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万花丛中过
赵祯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沈安和仲今日之举你怎么看?”
他问赵曙,目光却看向了张八年。
张八年知道这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
赵曙垂眸道:“国舅自苦多年。”
曹佾被你逼得去修道,这些年来堪称是谨小慎微。
沈安和赵仲去……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笑意:“两个孩子倒是多事了。”
赵祯恼火的道:“我上次就让他松散些,还不够?还得要两个年轻人去提醒,去……结果他就发了狂,这是在怪朕吗?”
一段话里有两种自称,可见赵祯是有些恼火了。
但凡是帝王,大多都认为自己是英明神武的。
沈安和赵仲去曹佾那里缓和赵宗实和皇后的关系,这事儿瞒不过赵祯和赵曙。
可这个却刺激到了赵祯。
合着朕就是个暴君?
吓得国舅跟鹌鹑似的,这史书上勾写一笔,朕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官家,圣人来了。”
赵曙赶紧避在一边,目光下垂。
“见过官家!”
曹皇后草草福身,然后朗声道:“臣妾听闻有人辱骂曹家,敢问官家,这等人可要姑息吗?”
赵曙的目光微微抬起些,就看到了裙摆。
这是先声夺人。
这位的脾气比当年还要强硬啊!
当年她身处危机之中,若非是张贵妃突然去了,她的皇后之位说不得也难保。
危机一过,这人就渐渐开始恢复了本性。
“大郎这些年谨小慎微,哪朝哪代的外戚如大郎这般?他还去修道,天可怜见,臣妾在家时,大郎分明就是跳脱的很,只是后来才改了性子……”
“那你要如何?”
曹皇后的话里带刺,直指赵祯。
赵祯当然要反击,若非是顾忌赵曙在身边,他定然会呵斥皇后。
曹皇后的浓眉一皱,说道:“官家上次说过大郎该松散些,如今大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此才是曹家男儿,臣妾以为无过。”
她的眉间多了冷意,微微一挑眉,英气勃发。
赵祯恼火的道:“我何时说要责罚他了?你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可理喻!”
换做是十年前,赵祯会当场让曹皇后没脸。
可现在他老了。
人老了,首先老的是心,其次才是**。
心老了,人就会保守,严厉这种情绪大抵会消散无踪。
他脸颊上的肉会跟着说话颤动下垂,很松弛。
一皱眉时,他的额头就显出了三条深刻的皱纹……
曹皇后福身道:“如此是臣妾的错。”
皇后道歉了,赵祯嘟囔道:“大郎如今也会打人了吗?”
看了一出帝后相争的戏码,张八年说道:“国舅一人冲进去……所向无敌,随后曹家的家人才去。”
“好!”
曹皇后右手握拳砸了一下左手手心,赞道:“当年臣妾在家时教授大郎拳脚枪棍,原以为他都荒废了,如今看来,大郎的天资不错。”
赵祯不禁满头黑线,“枪棍枪棍,他若是学坏了,到时你莫要和我哭诉。”
曹皇后摇头道:“不会,大郎秉性纯良,这些年连青楼都没去过……”
“官家……”
这时有内侍过来,近前说道:“国舅和沈安他们……”
内侍看了赵曙一眼,“还有小郎君,他们去了青楼。”
卧槽!
曹皇后瞬间就想把沈安给撕碎了。
“这是沈安教唆的。”
在她的眼中,曹佾还是那个听话的弟弟,纯良懂事。若是他做了坏事,定然是沈安带的。
赵祯怒道:“朕就知道不该放纵大郎,如今可好?”
你还说啥朕亏待了曹佾,看看吧,没有朕的管教,曹佾转身就去了青楼。
赵曙干咳一声,说道:“那沈安去过几次青楼,都是喝酒,算是洁身自好。”
“只是喝酒?”
去青楼纯喝酒的少之又少,赵祯有些不相信。
再说谁没有过少年时?
当年他少年时可是……一天都空不得,空一天就憋的难受。
沈安还不到二十岁,正是那个啥的时候,岂会有肉不吃?
曹皇后的担心一去,就想到了沈安和赵仲去曹家的用意。
这是要缓和关系?
她看了赵曙一眼,说道:“滔滔进宫了也不去我那里坐坐,可是生疏了。”
她是高滔滔的姨母,这关系很是亲切。
赵曙低头道:“她才进来,那边还有些事情要着手。”
这话不知道是搪塞还是什么,曹皇后一怔,却不好再说。
……
“唱曲就好,弹琴也成,别拉拉扯扯的。”
沈安皱眉看着拉住自己衣裳的小手,神色中多了不耐烦。
小手白嫩,它的主人嘟嘴道:“客人难道是嫌弃奴家吗?”
沈安正色道:“是。”
曹佾和赵仲在边上喝酒,每人身边都是一个女人。
他们本以为沈安是假道学,可等听到这声是后,也有些吃惊。
女人返身出去,呜咽声随之传来。
“喝酒。”
沈安举杯,压根没在意这个。
稍后老鸨来了。
“客人可是不满意?”
老鸨笑的很是亲热,说道:“若是不满意只管说,这里的女人任由郎君选。”
这个服务态度能碾压后世无数商家。
沈安说道:“某只是不喜欢这样,和她无关。”
老鸨看了他一眼,讶然道:“竟然是待诏,失礼了。”
沈安尴尬的道:“就是喝酒。”
老鸨肃然道:“待诏文武双全,宰辅般的大人物,自然洁身自好,奴知道了。”
宰辅……宰辅也有好色的啊!
这年头有钱有权而不好色的少之又少,若是有,多半是奇葩。
比如说赵宗实,就高滔滔一个女人。
随后三人慢慢饮酒,说着些闲话,气氛渐渐融洽了起来。
曹佾举杯饮酒,叹道:“某这些年修道心得颇多,官家仁慈,天地人感应之下,我辈方能有此安生的日子。”
这是颂圣的话,沈安自动过滤了。
“回头仲进宫……国舅这边可有什么话要带进去的吗?”
曹佾一怔,再次确定了他们的用意,就说道:“圣人那边……就说曹家一切安好,某如今也能出去转转,很是高兴。”
可怜,出去转转就高兴的不行。
沈安看了赵仲一眼,心想幸亏我妹妹看不上你,否则哥非得要拆散不可。
果果八岁了,可沈安对她的约束并不严格,除去学习之外,该玩耍就玩耍,活泼的压根就没想过这等事。
八岁的女孩……
在以后的时代,这还是个女娃呢!
所以他不担心这个。
“喝酒!”
曹佾大抵是被憋的厉害,上次赵祯让他活的自在些他还是有些怀疑,今日赵仲一来确定,这厮就开始奔放了。
而且他的酒量真的不错,至少沈安和赵仲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曹佾见他们俩被自己灌的面如土色,就淡淡的道:“年轻人,酒量不行啊!”
沈安觉得这人有些得意,就说道:“国舅可知这是为何吗?年轻人的酒量没有锻炼过,身体各个器官也没适应酒水的熏陶,这时候喝酒就易醉。”
“可这是好事。”
沈安说道:“喝多了之后,肝脏……”
他指着肝脏的位置,再指着腹部:“还有肠胃,包括你的脑子都会出问题,问题小的难受,问题大的……”
无药可救!
见他不信,沈安说道:“不信可去问问郎中,他们接诊的人多,可去问问他们,那些经常喝酒的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曹佾身边的女人笑道:“待诏此言不假呢。咱们这里经常有人来,那些喝酒……有的每日都要喝,而且每次都要喝醉,不然会难受……这等人多半活不了多少年。”
酒精中毒了,当然活不了几年。
曹佾仰头干了碗中酒,长啸一声,说道:“某此刻只想长醉不复醒,酒来!”
外面有人送酒进来,却被拦截了。
“你这人什么意思?出去!”
门外那人缓缓回身,一张骷髅脸吓坏了伙计。
“鬼啊!”
张八年再次回身,曹佾见了就下意识的起身。
“官家令小郎君即刻进宫。”
赵仲张开嘴,眼中多了不舍。
这是见不得我过几天好日子吗?
“咱们送你进去。”
沈安知道赵祯反悔的原因,赵仲也知道,不过没谁把它当回事。
年轻人不怕犯错,就怕从不犯错。
皇城外,赵仲看着沈安,眼中一红,拱手道:“安北兄保重。”
沈安也很伤感,笑道:“又不是出不来了,干嘛弄的和生离死别似的?赶紧进去,这几日老实些,等熟悉了再寻个理由出宫。”
张八年在边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说道:“小郎君,请吧。官家还在等着呢。”
等毛线,沈安敢打赌,赵祯绝对不会在今天见赵仲。
只是高滔滔大抵就要开始念叨了。
“忍。”
沈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附耳道:“遇到事先忍忍。”
那是宫中。
你可别下药啊!
赵仲露出了沈安熟悉的纯良微笑,说道:“放心。”
我特么没法放心!
看着他进了皇城,沈安的眼睛有些发热,他揉了一下,嘟囔道:“天气好热。”
“不算热。”
沈安回身,欢喜的道:“您怎么来了?”
赵允让穿着一身臃肿的衣服,带着斗笠,还低着头,就像是密谍接头般的模样。
沈安看到边上有人在苦笑。
那人是皇城司的吧?
这是早就发现了赵允让的乔装,只是没揭穿而已。
赵允让拍拍沈安的肩膀,说道:“这几日老夫喜欢边上那家的锅贴,用的是羊汤,味道极好……”
从沈安弄出了锅贴之后,原先的鸡汤被小贩们各种改良,弄出了无数版本。
想想后世的锅贴,浇汁大多是鸡汤,味道好是好了,可却有些千篇一律。
两人去边上的小摊坐下,要了锅贴。
赵允让低声道:“仲也进去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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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自取其辱
煎锅贴需要浇汁,这个一般都是汤,只有抠门的才会浇水,然后那锅贴难吃的想吐。
羊肉汤的锅贴吃起来有些古怪,不过还算不错。
沈安一口气吃了五个,赵允让说道:“年轻人能吃是好事,仲就能吃。”
他的眉间多了些萧索之意,“此后老夫要谨慎些才好,让十三郎安心。”
此后赵允让就该安分一些,直至赵曙登基上台,他才能瑟。
濮议不来就好啊!
沈安点头应了,等下次赵仲出宫时,他自然会转告。
赵允让起身,先是看了皇城一眼,然后拍拍沈安的肩膀,“老夫听人说……他们说此次科举太学怕是不行了,可老夫却是不信的。”
沈安抬头道:“拭目以待。”
“好!”
……
发解试结束了,随即就是阅卷。
考完试的考生们开始大放松,京城各处娱乐场所都被他们占了。
一时间诗词满天飞,文章如流水。
赵允弼也在其中。
他今日邀请了赵允良父子来喝酒。
樊楼是大宋的顶级消费场所,来这里消费的至少不差钱。
考生不差钱自然是有背景,有背景的人说话自然是牛皮哄哄的。
“发解试某是必过的!若是不过……不过某就请你等在樊楼吃十日!”
“好,豪爽!”
“……”
赵允良父子神色黯淡,大抵还没从赵曙进宫的打击中走出来。
席间难免有些沉郁,赵允弼笑道:“此事……官家的身体不错,再看看。”
赵允良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摇头就是态度。
官家活不长了!
前阵子官家突然又晕了,连宰辅们都进宫住了一宿,可见不简单。
“赵宗实……赵曙一上位……”
赵允弼淡淡的道:“到了那时……”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冷色:“认输而已。”
“可你争过。”
赵允弼平静的道:“争过就是罪,这个道理难道你不知道?”
某些位置不能争,否则不成就死。
死是不会死,但那种高压之下的日子生不如死。
赵允良的面色惨白,赵宗绛也不好看。
赵允弼举杯,长袖遮住了半张脸,在仰头的瞬间看了赵允良一眼。
“不可轻言放弃……”
他给自己倒满酒,然后举杯。
赵允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可赵宗绛却举起了酒杯。
赵允良叹息一声,举起酒杯。
“好热闹!”
“安北兄,这些人大多是考生,得意洋洋呢!”
“不急。”
“他们得了你的好处却不去道谢……”
“道什么谢?这本是公开传出去的,没必要。”
室内,赵允良放下酒杯,沉声道:“沈安!”
“谁叫某!”
赵允弼遗憾的喝了杯中酒,房门被推开,沈安在门外笑吟吟的道:“二位郡王联袂出来喝酒,难得。”
赵允良垂眸,隐住了眼中的恨意。
他恨啊!
他恨赵祯为何不选自己的儿子。
他更很赵祯既然选择了赵曙,为何要把自己的儿子弄上台来和赵曙斗。
这是障眼法吧!
是了,赵祯那时候不舍权利,觉得自己还能生孩子,所以才弄了两个备选,借机周旋,但本质就是拖延时间。
可宫中的女人却只生了皇女,皇子不见踪影。
可恨啊!
赵允弼含笑道:“老夫喜爱弈棋,你可懂?”
沈安微笑道:“略知一二,不过却是野狐禅,不敢贻笑大方。”
赵允弼说道:“棋如人,棋如战阵,来人,备棋来。”
“是二位郡王和沈安下棋。”
消息瞬间走漏,那些考生都丢下酒菜,结伴来看热闹。
掌柜堆笑着进来问道:“好些人在外面,可要挡住吗?”
赵允弼没看他,问了沈安:“天气不错,可在外面吹吹凉风,如何?”
这是要准备用围棋来折辱沈安。
别答应啊!
折克行在边上皱眉。
“好。”
赵允弼一听就笑了,起身道:“如此这就下去。”
赵允良看了沈安一眼,说道:“自取其辱。”
沈安说道:“且拭目以待。”
稍后在外面,一张案几,两张椅子,茶水一壶。
“请!”
“如此某就不客气了。”
赵允弼执白先行,按照规矩下了座子。
座子就在四四的位置上。
座子摆完,随后棋局开始。
因为赵允弼和赵允良的身份尊贵,所以没人敢靠近看,都在边上围着。
周围被围的死死的,凉风自然就没有了。
棋局在进行之中。
赵允弼夺了沈安的一个角地,抬头含笑道:“这便是挖根。”
沈安笑了笑,右边单关跳,瞬间就有些围地的模样。
赵允弼毫不客气的在边缘侵消。
双方开始大战。
沈安的落子看似漫不经心,可却不离白棋的气眼。
“要杀老夫的大龙?”
赵允弼淡淡的道:“老夫以前下棋时嗜杀,经常让对手满盘不存活,如今年岁大了,却深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年轻人,要知道棋风如人,太过凌厉不是好事,容易崩……”
“且拭目以待。”
沈安落子,直接点在一个三目的中间,破掉了白棋的眼位。
“太粗糙了,赤果果的杀棋。”
“就没见过这样下棋的。”
“步步不离对手的要害,这等棋风谁见识过?”
“没见过,古谱上也没见过。”
“那就是首创?”
“是了,沈安首创过不少东西,如今下棋也别出心裁,这才是他。”
“不过黑棋不妙了。”
“杀不死这一块,沈安输定了。”
“打劫了!”
“哎呀!竟然是生死劫!”
所谓生死劫,就是能决定一盘棋胜负的打劫。
“现在要比劫材……”
有近距离的人眼尖,然后讶然道:“黑棋正在绞杀白棋,这本就是无限劫材……”
卧槽!
但凡懂围棋的都知道打劫怕什么。
最怕这种牵扯到一大块棋生死的无限劫材。
那还打个屁啊!
沈安抬头,淡淡的道:“某说过且拭目以待,郡王以为如何?”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无半点炫耀或是得意。
可赵允弼却觉得浑身发热。
他自诩棋力了得,而沈安从未听说下过围棋,就算是会一些,可一个年轻人如何能与自己这等老姜相抗衡。
他微微抬头,笑道:“老夫……老夫是如何输的?”
从头到尾沈安都没有展现出高人一筹的棋力,只是寻机就搏杀,让他颇为不适应,但也不屑。
此时的围棋是高雅运动,虽然有‘自古争棋无名局’的说法,但优雅而美丽的棋型是所有棋手的追求。
比如说一记小飞看着孤峰突起,天外飞仙,很美吧?
可沈安这等人只会强硬的扭断你的小飞,破坏你棋型的美。
沈安抬头,平静的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输的,为何问我?”
他看着赵允弼,“你开口邀请某入局,你先落子……一切都是你在前……想复盘吗?”
你主动插手皇子之争,如今你输了,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你肯定会很纠结和痛苦吧?
于是你很不甘心。
你想揪头发,想发怒,想揍人。
可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于是你想和自己的对手核对一下这次竞争的过程,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赵允弼微微颔首,很是优雅。
“果然是郡王,这等风度常人难及。”
赵允弼的风度引来了围观者的赞叹。
沈安起身,然后俯身道:“某不愿意。”
他转身出去,人群让开一条路。
“待诏,多谢您的指点!”
“多谢待诏。”
“待诏,某此次若是过了发解试,下次请您喝酒。”
“……”
沈安笑着拱拱手,觉得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感恩的人多。
“待诏,敢问明年省试时太学可能再压我等一头吗?”
