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吓晕了赵祯
晒场上全是庄户,原先大家都在扫自家的麦子装袋,顺带看着这边称重。
可现在没人管自家的麦子了,甚至有鸟儿贼头贼脑的飞下来偷吃一口,见人类愚蠢的在发呆,就鸣叫一声,顿时引来了更多的同伴。
人类并不愚蠢,所以当一个孩子用簸箕盖住了一只贪吃的鸟后,剩下的都飞走了。
那些农户这才清醒过来。
“一石三斗五升?”
“不能吧?”
“祖辈都没这么高过。”
“可这几亩地大伙儿每日都看着,也没人动什么呀!”
“看看?”
“再称称?”
就如同是一个穷人,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你有一份遗产要继承,可穷人却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哪怕支票握在手中也觉得不靠谱。
增收对农户来说就是一份凭空而来的收入,所以不相信是第一反应。
赵仲激动的道:“再来一次,好生称了。”
这时作坊那边的人也被惊动了,都围了过来。
这一次赵仲亲自蹲守在边上,他甚至叫人去取了一杆秤来,两杆秤一起上,以免出现误差。
此刻已经是中午了,可没谁说肚子饿。
沈安却忍不得,就叫人去弄了炭盆,又弄了些羊肉在烧烤。
羊肉滋滋冒油,沈安也不怕烫,吃的酣畅淋漓。
“在弄些芥末来。”
这边调配的辣酱还是差了些意思,沈安重新调配了一下,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串羊肉,正准备吃,就被人从身后伸手抢走了。
谁敢虎口夺食?
沈安一回头,却是陈忠珩。
还有一个张八年。
沈家庄里不但有价值千金的作坊,更有一支乡兵存在,所以被监控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从那三亩地施肥开始,大抵此事就落入了皇城司的眼中,只是没重视而已。
早上才出结果,皇城司的人大抵就去禀告给了赵祯,赵祯自然不信,于是就派了陈忠珩来查看。
张八年在看着人群,而陈忠珩已经把一串羊肉都弄进了嘴里,被烫的不行。
“痛快,辣的痛快!”
这货的心中住着一个饕餮,最近却亏待了自己的胃,于是今天就忍不住了。
他蹲在边上和沈安开始抢食,顺带嘀咕着说道:“别人都在称重,激动的不行,你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烤肉吃……”
“我乐意。”
沈安抢到了最后一串羊肉,心满意足的道:“那些不算是什么。”
陈忠珩的神色一整,问道:“难道你还有手段?”
张八年也侧脸看过来。
沈安淡淡的道:“邙山一脉的杂学博大精深,里面有关乎天地人的关系,若是能钻研透彻了,一石三斗五升……相信我,那只是个笑话。”
后世的粮食亩产若是被说出来,沈安马上会被视为脑残。
可他坚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笑话?”
陈忠珩不满的道:“你总是这般让人不舒服……什么感觉……就像是看不起咱们似的,那眼神看着在笑,可笑的却有些轻蔑……”
“没有啊!”
沈安觉得很冤枉。
“没有?”
陈忠珩说道:“你看韩琦时眼神就那样……”
他做了个样子,那眼神很是轻蔑,然后说道:“就这样。”
沈安自然是不承认的,陈忠珩没和他纠结这个,“杂学真的能弄这个?”
“真的不能再真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若是能普及杂学,只要万人中出一个天才,到了那时,你们就会知道一石三斗五升只是个笑话,而我邙山一脉将会名传青史,为后人敬仰。”
“就是这种眼神!”
陈忠珩回身问张八年,“看到没有?是不是轻蔑?”
张八年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
沈安尴尬的道:“只是个习惯,没有蔑视的意思。”
陈忠珩冷笑道:“你自诩杂学宗师,在太学能让他们在科举中一鸣惊人。在府州和西南,在雄州,你连战连捷,陛下都夸赞你是名将……自然看不起我等。”
“真的?”
沈安一脸兴奋的道:“官家果真说某是名将?”
陈忠珩勉强点头,沈安说道:“那下次韩琦再说自己是名将时,某可能驳斥他?”
这人怎么就那么……小人得志呢?
赵祯亲口说的名将啊!
沈安真的是得意了。
在狄青去后,大宋所谓的名将大多名不副实。一时间你说名将,我说名将,乱糟糟的,可谁都没有得过赵祯的亲口承认。
现在沈安就得到了认可。
以后若是涉及战阵之事,他就有了发言权。
谁敢质疑拒绝他的参与,只需一句话:“官家说某是名将”。
“出来了,出来了!”
陈忠珩和张八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沈安就站在原地,唏嘘道:“要淡定,淡定。”
人群的中间,赵仲拿起那张纸,肃然道:“多次核算,多次称重……平均下来,三亩地亩产……一石三斗五升还多些……并无差错。”
周围一阵寂静。
“老天爷啊!”
一个老农颤颤巍巍的摸着那些袋子,仰头喊道:“那么多,能吃饱了,能吃饱了。”
百姓的日子清苦,唯一的指望就是田里的粮食。
现在每亩地多了两斗多,这就是神迹,所以他们要谢老天。
“是待诏,待诏弄出了金肥丹!”
有人拨乱反正,这让沈安很欣慰。
“郎君……”
老汉说道:“小人在此种地一生,敞开吃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年都要熬一阵子,心中想着何年何月方能吃饱饭。两斗五升,今日就能吃饱了。”
“我家孩子早上就嚷着早饭没吃饱,可麦子还不能吃呢,哪敢给他吃饱……明年……某已经弄了几坑的金肥丹,明年某要吃饱饭,让孩子吃饱饭!”
上次沈安把金肥丹的制作方法交给了几个老农,然后传授给了庄上的农户。
一个农户懊恼的道:“某没做!”
有人嘲笑道:“当初咱们都在弄这个金肥丹,你却说那是哄人的,如今可好……你家就多饿一年吧。”
“闪开!”
陈忠珩和张八年挤了进去,他伸手提了一下麻袋,结果差点被闪了腰。
“没错?”
他问道。
“没错。”
赵仲扬扬手中的纸,冲着沈安兴奋的说道:“安北兄,成了,成了!”
张八年看向了某处,那边有个庄户微微点头。
“郎君,那人应当就是皇城司的人,可要……”
“赶走了他,还会有第二人。”
沈安不会去干这种蠢事。
张八年附耳对陈忠珩说道:“应当没错。”
“进宫!”
陈忠珩跑了,张八年喊道:“封住这里!”
“为何要封住这里?”
沈安觉得张八年有些神经过敏了。
“这是祥瑞。”
张八年说完就后悔了。
“若是祥瑞,那某宁可一把火烧了它!”
沈安怒道:“这是民生,这是百姓的命根子,和祥瑞有个屁关系!”
他回身道:“想走的就走。”
他率先上马,带着人出去。
“都知!”
皇城司的人很尴尬,阻拦吧不对,不阻拦吧张八年的脸面全无。
沈安冷冷的道:“要拦着某吗?”
张八年摇头,皇城司的人闪开,沈安带着人扬长而去。
“都知……太过分了。”
有人不忿的建议道:“去官家那边告一状,好歹不能让他得意。”
张八年面色凝重的道:“封锁住金肥丹的方子就好。”
他先前说话随意了些,作为内侍,他只需向赵祯负责,所以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祥瑞这个词。
在真宗时期,祥瑞就是升官的法宝,没有祥瑞要想方设法的制造祥瑞。
赵祯时期依旧有残留,特别是最近……
帝王暮年,分外喜欢好消息,祥瑞就是好消息,最近不少地方官都报了些祥瑞。
可祥瑞终究不能续命啊!
想起赵祯在服丹药,张八年的眼中就多了阴霾。
“担心方子泄露?”
赵仲没走,他准备去检查一下田地的情况,所以得知张八年的决定后有些好笑。
张八年点头,觉得赵仲应当是此事的支持者。
“挡不住。”
赵仲指着那些庄户说道:“当初交给他们制造之法就挡不住了。那些农户……谁没有几个亲戚朋友?那些嫁出去的女儿要不要教?肯定教,如今金肥丹没有传开,只是因为那些人没看到好处,你一封锁,反而会引来那些密谍的关注……”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张八年的骷髅脸难得红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刚组成的封锁线就散了。
“要琢磨人心人性……”
赵仲摇头叹息着,觉得张八年是在宫中待久了,加之一直在皇城司,整个人都有些偏激。
这人再这样下去可没好结果。
……
“陛下……”
陈忠珩急匆匆的冲进宫中,身边的内侍想表现,就喊了一声。
“住口!”
陈忠珩喝住了内侍,然后疾步上了台阶,低声问道:“官家可歇息了?”
午后很热,不适合干活。
冰块在散发着丝丝冷气,室内的温度很舒服。
赵祯靠在椅子上打盹,被这一声惊呼给弄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咽喉有些干。
“谁?”
“官家,是臣。”
“进来吧,顺带……要茶水来。”
“是。”
房门缓缓打开,赵祯不大适应光线,就皱眉眯眼。
陈忠珩亲自弄了茶水进来,服侍他喝了,然后说道:“官家,好消息。”
“嗯?”
因为刚睡醒,赵祯的脑子有些发蒙,想了想才记起让陈忠珩去办的事,就问道:“多少?一石一多几斗?”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见陈忠珩的脸上浮起了兴奋之色,就笑了笑。
很累的感觉,他觉得最好是卸下一切事务,找个地方隐居。
这是当下的感觉。
“官家……一石三斗五升……”
去哪里隐居好呢?
金明池?
人太多,汴梁人喜欢去溜达,不好。
要么就去邙山?
沈安的老师在邙山隐居,可见上面还是有些大才的。
若是能寻到真正的有道之士,长生说不定就有戏。
他心中微微一动,然后就喘了一下。
“多少?”
“官家,一石三斗五升。”
赵祯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身体就软了下去。
“官家!”
陈忠珩瞪大了眼睛,“官家,来人,来人啊!”
从去年开始,御医就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所以来的很快。
拿脉,察言观色,这御医很年轻,竟然粗鲁的掰开了赵祯嘴,往里看了看。
“无事,只是惊住了。”
只是一针下去,赵祯就悠悠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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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殷殷教导
“官家以后要注意,大喜大悲于身体不好。”
御医给了医嘱,至于遵不遵守他就管不着了。
赵祯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喝了一碗药,问道:“是多少?”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官家,边上的是一石一,那三亩地是一石三斗五升……您别……”
您别再激动了啊!
要是您有个好歹,皇后和宰辅们定然要拿某去殉葬。
“那么多?”
赵祯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陈忠珩哀求道:“官家,别……别……”
“我死不了!”
赵祯用力的喘息几下,“若是因为此事而死,史书上会如何写?”
丢人!
他缓缓起身,说道:“历朝历代都说民以食为天,百姓能吃饱了,那就是天下太平。大宋当年得了好稻种,总算是过了些安生日子,可如今人口繁衍,各处又说艰难……谁都难,可朝中能如何?”
他缓缓走了出去,一阵风带着热气吹来,他不禁微微皱眉,觉得很不舒服。
“土地就这么多,良种也都用上了,每年的产出都有了定数,能如何?”
他唏嘘道:“这些年各处都在闹腾,造反的,活不下去变流民的……厢军厢军,就是为此而设,只是却让那小子给搅合了。”
把灾民招为厢兵是祖宗之法,却被沈安上次给搅合了。
陈忠珩觉得这话有些偏颇,就大胆的道:“官家,那些灾民去了军中也得吃粮呢!”
“是啊!他们进了军中之后就不事生产,还得消耗粮草……就地安置是对的,那年轻人不错。”
陈忠珩笑道:“他先前还鄙夷臣呢,看着特别得意。”
赵祯莞尔道:“年轻人得意是常事,若是城府深到喜怒不形于色,那就不对了。该喜则喜,该怒则怒,这才是年轻人。”
陈忠珩这才知道,原来沈安的那些过头表现在赵祯的眼中都是正常的。
那些被他打惨的人冤不冤啊!
还有刘展,据说现在喜欢干呕,见东西就呕,比孕妇还厉害。
“若是大宋的田地都能增收,只需五年,这天下又会重新平静下来。”
肥料的普及需要时间,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大宋又让人看到了积极的一面,光明的一面。
“让沈安来,出宫。”
……
天气热了,宰辅们的工作积极性也受到了打击。
韩琦在打盹,因为胖,所以背影看着很是宽阔,虎背熊腰的感觉。
曾公亮在神游物外。
欧阳修把脚搭在桌子上,呼噜声连外面都听到了。
一个官员来寻宰辅们办事,听到了里面的呼噜声,就叹道:“这事找谁办去?”
“很急?”
身后有人问道。
“是啊!要钱呢,急得不行。”
官员握着文书想推门,可最终还是忍了一下。
“给我看看。”
身后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你是谁啊你?你以为……”
官员不乐意了,回身就准备说说这个调侃自己的家伙。
可一回身,他就看到了一身便衣的赵祯,以及他身边的沈安。
哥们,你运气真好啊!
沈安笑道:“给官家看看,若是能过,官家马上就给你批了。”
官员下意识的把文书递了过去,赵祯也真的接了过来。
“陕西禁军、厢军太多,二十余万人……钱粮不趁手了?多少?一万三千贯,这个钱要给。”
赵祯把文书递过去,官员激动的不行,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就喊道:“多谢官家!”
里面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欧阳修痛呼道:“谁在外面,来人,扶老夫一把,哎哟,这臀疼的……”
赵祯推开了房门,里面韩琦和曾公亮刚过去扶欧阳修,见他来了不禁赧然。
上班时间打瞌睡,这不大好吧。
赵祯说道:“城外有田地丰收,诸卿可与我去看看。”
一行人出城直奔沈家庄,等进去时,就看到一群人围在田边。
“下马走过去。”
赵祯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过去,近前一看,却是赵仲在田里问老农。
他手中拿着一块泥土问道:“某和边上的土比较过,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说这地就肥呢?”
老农手中也握着土,他嗅嗅泥土,再捏散了,笑道:“小人只要闻闻味,再捏捏,就知道这地是瘦还是肥。您看看,这土昨夜就返潮了,下面都是湿的。返潮是好土。”
“返潮是好土。”
赵仲记下了,老农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捏捏,松散的是好土,看着颜色深的是好土……那土不透气,你种什么都不成呢!至于闻,那就是闻那股子味道,多年种地的人都知道,闻着越香,这土就越好。”
他得意的道:“这土有香气呢,泥土香。”
赵仲若有所思的道:“以前还有看地气的人,在田间四处查看什么气,就决定这地是该种还是休耕。但您这么一说某就懂了,所谓的地气,实则就是看土……”
老农欢喜的道:“对,就是看土。至于地气,你早上来,那些返潮的地自然就有雾气,这不是地气是什么?地气重的就是好土呢!”
赵仲恍然大悟,躬身道:“某今日也算是懂的了看地气的道理,多谢老人家指点。”
老汉笑吟吟的道:“小郎君穿着富贵,跟着郎君来过几次庄上,可见是富贵人。可这富贵人却肯跟着咱们下地,说笑也不避讳,咱们这才敢有话就说啊!你们说是不是?”
边上的人说道:“对。那些官吏如狼似虎,咱们有话也不敢和他们说,也不乐意和他们说。”
不远处的赵祯看着这一幕,不禁叹道:“百姓都知道谁对自己好,那赵仲年少,可却知道真心换真心的道理,这才让老农们说了真话,教了真本事。咱们的官吏有几个能这样的?”
众人无语,心想官吏们平常也接触不到这些百姓吧。
官吏管理百姓是宏观层面,实则还是千年来的老套路,由地方士绅豪强维持地方秩序。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不过刚才的对话却听清了,“官家,那小郎君说话随和,不见矜持,舍得和百姓打交道……这可难得。”
“是难得。”
赵祯显然很满意:“我听闻他一直在这里,收割时还得了病,这不才好了又来,这就是有始有终啊!”
这是夸赞。
赵允弼和赵允良听到的话,大抵会觉得绝望。
“是郎君,还有韩相他们!”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竟然认出了韩琦等人。
大宋官员上下班要骑马或是走路,容貌自然无所遁形。
等再过几百年后,轿子这个目前只有老弱病残才会去坐的东西就开始粉墨登场了。官员们出行都靠它,坐在里面谁也看不到我。
你看不到我啊看不到我!
百姓看不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不到百姓。
可韩琦等人众星捧月般的拱卫着一人,这人是谁?
“是官家。”
有人欢喜的喊道。
“见过官家。”
众人一阵忙乱,叉手行礼的,躬身行礼的,拱手的……
一个孩子跟着行礼,结果心慌就扑倒了,顿时就嚎哭起来。
“再哭就卖了你!”
他的父亲大抵是恐吓,有过这种经历的孩子不少,所以大家没当回事。
“吓唬他作甚?”
