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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7章 砂锅饭,贪婪心(为‘月詹白鬼’加更)

    杨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交趾再有什么纠葛了,但他并不觉得遗憾。如今他每日在汴梁做着小生意,虽然挣钱没行商时多,却也心满意足了。

    所以当他在沈家见到那个黑瘦的交趾人时,不禁微微皱眉。

    “是交趾人。”

    杨三的态度很主动,沈安满意的道:“问问他,是谁令他出手的。”

    陈永顺要回去了,这个太监使者在被沈安敲打了一次之后老实了不少。

    而李柏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动机。

    那个交趾人畏惧的看着闻小种,显然被他的用刑手法给吓坏了。

    “待诏,他说是杨永顺。”

    “继续。”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沈安的预料,所以他表现的很是冷淡。

    可杨三却佩服的道:“待诏竟然这般冷静。这心胸,小人觉着蔡河都能装进去。”

    心胸比蔡河还宽阔……这个马屁不错。

    “……杨永顺明日启程回交趾,想在临走之前出气……”

    “李柏不同意,杨永顺私下令他来动手……”

    “……”

    问完话后,沈安问道:“王天德来了吗?”

    “安北,某来了。”

    汴梁的新晋财神王天德进来了,态度很是恭谨。

    沈安不怎么管暗香的事,由王天德全权代理,外界自然会把他视为财神爷。

    杨三是商人,但生意不大,在王天德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见他进来,就拘束的站在边上。

    可王天德进来却先冲着沈安拱手,笑眯眯的道:“安北可是有何吩咐?”

    他的态度看似平等,可杨三是商人,以前走南闯北,看人眼色最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王天德的谦卑。

    沈安指着杨三说道:“这位是杨三,原先为了某的事进过宫里作证。今日请他来做通译,二话不说就来了,是个讲义气的兄弟。老王,你请他去喝酒,代某感谢,以后……”

    他对杨三微笑道:“以后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家做个朋友。”

    真的吗?

    沈安竟然说做个朋友?

    杨三只觉得心口在发热,那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都在哆嗦了:“待诏,小人……小人哪敢,不敢,绝对不敢。”

    沈安才是真正的财神,和他做朋友,那是什么结果?

    发达了呀!

    杨三激动的走路都在发飘,一迭声的道:“待诏此后有事只管吩咐,哪怕让小人去交趾也使得……”

    沈安笑了笑,等王天德带着他走后,面色就陡然一冷,吩咐道:“盯住交趾人,还有,让黄春和宝玉来。”

    他随后就去了后院。

    “哥哥!”

    果果和杨卓雪在开小灶。

    松果在小炉子里燃烧着,上面的小壶在冒水汽。

    “这是泡茶呢?”

    沈安对杨卓雪赞许的道:“这个爱好不错。”

    多喝茶对身体有好处。

    果果一怔,嚷道:“哥哥,是鹌鹑蛋……卤的。”

    我去!

    这时沈安也闻到了那股子卤蛋的味道。

    合着这媳妇还是个吃货?

    杨卓雪羞红了脸,说道:“妾身……妾身玩呢。”

    “玩你的。”

    沈安见她难为情,就吩咐道:“果果去厨房让二梅弄三个砂锅来,还有煮饭煮八成熟,和菜都送来,哥哥今日给你们做一顿。”

    “好!”

    果果欢喜的去了,沈安坐在炉子前面,见杨卓雪还是不肯抬头,就笑道:“这不是过家家,就算是,只要你乐意,为夫就喜欢。”

    杨卓雪抬头,闷声问道:“官人,我娘说要稳重。”

    稳个屁!

    沈安笑道:“出嫁随夫,你如今是沈家人,自然要守沈家的规矩,为夫说喜欢,乐意,那你就百无禁忌……”

    稍后曾二梅带着东西来了,沈安点了三个小炉子,然后架上小砂锅。

    “要抹油,不然会粘锅。”

    沈安在锅底抹油,然后放入八成熟的米饭。

    盖上盖子,沈安见妹妹在边上馋的不行,就笑道:“果果以前吃过了,还馋。”

    果果说道:“哥哥做的好吃。”

    杨卓雪从未见识过这等作法,所以有些疑虑。

    这个能好吃吗?

    稍后转小火,渐渐的有锅巴的焦香味传来。

    沈安把一碟子红烧羊肉倒在米饭的表面,还放了香肠和蔬菜,继续小火。

    几分钟后,他揭开锅盖,那香味顿时就传了出来。

    “哥哥做的好吃。”果果都等不及了。

    杨卓雪分到了一锅,她有些纠结。

    果果拿着小勺子说道:“嫂子,舀着吃。”

    米饭香味浓郁,菜汁浸在里面,味道更是出众。

    杨卓雪一吃就停不住了,等吃到最后时全是锅巴,她学果果用勺子铲起来,送进嘴里一嚼……

    “好香!”

    她看向沈安的目光中马上就多了爱慕。

    我家官人不但会做官,会做生意,竟然连做饭都是这么出色啊!

    这边一家三口吃砂锅饭吃的嗨皮,而驿馆里,李柏却在发怒。

    “某都让你别小肚鸡肠的去报复沈安,多大的事?你非要让人去弄他,这下可好,人呢?人在哪?若是被抓到,此事就麻烦了。”

    杨永顺端坐上首,冷冷的道:“不承认就是了,那人本就不在使团里,不承认沈安又能如何?”

    卧槽!

    李柏捂额道:“那人说是嫉恶如仇,知道嫉恶如仇是什么意思吗?”

    杨永顺淡淡的道:“某是使者,他敢吗?”

    他端起茶杯,不屑的道:“给他个教训罢了,能弄死最好,不能吗,也就损失一个人。那等人,在国中随处可见,给些好处就愿意卖命……他若是不知趣,下次某再来时,身边全是这等人,让他胆战心惊。”

    李柏面色冷淡,放弃了劝告,“此事你一力为之,和某却不相干。”

    杨永顺笑了起来,笑声很是尖锐:“嗬嗬嗬!你就是个蠢的……你带了那些货物是谁给的?是和沈安交易的吧?”

    “你胡说!”

    李柏握紧双拳,眼中多了厉色,“别以为你在陛下的身边就能得意,某是皇族,皇族联手,陛下也得低头。你若是不信,回去某就会让你知道……”

    杨永顺打个哈哈,说道:“此事你不知,你那事某也不知。”

    大家互相隐瞒,否则两败俱伤。

    李柏微微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

    两人就此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杨永顺幽幽一叹,缓缓起身,“睡吧,明日早些出发。这一回去……北国的繁华怕是难以忘怀,会入梦……”

    这话勾起了李柏的伤感,他起身走到门外,看着皎洁的月亮,唏嘘道:“到了大宋才知道什么是繁华,那些人头攒动,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那些诗词,那些骨子里的骄傲……让人恨不能身处其间……可惜,我们是交趾,他们是大宋。”

    杨永顺深吸一口气,说道:“这边呼吸间仿佛都带着香气,还有繁华的味道,若是交趾的该多好?”

    李柏缓缓回身,两人目光交错,都微微点头。

    “时机未到,陛下一直说大宋是个庞然大物,看似被辽人打的很是狼狈,可却坚持了下来。这样的大宋需要警惕,只等时机一到,大军顷刻北上,到时候天地变色……多好啊!”

    “宋人的南方富庶,若是能吞了……”

    “那就是天大的造化。”

    月光散漫的挥洒下来,两个交趾人仰头看着,神色中全是憧憬。

    ……

    皇城司永远都没有假期,除非帝王觉着大宋已无威胁,否则一年到头他们都得睁着眼睛,盯着汴梁,盯着这个天下。

    “有人说咱们是鹰犬,那没错,可咱们却是皇家的鹰犬!”

    张八年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他的目光冷厉,“官家的身体不好,不管内外都有些蠢蠢欲动,所以要盯紧了,发现不对的地方要及时来报……那些逆贼,都该杀!”

    赵祯倒下了,宰辅们依旧能把朝政处置的井井有条,可气氛却不大对头。

    夜风吹着他的衣裳,有些空荡荡的味道。

    “官家会很快醒来,所以都老实点,散了吧。”

    张八年摆摆手,转身进去。

    屋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火锅,还有一壶酒。

    张八年坐下,门外来了几人。

    “都知,先前沈安被人盯住了,还动了手……”

    “谁的人?”

    张八年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然后夹了一块羊肚吃了,赞道:“以前都不吃这些东西,可沈安这么一弄,却成了无上美味……”

    “都知,是交趾人。”

    张八年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有人说邙山一脉是假的,某也曾怀疑过,可在见过他做出的炒菜之后,在见过这些火锅之后,谁能质疑?”

    门外的人干笑道:“是啊!他还弄了神威弩,还弄了许多新奇的东西。那些东西普通人一辈子弄一件就了不得了,可他却是源源不断……这定然就是一个势力的集聚,否则个人如何能这般博学?”

    张八年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把筷子放下,目光冷冷的盯着虚空,“外事重要,沈安还是识大体的,他不会动手,只会等到官家开始上朝后来禀告,所以无需担心这个。”

    “是。”

    张八年冷冷的道:“可交趾使者却过分了,去,弄死他们一个人,把脑袋送给他,算是大宋给他的礼物……蛮夷之国,竟然也敢在大宋跋扈……”

    他把筷子一掷,眼中全是冰冷:“若非北方有大敌,大军南下,顷刻间交趾就会化为齑粉!若非要顾全大局,某此刻便能去取了杨永顺的人头。去,马上去办。”

    “是。”

    门外有人去了。

    张八年又喝了一杯酒,眸色越发的冰冷了。

    “邙山一脉……你们不懂,最厉害的就是杂学。那杂学包罗万象,关键是杂学学的是细微,举手投足中皆有学问,呼吸间全是杂学的范畴,什么空气,什么氧气……这样的杂学,是在颠覆……那些人并未察觉,反而看不起杂学,如此也好……某倒是想看看十年后那些人悔恨交加的模样……哈哈哈哈!”

    ……

    昨晚话音未落,书友“月詹白鬼”的盟主打赏就出现了。(non)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598章 黑甲……是黑甲

    凌晨,皇城之中,不少内侍和宫女已经起床开始干活了。

    福宁殿的外面,几个内侍在洒扫。

    他们的动作很轻,可边上还是有人在低声道:“再轻些。”

    赵祯在养病,按照御医的说法,周围最好寂然无声,一点打扰都没有。

    陈忠珩得了这话,就召集了内侍宫女们,放话说谁敢吵醒了官家,就赶去洗衣服。

    殿外,陈忠珩正在打盹。

    从赵祯病倒开始,他就没睡过好觉,夜夜在外面守候。

    早晚很冷,陈忠珩在睡梦中哆嗦了一下,然后就觉得身体一暖。

    很温暖啊!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赵祯。

    “官家……”

    赵祯的手中拿着薄被,正在给他披上……

    陈忠珩哽咽道:“官家,您总算是醒来了。这段时日臣心如刀绞,恨不能病的是臣……”

    赵祯含笑道:“朕好了。”

    “来人!来人!”

    陈忠珩仔细看看他的脸色,欢喜的喊道:“去请了御医来,看看官家该吃些什么。”

    周围的内侍和宫女们都欢喜极了,众人纷纷躬身,贺喜声不绝于耳。

    赵祯也很欢喜,他颔首道:“你等这些时日都辛苦了,稍后自然有赏赐。”

    皇帝康复了,自然会有赏赐。

    陈忠珩凑近了些,大胆的又看了看赵祯的面色,见他面色红润,眼睛有神,这才放心。

    “官家,张八年求见。”

    不管是躺着还是站着,每日张八年都会来给赵祯传递消息。

    帝王要确保江山稳固,就必须要耳聪目明。

    而张八年就是赵祯的耳朵和眼睛。

    张八年急匆匆的来了,禀告的第一件事就让赵祯的眼中多了怒火。

    “……交趾人派出人手去刺杀沈安,大概是泄愤……沈安拿住了那人……”

    “大胆!”

    赵祯急促的呼吸了几下,面色潮红,眼中多了血丝,“交趾人大胆如此。人被擒住之后,他们可有惶然?”

    张八年摇头,冷冷的道:“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他派人去送人头,想必交趾使者的这个清晨会很美好。

    赵祯没问他的手段,呼吸平缓了些,但眼睛里的血丝却越发的多了。

    “沈安……他受委屈了。他在西南灭了交趾两万精锐,还筑京观,李日尊恨他入骨倒也正常。不过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该给他们个教训。”

    张八年低头道:“官家放心,臣派人去了……”

    “好。”

    赵祯只觉得浑身轻松,飘飘欲仙,他微笑道:“沈安竟然没去找交趾人的麻烦,可见还是识大体,顾大局……朕心甚慰啊!”

    晨曦渐渐出现,赵祯伸开双臂,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禁赞道:“好一个清晨。”

    ……

    同样的清晨,这是交趾使团在汴梁的最后一天,所以大多不愿醒来。

    杨永顺就是如此。

    在汴梁的这段时日里,大宋的繁华颠覆了他的许多想法,觉得人世间还是有天堂的。

    从西南一路而来,越往北就越繁华,在大宋的南方,见到那些大城市后,他觉得这就是天堂。可等来到了汴梁后,一切都被颠覆了。

    这才是天堂啊!

    他在贪婪的看着繁华的汴梁,恨不能把这一切都搬回去……

    可他知道搬不动,于是野心就在膨胀着。

    桌子上有他的一首诗……

    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凉风吹了进来,吹的桌子上的那张纸飘了起来……

    那张纸飘落在地上,床上的杨永顺也醒了。

    “谁开的窗户?”

    他被冷着了,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可接着又吸吸鼻子,觉得味道不对,就侧脸看去。

    晨曦从打开的窗户投射进来,屋内半明半暗。

    就在这明暗之间,杨永顺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半点神彩。

    目光往下,那张嘴张开,血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把枕边打湿了不少。

    杨永顺的身体开始颤抖,呼吸急促的分不清节奏。

    他的目光再向下……

    人头……

    这颗人头来自于他的下属,也是他的心腹……同样是来自于宫中的内侍。

    “啊……”

    尖叫声惊破了这个安静的清晨,使团的人都被惊醒了,然后衣衫不整的来查看。

    杨永顺是李日尊身边得用的内侍,若是给他一个好印象,以后说不定有许多好处。

    钻营是人的本能,可当大家冲进来时,不少人却后悔了。

    杨永顺就像是个才将遭遇了暴力的女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甚至头也不敢抬,就这么蹲着饮泣。

    “人头!”

    众人的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枕头边的那颗人头。

    “是***”

    熟悉的人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人头,脑袋搬家搬到了杨永顺的枕边……

    有人跑出去,随后呕吐声就传了进来。

    有人在颤抖,有人在发狠。

    “这是宋人干的。”

    李柏最后才来,他皱眉道:“这是警告和报复,如此也好,后续就少了麻烦。”

    杨永顺渐渐的恢复过来了,他离开了房间,早饭也没了胃口,只是一个劲催促着快走。

    在见到那颗人头之后,大家都没胃口吃早饭。而东西是昨日就收拾好了的,于是李柏和驿馆的官员交涉,稍后有大宋官员来了,陪伴他们出城。

    “交趾人这是怎么了?看着慌慌张张的,还有些怕。”

    “天知道,本来某在吃早饭,被他们这么一催促,就饿着肚子来了。”

    宋人在抱怨,交趾人也在抱怨。

    “某说过不要惹沈安……那人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你派人去弄他,他肯定会来报复。”

    “可他出手了,杀了某的人。”

    “这次算是你的运气好,他若是发狠对你动手,事后两国打官司,很有可能会不了了之。”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你别忘了,那个动手的人在沈安的手中!”

    “某不认识那人。”

    杨永顺冷冷的道:“交趾人潜逃进了大宋,恰好他的弟弟死在西南一战,也就是死在沈安的手中……他要找沈安报仇,关我屁事!”

    李柏冷笑道:“某说了你是运气好,那沈安终究是投鼠忌器,所以只是杀了你的身边人泄愤。”

    杨永顺的眉跳动了一下,说道:“此事作罢,下次……希望早日攻入大宋,到时候某想看看沈安的脸嘴,想来会很可怜,很可笑!”

    李柏的面色稍霁,说道:“此事要等待时机,不要四处声张。”

    “这里全是咱们的人。”

    一行人出了城,缓缓消失在南方。

    深秋的气候莫测,哪怕有太阳挂在天上,可冷风吹过,依旧吹的人瑟瑟发抖。

    一行人咒骂着天气,走走停停的。

    “前面就是赤仓,快一些,今夜就住在那里。”

    陪同的官员拱手道:“我等要先去安排,贵使在后面慢行。”

    这一路都会是这样,大宋陪同的官员会先一步去安排好食宿,等他们一到就能吃饭睡觉。

    这待遇算是极好的,但交趾人显然习惯了,杨永顺只是矜持的点点头。

    宋人去了,此刻都是自己人。

    天色微微昏暗,两侧的树木在昏暗中被风吹的摆动起来。

    杨永顺觉得这场景很是不爽,就说道:“晚上问问他们……可有歌姬。”

    这是饱暖思那个啥,可你一个没家伙事的内侍竟然也想这个?

    李柏也有些心动,就笑道:“喝着热热的酒,吃着大宋的炒菜,再看看宋人的歌舞……给些钱还能……嘿嘿嘿……”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笑的很是猥亵。

    说是使团,不过是六人而已。

    前面两人,中间是李柏和杨永顺,后面有四人。

    “有……有骑兵来了。”

    前面的人喊了一声,杨永顺不满的道:“让他们避开。”

    他听前辈说大宋对使者很是客气和优待,去了那个地方就无需客气。

    所以他就真的不客气了。

    “这里是交趾使团,闪开!”