这个问题比较突兀,沈安看向说话的人,想了想。
众人也在期待着。
“且拭目以待。”
沈安说完这话就径直走了。他今日和王天德约在这里吃饭,还有些商人。
而在后面,赵允弼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道:“此子跋扈。”
赵允良和儿子一直在边上观战,此刻都面色惨淡。
沈安的话里有话,在暗示他们,赵允弼怕是有些小心思。
可输都输了,现在说这个有啥用?
“你输了。”
赵允良叹道:“从头到尾他都在耍你。你夺取了角地,他却围出了厚势。厚势就是铜墙铁壁,而你必须要去撞,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亦是如此……后来你果然就撞了。”
赵宗绛听到这里忍不住想笑。
他刚张嘴,赵允良哎的一声,然后慢慢的站起来:“回家,老夫方才又有了些心得,你我父子联手闭关两日,想来会有所收获。”
赵宗绛低头道:“是。”
赵允良问赵允弼:“你可愿意辟谷?”
赵允弼觉得他就是个逗比,摇头道:“老夫的肠胃不大好。”
“大道啊大道,何时才能触及呢?”
赵允良叹息着出去,赵宗绛使了个眼色,随从就飞奔而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油纸包。
“郎君,是肥鸡……”
一只烤鸡在油纸包里闪着油光。
“很饱了呀!”
赵宗绛先前就吃了八分饱,眼前的这只鸡少说有两斤多……
前方的赵允良回身,皱眉道:“这般心不诚,如何能成大道?来,给为父一只鸡腿……”
……
感谢书友“月詹白鬼”打赏盟主,第二个了,谢谢。
第554章 跪了,赵仲鍼下毒手(为‘夜亂天’加更)
“待诏怎地还不来?”
“都一个多时辰了。”
“难道是生气了?”
“……”
宽敞的房间里,一群商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不自在。
王天德坐在椅子上,挺着个肚子在喝茶,很是从容。
一个辽商急匆匆的走过来,“老王,待诏这是什么意思?”
王天德淡淡的道:“没什么意思。”
“上次之事我等是身不由己啊!再说最后不是待诏赢了吗?”
上次沈安和辽使用香露的配方打赌,大家都以为辽使赢定了,所以立场动摇。
“如今我等的货物都被卡住了……只能拿到以前一半的货,老王,活不下去了呀!”
“谁活不下去了?”
随着这个声音,沈安和折克行走了进来。
“待诏……”
高丽商人热泪盈眶的扑了过来,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父母。
“站住!”
沈安见他有些想拥抱的意思,就喝了一声。
可高丽商人却锲而不舍的冲了过来。
呛啷!
几乎是长刀出鞘的声音才响起,长刀就挡在了沈安的身前。
折克行的手很稳,高丽商人一个急刹,双手挡在胸前,在长刀即将触及时止住了身体的冲势。
沈安看了这些商人们一眼,微笑道:“你等今日请某吃饭,可是有事?”
商人们摇头道:“无事无事。”
既然无事那就吃吧。
酒菜流水般的送上来,全是上等货。
沈安专心吃饭,等吃的差不多后,就心满意足的道:“还不错。”
那些商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天可怜见,这些酒菜都是樊楼里最贵的,这顿饭吃下来,大抵会让一个普通商人破产。
商人衡量价值的标准就是金钱。
请客的诚意怎么体现?
价格!
沈安打个饱嗝,说道:“如此就多谢了,告辞。”
“待诏!”
商人们刚才食不甘味,食不下咽,就是在等沈安的消息。
可这人吃喝完了,竟然嘴巴一抹就准备闪人。
你这和提起裤子走人有啥区别?
“怎么了?”
沈安看着他们,平静的道:“这是想让某付账吗?来人!”
“不敢,小人不敢!”
商人们见他态度不对,就急了,有人跑过去推走了进来的伙计。
大门缓缓关上,沈安冷冷的道:“刀斧手呢?”
噗噗噗!
商人们全跪了。
“待诏,上次我等是鬼迷心窍,那辽使还威胁我等,说是不许和您这边……我等迫于无奈,这才和他们有了些瓜葛,可那是貌合神离,是同床异梦啊!”
“待诏就如同是我等的再生父母,使者那个蠢货,等回去之后,某定然要让人弄他,弄不死也得让他名声扫地……”
辽商都在批驳辽使,其他商人更是不含糊。
“辽使心胸狭隘,而且还有狐臭。那股子味道,离近些就头晕脑胀,不堪忍受啊!”
“他的家伙事还小,小的可怜……上次一起去茅厕,小人就见到了,咦!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
这些人丑态百出,而目的不过是为了金钱而已。
沈安淡淡的道:“某很公道……”
商人们齐齐抬头,脸上竟然都挂着泪水。
王天德起身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
陈洛出现了,他点点头,示意没人偷听。
“商人……对于商人而言,赚钱是第一,其余的都得排在后面。商人重利,这是本能。”
商人们齐齐喊道:“多谢待诏体谅。”
沈安微微颔首道:“今日吃饭就吃饭,你等下跪……不成体统,罢了,大宋皇子刚进宫,此乃普天同庆的喜事……”
“是是是,大宋后继有人,是喜事。”
说话的是高丽商人。
沈安看了他一眼,“某说话,你就听着。”
高丽商人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汗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
“这是喜事,可喜事之下有惨事,这不好,很不好!”
沈安说道:“福田院……既然是喜事,自然要普天同庆才好。”
他微微颔首,然后出了房间。
一群商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道:“福田院不是养孤老和乞丐的地方吗?还有残疾。”
“是啊!”
高丽商人失魂落魄的道:“很惨。”
“皇子进宫是喜事。”
“所以惨事得消弭了。”
“要捐多少?”
大家面面相觑,王天德也不在,于是心中都没底气。
“少说……五千贯吧。”
说话的是辽国商人,西夏商人呸了一口,说道:“他为了一个药方能悬赏五万贯……五千贯,你打发乞丐呢?”
众人心中懵逼,接着一股委屈就涌了上来。
“辽使逼迫,我等不得不从,如今又是逼迫,做生意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一群身家不菲的商人在自艾自怜,良久有人说道:“一万贯吧,好歹凑个整数,就用皇子进宫的由头,也不犯忌讳。”
“这是勒索!”
说话的商人被众人看了一眼,那眼神都是看死人的那种。
“凑钱吧,按照拿货的数目,从多到少的出钱。”
……
王天德跟在沈安的身边,佩服的道:“北海郡王的棋艺不错,你竟然能赢了他,稍后京城中又会传闻你的多才多艺了。”
“普通罢了。”
沈安淡淡的装了个比,然后说道:“不想给这些商人好脸色,所以就顺势和赵允弼下了盘棋,晾晾他们,否则某哪会理睬他。”
折克行这才知道沈安先前答应下围棋是故意的,想起赵允弼的狼狈,他笑道:“北海郡王算是无妄之灾。”
赵允弼不知道自己是被沈安当做是工具利用了一下,在家里喝了半醉,然后幽幽的道:“赵曙和皇后不睦……”
幕僚张文的那张马脸皱了皱,说道:“郡王,可再不和咱们也无法干预后续之事。”
赵曙已经被确立为接班人,曹皇后再不爽他也没办法。
赵允弼的眼中多了不明的冷厉:“宰辅们都没有担当,皇后听风就是雨,这朝中谁做主?”
张文看着他,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郡王这是说……”
说是赵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朝中一盘散沙,这就是机会。
赵允弼举起酒杯,眸色幽暗,“老夫什么都没说。”
张文何等的聪慧,苦笑道:“郡王,要小心。”
赵允弼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老夫不服……老夫比他更出色,为何?为何?”
张文知道他的心结:当年赵祯差点给他行礼,那一刻永远被印在了他的心中,然后那种难受会夜夜啃噬着他的心。
那个小子竟然真的活着长大了,还做了皇帝。
不该啊!
这种痛苦旁人很难理解。
赵允让当年也做过备胎,痛苦不堪,整日叫骂不休发泄不满。
他的儿子赵曙也做过备胎,然后饱受磋磨。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见识了皇家的宏大威严,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权利之后,他们心动了。
心动就行动。
既然是备胎,那就好好表现,等着替补成功的那一天,鱼跃龙门!
可赵曙却失败了,被赶了回去。
一个以为自己会成为皇帝的年轻人被送回家去,过着普通的日子……有几人受得了这等巨大的心理落差?
加上他在宫中的遭遇不大好,于是心中备受煎熬,终于熬成了神经病。
张文叹息一声,这事儿却没法劝。
他正准备告退,外面来了一人,说道:“沈安和那些外藩商人见面喝酒,出来后没多久,那些商人就去了福田院……捐钱一万贯。”
不用回头,张文就知道是赵允弼砸了酒杯。
“沽名钓誉!他这是想借用这些商人的捐钱来衬托自家,恬不知耻!”
赵允弼冷着脸,若是沈安出现在身前,他能一口咬下那厮的一块肉。
来人愕然道:“不,那些商人说是庆贺大宋皇子进宫,庆贺大宋有了国本……”
噗!
张文仿佛听到了身后赵允弼吐血的声音,他摆摆手,等来人去后,才回身道:“郡王,镇之以静!”
……
赵祯也接到了消息,他淡淡的道:“沈安这是什么意思?”
张八年说道:“当初那些商人偏向了辽使,事后沈安削减了他们的货……还有,沈安前几日见了另外的一些外藩商人,所以他们就慌了。”
赵祯摇头道:“这是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旁敲侧击就能让那些商人丑态百出,还出了一万贯给福田院……朕说他是名将胚子,果然不错。”
“官家,皇子来了。”
赵曙一来就请罪,“臣进宫之事并无可庆贺之处,外间的好意臣却愧领了。”
赵祯颔首道:“你有心就好,此事与你无关。”
沈安只是找个由头来坑那些商人而已。
“那个年轻人……坑啊!”
坑?
赵曙不解,张八年就说了一遍此事的来由。
果然是坑,不但坑了那些商人,顺带还坑了某。
赵曙心中苦笑,回去后就给赵仲说了此事。
“这就是戏弄那些商人,爹爹,福田院得了钱,也为您造了势。”
赵曙点头,见他在做文章,就说道:“再缓几日吧。”
他们一家子才进宫没多久,却不好出去。
赵仲应了,稍后赵曙出去,一个内侍进来说道:“小郎君,晚膳想用些什么?”
此人叫做乔二,被安排给赵仲作为近侍。看着一脸正色,可暗地里却和外面通消息。
这等吃里扒外的蠢货!
赵仲随意说了,稍后饭菜上来,他只是吃了几口,就说道:“不想吃了。”
乔二笑着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然后就带着人撤了饭菜。
赵仲捧着茶杯,幽幽的道:“听闻你喜欢吃鸡腿?”
乔二听不到他的话,但出去后就把那支大鸡腿给拎走了,边走边啃。
“果然是没福的,竟然连这般美味的鸡腿都不吃。”
第二天乔二就便秘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解,以往每天都要拉一泡的,怎么不拉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55章 瀑布,打群架
宫中的内侍最要紧的是有眼色。
乔二觉得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
皇子进宫之前他就开始钻营,最后成功拿到了赵仲身边近侍的c位。
成为赵仲的近侍是个好差事,但乔二却觉得等待太漫长。
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乔二站在自己屋子的屋檐下,仰头看着屋檐滴水。
水滴断断续续的落在石板上。
石板上有密集的小坑,雨水就滴落在这些小坑里。
“水滴石穿……”
乔二伸手接了几滴雨水,说道:“可官家活十年,大王再活二十年……三十年后,某多大了?等不起啊!”
作为赵仲的近侍,在乔二看来,自己想发达还得再等三十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后,天知道某是否还活着。”
雨渐渐的大了,从细丝变成了粗线,视线内全是雨线。
一个内侍单手挡在头上,急匆匆的跑过来:“乔二,小郎君那边要用饭了。”
作为近侍,赵仲用饭时乔二要在场。
乔二听到用饭,肚子里就觉得鼓胀难受。
他打起油纸伞走进了雨中。
稍后到了地方,赵仲在看书。
“怎地晚到了?”
乔二低头道:“雨大,走快了小的怕身上多了湿气,到时候传给了您。”
赵仲放下书,说道:“下次注意,用饭吧。”
宫中的饭菜味道还算是不错,可赵仲吃了几口就叹道:“还比不上二梅做的,这是御厨?我看连州桥夜市的小贩都不如。”
乔二凑趣道:“小的胆大问一句,那曾二梅……”
赵仲放下筷子,皱眉道:“沈家的厨娘。”
乔二一怔,笑道:“炒菜就是沈待诏弄出来的,他家的厨娘,御厨怕是都要甘拜下风。小郎君在外面吃多了好饭菜,如今进宫……小的说句不该的,宫中的饭食虽然食材好,可做法却刻板,一年到头都这么吃……会厌了。”
赵仲赞许的道:“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是寻常,你倒是看得通透,不错。”
“谢小郎君夸赞。”
乔二心中欢喜,觉得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不错。
宫中各种势力纷杂,内侍看似忠心耿耿,可内里如何只有天知道。
亲从官号称天子亲兵,可当年谋逆的却就是亲从官。
赵祯的戒备和猜忌近乎于神经质,起因大多来源于宫中的那次谋逆。
有人要赵仲的消息,原因大抵不会是谋逆,而是想了解这位未来的太子。
这种事不复杂,乔二觉得自己做个顺水人情很轻松,不但能得好处,以后局势若是有变,这些人就是关系,靠着这些关系拉扯几把,自己就能脱离苦海。
这是什么?
钻营!
乔二自认为自己钻营的本事无双,所以很是自信。
某不可能会翻船!
赵仲淡淡的道:“撤了。”
“是。”
乔二带人撤了饭菜,等出去后,一个内侍谄笑道:“乔供奉,那鸡腿给您留着呢!”
乔二揉揉肚子,觉得很难受。
几天不大解,心理上的纠结会压倒**上的痛苦,若是再不得排解,估摸着就要抑郁了。
乔二想拒绝,可最后还是没忍住。
“今日的鸡腿是炸的,放了好些香料,香喷喷呢……外面哪里舍得放香料?还是宫中好啊!”
香料在此时属于奢侈品,可以当钱用。外面除去那些上档次的地方之外,大多舍不得。
乔二拿起鸡腿,那香味浓郁的让他不禁叹道:“就是舍不得这一口啊!”
他几口吃了鸡腿,然后打个嗝,说道:“午后无事,某去歇息歇息。”
“乔供奉,小郎君要散步。”
有内侍来通报了赵仲最新的行动。
乔二笑了笑,说道:“某这几日大解出不来,屁多,就怕臭到殿下,去帮某告个罪吧。”
内侍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理由无可挑剔。
在贵人的身边侍候要小心,身体有毛病你得养好了再来。若是爱放屁的……
以前有过这种例子,侍女放屁声音大,还臭,结果主人大怒,后面就悲剧了。
所以乔二的理由很正常。
等回到自己的地方后,乔二和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在剔牙。
“此事得慢慢的琢磨,不能急切了。”
他在想着和那些人的交往,觉得要有节操,什么消息可以泄露,什么消息要保密,这些得有个数。
“只要把握了这个度,某就能左右逢源,岂不快哉……”
他闭上眼睛,缓缓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肚子里的动静闹醒了。
肚子里在咕噜咕噜的叫唤,而且蠕动很明显。
乔二欢喜的道:“这是要来了?”
便秘几日,肠子里一直没动静,他几乎要被憋出抑郁症来了。
此刻肚子里在翻滚,肠鸣声如雷,这是什么?
这就是来大解的节奏啊!
他欢喜的出门,一路笑眯眯的,遇到的人都问他可是有好事。
“无事。”
乔二一脸我很爽的模样进了茅房,然后用力一拉……
“噗!”
只是张开了菊花,但乔二却觉得自己是打开了一道瀑布……
这道瀑布的口子就是他的菊花……
“哦……”
“好臭!”
有人进了茅房,被味道熏的捂鼻。
“乔供奉?您拉着呢。”
乔二只觉得一泻千里,爽的不行,就点头道:“是啊!憋了几日了,拉着舒爽。”
这人就走了,等一个时辰后他再次进茅房准备撒尿……
“乔供奉,您又来了。”
乔二呻吟一声,“是啊……”
老子就一直没走啊!
“乔供奉在哪?”
一个内侍冲了进来,喊道:“怎么这么臭?乔供奉?你不是说拉不出来吗?怎地拉的满坑满谷的……”
两个内侍相对一视……
这厮竟然敢忽悠赵仲,胆子不小啊!
稍后消息就传到了赵仲那里。
“拉稀了?”
“是。”
赵仲微微颔首,说道:“都不容易……不过他先说拉不出来,转眼又拉了稀……可见是自愈了,难得。”
他微微沉着脸,然后露出了些苦笑。
看看吧,堂堂的大宋未来继承人,竟然被人给忽悠了。
他微微皱眉,“去请示官家,就说我想去看看太学的发解试成绩。”
有内侍去了,赵仲负手而立,看着渐渐明朗的天色,说道:“雨过天晴。”
稍后有人就来禀告,“小郎君,官家说只管去。”
赵仲有些意外于赵祯的爽快,就问道:“爹爹呢?”