赵祯却皱眉过去,一把拉住小男娃,笑眯眯的道:“可是摔疼了?看看,手黑了,倒是没破,还好还好。”
谁家孩子被官家这般亲切对待过?
众人有些傻眼,孩子的父亲激动的直哆嗦,眼瞅着就腿软了。
“站直了。”
沈安一把提住了他。
赵祯今日突然对这个孩子亲近并非偶然。他以前也有过儿子,可体弱养不大。作为父亲而言,作为一个老人而言,在见到男娃时,他自然会艳羡,自然会亲切。
这只是人之常情,过度解读没啥意思。
赵祯见孩子没哭了,成就感顿时爆棚。
可他不知道孩子是被吓的懵逼不敢哭。
看看吧,皇帝摸着你的头顶,宰辅们围在边上,这等待遇换个人怕是都得哆嗦了。
“有多少?”
随后他被带到了晒场那里。
“仲也来。”
赵仲拖在后面没上去,等赵祯回身招手时,他楞了一下,这才有些不情愿的过去。
这是少年的叛逆心理,只是场合不对。
“官家,人到了他这岁数,都倔着呢,大人说话都不肯听。”
沈安必须要解释一下,否则赵仲回去怕是会被高滔滔给念叨半年。
赵祯含笑道:“我知道,当年……”
当年刘娥垂帘听政,他在边上装鹌鹑,心中的火气就别提了。
别扭的少年过来了,赵祯含笑道:“多看看是好事,只是不可废学。”
书是要读的,不读书就是异类。
“是。”
赵仲应了,赵祯兴致勃勃的说道:“当年我读书时总是在想着先贤们在想什么,那时候时局纷乱,战乱不休,可他们却从不畏惧,带着人游走各国,著书立说,那时的光辉……”
战国堪称是思想大爆发时期,留给后人无数瑰宝。
“要多看,多学,先贤的学问一生都无法学透,所以要刻苦……”
这话里的殷切教导让人眼红,可赵仲却有些不以为然。
所谓的先贤学问是很牛,但他觉得去探索世界更牛。
这是个逆反期的少年。
“老实点。”
沈安低声警告了他,随后就是看粮食。
几个老农在诅咒发誓,用自己的祖辈和儿孙发誓。
“……官家,这地就是多施了金肥丹,旁的和隔壁一样……”
“都在这了?”
袋子打开,赵祯抓了一把麦子在手中,甚至还吃了一粒。
很有嚼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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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看不起玻璃的舍情(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8)
赵祯近些年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他出宫大多是去臣子家,田间地头从未见到过他的足迹。
今日这份荣耀竟然落在了沈家庄的头上,那些农户激动的不行。
“叫你娘来看官家!”
“快些去,官家快走了。”
张八年负责安保,听到这话也只能是无奈的摇头。
“爹爹不是病了吗?赶紧背来沾沾官家的福气,说不定就好了。”
一个大汉和自家兄弟商议了一下,两兄弟拔腿就跑。
皇城司的人在看着张八年……
大佬,官家要成吉祥物了啊!
张八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阻拦吧,赵祯肯定会瞪人。不阻拦吧,一会儿这里就有热闹看了。
“……官家,一石三斗五升,若是差一点,小人全家死光……”
一个老农在发誓,赵祯点头道:“我信了。”
他抓着一把麦粒,回身道:“人常说民心民心,何为民心?你说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赵仲。
这是考教?
好事儿啊!
沈安在赵仲的身后干咳一声,低声道:“赶紧。”
“民心……”
赵仲迟疑了一下。
这是没有准备,心中也没底气的表现。
哎!
可惜了这个机会啊!
不少人都在为赵仲感到遗憾,甚至有人觉得自己肚子里有无数答案可以帮他。
赵祯也有些失望。
赵宗实是个倔的,他没法和这个‘养子’好生沟通,更没法教导,于是今日遇到了赵仲,他就顺势试一试。
民心是个大题目,看似简单,但却不好回答。
赵仲抬头看了看那些人,很轻松的说道:“民心就是衣食住行,舍此无他。”
这个太简单了吧?
赵祯说道:“田地增收乃是大事,一亩地能增收二斗五升,十亩地呢?百亩地呢……大宋的土地多不胜数,若是每个地方都能用上呢?”
“百姓就能吃饱饭,甚至还能有些余钱……”欧阳修说道:“臣年少时家贫,犹记得家中每日取用米面之窘迫,但凡多用了些,心中就惶然不安,生恐以后断炊……若是天下农户皆能增收,官家,这是大功德。”
赵祯点头道:“是大功德,若是推行天下,功莫大焉。”
“官家……”
他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一群女人来了。
卧槽!
这啥情况?
来的主要是女人,还有被背着的老人,看着混乱不堪。
“保护官家!”
张八年一声令下,赵祯就被围住了。
“慌什么?慌什么?”
赵祯不满的呵斥着,可张八年却寸步不让。
这就是规矩,赵祯无法,而且女人们来了,他也没法再待下去,就笑着抚慰了几句,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宫中,宰辅们激动不已,韩琦说道:“陛下,臣请马上把这个金肥丹推行天下。”
“臣附议。”
“臣附议。”
这大抵是有史以来宰辅们最异口同声的一次,赵祯含笑对沈安说道:“如此朕倒是要问问你,可舍得吗?”
这事儿没啥舍得不舍得的,此刻也没什么专利一说,而且你沈安是官员……
官员发现了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不该是主动上缴的吗?
“陛下,臣觉得不大妥当。”
沈安不顾赵祯一脸愕然,“陛下,金肥丹虽然制作简单,可多多少少也要些本钱,只在沈家的地里试过就推行天下,谁信?”
他认真的道:“任何新鲜事物,比如说金肥丹的推行,此事看似简单,可一旦推行下去出了岔子……比如说金肥丹只适合在沈家那块地里使用,换了别的地方不管用……”
“不可能!”
韩琦说道:“老夫年少时也不是有钱人。不管是什么肥,只要对地管用,那南北差不多都管用。”
他这话说的很是坚定。
沈安淡淡的道:“下官只是打个比方,金肥丹当然南北都能用。可在用之前,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试试?难道只是听了下官的一己之见就推行天下吗?这是什么?轻率!”
呃!
才说完沈安就觉得不对劲,他见韩琦等人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卧槽!
说推行天下的是赵祯啊!
我这话说的……不是在指责他轻率吗?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沈安也没法收回,就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要想百姓按照朝中的吩咐去做,首要不是命令,那没用。百姓会有一万种方法来搪塞。”
“臣以为让百姓做事就如同脱衣服……寒冬无法让他们解衣,酷暑却能。若是用围棋来说,就是入界宜缓……不可一下就刺进去……”
噗!
有人笑出声来了。
沈安皱眉看了一眼那个内侍,说道:“咱们先在汴梁周边试试,等明年丰收增产明显,想想,不说一亩地增收二斗五升,只要增收一斗,臣就敢担保不用朝中推行,只要行文各地给方子,天下的农户都会主动去做这个金肥丹,而且几年之后,他们甚至能弄出更好的方子。”
“以利诱之?”
韩琦皱眉道:“朝中推行即可,那增收我等都看到了,有何不可?”
这位还是有些想当然啊!
“咱们看到了,可百姓没看到啊!”
沈安无奈的道:“百姓没亲眼看到,他们怎么会信?”
呃!
换个人大抵会说百姓就该信,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老家伙了……
眼见为实啊!
“汴梁是京城,人来人往的南北都有,只要汴梁这边成了,天下人自然也就信了。”
沈安退了回去。
变法轰轰烈烈的固然好,可目前也没这个条件不是。咱们先迂回一下,就一年的功夫,以后可就省事了,不用地方官吏卖力的去推行,多好啊!
赵祯颔首道:“此言甚是,朕先前却是急切了些,就如此吧。”
他看着沈安,微笑道:“你很好。可有什么要求吗?”
他说话间有些笑吟吟的,宰辅们也面色古怪,心想这事儿咋算功劳?
“臣……这只是杂学的一些好处罢了,不值一提。”
沈安诚恳的道:“陛下,太学的学生们在钻研杂学,金肥丹只是其中的一项,目前学生们还在钻研许多东西,假以时日……”
杂学是个好东西啊!
他期待着赵祯能做出正面回应。
“朕拭目以待。”
还是没反应。
沈安也不气馁,这时韩琦说道:“陛下,皇子就在宫外终究不好,臣觉着……是时候进宫了。”
曾公亮马上跟进:“是啊!早些进宫,陛下您也能教诲一番。”
欧阳修没说话。
他算是少年早衰的代表性人物,所以早就看穿了这些心思。
赵祯点头道:“是不该再拖了,诸卿去劝劝吧。”
哦嚯!赵仲的好日子没了。
沈安觉得这是好事儿,可心中却有些不舍。
此事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出了大殿后,韩琦说道:“此事老夫先去,诸位随后吧。”
这是要游说。
众人点头,韩琦看了沈安一眼,“你能做些什么?”
这话不是轻视,而是急切。
赵祯五十多岁了,在这个四十多岁就能称为长寿的时代,他的未来谁也说不清。
所以大宋需要一个皇子。
沈安说道:“某会尽力而为。”
韩琦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而另一边,赵祯在喝茶。
阳光明媚,不,是有些炽热。
生命中最炽热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感到了身体的衰老。
“朕想了一辈子的民心,开始以为民心就是帝王仁慈。是啊!帝王仁慈自然就有了民心。后来又觉得民心应当是威压,帝王高坐九重天,天下莫不屈从……”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道:“边境那边的百姓逃亡去了辽国,此事朕知道,只是不肯拿出来商议,丢不起这个人!”
陈忠珩记得当年有人上报此事时赵祯的态度,很是冷漠。
那不是仁慈的君王,是羞恼的皇帝。
民心都没了,仁慈有何用?
“朕这才知道,所谓的民心,就是吃饱饭,有衣穿……那少年说的对,所以教化不如吃饱饭……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贤早就说了这个道理,只是朕视而不见,自以为仁慈就能统御天下,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他的声音中带着怒火,“朕老了,老了!”
“官家……您不老。”
……
沈安去了出云观。
夏季来炼钢铁的地方就是找罪受。
沈安在炉子边上站了一会儿,听着舍情兴奋的说着最近的几种配方如何的好。
再好现在也不能丢出来!
沈安心中嘀咕着,然后问道:“玻璃烧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舍情就有些不高兴。
大抵科学家们的秉性都差不多,骨子里都是倔种。
舍情原先把身体和灵魂都献给了炼丹大业,后来被沈安指出了丹药的本质,于是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后来沈安给他找了炼钢铁的差事,他就一头钻了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这种就是痴人,后世叫做什么来着……学术专家,生活白痴。
但这种人也是最好的专家。
“那东西没什么意思……”
舍情很不满,一点都不愿意在玻璃上花时间。
等到了烧玻璃的窑炉边上,舍情拖出来一个竹筐,随意的让人觉得里面全是垃圾。
他揭开覆盖着的土布土布脏的让人无语。
阳光很充足,沈安只觉得眼睛被闪了一下。
卧槽!
竟然全是玻璃……
不,半透明的琉璃。
他看向舍情,眼中全是贪婪:“这都是钱,明白吗?”
玻璃是钱,能制造出它来的舍情就是行走的黄金。
你就是金人啊!
在此刻沈安的眼中,一脸懵逼和不耐烦的舍情就是金子打造的。不,他就是一只母鸡,会下金蛋的母鸡。
舍情拿起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琉璃,皱眉道:“就是看着漂亮些,贫道弄了些比这个更透明的,可他们说透明的不好看……”
谁说的?
老子要打死他!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40章 传授大道,宫中有美女
“这个东西值钱?”
舍情觉得这个世间越发的崩坏了,琉璃竟然也能值钱。
“就是些沙子……加了些东西烧出来的……这么简单怎么会值钱?”
在舍情的世界里,复杂的东西才值钱,比如说削铁如泥的钢刀。
沈安蹲在地上,在竹筐里翻找着。
玻璃块的颜色有些混杂,其中不乏一些很漂亮的。
“这种……就是这种!”
沈安终于找到了一块相对透明些的玻璃,抬头问道:“能弄出透明的吗?完全透明,怎么说呢……隔着这琉璃,咱们彼此依旧能看到对方,而且尽量感觉不到琉璃在中间。”
“透明到看不见?”
舍情嘟囔道:“好吧,此事贫道接下了,等这炉钢出来了再说……三司的人在等着呢,京城那些作坊打造兵器要钢,天天催天天催,可给钱却扣扣索索的……”
“都拿走!”
沈安叫人来把这一筐子琉璃都拿走,然后问道:“你掺杂了些什么?”
舍情说道:“就是些草木灰和贝壳……”
“去桐柏那边看看,那边有石碱。”
沈安说的很是淡定,可舍情却一下就来了兴趣。
“敢问道兄,桐柏产石碱贫道知晓,可加石碱是何道理?”
沈安随口道:“你贝壳灰加草木灰搅合,这是洗衣服用的吧?”
舍情点头。
别以为古人不会去污,最早是草木灰,后来发现了贝壳灰加草木灰的去污能力更强大。
碳酸钙遇到了氧化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从此化学的种子就被种下了。
“你炼丹应当知道几种东西搅合在一起会发生些奇怪的反应,得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草木灰加贝壳灰也是如此,它们混合之后会变成和石碱差不多的东西……”
“竟然如此神妙?”
舍情失魂落魄的道:“贫道只是想着出东西,却没去思索这里面的奥妙……失策啊!不,是愚钝!”
他拱手道:“今日待诏当头棒喝,贫道才知道万物的生化之理。待诏于贫道之恩,不知何时才能报答……”
他眼中泛红,显然是很感动。
这就是科学痴汉。
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世界,估摸着做梦都是各种实验。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如今被沈安遇到了,自然不肯放手。
他笑道:“只是些小道罢了。”
“小道?”
舍情怒了:“道兄,天地万物皆有魂,草木灰之魂有何用?贝壳灰之魂有何用?两者混合有何用?这便是大道。贫道愚钝不解,道兄只是一言就说出了真谛,让贫道佩服之至。可贫道却要说说道兄……”
这货痴性发作了。
“做事要认真,这等大道倾尽人力而不足,怎可轻慢?贫道此刻得了道兄的指点,只想回去琢磨一番以前的那些变化,然后找到万物之魂……”
“好!”
沈安突然拱手道:“此言甚是。万物皆有魂,比如说我等的呼吸,吸进了什么,呼出去什么。比如说播下种子,种子为何能长大?比如说炼钢铁,鼓气进去为何烧的更加炽热……这些都是某些东西在里面起作用,你可一一去琢磨。若是能琢磨出些东西来,当千古流芳。”
舍情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是啊!每当鼓气进去时,炉子里就烧的厉害。还有,吸进去了什么……”
他用力的呼吸着,接着又放缓。
“很奇妙。”
舍情睁开眼睛,神色如孩童般的兴奋:“贫道从未想过呼吸之间的事,以为是天经地义。可此刻慢慢感受,就觉得吸进了气,再呼出气……为何要吸气?上次道兄说过空气……闭气就会憋死……”
他憋了一口气,沈安默数了一下,少说两分钟。
这厮的身体哪怕是经历了丹药的摧残,依旧是这般强大,让人艳羡。
“呼……”
舍情缓缓出气,若有所思的道:“感觉……这气进去之后就被化掉了,可若是吸气进去不呼出来呢?”
结果自然是憋死。
“哈哈哈哈!”
差点被憋死的舍情开始大笑起来。
他抚掌欢喜的道:“这气里定然有人所需的东西,在肺腑里耗尽了就得吐出来,然后再吸进去。每日不停的呼吸,身体就不断的化掉这些气,人方能活……妙哉,人必然要吃饭饮水,几日不食也无事……”
他看着沈安,“可呼吸却一刻不可停。道兄,呼吸之间有大道,贫道今日却知晓了,不胜欢喜。这全是道兄之功,请受贫道一拜……”
沈安扶住他,含笑道;“空气看不见,触摸不到,可却是万物离不开的东西。空气里有什么?比如说我们为何能嗅到味道?”
舍情一怔,旋即就欢喜的道:“万物都有气味,妙哉妙哉!妙啊!”
沈安见他欢喜,就再透露了一些:“用东西盖住蜡烛,蜡烛会熄灭……为何?”
“气!”
舍情兴奋的道:“贫道以前炼丹时,若是急切灭火,就盖盖子,如今想来就是盖子隔断了气,哈哈哈哈!燃烧要气,妙哉妙哉……”
他走出了房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以往的许多困惑都一一被解开。
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没有滚烫的感觉,反而很舒服。
大欢喜,大觉悟。
舍情的笑声引来了那些道人,他们见状心中一紧,以为观主又抽了。
“师兄……”
舍慧和舍情这对师兄弟多年的交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抽了,而是真的欢喜。
“师兄可是有喜事?”