    前面的两人高声喊着,很是得意。

    他们见识了大宋的繁荣,对能在这种繁荣的国度显摆,甚至是颐指气使,他们的得意几乎无法掩饰。

    对面来的是十余骑,昏暗中,他们渐渐接近。

    “不对!”

    李柏突然觉得身体发寒,他喃喃的道:“这里是汴梁外围,夜间不可能有骑兵调动,那是犯忌讳……是谁?”

    杨永顺冷冷的道:“宋人之事你如何知晓?”

    李柏摇头道:“宋人压制武人,汴梁周边最为严苛,谁敢犯禁?”

    杨永顺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回身看了一眼,挥手道:“你等去看看。”

    前面的骑兵在减速,仿佛真是被喝住了。

    昏暗中,前方一声尖叫传来。

    “黑甲……是黑甲!”

    这声音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惧,让人不可抑制的想惨叫。

    “黑甲……什么意思?”

    杨永顺皱眉问道。

    他看着李柏,发现他的面色在发白,嘴唇在颤抖,好似在畏惧。

    不,是绝望。

    “黑甲……西南之战中,沈安率邙山军冲阵,最后截杀溃兵……那些邙山军,都是身披黑甲。那些黑甲坚韧,寻常的刀枪不能破,大宋就只有他们是黑甲……”

    瞬间杨永顺的身上全是冷汗。

第599章 杀使者

    如今的甲衣多半是锻打出来的,比如说西夏的甲衣,在三国之中最为出色,号称最坚韧。

    锻打自然不可能是黑色。

    黑色是热处理后的颜色,天下唯邙山军一家。

    这是出云观的舍慧带着人亲自弄出来的盔甲,虽然没比试过,但舍慧当时很是不屑的道:“西夏人的甲衣……那只是个笑话。”

    这位沈安眼中的‘首席科学家’不喜欢弄这些杀人的东西,大抵和后世研制核武器的科学家一样,大家都觉得制造杀伤同类的武器很没品。

    随着邙山军在南北征战,黑甲渐渐被人熟悉,连交趾人都知道。

    “是邙山军!是那个魔王来了。”

    前面的骑兵开始加速了。

    他们拉下面甲,呼出的白气从面甲里散了出来,从脸上飘过。

    那双眼睛冷漠的扫过来。

    呛啷!

    长刀出鞘!

    杀气腾腾!

    这不是来迎接我们的。

    “他们要杀人!”

    “他好大的胆子!”

    “他竟然敢截杀使者,来人,来人……”

    “救命!”

    天色越发的昏暗了,黑甲的骑兵纵马而来。

    战马轻嘶着,白气弥漫。

    前方的两个交趾人惊呼着,他们开始策马掉头,准备逃跑。

    骑兵轻松的追赶上来,长刀挥过。

    鲜血在没有夕阳的黄昏中飞溅而出,在杨永顺的眼中竟然是黑色的。

    “救命……”

    他惶然惊呼,左顾右盼,可无人来解救他。

    “李柏……”

    作为深宫内侍,他没有李常杰领兵的本事,更没有见过多少市面。但他很骄傲,从君王的信重中获取的骄傲。

    他一直骄傲着,无人能挡,直至在大宋遇到了沈安。

    “救命……”

    李柏在下马,然后虔诚的跪了下去。

    “你这个叛逆!”

    杨永顺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可对于人心的揣摩却是高手。没有这个本事他也无法从无数内侍中跻身而出,成为李日尊信重的近侍。

    李柏跪下,这是在求饶。

    “待诏,某并未参与此事,都是杨永顺……”

    那两个交趾人被斩杀,骑兵们冷冷的看过来。

    一匹战马打了个响鼻,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白气就飘了起来。

    他们并未继续动作,可肃杀的气息却笼罩住了交趾人。

    除去杨永顺和一个军士之外,所有人都跪下了。

    “都是杨运顺,某还劝阻过他,可他是陛下的亲信,某没办法……待诏,某发誓今日之事守口如瓶,某做生意之事可以作为把柄。”

    李柏很光棍的把把柄递给了沈安,作为自己守口如瓶的见证。

    天黑了下去,杨运顺在等待着那两个大宋官员的到来。

    前方的骑兵让开了一条道,杨运顺心中大喜,喊道:“沈安杀人了!”

    昏暗中,一骑上前。

    来人一袭青衣,出来后颔首道:“贵使,久违了。”

    “沈安!”

    哪怕是天色昏暗,可杨永顺还是认出了来人。

    他的身体停住了颤抖,阴狠的道:“李柏,他会杀了你灭口。”

    李柏摇头,“不,某愿意作为内应,某愿意写下效忠大宋的文书。”

    “其他人呢?”

    沈安策马上前,身后是黄春和严宝玉。

    这是许了吗?

    李柏大喜,抬头道:“待诏,这些人中只有一人是杨永顺的心腹,某会说他们几人路上染病……是疫病,不治身亡……他们……”

    他看向了跪在身边的几人,喝道:“可愿戳尸?”

    这话以沈安的嫉恶如仇依旧是要敬佩一秒钟。

    那几人慌不迭的应了:“小人愿意戳尸。”

    所谓戳尸,就是在杨永顺被沈安干掉后,他们持刀去砍尸骸。

    这是一种另类的投名状。

    沈安微微颔首,策马缓缓而来。

    黑暗中有人喊道:“点火把!”

    火把逐一点燃,现场多了光亮。

    沈安策马到了李柏的身边,用长刀搁在他的脑袋上,说道:“某只杀杨永顺。”

    李柏被长刀压住脑袋,身体在疯狂的颤抖着。听到此话后,他狂喜道:“某等几人会乱刀砍死他。”

    “你很聪明。”

    沈安说道:“若非是大宋需要内应,某会从中挑选两人来善后,余者……翻船,懂吗?你们后续会走水路,可水路的风浪很大……于是船就翻了,只有两人活了下来,余下的人尸骨无存……”

    李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是,某知道了。”

    好狠的手段啊!

    他此刻再无半点侥幸,至于那两个随行的大宋官员,他们都是礼房的人,而礼房……

    汴梁有句话,说枢密院最大的是枢密使,礼房最大的却是沈安。

    不管谁做副承旨,都得要尊重沈安在礼房的话语权。

    所以那两个官员会被封口。

    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贪婪。

    若是他不贪婪,表现出对交趾的忠心耿耿,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谁说贪官没好处?

    李柏从未觉得贪腐有这么多好处,却忘记了自己以后会变成一个交奸。

    交趾奸细!

    沈安的目光投向了杨永顺,微笑道:“贵使急匆匆的就走了,让沈某相送却扑了个空,这不沈某一路追来,这份情谊贵使要怎么还?”

    “你不怕宋皇弄死你吗?”

    杨永顺在观察着左右。

    “你令人动手,官家很恼火,如今你病死在路上,想来官家会很欣慰。”

    周围传来了虫鸣,这是最后的时机,再过一阵子,天气会冷的四野寂静。

    杨永顺笑道:“你不敢……”

    话音未落,他策马就往来路跑。

    这一刻他把自己那拙劣的骑术超水平发挥了出来,人马合一的奥义瞬间就被他领悟了,并完美的彰显出来。

    身后的马蹄声很缓慢,不慌不忙的。

    杨永顺策马狂奔,喊道:“宋皇会宰了你!”

    身后的马蹄声止住了,杨永顺却没有欢喜,反而是勒住了马。

    他定定的看着黑暗中的前方。

    “点火!”

    噗噗!

    火头闪过,接着前方多了几个光源。

    二十余骑兵呈现扇形出现了。

    战马大抵是被冷着了,不断在甩头。

    同样的黑甲,同样的冷漠。

    这是邙山军!

    杨永顺缓缓策转马头,然后下马,跪在了边上。

    这是屈从。

    他表示了屈从,“某愿意为大宋的内应。”

    沈安下马缓缓走来。

    “你叫人刺杀某,手段太差,不过可以不死。”

    “多谢待诏,某回去后,待诏但凡有吩咐,某定然不敢阳奉阴违,否则全家死光……”

    他抬起头来,狂喜的脸上多了愕然。

    沈安握住刀柄,冷冷的道:“内应的话,有李柏就够了。至于你,听闻李日尊残暴,对大宋的西南虎视眈眈,一心想成就所谓的大交趾……”

    宋人竟然知道陛下的心思?

    李柏瞬间就把脑海里残留的那几分侥幸给驱走了。

    宋人既然对李日尊的打算一清二楚,那么此刻交趾的所有小动作在他们的眼中就成了笑话。

    而杨永顺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些不祥之意,他喊道:“某知道的比李柏多,某还能下毒,毒死李日尊……某能点火烧掉皇宫……”

    这种慌乱之下的胡言乱语并未让沈安动心,他说道:“交趾会不复存在,而李日尊……他将会为了以后的某些事付出代价,至于你,就先去为他探路吧。”

    以后的事?

    这个说法让人不解。

    呛啷!

    长刀出鞘,杨永顺想跑,可身体却像是被谁施展了定身法般的瘫在那里,丝毫不能动弹。

    许多时候,那些木然等待杀戮的人都是这种状态。

    刀光闪过……

    ……

    韩琦睡的很早,躺在床上时他想起了官家今日的神色,好像有些兴奋。

    这是身体好了吗?

    他希望是这样。

    大宋需要一个仁慈的君王。

    至于赵曙,这人的性格大家都摸不清,但从上次他进宫为赵仲辩解来看,堪称是咄咄逼人,不是个好伺候的帝王。

    哎!

    韩琦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赵祯这等好脾气的帝王最好;可另一方面,他却知道大宋需要一位强有力的帝王来领导,去面对未来的无数危机。

    这个大宋危机无数啊!

    他知道这些危机,可更知道隐藏在危机之下的无数利益。

    那些利益他自己也有份分润。他想过拒绝,想过反对,可那股力量在庆历年间展露了一次,让他畏惧了。

    “螳臂当车!”

    他迷迷糊糊的睡到时候起床,然后下人端来了早饭。

    一大碗野猪肠胃的粉末做成的糊糊是开胃菜,他已经吃习惯了。

    吃了糊糊后,接下来就是一大碗汤饼,还有一碟羊肉。

    他吃了汤饼,看着那一碟羊肉有些犹豫。

    “阿郎,是最新的作法,很好吃。”

    老仆介绍的很热情,韩琦心动了,稍后捧着肚子上了马,马儿嘶叫了几声,有些不堪重负。

    到了皇城外时,韩琦被人带到了边上。

    “交趾使者死了。”

    张八年在这里告诉了韩琦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

    “是沈安干的,肯定是他!”

    韩琦瞬间就判断出了下手的那人。

    “他竟然敢杀了交趾使者……是了,他这是报复交趾使者的刺杀,可那是使者啊!”

    韩琦怒道:“这次官家不能再偏袒他了。”

第600章 臣以后就是大宋的人了

    韩琦很愤怒,可张八年却很冷静。

    “交趾使团回来了。稍后会陛见。”

    韩琦闭上眼睛,说道:“此事要压下去……某恨不能让沈安被流放西南,可此刻却要先压下交趾人的怒火。让人去准备,皇城司那边有交趾使者派人刺杀沈安的证据,拿出来,老夫会去压住他们……剩下的等交趾人走了再说。”

    这是顾全大局的作法,张八年点头说道:“那个交趾刺客昨日就由皇城司的人接手了。”

    “好!”

    稍后大家进了宫,等见到赵祯时,张八年这才斟酌着用词,把消息告诉了他。

    赵祯的眼中多了血丝,鼻息咻咻,看着面色潮红。

    “沈安干的!”

    和所有人一样,瞬间赵祯就判断出了动手的那人就是沈安,可见沈某人所谓的以德服人是如何的虚伪,早就被人识破了。

    “杀了使者,李日尊会发狂,会借机袭扰西南……”

    韩琦说道:“还有,消息传出去之后,西夏人和辽人会借机嘲讽大宋,而以后大宋使者出使他国,会被借着此事冷落……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安……血气之勇,愚不可及!”

    连曾公亮都叹道:“年轻人做事急躁,此事他该隐忍,且等和交趾开战时再报仇,如此才是公私兼顾。”

    欧阳修揉揉眼睛,他德高望重,赵祯和韩琦等人都在等候他发表意见。

    欧阳修老成持重,在大事上最好听听他的看法。

    众目睽睽之下,欧阳修摇摇头,很是惋惜的道:“沈安是很蠢!”

    连欧阳修都不支持沈安,可见这个年轻人犯了众怒。

    赵祯刚准备说话,欧阳修又慢腾腾的来了一句:“他该在交趾人出了大宋之后再动手,这样无凭无据,交趾人追问,大宋回一句是交趾山贼干的……”

    噗!

    曾公亮没忍住,一下就笑出声来。

    赵祯一脸黑线的道:“此事……沈安呢?”

    “陛下,沈安在外面。”

    “这是来请罪,可此事大了去,请罪也不好用。”

    韩琦觉得赵祯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收拾一下沈安。

    赵祯也是这般想的,所以等沈安进来后,就怒道:“不知分寸,做事肆意妄为,如今交趾人震怒,大宋如何能挡?你一人之事却搅动了大宋的西南,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你算是什么名将?”

    官家发怒了。

    韩琦也冷冷的道:“你既然懂外交之道,为何会犯错?”

    这是算总账。

    沈安不慌不忙的道:“陛下,昨夜杨永顺病死在赤仓,和臣无关。”

    他说的很纯良,可赵祯早就对此免疫了,“当着朕的面依旧在撒谎,可见你是跋扈了……”

    韩琦补刀道:“陛下,他必然是杀了杨永顺,然后威胁李柏和其他人……可李柏此人却是交趾皇族,回到交趾之后,他必然会翻脸,到时候李日尊会暴跳如雷,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袭扰,甚至是大军攻伐。”

    “李谅祚在跃跃欲试之际,西南需要安宁你懂不懂?”

    韩琦难得有教训沈安的机会,一发就不可收拾了,说得滔滔不绝。

    “陛下,李柏求见。”

    赵祯捂额道:“避不过,让他来。”

    稍后李柏来了。

    行礼后,他悲痛的道:“好教大宋陛下得知,使者杨永顺在汴梁就沾染了疫病,但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强行拖着病体回国,结果在路上不幸……外臣悲痛不已,准备即刻归国。”

    啥?

    忠心耿耿?

    这是什么东西?

    还强行拖着病体……

    大家都觉得李柏是被沈安威胁了,可此刻身处大殿内,人多口杂。赵祯作为大宋皇帝,不可能做出灭口的事儿来,所以李柏他应当要哭诉啊!

    他当朝哭诉沈安杀了杨永顺,大宋君臣就坐蜡了。

    可他竟然一脸悲痛的说杨永顺是病死了。

    “咳咳!”

    沈安又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陛下,李柏怕是有些话想单独和您说一说。”

    赵祯见他一脸正色,浑身的正气都要满溢出来了,就皱眉道:“其他人先出去,宰辅留下。”

    陈忠珩带着内侍们出去了。

    李柏堆笑道:“从此臣就是陛下的人了,此后但凡有事,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番话他说的极为认真,感情还很真挚。

    这人是被沈安灌迷药了吧?

    连韩琦都觉得懵。

    赵祯淡淡的道:“这话朕听不懂。”

    作为皇帝,他自然不会插手这等会败名声的事儿,所以只能装听不懂。

    沈安微笑道:“李柏……生意做得很大,以后想来会成为交趾富豪。”

    呃!

    众人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李柏抬头微笑道:“臣这里有份文书……”

    殿内没有内侍,沈安准备去接,欧阳修说道:“让老夫来。”

    赵祯的猜忌心很重,也只有这些老家伙才能让他有些安全感。

    欧阳修拿了文书,仗着老资格就看了一眼,然后眼珠子都瞪大了。

    赵祯很好奇的接过文书,然后仔细看去,也懵逼了。

    李日尊和自家的***……

    这是什么?

    他从头往下看去,早上吃的丹药药力本来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可此刻却再度卷土重来,让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在这份文书……不,这不是文书,更像是小说。

    一本色彩浓郁的小说!

    伤风败俗啊!

    不过文笔还不错,通俗易懂。

    在这份文书里,李柏描述了李日尊的各种丑行,各种都有。一句话,李日尊若是看到的话,不管李柏立下多大的功劳,都会一刀剁了他。

    这就是一份交趾皇帝的艳*情史!

    “谁……”

    他想问是不是沈安操刀,然后让李柏抄写的。

    李柏堆笑道:“这是外臣的一些揭露和感悟,还有更多的……”

    他又摸出了一份文书,赵祯的脸颊颤抖着,说道:“罢了,韩卿……”

    韩琦过去拿了文书,一看也傻眼了。

    卧槽!

    这把李日尊写成了这模样,李柏这辈子就算是大宋的人了。

    他看了沈安一眼,心想你真的好毒啊!竟然能想到这等手段来逼迫李柏反正。

    “陛下,皇城司……”

    韩琦摇摇头,很是遗憾的模样。

    赵祯也是如此,两人都觉得沈安不去皇城司主持工作真的是太可惜了。

    “此事……”赵祯有些纠结的道:“使者病死,朕亦是心痛,可化了吗?”

    “化了。”

    李柏说道:“昨夜外臣就带人一把火烧了,其中一人发狂,被使团的人乱刀砍死。”

    这是投名状!