“大王和官家在一起。”
这几日赵祯带着赵曙在宫中到处转悠,很是悠闲。
这是‘父子情深’?
赵仲压住心中的鸡皮疙瘩,一路去了榆林巷。
才进榆林巷,赵仲的脚步就加快了。
杨沫看着他急匆匆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叹息着。
这是对宫中没有一点儿感情和留恋啊!
嘭嘭嘭!
赵仲亲自去敲门,捶的大门震天响。
“找死呢!”
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陈洛刚准备叫骂,就被赵仲一把推到了边上。
“某弄……小郎君?”
陈洛欢喜的道:“郎君,小郎君来了。”
杨沫干咳道:“以后这称呼是要改改了啊!什么小郎君?我家小郎君如今可是进宫了,哪小了?”
沈安没想到赵仲竟然出宫了,他甚至揉揉眼睛,诧异的道:“逃出来的?”
赵仲不禁大怒,“谁能逃出来?”
他从小就在皇城外生活,对皇宫的印象都来自于父亲的癫狂。
所以从小他就有些印象,觉得皇宫不是好地方。
这几日他在皇宫中看似平静,可却一步不敢走错,包括对乔二的手段都是小心而隐忍。
“……他以为我不知道……可笑。”
赵仲先是吃了一大碗汤饼,然后才说着自己在宫中的遭遇。
果果在边上,双手托腮,双臂压在哥哥的腿上,好奇的听着。
折克行在门外喝酒,一壶淡酒被他喝出了茅台的小心翼翼。
“他当我小,以为看不懂那些眼神。”
赵仲打个饱嗝,“只可惜为了坑他,这几日都没吃饱。”
这娃还是下药了?
虽然赵仲没说,但沈安已经嗅到了一股子挖坑埋人的味道。
“下药了?拉了还是没拉?”
“不拉,又拉。”
果果觉得他们在打哑谜,就恼怒的用手肘敲打了哥哥的腿一下。
沈安捂额叹息,心想你现在学乖了,知道先便秘,再拉稀,这样没人能发现问题。
便秘必然难受,然后会去寻求各种办法。
结果办法真的来了,不拉则以,一拉惊人。
“官家的身体如何?”
“不知道,不过最近心情极好。”
“如此就好。”
两人断断续续的说了些彼此的事,闻小种在外面说道:“郎君,发解试有了结果,那些考生打起来了。”
“为何?”
沈安觉得有些不对劲。
“考试之前有人说题海之法是邪路,和人打赌自己能过,结果落选,就恼羞成怒,和人打了起来。”
卧槽!
谁那么有才?
沈安兴致勃勃的和赵仲去观战,等到了东华门外的十字街头,就看到两帮子人正在群殴。
两边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边上的巡检司军士在喊住手,可没人听。
一帮人是过了发解试,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另一帮人是名落深山,得等下一科再来,胸口里憋了一口老血,谁都不买账。
巡检司的人拔刀威胁过,无用。眼瞅着他们渐渐失去理智,下手越来越狠,心中急的不行。
“沈安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们竟然不打了?”
两帮人都停手了,齐齐四处张望。
“见过待诏。”
一帮人拱手行礼。
另一帮人却是冷眼以对。
“题海之法让读书成了市侩之事,此人便是始作俑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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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挖坑埋天下人
两帮人,一边人多势众,拱手问好;一边人少,对沈安怒目而视。
“文章诗词本是雅事,本是斯文事,如今题海之法一出,浊气上扬,清气落地,臭气熏天,臭不可闻。斯文扫地不说,此后大宋处处都是做题声,何人去琢磨先贤的学问?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咆哮道:“再过些年,那些人都会把读书当做是做官的捷径,到了那时……”
他的眼中有些恐惧之色,指着沈安说道:“你就是千古罪人!”
众人沉默。
有人喃喃的道:“是啊!从南到北,那些读书人都在疯狂的做文章,做诗词,他们为何?不就是想做官吗?”
“可怕!”
“可怕什么?”
“原先作诗词是雅事,大家聚在一起饮酒玩女……诗词飞扬,神采飞扬啊!可如今呢?诗词烂大街了呀!”
“文章也是这般。”
“那些人一年做的文章诗词,换做是以前的话,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可怖!可畏!”
那些传统派的落第考生在愤慨,大抵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些。
大家都在看着沈安,等待着他的反击。
“你等读书是为何?”
沈安很平静的问道,丝毫不见被指责的愤怒。
众人一怔,大抵没人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就开始思索。
对有条件的人家来说,读书就如同是喝水般的自然。
然后呢……
“不是为了做官……来考什么?”
沈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赵仲却没走。
那些考生在思索,有人抬头道:“某读书只是为了学习先贤的学问,考试只是顺带……”
这话很无耻。
你既然是为了学问,那来考试作甚?
虽然这话从道理的角度无懈可击,可从私心方面一想……
这人太不要脸了!
可谁能反驳他?
没法反驳啊!
你要说他不要脸,那以后来参加科举的更不要脸。
这就是狡辩!
让人无可奈何,想揍人的狡辩。
大家看着赵仲,心想这位可是动手揍过人的,今日会不会让大家看到一出全武行?
赵仲冷冷的道:“既然是顺带,那你此后可以不必来了。”
谁都没想到过赵仲会这么反击,所以都傻眼了。
旁人说这话自然没效果,可赵仲是未来的储君。
未来的储君让你以后别来考试了,你来不?
来了就是两难。
就算是你以后成功的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可有这么一位盯着你的帝王……这官怕是会做的提心吊胆的吧。
那人也傻眼了,他本是想别一下沈安的苗头,可赵仲却出头了。
这事儿咋办?
他强笑道:“某……某……”
某个啥?
他说不下去了。
答应以后不来考试了吧……那是疯子,他会发狂。
不答应吧,以后要被穿小鞋。
咋办?
他坐蜡了,最后竟然转身挤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街尾。
这人也太无耻了吧?
这次连那些同伙都看不起他。
“伪君子!”
赵仲尖刻的给了这个评价,那些考生都在心中大赞。
“读书要读通透,首要是躬身。”
赵仲说道:“我见识过许多华彩文章,听过许多让人赞叹的诗词。可我也去过乡间,见到许多贫困,见过许多绝望……然后我深思,读书为何?”
众人沉默着。
“读书明理,这是首要的一条,万年不变。”
这话很是高屋建瓴,符合赵仲的身份。
他的眼神分外锐利,想起了常二的那一对儿女,想起了那露出鞋子外的乌黑脚趾,还有那填充在衣服里的干草,以及那惶然的眼神。
“诗词乃是个人喜好,如今的科举中都被排在了后面。至于文章,文以载道,辞藻华丽有何用?言由心生,通篇空话给谁看?”
这是把诗词贬低到了泥地里,变成了文人的消遣。
至于文章,文以载道,言由心生,要言之有物,假大空的滚蛋。
好个锋锐的小郎君!
有人赞道:“小郎君这话句句在理,诗词……不就是在青楼做的最多吗?以前的柳三变就是例子。”
有人反驳道:“若是这般,此后人人都能读书。只要有名师,自己勤奋些,无数人都能去参加考试,到了那时,天下人人读书,谁来种地?谁来经商?谁来做工……”
尼玛!
众人想起以后几十万人涌入汴梁参加省试的壮观场面,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若是这般,读书人真的就不值钱了。
“自家没本事,怪谁?”
赵仲今日把尖锐进行到底,“别人能努力,你等为何不能?整日优哉游哉的,那是读书?大宋要什么样的读书人?”
“我以为大宋需要的是有担当的读书人,而不是一心想进入官场来钻营的。心中要有担当,什么担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大宋善待官员,那是因为官家希望官员们去善待百姓……而不是其它。”
“拿了俸禄就要做事,上有君,下有民,君不可欺,民不可愚,上下通畅了,这大宋方能蒸蒸日上。”
这些考生大多年轻,年轻有热血,所以听了这些话后颇为触动。
赵仲朗声道:“官家仁慈,每次开科举都是求贤若渴,大宋是有冗官,而且还不少!”
这人疯了!
冗官是你现在能提的吗?
有人眼神乱瞟,嘴角挂着冷笑和得意。
你说,放开了说,稍后这些话自然会传的到处都是。
赵仲仿佛不知道这些,说道:“不宋不缺官,缺人,缺人才。官家殷殷期盼,就希望能在每一科里找到人才,并大用之。诸位,值此盛世之际,不跻身其中还等什么?”
那些人都面色微红,显然是被鼓动了。
赵仲最后笑道:“官家说在政事堂等着你们,且拭目以待。”
众人拱手道:“多谢小郎君开解。”
赵仲笑着点点头,回去找沈安。
前行不过两百步,赵仲就看到沈安坐在路边,和一个小贩说话。
小贩在炸豆腐圆子,一个个金黄色的豆腐圆子被装在碟子里,再弄上一碟酱料……
沈安忍着口水,夹了一个。
蘸水是酸辣的,圆子一进嘴里,先是酸辣袭来,味蕾马上就张开了;旋即圆子的焦香就融合了进去,各种滋味迸发起来……
圆子才出锅很烫,沈安却等不得了,张开嘴不住的呼出热气,然后急匆匆的咀嚼着。
“你差点坑了我。”
赵仲坐在他的边上,要了筷子,就等蘸水。
“你揭穿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一个人溜回来吃东西。我在那边还得软硬皆施把事情压下去,否则榆林巷里今日可就要热闹了。”
沈安咬开一个豆腐圆子,然后吹气。
“天下都用一个方法来学习,会如何?”
沈安吃了圆子,分析道:“人人都知道如何学,于是彼此之间的差距就会被拉近,竞争也就愈发的激烈了……可每年的发解试和省试就那么些名额,僧多粥少,怎么办?”
赵仲得了蘸水,他一边用筷子搅匀蘸水,一边说道:“到了那时,要么放开名额,可哪有那么多官职来安置他们?要么就出题出难一些,可这也不是办法,因为考来考去都是那些书,迟早会被人摸透了,对了。”
他接过豆腐圆子,说道:“到时候那些人会不会不愿意读书了?”
“不会。”
沈安说的很是笃定,赵仲问道:“为何?”
“因为只有读书才能做人上人,谁能舍弃这份诱惑?”
赵仲点头道:“是了,可读书的越多,做事的就越少,头疼。”
沈安笑道:“怕什么?到时候弄新东西出来就是了。”
“杂学……对啊!”
赵仲眼睛一亮,“到时候把杂学弄出来,想考?那就从头学。而且那时大家都闭口不提什么先贤的学问,考中了才是道理……”
他看着沈安,很是腹黑的笑了笑,“你故意的,从开始你就在布局。可怜那些读书人以为你很大方,竟然把题海之法给放了出来,造福千万人,可最终你却有杂学在等着他们。你还说我腹黑,你这是什么?”
这个少年越发的聪明了。
锐气十足的少年,还腹黑,以后的朝堂之上可就热闹了。
至于杂学,沈安承认这一点,“是,当初放这个题海之法出来,某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你没发现吗,题海之法最适合的就是杂学。”
赵仲闭眼想了想那些知识点,苦笑道:“确实是,你这人……这个坑挖的好大,竟然要把天下人都给埋了。”
沈安淡淡的道:“顺手做个事罢了,反正你也学了不少,王那边更是……说到他,他该到了吧?”
王的杂学造诣颇深,充分体现了自己智商上的优越感。
赵仲也有些想念王了,他觉得自己和王在一起,那主意就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是好搭档。
“差不多了。”
沈安却觉得他们俩要是凑到一起,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一个腹黑,一个满肚子阴谋诡计……
王是跟着陈昂去了江南,第一站就是杭州。
……
感谢书友“惜缘传说”打赏盟主,感谢。∠(`w*)敬礼
第557章 羞辱(为‘殇人a’加更)
吴山不高。
“怎么这么矮?”
王负手看着前方的吴山,说道:“前几年欧阳修写了一篇有美堂记,于是吴山闻名京城,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色微沉,吴山上郁郁葱葱,拾级而上,凉风阵阵袭来,不禁心旷神怡。
杭州知州冯进在侧前方一马当先,不时和陈昂说几句话,面色却不大好看。
他回身看了神态从容的王一眼,严肃的脸上多了些冷意。
“这位是……”
杭州是大州,而且冯进还兼着市舶使的职务,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杭州市长,兼杭州海关和港口的总负责人。
位高权重的冯进自然看不上倨傲的王,所以语气不怎么好。
陈昂低声道:“王安石家的衙内,此次跟来,只是想见个世面。”
“原来如此!”
见世面没啥,冯进的面色好看了些,说道:“少年人要谦逊。”
王愕然,看了陈昂一眼后,就拱手道:“是,冯知州所言甚是。”
他看着很是诚恳,让冯进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人要怎么显示自己的权威?
教导后进是个不错的主意。
年轻人,老夫当年如何如何……
年轻人,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随后冯进就大谈自己当年的读书经历,大抵是头悬梁,锥刺股,外加聪慧过人,这才脱颖而出。
陈昂在边上见他说的来劲,不禁就暗中苦笑着。
你在王的面前说聪慧……
那小子现在看着老实,可骨子里却是蔫坏蔫坏的。你若是觉得他是只小白兔,那他会把你坑的找不到北。
上了山,有美堂前已经多了一百余人。
这些人本来在吵闹,等冯进出现后,马上就闭口不言,人人堆笑。
这种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碟的本事会的人不多,就三种人:一是商人;二是泼皮;三是官员。
“见过知州。”
冯进点点头,淡淡的道:“今日召集了你等来此,乃是为了迎接京城来使……三司户部推官……陈昂。”
陈昂拱手说道:“今日劳烦诸位了。”
这些都是在杭州讨生活的海商,或是下海,或是供货,或是买货……
“见过陈推官。”
冯进看看天色,说道:“今日不热,就在外面走走吧。”
众人都说好,有人说道:“紫阳山那边奇石颇多,倒是可以一观。”
冯进微微点头,一行人就簇拥着他和陈昂去了。
王落在最后面,看似漫不经心,可却在观察着这些商人的举止。
商人重利!
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怎么让这些商人按照预先的想法来做,这是个不简单的事儿。
一路赏玩风景,最后站在山头上,冯进被风吹的衣裳猎猎作响,畅快的道:“此情此景,可有诗词以记之?”
一干商人面面相觑,最后就作了几首酸词,让冯进不禁摇头叹息:“不学无术啊!”
对于商人来说,冯进就是他们的上官,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所以吹捧是必须的。
一番吹捧之后,冯进面色稍霁,见王在边上发呆,就说道:“少年人可有了吗?”
王指着山下说道:“吴山乃天目山余脉,突入城中,左湖右江,前街后市,一览无余,此杭州形胜之地。”
他看了冯进一眼,微微颔首:“此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可某来此几日,也去了码头……”
此时江水浩荡,海船能直接航行进来,大家在山顶望去,就能看到无数船帆。
“某看了几日,发现一个问题。”
王淡淡的道:“来的船多,出去的船少。那些外藩商人在此赚的盆满钵满,可大宋却亏了,怎么办?”
商人们有些尴尬,有人说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海外的凶险,若是遇到大风,一支船队都会沉入海底,尸骨无存啊!”
此时出海的人也不少,但没有后期那种船帆林立的浩大场面。
有人皱眉道:“大食商人把持着更远的航道,他们不肯说,我等也是无法啊!”
“大海之大,没去过的人无法想象。烟波浩渺,极目之处依旧是海水,茫然无依。若是没有海图就出海……没人能活着回来。”
“牵星术呢?”
王问道:“还有司南,牵星术配合司南,出海尽量沿着海岸前行,总能探索到新地方。”
司南,也就是指南针,就是被大食商人在华夏发现后带回去的,后来才传到了欧洲。
商人就是此时的使者,沟通各方,传递着各种知识。
而大食商人就是最好的使者。他们驾舟往来于世界各地,集聚了巨大的财富,也在各处散播着知识。
商人们有些尴尬,此时的海贸还未到最鼎盛的时期,亡命徒还不够多。
但王一个年轻人说这个却有些刺激到了他们。
有人说道:“年轻人说这个怕是有些不妥当吧,冯知州都还没说话呢!”
冯进在边上皱眉,显得不大高兴,这也是商人们敢质疑王的原因所在。
知州就是老大,你一个年轻人装什么装?
冯进不悦的道:“当年大宋开国,太宗皇帝为了引来各国商人,就派人出去,给了许多好处,这才有了今日三司的繁茂。若是大宋商人蜂拥出海,去抢夺大食人的生意,无需多久,大食人就会生出怨怼之心……”
王笑眯眯的道:“大宋可怕他们吗?”
大宋怕辽人,怕西夏人,怕交趾人,但就不怕大食人。
冯进拂袖转身,“对外怎可这般凌厉?荒谬!”