舍情欢喜的道:“今日道兄开解,贫道大彻大悟,对世间万物领悟颇多,师弟,稍晚且听某讲课。”
这是要开课讲授大道了。
道士们齐齐躬身道贺。
这是大道吗?
沈安觉得是大道。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依旧浅薄,无数神奇现象无法解释,于是就冠以各种神秘的头衔,可一旦被揭开之后,那些神秘就变成了学识。
学海无涯,此时的大道就是新学识。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慈悲人,用那些来自于后世的学识在布道,让这些身处迷茫中的人看到更多的光明。
他冲着舍慧招招手,等他近前后说道:“记得提醒你师兄烧玻璃。”
玻璃啊玻璃,这玩意儿就是他给王和陈昂准备的大杀器。
只要这个东西出来,一年两百万贯它就不是事啊!
外面多的是土豪,南宋时泉州港的船只多到风帆能遮蔽海面,各种运送货物的大车从头看不到尾。
外面有许多金银,弄回来,然后货币改革……
但在此之前得开始革新,否则再多的金银也填不满三冗这个无底洞。
站在赵宗实家的大门外,沈安踌躇满志的道:“今日谁来过了?”
“韩相。”
赵仲忧郁的道:“安北兄,进宫之后,再出来就难了。”
他早就跟着沈安学野了,不肯被困在宫中。
“没那么艰难。”
沈安得意的道:“官家和宰辅只会盯着你爹,而你只要装作乖一些,出宫就容易了。”
杨沫在后面听到这话,不禁为自家郎君默哀一瞬。
这要是经常出宫的话,那些御史会不会弹劾?
“是啊!到时候就说出宫体察民情。”
赵仲意动了,觉得把握很大:“今日在城外,官家看似对体察民情很赞同,只是每日都要出宫体察一次,会不会多了些……”
沈安无奈的道:“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每天出宫……
赵祯都想,可他别说是每天出宫,十天出宫一次就会被宰辅和御史们喷成渣。
“当了皇帝不自由啊!”
沈安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仲却不同意这个看法:“统御大宋,革新天下,那不是好事吗?”
这孩子的事业心真强。
沈安笑道:“是好事,不过某却懒得很。”
他不是懒,而是不乐意整日活在算计里。
看看赵祯,身处最好的环境里,不管是生活条件还是医疗条件,天下再没比皇宫更好的地方,可他的身体依旧垮了。
傍晚的阳光洒落在屋顶上,略微带些金黄色。
就在屋檐下,赵宗实在吹着唢呐。
在沈安前世今生的记忆中,唢呐吹起来都是一种喜庆的气氛。
真的!
不管是晚会还是什么,若是嫌不够热闹,别找其它,让唢呐来一段,保证谁都没了睡意。
赵宗实站在那里,全神贯注的吹着唢呐。
唢呐声声,却多了些孤寂。
沈安发誓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唢呐吹出这个情调来。
人才啊!
老赵家都有艺术细胞。
看看赵老二,上了人小周,还叫人在边上作画,以志纪念。
这艺术细胞真是没谁了,千古第一人。
能和赵老二交相辉映的就是他的灰孙子赵佶,这位和名妓李师师来了一场恋爱,挖地道之说大抵不可能,但他的艺术造诣却不低。
一前一后,肇始于赵老二,灭亡于赵佶,算是完成了一次轮回。
唢呐声停住了,赵宗实抬头看着他们,笑道:“宫中有什么?”
一抹斜阳落在沈安的脸上,他鬼使神差般的说道:“宫中有美女。”
赵仲瞪大了眼睛……
赵宗实的笑容凝固住了……
第541章 辽国帝后眼中的贾府
宫里什么多?
一般人大抵会说是内侍多,宫女多。
内侍是服侍贵人的,宫女同样如此。
大宋帝王得要脸面啊!所以一般不会上宫女。
可赵祯的老爹真宗就不要脸,幸了赵祯的生母。
那会儿李宸妃还只是个宫女,服侍刘娥。被真宗给那个啥了之后就生了赵祯,后面的事儿就一言难尽了。
这事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忌讳,一般人不会提及。
一来是为尊者讳,为真宗的脸面着想;二来这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出来就是翻旧案。
所以宫中的宫女再多,谨慎的帝王都不会去碰。
可沈安就说宫中的宫女多,这话一听就不对劲。
赵仲觉得这厮话里有话,这是说我爹进宫会到处播种吗?
赵宗实就高滔滔一个女人,两人伉俪情深,堪称是夫妻楷模。
沈安有些尴尬,说道:“口误了。”
他不说口误还好,一说就是欲盖弥彰。
赵仲干咳一声道:“咱们出去吧。”
两人出了这边,去了隔壁。
“习惯了哈!”
沈安当时也是一时发蒙,此刻想来和鬼迷心窍差不多。
赵仲很惆怅的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石头记呢?”
……
“石头记呢?”
萧观音坐在榻上,这是在帐篷内,她的地盘。
她不喜欢到处跑的生活,更不喜欢那些男人疯狂的追逐着猎物的场景。
可那是耶律洪基,她的丈夫,大辽的皇帝。
她把手中的几张纸放在案几上,慵懒的道:“那个盐菜扣肉究竟是谁?这名字听着就是菜。”
边上有侍女说道:“娘娘,没听说有这道菜呢!”
萧观音的眼睛不大,但在白嫩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妩媚。
她的腮边有些红晕,嘴唇圆润,却不大。
她慵懒的道:“这名就是菜,我确定。”
外面一声鸟鸣传来,萧观音的眉动了一下,说道:“去问问这手稿是谁送来的。”
“是。”
有侍女去了,稍后回来说道:“娘娘,是一个商人送来的。他在宋人那边行商,在汴梁得了这个,想着娘娘您喜欢,就送了来。”
“见过娘娘。”
外面站着的就是那个商人。
萧观音拈起那份手稿,说道:“石头记,借着一块石头来敷衍故事。那荣国府乃是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开国功臣。这样的人家到了后代就显出了颓势来。那贾宝玉天资聪颖,可惜身处荣国府里……”
她伸手拈起茶杯轻啜一口,叹道:“那薛宝钗更是女中豪杰。父亲早亡,兄长无能,母亲懦弱,她若是不去争斗,薛家危矣……”
“那位盐菜扣肉的文笔老辣,聊聊几笔就让人不禁沉浸于其中。人物栩栩如生不说,对朝堂和乡野也有涉及,这便是家国天下……”
她起身,边上有侍女来扶。
“那位盐菜扣肉好生了得,若是能当面请教就好了,走,去找陛下。”
……
耶律洪基今日难得没出去打猎。
大帐很大,大的可以开朝会。
帐内没臣子,就耶律洪基和几个内侍。
“陛下,密谍送来了消息。”
耶律洪基正在看书,巧了,竟然是在看石头记。
他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那荣国府也是长幼不分,贾政说是刻板方正,可却鸠占鹊巢,这样的人……好不要脸。那贾宝玉不过是次子的儿子,竟然全府奉为瑰宝……那贾宝玉是何瑰宝?就喜欢和女人厮混……宋人中就多这等人,怪不得柔弱不堪。”
“还有那个贾琏,全然无用。自家是老大,却让老二抢去了府中的权利,废物!”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显然是联想到了些什么。
这时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
耶律洪基抬头,眼神冰冷的问道:“何事?”
男子低着头道:“陛下,南京道的消息……”
耶律洪基冷哼道:“宋人可求饶了?”
男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说道:“陛下,没有……南京道……失败了。”
耶律洪基的眉间多了冷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是自己说还是朕来问。”
男子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急忙说道:“南京道派出五百余精锐去雄州一带打草谷,开始宋人束手无策,后来宋皇就派了那个沈安和邙山军来……”
“邙山军?”
耶律洪基早就忘记了这支小的可怜的军队。
身边有人提醒道:“陛下,就是沈卞操练的乡兵,后来剩下一百余人去了汴梁,寻到了沈安,被编为邙山军。上次就是他们在南京道捣乱,还跑了。”
耶律洪基点点头,“朕记起来了,让人去雄州也是以牙还牙,南京道的官员们还算是不错。”
男子吸吸鼻子,“陛下,那天夜里有人来报,说是邙山军出城,于是咱们的人就去截杀……”
“后来呢?”
耶律洪基捂着额头道:“后来如何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可男子却颤抖的像筛糠般的。
“陛下……全灭了……”
耶律洪基微笑着问道:“谁灭了?”
男子艰难的道:“咱们的人……”
“陛下饶命……”
男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五百余人……一百余人,全灭了,这很有趣。”
耶律洪基放下手中的石头记稿子,含笑道:“这不可能,哪怕是狄青再世也不能,他也会败。为何?”
男子抬头,额头上已经肿起一块,看着恍如鬼魅,“陛下,那一夜……没人知晓那一夜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天明消息才传出去,那沈安还令人筑京观,五百余人,一个不少……”
“这是为何?”
耶律洪基皱眉道:“难道是有伏兵?是了,若非有伏兵,别说是沈安和邙山军,就算是赵祯的亲从官来了也只有全军覆没的命。”
男子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后来呢?”
耶律洪基起身,背身而立。
男子的额头处高高肿起,很痛,可却不敢触摸一下,他说道:“陛下,后来南京道的官员们就派出了密谍去刺杀沈安……”
“嗯?这个倒也不错,朕记得南京道有些厉害的密谍,那沈安死了也好。他是赵祯的近臣,他的死……听闻赵祯收了皇子,朕没有贺礼如何能行?这便是朕送给他的贺礼。”
他回身道:“那石头记是从沈安丈人家传出来的,他那娇妻想来文采非凡,可惜却做了寡妇。”
他叹道:“石头记才出了这些,可朕却爱不释手。在那书里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血肉,那就是朕的写照……那女人是大才。”
帐篷外的萧观音听到这里就捂胸道:“竟然是沈安的妻子写的吗?那女子好生的灵动,真想和她好生说几日话……”
“陛下……”
里面的男子抬头道:“南京道派出了最为出色的密谍,有人接应……在夜间潜入沈安的驻地……”
耶律洪基的眸色冰冷,在他世界里,但凡是对手,最好就是死人。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叹,就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皇后太过多愁善感,想必是觉得那位能写出‘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沈待诏不该死。
帐外,萧观音轻蹙眉头,低声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你这般豪迈,却也真的去了。”
“陛下,密谍刺杀被发现,沈安无恙。那些密谍……在逃出来时被倒塌的围墙给压住了,仅有一人回来。”
啥?
沈安竟然无恙?
耶律洪基的面色微红,冷冷的道:“来人!”
外面进来两个侍卫。
男子惶然喊道:“陛下,不是我等的错,也不是南京道的错……是有人……有人告密。”
耶律洪基冷喝道:“谁?”
男子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耶律洪基冷笑道:“都是朕的人,说!”
他知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了大辽的权贵官员,所以就越发的怒了。
可他的面上却依旧是冷冷的。
男子知道这是自己保命的唯一机会,就低声道:“陛下,是皇太叔……”
耶律洪基的眼中迸发了些利芒,冷笑道:“可确凿?”
男子说道:“那密谍当时被埋在废墟里,听到沈安和雄州官员,以及宋人的密谍头领姚春来在说话,提及邙山军出城时,有皇太叔的人带路,直接找到了咱们的人……密谍行刺也被皇太叔的人提前告知了宋人,这才功败垂成……”
“是他?”
耶律洪基的面色微变,随即淡淡的道:“诬陷皇叔,此人当死!”
男子没想到耶律洪基会这样,他举手喊道:“陛下,臣句句是实,皇太叔……”
两个侍卫扑过来,先是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就往外拖。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踩死!”
“是,陛下!”
男子被堵住嘴拖了出来,萧观音漠然看着,微微垂眸道:“世间总是纷争多,奈何。”
男子被绑着弄进了袋子里,随后一队骑兵在前方来回奔驰。
开始那布袋还剧烈的挣扎着,到了后来就渐渐平息……
萧观音不想看这个,就准备回去。
“怕了?”
不知何时耶律洪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萧观音低声道:“有些不自在。”
耶律洪基微微摇头,觉得萧家出这么一个才女也算是奇葩了。
第542章 被打击的苏轼(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9)
“宋人好些文采风流之辈,连一介女子都能写出如此震动人心的石头记,让人不禁憧憬南国的风流人物。”
萧观音不想谈论生死,可耶律洪基却面带讥讽的道:“文采风流抵不过刀枪,赵祯龟缩在汴梁城中不敢动弹……他当年若是胆大些,直接和西夏人联手,未尝不能一窥幽燕。可他终究怯了。”
当年辽国和西夏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大宋若是抛弃前嫌和西夏人联手,辽人估摸着要焦头烂额一阵子。
“他做了宋人的皇帝,两国倒是太平了,朕也无可奈何,只能逐日游猎……想来你也不喜欢四处游走吧。”
耶律洪基的话里带着些别样意味。
“不。”萧观音垂首道:“臣妾只是想着陛下该理理朝政……毕竟大辽很大,没个人盯着……”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妇人之见!去吧!”
“是。”
萧观音行礼告退。
“竟然是宋礼。”
耶律洪基觉得自己的皇后更像是宋人多一些,少有辽人的豪迈。
“宋人最近出了个苏轼,有几首词不错。”
“是吗?”
萧观音回身,笑道:“是那个制科三等的苏轼吗?臣妾听闻其人文采如谪仙人,只是不得他的新作。”
耶律洪基说道:“朕也听闻了他的几首词,果然不同反响,我大辽这般大,为何出不来这等人才?”
……
苏轼也觉得自己是人才,不然也不会和弟弟苏辙不去做官,要等着考制科。
制科一举得了三等,顿时就成了大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他的臆想。
签书凤翔府判官,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按理轮不到一个年轻人来做。
可苏轼不同,他是制科第三等,比状元还牛的大才,自然能担此重任。
于是他就来了。
路上他就打听好了,凤翔知府陈公弼和自己就是同乡,都是眉山人,所以他心中乐开了花。
陈希亮,字:公弼。
制科三等,得意吧?
可还有更得意的。
刚踏入官场,顶头上司竟然就是同乡,而且拉扯一下竟然是世交长辈。
这舒服不?
舒服。
可苏轼来到凤翔府后,陈公弼压根没给他好脸色。
这人是什么意思?
苏轼很不爽,写信回去时就抱怨了一下。
可抱怨没用,你得老实干活啊!
夏日炎炎,让苏轼只想睡觉。他把文书立起来挡在脸上,然后悄然打盹。
昏昏沉沉间,有人进来打招呼:“苏贤良。”
苏轼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个称呼,心中得意,就问道:“谁?”
所谓的苏贤良,出自于苏轼制科的科名。
他考的那一科叫做‘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称呼他为苏贤良,这是尊敬。
苏轼正得意时,只听外面干咳一声,他赶紧就站了起来。
一个黑瘦的官员进来了,正是陈公弼
他目光冰冷的看了苏轼一眼,然后对那个官员说道:“不过是个判官罢了,贤良什么?”
苏轼尴尬的脸都红了。
我说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那官员也觉得尴尬,刚想解释,陈公弼喝道:“拿了去,打!”
外面冲进来两个小吏,不用敦促,那官员就面色涨红的跟着出去。
“五棍!”
这是象征性的处罚,却让苏轼想吐血。
我得罪你了吗?
这还是同乡,可某看还不如近邻。
从这天起,苏轼的得意就消散了大半。
作为签书判官,文书是他的主职。苏轼能考制科三等,文章自觉天下无敌。可每每送上去都被陈公弼点出错处打回来。
大伙儿不知道,被挑刺这事儿真的是煎熬。咋说呢?稿子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你老说我的孩子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啥意思?
旁人无事,可苏轼自诩文章无敌,却被陈公弼这般刁难,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写信给沈安,发牢骚说自己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下次陈公弼再敢挑刺,他就发作起来。
可在沈安回信期间,他依旧不断在修改自己的文章。
他真的觉得忍无可忍了,甚至都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去任职,而是等待制科。
大伙儿不知道那种煎熬,大抵就是度日如年的味道。
有一个刁难你的上司,而且他还天天刁难你,不给你面子,当众让你没脸……
你忍得住不?
“某忍不住了!”
大晚上苏轼睡不着,就在黑夜里狂喊了一声。
就在他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时候,沈安回信了。
他如获至宝,觉得沈安会给自己出个主意收拾陈公弼。
尘世如潮,当有潮涨潮落。你制科是涨潮,如今便是退潮。潮涨潮落才是人生,一帆风水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
沈安觉得这是一次磨砺,对苏轼的未来有好处。
苏仙……怎么说呢?
李白的诗千古传颂,号称诗仙。但这位是个浪漫主义者,也就是理想主义者,否则也写不出那些大气磅礴,想象力让人惊叹的诗句来。
苏轼也是如此。
理想主义者最容易偏执,然后就会挨揍。
李白是狂放的,苏轼也不差。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苏轼觉得自己就该有这种气势,可却被沈安的回信给气到了。
这是觉着我不成熟?