    赵祯微微点头,对沈安的评价从急躁又回归了。

    可一国使者‘病死’在大宋,该有的礼仪得有。

    “让礼房的去,好生抚慰。”

    李柏随后告退。

    “你怎么逼迫的他?”

    韩琦皱眉道:“逼迫不牢靠,他若是绝望了会不顾后果的告诉李日尊。”

    赵祯也有些顾虑,“你不懂人心的复杂,他今日看似附和你,明日就会变个心思。”

    咳咳!

    三个宰辅都有些尴尬。

    这话怎么就像是说我们呢?

    沈安拱手道:“多谢陛下教诲,不过李柏此人……臣说过他会成为交趾的富豪。他的生意会做的极好。”

    欧阳修一笏板拍在自己的脑门子上,然后仰天长叹道:“陛下,臣等却是小看了沈安。他早就用钱财拉拢了李柏,那便是最好的把柄,让李柏脱身不得。他本以为此次回国后就能摆脱沈安的威胁,以后再也不来大宋……可……”

    曾公亮也明白了,他惊讶的道:“可此次斩杀了使者,李柏这下算是彻底的下水了,再也无法脱身,也就是说……大宋因为沈安斩杀了使者还多了一个内应。”

    卧槽!

    沈安的谋划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让张八年来。”

    赵祯也有些震惊,但却目光冷漠。

    沈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猜忌。

    你沈安私下腐蚀拉拢李柏,这是想干啥?

    是不是想在西南搞个据点啊?

    帝王的本能发作,直至张八年来时,他依旧是板着脸,没有给沈安好脸色。

    “李柏被收买之事,你可知晓?”

    韩琦等人看着张八年,若是他说一句不知道,那么沈安就算是完犊子了,可以回家去啃老米饭。

    张八年冷冷的道:“皇城司先准备拉拢李柏,可大家都说李柏是皇族,不可能会倒向大宋,于是就搁置了。后来沈安用香露把李柏引入圈套,准备用香露生意和他长期合作……臣全数知晓,皇城司的人在其中奔走,都知道此事。”

    赵祯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说道:“辛苦了。”

    他有些难为情说了辛苦,张八年以为是说自己,就硬邦邦的说道:“臣不辛苦。”

    赵祯摆摆手,等他出去后,就叹道:“李日尊对大宋多有不敬,此番派了内侍来做使者,看似推心置腹,可骨子里却还是敷衍的那一套。”

    韩琦对此深有感触:“那个杨永顺说的都是套话,根本就没有一点诚意。”

    “沈安斩杀使者倒是成了逼迫李柏低头的手段,算是功劳一件。”

    赵祯笑道:“朕知道你的秉性,定然是不肯放过杨永顺,所以这个不算功劳。”

    韩琦也说道:“此事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这事儿若是算功劳,怎么说出去?

    斩杀了交趾使者算功劳?

    你怕是脑子有病。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01章 咆哮皇城前

    等沈安走了之后,韩琦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陛下,沈安的香露已然成了利器,皇城司的人利用香露收服了不少外藩商人,此次更是拉拢了李柏……臣担心……”

    若是沈安用香露生意勾搭些文武官员呢?

    这对于猜忌的赵祯来说就是丹药,可赵祯却笑道:“那个生意里有仲的份。”

    韩琦一下就傻眼了。

    那个沈安竟然舍得把这么值钱的生意送给当时还在落魄中的赵仲?

    这真是够大气啊!

    几乎是聚宝盆般的宝贝就这么送出去,谁敢说不是大气韩琦就能抽他。

    而沈安的这份大气今日就得到了回报。

    赵祯笑道:“当年他来到汴梁时,和妹妹孤苦无依,后来就去州桥夜市做小生意,朕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吃了他弄的炒菜……很出色的年轻人。”

    曾公亮也深有感触:“臣在他的年纪时,还在家中读书。这一比较,臣就觉着……这么多年都是白活了。”

    赵祯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虚弱,说道:“交趾人跋扈,那杨永顺派人刺杀沈安,朕怒不可遏,可那个交趾人竟然不在使团里,而是悄然潜入,否则朕哪里会放过杨永顺?”

    欧阳修咦了一声,说道:“陛下,既然能潜入一人,那是否还有更多?这些人在大宋各处游走,多半是想打探消息。”

    “西南最多。”

    韩琦很冷静的说道:“交趾就盯着西南。”

    赵祯叹道:“小小交趾却野心勃勃,不过大宋国势正盛,他们不敢入侵,此后要小心才是。”

    韩琦等人都应了,稍后回政事堂。

    政事堂里,曾公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交趾人无耻!”

    沈安遇刺的事儿他先前才知道,只是忍着没发作,此刻他想起了在邕州时遭遇的交趾伏兵,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是无耻,不过此刻大宋的对手不是他们。”

    韩琦冷冷的道:“大宋目前要在意的是李谅祚。最近西夏人频繁异动,虽然人数不多,可却不是好兆头。”

    欧阳修骂道:“李谅祚小儿,竟然这般跋扈吗?”

    “秋高马肥,他若是要动手,估摸着已经结束了。”

    韩琦皱眉捂着肚子,说道:“老夫身体不适,今日怕是要歇息一下……”

    曾公亮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就说道:“身体大事,赶紧去,官家那边我等说一声就是了。”

    韩琦一路出去,正好遇到了苏洵。

    苏洵不算是出色,官职也不大,但却托了有个天才儿子的福,宰辅们都认识他。

    “见过韩相。”

    苏洵很老实的行礼。

    韩琦问道:“老夫记着你前些时日病了,怎么,这就好了?”

    苏洵笑道:“算是好了。”

    “谁治的?”

    韩琦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准备走了。

    “是沈待诏。”

    尼玛!

    韩琦觉得肚子更痛了。

    “是沈待诏指出了郎中开药的不妥之处,后来还给了东西,否则下官的烧没那么容易退。”

    苏洵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儿子苏轼犯病被沈安给治好了,虽然方法有些古怪,但终究是好了。他自己的病也是沈安出手点出了问题,否则看郎中后怕的模样,那药服用了,估摸是后果严重。

    老苏家的运气不错啊!

    苏洵心中欢喜,等到了礼院后,和他一起修书的姚辟早已来了。

    “老泉兄,听闻子瞻在凤翔府那边颇为得意?”

    “得意?没有的事。”

    苏轼写信回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而凤翔府有陈公弼在,所以苏洵很是放心。

    为人父要谦逊,别人夸赞自家的孩子时别瑟,所以苏洵只是习惯性的谦逊。

    姚辟点点头,拿起一本书,淡淡的道:“外面有人说子瞻跋扈,陈公弼看在你的面子上多次手软,此事你要小心。”

    苏洵愕然道:“不能吧?子瞻为人很好,再说陈公乃是我苏家的世交,子瞻怎会跋扈?”

    姚辟放下书,皱眉道:“空穴不来风,这是子瞻仕途的开端,若是任由人诽谤,终究不美。”

    诽谤与否姚辟不知,但这股子风潮却来得很快,很汹涌。

    苏洵点头谢了,然后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始做事。

    等下衙后,他出去遇到些别处的官吏,往日大家都是笑眯眯的,可今日大家的笑容却有些诡异。

    “老泉兄,外面说苏轼被陈公弼呵斥,就写文讥讽还击,这是藐视上官。”

    姚辟打探到了消息,担忧的道:“此事不简单。”

    苏洵点头,等回家后也不给苏辙说,自然的吃饭睡觉。

    而在宫中,赵仲也是很自然的吃饭睡觉。

    他躺在床上,王崇年站在床边说道:“他们说您跋扈,而且交好的人大多如此,可见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赵仲没反应,王崇年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宗室中……宗室中有潜质的人无数,官家只记得当年的那人,却忘记了帝王不该讲旧情。”

    “这是说爹爹是靠着以前进过宫的经历,此次方能脱颖而出,靠的是旧情。”

    赵仲睁开了眼睛,淡淡的道:“宫中对爹爹并不友好,有的人当年做了恶事,怕爹爹会清算,于是和外人联手造谣生事,无趣。”

    王崇年低声道:“小郎君,那就任由他们造谣?”

    “跋扈不跋扈是官家和宰辅们说了算,我如今蛰伏着,若是他们还想借机生事,那说不得就大闹一场,让他们知晓有的事不可做过了。”

    “可这样会惹人不满。”

    “太尖锐了?”

    赵仲笑了笑:“目下我并无人手去反击,不如此又能如何?”

    王崇年欲言又止,最终躬身告退。

    “灭了灯。”

    “是。”

    灯灭,寝宫内漆黑一片。

    黑暗中,赵仲伸出手臂指向空中,淡淡的道:“尽管来试试,看看我可怕了吗?!”

    ……

    宫中的谣言被曹皇后发现了,第二天她去找到了赵祯。

    “官家,这些话传的过了些,而且任由他们非议仲,这是不分尊卑。”

    赵祯听了那些传言,就叹道:“都是沈安引出来的,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是跋扈非常,从王到仲,莫不如此。连那苏轼也敢顶撞自己的长辈,果然啊!”

    他有皇城司在手,这些消息一清二楚。

    曹皇后讶然道:“苏轼……臣妾觉着怕是不能吧?这里面定然有些小人在作祟。”

    曹御姐看过苏轼的诗词文章,觉得能写出那等诗词文章的人不该这样。

    赵祯淡淡的道:“陈公弼是他的长辈,他却做文章讥讽,可见跋扈。”

    曹皇后摇头叹息,等回去后仔细一想,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对头。

    “去打探苏轼的消息。”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把任守忠派了出去。

    任守忠去了苏家,苏辙正好在家。

    苏家自然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看着比较简陋。

    “你兄长在凤翔府得罪人了?”

    见到苏辙,任守忠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苏辙有些傻眼,“某不知。”

    苏洵没告诉他,而他最近在家中蹲着,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

    任守忠失望的道:“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你兄长在凤翔府搅风搅雨,跋扈嚣张,你竟然不知?罢了。”

    他拱拱手,准备去问苏洵。

    “谁在传谣言?”

    苏辙怒了,当即就写了一份奏疏递进去。

    这份奏疏自然是进不了皇宫的,最终被卡在了某个地方无人问津。

    苏辙不忍心告诉老父,怕他担心,而苏洵也担心这个儿子的火爆脾气,于是父子俩互相隐瞒着,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第二天过去了,皇城中涛声依旧,苏辙的奏疏水花都没激起一朵。

    某个值房里,小吏看着眼前的几大箩筐文书和奏疏,愁眉苦脸的道:“那些人无事可做了吗?整日什么忧国忧民忧官家的,浪费纸不说,还让某不得安宁。”

    这几箩筐文书奏疏最后的命运就是暗无天日。

    这是正常的程序,赵祯不知道,宰辅们也不关心,这些奏疏在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了。

    第三天……

    第三天苏辙出现在了皇城外。

    僵尸围城依旧是每日一大景观,苏辙见识过,所以没有兴趣再看一遍。

    他走到了韩琦的身前,拱手道:“敢问韩相,某的奏疏为何没有回应?”

    韩琦皱眉看着他:“你是……”

    他是首相,日理万机不说,每日见的人纷杂,一般人压根记不住。能记住苏洵是因为碰过面,而苏辙这等小年轻,韩琦没兴趣记住他。

    “某苏辙。”

    苏辙板着脸道:“敢问韩相,外间对家兄多有诽谤,朝中可有处置吗?”

    “苏辙?”

    韩琦想了想,才想起来苏辙是谁。

    “此事朝中自有处置,你莫管。”

    这等事谁会管?

    管个屁!

    韩琦的搪塞苏辙感觉到了,他本是急躁的性子,此刻就发作了起来:“韩相可是敷衍某吗?”

    这个愣头青!

    韩琦看了他一眼,漠然以对。

    老夫哪有功夫来陪你扯淡。

    苏洵正好过来,见状就喊道:“子由快回来。”

    可苏辙的脾气却发作了,怒道:“忠直之士被诽谤无人过问,这个大宋是怎么了?”

    沈安今日来晚了些,刚下马就听到了这话。

    他觉得有些耳熟,就踮脚看了一眼,却发现是苏辙。

    卧槽!这厮竟然咆哮皇城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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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奔放的苏洵父子

    沈安今天本是不想来的,可昨夜杨卓雪嘀咕着什么有人欺负老丈人,所以他得来看看。

    可还没看到老丈人,这边苏辙就发飙了。

    那是韩琦啊!你竟然敢喷他?

    而且苏辙一句‘忠直之士被诽谤’,直接把在场的官员们都挨个抽了一顿。

    你家兄长是忠直之士,那我们是什么?

    一句话就得罪了无数人,这本事……

    幸好苏洵过去了,沈安止住脚步,开始搜寻老丈人。

    苏洵肯定能压住苏辙的吧。

    他在想着这个,就听到了一声怒吼。

    “我儿被冤枉,为何没人管?这是有人在中间作祟!”

    卧槽!

    我的苏大爷啊!

    沈安傻眼了。

    周围的官员们都傻眼了。

    王安石悄然过来,低声道:“苏洵的脾气不好,睚眦必报。”

    沈安不解,王安石说道:“当初苏辙授官时,某觉着此人的性子有些偏激,就拦了一下,苏洵恼了……”

    合着你竟然给苏辙使了绊马索?

    老王啊老王,咱们是一伙儿的啊!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王安石说道:“苏辙太偏激……若是按照老夫的看法,他最好是去做事的地方,好生磨砺几年。”

    沈安想拍自己的脑门子一巴掌,他觉得王安石做事太较真了些。

    什么性格偏激,只管丢出去为官,磨砺几年。就如同是苏轼,被陈公弼揉来搓去,憋屈的不行,却不敢抵抗。

    这也就是陈公弼,换了别人压根就不会管苏轼。

    你瑟你的,关我逑事。

    苏洵父子俩昂首挺胸的出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在看着沈安,说道:“这可是你惹的祸。”

    这是赵仲惹的祸!

    有人要对付他,所以把苏轼提溜了出来敲打。

    沈安看了那人一眼,周围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你怎么办?

    缩着吧,否则就是众怒难犯。

    “苏公!”

    沈安跨出了一步,周围的目光多了惊讶。

    “他果然出去了。”

    “很豪气,却很蠢!”

    “不过……某却觉着沈安能做朋友。”

    “是啊!不过做他的朋友你得小心,看看苏轼,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这就是和沈安做朋友的下场。”

    众人看着沈安走了过去,心想这人倒是勇气可嘉,可惜只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苏辙大声的道:“安北,我兄长不是那等人。”

    他的眼睛发红,显然是怒极了。

    沈安认真的道:“子瞻不是那等人,他或许会有些得意,但却不会跋扈……”

    得意和跋扈是两码事。

    王安石叹息一声,然后微微摇头。

    沈安的力挺很有义气,可却于事无补。

    苏洵拱手道:“此事和安北不相干。”

    老苏很有江湖大佬的做派,目光转动,说道:“老夫今日就为了我儿苏轼讨个公道,就问一句,我儿只是个小官,为何谣言这般疯狂?这是想做什么?”

    咳咳!

    周围一阵干咳。

    老苏你也太不地道了吧,竟然把这事儿的底子都泄了,可是有些撕破脸哦。

    许多事都有根源,但大家追究的却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那些原因。

    为啥?

    因为有规则在。

    一般人再怎么斗都会在规则内斗,可苏洵明显的发飙了。

    什么狗屁规则,老夫砸烂了它!

    “放肆!”

    有人出来呵斥了苏洵,却是他的上官。

    “这个……放肆还是放屁?”

    沈安往前一步,直接就把那厮给顶了回去。

    这可是沈安。

    苏洵父子最多是口头功夫,可沈安却是拳脚功夫。

    而且这厮最近好像又立功了,弄不好正在寻人斗殴,好把功劳给抵消了去。

    大伙儿本来是想看沈安大战苏洵的上官,可没想到那厮竟然缩了。

    沈安看着宗室那边,沉声道:“有人在后面兴风作浪,在伸手,可得小心了自己的狗爪子,小心伸出来回不去!”

    这话带着警告意味,而且针对性很强。

    想搞赵仲的必然是宗室中人。

    赵允弼没来,不过沈安相信刚才的话会传到他的耳中。

    一群老家伙,都特么黄土埋脖子了还折腾。

    “开门了!”

    掖门打开,群臣准备进宫。

    “苏轼被罚,回头写了文章讥讽上官!这如何不跋扈。不信可去问陈公弼,可去问问凤翔府的官员。”

    有人在进宫之前说了这番话,一下就让苏洵父子傻眼了。

    合着我儿子竟然真的顶撞了陈公弼?

    苏洵在编书,每日沉浸在故纸堆里做学问,不问世事。

    而苏辙留在京城照看他,但更多的是在家中看书做文章。

    这父子俩都成了宅男,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所以一听这话就下意识的看向了沈安。

    苏轼那厮报喜不报忧,可把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给坑惨了!

    沈安正色道:“那是磨砺,子瞻早就来信给某说过,这是陈公弼对他的磨砺……不是世交吗?子瞻是晚辈和长辈开玩笑呢!”

    卧槽!

    好个无耻的沈安北!

    众人听了这个解释不禁都气乐了。

    “此人真不愧是大宋外事第一人,就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谁能比得过他?”

    众人只是哂笑而已,觉得沈安的这个狡辩有些强词夺理。

    沈安见苏辙气得够呛,担心他犯傻,就不进宫了,拉着他在边上吃东西。

    苏洵也难得脱岗,三人在小摊边上边吃边聊。

    “子瞻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知道收敛,于是陈公弼就要收拾他,敲打他,这等事常见,可被人揪住不放就麻烦了。”

    苏洵不是笨蛋,否则也不会在二十多岁开始努力读书,然后一举成名。

    苏辙也傻眼了,他的嘴里还吸溜着一根面条,就问道:“大哥怎会这样?”