华夏对外政策大抵是经过了几轮变化,从汉唐时的强硬,到大宋的软弱,基本上是和武力值有关系。
汉唐时武功鼎盛,出去的使者都是牛哄哄的。
啥?你竟然敢不听大汉的?弄死你!
几十人的使团就敢在异国横行,这种强硬的背后就是军队的强大。而军队强大带来的后果就是国民自信心的强大。
乖一点,不然哥弄死你!
这是汉唐时对外政策的出发点。
大家好好坐下来谈谈嘛,不行就做做生意,有钱大家赚才是王道啊!
这就是大宋的对外政策。
在汴梁时,沈安对这个政策给了一个形象的比喻:缩头乌龟。
在沈安看来,华夏从来都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性子,但在武力不彰时,只能选择软弱。
但大宋的软弱却有些自废武功的意思,对武人的戒备和打压让外夷狂笑不已,觉得这等自残的举动真的是太搞笑了。
要重塑信心,要想改变这个现状,就必须以利诱之。
商人们有些恼火,觉得王说话太过分了些。
“这位是……”
但商人的谨慎让他们还是先询问了王的身份。
陈昂一直在旁观,此时他干咳一声,说道:“这是王荆公家的衙内。”
王安石在拒绝了赵祯的多次任命之后,名声大涨,如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见过衙内。”
商人们拱手行礼,声音却有些参差不齐。
这是轻视。
这里是杭州,不是汴梁,王安石的手还伸不过来,所以商人们没兴趣去搭理一个衙内。
王笑了笑,陈昂说道:“某此行南方,元泽是某的帮手。”
冯进眼中一冷,问道:“市舶司事务繁杂,你等既然代表官家来视察,尽可去,某公事缠身,就少陪了。”
对付这种下来视察的官员,一般的套路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青楼里耍着,景点游着,最后临走前送点好处完事。
今日冯进带他们来吴山就是游玩,本来稍后还有些节目,可冯进却不耐烦了。
哥不奉陪了,你们自家玩去。
陈昂看了王一眼,有些头痛。
不透露来意,谎称是来视察的,然后观察杭州的情况,这是王的建议。
他们这几天都在打探市舶司的情况,因为对外宣称是巡查,所以没人遮掩什么。
这年头的视察,只要不是大问题一般都没人管。
上面下来的人也不会多事,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意思。
上面的官员来看一眼走人,真正管事的还是头顶上的官吏。
事已至此,陈昂也只得和盘托出:“冯知州留步。”
冯进皱眉回身:“还有何事?”
他看了王一眼,心想出门还带着王安石家的衙内来见世面,你陈昂此行大抵也就是游山玩水吧。
至于视察……那只是个笑话。
陈昂拱手,歉然的道:“倒是忘了告诉冯知州,先前才收到了文书,官家令某统筹三司……”
这里的三司是指广州、明州、杭州三家市舶司,简称三司。
朝中也有个三司,那是中央部门。
冯进的脸一下就红了。
过分了啊!
他原先以为陈昂是下来镀金,顺带放松,所以有些怠慢。
可陈昂现在却摸出了文书,他看都不想看。
大宋此时还在‘兴盛期’,自然不会有官员敢沐猴而冠,在官场行骗。
是了,他想明白了。
陈昂挂着三司户部推官的职务来到了南方,这就是为了方便镇压三家市舶司。
他恼怒的道:“陈推官这是要羞辱某吗?”
陈昂心想这都是王那小子的主意,和某可没关系。
他苦笑道:“并无私心。”
我没针对你。
这是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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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记性好了不起啊
冯进还是验过了文书,然后说道:“某还有事,告辞。”
他还是恼怒了。
“不必担心。”
王低声道:“他和商人们太亲密了些,不和他翻脸,咱们不好施展。到时候他要插手怎么办?不,他一定会插手……”
陈昂微微摇头。
王叹道:“他是杭州知州,还是杭州市舶使。市舶使看似不起眼,可手中的权利颇大,涉及的钱财货物多不胜数。他怎肯让咱们插手?所以必然会给咱们脸色,甚至会下绊子……此时撕破脸最好不过,回头咱们就能弹劾他……然后再寻些短处。拿下他,南方三司定然会震怖,如此市舶司革新才能顺畅施行……”
他说的很是平常,可陈昂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王建议大家先不说是来清理市舶司的,而是巡查。
巡察嘛!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方上自然会不在意,如此才能了解到问题的根源。
他以为这就是王的目的,可他错了。
王一开始就是瞄着冯进去的,准备拿他的人头来震慑三司,为市舶司的革新开道。
好狠辣的少年。
让陈昂最忌惮的是王的果决和计谋百出。
计谋中套着计谋,你不小心就会被他挖的坑给埋了。
他看了远去的冯立一眼,心想你怎么就那么急躁呢?
他再看看那些商人,此刻他们都堆笑着围拢过来。
“见过陈推官,见过衙内……”
“小郎君才华不凡,怎能叫衙内?”
“是是是,该叫小郎君。”
这年月衙内的称呼类似于后世的二代,很是瑟的意思。
我爹是官,牛笔不?
你们都得叫我衙内!
可真正有本事的却不喜这种称呼,觉得是对自己的羞辱。
众人一阵拍马,陈昂笑道:“今日诸位贤达集聚吴山,某在此也想请教一番海贸之事。”
“陈推官只管说,但凡我等知晓的,一字不漏!”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了出来,看周围人的模样,这人有些威信。
“你是……”
男子拱手道:“老夫魏平,见过陈推官。”
魏平的脸色红润,肌肤柔嫩,看不出是五十多岁的人。唯独一双斑白的长眉斜了出去,仿佛是两把扫帚。
陈昂问道:“某这几日沿江转了几圈,海边也去过,发现最多的还是大食商人,那些人和市舶司的官吏相熟,有时竟然可以暂缓给抽解,何故?”
这话问的很尖锐,魏平却笑道:“那些大食人身家丰厚,船一靠岸就查验货物,十抽一之后方能博买。不过有时官家不喜欢那一船货,就先博买,随即卖给大宋商人,最后折算铜钱给大食人算账,这样还省事些。”
市舶司的首要任务就是收税,收税是两种手法:第一种就是抽解,船一靠岸,市舶司的人会去查验,然后十抽一,也就是先交纳十分之一的货物作为税款。
第二就是博买。
市舶司的人和外藩商人商议好了价格,然后把他的货物买了,大多送去汴梁,少数货物就地发卖。
十抽一的税,加上博买时压价,这就是市舶司大赚特赚的原因。
特别是博买,博买时市舶司就是裁判员,随后发卖给大宋商人时又是运动员。
陈昂笑了笑,说道:“大食商人在杭州可多?”
魏平摇头道:“不算多,最多的是在广州。那边的大食人都聚在一起居住,还自行管事,官家不管他们。”
“广州那边的藩坊已然多年,大食人聚居于此,有藩长管辖,若是犯法,当地审讯后交给他们处置……”
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会说这不就是后世葡人弄的那一套吗?
先借你个地方居住经商,然后渐渐扩大影响力和实力,等到你衰弱时,就趁机下黑手。
宋末时蒲寿庚就是这么一个例子,直接灭掉了泉州城里的大宋宗室。
“有的给了不少好处,朝中也赏了官给他们做……”
蒲寿庚就是官,宋末时在泉州执掌市舶司多年,大宋对其堪称是厚恩,可最终却被此人背叛。
魏平说道:“那些大食人对大宋很是恭谨,恨不能化为大宋人……”
“大食是大食,大宋是大宋。”
王打断了魏平的话,他此刻想起了沈安的话:“那些海商大多身家丰厚,人有钱之后就会想着更有钱,会更贪婪……所以别指望他们会主动吃亏。”
他此刻见到了这些商人,不禁对沈安的话大为赞同。
安北兄大才啊!
“赚钱要让大宋赚,而不是让大食人……”
呃!
众人都有些意外这个说法,魏平干笑道:“小郎君此话……陈推官?”
这位年轻人说的话我等是当放屁还是要认真听?
在他们看来,王就是个来镀金的衙内,此刻不过是在抢表现而已,谁搭理他谁有毛病。
陈昂没有犹豫,说道:“官家知道他来。”
这是官家默许的事儿,你们不当回事也行,只是后续倒霉别怪我。
魏平有些尴尬的道:“如此……我等该如何做?”
陈昂说道:“第一要认真,什么延缓抽解,某不知道什么叫做延缓,更不知大食人有钱,只知道规矩不能乱。”
这是敲打。
别和大食商人抱作一团。
“第二就是把大宋的货物都弄在一起,不许和大食人通消息,由市舶司统一定价。”
尼玛!
这样市舶司把事儿全干完了,咱们干什么?
市舶司把裁判员和运动员都做了,咱们做什么?
咱们好像就只剩下出海一条路了……
“第三就是出海……”
陈昂想起临行前沈安的交代,就振奋精神说道:“大宋必须要掌握商道,如此方能挣更多的钱……”
“出海?”
一个大汉上前,兴奋的道:“敢问陈推官,可是要鼓励我等出海吗?”
陈昂点头道:“正是,朝中希望你等多出海,把大宋的货物主动贩卖出去,而不是通过大食人来转手……你们都知道,被大食人这么一转手,多少钱都不见了。”
王阴测测的道:“大食人为何这般有钱?不就是转手挣的吗?可那些货物大宋本就能出海去采买和贩卖,为何要让他们挣钱?难道咱们没船吗?”
大汉欢喜的道:“小人邱震,见过陈推官,见过小郎君。小人以前出海经常会遇到海盗,他们会劫掠船队……”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陈昂点头道:“大宋会寻机去剿灭那些海盗……”
大宋目前的水师……说句实话,不怎么强大。
因为海外没有敌人的缘故,大宋的军事力量都集中在了陆地上。甚至连金明池里的战船老旧了都不更新,变成了竞赛速度的龙舟……
和平数十年,大宋上下颇有些文恬武嬉的悠闲。
王突然问道:“大食人呢?那些海盗可会劫掠大食人?”
比起出海的频率和规模,自然是大食人独占鳌头,那么他们可被劫掠了吗?
邱震摇头道:“大食人不会。”
嗯?
“为何?”
陈昂不禁有些好奇,甚至阴谋论的在怀疑海盗是不是大食人弄出来的把戏,目的只是为了压制大宋向海外迈出的步伐。
邱震有些唏嘘的道:“大食人的船队庞大,而且他们的战船不少,那些海盗不敢劫掠他们,否则会被大食人清扫……”
大食人的水师竟然强劲如此吗?
王的眼中多了阴霾,说道:“只要大宋在海外有巨大的好处,水师不是问题。”
还是沈安说得对,利益才是驱动人的最大因素。
邱震兴奋的道:“若是大宋水师能出击,那小人就敢倾尽家产出海。至于大食人,小人也敢和他们比比谁的货物更好,更便宜。”
这是贸易战的雏形。
王心中欢喜,说道:“如此甚好。”
若是能形成这样的局面,大宋就找到了另一只腿。
按照沈安的说法,大宋目前只有陆路,就是瘸腿。只有掌握了海路之后,才能双脚并行,健步如飞。
海商之利很大,必须要把握住。
魏平冷冷的看了邱震一眼,说道:“此事却要从长计议,要不……先用饭?”
一路溜达,大伙儿都饿了。
陈昂说道:“如此便各自去了吧。”
魏平笑道:“此处风景甚好,敢请陈推官和小郎君在此用饭……”
“烤肉?”
陈昂下意识的问道。
这里空荡荡的,哪来的饭菜。
魏平笑吟吟的拍拍手,随即有人转身就跑。
稍后山下就来人了,而且是很多人。
几十人挑着担子上来,然后摆开了阵势。
座椅都有,酒菜还是热气腾腾的。
一队女人缓步而来,乐声起,舞蹈动人。
这就是海商的豪奢,不过是片刻间就弄好了这些东西。
王冷眼看着这一切,稍后也吃了。
……
第二天他们就去了码头。
船帆遮蔽了视线,一艘艘船在等待靠岸。
市舶司判官刘可引着他们去了码头边上,随行的还有魏平和邱震等人。
“见过刘判官……哈哈哈哈!”
一艘船靠岸,一个大食商人在船头大笑着,很是熟悉的感觉。
刘可板着脸道:“靠岸,检查他的货!”
大食商人愕然,但一瞬之后就变成了肃然。
“某在路上遭遇了风暴,幸而逃生……看看这艘船吧,差点就葬身海底……”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能看到破损的风帆,还有一些破损的痕迹。
“某侥幸逃生,却是高兴过头了。”
大食商人在微笑,很是矜持和有风度。
这是一种他认为礼貌的微笑,但在王的眼中却是挑衅。
“查验!”
陈昂和王并肩而立,低声道:“还得再看看?”
说着他偷偷的举起手,想看看袖子里那张价格表。
王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一切都在某的脑子里。”
智商被碾压的陈昂不禁为之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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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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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9章 智商碾压
小吏翻查了船上的货物,还记录了下来。
“大多是象牙,还有玳瑁。”
“搬上来。”
刘可板着脸吩咐道,随后船上的货物都被搬上了码头。
“象牙……二百零一株,玳瑁……三十二只。”
大食商人靠过来堆笑道:“刘判官,十抽一,剩下的什么价?”
刘可看了边上的陈昂一眼,说道:“老规矩,三贯一百文一斤……”
大食商人唏嘘的道:“太便宜了,这一趟某算是白跑了,可大海茫茫,这些东西也只有大宋方能买得起……海外的那些地方,哎,穷啊!”
这话卖穷之余,顺带还吹捧了大宋一把。
刘可干咳一声,说道:“赶紧称了。”
有小吏带着人过来称重,二百零一株象牙花费了不少时间。
称完后,按照规矩十抽一作为税。
“象牙在汴梁最受喜欢,这批货都送到汴梁去。”
边上的商人在见到是象牙和玳瑁后,知道自己没机会,都没多看这边一眼。
“慢!”
正准备装货时,王突然出声。
刘可笑道:“小郎君可是有话说?只是这货却耽误不得,京城许多人在翘首以盼呢!”
这话隐隐有些怪责的意思。
咱能不胡闹吗?
说着他就看向了陈昂。
陈昂想看袖子里的价格,但却不好意思。见他看过来,就说道:“急什么?能买象牙的,不是拿去做笏板,就是拿去做别的,都不急。”
笏板是高等官员的必备工具,主要是用于记录和备忘。
而且象牙材质坚硬,用于斗殴堪称是利器。
上次欧阳修用笏板把陈钟的大牙都打掉了,那笏板就是象牙的,堪称是一战成名。
王走过去,伸手触摸了一下粗大的象牙,说道:“某怎么记得五年前,在广州市舶司……象牙是两贯三百钱呢……”
刘可愕然道:“小郎君,那是以前……”
王尝试着扛起一只象牙,觉得至少有五六十斤重。他重重的丢下象牙,回身道:“象牙……五年前的象牙和今日的象牙有何不同?刘判官给解释一下?”
刘可干笑道:“东西都涨价了,都涨价了。”
“谁涨的?理由是什么?”
陈昂怒了,刘可说道:“三年前涨的,三年前大食人在海上遇到风暴,一支满载象牙的船队沉没……象牙就涨价了。”
这个理由很强大,王问道:“那支船队沉没……谁看到了?”
刘可看了他一眼,说道:“此等事……不会有假吧。”
这个逻辑让王想笑,于是他就笑了,很讥讽的那种。
“愚不可及!某来之前,朝中决议此后不再用象牙来做笏板……汴梁也不想要什么象牙简……所以,它值多少钱?”
“不能吧?”
刘可脱口而出道:“朝中难道还能用木做的笏板?而且那些权贵和有钱人都喜欢象牙简。”
你在忽悠我吧?
他不满的看向了陈昂,却被陈昂眼中的怒火给淹没了。
“什么不可能?大食人的船队沉没了,谁见到了?为何你等当时不去说不可能!?为何?”
陈昂怒不可遏的逼近一步,喝道:“你可是收了他们的好处?说!”
“没有的事!”
刘可说道:“此事上报过。”
“谁同意的?”
哪个蠢货同意的?
陈昂摇头,王摇头。
此事和三司有瓜葛,和政事堂也有瓜葛,是哪个蠢货一拍脑袋就同意了?
上面的拍脑袋,下面的呢?
王问道:“你在市舶司多年,对海贸应当很熟吧?”
“熟。”
敢说不熟悉就是渎职。
王继续问道:“大食商人说沉船了,你为何会上报?”
刘可叹息一声,说道:“大食人和大宋是朋友,多年的朋友。这不是某说的,朝中那些重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年轻人,别想挑我的刺。
而且你也挑不到。
此事从头到尾都没毛病,你凭空给某弄个罪名试试?
刘可面带微笑,可目光中却多了冷意。
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挑衅,哪怕是王安石的儿子也顾不得了。
你再哔哔,信不信某让你颜面扫地?
他双拳紧握,哪怕是陈昂在也忍不得了。
你再哔哔试试?