他很生气,甚至连信都没回。
……
“他在生气?”
陈公弼端坐值房,哪怕天气炎热也一丝不苟。
一个小吏站在门口举袖擦汗,说道:“是,还说莫欺什么年轻……”
陈公弼冷笑道:“就是说……以后他能做老夫的上官了,到时候报仇雪恨?”
小吏点点头,心想那位可是制科三等,被你这么磋磨,没骂人就算是好的。
陈公弼起身道:“凌虚台应该差不多了吧?”
小吏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工匠说最多十日就能完工。”
陈公弼说道:“去告诉苏轼,写一篇文章来。”
这个和岳阳楼修好后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一个性质。
苏轼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修改。
他不想写。
可这是上官的命令,除非他不在这里任职,否则只能从命。
格老子的,啷个就遇到陈公弼这个棒槌了嘛!
苏轼气咻咻的想了许久,最后提笔写了一篇文章。
文章里他先提到了秦皇汉武时期的宫殿建筑的富丽堂皇,府衙里的小小凌虚台如何能相提并论。可那些宫殿都化为了废墟,你这个凌虚台能坚持多久?
后面笔锋一转,他就提到了人事变化,更是说某些人的虚荣心……
他带着这篇文章去请见陈公弼。
“这就写好了?”
陈公弼冷冷的问道。
“是,下官写好了。”
苏轼把文章递过去,然后等待判处。
改吧,哥这篇文章随便你想怎么改。
陈公弼看了文章,抬头说道:“去吧。”
呃!
我这篇文章可是在讽刺你,你竟然无动于衷?
苏轼有些懵。
他回到自己的值房,翻出了沈安的回信仔细看着。
“……陈公弼其人某知之,并非那等嫉贤妒能之辈,更何况他是你的长辈……你莫要急躁,安心,定神,这是你官场的开端,去掉浮躁,冷静看着这个官场,对你以后有莫大的好处……”
“好处?”
苏轼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笼子里的鸟儿,那种拘束和压抑的感觉让他想发疯。
“他肯定会责罚某,不怕,顶到底!”
冲动过后,苏轼回想起自己的那篇文章,觉得讥讽太明显,陈公弼不会饶过他。
他先是有些忐忑,旋即就破罐子破摔,就等着陈公弼发飙。
来吧,某若是低头了就不是苏轼!
“苏贤良……”
没过几天,苏贤良的称呼再次传来,苏轼下意识的打个哆嗦。
进来的小吏欢喜的道:“苏贤良,凌虚台立了石碑,知府令人把你那篇文章刻在上面了。”
啥?
苏轼傻眼了。
他不收拾我就够意外了,竟然还把那篇讥讽他的文章刻在上面……
他觉得不对劲,就急匆匆的去找陈公弼。
到了值房外时,就听里面有人问道:“知府,那篇文章分明就是在嘲讽您……为何要刻上去呢?”
“老夫算是苏洵的长辈,看他就如同看儿子。而苏轼就是老夫的孙儿。年轻人骤然得名,意气风发……不敲打一番,骄傲自满怎么办?老夫日后见到苏洵都没脸……他到时候问,苏轼在你那为官,可管教他了吗?老夫如何答?”
陈公弼的声音中难得的带着笑意:“所以老夫就要给他没脸,让他把所谓制科第三等的架子放下来,如此方能为官。否则这等意气风发,日后有的他苦头吃。如今你看,这篇文章还真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哈哈哈哈!”
苏轼站在值房外有些呆了。
他想起了沈安的回信,信里说陈公弼不是那等人,可他却不信。
某错了?
他羞愧难当,悄然离去。
……
陕西的事儿沈安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苏轼这就是作的。
他目前的关注点都在隔壁的那位邻居身上。
“……安北,你和他家交好,去劝劝吧,这皇子不进宫……不像话,再拖下去,就怕生变啊!”
包拯很忙,从担任三司使以来他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大抵是被曾公亮他们请来说项。
沈安最近在家里歇久了,偶尔去出云观和舍情聊聊万物变化,然后混一顿饭吃。
这样的日子很逍遥,他正好陪着妻子渐渐的磨合关系。
“这只是小事,包公放心,小子担保最迟下个月他就进宫。”
沈安信誓旦旦的许诺了日期,包拯微笑道:“如此就好。你整日在家也不是事,家中的事多交给卓雪去做,否则你以后出门怎么办?那些生意都可以交给她去管,慢慢的来,她……她……”
沈安正在敷衍的点头,听到声音不对就抬头。
“包公!”
包拯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晃晃的……
……
第三更送上,晚安。求月票。
第543章 五万贯
包拯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很舒服。
他勉强抬头,就看到沈安一脸惶然的扑过来。
他见过怒火冲天的沈安,也见过装傻使坏的沈安……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安……
就像是亲人遭遇了劫难。
他笑了一下,想问‘你急什么?’,然后他就觉得心脏那里绞痛的厉害,就捂住了胸口。
“包公!”
沈安扑过来扶住了他,喊道:“快取药箱来!”
外面有人在奔跑,接着有人冲了进来。
“郎君!”
庄老实进来看到沈安扶着包拯,就慌了,喊道:“御医,去请御医!”
“住口!”
沈安喝道:“快拿了药箱来。”
他慌神了,强作镇定的道:“去一个人,隔壁有郎中,扛过来。”
“是。”
闻小种直接冲到了围墙边上,轻松的攀爬过去,随后赵宗实家里就传来一声尖叫。
“郎中!要郎中!”
闻小种的咆哮引来了赵仲,他见状就喊道:“在厢房,他在厢房。”
顺着他的手指,闻小种看到了从厢房里出来的郎中。
郎中在这里只是负责赵宗实一家,相当于健康顾问。闻小种冲过去,一把扛起他就跑。
“哎哎哎!这是……救命!”
“住口!”
赵仲面色发白,喝道:“快架梯子!”
“不用!”
闻小种面色一红,双手就举起了郎中,喊道:“接住!”
围墙对面的陈洛喊道:“扔过来!”
“嘿!”
闻小种就这么一扔,把郎中丢了过去。
“好大的力气!”
这边才赞了一声,对面的陈洛和姚链已经接住了郎中,架着就往书房跑。
书房里,沈安已经给包拯喂了一丸药,这是他重金去和一位老郎中求的急救药。
可这药对心绞痛有没有作用他也不知道,只能让包拯靠在自己的怀里。
郎中进来时,沈安下意识的喊道:“救了包公重赏,救不了,弄死你全家!”
郎中来不及和他较劲,见包拯面色难看,就赶紧拿脉,随后喊道:“弄开前襟!”
沈安亲自出手,用力的一拉,就拉开了前襟。
郎中怒道:“针呢?某的针不在,怎么治?”
“这里有!”
沈安打开药箱子,取出一个针袋来。
酒精消毒,然后把针递给郎中。
郎中习惯性的就把针往嘴边送,这是他的习惯,在扎针之前舔一下……
“浸泡过酒了!别舔!”
郎中尴尬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在包拯的胸下一点下针。
那下面是肝脏吧?
沈安冷汗都出来了,大气都不敢出,就怕郎中下手深一些,直接戳肝脏里去。
外面赵仲也到了,赵宗实也来了,父子二人看着郎中在给包拯施针,这才知道闻小种为何要那么急切。
沈安神色有些惶然,赵宗实见了轻声叹息着。
他们兄妹来到汴梁孤苦无依,和包拯还发生过冲突,可后来渐渐的融洽了,更像是一家人。
赵仲却知道沈安是真的慌了,大抵是六神无主。
他从未见过沈安这副模样,所以心中黯然。
若是包拯有什么意外,沈安的情绪怕是会崩溃。
“包公……”
果果来了,看到包拯的模样就呜咽了起来。
“哎……”
包拯突然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包公。”
沈安见他不再痛苦,不禁就含泪问道:“可是好了吗?”
包拯微微点头,低声道:“果果哭什么?”
沈安看去,见果果瘪嘴在哭,就说道:“包公无事,果果去玩吧。”
在成亲之前,沈安出远门都是把果果寄养在包家,所以这一老一少的感情很深,见包拯生病,果果就急了。
果果却不肯走,包拯勉强看她一眼,笑道:“老夫……无事,好得很。”
他对门外的赵宗实父子点点头,说道:“郎中是贵府的吧?若是无他,老夫定然难逃此劫……多谢。”
赵宗实看向郎中。
“包公这是心疾,此时无碍。”
心绞痛初期死不了,但若是置之不顾的话,随着发病频率的增加,这人迟早完蛋。
赵宗实点点头,看了沈安一眼后,说道:“无事就好,需要什么只管说话。”
“多谢。”
这是心绞痛,缓解之后就无事了。
沈安不知道包拯在历史上活了多久,但却知道今日若非是在这里,他的麻烦就大了。就算是最后缓过来,长时间的心绞痛也会摧毁他的健康。
你的运气真不错。
包拯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所以准备回去。
“您不能回三司。”
沈安很坚定的道:“您此刻该回家去歇息。”
包拯笑了笑:“小事而已,老夫犯过好几次了,也一样无事。”
“那是因为发作时轻,今日就算重。”
沈安有些急促的道:“这种疾病无法根治,您无法知道它再次犯病会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夜晚,或是在您躺下之后,所以……您必须要休息。”
郎中面色凝重的道:“老夫必须要去禀告给陛下……”
这种疾病他知道,在犯病之后,病人的生死就不由他了,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他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出去。
等赵祯得到消息之后也有些懵了。
“陛下,包拯年迈……”
韩琦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还是休养吧。”
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值房里强。
赵祯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吧,御医去给看看。”
包拯以前用口水给他洗脸,恼火是恼火的,可此刻他却有些伤感。
那个倔老头就要致仕了吗?
韩琦的心中也有些唏嘘,出了大殿后,他对曾公亮说道:“包拯虽然倔了些,孤僻了些,可终究是半个君子,如今他去了……”
“他还没去。”
一直没吭声的欧阳修看着前方,神色有些茫然:“他还活着……”
“可郎中说了,他活不了多久,很有可能在下一次犯病时就去了。”
三人沉默着,等回到政事堂时,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神色惊讶。
包拯的事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韩琦看到这个场景,当即就火大了,喝道:“上衙时偷懒,都记下来,记下来!”
记下来做什么?
回头收拾人。
韩琦可不是慈善人,被他盯上了,这些人几乎可以确定未来的灰暗。
有人惶然道:“韩相,下官们只是得了个消息,被惊到了……”
“什么消息?”
欧阳修觉得韩琦的处置方式太凌厉了些,不大满意,就准备缓和一下气氛。
“沈安悬赏五万贯,求护心的丸药……”
五万贯?
韩琦哆嗦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道:“他倒是舍得。”
曾公亮叹道:“有情有义,有情有义啊!”
欧阳修笑道:“包拯老儿没几个朋友,他若是去了,家中只留下一个孩子,日子会很艰难。如今……也好。”
五万贯能让人发狂,但这病郎中也说了,无药可救。
稍后赵祯也知道了,他只是默然。
陈忠珩觉得官家有些沉郁,却不知道原因。
“朕若是病了,谁会为朕这般费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他还没儿子。
他的‘儿子’也在唏嘘着。
“某本以为沈安那年轻人不错,可他竟然能出五万贯……”
赵宗实觉得自己就无法做到,不,是想不到。
“前脚才把包拯送回家,回来的路上就悬赏……这个年轻人,有情有义。”
高滔滔出神的看着外面,右手无意识握着。听到这话后,她缓缓说道:“包拯对他兄妹很好,真的很好,只是……”
五万贯。
“郎中说此病无药可治。”
沈安悬赏那么大,怕是有些自我标榜的意思在里面吧?
这个病郎中都说了无药可治,最好家里请个郎中常年蹲守……
所以沈安悬赏五万贯,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作秀。
“他不是邙山神医的弟子吗?怎么还治不好包拯的病?”
“某看这个神医弟子怕是骗人的吧?”
……
“他们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书房里,沈安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前世关于心绞痛的相关知识。
很难,他不是医生,这一刻所谓的邙山神医跌下神坛,但他无所谓。
赵仲也觉得沈安是在绝望中做出了悬赏的决定,所以他只能支持。
“悬赏……兴许会有办法的。至于包拯那边,郎中说了静养几日再说,想来不会有问题。”
沈安揉着眉心,“等。”
……
五万贯悬赏,消息出去后,瞬间就引爆了汴梁城的气氛。
五万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沈安的信誉极好,而且他也拿得出五万贯来兑现悬赏,所以汴梁城疯了。
有心思活络的人想着去骗一把,当然,他们不是第一个。
榆林巷里,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门口,对庄老实说道:“某有祖传丹药,可解此病。”
沈安出现了,问道:“丹药何在?”
男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葫芦来,打开塞子,倒出一粒黑色的东西。
“这就是了。”
男子被引了进来,厢房里,郎中见他进来,就问道:“可知道这是为谁求药?”
男子淡淡的道:“包公。”
郎中带着他去了隔壁。
隔壁两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两个大汉。
他们呼吸微弱,上半身**着,胸口那里有些淤青。
“这二人都是重犯,一样的心疾,发作的更多、更快,如今都靠着某的针灸来急救……你且等着,等他们犯病了喂药,有效给钱,无效……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样的准备工作让人心惊,让骗子们无所遁形。
男子干笑一下,刚想说话,就觉得光线一暗。
他回身看去,闻小种的宽大身板就堵在门口哪里。
是骗子就动手,这是沈安的交代。
郎中掰开了药丸,嗅了嗅,然后吃了一点。
“细辛……是做什么的?嗯?还有……这是麦粉?你这是要做炊饼吗?”
男子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他刚张嘴,身后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往外拖去。
“这人是骗子!按照郎君的说法,打断一条腿,开封府若是要追究,尽管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大家都等着看到有人领取了五万贯的悬赏,谁知道竟然是骗子。
一声惨叫,所谓的仙风道骨就变成了残废。
随后来敲门的人就少了许多,等第二天时,甚至没人来献药。
外面就多了风言风语,说沈安的悬赏是白费劲了。
而此时的沈安正在包家。
包拯再次犯病……
针灸挽救……
包拯强笑道:“老夫无事,有那五万贯,不如陪葬……”
他还能开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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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金钱的力量
而在出云观里,几个道友的到来让舍情很是高兴。
说是道友,不如说是丹友。
几个仙风道骨的道人一见面就调侃着舍情,说他把丹药换成了钢铁。
“我等来此……”
几个道人相对一笑,说道:“心绞痛乃是胸腹之处不通,针灸固然好,可病人却不可能自行诊治,我等准备了一个丹方……道兄你且看看。”
舍情接过丹方,皱眉道:“牛黄,蟾蜍……”
这是药方!
舍情闭目思索了一阵,说道:“财帛动人心?”
这几位都是隐居在各自道观里的老道人,对名利早已看透,可今日竟然齐齐出来……
这是为何?
一个道人叹道:“人说名利如浮云,可我等还未修成大道,那些徒子徒孙总得要养活吧?”
另一人说道:“我等已成朽木,本该不动心。可我等不动心,他们却动了心,整日不安分……害人啊!”
“这是诱惑。道心坚固者自然无妨,可道心坚固者有几人?”
“那沈安悬赏五万贯,别说是我等,那些寺庙的和尚也心动了。道兄,钱不打紧,可若是让他们得了悬赏,我辈道统何存?”
“……”
舍情皱眉道:“某知道了。这个方子极为妥当,可是否该加冰片?还有……”
丹房内再次热闹了起来,随后有道人被派去采买各种药材。
“三十余味药材,咱们只用七味,若是他们还能复原,那就是天意。”
……
汴梁城中医馆无数,名医无数。
可大家对包拯的病却束手无策。
一家医馆里,十余个老人在辩驳,说的都是药物名字和病情推理。
“当舒缓……老夫当然知道舒缓,可舒缓不成就成了死人,你那几味药是救人还是杀人?”
“当然是救人,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以毒攻毒?包拯六十余岁,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总能坚持一两年。”
“那是靠着毒药来坚持……天知道能坚持多久!”
“罢了罢了!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
一群名医七嘴八舌的争吵着,最后没有结果。
“包拯犯病了!”
外面来了个闲汉,他冲进来伸手,笑道:“包拯犯病了。”
一个郎中皱眉道:“给他钱。”
闲汉得了五百钱,他掂量了一下,说道:“先前包拯的病发作了,幸好郎中在,用针灸给救了回来。沈安发怒了,出来的时候遇到个骗子,就把他打的到处跑……”
众人愕然,有人叹息道:“这便是天意,他再有钱也无法。”
“五万贯我等拿不到了,那谁也拿不到。如此……只是可怜了包拯。”
“钱再多也无用,沈安应当请了我等去看看,也比把那五万贯扔出去强。”
“他自己就是名医弟子,可却毫无办法!”