    你大哥就这样!

    沈安心中腹诽着苏轼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然后劝道:“此事不必去管,任由他们说,到时候陈公弼那边说一句比什么都管用。”

    苏洵叹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只是陈公弼对子瞻多有教导,此次却把他卷了进来,是老夫对不住他。”

    三人在小摊边坐了许久,苏洵也不想回去了,就准备去请个病假。

    “有捷报。”

    两骑疾驰而来,众人纷纷避在边上。

    “秦州大捷,李谅祚败走!”

    啥?

    沈安一听就懵了。

    这什么情况?

    李谅祚什么时候入侵秦州了?

    奏报一来不是入侵,竟然是捷报。

    “秦州知州是张方平!”

    苏洵父子都雀跃起来,对于张方平这个恩人能立下大功倍感欢喜。

    沈安招手道:“怎么回事?”

    捷报允许披露些战情来激励士气,报捷的军士见沈安穿着官服,就说道:“苏判官斩杀敌军斥候及时报信,秦州城因此得存,李谅祚偷袭无功而返……”

    啥?

    沈安想杀人。

    他回身一看,苏洵在发呆,苏辙在发呆。

    “秦州的判官姓什么?”

    “好像是姓李。”

    张方平去了秦州做知州,苏洵父子对那边也多有关注,所以两人最后确定了那边的判官姓李。

    “那苏判官是谁?”

    父子俩待不住了,可他们却没资格求见赵祯。

    “某进宫!”

    沈安主动请缨,苏洵和苏辙齐齐拱手。

    “我父子就在宫外等候消息。”

    ……

    小朝会今日议事的节奏不算快,主要是因为赵祯在发呆。

    他的发呆史很长,韩琦担心的看了一眼,怕他突然歪倒。

    大家心不在焉的议事,赵祯就只是点头。

    这是一种常态,说明官家没兴趣管这些。

    宰辅们依次商议,想着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捷报!”

    昏昏欲睡的气氛被打破了,赵祯的精神一振,喊道:“快让他进来。”

    报捷的军士风尘仆仆的被带进来,行礼后大声的道:“陛下,十七日前,李谅祚率军三万突袭秦州……”

    啪!

    赵祯拍了一下大腿,紧张的都忘记了疼痛。

    韩琦握紧了笏板,瞪大着眼睛。

    “李谅祚在一边领军攻打,另一头却安排了偷袭。”

    这种事儿经常发生,守将若是兵力部署不恰当,很容易会被破城。

    “无耻!”

    欧阳修怒喝一声,赵祯却被他打断了报捷很不满,说道:“快说说,后面怎么了。”

    军士继续说道:“就在此时,苏判官被派来秦州公干,撞见了敌军偷袭的人马,当即斩杀一人,及时报信……”

    “好啊!”

    曾公亮松了一口气,说道:“臣一直就担心李谅祚的动作,果然,这小子就来了,幸而被识破了,否则秦州危矣。”

    欧阳修欣慰的道:“只要秦州守住,凤翔府在另一边牵制,李谅祚就只能退回去,无功而返。”

    韩琦皱眉道:“苏判官?是谁?”

    赵祯一怔,但他却不知道具体的官员任命,就笑道:“此人可是立功了,回头记好,等以后升迁时优先处置。”

    欧阳修抚须道:“陛下,臣记着秦州的判官不姓苏,倒是凤翔府有个苏轼在那里做判官。”

    尼玛!

    不会真是苏轼吧!

    韩琦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老夫才将冷对苏辙父子,这会儿你苏轼就来个杀敌立功,这是要让老夫难堪吗?

    军士说道:“那位苏判官就是凤翔府的苏轼……”

    说完后他发现殿内很安静,就瞥了一眼。

    官家在发呆,宰辅们在发呆……

第603章 为苏轼平反

    能被派来报捷,这个军士自然应变能力不差。在这一路他都想过面圣时的场景,觉得自己能从容面对。

    可此刻他却有些心慌。

    他慌得一批!

    怎么我还没说完,官家和宰辅们都像是失魂落魄了?

    “哎!”

    终于有人出声了,却是赵祯。

    “苏轼杀人了?”

    如果说先前的气氛是地狱,那么现在就是天堂。

    军士心中欢喜,也忘却了胆怯,说道:“陛下,苏判官立下了大功。”

    韩琦皱眉道:“陛下,发行敌军偷袭,保住了秦州城,这确实是大功,该赏便赏。只是那苏轼的性子却不好,该磨砺一番才是。”

    太过跋扈的官员,按照大宋的传统,就该扔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几年,若是改好了再回来。

    赵祯抚须沉思,欧阳修说道:“韩相,苏轼文采过人……”

    “文采不是为官的本事。若论文采,老夫不及他,可老夫如今是宰辅,他是什么?”

    韩琦冷冷的道:“若是用文采来论官职的大小,那老夫大抵只能去做个转运使,一辈子都无法窥望相位。”

    若论文采,这里要数欧阳修最为得意。

    可韩琦一番话直接就抽了他一耳光。

    别看你文采比老夫好,可老夫是首相,你才是参政知事。

    至于苏轼……文采好有屁用,大伙儿都是宦海老臣,文采有啥用……你心里没数吗?

    欧阳修被这话气得憋住了,韩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中大快,就拱手道:“陛下,柄国当公允,公私分明,所以臣以为,为官还是要看本事。”

    那苏轼跋扈,还是磨一磨吧。

    曾公亮想了想,说道:“苏轼才二十来岁,还年轻。”

    他摸摸自己斑白的胡须,不禁有些唏嘘。

    “当年臣也年轻过,从那时到现在,臣只觉得恍若一梦,恨不能再度少年。”

    韩琦一怔,被勾起了些当年的回忆,就微笑道:“臣年轻时……虽然有些艰难,可如今想来却恨不能回去,从头再来。”

    一群老汉在唏嘘着自己的青葱岁月,赵祯干咳一声,说道:“李谅祚此次入侵当是偷袭,能成功就成功,不能就远遁,这一次他走了,下次呢?”

    “陛下,沈安求见。”

    赵祯点点头,然后说道:“朕正想听听练兵之事。”

    李谅祚都出来了,大宋和西夏之间的关系会怎么走?

    韩琦有些惆怅的道:“李谅祚狡诈,竟然一击不中就远遁,可见威望不足,就怕攻打坚城。”

    曾公亮赞道:“韩相此言有理。”

    稍后沈安进来,行礼后就厚颜问道:“陛下,臣先前听到是苏判官,敢问是哪位?”

    赵祯不自然的道:“苏轼。”

    苏轼跋扈,功劳却不好算,最后还得要打磨一番。

    可沈安和苏轼交好,定然会为他抱屈,到时候又是头痛。

    赵祯叹息一声,觉得帝王就是和稀泥的。

    沈安心中一喜,想大笑却觉得不合适,就憋着说道:“陛下,苏轼在汴梁时,和臣等闻鸡起舞,身手不凡,如今能斩杀敌军,可见文官杀敌也不在话下,韩相,下次上阵,某请韩相并肩冲阵,为大宋杀敌,可好?”

    好个鬼!

    韩琦别过脸去,不肯应声。

    赵祯看着韩琦的身材,想到战马都驮不动他的场景,不禁就笑了。然后觉得有些不厚道,就板着脸道:“苏轼跋扈,朕想着……等他在凤翔府任满,再去地方磨砺一番。”

    韩琦微微点头,说道:“正该如此。”

    那军士手中拿着报捷文书,见君臣都在数落苏轼,就傻眼的道:“陛下,有……有文书。”

    “拿来。”

    赵祯一时说的口滑,倒是忘却了文书的事。

    “能击走李谅祚,张方平果然是稳重……嗯?”

    报捷文书很简单,前面说了战事,正如军士所说,苏轼撞破敌军的偷袭,甚至被擒住了……

    赵祯抬头,赞道:“苏轼被敌军擒住,就在青州城下,他悍然一击,杀了敌军,然后从容入城,果然是有勇有谋。”

    韩琦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曾公亮却点头道:“竟然这般厉害,可见……安北,你聚拢了一群年轻人每日练武读书,如今看来功用不小啊!”

    苏轼若非是在沈安那里操练许久,哪里能杀人?

    沈安很是纯良老实的说道:“只是练些花拳绣腿罢了。”

    韩琦的嘴角抽搐,欧阳修却说道:“你那个若是花拳绣腿,那种谔的是什么?”

    你带出了折克行,而折克行击败了种谔,你说自己的本事是花拳绣腿,那种家的岂不是孩子的把戏?

    这话讽刺的如此的隐晦,真是有文人的风骨啊!

    欧阳修看着沈安,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这娃总算是学会了文人的那一套,以后融入进来指日可待了。

    赵祯继续往下看,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他微微抬眸,说道:“张方平对苏轼赞不绝口,认为此人谦逊有礼。”

    这尼玛是谁在说苏轼跋扈的?

    那些传言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苏轼就是个恶魔,而恶魔是谁弄出来的?

    就是下面的沈安。

    沈安弄出了苏轼,那和他在一起时间更长的赵仲呢?

    赵仲是不是更跋扈?

    作为未来的帝王人选,跋扈要不得啊!

    这种迂回的攻击方式赵祯很熟悉,但他只是在旁观着。

    如今张方平的赞美就是反击,一击重重的耳光打了过来,某些人要觉得脸痛了。

    韩琦皱眉道:“苏轼救了秦州,张方平怕是欢喜狠了吧。而且张方平是苏家的恩人,当年就极为看好苏轼……”

    官家,张方平和苏家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您可别被他忽悠了。

    赵祯点点头,然后继续往下看。

    “……陈公弼来信,对苏轼极为赞叹,认为赤子之心,做事少有机心,未来当可大用……”

    韩琦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只觉得温度在升高。

    他才质疑张方平为苏轼遮掩,可苏轼跋扈的当事人陈公弼就出手了,直接夸赞了苏轼。

    外间说苏轼跋扈,大多是依据他和陈公弼之间的往来,可如今陈公弼出手,那些传言顷刻间就变成了笑话。

    韩琦很尴尬的道:“臣……陈公弼却是君子。”

    这话有些自取其辱的味道,但他是首相,自然不肯丢人。

    赵祯点头道:“正是如此,苏轼……不错。”

    苏轼不错!

    这话出自赵祯的口,算是为苏轼平反了。

    沈安心中欢喜,拱手道:“多谢陛下为苏轼直言。臣今日有言,不说不快。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众口铄金,谣言毁人……陛下,苏轼多好的一个年轻人,文采风流,外藩使者来到了汴梁,首要问苏轼可有新作。这样一位大才,为何会谣言缠身呢?”

    赵祯微微皱眉,这里面的原因他知道,不外乎就是宗室里的一些人在作祟。

    他们都以为朕垂垂老矣,活不长了,所以在上蹿下跳……

    赵祯微微抿嘴,脸颊垂下的肉鼓起,竟然有些横肉的凶厉。

    “臣以为这是隔山打牛……这是项庄舞剑!”

    沈安的声音越来越高,“有些人在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这些人就像是暗沟里的老鼠,浑身湿漉漉的,一双小眼在窥探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在跃跃欲试。陛下,臣以为当斩断这些人的爪子,如此方能为后世子孙开个好头。”

    殿内沉寂了下来,报捷的军士有些傻眼,沈安心中微动,就目视陈忠珩,然后指指这个军士。

    他再听下去,说不得会被皇城司的人盯上,会倒大霉。

    陈忠珩低声道:“陛下,那军士看着辛苦,臣带他下去……”

    赵祯点点头,等军士走后,他的眉间多了怒色,说道:“皇子不可深居宫中不问世事,来人。”

    “陛下!”

    赵祯觉得胸口那里有一股子火在燃烧着,让他焦躁不安。

    他的面色渐渐潮红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去,告诉皇子,出宫去看看百姓。”

    “是。”

    “去,告诉李璋,让他领精兵,护送皇子出宫。”

    “是。”

    皇帝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出戏,此刻却骤然发作起来,让人心惊。

    一缕斑白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赵祯的视线,他气息咻咻,眼中多了血丝。

    这是一个垂暮的帝王,在最后的岁月里,他在试图挣扎,并放弃了一些以往的软弱。

    沈安垂眸,知道赵祯这是做出了选择。

    他必须要力挺皇子,把这股子邪气压下去,否则等他一去,这个大宋就要风雨飘摇了。

    随后各自散去,沈安走在宰辅们的后面,韩琦突然问道:“李谅祚想要什么?”

    “野狼狩猎,能抓到猎物就抓,抓不到就换一个猎物。”

    西夏人被大宋和辽人夹在中间,空有一身凶悍之气,却不得伸展,最后只能和大宋来一场百年战争。

    韩琦点头,说道:“你对外事确有常人不及之眼光,不过官家最近的身体看着不错,李谅祚若是再来,那就给他一个教训。”

    赵祯的身体不好,大家都希望边疆安宁,别找事。可李谅祚却不会听他们的,越是这等时候,他就越喜欢出击。

    可赵祯的身体……

    沈安想起先前看到赵祯的模样,不禁有些迷茫。

    那是兴奋?

    不,像是燥热。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04章 为老丈人出气

    赵祯的面色潮红,气息咻咻,这在沈安看来就是内里出了问题,至少是上火。

    可他是怎么上的火?

    最近朝中也没什么让他恼火的地方,他这是怎么了?

    沈安一路琢磨着,出了皇城后,苏洵父子就迎了过来。

    “安北,那苏判官是谁?”

    苏洵有些忐忑,刚才在外面等候时,他和苏辙分析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确定。

    边上有几个官吏在等候通禀,看他们目视这边,并窃窃私语的模样,分明就是在取笑。

    沈安正色道:“恭喜苏公。”

    “什么?”

    苏洵眨眨眼睛,问道:“恭喜老夫?”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面上充血,看着颇为红润。

    沈安笑道:“李谅祚偷袭秦州,苏轼识破敌军的行藏,被擒后临危不惧,众目睽睽之下手刃敌军一人,从容进城……秦州赖他而转危为安……”

    “我的儿……”

    苏洵的身体开始颤抖,老泪纵横的道:“你的娘去了,为父就担心你们兄弟走错路……如今你立下大功……为父也就放心了。”

    从谣言爆出来之后,苏洵的压力非常大。可他还得去编书,回到家中后还得面带笑容的瞒着苏辙……

    对苏轼的担忧让他几欲崩溃,刚才的忐忑更是催化剂,让他的情绪一下就爆炸了。

    沈安这几日也了解了一下,苏洵这人……怎么说呢?这人有些护崽,王安石拦了苏辙一次就被他恨之入骨,被骂为小人。

    而苏辙……

    不得不说,龙生九子当真都不同。

    和苏轼的豁达大气相比,苏辙更像是苏洵的复制品。

    苏洵年轻时大抵也是个愤青,脾气焦躁,直至二十多岁才开始认真读书。而且他不读死书,有机会就出外游学,把子女丢给妻子程氏教导。

    其后他的人生道路便顺畅了,不但读书有成,而且还认识了不少贵人。等他携子入京时,几篇文章引得士林轰动,苏氏父子三人名声大噪。

    可惜程氏并未享受到这些光环,就在他们父子得意时便在眉山病逝。

    随后就是宦途,苏洵的年纪大了,仕途算是添头,没什么可说的;而苏辙性情偏激,幸而留在了京城,若是此时下去任职,多半会被弄的灰头土脸。

    苏氏最出色的自然就是苏氏,那诗词文章一出来,堪称是洛阳纸贵。

    可这个大儿子却有些吊儿郎当的,做事不细心,被陈公弼多次敲打收拾。

    可这小子竟然敢反击……

    眼瞅着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被传言给淹没了,苏洵当真是心急如焚,恨不能飞去凤翔府,一顿棍子把他抽醒。

    可没等他找来棍子,捷报就来了。

    苏洵的情绪一下就崩溃了,惊喜交加之下,差点就翻了白眼。

    苏辙扶着他,自己也是眼中含泪,但却欢喜。

    那边的官吏听到了沈安的话,几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莫不是假的?”

    “那是沈安,这里是皇城外,他再厚的脸皮也不会说假话。”

    “那……难道苏轼真的立下大功?可手刃敌军……这个有些扯了吧?”

    “是啊!苏轼的诗词文章某是佩服的,可杀人,还杀的是凶悍的西夏军士,某却不敢相信。”

    “可那是沈安说的。”

    几人有些惊讶,这时里面出来一个小吏,喊道:“苏洵可在?刚才都在的,人呢?”

    沈安闪开一些,小吏才见到了苏洵父子,他近前笑道:“苏公,下官奉命传话,令子苏轼在秦州立下大功,这些时日的谣言皇城司自然会清理,请苏公放心……这是……激动的啊!”

    见苏洵眼中红肿,小吏笑道:“苏公今日便可回家歇息了,回头叫人弄些好羊肉,再弄些好酒,人生当此时嘛,不乐呵算是什么大功?”