王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轻蔑之意:“朋友……某看是你的朋友吧?!”
“放肆!”
刘可肃然道:“陈推官,这等冤屈某不会忍受,杭州市舶司不会忍受。此事得给某一个说法,否则某即刻上书京城。”
陈昂冷冷的道:“当年是谁上书京城要求提高象牙的价钱?”
刘可淡淡的道:“某的前任。”
陈昂看了王一眼,王的眼中闪过厉色。
动手吧!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请客吃饭的,而是来找茬!
陈昂深呼吸了一下,觉得前途不明。但对于沈安的谋划他还是信任的。
“来人!”
随行有军士上前听令,陈昂说道:“拿了刘可,马上讯问。”
刘可愕然,进而悲愤的道:“这是何意?你等没有这个权利,来人,来人呐……”
王冷冷的道:“市舶司是做买卖的,实则就是商人,为大宋贸易。可谁听闻过商人采买货物主动提价的?”
“那是沉船……”
刘可被两个军士给控制住了,他奋力喊道:“来人,来人……”
“沉船?”
王打开折扇,轻轻扇动着,只觉得眼前全是蠢货。
都不配和某说话!
“沉船都沉了三年,为何不涨价?”
刘可下意识的道:“忘记了!”
“忘记了?”
王觉得智商的优越感太浓郁,不禁生出些悲哀来。
“你是为大宋经商,商人竟然会忘记赚钱,而且还是赚大钱的机会?”
他走进一步,用折扇挑起刘可的下巴,摇头道:“说你蠢你还是真蠢。在市舶司做官,政绩首要在挣钱,挣的越多升官就越快。难道你不想升官?”
刘可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王叹息道:“某见过无数官吏,就没有一个不想升官的。为了升官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可你呢?眼前有大好机会却视而不见……某在出京前去看过市舶司博买货物的价钱,为何一直在上涨……为什么?”
他冷笑道:“为什么?告诉某,为什么?”
刘可额头上的汗水渐渐涌了上来。
王冷冷的道:“竟然有人不想升官……为什么?是什么让你等甘愿不升官也要在市舶司待下去?”
“钱!”
王收回折扇,心旷神怡的道:“只有钱,许多钱才能让你等舍弃升官的机会……有了钱,什么好日子都有了,多好?”
他回身对陈昂道:“此人若是没有贪腐,挖了某的这双眸子去。”
他说的很是认真,甚至还伸出手,用食中二指在自己的眼前虚挖了一下。
“这是诬陷,这是臆测……某要去告你们,某要上书京城,向宰辅……向官家告你们……”
王回身看着他,微微昂首,皱眉道:“你没有机会了。”
陈昂指着那个大食商人,喝道:“拿了他!”
大食商人正在一边看的懵逼,也倍感庆幸,可一转眼自己竟然成了抓捕的目标。
他第一反应就是跑,转身就跑。
“抓住他!”
两个军士追了出去,可那大食商人却先一步跳进了水里。
“这是做贼心虚啊!”
王摸着下巴说道:“这里……水有些浑,谁把他弄上来,十贯钱。”
话音刚落,落水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大食商人船上的水手都跳下去了。
这些人争先恐后的朝着水波荡漾处游去,就像是一群鸭子。
‘鸭子’潜入水中,水波涌动起来,接着又窜了上来。
“抓到他了,是某抓到的!”
几个男子在争夺着,最后成功的那人拖着已经被淹个半死的大食商人回来。
“审讯吧,希望别是大麻烦。”王觉得肯定有大麻烦:“最怕的就是一窝一窝的……某觉着应当是。不信你看那些人的眼神,都在发飘,这是心虚了。”
陈昂有些头痛的看着王,“那么年轻就心机深沉,本来说清理一番就是了,如今你这么一弄,市舶司怕是会上下不宁。罢了,快些吧,另外,去弄些人手来。”
……
码头停滞了。
官吏们放缓了查验博买的速度,按理那些海商会抱怨,可是没有。
没有抱怨。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最新的结果。
而冯进已经抓狂了,直接冲进了陈昂的驻地。
“为何要拿人?可有证据?”
他负手站在院子里,耳边听着惨叫,眼皮子不禁跳动起来。
陈昂说道:“刘可可疑,而且这几日某发现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定然有问题。”
冯进冷冷的道:“有问题也得查清楚了再拿人。放人!否则查无此事,某会上奏疏……”
杭州是大州,能来这里做知州的,背景多少会有,其次就是地位不低。
杭州知州的愤怒,你们能承受吗?
“……拿了好处……不是某一人拿了,许多人……市舶司的官吏大多都拿了钱……放过某,某认罪……”
冯进的脸色僵硬,王从里面出来,颔首道:“冯知州的愤怒,某想见识一番……”
冯进冷冷的道:“屈打成招……”
“家里有钱……都在书房的木板下面……撬开……撬开就能看到……求求你们,饶了某,去撬开就能看到钱,某发誓不敢撒谎……”
冯进的脸色再变。
刚说屈打成招,刘可就供述自家书房的地板下面有钱……
谁家把钱藏的这般隐秘?
这分明就是有问题!
连续两次被现实打脸,以冯进老官僚的城府也挂不住了,那张脸上多了些可疑的红色。
他觉得自己受辱了。
堪称是奇耻大辱!
够了没有?
他抬头看着陈昂。
陈昂歉然一笑,“市舶司要革新,必然要先厘吏治……”
大佬,我可不是有意让你丢脸啊!
好吧,这个解释算是圆场。
冯进的面色稍霁,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王的毒舌却启动了……
“市舶司大部分人都贪腐……冯知州可知道吗?”
这是赤果果的人身攻击。
既然市舶司大部分人都涉嫌贪腐,你这个市舶使干净吗?
干净就是渎职,不干净就是同流合污,还是带头贪腐……
冯进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那里,正准备用力呼吸几下,里面的刘可喊道:“都不干净……”
……
感谢书友“狗公双精”成为本书新盟主。正好满七十个。觉得仓库好看就先来打赏新书盟主,这是肯定,爵士继续努力。。
第560章 出海!出海!(为‘躺铁光’加更)
“把那些商人召集起来。”
时间很紧迫,为了在入冬前理顺市舶司,才审讯完刘可,陈昂和王又来到了码头边上。
海商们大多目睹了那场抓捕,此刻还心有余悸。
水波不惊,微风送来些许腥味,还有些烧草木灰的那种味道。
陈昂在看着这些外藩商人,心中打好了腹稿,说道:“从即刻起,所有的货物都分开,分清好坏,然后按照规矩定价……这一点某要提醒你们,原先的价格……你们从大宋偷窃了许多钱财……”
商人们有些躁动,有人说道:“尊敬的推官,那些价钱是市舶司的官员定下的,和我们没关系。”
陈昂冷笑道:“他们不傻,不会主动给你们降价。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你们最清楚。今日某在此告诉你等,从今日起,价钱要压下去!”
他双手前伸下压,努力回忆起了在西北的岁月,脸上就浮起了凌厉,“谁不愿意?”
……
“要统一卖给他们。”
在另一头,王和大宋商人们在说话。
“不要零散,以后所有的货物都要从市舶司这里过手,谁想私下交易,那就做好去琼州的准备吧。”
王很年轻,可他的身后站着十余名军士,代表着此刻的身份。
商人们默然不语。
王知道这并不代表他们屈服,而是在等待后续。
“货物有很多,并非杭州一地所能产出。你等不过是运送货物来此而已,这等事朝中会干的更出色,当然,这并不是说朝中会夺了这门生意,那不靠谱!”
官方不能涉足太细,否则弊端丛生。
“货物可以继续运送来贩卖,不过价钱要公道,还有……某知道有人私下和番商交易,这里就不说了,以后抓到直接弄海里淹死!”
王说的很是轻松,仿佛是在开玩笑。
“别怪朝中堵你们的财路,这几年市舶司和番商勾结,调高了进货的价钱,让大宋损失了不少。这是你们自找的!”
“可这和咱们没关系啊!”
“就是,刘可他们私下收好处,咱们也管不着。”
“……”
“可你等没有检举!”
王冷酷的道:“这几乎是同罪!若非是官家仁慈,这边的商人都该换一批了。”
这一刻他的眼中全是杀机。
这些商人果真是如沈安所说,节操半点也无,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
有人喊道:“我等无罪!”
“有意思!”
王盯住了那人,指过去喝道:“拿了。”
两个军士冲了进去,一阵拳打脚踢,然后把说话这人提溜了过来。
王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在吴山上时我等就说明了身份,乃是来清查市舶司的,可有谁检举了?”
“没有检举就是同罪!”
王把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这人……怎么像是酷吏呢?”
这话评价的再正确不过了,王若是生在汉唐时,绝对是个酷吏,手段狠辣的让人头皮发麻。
“想发财可以,出海!”
王就像是个恶魔,此刻却换了脸嘴,带着诱惑,“出海去贸易,把那些本该是大宋的钱挣回来。到时候满载而归,市舶司也只是抽解,该赚多少就是多少……”
“可找不到航道!出海就是送死。”
“怕死就不是大宋商人!”
王开始了热情的鼓励:“至于航道,先去咱们熟悉的地方,周边小国去一去,比如说倭国,还有高丽,再远些就直接到占城那边……”
商人们在沉默。
王再次觉得自己是智商太突出了。
“原先你等坐着就有钱赚,如今规矩收紧,钱就挣少了,所以不乐意,可对?”
我去!
商人们都看向了王。
这个年轻人看着才十多岁,可竟然这般聪慧?
不过是几句话就把我等的心思给说的清清楚楚的,这份聪慧……
对了,此人还是王安石的儿子。
以后前途无量的一个年轻人。
商人们默然,也就是默认了。
王摇头道:“海外那些地方大多愚昧,坐拥金山银山而不知珍贵,金银随意堆放……还有那些香料、珠宝……无数宝贝都在海外,坐等挣钱不可能了,死了这条心,从现在开始,想挣大钱的……出海吧。”
这才是他们来南方的目的。
威胁也好,利诱也罢,一句话,把大宋的商人们赶下海去,去挣海外番人的钱!
一旦大宋的旗帜密布海洋,金银和各种特产都会涌进来,到了那时,大宋才真正的叫做大。
钱山钱海啊!
连王都有些憧憬那种盛况。
商人们依旧沉默,王最后说道:“愿意出海的,报备,找人担保,这些是老规矩,你等都熟悉。市舶司的不少人要倒霉了,不过我等住在城中,愿意出海的,只管去报名。”
回到住所后,陈昂第一件事就是喝水。
“和那些外藩商人说了半晌,都是人精,旁敲侧击的想问大宋是不是要禁绝贸易,某说不可能。”
“是不可能。”
王摇头道:“这样诚然能挣不少钱,可却是心虚。大宋有能力压住他们,咱们挣大钱,他们挣小钱。”
陈昂看了他一眼,“你这年轻人,那心思真是让人头疼,这次又威胁人了?”
“威胁利诱。”
“某担心没人来报名,毕竟敢出海的人不多。”
“陈推官,你小看了人的贪心!”
王用那种遗憾的眼神看着他,“一个人原先每日能挣十贯钱,可现在一日只能挣一贯钱,想挣十贯钱就得出海……他们肯定会去。”
陈昂摇头道:“海外太凶险,他们肯定不敢。”
现在出海的大宋商人要么是对自家的航海技术有信心,要么就是贼大胆。
而且在国内就有大把挣钱的机会,为啥要冒险出海?
随后的两天里,杭州人就看到了市舶司被全部端掉的场景。
官吏们被绑着,狼狈的跟在大车的后面,而大车上装着的全是赃物。
市舶司几乎为之一空,大家都担心会影响贸易。
连冯进都遣人来问话:“市舶司空了,怎么办?”
他不想管这个烂摊子,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会有办法的。”
陈昂只是简单回复,没给面子。
就在大家心中揣揣时,外面来了不少官吏。
这些官吏一来就去请见冯进。
“见过冯知州。”
“你们是……”
冯进不认识这些人。
“我等奉命来接管市舶司。”
冯进失态的道:“竟然早有准备吗?”
来之前他们竟然就做好了端掉市舶司的准备,可行事间全然看不出来。
“那陈昂看似粗鄙,可城府竟然如此之深。那王……少年了得……”
冯进唏嘘着,接着有人来禀告:“知州,那些商人去了陈昂那边,说是要报名出海。”
杭州沸腾了!
那些商人不过是考虑了两日,就堵住了陈昂的驻地。
“某要报名,担保人在此!”
“别挤,你特么还挤!”
“陈推官,某把全部身家都投进来了,买船,进货,准备出海!”
“家中都揭不开锅了,再不出海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一群身家丰厚的商人在装穷,群情激昂间,陈昂出现了。
“陈推官,我等要报名。”
陈昂愕然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局面,不禁回身看了一眼王。
两天前王的话再次被回忆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都是贪心的,贪欲不止,就可以利用。
这是在揣摩人心,而且用手段在引导人心。
这等手腕……
对了,那个当出头鸟的商人呢?
陈昂想了想,是被交给了随行的密谍,然后当着那些商人的面发配琼州。
太狠了啊!
那商人是被查出来和市舶司的人有勾结,发配琼州的处罚太重了些。
可王却遗憾的说可惜不能杀人,否则只需斩杀此人,商人们定然噤若寒蝉。
这个年轻人真的够狠,够毒,够厉害!
王微微一笑,很是纯良。
“报名,给他们记上!”
现场的气氛马上就热火朝天,等报名结束后,有人说道:“陈推官,没有海图啊!”
陈昂笑道:“朝中提供。”
商人们欢喜,有人却问道:“要多少钱?”
给东西就得收钱,这是天经地义的。
而且从陈昂和王来到杭州这段时日的表现来看,这两人分明就是酷吏转世,但凡有一文钱的好处都不肯落下。
苍蝇过路都会被刮一层油的家伙,怎会放弃这种挣钱的机会?
多少钱?
陈昂淡淡的道:“不要钱!”
啥?
铁公鸡竟然拔毛了?
商人都不敢相信。
“陈推官,莫不是玩笑?”
陈昂坚定的道:“公是公,私是私,朝中希望你等能挣钱。提供海图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重振大宋水师。以后水师会巡弋于海外,为你等护航,为大宋扬威海外!”
竟然这般美好吗?
商人们都憧憬起来。
“水师挂着大宋的旗帜巡弋在海上,那些番人见了要五体投地……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啊!”
“若是有水师跟随,某敢把货卖到天尽头!”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61章 闻小种,你这个叛逆
初秋的京城依旧很热。
杨卓雪喜欢秋天,因为有许多东西可以吃。
“对,轻一点……”
“用力……”
“哦……”
杨卓雪面红耳赤的收了手,沈安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背上发痒的地方舒坦了。
“这天气干燥的皮痒,回头叫二梅弄些银耳粥来喝。”
“还有,既然丈人那边喜欢蛋糕,那就多送些去。”
沈安回身见妻子在发呆,就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动了一下。
“可果果想吃都不给。”
杨卓雪不禁为小姑子的遭遇感到了些愤慨。
“昨日果果哀求吃蛋糕……可你就不答应,果果都要哭了……”
女人从少女变成妇人后,肌肤会变。
原先双颊有自然的腮红,现在却淡了,变成了粉红。而且肌肤越发的白嫩。
眼睫毛扑闪一下,那眼中的委屈就多了些。
“果果很乖呢……妾身看了就心疼。”
沈安愕然,旋即就说道:“小孩子的脾胃虚弱,不能多吃这些东西。”
“这样?”
杨卓雪觉得自己冤枉了夫君,就赧然道:“那倒是让我爹娘占了便宜。”
这年月频繁往娘家送东西的女人可不受待见,开始沈安时常让她送些好东西过去,李氏那边有些心慌,以为自家闺女是自作主张。
这种行径就是在犯傻,若是男方闹起来可没法收场。
李氏让人委婉传话,示意别送了。
可杨卓雪在沈安的鼓励下依旧如故,让李氏如坐针毡。
这闺女莫不是傻了吧?
她甚至想来看一眼,可没听说丈母娘没事往女婿家跑的,最后还是让阿青来探听消息。
等她得知是自家女婿鼓励闺女送东西后,就有些疑神疑鬼,担心女婿是不是不满意这门婚事,想寻机找茬。
为此她和杨继年嘀咕了大半月,杨继年被她弄烦了,就干脆卷起铺盖去书房睡,夫妻俩为此冷战了七八天。
“都是一家人,什么便宜?”
沈安有些心虚,想着以后老丈人和丈母娘齐齐变成胖子的壮观场面,不禁就乐了。
杨卓雪见他准备出去,就问道:“官人是去上衙吗?”
沈安不禁有些。
妻子都希望丈夫忙碌起来,有事可做。最好是大事,若是能操心国家大事就更好了。
可沈安目前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很是懒散。
丈夫游手好闲会很自卑,所以沈安觉得自己该出门溜达一下。
“为夫出门了啊!”