“此事就这样吧,他那五万贯也不知能不能花出去,既然看不起我等,那就各自回去。”
“回去回去,让他枯守着吧。”
众人各自散去。
“舍情出来了。”
刚出来,众人就遇到了舍情。
“他不是闭关了吗?”
“闭什么关?他是被沈安揭露了丹药不能成道,所以生无可恋了。今日出来是作甚?”
“咦!还有几个老道人。”
“他们这是去哪?”
一群道人先是去了榆林巷,得知沈安在包家时,就又去了包家。
“出云观里的人说了,这两日他们都在弄药,说是能治包拯的病。”
消息传得很快,那些名医们不禁都笑了。
“道人就是道人,原来某以为舍情是虔心于道,谁知道竟然也不安分。只是他懂什么医术?”
“他懂,他懂的医术却是杀人的。”
“道人竟然要抢我等的饭碗,可笑啊可笑,今日便看看他们的拙劣。走,诸位,咱们一起去看看。”
“哈哈哈哈!”
一群名医在笑着,他们不走了,集体去了包拯家附近等候消息。
同行是冤家,而舍情是道人,道人来治病要悬赏,这是跨界……
这里是大宋,不是后世的演艺圈,你别想搞什么影视歌三栖。
否则不管你是几栖动物,这些名医分分钟都会教你做人。
而在包家,舍情把几位老道人介绍给沈安,说道:“道兄,这几位道兄和贫道相交多年,人品贫道能担保。”
沈安看着手中的一个瓷瓶,觉得舍情搞科研是行家,是天才,可在人情世故上却是白痴。
你担保!
若是这药有问题,你来替他们扛?
舍情极为认真的道:“这药方贫道也斟酌过,加了两味。每日吃两次,一次两粒即可。贫道从昨日开始服用,每次五粒……”
他很健康。
在停止服用丹药后,大抵是身体排毒起了作用,如今的舍情看着很是精神。
这年头也有试毒一说,而超剂量服用更是家常便饭。
沈安看着舍情说道:“此事不可出偏差,至少无毒……”
舍情认真的道:“药方贫道仔细推敲过,贫道作保。”
“把那两个重犯带来。”
随后那两个本是该死的重犯被带了来。
不管是作为重犯,还是作为心绞痛患者,他们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沈安此刻拿他们来做实验,也是和赵祯争取了一番。
剩下的就是等待。
两个大汉被要求干活,在烈日下干活。
沈安等人就在屋里等待。
冰盆在散发着凉意,沈安以手托腮在打盹。
这几日他每天睡眠不足两个时辰,太困了。
“犯病了……”
外面一声大喝,刚才还在打盹的沈安第一个冲了出去。
两个大汉中的一个倒在地上,看着很是痛苦。
“别动他!”
沈安瞪大了眼睛,喝退了准备去的仆役。
“他在等什么?”
一个老道士不忍的道:“治病救人,见病就该救治,他在等什么?”
舍情淡淡的道:“他在等……一般的病人犯病了不可能马上得到救治,他在等这个时辰……”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太残忍了些。”
舍情摇头道:“此二人都是重犯,死有余辜之辈。”
“死有余辜吗?那贫道倒是错怪了沈安。不过还是不忍看。”
“他做事不会出错,你等安心看着就是了,只是那药的药效如何,还得看对症。”
“药理不会错,原先的药效平淡,可增减了几味药之后,定然立竿见影。”
“这种心疾若是不出手,稍晚也会自行恢复,他该出手了。”
“喂药!”
沈安等了大约半分钟,大抵就是病人自行拿药出来吃的时间。
郎中过去,拿了两丸药喂了大汉,然后开始诊脉观察。
沈安站在边上,目光幽幽。
“若是没有办法你会怎么做?”
“让他致仕,请几个郎中轮值守候……”
“……”
沈安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就侧身看去。
“官家……”
赵祯来了。
他微微点头,“包拯对你好,你也不错,可为佳话。”
“多谢陛下。”
有人说沈安是在沽名钓誉,赵祯此话一出,就是打脸。
赵祯摆摆手,然后看着那个重犯。
“哦……松了,舒坦了……”
大汉的呼吸渐渐正常了,而且不用人扶就能慢慢的站起来。
郎中回身道:“待诏,好用!”
沈安心中狂喜,回身冲着舍情等人躬身谢道:“多谢诸位道兄。”
舍情等人笑着回礼,“不敢不敢。”
“此药还得要多试试。”
这是舍情的话,他做实验时就是这等严谨的态度。
赵祯问道:“此药能治何病?”
沈安说道:“心绞痛。”
心绞痛大多不致命,但多来几次,你的心脏就会渐渐衰弱……
包拯六十多岁了,在心绞痛的折磨下,沈安不敢担保他能活多久。
“心绞痛?”
赵祯说道:“我去看看包卿。”
他被带到了后面,一进屋就见包拯坐在躺椅上,边上站着五岁的包绶。
“官家……”
包拯在和儿子说话,见赵祯进来就被唬了一跳。
“你坐着。”
赵祯压压手,身后的张八年搬来了椅子给他坐下。
包绶有些怯怯的,赵祯冲他笑了笑,很柔和的道:“去玩吧。”
包绶看向父亲,包拯点头,他才出门。
“孩子还小,你莫要扔下他。我这里也需要你看着三司……你的病不好,沈安怕是不会让你回去……所以养好些。”
赵祯的话很殷切,包拯沉默了一瞬,说道:“臣自然是不肯歇息的……只是,那孩子心诚,他以为把臣封锁在后院里就不知道他悬赏五万贯之事,可臣子却从果果那里得了消息。”
沈安的布置堪称是精密,可谁曾想内部竟然出了‘叛徒’,让包拯得知了此事。
赵祯淡淡的道:“我本担心你的身体,可刚才外面来了几个道人,他们的药才将救了心疾。你好生养着,不着急回去。”
他说完起身就走,包拯起身相送,却被拒绝了。
等他走后,包拯摇头道:“官家这是嫉妒了?”
赵祯是嫉妒了。
包拯长子早亡,幼子还不懂事,按理该是孤苦无依的境遇。可沈安在,却和儿子般的揽起了一众事情,让包拯能安心养病。
这让没有儿子的赵祯心中有些发酸。
第545章 救心丸,坑人(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10)
赵祯出了包家,随行的亲从官们马上就警惕的围住了他。
送他出来的沈安见状就皱眉道:“这是此地无银。”
张八年上马,看了斜对面那群人一眼,“是,可此地无银总比毫无防备的好。”
沈安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想刺杀官家?”
赵祯算是不错了,去刺杀他有什么好的?
张八年的目光扫过后面,低声道:“当年大宋开国时……灭了那些地方,时至今日,依旧有人在暗中窥探……所以不可小觑。”
我去!
沈安不敢相信的道:“那些人早就老死了吧?”
张八年点头道:“都死了,老死了,或是被皇城司杀光了,大多人的子孙也没了……但依旧有些漏网之鱼的后辈,所以官家的安危要留心。你在榆林巷也要多注意隔壁……”
沈安有些懵,不过算是了解了现状。
大宋立国时,周边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国家,什么北汉、南唐……,这些国家被一一统一。统一的过程自然不是那么美好,血腥味十足。
特别是北汉和南唐,一个是和辽人勾搭,一个是实力雄厚,自认为是正统。这两个国家从上到下对大宋都不感冒,所以李后主的死是再自然不过了。
可大宋都立国百年了,南唐和北汉也灭亡了八十多年了,这还闹腾个什么。
他不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模式,随即就开始验证这个丹药的可靠性。
吃,每天吃,然后观察反应。
没犯病。
连续五天没犯病,随后就是十天。
沈安的心情大好。
“那些兔子如何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穿越者,沈安牢记兔子是最佳试验品的教诲,让人去弄了些饲养的兔子来喂药。
“活蹦乱跳的。”
沈安去看了一眼,确实是如此。
他又去看了几头羊,外加一头牛,都挺不错。
他去见了包拯。
这十天包拯犯病两次,都是用针灸来纾解。虽然效果不错,但却因为发病的原因导致身体有些虚弱。
“……这首诗好生背。”
包拯坐在书房里,对面是包绶,他含笑看着儿子背诗,脑袋也跟着微微晃动。
“老夫幼年时也是这般,不过父母总是宽容,让老夫的童年欢笑颇多……”
书房外,包拯站在屋檐下,目光平静,颇有些看破世事的豁达。
“后来老夫出来为官,那时真是不舍亲人,如今想来不舍便是舍。你记住了,再多的眷恋也只是人的过往。要想做事,心中有抱负,你就必须要懂的舍这个字。”
他侧身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沈安,笑道:“年少时要去拼斗,别顾虑什么,等到了年老时就带着这些回忆含饴弄孙,给子孙说说当年事,最后……”
他的目光越过沈安,淡淡的道:“最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任你帝王将相都逃不过这一遭。老夫此次生病,最大的感悟就是……帝王寻长生之道,定然就是疯了。”
“吃药吧。”
“包公,再试几日。”
“不必了,那舍情和几个道人每日吃十粒都无事,老夫若是有事,那便是命。”
沈安没法,想起他发作时的痛苦,就叫人拿了药来。
“每日两次,每次两粒。”
“老夫知道。”
包拯看着他,眼中有些慈祥之色,说道:“回去吧,卓雪和果果在家等你呢,早日生了孩子,老夫帮你看。”
他说的很平常,沈安也很平常的说道:“好。”
沈安随后就去了出云观。
“多谢。”
他躬身感谢舍情。
“只是小事。”
舍情的目光在盯着火焰,在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是火焰,而不是其它。
“五万贯……”
五万贯有多少?
汴梁人大抵很难知道。
一贯钱,哪怕是不足贯,可依旧是一大串。
十贯、百贯、千贯、万贯……五万贯。
五万串铜钱,当长长的车队穿行在城中时,整个汴梁城都轰动了。
五万贯!
这里没有五万贯,因为五万贯现钱很难拿出来,更多的是盐引和茶引。
可哪怕是如此,那长长的车队依旧让人发狂。
“好多钱啊!”
百姓们在看着,有人的眼中多了厉色,低声和同伴说道:“晚上去抢了。”
同伴也低声说道:“你去抢吧,那些道观里可不差人,到时候乱棍打死你。”
出家人为何练武?
现在的寺庙道观大多有产业,免税的。不练武的话,那些泼皮无赖来抢夺咋办?
一般人去抢出家人……那就是个悲剧。
道人们接收了钱,汴梁城中不少人都怒了。
那些名医又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道士们的好运气。
“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救心丸?”
“不知道,不过那几个老道士医术精湛,道家又有传承的法子,于是不少秘方就被传了下来。”
“还有舍情,他当年也懂医术,经常还弄些药丸来送人。”
“丢人啊!”
一个老头痛心疾首的道:“咱们那么多人竟然还比不过几个道人,那沈安砸了五万贯,就砸出了一个救心丸,咱们呢?动静都没有。”
“就是,最近那些病人都有些抱怨,说咱们还比不上道士管用。”
“哎!那几家道观的香火可多了不少啊!”
“啧!这道士和咱们抢饭碗,还真是抢赢了,咱们这脸往哪搁?”
一群名医气咻咻的站在那里,有人突然笑了,抚须得意的道:“就包拯吃那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旁人也买不到。”
“咦!对啊!买不到的东西,说的再好听也是白搭。”
“……”
……
沈安回到了家中,果果巴巴的问道:“哥哥,包公好了没?”
这孩子,竟然也不先问哥哥辛苦不辛苦。
沈安正在郁闷,杨卓雪就俏生生的道:“官人辛苦,快去洗澡吧。”
沈安有些洁癖,去包家这么长的时间,回家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更衣。
洗澡出来,杨卓雪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饭菜,甚至还有一壶酒。
“……这几日家里无事,我……我回了一次家。”
沈安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杨卓雪不知怎地就解释道:“带着果果一起去的。”
这妹纸咋还在害羞呢?
沈安觉得自己挺和气的,可为何妻子总是还有疏离感呢?
“以后家里的事我少管,你多管。”
吃了饭,他懒病发作,就躺在屋檐下。
过堂风很爽,妹妹在一边嘀咕,妻子在另一边低声说话。
“……他们说那个方子值钱呢……”
“开封府去庄上要那个金肥丹的方子,有些傲气,庄上的邙山军就动手打了人……他们找来了,妾身想着邙山军有功,是护着官人的,就说……”
她看了沈安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才继续说道:“妾身说我家官人又立功了……”
沈安想捂额……
我家官人又立功了,找麻烦的小心被打断腿。
不过开封府的人也不地道,这事儿怎么说也不该找到沈家来,而是该在庄上解决。
所以杨卓雪的处置方式不错,深得沈安的赞同。
再哔哔就打断你的腿。
沈家的朋友很多,可对头也不少。
朋友自然有好酒,对头来了打断腿。
“就这样。”
杨卓雪就是个深闺少女,对外交涉的事儿还得慢慢的磨砺,目前能知道强硬很不错,至少比大部分女人都强。
这媳妇儿真不错。
杨卓雪正在想着事,小手突然就被握住了。
她看了果果一眼,就摇摇头,示意沈安赶紧放手。
“手滑了。”
沈安调戏了一下妻子,然后就开始午睡。
“果果,走。”
杨卓雪把果果带走了,等出去后,庄老实就来问道:“娘子,外面有人来问,说是那救心丸的方子可愿意卖……”
沈安给了五万贯,说明那药有用。
汴梁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胖子无数,心绞痛患者也不少。
以前大家没办法,现在却不同了。
买买买!
那些土豪终于出手了。
沈安说以后家里的事让她多管,她真的就想管。
“就说方子是治病救人的,若是能等就等,等不了的……五百贯一个人。”
庄老实一脸震惊的道:“娘子,太高了。”
五百贯一个人,关键方子不是只卖给一人,这真是太贵了些。
杨卓雪说道:“我自有主意。告诉他们,买了方子敢外传的,就是沈家的对头。”
庄老实苦着脸去传话,稍后就有人出手买方子。
五百贯一个人,这也太狠了吧。
不过有钱人最怕死,五百贯算个啥,不过是半天功夫,沈家就敛财五千余贯,眼瞅着生意还不错。
消息传了出去,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陛下,说沈家是赚死人钱,心太黑。”
“五千余贯……”
赵祯问道:“沈安不会这般行事,谁弄的?”
张八年说道:“说是沈安的妻子。”
“咳咳!”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沈安怎地娶了这么一个……”
这个女人也太贪婪了吧?
“沈安没说话?”
赵祯觉得沈安不像是惧内的性子,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沈家不差这点钱,没必要弄的这般难看。”
“陛下,外面的百姓都说沈家贪财,不要脸。”
张八年冷冷的说着皇城司的发现,心中却有些好奇。
据他所知,杨卓雪不是这等人啊!
赵祯摇头道:“罢了,这是他的东西,朕也不好说,随他。”
官家有些生气了。
稍后散了小朝会,赵祯回去气咻咻的找曹皇后说话。
“……救命的方子,也太贪心了些,沈安娶的这个女人不好,被带坏了。”
“陛下,这兴许有误会呢!”
曹皇后觉得不可能:“沈家不差钱,那杨卓雪出身也不差,不该啊!”
“人心不足!”
赵祯有些愤怒,大抵是恨铁不成钢。
“陛下,张八年来了。”
张八年带来了最新消息。
“陛下,沈家突然公布了方子,就贴在家门口的墙壁上。”
这是……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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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决绝,拒绝
“这是外面说的多了,沈安终于出手了吗?”
赵祯觉得这是在压力之下的退让,越发的显得杨卓雪面目可憎。
张八年低头道:“沈家人说,他家娘子听闻有心疾的人不少,可那药配下来也不便宜,想来许多人都买不起,于是就问了些慈善人,那些人也愿意慷慨解囊,就筹集了几千贯钱,准备交给几家大医馆,用于制作救心丸,免费送给那些贫困百姓……”
赵祯愕然,“那女人想的这般周到?”
哪怕救心丸是沈安花大价钱弄出来的,可汴梁人依旧在说他的坏话。
这是人性。
大家觉得沈家赚救命钱也太黑心了些,吃相难看。
等那几家医馆的人去了沈家,出来时就一脸感慨的说着沈家娘子的慈心。
“沈家哪里差那几千贯钱?沈家娘子还补贴了三千贯,凑齐了一万贯出来,这样的人家……他就该有福报!”
“汴梁多少人看不起病?沈家娘子就是为了这个,咱们还骂人,丢人啊!”
至于那些花钱买药方的土豪,在被说成是自愿捐赠后,也有些窃喜,于是皆大欢喜。
汴梁城中的风向一转,沈家就成了第一慈善人家,而沈家娘子就是年度第一贤惠。
“杨贤惠……”
沈家,沈安在调笑着媳妇。
杨卓雪羞红了脸,问道:“官人,妾身这般做可妥当吗?”