    这小吏一番话说得很是灵巧,大抵和市井小贩也不差。

    苏洵拱手谢过,说道:“多谢了。”

    小吏说道:“这是欧阳公令下官传的话。”

    正所谓做好事要留名,所以这个要说清楚。

    苏洵谢了,然后看着沈安,感慨的道:“当初子瞻跟着你厮混,老夫还嘀咕着,担心他荒废了功课,暗地里也敲打过几次,可子瞻就是不理。如今看来,那不是厮混,而是正经事……”

    若非是沈安的影响,苏轼此次大抵要被拖去西夏,然后成为大宋的耻辱和笑柄。

    所以苏洵很是感激沈安,一把拽住他就走,说是回家喝酒。

    “苏公,某这里还有事呢?真的有事,不是谦虚……”

    沈安没法,最后只得说了自己的事:“我家丈人遇到了些麻烦……”

    苏洵一听就爽快的道:“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走,一起去看看,若是能帮手,老夫……”

    他斜睨着沈安,用那种很是得意的口吻说道:“老夫当年四处游学,贼人可是遇到过的。若是有人想动手,且让他饱尝老夫的拳头。”

    这老汉真是欢喜狠了,竟然和年轻人般的挥动着拳头,结果身体一个踉跄,幸而被苏辙拉住了。

    三人一路到了御史台,苏洵在外面和儿子商议该怎么庆贺,是不是买半边羊……沈安按照事先探听到的消息找人。

    “林建?”

    “对,就说某找他有事。”

    守门的本想拒绝,可想起上次沈安闹过御史台一次,只得堆笑道:“待诏且等等。”

    “好说。”

    沈安担心那个林建不敢出来,就说道:“动口不动手,沈某最喜欢以德服人。”

    某信你的鬼!

    门子想起上次被沈安抽了一顿的前辈,就进去通报。

    没等多久,就见门子带着了一个官员来。

    此人看着仪态潇洒,脸上挂着微笑,风度翩翩。

    “可是沈待诏?”

    此人近前拱手,很是平静的道:“某林建,沈待诏这是何意?”

    沈安站在门内,淡淡的道:“听闻你在御史台有些跋扈?”

    卧槽!

    门子几乎想喷血。

    苏轼的跋扈事件才将消散,你就拎着这个罪名来给人扣帽子,过分了吧?

    林建却不慌不忙的道:“某在御史台……这么说吧,某喜欢文章,在御史台和同僚多有交流请教,你是为了杨继年来的吧?他那边执拗,和某几番交流,却……”

    他很是遗憾的道:“某都说了他的文章不行,可这人却不肯认输,几次三番让某也很是为难。其实这等交流是互相请益,可你知道的,若是对方的水准太差……就像是下棋,若是对手太差,和他对弈就是一种痛苦,甚至是一种煎熬,会让你的棋力下降……”

    他说话间还摊开手,显得很是无奈。

    “文章?”

    家中的媳妇说的含含糊糊的,大抵丈母娘那边就没弄清楚这事的来由,只说是有人为难。

    林建的姿态很高,而且深得羞辱人的真谛,一番话把自己架的高高的,顺带把杨继年一脚踩到了泥地里。

    沈安似笑非笑的道:“你的文章很出色?”

    林建笑了笑,说道:“一般罢了……”

    某一般,杨继年的就惨不忍睹了。

    门子得意的道:“林御史的文章在御史台赫赫有名呢!”

    沈安好奇的问道:“多有名?”

    林建矜持的笑了笑,并不回答。

    门子说道:“上次有人写了奏疏,说是好文章,来御史台得意了一番,林御史出来口占一篇文章,那人掩面而去……”

    林建淡淡的道:“过去的事,说了作甚?”

    沈安问道:“是什么文章?”

    林建笑道:“不值一提的文章……”

    沈安突然就笑了,用很是邪恶的姿态问道:“那某和你交流请益一番可好?”

    林建一怔,然后笑道:“尽可来。”

    他觉得自己只需用一半脑子就能轻松的碾压沈安。

    门子面色红润,显然是想看沈安的热闹。

    “可某今日却有些不舒服……”沈安侧身,身后的苏洵父子就露脸了。

    苏洵笑道:“文章老夫不怎么样,不过子由还行,子由。”

    “爹爹。”

    “去,和这位林御史请教一番。”

    竟然是苏洵父子?

    卧槽!

    林建傻眼了,旋即胸口憋闷,只想吐血。

    这可是苏洵,他当年的文章被欧阳修比作是贾谊。

    贾谊是谁?

    前汉的文学大佬,一篇《过秦论》千古流芳,其它文章同样出色。

    这样的苏洵竟然说自己的文章不怎么样,你让大家怎么活?

    至于苏辙,这位可是过了制科考试的人才,若非是观点太过偏激,早已声名大噪。

    这对父子站在御史台的外面,林建只觉得一股冷风迎面吹来,让他不禁后仰了一下脑袋。

    不是一个行业的,你就不知道面对本行业大佬的那种压力。

    苏辙的性子本就偏激,先前在后面听到了林建的一番话后,就觉得此人是小人,所以他就忍不住拱手道:“还请林御史指教!”

    瞬间林建就觉得眼前多了一柄利剑。

    他微笑道:“某这里却还有些公事,下次吧。”

    输人不输阵,咱先来个遁法再说。

    可他却不知道苏辙的性子,于是就悲剧了。

    “某知道御史事务不多,今日某诚恳请教,还请林御史指点。”

    杨继年的性格不会去挑衅谁,林建多半是和他有矛盾,然后就借请教之名去羞辱他。

    羞辱一时爽,全家那个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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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这个女婿不错,水军的对手

    “子瞻的性子更像是他娘,豪爽。这些年某没操过什么心,这孩子就这么一路起来了……”

    苏洵和沈安在边上闲聊,说到苏轼时,苏洵很是得意。

    有这么一个天才的儿子,当真是没法不骄傲啊!

    而在另一边,苏辙已经成功的引来了不少人。

    “某听闻你能口占文章,如此某这里便试试……”

    苏辙想了想,说道:“某这里有了……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

    苏辙一篇文章做来,周围的人都频频点头。

    沈安在边上也听的‘如痴如醉’,实则是在想着战船的事儿。

    大宋必须要出海,先期可以谋求商业利益,后期就要着眼夺取地盘,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战船。

    蒲玖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皇城司的人在盯着他,沈安确信他无法逃脱。

    水师……

    他想起了王和陈昂,那两人现在应该往广州那边去了吧。

    “……还请指教。”

    里面的苏辙念完了一篇文章,然后拱手请教林建。

    沈安淡淡的道:“今日你若是能赢了子由,某就在御史台给你们看大门。”

    那些官吏不禁都心动了。

    他们想起了沈安上次肆虐御史台的难堪,若是今日林建胜过苏辙,御史台可就是扬眉吐气了呀!

    沈安双手抱胸,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他的心中却在瑟。

    知道啥叫做‘唐宋八大家’不?

    八个大佬,苏洵父子占据三个。你往前往后看,可还曾有第二个这等牛气冲天的人家?

    说诗词,来,苏轼会和你切磋一番。

    说文章,来,苏家父子三人可以和你谈谈心,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林建面色青白,突然捂着肚子道:“某拉肚子了……”

    嗖的一下,眼前就没人了。

    我去!

    沈安本想为老丈人出个气,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个滚刀肉。

    这是屎遁。

    周围的人也傻眼了,然后就哄笑了起来。

    大家都算是看出来了,沈安是来为杨继年出气的。苏洵不出面是觉得以大欺小没意思,于是苏辙出马……

    可林建竟然就屎遁了。

    这事儿……

    一阵哄笑后,沈安被苏洵拉着去喝酒庆贺,御史台里又安静了下来。

    稍后出去办事的杨继年回来,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

    “杨御史……你和苏洵认识?”

    杨继年摇头:“不认识。”

    同僚干笑道:“先前苏洵带着苏辙来了御史台,苏辙口占一篇文章让林建掩面而逃。”

    杨继年皱眉道:“可是沈安?”

    同僚点头道:“杨御史有个好女婿啊!”

    杨继年木然拱手,同僚出去后就和人说:“杨继年好面子,沈安代为出手定然不讨好,到时候翁婿大战一场,可就热闹了。”

    下衙后,杨继年缓缓回去,有好事者见他在州桥夜市那里买了几个炒菜,就低笑道:“这人怕是回家要大醉一场了,以酒消愁。”

    自从杨卓雪嫁出去后,杨家就显得有些冷清。每日儿子去上学,杨继年上衙,剩下李氏在家中很是无趣。

    杨继年也觉得无趣。

    所以进门见到了自己出嫁的女儿后,就问道:“怎么来了?”

    杨卓雪笑道:“爹爹,今日官人在苏家喝酒,说让我来这边……”

    老丈人的性子别扭,沈安还得顾忌些他的自尊心,所以就把媳妇派来了。

    杨继年把手中的食盒提起来,说道:“娘子叫人去整治了,弄壶好酒来。”

    李氏先前已经听女儿说过了那事,对于女婿出手相助她自然是欢喜的,可却有些担心自家官人的执拗。

    她出去叫阿青去热酒,然后又把炒菜热了一下,一家四口久违的聚在一起吃饭。

    吃饭时杨卓超频繁的问姐姐沈安的事,李氏看了面无表情的杨继年一眼,说道:“你问你姐夫的事作甚?快吃饭。”

    杨卓超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闻言就嚷道:“娘,学里说姐夫厉害,如今大家都按照姐夫说的法子读书,好苦!”

    他正是需要偶像的年纪,沈安倒也还当得。可每天在题海里遨游的他却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家姐夫。

    李氏瞪了他一眼,说道:“苦什么?不苦怎么考进士?”

    “孩子……闹腾些好。”

    李氏愕然看着丈夫,觉得他怕是个假的。

    杨卓雪也有些吃惊。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对弟弟的学业管的很严,别说是闹腾,但凡叫苦都会被收拾。

    今儿这是怎么了?

    在妻女惊讶的眼神中,杨继年举杯喝了酒,然后缓缓的道:“为夫在官场多年,不懂……不,不是不懂,而是不屑于去钻营,所以……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李氏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笑道:“官人说什么呢,这个家就是您给撑起来的。”

    “男人自然要撑起一个家。”杨继年看了迷惑的儿子一眼,说道:“是卓雪去给女婿说了?”

    他没说什么事,可杨卓雪却有些不安的道:“爹爹……我……我只是……”

    “没什么。”

    杨继年笑了笑,说道:“今日那林建被苏辙逼的走投无路,最后借机跑了,御史台的官员笑作一团……”

    他放下酒杯,起身道:“你们慢慢的吃。”

    李氏觉得这种气氛不大对,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杨继年走到了门边,止步道:“沈安这个女婿……不错。”

    正在担心的杨卓雪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可李氏也有些懵。

    母女俩都觉得杨继年今天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李氏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杨继年在散步,见她出来就说道:“为夫并无他意,只是沈安今日竟然找了苏洵父子来,可见是用心了。人说女婿如半子,为夫往日是不信的,可沈安做的却极好。”

    李氏这才相信他不是犯抽抽了,“官人,卓雪都能回娘家呢。旁人的媳妇哪能这样的?只有咱们家的女婿这般大气……”

    这话她说的极为得意。

    “那些街坊和亲戚开始还觉着咱们家高攀了,沈安定然不会给好脸色,可看看,看看,卓雪现在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回来了,每次都还带些稀罕物,可见女婿的真心。”

    杨继年点头道:“这个女婿是不错。”

    他们口中不错的沈安被灌的七荤八素的,此刻正在家里呕吐。

    果果在后面皱着小眉头,“哥哥不该喝酒。”

    “呕!”

    沈安双手撑着木盆的边上,吐的眼泪汪汪的。

    他只是有些头晕,可肠胃的反应却止不住。

    果果叹息一声,说道:“哥哥就是不听话。”

    说完她走了过去,双手握拳,就像是大人般的给哥哥捶背。

    “呕!”

    “哎!”

    “呕!”

    沈安吐一下,果果就拍打一下,然后还小大人般的叹息一声。

    杨卓雪回来时就看到了这个场景,正好曾二梅送了醒酒汤来,她把沈安扶着坐在边上,然后帮他擦嘴漱口,最后喝了醒酒汤。

    “我没醉!”

    沈安觉得自己真没醉,可杨卓雪却扶着他上了床,“官人,妾身在娘家时,巷子里有个街坊喜欢喝酒打女人,每次喝多了都喊着什么某没醉,然后打他娘子……打的好惨……”

    沈安本想再挣扎一下,可被杨卓雪这么一说,反而没法动弹了。

    哥不是那等人渣啊!

    杨卓雪洗漱之后也上了床,还担心沈安烂醉,就伸手搂住了他。

    这个媳妇儿不错啊!

    沈安心中舒坦,也就装作酒醉的模样享受了一番温柔。

    “爹爹先前说你好呢,我听了高兴,就下厨做了几个菜,爹爹就喝酒,结果喝多了……”

    老丈人竟然高兴?

    沈安觉得这是好事儿,至少以后不用担心面对着一个极度好面子的老丈人。

    杨卓雪伸手拍拍他,就像是哄孩子睡觉般的自然。

    “爹爹喝多了,说林建今日躲在茅房里一直没出来,是羞于见人,当真是痛快……”

    “爹爹还说人还是要看开些,不过他习惯了这样……”

    “官人……官人……”

    ……

    第二天凌晨。

    当沈安醒来时,就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

    我竟然被媳妇儿哄孩子般的哄睡着了?

    他感到有些羞耻。

    等出去洗漱时,果果在外面跑步,嚷道:“哥哥吐了好多,好臭。”

    哎!

    喝多了还会被妹妹嫌弃。

    早饭沈安吃了不少,然后有些冒胃酸。

    “果果不许挑食!”

    沈安盯住了妹妹,等吃完早饭后,果果就怂恿着要出去玩,说是金明池那里在造船,很好玩。

    “等哥哥先去看了再说。”

    金明池造船就是打造水军的第一步,造出的船只供水军操练。

    到了前院,陈洛不在,闻小种指指厨房,沈安就明白了。

    从提亲开始,陈洛和曾二梅算是得偿所愿,经常在一起腻歪。若非是顾忌规矩,这对男女怕是都要提前双宿双飞了。

    “走,去金明池!”

    在出了那位闻五十二之后,沈安每次出门都要带着人。

    出了家门,沈安习惯性的左右看看,闻小种说道:“郎君,闻先生做事谨慎,现在应当是无事。”

    谨慎就好啊!

    沈安不担心谨慎的对手,只担心对手疯狂。

    一路到了金明池,竟然遇到了赵曙。

    赵曙带着不少人,站在一艘半成品的战船边上问道:“水军的对手是谁?”

第606章 出海挣大钱

    金明池畔杨柳依依,湖面上残荷随着水波摆动。水波浩渺,一副肃杀模样。

    就在边上一排半成品战船上,工匠们站的零零散散的,在听皇子说话。

    蒲玖穿着一身皮袄,有些茫然的道:“大宋水军的对手……大王,小人不知。”

    海外就是那些国家,他不觉得谁会是大宋的对头。

    赵曙负手看着那些船只,恰好看到了被侍卫拦在外围的沈安,就招招手。

    沈安过来行礼,赵曙说道:“听闻你昨日喝醉了?”

    这是谁在散播哥的坏话?

    沈安没想到自己喝醉的消息竟然连宫中都知道了,可见那长舌妇定然是官面上的家伙。

    “大王,臣只是肠胃不适。”

    赵曙笑了笑,并未纠结这个问题。他指着战船问道:“我问你,大宋水军的对头是谁?”

    “海外诸国。”

    啧!

    蒲玖有些头痛。

    他现在被皇城司的人盯着,压根就没办法离开大宋。时日一久,就干脆把自己当做是大宋人。

    既然是一伙儿的,他觉得沈安的看法有问题,自然要提醒一下。

    “待诏,海外那些地方多是土人。大宋只需派几艘船过去,刀枪一亮出来,保证他们马上跪地请降。”

    这个……他们太弱小了,不配做大宋的对手啊!

    赵曙微微点头道:“不可欺凌弱小。”

    扯淡!

    沈安眯眼看着蒲玖,说道:“大王有所不知,那些土人愚昧,语言文字都没有,有的还以杀人为乐,以人为食。”

    我去!

    赵曙瞬间就变色了:“竟然有食人的地方?你莫不是哄我?”

    沈安指着尴尬的蒲玖说道:“大王问他就知道了。”

    蒲玖拱手道:“待诏好见识。海外确有食人一族,他们的地方无人敢靠近。”

    赵曙问道:“既然无人敢靠近,那为何知道他们食人?”

    蒲玖的眼中多了惊怖,说道:“十余年前,一艘被大风打坏的商船靠在了一个岛上,他们看到小径,就知道有人住在这里,于是欢喜的去探路……”

    “……他们遇到了一群土人,就笑着比划,想寻求食物……”

    向食人族要食物……

    沈安觉得那些船员是在寻死。

    “那些土人见到他们就两眼放光,他们正说是遇到了好心人,那些土人就举起木棍,拿起了吹筒……”

    蒲玖的眼中全是恐惧,“他们觉着不对,于是就开始奔逃,整个岛上都是土人……他们被追着到处跑……大部分人都被弄倒了……”

    “有五人侥幸逃脱躲在了土人聚居的地方,他们想等天黑跑去海边,然后就看到了土人做饭……”

    “他们开始……”

    赵曙的咽喉开始涌动起来,他身边的侍卫和内侍们都很难受。

    “……那些野人饱餐了一顿,剩下的都用盐腌了起来……”

    “呕!”

    有内侍回身狂呕,这一下引发了大规模的效仿,金明池畔马上就多了许多酸臭味。

    蒲玖还沉浸在回忆里而不可自拔:“后来他们成功逃了出来,一直在海上飘荡,直至遇到救援。途中他们断了食物……五人,被吃掉了三人。剩下的两人也有些疯狂……”

    卧槽!