“是。”
杨卓雪很是欢喜的把沈安送出去。
沈安换了身衣裳,见她喜滋滋的,就取笑道:“不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话?”
杨卓雪笑道:“要做事才不无聊呢。”
这是个上进的女人。
沈安说道:“为夫去城外操练邙山军。”
这是正事,所以沈安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是。”
杨卓雪看着他远去,脑海里自动想起了操练的事儿……
沈安提着一把百斤重的大刀在挥舞着,大刀砍到什么地方,那地方就寸草不生……
那些将士都在欢呼雀跃,沈安最后一刀劈出去,地上竟然劈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一定很厉害。”
杨卓雪真的想去看看,可女人不能涉足军营,而且这是正事,没她插手的余地。
“嫂子……”
果果来了,姑嫂二人又开始在后院里寻乐子。
……
城外的庄子现在有些拥挤,新人的涌入让居住地不断扩大。
可沈安有钱……
“买!”
在视察过拥挤的营地后,沈安指着边上的庄子说道:“买下来,以后作为邙山军的营地和操练的地方。”
黄春谄媚的道:“郎君威武霸气。”
严宝玉觉得他拍马屁的模样很难看,就离了些距离,和闻小种站在一起。
“杀过人?”
闻小种点头。
严宝玉看着他说道:“在郎君的身边就要忠心耿耿,莫要想着别的,否则……”
他的眼中多了警告之意。
闻小种点点头,然后看看左边。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让他心悸。
“叫人来建房,操练的地方压实了,往死里操练。”
沈安视察了一番,然后还带着他们操练了许久。
“我去!这腰……我的腰。”
先前挥刀用力过猛,沈安的腰被闪到了。
“好生看着他们,别惹祸。还有……西夏人那边最近有些蠢蠢欲动,说不准何时会发动进攻……一旦有机会,邙山军肯定是要上的……”
他仔细看着黄春和严宝玉,见他们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就安心了:“三百余人,三百精兵,在沙场上若是使用得当,就会成为一把尖刀,好生操练。”
就如同是李世民的玄甲骑兵,人数不多,但都是精兵。李世民自己也是用兵大家,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率领玄甲骑兵去冲阵,一举击溃敌军。
黄春说道:“这段时日操练下来,那些青壮已然脱胎换骨。郎君放心,下次若是上了战阵,只需杀几人就成军了。”
新兵操练的再好也没用,最终还得要经历一次生死关,也就是杀人。
没有杀过人的兵不是好兵,这就是当下对精兵的解读。
严宝玉点头道:“没问题。”
陈洛和闻小种跟在沈安的身后。陈洛在琢磨着中午曾二梅会做什么好吃的,自己能否得了她的欢喜。
曾二梅号称榆林巷第一丑,可在陈洛的眼中却是个美人。
二梅渐渐大了呀!
想起曾二梅那鼓鼓囊囊的胸脯,陈洛就觉得今日的细雨分外的明媚。
“郎君……”
“啥事?”
沈安在想着陈昂和王的事。
清理市舶司只是一个开端,甚至鼓励商人出海贸易也只是个开端。
大宋需要金银作为财政后盾,需要无数铜矿来确保货币流通。
北方有这些东西,可目前却不是大宋的地盘。
海外呢?
海外有好地方啊!
金银铜铁都不缺,而且香料和各种特产更是价比黄金。现在那些地方都是蛮荒状态,随便派一支船队过去就能征服,再立一块石碑……
诸位,对不住了,这里是大宋自古以来的领土。
好事啊!
沈安想的流口水,闻小种却在盯着左边。
这里还是乡间,细雨遮蔽了视线,远处看着朦朦胧胧的。
闻小种看着左边,脸色有些狰狞,还有些茫然。
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完美的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看到了两个骑士。
那些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骑士让他很不安。
“你认识他们!”
陈洛右手握着刀柄,目光锁定了闻小种。
“某早就知道你来历不明。悬赏你不要,什么只想上阵杀敌……你在骗谁?”
沈安也握住了刀柄,“说吧,谁让你来的?”
闻小种面色挣扎,竟然有些痛苦。
沈安冷冷的道:“某从不信有人能拒绝钱财,抓获陈钟的悬赏丰厚,拿了那笔钱你就能逍遥一生。为何不要?”
沈安从未相信过闻小种,所以出门身边都是两人。
闻小种痛苦的低下头,“郎君,小人……小人绝不敢对郎君不利。”
沈安点头道:“在雄州时,某特地留了几个破绽,当时某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你一人,可你却没动手。否则你早就变成了京观里的一具尸骸!”
当时严宝玉就在弩弓的射程之内,手中的弩弓能确保干掉闻小种。
闻小种的声音中多了沙哑,“郎君,小人……小人是真心投靠……”
沈安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来历不明的人某不要,陈洛,我们回去。”
两人打马而去,陈洛甚至不时在马背上回头戒备。
闻小种孤立在那里,目光茫然。
马蹄声渐渐近了……
两骑在雨雾中开始加速……后面还有几骑……
“闻小种,你这个叛逆……”
呛啷!
长刀出鞘,刀光闪过……
……
“轻点!”
回到家中后,沈安觉得腰不得劲,就让杨卓雪来看看。
脱掉上衣,只穿着一条自制的短裤,这种装扮让杨卓雪有些害羞。
沈安的身材不错,肌肉有些流线型的意思。
杨卓雪按压了一下他的后腰。
“哎呀!”
沈安惨叫了一声,就像是被砍了一刀。
杨卓雪赶紧去请了郎中来,结果很喜人。
“就是岔气了。”
郎中给了意见:“要舒筋活血,喝点酒吧。”
“这是庸医,弄出去!”
沈安大怒,等郎中走后,就交代道:“去找陈洛,他那有药酒。”
陈洛正在厨房献殷勤。
“二梅……今日某差点就和郎君说了……”
“说了什么?”
曾二梅的力气很大,单手就把一口大锅给提了起来。
她把锅底放在细纱堆里来回的摩擦,很是认真。
人说认真的人最美,在陈洛的眼中,此刻的曾二梅就美极了。
“某想……和你生孩子……”
曾二梅的动作僵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接着有泪水滴落在锅里。
陈洛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道:“你……你别哭……某存了不少钱,到时候都给你管着,某……”
“陈洛!”
这时前院传来了庄老实的喊声,陈洛如蒙大赦的蹦起来,冲出门去的同时还不忘交代:“某要和你生孩子!”
身后,曾二梅抬起头,那张丑脸上全是泪水。
“他说愿意娶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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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闻五十二,果果的善心
陈洛的药酒在沈家很有名。
他的药酒是祖传的方子,只是那时候的酒不够烈性,所以泡不了多久就得喝完,药性发挥不好。
沈家有烈酒,烈得就像是火。
这种高度酒才是泡药酒的好材料,陈洛经过几年的琢磨,又更新了配方,出来的药酒效果不错。
庄老实以前有些难言之隐,雄风难振,就是喝了陈洛的药酒才做回了男人。
所以庄老实对他很是亲切:“郎君的腰闪到了,想要你的药酒去试试。”
“真的?”
陈洛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他经常在家里鼓捣药酒,里面的那些东西让人见了心惊。至于使用,目前就庄老实试过,而且只用一种药酒。
庄老实拍拍他的肩膀,欣慰的道:“某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谁也挡不住你的本事。去吧,让郎君看看你的药酒。”
陈洛觉得自己是个干御医的料子,可却没机会进宫。
如今来到了沈家,他也想展露一番自己的医术,若是郎君看重的话,以后说不定就有了第二职业……
有了兼职就多一份报酬,到时候和二梅双宿双飞……
嘿嘿!
吸溜!
想起二梅,陈洛就莫名的幸福。
他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打开了几个箱子。
“那瓶跌打的呢?”
屋内的光线昏暗,些许微尘在箱子上面漂浮着。
陈洛的目光在两个箱子里梭巡着,突然一个转身,一拳挥出。
拳头在半途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果果。
果果压根没看头顶上空的拳头,而是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些小坛子都被打开了,从上面能看到些东西……
一条粗壮的青蛇就从坛子里探出头来,虽然生机全无,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依旧让人害怕。
陈大娘在后面看了一眼,就拉着果果往外走。
“我要看,我要看!”
果果奋力挣扎着,可陈大娘却不给她机会,出门后抱起就跑。
陈洛愕然,嘟囔道:“都是好东西呢!”
他找到了跌打的那坛子药酒,随后送去后院。
“搽!”
于是杨卓雪就受苦了,用手沾着药酒给沈安揉腰。
“……就是……就是操练的狠了些……哦哦……”
“三百余人,要全部操练好……”
“……”
“官人,您一刀能砍死多少人?”
杨卓雪的问题让沈安忘记了腰部的酸痛,不禁愣住了。
一刀……砍死多少人。
一刀能砍死一人就算是武技了得了。
别看那些人吹牛,真正的战阵之上,杀敌并非易事。
比如说你一刀劈去,除非是把对手枭首,否则你就得做好对手暴起反击的准备。
沈安记得在府州冲阵的那一次,一个西夏人腹部中刀,花花绿绿的肠子都流出来了,依旧砍死了两个宋军。
别轻视你的对手!
这是进入边军中的第一训诫。
所谓边军,指的是有实战机会的军队。目前也就是麟府路那边算得上。
沈安很想说不知道,但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还是吹了牛:“那个……为夫一刀能砍死一个敌军。”
他觉得自己这个牛吹的有些大。
可杨卓雪却失望的道:“只是一人?”
在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一个画面:沈安持刀,对面的敌军身高……有两个沈安那么高。宽度……有五个沈安那么宽,吼声如雷,一刀下来就能砍死几百个宋军……
沈安大喝一声,一刀就把对手拦腰斩断,血好多。
是了,身材高大血液才多,血流成河想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郎君,闻小种回来了。”
嗯?
沈安刚想调戏一下妻子,闻言眼中冷了冷,问道:“他来作甚?可是领赏?是了,上次他抓到陈钟的悬赏没给,让老实给他。”
“郎君,他是被抬回来的……”
“什么?”
……
闻小种已经深陷昏迷之中。
前院他的屋子还没来得及撤,所以什么都在。
沈安进去看了一眼,只见他浑身就穿了一条犊鼻裤,身上和腿上都是药膏。
郎中在给他处理伤口,见沈安进来就说道:“这位能活着回来真是运气。而且有些刀口若是再深些,说不得就要出人命了。”
“这是本事!”
折克行说道:“从刀口看,他当时被多人围攻,然后破围而出……最后抢到了一匹马逃回来,只是在城外就跌落马下。”
门外一个大汉喜滋滋的道:“待诏,小人认得他,所以就把他背了回来。”
沈安微笑拱手:“多谢了,老实,给这位兄弟些辛苦钱。”
大汉没想到沈安这般谦逊,喜道:“待诏人好,所以小人见到他跌落马下,就想着送过来……”
庄老实带着大汉去拿钱,沈安垂眸低声道:“查此人。”
陈洛微微点头,然后出了沈家。
稍后消息传来。
“郎君,那人就是个泼皮。”
泼皮就好,沈安怕这是圈套。
折克行出城一趟,再回来时面色凝重。
“就在沈家庄出来一里多的地方,那边能看到些马蹄的痕迹,还有血迹,不过并无尸骸。从马蹄印来看,当时是五人围杀闻小种。”
“骑兵杀步卒,一人可当五人。五名骑兵围杀一个步卒,那几乎是手到擒来,轻松的不像话……”
沈安在思索这里面隐藏着的信息。
折克行也有些佩服:“闻小种去了一次雄州之后,于战阵杀敌有了经验,否则今日他必死无疑。”
上过沙场厮杀过的人,自然要更强大。
此刻一个杀过人的府州兵就能干掉两个最精锐的禁军。
为何?
因为那些禁军没有经历过战阵。
平日里操练的再出色也没用,还不如上阵去杀一个敌人的锻炼意义大。
沈安沉着脸道:“等他醒来问话。”
闻小种直至第二天才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屋顶有些奇怪。
我怎么回来了?
他觉得昨日的厮杀是一场梦,于是就动了一下。
顿时剧痛从各个伤口处传来,让他不禁惨哼了一声。
“醒来了?”
房门被推开,陈洛走了进来。
“郎君要问你话。”
“好。”
等沈安来时,见到的就是一个茫然的闻小种。
“小人是孤儿……从小就被那人收养,每日操练杀人之技……”
“杀谁?”
沈安觉得这事儿很有趣,也很无趣。
大军绞杀之下,什么杀手都是扯淡。
“杀山贼。”
闻小种苦笑道:“就拿山贼练手。”
“那也不错,若是拿普通人练手,那就是丧心病狂。”
“他们以前杀过普通人……后来觉着普通人不会反抗,没什么意思,到了小人这里就改成了杀贼人。”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意:“多少人?”
“如小人这般的孤儿有百余人。还有十余人是统领……最后就是一个男子,叫做……”
“闻五十二。大家叫他闻先生。”
“五十二?”
沈安觉得这个名字很粗俗简单,不该是一个组织头目的名字。
闻小种说道:“是。好像是什么忌日……”
沈安的眸子一缩,吩咐道:“老实。”
庄老实在外面应道:“郎君,小人在呢!”
“去查……对了,那位闻五十二看着多大?”
“三十余岁的模样。”
沈安说道:“八十年前这一段,去查,看看谁死了。要大人物。”
能有财力和毅力干这种事的人,背后的原因必然不简单。而所谓的忌日也定然是某个大人物的忌日。
庄老实应了,沈安起身说道:“你好生养着,回头有事说话。”
闻小种的眼中多了哀伤:“郎君,小人是诚心来的,小人不记得有家,没了去处。上次拿了陈钟……小人承认,那次是想借着郎君来躲避他们的搜寻……可后来……”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后来郎君做事都不避开小人,小人感佩不已……”
他看着虚空,喃喃的道:“上个月的那一天,小人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一天早上,小人想着当年的事,就坐在台阶上发呆,小娘子来了……”
他的眼中多了光彩,精神都好了许多,“小娘子问小人可是哭了,小人说没有,小娘子就说她晚上想爹爹了也哭……”
沈安的眼中多了柔色。
“小娘子担心小人哭,就送了这个……”
他艰难的伸手在脖子下面摸了一个东西出来,沈安见了不禁一怔,然后就起了杀机。
这是一个小巧的白玉观音像,是沈安送给妹妹护身的。
果果竟然送给了他?
这妹妹太大方了些,同情心也多了些。
沈安漠然道:“分寸。”
你要懂得分寸,否则弄死你。
闻小种说道:“是,小人知道。小娘子就是天上的仙女,小人会护着他……”
这是一个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杀手。
然后被果果无意间的同情心泛滥给触动了心思,那颗孤魂野鬼般的心被温暖了。
沈安微微点头,问道:“可知道那些人的藏匿地方?”
闻小种摇头道:“以闻先生的心思,此刻他们定然搬走了。”
沈安的眸色微冷:“竟然敢来沈家讨野火,有趣。”
“多谢郎君。”
闻小种听到这话,就知道沈安算是接纳了自己,就挣扎着起来行礼。
第563章 弄死你(为‘疯阅青九’加更)
“他的目标是谁?”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也是一个忠诚的测试。
闻小种没有犹豫:“小人曾经去查探过官家的踪迹。后来还查探过汝南郡王的踪迹,只是闻五十二认为不值当,最好还是对官家动手,那样才解恨,否则……”
“想刺杀官家?”
沈安垂眸,“八十多年前……谁死了?”
“能收拢一百余孤儿,养活他们不是易事。而操练他们更需要好手,需要专业的人。那人不简单……”
“郎君。”
门外的庄老实面色很难看。
沈安问道:“谁?”
庄老实说道:“南唐的那位……”
卧槽!
李煜?
是了!
沈安回想了一下,也只有那位才有可能。
大宋开国时最大的对手就是北汉和南唐,北汉是找了个辽人爹,所以不可一世。而南唐则是国势雄厚,而且君臣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统。
李煜……
可这种灭国不是很正常吗?
“他为何要复仇?”
闻小种摇头,“只说了国仇家恨……”
国仇家恨?
沈安觉得那位闻先生就是个神经病。
大宋都立国百年了,你培养百余人的刺客就想刺杀大宋皇帝,这是逗我玩呢?
赵祯出宫,明着身边的侍卫你都没法靠近,还有隐在边上的精锐在,刺客如何能得手?
他猛地想起了张八年曾经说过的话。
是了,张八年说有些遗老遗少在谋求颠覆大宋,必然说的就是这位闻先生。
南唐……
他走出了房间,一路思索着往后院去。
所谓赵老二对小周后用强的事儿,到现在为止,沈安觉得值得商榷。
就算是他真的强上了小周后,也不会让画师在边上作画。
有画师在边上作画,谁有兴趣去干那事?
赵老二是帝王,而不是混混,他真要上了小周后也不会让人作画,那是变态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赵老二不是变态!
他夺了兄长的皇位,心中最想做的事就是超越。
只有超越了兄长,他才能从那个梦魇中走出来。
上女人还叫人作画,这种事儿是最败名声的,赵老二不会去做!