“很妥当。”
沈安说道:“此后为夫也就放心了。”
“郎君,包公去了朝中。”
我去!
沈安不禁翻个白眼道:“他这是急什么呢?”
……
“为何不多养养?”
赵祯很是欢喜,包拯的心情也不错。
“陛下,臣吃了那药就觉着松散了,只是整日歇在家中却不舒坦,觉着骨头发酸。”
包拯回来了,他回到三司后,下属们纷纷来恭贺。
“死里逃生,老夫倒是悟到了些东西。”
他召集了在三司的官吏们说话,“人啊,再多的钱带进棺材里也是白费,吃再多最后也会化为黄土,无所事事更是白活一场,所以要做事,要为大宋做事。”
官吏们熟悉的包拯又回来了。
他召集了下属议事,第一句话就是:“三司责任重大,你等经常说差人手,可老夫却知道三司里有冗官,马上揪出来,给他们找事做。”
三司副使头痛的道:“他们会闹腾,还有,若是找不到事呢?”
三司就那么多做实事的职位,没事可做的多了去,咋安排?
包拯冷冷的道:“无事可做的就退回去,让朝中重新安排。”
副使苦笑道:“怕是会引发动荡。”
大佬,你要清理冗官吗?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儿。
包拯摇头道:“老夫不管什么冗官,清理吧!”
三司开始清理闲人了!
正在喝茶的赵祯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然后喊道:“让韩琦去,把三司多余的人马上安置了,快!”
来人飞奔而去,赵祯一把推开给自己抚胸的内侍,苦笑道:“包拯做事大胆,再晚些,此事就不好收拾了。”
再晚些等事情发酵,包拯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这是不想活了吗?去,让他来。”
包拯很快就来了,神色坦然。
“为何?”
赵祯淡淡的问道。
包拯是经历过庆历新政的,应当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包拯抬头,坦然道:“官家,总得有人开个头……官家您老了,臣也老了,后续的人会不会想到革新?”
赵祯叹息一声,“你这是想开个头,以后谁要想革新,这就是先行者。”
包拯点头:“官家,您该清楚,大宋不变就……不变就会变成夕阳!”
他本想说亡国,可见赵祯面色难看,就改说了夕阳。
帝国夕阳!
赵祯的面色铁青,“夕阳,你想说大宋是夕阳吗?最后的余晖?嗯?”
陈忠珩低下了头,内侍们都缩头缩脑的,连呼吸声都压住了。
包拯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苍茫,“臣恋家,恋父母,记得那年考中进士之后,授官不在家乡,臣不愿去。后来改授和州,可不在父母身边,臣还是不肯,就辞官归家……”
包拯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都过的不错,备受父母宠爱,堪称是宅男的样板。若非是宅男,他也不会这般模样。
为官多年,竟然拉不下脸,不习惯去拉关系……
这等人和后世宅男的性子实际上差不多。
“后来臣的父母去了,臣结庐守孝,不肯离去。家乡父老和臣说,当今官家乃是仁君,你守着父母的坟墓作甚?该去为这大宋效力,想来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于是他就出发了,从此走上了宦途,直至现在。
包拯摸着胸口,没有感觉到心绞痛之前的症状。
安北为老夫如此……老夫为他大闹一场又如何?
“臣为官多年,从南到北,什么官都做过。臣见过那些官吏……陛下……”
包拯认真的道:“好官吏有,可官吏太多了,没人认真做事。时日一长,认真做事的就成了异类,甚至会被人取笑……这是为何?”
冗官导致的人浮于事!
“为何不能每个人都有事做?不是那等假事,而是正事。”
大宋的官吏设置很复杂,一方面是为了制衡,一方面是为了安置那些无处安置的人。
许多官职根本就没有必要设置,因人而设的后果就是无所事事。
赵祯的面色渐渐平静。
包拯老了,他没有什么野心,他的朋友少的也没法产生野心。
这样的一个老臣,他的话里全是真情,对大宋的真情,对他这位帝王的真情。
“臣当面拉住您进谏,往前看也就只有魏征,可魏征死后如何?那位太宗的心胸可有您宽阔?没有!”
包拯激动的道:“不能再拖了,官家,难道您想把此事交给下一任吗?您有何面目去见先帝?臣……”
他这话犯了忌讳。
他的嘴唇在颤抖着,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他的身体也跟着缓缓跪下……
他俯首,用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自己的君王。
“官家……不能了呀!”
赵祯木讷的看着他趴下去,然后眼皮子在眨动着。
他张开嘴,吸吸鼻子,然后身体后仰……
“把包卿扶起来,快,把他扶起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惊恐,仿佛是面临着什么妖魔鬼怪。
陈忠珩亲自过去,和一个内侍去扶包拯。
但凡扶过老人的都知道那种沉重,等他们把包拯扶起来时,陈忠珩几乎都要虚脱了。
包拯抬头看着赵祯,眼中带着期冀。
赵祯木着脸道;“包卿的身体不适,速速回去歇息。”
“官家……”
包拯的眼中多了不甘,随即寂灭。
他被扶着一路出去,等到了政事堂外面时,韩琦已经在等候了。
“你知道没用,你也该知道不可能,那是在毁灭……”
包拯抬头冷冷的道:“不管也是毁灭,不过是晚些时候罢了。”
韩琦闭上眼睛,伸手出来按按,说道:“等吧,以后自然有英主和名臣来处置大宋,我等……维持便是了。”
包拯摇摇头,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韩琦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忍,却无法劝说。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苍老的声音引得不少人出来,见到是包拯,不禁愕然。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包拯的腰杆渐渐笔直,脚步渐渐有力。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个老包拯,果真是打不倒,坚韧的就像是青松。”
说话的是曾公亮。
韩琦唏嘘道:“就是急切了些,三司的人收拢了吗?”
曾公亮点头道:“收拢了,包拯既然要开先河,那便让他开吧,此后……”
下一任帝王可有这份魄力吗?
若是没有,那就辜负了包拯今日的决绝。
……
“三司……”
沈安头痛的道:“此时弄这个太早了。”
赵仲说道:“官家没有回应,三司被清理出来的人都被重新安置了,中书快的让人心寒。而且理由是三司乃重地,闲人会误事,可笑的理由,不如说别处还差人还好些。”
“急什么?”
沈安得知包拯无事后就放松了些,随手拿起桌子上写了半章的石头记看了看,却对下面的情节一筹莫展,“那个李璋你觉着如何?”
他的眉微微皱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漫不经心的模样。
“李璋?”
赵仲想了想,“见过几次,很是客气,但客气是客气了,却疏离。”
“他当然会疏离。”
沈安心中在转动着各种念头:“仲,大宋军权在三衙和枢密院……”
这是暗示。
你该想想以后怎么抓军权了。
军权抓不牢,以后你想干啥都不好办。
赵仲点点头:“是要想想,不过大宋军队地位低下……”
这也是暗示。
军队地位低下,压不住阵脚。
也就是说军队无用!
大宋军队被文官控制着,很难翻身。
沈安放下手指的稿子,淡淡的道:“折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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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给赵仲鍼上课
开封府的大门外贴着一张纸。
“金肥丹的制法……”
一群人在围着看,听着前方的人在念。
“……这些东西弄散弄碎了搅合在一起,埋于坑内,或是堆放于废弃的屋子里……”
一个老农诧异的问道:“这就是金肥丹?那么简单的东西,不能吧?”
众人都有些不解,觉得这配方也太简单了些。
前方有小吏在,他大声的道:“这东西是沈待诏弄出来的,他说了,大道至易至简,越是好东西,它就越简单。那些看着弄不懂,故作神秘的东西,大多是虚张声势,并无多大用处!”
众人听了觉得很形象,有人就说道:“可这话怎么觉着不对劲呢?小人看书本就觉着神秘……”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小吏也懒得管,只等着下一批人。
沈安和赵仲就在后面。
“去看看。”
赵仲兴奋的道:“若是天下都用了……安北兄,你为何要阻拦金肥丹的制法通行于天下呢?”
沈安和他上马,然后说道:“你要记住了,大宋的情况很复杂,打个比方,这里说金肥丹必须要通行天下,各地官员要督促……你信不信,此事最后会变成一个敛财的买卖。”
赵仲不解的道:“敛财的买卖?不能吧,这是免费的。”
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天真啊!
不,不是天真,而是对下面官吏的无耻没有心理准备。
沈安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一课:“地方官吏是虎狼,明白吗?蝗虫腿上都要刮油的人,你说金肥丹这等事他们可会坐视?”
赵仲摸着下巴,“能这么不要脸?”
“比这还不要脸。”
沈安带着他去找到了王天德。
王天德越发的胖了,见他们进来就笑道:“稀客稀客,快进来奉茶。”
沈安摇摇头,说道:“老王,你以前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官吏,给仲说说。”
王天德倒吸一口凉气,就目视沈安。
说真的还是假的?
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啊!
要是说真的……
赵仲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就淡淡的道:“假话就不必说了。”
王天德赶紧赔笑道:“哪里的话,某这里断然不敢欺骗小郎君。”
他想了一下,说道:“各地的官吏吧,他有好有坏,好的不少,坏的同样不少……”
“老王,别扭扭捏捏的。”沈安说道:“举例子,说具体的事。”
王天德干笑道;“具体的事多不胜数,某就说说那年在舒州遇到的事吧。”
“那年某带着伙计去舒州进货,刚进了货,准备启程时,就见到小吏拿人。那人家中颇有些钱财,边上有人说这人心善,街坊邻居就没有不说好的……”
赵仲垂眸听着,随着进宫时间的临近,他也在准备着。
从身份到思维方式,到行事方式,他都在慢慢的转变之中。
“那人只喊冤枉,那小吏冷笑说他不去当值,就是不服役……而且还鼓动人不去服役……”
赵仲思忖了一下,问道:“这等人不是该抓吗?”
赋税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若是人人逃税,不去服役,那这个国家还剩下什么?
王天德笑道:“假的。”
“假的?”
“对。实则是有官吏看中了他的产业,就巧取豪夺,可那人不肯退让,这些人就寻个借口,直接拿了他……”
“此事倒是简单。”
沈安见赵仲有些愤怒,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事每日每刻都在大宋发生着,你气不来。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赵仲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吏治,万事之首!”
沈安的眼中多了欣慰和得意,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国家有再多的革新手段,再好的革新方法,可却需要有无数称职的官吏来推行。若是吏治混乱糜烂,再好的革新想法也会变成祸害百姓的手段!”
赵仲起身拱手,肃然道:“谨受教。”
沈安起身拱手还礼:“应当的。”
这是一堂吏治课,沈安只想告诉赵仲,这个天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做事之前得先看清楚这些官吏。
赵仲问道:“天下官吏清廉者有多少?”
王天德苦笑道:“不知,不过想来不少。”
赵仲继续问道:“此等事,或是害民之事,天下可多吗?”
王天德看着沈安,沈安重重的点头。
王天德的经历丰富,见多识广,是最可信的人。
“小郎君,多不胜数……”
赵仲点头道:“某明白了,这个天下……管这个天下的人有问题,这个天下它就好不了!”
沈安的眼中多了欢喜,恨不能欢呼几声。
这就是我引导出来的神宗,他不会再茫然把国家交给王安石去变革,不会茫然相信革新方法。
老子算是逆转了前世神宗的一半命运吧?
赵仲当先出去,沈安挥动了一下拳头,对王天德点头表示感谢。
随后两人就去了城外,去看那些农户。
他们随便找了个村子,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孩子背着筐子在捡东西。
各种能制肥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战利品,甚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也认真的背着个小箩筐。
“若是官府强行推行,这一幕你看不到。”
沈安对那些孩子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他们看到了沈家庄的增收,所以愿意试试,这就是自愿。百姓只要自愿,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赵仲若有所思的道:“等汴梁周边的农户增收的消息传出去,这天下的农户就会自愿去堆肥……而官吏,他们提供消息就够了。”
这就是职能转变,当百姓自愿去干某些事时,官吏就成了辅助的角色,不添乱就好。
进了村子,那些庄户见他们神态自若,也没人敢问来历。
此刻麦子已经晒干收了起来,农户算是没事干了。
“农闲时节得让他们找事做,不然手中短了钱粮,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哭了……”
说话间沈安吸吸鼻子,说道:“有味道,去看看。”
他站在左边的人家外面喊道:“家里有人吗?”
“谁啊?”
一个妇人急匆匆的出来,见到他们几人后就闹了个大红脸,低头道:“贵人这是……”
“不是贵人,只是想来你家看看那个金肥丹的作法,可方便吗?”
妇人回身喊道:“官人,有人来了。”
里面来了个大汉,沈安笑道:“打扰郎君了。”
大汉挠头道:“小事小事,尽管看。”
进了他家,就见墙边摆着两个大缸子,缸子上面还盖着盖子。
大汉回身道:“就是这个,今年做两缸,若是好,明年就弄一间屋子来做。”
沈安揭开盖子,先嗅了嗅,再回身问了加的东西,等得知无误后就说道:“隔几日要摸摸,若是里面微微烫手,就要记得翻一下,否则里面的发酵好了,外面的却还是生的……那就是夹生饭。”
他拿过叉子叉了一下,满意的道:“堆料很稳,不松不紧。注意别急,这个发酵要彻底才好,否则你把金肥丹弄到地里去只会坏事……”
他放下叉子,拍拍手上的东西,“发酵不完全,金肥丹就会二次发酵,到时候会烧了根苗。”
大汉眼睛一亮,欢喜的道:“某正说不大懂这些,郎君一番话……小人全都明白了,多谢,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大汉说道:“去村头打一壶酒来,晚些请郎君喝酒。”
沈安笑道:“不了不了,我等晚些还得回城,不麻烦了。”
大汉又劝了几句,见他们真的去意坚决,就遗憾的道:“还想和郎君说说话的,可惜了。”
他把沈安和赵仲送出去,刚出门,就见到十余骑黑甲骑兵,顿时就被唬住了。
“二位郎君……不,贵人,小人……”
黑甲骑兵冷冷的看着他,然后策马过来。
“无事!”
沈安摇摇头,对大汉说道:“多谢郎君,告辞了。”
大汉搓着手,看着他们远去后,回身喊道:“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见他欢喜,就问道:“官人,是啥喜事?”
大汉说道:“刚才来的是贵人呢!”
“贵人?”
有村民路过,就问了情况。
“刚才那些黑甲骑兵进来,是邙山军呢!”
“邙山军?”
“是呢,邙山军。”
大汉欢喜的道:“那位郎君岂不就是沈待诏?”
他欢喜的道:“沈待诏方才来我家,还指点了某做金肥丹呢!”
村民一听就艳羡的不行,等村老得知后,就埋怨道:“待诏平白给了金肥丹的制法,咱们得了偌大的好处。还有,前日那个救心丸的方子,大伙还误会了沈家,连老夫都背地里骂了几句,丢人啊!”
几个村老一阵唏嘘,“最后待诏家里还出钱给医馆,配的救心丸不要钱的送,只要诊断是心疾家贫,一文钱都不收……多好的人啊!”
另一人埋怨道:“沈待诏来了村里,为何不请他用饭?你家若是没钱,只管言语一声,村里凑一凑,好肉好酒也能弄出来。”
大汉苦着脸道:“请了呢,待诏说有事回城。”
村老骂道:“蠢货!那是托词。待诏是舍不得让你家花费。”
“是个慈善人啊!”
大汉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懊恼的道:“早知道先前就拉住他不给走。”
第548章 宰辅作死(为‘月詹白鬼’加更)
开封府接到了一份文书。
贾黯没看,他板着脸问道:“沈安投来的文书?”
小吏说道:“是。沈安说是开封府关于金肥丹的告示不详尽,和当初给的文稿相比有些文绉绉的,而且还删掉了些东西,应当重新发布。”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见贾黯面色不善,就赶紧低头。
这位贾知府和前面的不同,他行事不喜欢旁人干涉,更不喜欢建议。
换句话说,这人有些刚愎自用。
贾黯起身道:“他这是想插手开封府吗?”
沈安不想插手开封府,谁也不敢插手开封府。
京城之地,只能是皇帝的地盘,谁插手谁就是有异心。
沈安才回家就被请去了中书。
政事堂里,三位宰辅齐齐在等候,这个阵仗不小。
沈安笑道:“这是三堂会审?”
韩琦没笑,说道:“官家走路慢了。”
“步履蹒跚。”曾公亮眉间多了黯然:“包拯不该去,这下让官家难过了。”
包拯只是敦促赵祯勇敢些,至少为后继者做个姿态。
这也能让赵祯颓然?