    听到这里时,沈安觉得这事儿可以改编成一部大戏,拍出来肯定大卖。

    食人族、内讧、饥饿面前的人性……多好的题材啊!

    赵曙沉默着,他不是在唏嘘,而是在强忍着呕吐的**。

    那些呕吐的内侍和侍卫也消停了,有人招呼他们清扫呕吐物,于是赵曙趁机换了个地方。

    “去弄茶水来!”

    蒲玖还在发怔,沈安一把揪住他,喝道:“赶紧去。”

    把赵曙差点弄吐了,这个印象之深刻,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过这不是好印象,加之蒲玖是大食人,在赵曙的眼中大抵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货色。

    喝了茶水之后,赵曙渐渐的恢复了些。

    “海外并无礼乐,化外之地,不值当大宋去冒险。”

    这个时代船只抗浪性差,导航全靠司南和牵星术,出海就是冒险。

    听了蒲玖的讲述之后,赵曙觉得海外就是个野蛮之地,最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蒲玖一听就乐了,他还在担心大宋成规模的出海,会引发和大食的利益纷争,最终导致两国战争。

    不出海好啊!

    他看了沈安一眼,又担心被迁怒,于是就堆笑道:“大王,出海是能出海的,比如说倭国……还有高丽这些地方。”

    赵曙点点头,“高丽通诗书,倭国亦是如此。”

    大宋只和有共同价值观的国家交往!

    你这个思想要不得啊!

    沈安觉得赵曙的思路有问题,就说道:“大王,海外……它有钱啊!”

    “有钱?”

    提到钱,赵曙的眼中明显多了些东西。

    “大宋穷啊!”

    沈安愁眉苦脸的道:“包公在三司经常发牢骚,说再没钱来,他就要被下面的官吏们给吃了,可见大宋穷到了什么程度。”

    赵曙皱眉道:“财政是有些艰难。”

    “不只是艰难,而是要没办法了。”

    沈安随后说了一通大宋的财政现状,一句话,再不寻求出路的话,大宋死路一条。

    “……大王,节流只是一条路,可更重要的是开源啊!”

    赵曙点头,对此他也有些研究,不过只是头痛,并无好办法。

    别把帝王都当成是无所不能的神灵,从仁宗开始,大宋的财政就崩坏了。大伙儿都知道问题的根源,可谁去管了?

    没有!

    最终还是赵仲出手挽救,只是革新失败,这个大宋也就跟着坠入深渊。

    “此事官家这几日还提过,只是有些一筹莫展。”

    赵曙连续两天出宫,而且随行人员不少,这就是造势。

    造势归造势,该体察民情就体察民情。

    今日他就是来查看水军进展的,说到这里就有些意趣索然,准备回去了。

    “大王,出海啊!”

    沈安就像是个佞臣般的笑着,“出海能挣钱,挣大钱。”

    赵曙的目光转动,看了蒲玖一眼,说道:“不是去整治市舶司了吗?”

    陈昂和王出去许久了,按照时间推算,他们也该到了广州。

    按照沈安的承诺,明年这个时候,三家市舶司必须要收入百万贯。

    所以赵曙觉得已经够了,不能再给沈安压担子。

    沈安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海外不只有贸易,还有许多矿,比如说……铜矿,金银矿……”

    赵曙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问道:“这些可确凿?”

    铜矿,大宋就缺铜,每年造钱无数,可依旧不够用,于是钱荒就成了包拯最头痛的事。

    至于金银就更不得了了。大宋不是没想过用金银来当货币,可库存的那点金银……真要当货币投向市场的话,估摸着连浪花都激不起一朵。

    沈安看着面色微变的蒲玖,笑吟吟的道:“蒲玖以前经常出海,大王可以问他。”

    蒲玖心中在暗自叫苦,闻言就说道:“是,海外那些岛上有不少矿,各色的都有。”

    赵曙冷笑道:“那你等为何不去占了?”

    “没人。”

    蒲玖苦笑道:“没人只是一个缘故,主要是开矿太辛苦,还得冒险,所以没人干。”

    沈安见赵曙不解,就解释道:“那些岛上没有食物,若是开矿,不但要从本土运送人手过去,还得定期运送粮食,一旦断粮,那些开矿的就会饿死在那里……还有一点,若是开出了矿石,周围的海盗什么都会盯着,寻机抢掠。”

    “海外竟然这般凶险吗?那大宋也会遇到这些问题。”

    一个内侍过来低声道:“大王,该去下一处了。”

    他出来体察民情都是定好的路线,现在时间到了,一刻都不得多停留。

    赵曙点头道:“沈安跟着来。”

    看来这位皇子对海外生出了兴趣,沈安心中不禁大喜。

    蒲玖却变色道:“小人对大宋忠心耿耿……”

    他浑身筛糠般的在颤抖,怕的要死。

    有人不解,就见沈安狞笑道:“听了这些机密事,蒲玖,皇城司的人会把你盯得死死的,若是有行差踏错的地方,汴梁就是你的埋骨地!”

    蒲玖跪下,老老实实地道:“小人一家子都在汴梁,不敢生出二心。”

    等他再抬头时,赵曙和沈安都已经走远了。

    一个男子悄然走到他的身后,冷冷的道:“待诏说了,尽心尽力,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偷奸耍滑,心怀故国……那就殉国好了。”

    殉国?

    蒲玖瞪大了眼睛:“某没有什么故国。”

    他的忠心全部给了钱财,什么狗屁故国,若是心怀故国,那么多大食人怎么会聚居在大宋?

    男子看了他一眼,说道:“此后老实些,若是有功,你还能做大宋的官。”

    “做官?”

    这个可是大食人的终极梦想。

    为了做大宋的官,有的大食人就捐款,捐出大笔钱财,然后换了官做。

    旅居他国,再没有比做官更好的融入方式了。

    “对,待诏说了,若是你忠心耿耿,造船出色,做官不是难事。”

    瞬间他就看到蒲玖的眼中多了光芒。

    野狼般的光芒!

    “造船!都愣着干什么?开工开工!”

    工匠们重新开始造船,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

    这些嘈杂的声音在此刻蒲玖的耳中恍如天籁,他伸开双手,闭眼仰头,渐渐兴奋了起来:“某要做官,做大官!”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07章 待诏,请受某一礼

    “大宋若是想造船,那船队的风帆能遮蔽大海……补给不是问题,大宋可以沿途设点,岛上可以种植,还有捕鱼……”

    “而且建立了那些点之后,商船出海就再无困难。他们在沿途可以获取补给,直至天尽头……”

    “天尽头?”

    正在出去的赵曙止步,回身问道:“多远?”

    他的目光锐利,这一刻再无半点冷淡。

    沈安知道此刻不能有半点犹豫,所以脱口而出道:“很远,但船只能到达。那些地方有许多人,大食人就是在中间来回经商,富可敌国……”

    赵曙皱眉道:“很强大吗?”

    这个问题问的很帝王,很积极。

    沈安心中欢喜,说道:“那些人此刻并不算强大,但……很有钱。”

    西方应当有钱的吧?

    沈安知道西方此刻依旧在黑暗之中,但财富却因此而丰厚。

    “那些地方的人很便宜,随便出点钱就能雇佣……比如说雇佣他们去采矿,去种地……这样大宋的人就能专注去航海,去……征战。”

    他们是很便宜,但雇佣却不可能,最终只能是用刀枪来说话。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征战才是你的目的吧?”

    我不是战争狂啊!

    沈安觉得很冤屈,这时前方来了一群军士,他们见到赵曙的仪仗后就避在了路边,无人敢抬头。

    “是虎翼水军吗?”

    赵曙来之前就询问了大宋的水军编制。

    一个指挥使近前说道:“是,虎翼水军指挥使秦臻见过大王。”

    赵曙目光扫过这群人,见他们身材不算高大,就皱眉道:“将士们为何这般瘦弱?”

    秦臻抬头,目光锐利的看了看沈安,说道:“大王,水军招人大多在南方,如此可以省下习水的麻烦。”

    这时的南人比北人是要矮瘦一些。

    “习水很麻烦吗?”

    赵曙自然是没有机会学游泳的。

    秦臻微微皱眉道:“大王,北人对水天生惧怕……”

    你这一竹竿扫倒一船人啊!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大王,南人习水是因为河流水洼多,而北地却少。至于习水,这个苦练一下就是了。”

    他记得自己学游泳就没多少复杂,一个人在河里扑腾了一个暑假,两次险些被淹死,终于学会了游泳。

    从狗爬式到几种姿势可以交换着来,也不过是半年而已。

    所以他从不认为北人不适合当水兵。

    赵曙点点头,说道:“战船在打造,水军要操练起来,早日护卫大宋的海疆。”

    秦臻微微低头,沉声道:“臣此次从南方而来,只为操练水军,若是有机会出战,臣愿大宋海疆万里……再无敌手。”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一般人大抵是会避开,所以才要低下头。等他看到沈安含笑看着自己时,心中就有些纳闷。

    这人是谁?竟然能和某对视。

    赵曙很满意他的姿态,说道:“此次金明池打造战船只是第一步,随后朝中会打造大船出海,你等要勉力。”

    秦臻霍然站直了,身后的军士们都齐齐跺脚。轰然的脚步声吓了那些侍卫和内侍们一跳,有人下意识的喊道:“保护大王!”

    保你妹!

    “住口!”

    混乱还没开始就被沈安喝住了,大伙儿一定神也觉得尴尬,于是看向秦臻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那群军士站直了身体,一股子气势就冲了过来,让承平日久的侍卫们被吓住了。

    都是一群猪!

    沈安想起当年宫中造反的事儿,那么点人竟然就能排闼直入,宫中的那些侍卫和猪一般的没区别。

    赵曙点点头,说道:“不错。”

    他也被惊了一下,但习惯性的保持了镇定。

    “这就是令行禁止。”

    沈安颇为欣赏这位秦臻,所以为他说了句好话。

    赵曙目光扫过那些军士,见他们昂首挺胸,就赞道:“期待来年,到时再来看看。”

    这个期许很给力,秦臻朗声道:“必不让大王失望。”

    赵曙点头,然后簇拥着出去。

    沈安走在后面,秦臻突然拱手道:“敢问郎君姓名。”

    这人很实在啊!

    沈安笑道:“某沈安。”

    秦臻的眼中多了亮光,“可是那个灭了交趾精锐的沈待诏吗?”

    沈安没想到他竟然听过自己的名字,就微微点头,然后准备跟上去。

    “见过待诏。”

    秦臻肃然拱手,说道:“某在南方时,听闻交趾人时常袭扰大宋,然水军无力,并不能从海上给予交趾痛击。后来听闻朝中派兵南下,某还想着会是僵局,就琢磨了一番从水路给交趾人一下……可没想到……”

    他的眼中多了狂热,沈安的心中一动,觉得这人有拉拢的价值。

    不管是从财政的角度,还是从军事的角度,大宋要向海外扩散影响力已经成为必然。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战船在打造,可将领呢?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水军的将领能否挑起重担?

    “……当听闻交趾伏兵两万时,某恨不能提刀上岸。”

    秦臻的目光中带着敬佩的道:“报信的说待诏亲自率军冲阵,几番僵持,击溃交趾精锐……最后竟然一举全歼……待诏,某更佩服您筑京观的勇气。大宋承平数十年,血勇之气早就消散……捷报来时,整个西南都在欢呼,那些百姓舍得钱去打酒,竟然导致酒水断了……待诏,您当时回去的早,没看到那军民欢庆的场景。”

    走出大门的赵曙听到这里就止步回身,那些内侍们有些不解的看着激动的秦臻,可侍卫们却若有所思。

    “不过是杀交趾人罢了,值当他这般激动吗?”

    “而且京观之事当时可引发了些争议,只是被官家和相公们压了下去,可见此事有些不妥。”

    “胡说八道。待诏在西南破敌,一战灭了交趾人的两万精锐,你们没看交趾使者马上就来了吗?交趾人何时这般对大宋低过头了?”

    “那一战,那个京观才是震慑交趾野心的利器!”

    “不懂就别乱说话,那一战让大宋的西南平静至今,京观的功劳不少。”

    那些侍卫虽然承平已久,可对厉害的武人依旧崇拜。

    秦臻猛地颔首,大声道:“待诏,请受某一礼!”

    一群将士默默低头。

    战场上没有给你下跪或是躬身的时间,所谓武人行礼,颔首即可。

    整齐划一的动作证明了秦臻的操练卓有成效和严苛。

    肃杀的气氛让那些内侍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觉着有些……感动呢?”

    “是,眼睛有些发热。”

    “那些人好整齐。没声音,可某却觉着比什么声音都震撼人心。”

    “看!”

    那些侍卫突然都齐齐低头。

    他们在宫中听闻了交趾之战,那时大家都觉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很是欢喜和钦佩。

    可等今日听了秦臻的话之后,他们才知道此战对大宋南方的民心士气的影响之大。

    那一战……

    怪不得沈安会亲自率军冲阵,怪不得曾公亮也提剑上阵……

    西南从侬智高作乱开始,民心士气都在低潮之中,要想重新提振这股气,唯有大胜!

    沈安知道,所以奋勇冲杀。

    曾公亮知道,所以以宰辅之身去斩杀敌人。

    怪不得啊!

    侍卫们纷纷低头表示敬意,赵曙看在眼里,低叹道:“这便是军心士气吗?”

    他出来体察民情,本是一场作秀,让那些宗室看看自己皇子的地位牢不可破。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军心士气是什么样的,以前他不知道,可此刻却有了些感悟。

    他看着走来的沈安,微微一笑,说道:“你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沈安出战的情况,有些感动。

    两人一路出去,赵曙说道:“水军要重振,将领很要紧,这个秦臻你以为如何?”

    沈安说道:“此人是个武人。”

    “武人……”

    赵曙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

    现在的将领大多称不得武人,更像是商人,所以沈安只是两个字就阐述了自己对秦臻的看法。

    是个纯粹的武人!

    这等人若是有机会统率水军,按照他麾下的令行禁止,只需几年,大宋水军就能让周边噤声。

    大宋的水军一旦成军,大食人就要倒霉了。

    什么海贸,对不住,那是大宋的海贸,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该赚的钱都是大宋的,你们就在家里蹲着当二道贩子好了。

    控制住了海贸,大宋的财政会得到改善,水军就可以继续深入……

    欧洲那边好像不怎么好吧?

    此时的大宋在他们的眼中大抵就是天堂,能让他们流口水。

    想到那些欧洲人对大宋顶礼膜拜,沈安就恨不能马上……

    ……

    沈安一路把赵曙送到了皇城边上,下马时,赵曙回身问道:“果果可还好?”

    沈安的心中警报大作,他不动声色的道:“舍妹顽劣,整日就知道玩耍,昨日差点把厨房给点燃了。”

    宫中自然是不能乱跑的,更不能点火,所以……

    赵曙的眸色温和,说道:“孩子都这样。”

    沈安淡淡的道:“舍妹都被臣给惯坏了……”

    你若是不怕就来吧,到时候我宁可让果果得个骄纵的名声,也不会让赵仲有机会娶她。

    ……

    本月最后一天了,有月票的书友恳请投给大丈夫。

第608章 变色龙,一场梦

    皇城外,赵曙背对城门,定定的看着沈安。

    他们刚才又去了几个地方视察,此时才回来。

    沈安并未躲避,淡然看着他。

    赵曙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是仲的好友,我怎会让你无所事事。”

    但凡娶了公主的臣子,后半生就可以歇菜了,混吃等死就是。

    沈安笑了笑,心想这个可说不定。

    “臣没这个想法。”

    我不想做赵仲的大舅哥,所以这事儿就免了吧。还有,你不想我和赵仲整天打架斗殴,这个想法就最好打消掉。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秦臻……他回来是准备接管水军,可水军目前缺了一个都指挥使,你明白吗?”

    沈安心中一凛,说道:“大王的恩情,想来秦臻会牢记心中。”

    赵曙微微点头,然后放低了些声音,“官家的身子不好,少找麻烦。”

    “是。”

    沈安知道这句话里的含义,他微微垂眸,一直等赵曙走了依旧在发呆。

    赵祯的身体怕是真的在一路滑坡。

    身体虚弱是一回事,不知道保养才是大事。

    老年人心脑都容易出问题,而近乎于兴奋剂的丹药服下去,那就是催化剂。

    官家,有些毅力好不好?

    戒掉女色和丹药,你能长寿!

    沈安觉得问题不大,于是心情又好了起来。

    “沈安?”

    沈安回身,见到是李璋,就笑道:“殿帅进宫吗?”

    李璋摇头,“某来寻你,找个地方说话吧。”

    “某再叫个人。”

    李璋一怔,问道:“谁?”

    “秦臻。”

    “哪里的?”

    “水军的,今日才到汴梁。”

    “你想害死他吗?”

    李璋的声音中突然多了凌厉,目光中更是多了不满。

    沈安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来意,叹道:“他会晚到,认识一下吧,免得到时候有人说某结交军中将领。”

    李璋微微点头,“可某也会有这个嫌疑。”

    “你是官家的表兄弟,水军和谋反没关系,在他们能把战船开进皇城之前,你不会被猜忌。”

    两人就在御街上找了一家酒楼,然后相对坐下。

    沈安现在也习惯了分餐制,只是在家里经常打乱,一家三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在没有风时,晒着很温暖。

    李璋举杯缓缓饮酒,姿态礼仪无可挑剔。

    他是赵祯的表兄弟,这份关系让他深受信任,但也倍感孤独。

    得了赵祯的信任你就要自觉些,别今日和这个喝酒,明日和那个出游,这是背叛。

    做孤臣吧!