而且沈安到目前为止从未听闻过此事,可见后来的那幅画怕是有些问题。
“哥哥……有蛇!”
才进后院,眼巴巴等着他的果果就冲了过来。
“蛇在何处?”
沈安一把拉过她,有些紧张的四处张望。
“那里。”
沈安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条青蛇,而且还有一股子酒味。
“快跑!”
沈安几乎要被吓软了,他一把抱起果果就往后面跑。
果果一怔,然后就笑了起来。
抱着一个孩子跑很累,可沈安瞬间就爆发了小宇宙,一路抱着妹妹冲进了卧室,然后返身关了房门。
屋里的杨卓雪纳闷的道“官人这是怎么了?”
“嫂子……”
果果还在笑,笑的很是清脆。
沈安从门缝里往外看去,没看到那条蛇追来,终于放松了些。
“哥哥,是死蛇。”
我去!
沈安一想起那股子酒味,就怒道:“陈洛干的好事!”
果果笑道:“他说送给我玩……”
玩个屁!
在野外,身边有人的情况下,遇到蛇沈安还好些。
可家里狭窄,沈安几乎被吓尿了。
“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蛇。”
不用问沈安就知道,这定然是果果看到了陈洛泡的药酒,然后就央求把里面的青蛇送给自己玩耍。
果果的要求没人能拒绝,于是沈安就被吓尿了。
沈安没好气的摸摸妹妹的头顶,怒火都冲着那些贼人去了。
“传话,就说闻小种活过来了。”
……
第二天,沈安再次去了城外。
严宝玉和黄春护在他的身边,外围有邙山军的精锐老兵在布防。
他在钓鱼,可一整天下来别说是鱼,虾米都没上来一条。
回到家中后,杨卓雪说了件事。
“先前隔壁有动静,陈洛他们去了,没发现什么。”
在赵宗实一家子搬走后,隔壁就成了沈家的地方。只是沈家人口不多,就空置了。
沈安笑道:“估摸着是小贼吧,隔壁没什么好东西,进了贼也不怕。”
杨卓雪嘀咕道:“官人,果果好大胆呢,先前她找到陈洛,说是抓一条蛇来玩,陈洛还真的答应了,妾身就喝住了他……”
沈安捂额道:“那蛇冷冰冰的,这妹妹怎么就不像是我呢?”
杨卓雪看着他,暗中有些小俏皮:“官人怕蛇?”
“是啊!怕的要命。”
沈安是真的怕蛇,小时候他曾经被蛇追过,从此就有了心理阴影。
到了晚上,沈安叫人盯着果果洗澡,然后早早的叫她睡觉。
“哥哥,还要玩。”
果果躺在床上耍赖,沈安在边上负手而立,说道:“明早,明早上定然有好东西给你。”
“不许骗人。”
“保证不骗你。”
沈安一直等她睡着了才出去。
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对外间的陈大娘低声道:“晚上警醒些。”
出了这里,沈安就去了前院。
“少喝点酒,免得晚上误事。”
黄春觉得折克行喝酒就像是喝水,就等着他轰然倒下。
可直至现在,折克行依旧在喝着。
“郎君。”
沈安出来了,本来坐在屋檐下的乡兵们纷纷起身,气息渐渐肃杀。
沈安说道:“晚上盯着些,那些人……他们擅长刺杀,要小心,死活不论,最好是死的。”
折克行问道:“安北兄,他们会来吗?”
“会的。”
沈安觉得那位闻先生肯定会:“大宋立国多年,国祚稳固,那人知道再无颠覆的机会。可报仇是执念,失去了机会,这人就会发狂……而发狂的人最不可理喻,睚眦必报只是轻的,会变态……”
夜色渐渐深沉。
严宝玉就坐在屋檐下。
夜晚的声音很细微,但在周围的环境映衬下,往日那些细微的声音被放大了。
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虫鸣声,以及外面的各种声音。
人在这种时候去掉杂念的话,大抵会觉得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孤寂苍凉。
严宝玉闭着眼睛,身体纹丝不动。
这里是后院!
折克行在平行的另一边。
至于前院,若是敢潜入进来,遇到的就是一群乡兵,谁进来谁倒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严宝玉睁开眼睛看向右边。
他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夜,所以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站在树后的折克行现身出来。
有人来了!
那些刺客的能力不错,但还比不上闻小种。
闻小种是最出色的刺客,所以他的背叛让闻先生大为震怒,这才派人来追杀。
可严宝玉和折克行却不是善茬!
就在他们的身后,正在打盹的沈安也睁开了眼睛。
卧在他脚边的花花在不安,沈安伸手安抚着。
这是有人释放了某些大型动物的东西,狗最怕的就是这个。
沈安冷冷的看着围墙,右手握住刀柄,默数十个数。
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没有任何可疑的黑影。
可沈安知道,那些人来了。
他霍然起身,喝道:“点火!”
折克行几乎是同时点燃火箭,然后一箭射出。
吊在屋檐下的一串灯被这一箭顺着点燃,然后光明降临!
“弩!”
沈安拍拍手,屋顶上出现了一排乡兵。
这些乡兵手握弩弓,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后院。
三个几乎和围墙融为一体的男子没有用手去捂眼睛,而是扔出了手中的飞刀。
折克行已经收了长弓,长刀闪电般的出鞘,劈掉了一把飞刀。
严宝玉只是一个侧身,然后就看向了沈安。
沈安举手挡在脸上,叮的一声,飞刀却扎中了他的小腹处。
玛德,这是要废了哥的命根子吗?
沈安大怒,喝道:“弄死他们!”
弩箭从屋顶上倾泻下来,那三人中的一人喊道:“躲!”
另两人毫不犹豫的躲在了他的身后。
那人张开双臂,尽力护住了两个伙伴。
“难道你还能刀枪不入?”
沈安瞪大了眼睛,手里还得抱住挣扎着想扑出去的花花,就等着看神迹。
没有什么神迹,那个男子被射成了刺猬,但他延缓了片刻,剩下的两人一人往前扑来,一人返身就上了墙,最多一秒钟后就能翻出去。
不知何时,折克行的手中多了长弓。
他迅速拉弓,就在男子的身体刚上了墙头时,一箭飞去,正中他的背心处。
而另一个男子大抵是认出了沈安,就径直冲杀过来。
“你特么还以为自己是荆轲呢?!”
沈安拔出长刀,然后花花就扑了过去。
“来啊!老子弄死你!”
沈安摆开架势,可不管是严宝玉还是那些从两侧出现的乡兵们,没人敢让他历险。
于是箭矢飞蝗般的出现,刺客狂奔到沈安的身前时,就已经去了大半条命。
沈安很想一刀枭首,可却担心媳妇和妹妹明天会闻到血腥味,于是就一脚踹倒了刺客。
刺客倒地,背上的箭矢一下贯穿身体,没等沈安补刀就嗝屁了。
“出去查探!”
有乡兵翻墙出去查探,有人来打扫现场。
折克行已经收了兵器,淡淡的道:“你先前说要给果果寻好玩的……在哪?”
沈安一拍脑门,愁眉苦脸的道:“此事……要不你也想想?”
折克行摇头道:“你自己答应的,自己去想。可惜没留个活口,不然某教果果如何审讯也是门本事……”
本你妹!
沈安觉得不能让果果和这些粗胚太熟悉了,免得长大变成个女汉子。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64章 鸡爪功,窝案
晨曦出现在天边时,果果就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看着纱帐,目光呆呆的。
“哥哥说的好东西……”
黑白分明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果果就坐了起来,然后很乖的自己穿衣裳。
穿好衣裳,她轻轻开门出去。
外间的陈大娘也才醒,见她出来就说道:“小娘子,等着,奴马上给你梳头。”
果果摇头道:“不,今天要哥哥梳。”
陈大娘一怔,果果就已经跑了出去。
“哎!这才多大的小娘子,衣裳自家穿,连头都会简单梳一下……很乖啊!”
果果是很乖,不过小女孩有的特点她也不缺。
“哥哥……”
正在睡觉的沈安被这一声惊醒,迷迷糊糊的就坐了起来。
“果果叫什么呢?”
昨晚他睡的很迟,杨卓雪问原因,他说是睡不着,出去溜达。
“官人,起床吧。”
“好!”
年轻人嗜睡,沈安迷迷糊糊的穿衣,一开门果果就嚷道:“嫂子,我要哥哥梳头。”
杨卓雪坐在梳妆台边上,闻言就笑道:“好,来吧。”
果果过去坐下,沈安打着哈欠,熟练的给她扎了两个鬏鬏。
果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就做了个鬼脸,然后仰头问道:“哥哥,东西呢?”
“什么东西?”
沈安还在有些迷糊,随即想起来了,见果果瘪嘴,就笑道:“在你嫂子那。”
“嫂子……”
姑嫂二人亲亲热热的嘀咕,沈安揉着眼睛出去洗漱。
“郎君,张八年来了。”
“等着。”
沈安很饿,所以先吃了一大碗汤饼才去前院。
张八年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就冷着脸道:“昨夜为何不留活口?”
沈安冷冷的道:“闻小种就是活口,你想问什么?那个闻先生不是蠢货,早就跑了。”
“他怎么说?”
“孤儿,被操练杀人之技,然后去杀贼人练手……那是个神经病。”
沈安真的觉得那位闻先生就是个神经病。
“什么是神经病?”
“就是疯子。”
张八年点头道:“那人确实是疯子。他的祖辈……当年攻破南唐时,你知道的,那些骄兵悍将难免会手痒,闻家一家子就逃出来了他父亲……”
这个年代的破城会很残忍,什么秋毫不犯很艰难,在看不到的地方,血腥依旧存在。
沈安觉得被一个疯子盯住很不爽,“皇城司竟然抓不住他?”
张八年摇头道:“几次都被他逃脱了,你以后若是遇到他,那就赶紧逃,有多远就逃多远。”
“那么厉害?”
“比你想的还厉害。”
张八年随手抓了一下案几,起身出去。
沈安正准备起身相送,目光一转,就呆滞了。
哥的家具啊!
那个茶几被张八年这么随手一抓,竟然抓住了四道深深的指痕。
沈安把手覆盖上去体验了一下,然后低喝一声,用力抓了一把。
“看哥的九阴白骨爪……”
“哎呀!好痛!”
这厮一抓,就倒霉催的抓到了木刺。
随后他去看了闻小种,他竟然已经能坐起来喝粥了。
“很厉害。”
折克行说道:“一般人估摸还在躺着。”
闻小种放下碗说道:“郎君,那些人一击不中就会远遁,以后再寻机出手。不过他们一旦结仇就不死不休,否则内部就会生乱……”
这种事沈安知道:“他们只是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的目标宏大,可实力却弱小,就凭着闻先生一人来镇压,不,还有那十余人,可这不够。要想维系这些人的忠诚,他必须要保证弄死出现的对手,否则内部就会产生质疑,继而内乱崩溃。”
这种非法组织该取缔了啊!
沈安对大宋的治安有些不满,随后就被抓进了宫中。
“那位闻先生……你以为如何?”
赵祯看着有些恼怒,赵曙跟在他的身边,看模样分明就是在实习阶段。
沈安说道:“臣以为闻先生其实知道此事不能成,只是他从小就被灌输要报仇的想法,一旦放弃,那种执念就会让他发狂……”
人从小时候就在追求一个目标,直至中年。然后有一天突然质疑这个目标,空虚和绝望就会随之而来。
“偏执……”
赵祯的眼中多了厉色,“大宋当年一统天下乃是天命,南唐苟且,想两雄并立,真乃愚不可及。”
“闻家当年不过是中等人家,不过经商有成,钱财堆积如山。后来大军破南唐,他家钱财太多,有武将去要,他家不肯给……”
呃!
沈安觉得这种为财而死的选择实在是太让人无语了。
乱世之中,能舍财保命就是运气,这家人竟然是守财奴……
赵祯有些恼火的道:“当年之事早就过了,此人纠缠不休,下次有机会……”
这位仁慈的帝王轻轻挥手,边上的张八年马上就表态:“官家放心,若是抓到闻五十二的踪迹,臣亲自去追杀他。”
以前这话会被沈安嘲笑,可在见识过张八年的鹰爪功之后,沈安有些信心了。
“张都知……那一手鹰爪功好练吗?某可能练练?”
想起自己随手一抓就能抓死人,沈安的心情就愉悦的不行。
白骨爪这个称呼不合适,太阴森了些,要不叫做……鸡爪功?
张八年的手上全是筋骨,少有肉,看着就像是鸡爪。
“可以。”
张八年很认真的道:“某练了多年,把人练成这副模样就差不多了。”
呃!
沈安看看他的骷髅脸,再看看那空荡荡的衣服,急忙摇头拒绝:“不练了,某还是练刀去。”
赵祯皱眉道:“怕了?”
沈安笑道:“官家,臣不会怕闻先生,只是艳羡张都知的那一手本事……”
赵祯微微点头,对赵曙说道:“大宋国势煌煌,些许跳梁小丑不值当倾力而为,此等事让皇城司去处置即可。”
这是教导。
赵曙点头道:“帝王每日有做不完的事,闻先生乃是疥癣之疾,不值当去关注,分心。”
赵祯赞许的道:“轻重要分清,如此才能从容。”
诸葛亮事必躬亲就早亡,司马懿善于隐忍,而且懂得放权,所以活到了最后。
“官家,陈昂送来了奏疏。”
陈昂?
沈安都差点忘记了这个新收的小弟。
宰辅们联袂而至,赵祯笑道:“可是出了事?”
韩琦说道:“杭州市舶司被拿掉了九成的官吏……”
卧槽!
殿内的人都傻眼了。
这是疯了?
大宋何时这般疯狂的处置过官员?
“九成……为何?”
赵祯觉得陈昂怕是被王给蛊惑了。
当初他们南下时说是要带些官吏去,以防拿下贪腐官员后没人顶上去。赵祯同意了,觉得也就是少数而已,所以没在意。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巴掌。
九成啊!
这就是典型的窝案!
“那王据闻做事急躁,而且手段狠辣……”
这话沈安听了觉得不爽,“官家,王做事很是有方略,计谋过人。”
赵祯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太护短,“看看他做的事,朕敢说此事就是他在边上怂恿了陈昂。”
这话沈安相信。因为他极力主张让王去,就是给陈昂充当智囊的。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官家,全是贪腐。”
赵祯的面色一下就黑了大半。
“全是贪腐?”
韩琦点头道:“一窝官吏都坏了,从上到下,目前不知道杭州知州冯进如何,估摸着他还是清廉的。”
赵祯恼火的道:“九成贪腐,都没人发现吗?”
作为皇帝,他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韩琦有些尴尬的道:“此事是后续发现的,他们先发现了这几年市舶司进货的价钱高了些……”
卧槽!
沈安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市舶司和那些番商勾结,联手抬价挣钱?”
韩琦点头,怒道:“都是贪得无厌之辈,官家,要重惩啊!”
赵祯觉得自己的脸面全丢光了,“押解回来,严惩不贷!”
同仇敌忾的气氛在渐渐浓郁,沈安在边上捅了一句:“敢问……此事是怎么查出来的?”
这货忒缺德了吧!
这是要查根问底,想追究某些人的渎职罪责。
“官家,陈昂他们才下去就查到了这等大案,可以往呢?市舶司给番商的货物涨价,想来需要上面同意,谁同意的?什么理由?”
这是要把此事办成大案啊!
韩琦心中有些不豫,说道:“查贪腐即可。”
若是要彻底清查,弄不好京城就会震动。
赵祯摇头道:“查,看看谁同意的,若是没有贪腐,那就降职。若是拿了好处……”
韩琦心中微叹,知道这个窝案激怒了官家。
“三家市舶司乃是大宋的重大财源,这是监守自盗,不严惩如何让人信服?”
韩琦恍然大悟,原来是心痛了啊!
是了,大宋最近的财政情况并不好,赵祯在宫中为此都削减了不少人手,减少了许多耗费。
可这里节流,市舶司竟然在贪腐,老实人也气不过啊!
赵曙很好奇的问道:“这几年竟然都无人查到此事,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这是来自于皇子的问话,韩琦说道:“先前涨价的缘由是船队遇到风浪,沉船了。可三年期间也无人提醒降价……王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漏洞,一审讯,果然。”
“王?”
赵曙笑道:“我记得这个少年,他和仲……还有沈安三人经常在一起厮混,说是聪明绝伦。”
这是觉得我等太过愚笨了?
韩琦有些纠结的道:“冯进也有奏疏送上。”
他把两份奏疏敬上,说道:“冯进说王太过阴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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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不遭人妒是庸才
赵祯看了奏疏,皱眉道:“王参与审讯了那些犯官,问冯进是否贪腐……”
我去!
那小子的胆子果真够大。
沈安偷偷看了赵祯一眼,见他面色正常,心中就是一喜。
这是认可了王的本事,
那小子的运气不错啊!