沈安不理解这种想法。
“包公没错。”
他一开口就是为包拯辩护:“诸位相公宦海多年,自然知道大宋的底子,不变是死,死慢些。变了兴许能活,活的更好,更长久……”
“可目前不是时机。”
韩琦面不改色的在撒谎。
他的自信心和革新的勇气早就在庆历年间被摧毁了。
在他的身上只能感受到一股子暮气。
沈安心中了然,说道:“可包公无错!”
你们别想让我去劝包拯,压根不可能。
韩琦抚须道:“和此事无关,只是那位皇子之事,差不多了,给他准备的宫殿也收拾好了,该进宫了。”
曾公亮也帮腔道:“大宋不能乱,而皇子就是不乱的根基。”
赵祯的身体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出问题,继承人必须马上进宫。
沈安诧异的道:“不是劝过了吗?”
宰辅们轮番上阵去劝赵宗实,沈安还以为已经敲定了进宫的日期。
韩琦摇头道:“皇子躺在床上说病了。”
赵宗实还在拖延。
或是还有些顾虑。
这是对赵祯和宫中的顾虑。
沈安想清楚了此节,就说道:“此是大事,某不会推诿,这就去。”
“好。”
沈安一溜烟回到榆林巷,等见到赵宗实时,他正在吹唢呐。
唢呐声里多了郁郁,让沈安不禁暗自佩服。
哥从小到大听过的唢呐都是喜庆的,就你能吹出忧郁感来。
老赵家不愧都有艺术家的潜质。
一曲终了,赵宗实摇头道:“明年再说。”
明年……
赵祯要是在此期间有个三长两短,大宋可就乱套了。
赵允弼他们看似偃旗息鼓,可沈安知道这只是等待时机而已。一旦出现机会,赵宗实不一定能压住他们。
“官家的身体怕是……”
这个理由够强大了吧?
赵宗实摇头道:“上次见过官家,他的身体再活十年无碍。”
这人竟然把自己当做是名医了,沈安没法,又回去找到了韩琦他们。
“怕是得下诏书,请了宗室中的人来宣布此事,否则他会有顾虑。”
韩琦一跺脚,说道:“走,一起去见官家。”
沈安想溜,却被曾公亮一把拉住,说道:“跟着去。”
一路见到了赵祯,韩琦说道:“官家,可是担心赵宗实吗?”
你是不是忌惮立皇子?
这话问的太过分了些。
赵祯摇头道:“只要是姓赵就可。”
只要是赵家人,赵祯都愿意接受。
韩琦目视沈安。
到你出力的时候了。
沈安无奈的出来说道:“官家,名正言顺……”
你前面的那次规制不够,赵宗实依旧有疑虑。
而这个疑虑哪来的?
就是他当年进宫后留下的阴影,这其中赵祯的功劳最大。
想想,那时候的赵祯还年轻,接赵宗实进宫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只等自己的儿子一出生,就把他赶出去。
这样的环境下,宫中人怎么会给赵宗实好脸色看?
在宫中的那段时日赵宗实不愿意提及,由此可见一斑。
赵祯茫然若失的道:“当年之事……罢了,拟诏吧。”
韩琦行礼道:“陛下英明。”
至此沈安才恍然大悟,原来赵宗实不进宫竟然是对的。
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相应的规制,赵宗实进宫也是受气包。
韩琦去找人拟诏,稍后翰林学士王来了。
王惊惧的道:“陛下,此事不是儿戏,外面会认为是宰辅们胁迫您……”
赵祯的眉间多了黯然,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此事乃朕独断,非大臣言。”
王跪下道:“陛下能如此乃是宗庙社稷之福。”
沈安在看着这一切,等诏书出来后,赵祯逐字核查,竟然半个时辰之久。
他还是不舍!
“传诏天下!”
赵祯摆摆手,眉间的黯然浓郁的让人心惊。
这个皇子也就是太子,简单宣布一下那算是什么太子?
传诏天下才是规制!
大事定矣!
大家行礼道;“陛下英明。”
赵祯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些讥讽的道:“速去吧。”
没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而皇子进宫后,赵祯的身后就多了个追赶者。
诏书旋即传达各处。
沈安出去时,皇城外都贴有了。
“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
“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
床榻边上,赵仲低声念着:“……犹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而聪知仁贤……”
赵宗实躺在床上,呼吸缓慢,不见动容。
“……使者数至其第,来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
朕派人去请他好几次,这娃谦虚的很,不肯进宫,朕晓得他的贤良了哈……
沈安在边上暗自笑了笑。
“……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固可以厚天下风,而上以严宗庙也,其以为皇子!”
这是诏书的内容。
赵仲跪坐在边上,低声道:“爹爹,诏书明发天下了。”
赵宗实依旧闭目不言……
……
“再去!”
赵祯有些急了。
人就是这样,当想把某件东西送出去时会念念不舍,恨不能反悔。
可等对方不愿意要时,他又觉得非要送出去不可。
这种心理活动很有趣,但宰辅们却觉得没趣。
他们再次去了榆林巷,赵宗实只有一句话:“非敢邀福,以避祸也!”
宰辅们面面相觑,心想这位皇子对官家的怨气看来不小啊!
赵祯是仁君,可这位仁君却让赵宗实觉得很危险……
很尴尬的节奏。
宰辅们出去和赵仲问话。
“为何会这样?”
赵仲无奈的道:“当年事吧。”
当年赵祯可不怎么地道。
既然接进宫中,那就别折腾人。
这下好了,当年的事儿让我爹怕了,怕进宫会遇到倒霉事。
韩琦一脸黑线的道:“此次……我等作保。”
赵仲认真的道:“此事很难作保。”
这是帝王家务事,你们没法插手。
韩琦等人无奈,就出了赵家。
“热死了,沈安可在家?去他家喝杯冰镇的茶水。”
沈安当然在家,见到宰辅们上门就令人送热茶来。
“你这是故意的吧?”
宰辅们的火气正在上头的时候,浑身焦躁发热,你竟然还弄热茶来。
韩琦皱眉道:“此事却难办了,老夫在想……要不强行抬走?用檐子抬进宫去!”
檐子就是轿子。
这是准备绑架啊!
曾公亮摇头道:“这不是办法,皇子若是在宫中闹起来,此事还更麻烦了。”
欧阳修叹道:“罢了,回去找几个厉害的人来做说客。”
韩琦有些恼火,他伸手去端茶杯,结果被烫了一下,就下意识的准备摔东西。
“咳咳!”
沈安干咳一下,心想这是沈家,不是政事堂,你摔个东西给哥看看,回头让你赔钱。
韩琦的脑门上青筋直蹦,怒道:“谁能把皇子劝进宫?谁?这人……没办法了!”
赵宗实软硬不吃,甚至摆出了‘哥不想做太子’的姿态,这就是滚刀肉,无欲无求。
“无欲则刚啊!”
欧阳修觉得自己对这个词的理解更深刻了些。
他试探着说道:“要不……灌醉他,问他有何想法……”
韩琦和曾公亮眼睛一亮,“好主意!”
沈安愕然,正准备劝阻一下,韩琦三人就冲了出去。
这是迫不及待啊!
迫不及待去送死。
那赵宗实的酒量……
你们确定能灌醉他?
沈安在家里等着消息。
赵仲一会儿过来一趟,一会儿过来一趟……
“喝上了。”
“他们问我爹为何不进宫……”
“欧阳修先上了……”
“哎呀!欧阳修趴下了。”
“现在是曾公亮。”
“曾公亮不行了。”
“韩琦也吐了……”
“……”
卧槽!
沈安目瞪口呆。
赵仲说他爹酒量好到极点,他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
喝醉欧阳修,顶多再把曾公亮喝趴下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连韩琦都被喝吐了,这酒量……
可怜的大宋宰辅啊。
“哥哥!”
天气很热,可果果却不知疲倦的跑了来。
“不热吗?”
沈安捉住她,然后用手帕给她擦汗。
果果仰脸道:“哥哥,隔壁有人在大喊大叫呢,嫂子让我来问。”
“谁在大喊大叫?”
沈安伸手她牵住袖子,兄妹俩去了墙边。
“……不是……不是老夫吹嘘啊!不是老夫……自吹自擂啊!喝酒啊……你啊……你啊……还有你,都不行!”
“呸!你韩琦……就是个蠢货……”
欧阳修的声音听着很得意,大抵是酒性发作了,“就你……也只能喝尿去……喝尿去……老夫的尿你喝不喝?喝不喝?说话……”
“嗯……不……不喝……”
“走走走。”
沈安赶紧拉着妹妹回去。
几个老汉喝多了耍酒疯呢,听不得。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49章 恭迎大王
宰辅们来劝赵宗实进宫,没成功,就想灌醉他探听原因。
这主意真的不错。
连赵祯都觉得不错。
“我就等着他们的好消息了。”
赵祯的心情不怎么美好,就叫人把案几设在殿外。
夕阳照过来,金黄色一片。
他坐在案几前缓缓喝着酒。
“以前从未觉着这酒香,此刻喝来,却感受到了。”
他抬头,缓缓感受着酒的醇香。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什么都不在意时,你就会忽略很多美好。
年少时,自觉人生无限,所以什么都不在意。
等渐渐年迈后,会越发的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喝一杯酒,也能品出里面的真味。
这就是所谓的从容,实则只是珍惜剩下的岁月而已。
张八年疾步而来,“官家,相公们有消息传来。”
“成了?”
赵祯抬头,不悲不喜,不乐不哀。
那个义子进来也好,暂时不进来也行。
是的,他的念头不断在变化着。
前一刻他还觉得大宋不能没有继承人,赵宗实必须马上进宫。可等下一科,他就觉得自己还能让女人生孩子,说不定下一次就会生个儿子出来。
张八年低头道:“相公们和皇子喝酒,还是三个轮流上。”
赵祯叹道:“三个喝一个,不要脸啊!十三郎可是被灌醉了?”
在他看来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赵宗实怕是要喝醉出丑了。
张八年依旧低头,“官家,相公们全喝醉了。”
赵祯拿着酒杯呆了一瞬,“他的酒量这般好?年轻人就是能喝,他醉死了吧。”
这里的死不关生死,指的是烂醉如泥。
张八年的声音中都带着些惊讶:“没有,他正在吹唢呐……”
“噗!”
赵祯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竟然这般厉害……”
……
赵仲吹了许久的唢呐,直至天黑。
第二天早上,韩琦三人再次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难堪。
“见过三位相公。”
张八年已经等候多时了。
“官家让你来的?”
宿醉的滋味很难受,韩琦打嗝都是酒味。
张八年说道:“官家说了,此事交给沈安去办。”
这是看不起我们?
觉得我们办事不力,所以就换人了?
你要换就换个德高望重的,换沈安是个什么事嘛!
韩琦僵硬的道:“官家却处置差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张八年抬头道:“这是官家的意思。”
这是皇帝的决定,你最好尊重些。
可韩琦是谁?
“沈安年少不懂事,若是他激怒了皇子……此事会更麻烦!”
宰辅们回去了。
沈安很忙。
大宋最新一期的发解试就要开始了,太学那边希望他去鼓舞一下学生们的士气。
“官家让你去劝劝隔壁那位。”
沈安去了隔壁。
赵宗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昨天喝的全是水。
“你来了。”
他在吹唢呐。
唢呐声很沉郁。
沈安觉得他是在担心未来,对皇帝这个职位有些恐惧。
这谁害的?
沈安认为是老天害的。
“郎君。”
唢呐声停住了,赵宗实叹道:“何苦。”
沈安说道:“迟早要进去的,晚一阵子也没什么意思。”
赵宗实不语。
“您是担心……”
沈安知道普通的套路没用,就直截了当的说道:“您是担心……可恕某直言,若是晚进宫的话,谁来帮您熟悉朝政和这个天下?”
赵祯再怎么不舍也会教授他这些东西,这是帝王本能。
赵宗实的眉间跳动了一下。
沈安心中一喜,就继续说道:“若是把握不好朝政,到时候这个天下可就乱了,那不是个人的祸患,而是大宋的祸患。”
“您此刻避祸无碍,官家若是换人,这边就会大祸临头……这是避的什么祸?”
换个人进宫,你一家子可就要倒霉了。
赵宗实叹息一声,微微昂首。
“官家的诏书上说您不进宫是谦逊,可拖延太久的话,天下人就会知道此事有问题。到了那时,官家和宰辅们骑虎难下,以后大家可就难说话了。”
你做过分了,以后不说赵祯,满朝官员和宗室都不会满意,各种麻烦会等着你。
“如今进宫麻烦不多,只是陌生,有些生疏罢了。若是不进宫,后续的麻烦……”
后续麻烦一大堆。
赵仲就站在门外,看着自己的父亲拿起了唢呐……
乐声再度响起,开始抑郁,渐渐的多了平静……
……
“谁有人选?”
韩琦有些恼火的在转圈,鼻息咻咻。
“宗室里的人呢?”
曾公亮咬牙切齿的道:“要不就让汝南郡王出马,他叫骂一声,比咱们喝死了都管用。”
昨日他们三人都出丑了,欧阳修老不要脸,说自己昨天的事儿都忘记了。
可曾公亮记得啊!
韩琦摇头道:“汝南郡王掺和进来会很麻烦,后患无穷。”
“那其他人呢?北海郡王……”
韩琦冷冷的道:“那位看似忠厚长者,可骨子里却有些野心,不能让他插手。”
欧阳修说道:“如此……要不包拯去?他骂人厉害,连官家都怕他。”
韩琦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去,请了包拯来。”
包拯还未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皇子来了,皇子来了……”
韩琦心中一惊,喝问道:“谁?”
有小吏冲进来,兴奋的道:“韩相,皇子坐檐子出来了。”
嗯?
韩琦霍然起身,带着人往外去。
“谁劝出来的?”
“沈安。”
韩琦老脸一红,想起自己先前觉得沈安不靠谱的事儿,就说道:“赶紧去告知陛下。”
一顶檐子在汴梁城中缓缓行进,抬檐子的乃是折克行和杨沫。
在赵宗实答应进宫后,沈安就找到赵仲说了人选。
杨沫是自己人,没啥可说的。
可折克行却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折家这是要效忠皇子吗?
“皇子进宫了……”
檐子缓慢,但却很稳。
折克行知道这是沈安给自己、给折家的机会。
皇子登基后,必然要有自己的武力作为保证。
以往的武力是京中的禁军,可禁军和折家、种家比起来……那真是看门狗。
这一点赵仲很清楚。
种家会不会向皇子效忠?
沈安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而杨沫却很伤感。
他知道自己没法进宫,最后只能回归汝南郡王府,直至赵宗实登基后才有可能回到赵仲的身边。
赵仲和其他人现在还不急着进宫,这是赵宗实的交代。
我进去,妻儿先等等。
他对赵祯的戒心之重,让沈安不禁在猜测着当年的宫中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百姓渐渐开始围拢过来,看着这顶小轿。
“里面是皇子?”
“对,大宋的皇子。”
“大宋要有太子了吗?”
“有了太子就安稳了,算是一件幸事。”
“这位皇子深居简出,不说长相,什么性子都无人知晓。”
“他当年曾经在宫中住过许久,官家当然知道他的性子。”
“……”
人群中,一个大汉说道:“是折家子!他竟然能给皇子抬轿?谁干的?”
“肯定是沈安!”
“是了,沈安和皇子家的小郎君交好,有这机会定然不会放过,只是我们种家却麻烦了。”
“李谅祚年少无能,让折家在西北威风八面,若是延续下去,大宋第一将门会是谁?”
“不是咱们种家吗?”
“种家?折家呢?有皇子襄助,不,皇子不会襄助他家,但有今日抬轿的情分在,皇子不会亏待折家……还有小郎君在边上说好话,种家……种家要想办法才行。”
两个大汉面色凝重的消失在人群中,此刻皇城那边来了一队骑兵。
骑兵盛装出行,战马都是最好的,将士都是最威武的……
“末将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骑兵们在马背上肃然低头,声音回荡在御街上,周围的百姓纷纷垂首……
赵仲只觉得眼前一阔,仿佛前方再无阻碍。
这是一种境界。
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就是这种感觉。
赵仲的呼吸有些紧,他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循环加快……
这种感觉……
君临天下吗?
这一刻他觉得心旷神怡。
赵宗实掀开帘子,看着这些骑兵,微微颔首道:“辛苦了。”
他的目光平静,在看不到的地方,双手握拳,握的很紧。
这是谁的时刻?
先前的那些忐忑渐渐消散,他露出了些微笑。
“我等奉陛下令接大王进宫,请大王起行。”
为首的将领声音洪亮,赵宗实点头,对赵仲说道:“我儿,你且回去,剩下的路……”
剩下的路只能由我自己走下去,再难也得走。
赵仲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那帘布缓缓落下……
而在边上,一个带着斗笠的胖子也在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骑兵们往两边拉开,等轿子过来后,他们护在两边。
“大王起行!”