    这就是李璋的生存现状。

    “某有些羡慕你。”他淡淡的道:“羡慕你有许多朋友,羡慕那些学生尊敬你。”

    这是个孤独的人,他眼中的羡慕并不虚伪。他甚至忘记了给自己斟酒,就这么捧着空杯子又喝了一次。

    他低下头,问道:“官家当时赏赐了三杯酒,有某,有韩琦,这是一文一武,可为何给了你?”

    沈安喝了一口酒,觉得这家的米酒不错,很醇。

    “因为官家从那时起就决定了是由现在的皇子接班,所以……他要给皇子一些力量自保,否则在某些不好的时候,宫中若是发生些不好的事,皇子父子将会孤立无援。而后那些野心家们会狂欢。”

    比如说赵祯重病或是驾崩的时候,外部力量和宫中的某些力量联手,赵曙能否顺利接班?

    历史上,大宋的帝王接班并不平静。赵曙为何惧怕成为皇帝?沈安觉得和赵祯驾崩时发生的某些事情有关系。

    焦虑症患者会把某些坏事放大,会直接考虑最坏的结果,从未有过乐观的想法。

    于是赵曙就焦虑了,然后发狂……

    是谁?

    沈安在琢磨着这事儿。

    “你很聪明。”

    李璋察觉了自己的错误,他缓缓倒酒,就在那细微的水声中说道:“官家的身子不稳定,当然,某以为四五年之内应当不会有问题。可你要做好准备。”

    四五年?

    沈安觉得李璋太乐观了些,他抬头,说道:“此事某会小心。若是将来有事,某以为当在宗室。”

    李璋笑道:“和你说话很省事。”

    “秦臻怎么没来?”

    ……

    秦臻没法来。

    他被扣住了。

    十余名巡检司的军士拦住了他和两个手下,很认真的说道:“刚才那边有人被偷了东西。”

    秦臻和手下是便装,可那气势一看就不是小偷泼皮。

    秦臻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傻子,从这些军士的眼中,他看到了些不妥。

    他来汴梁的目的就是操练水军,顺带给枢密院过过目。

    这条路若是走顺了,以后他铁定就是水军的大佬,所以有人想坑他。

    按照他的本性应当是硬闯,可这里是汴梁,闹大了之后对他没半点好处。

    他强忍怒火,说道:“某要去赴宴。”

    “赴宴?”

    一个军士轻浮的道:“谁的宴?”

    “沈安沈待诏。”

    秦臻没见过变色龙,但听说过。

    据说这种生物会根据环境来改变自己肌肤的颜色。

    现在他就看到了。

    “沈待诏?”

    秦臻看着那张脸马上就多了疑惑,然后又多了谄媚,突然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

    “对,就在前面的酒楼。”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何况他只是个武人。

    所以秦臻没法,只得低姿态解释。

    这里是御街,经常有官吏往来,甚至还有些皇亲国戚,所以一个武人,你说话的声音都得小一些。

    “秦臻!”

    这时前方的酒楼探出来个脑袋,秦臻拱手道:“待诏稍等,某马上来。”

    他准备再解释一下,可刚转身,却发现身后没人了。

    “军主,他们刚才都跑了,跑的好快!”

    “军中的兄弟估摸着都没他们那么快。”

    秦臻摇头叹道:“都被荒废了。”

    一路去了酒楼的二楼,沈安介绍道:“这位是李殿帅。”

    秦臻心中一惊,行礼道;“见过殿帅。”

    李璋微微点头,起身道:“你们喝吧,某回去了。”

    在赵祯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任何意外都不能出。作为殿前司的老大,李璋不能给外界任何错误的信息。比如说和某些文武官员私下见面……

    他能多留一会儿,就已经算是在冒险。

    秦臻不懂,沈安却明白。

    送走了李璋,沈安和秦臻坐下,问道:“可要歌姬?”

    秦臻摇头,“某从不去青楼。”

    沈安心中满意,于是和他慢慢的喝酒。

    秦臻的酒量不错,酒到杯干,吃菜也很生猛,完全就是豪爽的做派。

    沈安放下筷子,突然问道:“你觉着大宋该如何去经营海外?”

    这是个大题目,但作为水军目前的最高将领,秦臻得知道这个。

    沈安在出题目。

    再纯粹的武人,御下再出色,可若是对大海的认知不够深刻,秦臻依旧没有资格来统领未来的大宋水军。

    秦臻皱眉道:“得有战船,其次就是要放手,让水军出海。”

    这是宏观的看法。

    “比如说……”

    沈安在诱导。

    秦臻考虑了一下,他又看了沈安一眼,显然有些顾虑。

    沈安笑道:“汴梁人都知道沈某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而且……今日你我之间的许多话会进宫。”

    秦臻的身体一震,这才知道沈安请自己吃饭喝酒的用意。

    沈安是文官,而且是大有前途的文官。

    他哪里用得着敷衍自己?

    秦臻想起在金明池时沈安对自己的帮衬,心中再无疑虑,说道:“待诏,若是水军得力,可以泛舟北方……”

    他看了沈安一眼,见他在含笑喝酒,就心中大定。

    “比如说辽军入侵大宋,深入到汴梁一线,此时我水军带着精锐骑兵从河东路那边登陆,随即切断辽军的补给……待诏,辽军会混乱。”

    卧槽!

    沈安一下就有些傻眼了。

    这就是大宋版本的登陆战啊!

    以前没人能想起来,因为大宋的水军早就荒废了。而且这需要大量的运输船,以及一支精锐的骑兵。

    骑兵在敌后扫荡,正面宋军只需防御即可,辽军粮路被袭扰,只有退兵的份。

    秦臻见他发呆,就以为是太激进了,就说道:“某原先还想过从海路进攻辽人,让他们防不胜防……”

    人才啊!

    不论他的想法可行与否,就凭着这开放的思维模式,沈安就觉得大宋算是捡到宝了。

    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笑道:“想的很好,可为何没想过出海……往南边去呢?”

    秦臻一愣,说道:“南边并无对手啊!”

    沈安叹道:“要有眼光,武人要有大局观。大宋现在差什么?钱啊!”

    秦臻的眼睛一亮,“大食人?”

    聪明!

    沈安点头道:“大宋要垄断这条路,明白吗?”

    当初在朝堂之上,沈安提出了市舶司岁入两百万贯的远期目标,可在他的心中,这个数字应当翻十倍。

    当那条商路完全被大宋掌握时,西边的那些人会为了大宋的商品当掉他们的最后一条内裤。

    当海外无数资源被发现时,金银铜铁,各种值钱的东西都会被运回来。

    到了那时,不是十倍,而是百倍……

    那时的大宋……

    沈安闭上眼睛,“海外有金银铜,有各种特产,还有那些渴盼大宋商品的国家,只要看到,大宋就能用各种方式去征服他们。”

    秦臻抬头看着虚空,觉得这是一场梦。

    “待诏,这……某不敢想,觉着是一场梦。”

第609章 投鼠忌器

    站在御街上,秦臻觉得天很蓝,空气很清新。

    “军主,汴梁的炒菜真好吃。”

    他的两个随从在楼下也吃过饭了,此刻还有些意犹未尽。

    汴梁的风华让人陶醉,不知不觉就想陷入其中。

    可秦臻却觉得这里的风不自由,这里的风会腐蚀掉自己的骨头。

    他把那些舒适感收了起来,说道:“稍后去枢密院。”

    “待诏慢走……待诏……这钱小人不能收呢,小人……小人真不收。”

    身后一阵喧闹,秦臻不禁有些好奇,就回头看去。

    掌柜正在一脸纠结的拒绝着闻小种递过去的钱,可闻小种只是一丢,就把那串钱丢在了柜台后面的箩筐里,让掌柜楞了一下。

    “这身手,好汉啊!”

    就是楞了这么一下的功夫,沈安已经出来了。

    “去枢密院。”

    “待诏……”

    秦臻有些感动了。

    沈安没事去枢密院干啥?肯定是为了他。

    一路到了枢密院外面,门子见沈安来了,就欢喜的道:“待诏可是来找张相公吗?”

    沈安摇头,说道:“劳烦你通禀一声,水军指挥使秦臻来求见张相。”

    门子仔细看了秦臻一眼,然后跑了进去。

    他是跑,而不是走。

    秦臻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低声道:“待诏在枢密院……看来认识不少人。”

    沈安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里面出来两个官员,秦臻避在了一边,然后低下头。

    这是武人的现状,沈安见了就皱眉,说道:“你怕什么?抬起头来。”

    你怕什么?

    秦臻心中一颤,然后仔细想了想。

    某不怕,某只是被这个规则给压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就见那两个官员冲着沈安微笑拱手,笑容竟然有些谄媚。

    “见过待诏,陈承旨远在广州,待诏却也不来枢密院,可见是看不起我等……”

    这是高高在上的文官?

    秦臻微微摇头,觉得自己今日一天见到的变色龙比以往一年见到的都多。

    沈安淡淡的道:“都辛苦了。”

    他说的随意,两个官员却一脸欢喜的道:“不辛苦不辛苦……”

    沈安随口就打发了他们,然后对若有所思的秦臻说道:“武人就是武人,无需卑微……以后会慢慢改变的。”

    秦臻苦笑道:“但愿吧。”

    这时来了个官员,远远的就笑道:“还说秦臻那厮怎地还不来,竟然是和待诏遇上了,可见福气不错。”

    沈安微微颔首,说道:“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秦臻感激的拱手道谢,随后跟着官员进去。

    等见到张时,他也只有低头站好的份。

    张正在议事,边上有七八个官员,大家盯着秦臻,神色轻松,带着些戏谑。

    文官见武人,先天就有心理优势。

    张问了情况,随后说道:“朝中好不容易挤出了些钱粮来,你可要看好了,若是贪腐……”

    秦臻还没来得及表态,边上有官员说道:“相公,朝中并未确定是他吧?是不是找两个人和他一起去看着水军?”

    气氛有些变化,秦臻知道这是有人在不满自己得了这个职务,所以要插一脚。

    这种事常见,若是新人来头太大,他的处境会很窘迫。

    这便是倾轧,在官场随处可见。

    张微微皱眉,那人又说道:“相公,水军以后大有作为啊……可大有作为也得要看着些,要制衡才是。”

    大宋处处都要体现制衡,可水军还未决定最后的都指挥使人选,此时所谓的制衡值得商榷。

    大抵就是为了争夺这个都指挥使的职位罢了。

    制衡……

    多少事情假你之名!

    这时先前去接秦臻的官员说道:“相公,先前是沈待诏把他送来的。”

    张看了秦臻一眼,说道:“钱粮不趁手。”

    提议加人的官员讪讪的拱手告退。

    稍后其他人都走了,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水军要成军,明年金明池定然要走一遭。往年是比快,百姓见了欢喜,明年……要看杀气。”

    秦臻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相公提点。”

    “去吧。”

    张显得有些疲惫的挥挥手。

    出了值房,秦臻跟着先前的那个官员往外走。

    “……先前你为何不坚持提出人选?那秦臻没什么靠山,新人上去,没几下就能把他给顶下来,到时候他越卖力就越是替他人做嫁衣,多好?”

    尼玛!

    带路的官员尴尬的看着秦臻,然后面无表情的道:“这些是碎嘴。”

    碎嘴,也就是闲话。

    这些闲话你听了就过,别闹腾,不然对你没好处。

    秦臻默然前行。侧面屋子里那两人依旧在说话。

    “你知道个什么?沈安带着他来的枢密院,某哪里敢抢?”

    “沈安难道还能插手这等事?宫中的皇子可会尴尬……沈安是他的人,他的人插手水军都指挥使的任命,皇子这是要想干什么?”

    “蠢货!和皇子没关系。你想想,市舶司革新是沈安出面,水军出头还得要看市舶司。关键是钱粮啊!你没听相公说钱粮吗?”

    “什么意思?”

    “包拯是三司使,他对沈安和儿子差不离,若是沈安看好的人被排挤,你说后续水军的钱粮可还会充足吗?”

    “这……卧槽,这沈安还真是够霸道的啊!”

    “还有,他最近的功劳可没动呢!”

    “罢了罢了,此事别插手了,算那秦臻好运气。”

    秦臻出了枢密院,只觉得是从龙潭虎穴里走了一遭。

    那个官员看了他一眼,说道:“待诏在枢密院朋友不少,可对头也不少。”

    秦臻拱手道:“多谢提点。只是某还有一事不明,先前听闻待诏还有功劳未动,敢问……”

    官员有些纠结的道:“此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是能打断腿的功劳!

    说出来太丢枢密院的脸了啊!

    ……

    沈安回到家中,花花迎了过来,很是委屈的呜咽了一阵子。

    “这是怎么了?”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脑袋,庄老实别过脸去,说道:“郎君,小娘子先前听闻钻狗洞,就在院墙那里找了个小洞让花花钻,可那洞太小了,花花钻到一半就卡在了中间……”

    沈安仔细一看,虽然是洗过了,可花花身上的毛还是有些不自然。

    啧!这个妹妹,真是让人头痛啊!

    沈安安抚了花花一阵,然后叫闻小种跟着自己去书房。

    闻小种看着有些不安。

    “先前你就不自在,为何?”

    闻小种皱眉道:“小人先前发现有一人有些眼熟……”

    沈安的眸色一冷,问道:“可是盯着咱们的?”

    闻小种摇头道:“应当是盯住了皇子。”

    “一群疯子!”

    沈安没好气的道:“所谓的故国早就尸骨已寒,还纠结个什么?”

    闻小种说道:“官家今年都病倒了两次,闻先生大概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弄掉皇子,然后让大宋乱起来。”

    沈安沉吟了一下,“皇子这几日都会出来,你去跟着,若有不妥……出手。”

    闻小种诧异的道:“郎君,小人并不怕这个,可为何不提醒皇子呢?”

    沈安轻声道:“因为那些人啊!他们在盯着皇子,恨不能拿着放大镜去寻找他的毛病,若是草木皆兵,会丢人。官家……”

    他指指宫中,“这个时候……很关键。”

    闻小种的心突突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小人会豁出去保护皇子。”

    “应当轮不到你保护吧,只是万一。”

    沈安很是轻松的说着。

    闻小种突然问道:“为了什么?”

    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会有目的,可为皇子出手,这是为了什么?

    沈安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就笑了。

    他想了想,很平静的道:“为了大宋。”

    闻小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找出了一个包。

    包里面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很细的针,或是很锋利的小刀……

    他吃了晚饭,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他没有吃早饭,看着黑漆漆的天色,又看了一眼右边。

    花花就在那里默默的看着他。

    闻小种笑了笑,然后疾步上前,翻过了围墙。

    站在外面,他嘟囔道:“围墙矮了些……不过对于那些人来说,再高的围墙也无济于事。”

    他顺着墙根往外走,一路出了榆林巷。

    天色尚早,他在御街找了个小摊,然后叫了两个羊肉包子。

    沈安早上和中午喜欢吃汤饼,带动了沈家的饮食习惯。可闻小种以前几乎从不吃汤饼。

    因为汤饼会让人撒尿。

    他吃了羊肉烧饼,然后就伏在桌子上。

    小贩见了就说道:“客官……别耽误事了。”

    闻小种穿着普通,一看就像是去干活的人。

    可你在这里打瞌睡算是什么事啊!

    小贩摇摇头,觉得这是个没前途的家伙。

    天亮了,百官早已进宫,但御街上的各种生意却越发的好了。

    这就是黄金地段的好处。

    小贩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顾不上霸占了自己半张桌子的大汉。

    “皇子出城了……”

    有人在喊,小贩抬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说道:“这皇子最近天天出来,这是体察民情呢!”

    吃东西的客人也赞道:“经常出来是好事,好歹知道些事情,免得被那些佞臣给瞒住了。”

    “什么佞臣?那些相公们可是忠臣,都是老天派来辅佐官家的。”

    “有奸臣呢!当初不是说文彦博是奸臣吗?”

    “胡说,文相公是忠臣……”

    一群食客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始了莫名其妙的争论。

    小贩在看着皇子的仪仗,等仪仗过了眼前时,才回身看去。

    “咦,那个打瞌睡的人呢?”

    桌子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排铜钱整齐的摆放着。

    小贩赶紧过去数了数,发现数额全对,这才后怕的道:“小本生意啊!差点就被那人给赖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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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刺杀,围杀

    闻小种就跟在皇子一行人的侧后方,他抬着头,目光茫然,就像是一个没事干的闲汉。

    一路过了御街之后,在皇子去了一户人家嘘寒问暖时,闻小种也借机换了一身衣服,甚至连头巾都变了。

    这是一项基本技能,他使用起来很是轻松。

    他的目光在四周梭巡,不时低头,调整自己的眼神。

    你必须要让自己融入到人群里,没有丝毫值得别人去关注的地方。

    这里是外城的西大街,后面就是蔡河,前面是曾经的武学。

    皇子来体察民情,周围的街坊们都很捧场的出来了。

    皇子在里面聊了许久,再出来时,明显能看到些笑容,可见这户人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开封府知府冯京就在边上,见状心中也不胜欢喜。

    上面来体察民情,当然是越富裕越好,皇子见了欢喜,大家也平安无事。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这位冯京是富弼的女婿,后世传闻‘错把冯京当马凉’的主人公。

    此刻他迎了上去,笑道:“官家仁慈,这天地也为之响应,这几年开封府算是五谷丰登,很是祥和!”