作为皇帝,赵祯的猜忌心从来都不少,这一点看看曹国舅就知道了。
王的举动反而对了赵祯胃口,可却把冯进差点气吐血。
沈安笑道:“官家,王可是聪慧啊!”
聪慧的年轻人帝王都喜欢。
赵祯突然叹息一声,说道:“审讯结果不大好,市舶司每年都会给三司的某些人送钱……”
这是潜规则,没法说。
不过既然被捅出来了,不处置好像又过不去。
赵祯开始烦恼了。
等出了这里后,韩琦说道:“王在那边下手太狠,而且倨傲,和冯进说话时直接反驳,让冯进当场下不来台。”
沈安捂额道:“年轻人,肯定是无意的,冲动了。”
冲动个屁!
沈安发誓,王一定是在炫耀自己的智商,直接用智商碾压了冯进。
这小子真的该打啊!
……
王安石也觉得是这样。
“恭喜恭喜!”
“恭喜王公,令公子在杭州可算是出彩了。”
王安石强笑着,等下衙后回家,却是换了个脸嘴。
“你儿子把杭州搅的天翻地覆,市舶司九成官吏被拿下,冯进被他气得差点吐血。那陈昂竟然就任由他胡闹……”
王安石头痛的道:“他不是官员,锋芒毕露了!”
吴氏的眼睛都亮了,和王安石不同,她很是欢喜:“大郎这般厉害吗?果然是我的儿子,聪慧不凡,旁人怎能比得上。”
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会说王的倨傲和智商优越感就是被吴氏培养出来的。
王安石叹道:“可他不是官员,此事有些犯忌讳。”
吴氏说道:“大郎做事有分寸,再说沈安举荐他去,定然是有法子的吧?”
王安石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他让大郎白身去南方,这是想让那位皇子见识见识大郎的本事,以后好重用。”
王还没准备去科举,按照他以前的说法,是要准备去钻研杂学,然后传播天下。
可不不入仕不行啊!
于是沈安就来了这招曲线救国。
王安石自觉猜到了沈安的用意,就唏嘘道:“几个年轻人竟然谋划至此,为夫老了。”
吴氏得意的道:“大郎以后定然会闻名天下,青史留名。”
他们不知道的是,让王去的目的大半是为了历练,剩下的是让赵仲看看王的本事。
……
杭州市舶司被拿下九成官员的消息一散出去,京城都惊呆了。
这是一个少见的窝案大案。
而王竟然能以白身参与其中,并且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更是让人艳羡不已。
两个读书人在外面相遇,一人拱手问道:“敢问李兄,此次发解试可过了吗?”
李兄面色羞红,“常兄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惭愧,并未过。”
常兄唏嘘道:“某也没过……”
两个倒霉蛋面面相觑,李兄说道:“科举就是这么一条路,不中就回家寻别的营生,可咱们能去干啥?”
两人沉默了一瞬,常兄说道:“听说了吗,那王以白身在杭州做出了偌大的功绩,整个市舶司都被他给端掉了。官家说他少年聪慧,前途不可限量呢!”
李兄苦笑道:“他是聪慧,可更多是有沈安在为他谋划铺路,否则去杭州之事哪里轮得到他。再有,就算是轮到他了,陈昂可会搭理他?这还不是沈安的手笔?”
“什么意思?”常兄有些不解。
李兄说道:“那陈昂当初从府州回京,结果被冷遇。你知道的,大宋旁的不都,就官多,许多官都没法安置,丢在那里等着排队……那陈昂算是有功之臣亦是如此。最后还是沈安出手给他寻了出路。所以此次陈昂纵容王行事,定然就是看在沈安的面子上。”
常兄惊讶的道:“沈安竟然如此吗?让人羡煞啊!”
李兄笑道:“可惜我等不得其门而入,否则拜在他的门下好处多多啊!”
常兄心动了,说道:“要不……咱们去试试?”
“好!”
俩人到了榆林巷,敲开沈家的门,顺利的见到了沈安。
“待诏,某愿意奉您为师……”
二人躬身,沈安嗖的一下就避在了边上,身后的人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兄抬头见是王安石,就欢喜的道:“见过王公。”
看看,连王安石都来感谢沈安了,可见沈安的未来前途无量。咱们要是能拜在他的门下,那仕途还用想吗?
常兄晚了一步,但却不甘示弱的道:“某年少有天才之名,只是苦无名师……待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某愿拜您为师。”
这人无耻的让沈安都有些扛不住。
“对不住了,沈某并无收徒的打算。”
他哪里会收徒,也没那个时间去折腾。
如今太学有王坐镇,赵仲也进了宫,沈安觉得自己离混吃等死的那一天不远了。
“待诏,某……”
“送客!”
这两人面带谄媚,可见是来钻营的。
陈洛板着脸逼走了这两人,王安石说道:“有人艳羡元泽。”
“是。”
王前世英年早逝和身体虚弱脱不开关系,今生在沈安的干涉下,他虽然没变成肌肉男,但一对一斗殴却不怕那些泼皮。
王安石微微颔首,说道:“多谢你了。”
这是来自于王安石的感激,很难得。
沈安笑道:“元泽聪慧的让人嫉妒,只是倨傲了些,惹人嫉恨。不过不遭人嫉是庸才,某深以为然。”
“不遭人嫉是庸才……”
王安石赞道:“这话说的极好。”
沈安把他送到大门外,王安石临走前说了一件事:“杭州市舶司的变故在三司里有些争议……”
“这是觉得这边的手伸的太长了吗?”
“对。”
沈安想起了包拯。
这事情定然在三司内部暗流涌动,可包拯却秘而不宣……
他这是想自己解决了此事?
沈安随后就去了三司。
三司门外,几个官吏聚在一起说话。
“……杭州市舶司往年送了些礼物给咱们,每个人不过是一百来贯罢了,可那陈昂……不,定然是那王出的主意,竟然把此事给捅到了京城,这是不想让咱们过好日子啊!”
“一人一百来贯,还是好几年的事,怎么地?朝中难道还得要和咱们清算不成?”
“包公如何?”
“就是因为他。那王和沈安交好,此次沈安一力推动王去南方,就是为了积功。如今王惹祸,包拯肯定要为沈安压下此事……”
“那咱们可就危险了。”
“怎么办?”
三司管财政,市舶司的那些收支都会在这里过一道,所以每年都会有人进贡。
这种事儿千古都无法禁绝,所以王算是惹众怒了。
“咱们找那些人去。”
几人进去,等绕过前面时,就见前方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那里。
而包拯就在上面。
“……有人以为法不责众,有人以为钱不多没事。可老夫要告诉你们,那是做梦!收了的,赶紧退出来,否则等名册一到,老夫定然让这些人后悔终生!”
老包冷冷的看着进来的这几人,说道:“过了午时,老夫的房门将会关闭。”
老包威武霸气啊!
这是啥?
这就是在限定的时间里交代问题,而且要退赃,否则让你们好看。
老包太厉害了。
沈安就在后面,听了包拯的一番话,恨不能为他鼓掌。
随后就是沉默。
包拯和沈安坐在值房里说着市舶司今年的目标。
“……价格压下去,一切都统一由市舶司过手,今年的收入会有一个大的涨幅。”
包拯笑道:“可你的目标却不是这个,你是想逼着那些商人出海,可对?”
“是。”这个目标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宋的瓷器和茶叶,最重要的是丝绸,这些都是赚钱的利器,只要市舶司管控得法,大宋的商人敢于出海,那么……大食人就要勒紧腰带度日了。”
包拯一怔,然后就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大宋的船队带着无数货物出海,每到一处就靠岸贸易。在大宋很普通的货物就能换取大量的金钱和特产……
那样的日子……
他激动的道:“到了那时,每年大宋就能从海贸里赚取大量的钱财,大宋的财政就宽裕了。”
想想吧,目前的海贸大部分都被大食人给垄断了,若是把这个市场抢过来……
沈安看了包拯一眼,觉得他的眼中全是贪婪的绿光。
“老夫做这个三司使饱受缺粮少钱的困扰,若是能这样,大宋还算是有救,只是海盗如何?”
目前海盗是海贸的最大困扰,出海的船队一旦遭遇海盗,血本无归不说,弄不好连人带船都会被漂没了。
“为什么不重振水师呢?”
沈安觉得这个大宋很奇怪。
在真宗之前,大宋对水师的重视是惯例,可现在水师却成了竞速的游船,让人唏嘘不已。
“钱。”
包拯头痛的道:“除去钱,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宋的目光在北方,南方和大海不在关注之内。”
第566章 建立水师吧(为‘老巨!’加更)
一个国家该关注什么?
这个问题得看当政者。
大宋的君王和宰辅都在盯着北方,特别是辽人这个心腹大患。
至于南方,目前就是大宋的财富供给基地。
财富供给主要靠土地,海贸的利润固然可观,可基数不大,自然无法让帝王和重臣们重视。
沈安在思索,包拯在办公,值房内很是安静。
“有人来了。”
包拯抬头,说道:“你去吧。”
沈安笑道:“可要帮忙吗?”
那些人在观望包拯,眼瞅着快午时了,包拯依旧稳如泰山,于是就怕了。
包拯摇摇头,眼中渐渐多了冰冷。
大宋第一喷子要上线了。
外面大约有三十余人,沈安开门出去,他们齐齐躬身,“包公……咦,是沈安?”
沈安打个哈哈,说道:“包公在里面。”
他才走出十余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哭喊道:“包公,下官那时以为是小钱……”
扯淡!
什么叫做小钱?
拿了钱为市舶司说好话,这个叫做小钱?
这个叫做受贿。
包拯的威慑力很猛啊!
沈安心情大好,觉得包拯再活十年的话,估摸着要人嫌狗憎了。
随后他就进宫请见。
“水师?”
赵祯觉得这个提议有些天马行空。
韩琦说道:“金明池那边每年都会闹腾一番,年轻人爱热闹,去看看就是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心想你难道以为我是来玩耍的吗?
“此事涉及海贸。”
沈安开始说出了自己的谋划:“大宋的海贸目前被大食人垄断,每年市舶司能赚取七十万贯的财物,可大食商人能赚多少?”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最少两百万贯。”
嘶……
殿内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让怕蛇的沈安缩缩脖子,以为自己来到了蛇窟。
“两百万贯?”
韩琦两眼放光,曾公亮摩拳擦掌,欧阳修努力瞪大眼睛,想看看沈安是否撒谎。
而赵祯已经懵了。
“竟然有那么多?”
两百万贯啊!
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有了这一笔财富,澶渊之盟算个屁,哥有钱,干架干不过你,但哥能用钱砸死你!
这种土豪的作风太让人喜欢了,连赵祯都不能幸免。
“可是真的?”
“若有虚假……那就是欺君大罪。”
“……”
连陈忠珩都觉得这事儿太奇幻了。
沈安点头,“大宋挣的是生产的钱,而商人却是大食人。一件货……打个比方,咱们卖一贯,大食人收了之后,转手就能卖三贯甚至是五贯。”
大佬们,面对着这笔大财可心动了吗?
赵祯呼吸紧了一瞬,说道:“以往从未有人算过大食人能赚取多少钱,当年大食商人在大宋聚居,还捐了不少出来……没想到啊!”
韩琦说道:“当时还觉着他们大方,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保护费。”
沈安觉得需要给这群君臣补补课:“大食人的故乡饱经战乱,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强大的帝国了。而大宋富庶稳定……一个混乱,一个富庶,他们自然会选择在大宋定居。只是他们是聚居……陛下……聚居。”
曾公亮冷冷的道:“聚居就是客居,还带着戒备。”
可不是吗,不只是戒备,这些大食人在以后会越发的得意,最后反客为主,给了大宋最后一击。
欧阳修想了想,“重振水师的花费……”
“海贸能挣回来!”
大宋目前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但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赵祯迟疑了一下,“大宋能和大食人相争?”
“没有海图。”韩琦提出了质疑:“那些大食人会给海图吗?”
“不会。”
这个年代的海图就是无价之宝,没有谁会传授出去。
沈安狞笑道:“他们不给咱们就没办法了?威胁利诱……皇城司对这些轻车熟路,随便收买几个大食人就是了。”
曾公亮憧憬的道:“到了那时,大宋的货物畅行于海外,满载出航,满载而归……”
那日子想必极美,殿内的君臣都在憧憬着。
“那会弄出一个新的对头。”
韩琦的话让赵祯有些疑虑:“大食人的实力如何?若是大宋抢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可会起兵而来?”
大宋目前的情况不容许南方出现敌人。而不管是侬智高还是交趾人,都让大宋焦头烂额,无法兼顾北方。
这种情况很危险!
所以要先评估大食人的实力。
沈安压根没想,就说道:“大宋富庶,他们若是实力强劲,早就渡海而来。所以臣以为大食人也就是这样了。”
“这是猜测!”
韩琦总是担心会引来另一个大敌:“辽人啊!他们在边上盯着大宋,恨不能寻机咬一口,所以要谨慎。”
沈安解释道:“大食若是国势强盛,必然不许富商移居海外,可在广州,在泉州,甚至在杭州,都有大食人定居。广州和泉州最多,都成坊市了。而且那些大食人富得流油……”
若非要考虑影响,沈安都想派出邙山军去洗劫那些番商。
他看向韩琦:“敢问韩相,若是大宋豪商大批定居海外,可否?”
韩琦的眼中凶光一闪,“那就该死!”
大宋差钱啊!若是有人挣了钱就往海外跑,马丹,不死何为?
赵祯干咳一声,“如此……让包拯来,问问这笔钱可有出处。”
稍后包拯来了,一听这个问题就来劲了。
“陛下,若是能有赚头……”
他身为三司使,整个大宋的财政都在掌握之中,对目前的情况了如指掌。
可大宋目前没钱啊!
但他依旧咬牙道:“只要能赚回来,臣这就去想办法。”
这是最大的支持了。
赵祯颔首道:“既然如此,朕记着京城中就有大食人……”
他目视沈安,说道:“朕想知道大食人的野心。”
这是个谨慎的帝王,在他的眼中,大宋就是一只小鸡,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
沈安微微点头,表示领会了精神。
稍后出去,他直接找到了王天德。
“大食人?”
王天德说道:“有,某就认识几个。”
“请了来。”
晚些沈安就在暗香的后院宴请了两位大食商人。
“见过待诏。”
这两个大食商人见到沈安就两眼放光,恨不能顶礼膜拜。
这是什么眼神?
沈安心中纳闷,等吃了一阵子后,就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大食国中目前如何?”
两个商人相对一视,其中一人说道:“我国国力鼎盛,纵横四海而无敌于天下。”
沈安微微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稍后吃完饭,沈安淡淡的道:“若是国力鼎盛,那就不该来大宋经商。”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某要大食的消息。”
沈安说的很是心安理得。
两个波斯人遭遇无妄之灾,一人说道:“此事却不是我等能说的。”
“拉出去!”
沈安指着这人,森然道:“琼州那边短缺了劳力,送去种地。”
那个大食人刚想叫喊,陈洛就用东西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拖了出去。
剩下的一个大食人在颤抖,沈安淡淡的道:“汴梁的大食人不少,不缺你们两个。”
大食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心中就怕了。
外表越凶狠,色厉内荏的可能性就越大。
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那些真正凶狠的人压根就不会做出凶狠的表情来。
这也可以用缺啥补啥来形容,觉得自己软弱了,所以才需要装作凶狠的模样来吓人,让大家觉得自己够狠。
“大食……前些年来了一批凶狠的人,到处打,打的我等都怕了,所以宁可在大宋定居……”
好消息啊!
沈安心中大喜,问道:“那批人是哪来的?”
“东边,可他们的骑兵很强大。”
很强大?
沈安想起了中亚那块地方。
“他们才将攻陷了我们的国都,目前和我国并立于那块地方。”
那块地方很纠结,东西方的交界处,好像是一个四战之地。
打吧,最好打个几十年。
沈安觉得时机正好,就再次问道:“可知道航道吗?”
大食人几乎是马上摇头,“不知,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
大食人摇头,诅咒发誓只说不知。
随后沈安就去找到了宰辅们。
“大食那边有外敌入侵,如今双方暂时休兵,可说不准何时会再度厮杀,所以大食不足为惧。”
韩琦抚须皱眉,白白胖胖的脸上多了些狠色:“若是如此……那就试试?”
这个态度很不好,有些心虚的味道。
但大宋对外就是这个尿性,遇谁怕谁。
不过在击败了交趾人和西夏人之后,宰辅们好歹恢复了些信心,否则刚才韩琦会直接否定。
屡战屡败的后果就是信心全无,遇到外事就只想逃避,用金钱来了事。
这样的心态不算奇葩,只是沈安却忍不得。
所以他才在府州冒险使用了火药,一炸得胜,京观震怖西北。
而后在交趾,交趾人伏兵尽出,却被大宋击败,京观在西南耸立,交趾人震怖。
再次就是在雄州,邙山军一夜覆灭辽军的五百精锐,让辽人也生出了忌惮之心。
这些战绩都是实打实的在提振着大宋的信心,否则今日这个提议压根不可能获得赞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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