    赵曙微微点头,说道:“开封府的百姓看着日子不错,不过据闻有些地方都是贫民聚居……”

    这是敲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我知道,只是不想发作。

    冯京叹道:“都有,开封府的人口越发的多了,如今穷人会自行聚在一起,富人会自行聚在一起,开封府从未干涉过……这便是物以类聚。”

    赵曙皱眉道:“要多伸手,如今不是有了什么金肥丹吗?种地也有好日子。”

    汴梁城就是一块磁石,吸引着无数穷人来淘金,其中最多的就是失地的农户。

    以前种地日子艰难,可现在有了金肥丹,种地也有了出路。

    冯京伴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金肥丹还得要看明年的收成,不过下官去看过,确实是厉害,用了金肥丹的长的壮实。沈安弄出了这个东西,活人无数……算是大功德。”

    两人边说边出来,身后,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欢喜相送。

    好一幅体察民情的图画。

    那些百姓见了都赞叹,说皇子仁慈什么的,还有人说冯知府是个好官,一时间皆大欢喜的气氛弥漫着,让人觉得这就是盛世来临。

    闻小种就在边上,他对所谓的盛世没兴趣,只是关切着自己的‘家’。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闻先生的人带走去练习杀人技,身边的都是冷漠的同伴,所以从未有过家的感觉。

    后来他逃了出来,想摆脱那个让人觉得骨头渣子都发寒的地方。

    可闻先生的力量强大,他一个人无法抵御。

    正在此时,陈钟倒霉催的就送上门来了。

    沈安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如雷贯耳,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投靠,借着沈家来躲避闻先生的追杀。

    一开始他就抱着这个念头,可后来却被沈安看穿了。

    那一次他在城外被围杀,那些往日的同伴冷漠的对他下狠手……

    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强撑着进城,迷迷糊糊的觉得只有榆林巷里才是自己的家。

    但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路上,结果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在家里。

    家!

    那是他第一次生出了这种念头。

    沈安并未因为忌惮闻先生而抛弃他,这让闻小种生出了家的感觉。

    果果也不曾看不起他,甚至有时候会做些‘美食’送给他吃。

    那些‘美食’的味道‘真好啊!’

    闻小种的嘴角浮起了微笑,然后眸子一缩。

    西大街的侧前方有个道观,道观的门外,一群道人正往这边走来。

    道人不奇怪,可落在最后面的两个道人却有问题。

    他们的目光闻小种太熟悉了,就是那种木然。

    世间再无一物可牵挂,最好的刺激就是杀人。

    这种眼神闻小种也曾经有过,所以他很熟悉。

    赵曙开始转向右边,随行的侍卫们例行公事般的围过来,但无人警惕。

    这样的防备在闻小种的眼中错漏百出,若是他愿意,赵曙今日就得毙命在这里。

    你们不知道闻先生手下的厉害啊!

    闻小种在人群中灵活的钻来钻去,前方突然多了一个人拦路。

    “你是闻小种。”

    闻小种看都没看他,低声道:“某看到了……”

    拦路的人面色急变,就昂首喊道:“勇!”

    这是暗号,表示有问题。

    周围的人群里多了躁动,有人在惊呼:“你推某作甚?作死呢!”

    “你还摸……有人摸老娘!”

    “哈哈哈哈!”

    现场有些嘈杂,这是皇城司的人在惊动刺客,

    可闻小种知道没用,所以他开始加速。

    赵曙被人护着上马,周围全是骑兵,看似无懈可击。

    可就在那些道人里,有人举起了吹筒。

    闻小种面色依旧木然,他在疾步中举手,挥手。

    那个举起吹筒的道人眼中多了个小钎子。

    小钎子从他的眼中贯入,直抵脑部,道人单手捂着眼睛缓缓倒地。

    这是致命伤!

    另一个道人本是在把风,同伴倒下的瞬间,他转身就跑。

    大家都在看着皇子,看着他被簇拥着渐渐远去。

    道人们此时才注意到一个同伴倒地,有人去扶,却惊呼道:“不是咱们观里的人!”

    “玄池呢?”

    “死人了!”

    “他的眼睛里有东西!”

    道人们一阵惊惶。

    “住口!”

    张八年出现了,他扫了这些道人一眼,说道:“甄别。”

    他的身后涌来许多大汉,道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清白,随后全被带进了观里。

    张八年蹲在尸骸边上,伸手轻松的把小钎子拔了出来,不用测试长度,就说道:“直抵脑子里,一击致命。闻五十二手下有许多好手,闻小种果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先前咱们的人已经发现了那人,盾牌都准备好了,他的吹筒伤不到皇子。”

    身后有人说道:“都知,那闻小种出手快的让人心惊,今日若是他出手,皇子怕是要危险了。”

    张八年冷冷的道:“周围有弓箭。”

    可在见过了闻小种先前快如闪电般的出手后,张八年也觉得今日很危险。

    若是闻小种刚才的小钎子是对准了赵曙……

    弓箭来不及的!

    他心中后怕,却冷冷的道:“还有一人,闻小种已经追下去了,对方肯定有人接应。去,帮他。”

    既然是自己人,张八年从来都不会让他身处险境。

    皇城司的人单手按住刀柄,分成两路,绕着西大街狂奔而去。

    闻小种已经追到了宜男桥。

    这里是北城的最角落,也是最差的地段,人烟稀少。

    左边是道观,右边也是道观。道观密集在此处,可见在佛道之争中,道家还是差了一筹。

    城墙下的地方阴暗潮湿,一般人不会在此居住。

    桥面由石板铺设,由于时日太长,石板上泛着绿色,那些苔衣在这少有人来的地方茁壮成长着。

    天气寒冷,石板缝隙里,几株不知名的植物已然衰败,正没精打采的随风而动。

    蔡河就是从这里进入汴梁城,而宜男桥就是蔡河第一桥……

    河边有三人在垂钓。

    大冷天出来垂钓,不是有病就是有心。

    他们带着斗笠,手中握着的不是鱼竿,而是木棍。

    三人抬头,斜睨着闻小种。

    闻小种回身,身后来了两人。

    前方不用看,那里人最多,五人。

    他右手垂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短刃。

    “十人围杀,闻先生这么忌惮某吗?”

    桥的两头,戴着斗笠的往日同伴在接近中。

    “你是叛逆。”

    闻小种笑了,“叛逆,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吗?”

    一个男子沉声道:“闻先生说了,此刻跟咱们回去,你还有生机。”

    闻小种再度回身,直面那五人。

    “那里整日都是冷冰冰的,那些人每日都会冲着我们嘶吼,让我们记住什么国仇家恨,可所谓的国在哪?所谓的家仇……和某有何关联?那群疯子让你们一辈子都记住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杀人,那是行尸走肉。”

    冷风吹过,闻小种的话被吹散,并未有什么回应。

    正面五人缓缓抬头,五双木然的眼睛盯住了他。

    当年的闻小种也是这样的眼神,可现在却多了些生气。

    五人的右手垂下,短刃滑落下来,当刀柄滑落到手心时,五指收拢握紧……

    目光转冷,为首的男子低声道:“你可悔了?”

    闻小种的手中同样握着短刃,他没有摇头,因为会影响他的判断力。

    “不!”

    “杀了他。”

    很平静的一句话,桥下的三个刺客丢弃了木棍,不知何时手中多了弓箭。

    背后的两人分开,中间留下了一条道。

    可有三张弓在瞄准,这条道就是死路。

    闻小种唯有从前方硬闯。

    他一步下桥,一支箭矢从身后飞过。

    他避开了弓箭的角度,然后一步步往前走。

    前方就是五个以前的同伴,但此刻没有人流露出什么情义。

    “活的赏!”

    桥对面那边突然传了这句话,带着恨意。

    闻小种的身体一僵,他微微低头,说道:“某说十一人出来,怎会没有他的心腹带队,你便是了……”

    桥对面一个男子揭开了斗笠,阴测测的道:“是,某来了。今日这里就是你的……”

    闻小种的手臂猛地挥动,男子下意识的就蹲了下去。

    预料中的小钎子没来,男子刚起身,闻小种就反身冲了过来。

    他竟然不怕弓箭?

    “弄死他!”

    闻小种才冲上桥头,三张弓就缓缓移动过来。

    “他那么快?”

    男子的眸子一缩,说道:“他一直在藏拙,这个叛逆,弄死他!”

    闻小种的速度骤然加快,三支箭矢落空。

    他冲过宜男桥,男子微微后退,让另一个刺客上前。

    “果然是把你们当做是草芥!”

    闻小种挥刀,几次格挡后,短刃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割开了对手的下巴,差点就割断了咽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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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效忠

    下巴被割开,血就顺着飙了出来,可刺客却漠然的挥刀。

    除非闭上了眼睛,否则就要杀人。

    闻小种没有丝毫意外,但下巴的伤势影响了刺客的动作,所以他从容的闪避,冲向了那个带队的心腹。

    心腹狞笑道:“你且回身看看。”

    闻小种没有回身,他知道身后来了五人。

    他疾步上前,男子却狡猾的选择了后退,而身后那个下巴中刀的刺客已经追了上来。

    闻小种突然下蹲,身后的刺客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就停滞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就足以让闻小种找到破绽。

    他反手挥刀,短刃从刺客的小腹划过。

    肠子刚被挤出来,那五人也到了。

    “他们是新近练出来的好手吧?”

    闻小种盯着心腹,缓缓挪动脚步:“否则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先用这边人少来引某过桥,然后用死士来阻拦某片刻,顷刻间合围……你的谋划不错……”

    下面的三个弓箭手已经在上来的途中,很快。

    心腹笑了笑,说道:“知道你为何会处处被动吗?因为你是一个人。”

    “先生说了,人多杀人少是天经地义……”

    他突然动了一下脑袋,眼中有迷惑之色。

    那三个弓箭手刚上来,就开始四处张望。

    闻小种身后的五个刺客同样是如此。

    蔡河缓缓流淌,宜男桥的桥头安静了下来。

    闻小种身处包围之中,所以不敢分心去观察外围。

    可他却感受到了这些刺客的紧张。

    “这里是绝地!”

    闻小种不知道他们在紧张些什么,但这是好事。

    他正准备趁机出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谁要比人多?”

    宜男桥的侧面巷子里出来了一人,他笑眯眯的走来。

    “郎君!”

    闻小种没想到沈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恍惚了一下,然后一种被欺负之后大人为自己出头的感觉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有些想哭。

    沈安笑道:“汴梁城太大了些,你一个人不熟悉容易迷路,所以某就带人来寻你……来人。”

    宜男桥的左右两侧出来了一大批人,甚至屋顶都有人爬了上来,手中拿着弓箭。

    沈安摊手道:“比人多吗?现在谁的人多?”

    心腹目光转动,冷笑道:“想要鱼死网破吗?那未尝不可。”

    他此刻还有八个刺客,若是全力拼杀的话,那损失会让沈安肝疼。

    沈安笑了笑,“你高看了自己,或者说,你从不知道军中厮杀对于个人武勇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不如……试一下?”

    心腹的面色变了一下,喝道:“动手!”

    在沈安说出试一下的时候,就代表今日必须要倒下一方。

    八名刺客开始猬集,然后短刀前伸,飞快冲向沈安。

    “放箭!”

    “无耻!”

    心腹本以为沈安会让人一对一,可没想到沈安却是弄了军中的那一套。

    箭矢落下,八名刺客有五人躲过,剩下三人倒下一人。

    七人继续前冲。

    沈安摇摇头,说道:“弄死他们。”

    他往侧面走去,身后,严宝玉带着乡兵们拔出了长刀。

    他们两人一组,配合着冲杀向前。

    只是一个照面,那些刺客就被冲散了,随后就是配合默契的围杀。

    “看出了什么没有?”

    沈安走到了闻小种的身边问道。

    闻小种看着自己曾经的同伴在乡兵们的配合围杀之下挣扎,心中有些茫然的道:“军中的那一套……能碾杀个人武勇。”

    “对!”

    沈安指指那个心腹,几个乡兵围了过去。

    刚才自信满满的心腹此刻却绝望的在四处张望。

    那些刺客被一一围住:每个人的当面是两个乡兵,边上有弓箭手在警戒,局势不对就出手。

    这样的处境堪称是绝望。

    而且这些乡兵的刀法看似简单,可却非常实用,来回就是那么几下,但在两人配合中却天衣无缝。

    “杀!”

    一个刺客被砍翻,另一个刺客却大喝一声,一刀劈中了自己的对手,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围杀他的乡兵胸口中刀,马上就被架了回去。

    “是个好手!”

    这些刺客的个人能力很强,顷刻间就跑出去了两人,剩下的全数被乱刀砍死。

    跑出去那两人往桥边冲去,只要能跳进河里,他们就有办法脱身。

    刚冲到桥边他们就跃身而起,靠着先前的位置感,他们会准确的落在河里。

    可人在半空中时,他们就绝望了。

    就在河里,一艘小船不知何时正停泊在那里。

    小船上的几个乡兵手中端着弓弩。

    噗噗噗!

    两个刺客在空中就被箭矢弄成了刺猬,而闻先生的心腹也被逼到了墙角。

    “某来。”

    闻小种走了过去。

    乡兵回头目视沈安,沈安点头。

    “他什么意思?”

    黄春觉得闻小种这人太阴森了些,不适合做朋友,所以没多少好感。

    “他……大概是要和过去做个了结。”

    心腹喘息着,“你这个叛逆,先生会弄死你,让你死后不得轮回……”

    “哪里来的轮回?”

    闻小种持刀过来,冷冷的道:“他整日就说轮回,只要我们忠心耿耿,死之后定然能重生……大多人都被他给蒙蔽了,可某却不会。”

    心腹冷笑道:“你是个孤儿,如今同样是在为沈安卖命。在哪卖命不是卖命?你这是自寻死路!”

    闻小种摇头道:“不,在这里,某有家。”

    “家?”

    心腹有些恍惚:“难道你成亲了?”

    “不。”

    “杀!”

    就在闻小种说出不字时,心腹突然暴起。

    两人在墙边展开了厮杀,沈安边上叹道:“用轮回重生来蛊惑那些孤儿,从小一直这么蛊惑,大了肯定会对他死心塌地。那人倒是有才,可惜用偏了。”

    说话间,闻小种一刀割断了心腹的手腕动脉,鲜血狂飙中,他深呼吸了一下,说道:“闻五十二是个杂种!”

    从小的到现在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滚,闻小种的神色中多了哀伤。

    手中失去武器的心腹一拳把闻小种打弯了腰,骂道:“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闻小种转身,短刃留在了心腹的小腹里。

    “终有一日,某会亲手宰了他。”

    他的身上多了煞气,沈安觉得不大妥当。

    “去城外吧,去喝喝酒,好好的散散心。”

    沈安觉得闻小种可能有些心理扭曲,需要发泄一下。

    闻小种没说话,就在黄春觉得他太过瑟时,闻小种跪了下去。

    “今日若无郎君,小人死定了。”

    他抬起头来,说道:“小人愿意在沈家,郎君放心,小人……喜欢在沈家。”

    那些乡兵都在看着这一幕,有人低声道:“他这是要效忠郎君吗?”

    “当然。”

    沈安微笑道:“好,起来吧。”

    这是一个心中没有根的前杀手,在规矩松散的沈家找到了家的感觉,于是就不舍。

    沈安觉得这是件好事。

    “官家叫你进宫。”

    张八年带着人冷冰冰的堵在了新桥那里,看到那些被抬着的尸骸后,眼皮子不禁就跳了一下。

    沈安和他一起进了内城。

    今日的那场刺杀没有什么影响,甚至现场的人大多都不知道此事。

    “知道的都被告诫了,谁敢说出去谁倒霉。”

    “还有,你今日让闻小种单独出来,是想用他来钓鱼?”

    “不是。”

    沈安摇头道:“闻小种说发现了疑似刺客,某带人在外围只是想围杀那些漏网之鱼,谁知道你们皇城司慢了,被闻小种抢先出手。”

    “那是他的同伴,他当然会最先察觉到。”

    张八年自然不肯承认皇城司不如闻小种,“官家知道了。”

    沈安头痛的道:“不会发火吧?”

    “没有,只是让皇子暂停出宫。”

    这是软弱的表现。

    “官家老了,但身体不错。”

    张八年很乐观,等沈安进宫见到赵祯时,发现他的面色不错。

    他正在喝汤,香味很浓。

    “这羊肉汤香浓,天冷喝一碗,浑身热乎乎的,就是胸口会热的不行,得解开些衣襟……”

    沈安幻想了一下赵祯宽衣解带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赵祯拉了拉胸襟,见他在笑,就皱眉道:“听闻你派的人救了十三郎?”

    十三郎这个称呼久违了。

    赵祯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就自嘲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年底的事,还有大朝会……期待啊!”

    大朝会就代表新的一年。

    嘉百年,要努力啊!

    沈安低头道:“臣昨日得知有疑似刺客在大王的身边走动,就派了那个闻小种跟着。他们果然是在今日动手,闻小种杀了刺客,臣在外围围杀了其他人。”

    “皇城司呢?”

    赵祯的心情看来不错,竟然当着沈安的面取笑张八年。

    张八年肃然道:“官家,先前沈安带人围杀刺客时,臣在外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沈安别以为自己了得,殊不知这些动作都是在我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若是愿意,某就能把你也围进去。

    沈安只是笑了笑。等张八年冷冷的看过来时,就说道:“剩下的乡兵就在边上……”

    哥在边上还布置的有人,有本事你就围上来试试。

    这两人竟然争执起来了,赵祯不禁就笑道:“都是用心做事,不分上下。对了,皇子那边说是要谢你,你去一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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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