气氛肃然。
小轿被护着,一路到了皇城前。
“恭迎大王!”
军士们排成两排,看着小轿缓缓进来。
“恭迎大王!”
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吏们都出来了。
韩琦目光复杂的看着轿子低声道:“大宋的国本定了。”
“恭迎大王!”
“停下!”
轿子停下,帘子掀开,赵宗实走了出来。
他对边上的官吏们颔首示意,然后看着周围的建筑,说道:“久违了。”
上次他进宫是为了儿子,此次进宫却是为了自己。
为了当年的那个承诺。
赵祯毁诺了。
他让某颜面扫地!
宫中是什么地方?
不是人呆的地方!
可是我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我来了。
“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宫女们,内侍们……
无数人在行礼。
当年某在宫中时,可没人对某行礼。
那时候……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
他用手遮在眉上,喃喃的道:“就像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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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拭目以待
赵祯站在殿外,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
曹皇后就在侧后方。
太阳很大。
陈忠珩过去说道:“官家,打个伞吧。”
太阳不小,陈忠珩担心他会出事。
赵祯的脸颊有些松弛,他微微摇头。
“他在埋怨我,一直是。所以他不肯进来,不肯见到我……”
陈忠珩看了一眼侧面的曹皇后,目光中带着哀求。
曹皇后微微摇头。
从得到赵宗实即将进宫的消息后,赵祯的情绪就不大稳定。此刻他需要的是见到那个人,而不是躲太阳。
那个养子要回来了。
赵祯无子,却一直不肯放弃,直至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命。
既然没有那个命,帝王的本能就会复苏。
“见过大王!”
喊声传来,赵祯的身体一震。他踮起了些许脚尖,眉间微蹙。
“来了!来了!”
一个内侍跑进来,随后赵宗实走了进来。
他抬头见到赵祯,止步。
赵祯向前一步,止步。
赵祯的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说道:“你来了。”
“是。”
赵宗实近前行礼,抬头道:“劳官家惦记,是臣的错。”
赵祯看着他不说话,气氛渐渐沉凝。
“宗实才进宫,有些生疏了。官家,那些人给您的名字您不是都不满意吗?如今可得了?”
气氛不对,曹皇后果断出面调和。
赵祯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赵宗实微笑道:“爹爹。”
赵祯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说道:“你这一代要带个日字,中书选了十个,我看来看去,想了一夜,后来爬起来琢磨,最后定了一个字。”
“曙。”
皇子要成为皇太子,之前就要改名。
赵宗实俯身下拜:“是。”
从此他便是赵曙了。
赵祯含笑道:“仲何在?”
赵宗实说道:“仲……他在外面野惯了,臣担心他进宫会犯错,想缓一缓。”
“好,不过不许长。”
赵祯含笑道:“你便去庆宁宫住下,差了什么只管叫人去拿。”
“是。”
庆宁宫差点意思,前面的那套宫殿才好。
不过赵宗实并未在意这个。
他跟着内侍出去,到门外时,缓缓回身看了一眼。
赵祯在微笑,曹皇后神色平静。
……
“郡王回来了!”
一声吆喝后,就听到赵允让的声音:“叫魂呢!滚!”
他急匆匆的进了屋子,老仆和阿苏都忍不住笑了。
这么热的天,他穿了好多件衣服,看着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大截。
而且他还戴着个斗笠,就像是个乡村老汉。
“热死老夫了!”
老仆和阿苏去帮忙,因为衣服穿的太多,脱了一件还有一件,所以半晌才剩下单衣。
“扇风,上冰盆来!”
赵允让热的不行,可老仆却说道:“阿郎,你该去洗澡,不然会受凉。”
赵允让瞪眼,老仆不为所动:“水早就备好了。”
稍后赵允让洗澡出来,大笑道:“老夫乔装在边上看着十三郎进宫,好生爽快。传老夫的话,今日府中酒肉管够,另外……此事韩琦出力甚多,可老夫不喜此人。沈安出力也不少,请了来。”
老仆说道:“明日发解试……”
……
上次科举考试,太学独占鳌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新的一科又来了。
酒楼里,自诩定然能考中的来放松,那些自认为肯定过不去的也来放松。
“去年一年做的文章和诗词,怕是比前面二十多年的还多,如今看到题目某就能张口就来。”
“文章呢?”
“文章?文章做多了都有脉络可寻,看到题目脑子里就顺着来了……”
“只是苦啊!真的苦!”
“要想做官,不苦怎么能行?”
“可此次真的是苦透了,一年下来某觉着这人都呆了,满脑子都是诗词文章,旁的都没了。”
“是啊!以前还知道去青楼喝酒玩女人,现在……去了青楼,脑子里不是女人,而是题目……”
一群考生在互相诉苦,有人起身道:“上次太学一鸣惊人,那些人多得意?这次咱们卷土从来,据某看,这次的考生怕都是在用沈安的题海之法,太学……某看他们此次怎么哭!”
这话引发了共鸣,有考生说道:“题海之法有用,大用。只是斯文扫地罢了。太学的学生资质也就那么回事,难道比咱们高?”
“不可能!”
“天下英才多了去,有几个入太学的?若非是沈安上次用题海之法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哪来的独占鳌头?”
众人都渐渐的兴奋起来,有人起身喊道:“诸位诸位,学问在天下,而不在太学,可对?”
这话有些蛊惑的意思。
上一次科举让天下考生哀鸿一片,今日大家来此聚会,实则有些誓师的意思。
“对!”
众人欢呼起来,掌柜在含笑看着。对于他来说,谁赢谁输都无所谓,生意好就行。
可伙计们却聚在一起嘀咕着。
“待诏弄了那个金肥丹,某家里做出来了。等丰收之后,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还有那个救心丸呢!”
“待诏是好人,这些学生不学无术,看着像是……”
“发情的公狗。”
“咦,那人是谁?”
“待诏……”
“见过待诏。”
那些考生听到声音都看向门外。
沈安走了进来,说道:“声音不小。”
考生们有些尴尬,有人说道:“我等却是忘形了。”
有人却不服气,大抵是觉得低头不爽,年轻人的胆子又大,就说道:“某钱林,见过待诏。敢问待诏,此次太学可能再度独占鳌头吗?”
有人怒道:“题海之法是待诏所创,拿着待诏弄出来的东西得意,要不要脸!”
“是,不该这般得意。”
“某错了。”
几个考生赧然冲着沈安躬身。
喝水不忘挖井人,这是美德。
沈安看着他,良久不语。
钱林依旧昂着头,丝毫不见害怕。
沈安微微颔首道:“拭目以待。”
他出了这里就去了太学。
太学今日已经停课了,沈安去时就郭谦他们在,还有十余名老儒。
“学生们可有自信?”
郭谦摇头道:“平常罢了。如今各地的学生都学会了多做题,学生们都以为把握不大,可……”
他眼中多了钦佩之色,“你请了这些大儒来,专门去探究历年来的考题,还去琢磨今年可能出题的人,还有可能的阅卷官,看看他们喜欢什么文风……”
陈本也低头了,“从上科结束之后你就着手此事,当时某还说你急切了些,可如今某却服气了。”
沈安微笑道:“万变不离其宗,发解试和省试是关键,可怎么才能去猜到题目?怎么才能写出让考官喜欢的文章诗词?这就要去琢磨。”
“当初有人说人选太多,不好找,可当今官家当政多年,秉性都定型了。只要经过仔细探究,就像是从湖里打捞鱼儿一样,不断缩小范围,最终确定一个范围,这便是筛选,也叫做……”
也叫做大数据!
不过此刻没有后世的条件,只能人工来分析。
“明年!明年的省试我太学依旧能独占鳌头!”
沈安微笑道:“拭目以待!”
……
发解试依旧是按部就班,开封府的考场里,考生们拿到了题目,只是一看,就不禁面露微笑,然后看看左右。
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的左右,胆子大的甚至还敢回头。
妥了!
长时间的疯狂做题,带来的是熟练,拿到题目就有了腹稿的熟练。
大家都在微笑,淡定得意的微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微笑。
“坐好,不许交头接耳,否则都赶出去!”
巡场的人来了,厉色大喝几声,考生们赶紧端坐。
此刻大多数考生的心中都在想着一个人。
沈安……
他的题海之法……真的好啊!
至于什么微言大义,什么圣人之言……
对不起,此刻某只想考中,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人性在这些细微处被剖开,没有人能幸免。
众人低头,渐渐有人开始书写。
考场内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只余写字时的细微声音。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以往的发解试时,此刻大部分考生都在琢磨题目,愁眉苦脸的打腹稿。
几个考官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沈安弄了那个题海之法,如今的考生都是下笔如有神,快的不行。”
“那人……他这是把文章诗词变成了市井的东西,人人皆可学,人人皆可考,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会如何?”
“到了那时,一次考试蜂拥数十万人……可怖!”
“那科举估摸着就废掉了。”
“不会被废掉,只能是换个法子,不能再考诗词文章了。”
“那考什么?”
“某不知。”
众人面面相觑,但又觉得这个猜测有些无稽了。
人就是这样,危机没出来之前总是乐观,鸵鸟心态之下,得过且过。
“题海之法……将会改变科举,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沈安作为创始者,必将青史留名。”
“不过太学却没了优势,此次沈安要愁眉苦脸了。”
“他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考场内的气氛渐渐活泛起来,考官们面带微笑,仿佛就是弥勒佛。
第551章 国舅发狂了(为‘唐铁光’加更)
太学的考场里。
学生们拿到了题目,大多数都是有些茫然。
这题目怎么那么眼熟呢!
考场上眼神乱飞,大多是欢喜之色。
他们想起了那些被框定范围的题目,不禁就想起了那个人。
“肃静!”
考场内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的考生们专注的在做题。
而在外面,沈安正在和郭谦说话。
“这种法子有用,长期都有用,可太学最关键的还是要提升学生的能力,也就是本事。让他们不管去做什么都有底气。而底气来源于学识。”
沈安说道:“学识有很多,我们的学生该学些什么?是文章诗词,还是谋生之技?杂学的推行就是为了这个。”
郭谦点头道:“杂学神奇,只是学生们学了之后都有些傲气。”
陈本皱眉道:“某问过,他们说学了杂学,对世界……世界这词……对世界的认知更深了,觉着旁人活的浑浑噩噩,不堪为友。”
这是瑟。
旁人敬畏天地,杂学也敬畏天地。
但杂学更多的是去了解天地,因为了解而敬畏。
“天上有什么?地上有什么?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有什么……杂学教授……不,不是教授,而是用实证和试验来告诉学生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过太得意了不可取,以后还得敲打一番。”
沈安很满意这个现状,他甚至有些得意。
“郎君,有苏郎君的信。”
沈安在回家的路上得到了苏轼的回信。
他看了信,不禁就笑了起来。
回到家,就见赵仲愁眉苦脸的在和折克行说话。
“我娘他们也进去了,那些人也跟着进了宫,他们还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家中就只剩下了某和杨沫。我娘说不是不管你,你去隔壁厮混吧,厮混几日就进宫。”
这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沈安笑道:“子瞻来信了。”
赵仲眼睛一亮,问道:“如何了?”
“还行。”沈安把书信递过去,说道:“陈公弼磨砺了他,如今算是懂的了些进退。”
赵仲看了书信,递给折克行,“陈希亮大度,是个不错的人。”
陈希亮,字公弼,和苏家是世交。
话锋一转,沈安问道:“宫中如何?”
赵宗实昨日进宫,今日高滔滔她们也去了,隔壁就成了个空屋子。
赵仲摇头道:“家父他们住在庆宁宫,倒也安宁。”
“和皇后如何?”
大抵是当年积累而来的矛盾,赵宗实和曹皇后的关系并不好。
等赵祯一去,曹皇后就变成了太后,这个关系咋理?
赵仲还是摇头:“这个不知道。”
“找国舅吧。”
沈安觉得此事必须要缓和一下。
稍后他们就出现在了曹家。
“沈安?”
卧槽!
曹家的门子听到沈安自报家门,第一件事竟然是捂着胸口。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就说沈安求见国舅。”
第一次上门做客,沈安还拎着不少东西,可门子的反应就像是一个美女遇到了粗鲁的大汉,这事儿被人看到就没脸见人了啊!
赵仲不好自报家门,见状就怒道:“还不快去!”
曹家人怎么都这样!
等门子去通告后,赵仲皱眉道:“曹家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觉着不妥,我等走了就是,以后定然不敢高攀。”
他神色冷漠,分明就是怒极了。
沈安干笑道“你忘记了当初之事了?”
当初沈安可是收拾过曹家人,还废掉了曹家一个后起之秀的前途。
真要说起来,沈安就是曹家的死对头。
赵仲淡淡的道:“那是活该,曹家若是以此为仇,那便是不知好歹。”
这就是帮亲不帮理的典型案例。
若是曹家真要不给面子,等赵仲上位之后,曹家怕是要把肠子悔青了。
少年意气,少年锐气,在此刻一览无余。
“来了。”
曹佾竟然亲自来迎,沈安倒是生出了些内疚来。
“怎敢劳烦国舅。”
曹佾平日里深居简出,所以看着有些拘束。
“这是赵仲。”
曹佾心中一惊,急忙拱手道:“见过小郎君。”
他是国舅没错,可曹皇后没孩子,所以这个国舅有些假。
赵仲见他客气,这才面色稍霁,然后大家寒暄几句,就进去奉茶。
“国舅生活简薄,真是我辈的楷模啊!”
沈安几句话说的气氛融洽,等曹佾面露微笑后,就说道:“圣人在宫中辛苦,国舅更是外戚楷模,我等尽知。”
曹佾一怔,长期的隐忍让他失去了政治敏感。
沈安起身道:“如此我等就告辞了,国舅若是方便,改日可去沈家饮酒,在外也无妨……”
曹佾想起了上次大姐让自己活得轻松些的话,就迟疑了一下。
沈安目视赵仲,微微颔首。
该你释放善意了。
从进大门开始,曹佾表现的很是客气和拘束,分明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外戚。
所以赵仲对曹家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盛夏炎炎,若是能和三五知己出游,想来也是极好的。”
这是一个隐晦的暗示。
别担心赵祯去了之后曹家会倒霉,只要不犯事,该玩耍就玩耍,无需太过谨慎。
曹佾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道:“能出去……”
沈安和赵仲齐齐看天,不禁觉得有些伤感。
赵祯啊,你瞧瞧你把国舅给吓成什么样了。
作孽啊!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硬是被猜忌给吓成了鹌鹑,连出门玩耍都不敢。
这个外戚有啥好处?
毛用没有!
曹皇后大抵在午夜梦回时也会觉得这个皇后没意思吧。
赵仲点头道:“尽管出去,若是有人欺负,打了就是。”
这就是大宋的国舅?
汉唐的国舅得意非常,到了大宋,特别是到了赵祯这里,国舅就成了个高危职业,动不动就被猜忌。
你要是出去玩,御史会弹劾你。
你要是去青楼,御史会把你说成是十恶不赦。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敢还击的话,御史会弹劾你,说你是南霸天在世……
连赵仲在见过曹佾的模样后都觉得赵祯太过分了。
曹佾仰头长叹一声,然后问道:“什么都能做?”
真是个可怜人啊!
赵仲点头道:“不谋反,不做恶事,什么都能做。”
“来人!”
曹佾突然一声喊,有下人进来听令。
曹佾的眉间多了冷色,“拿棍子来!”
沈安和赵仲齐齐起身,戒备的看着他。
你想干啥?
齐眉棍被送了进来,曹佾接过耍了个棍花,笑道:“当年大姐教某棍法和刀法,如今却生疏了。二位安坐,某去去就回。”
沈安和赵仲面面相觑,就跟了出去。
曹佾一路往左边去,在一户人家门外停住,只是一脚就踹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王硕,且来受死!”
卧槽!
沈安傻眼了,赵仲也傻眼了。
这个国舅是啥意思?
难道是被压抑久了之后,就变奔放了?
“曹佾,你这是发狂了?”
“王硕,草泥马,你说过曹家多少次坏话了?还敢在大门前说……”
“咦,说了就是说了,难道你……嗷!”
“阿郎被打了,国舅发疯了。”
“救命!”
“国舅发疯了!快来拉住他,拉住他!”
“啊……国舅……救命啊!”
“某错了,国舅,某错了……某发誓再也不敢了,救命……”
“草泥马,弄死你!”
“……”
沈安和赵仲站在外面,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麻烦了。
“国舅是不是发狂了?”
他们担心曹佾疯了。
曹佾若是变成了神经病,曹御姐肯定会发飙,连赵祯都挡不住的那种。
正在忧心忡忡时,曹家冲出来一群大汉,人人手中都有武器。
“砸了王家!”
一群大汉冲进了王家,顷刻间惨叫声就直冲云霄。
巡检司的人来了,开始还去劝一下,结果被乱棍打了出来。
“待诏,小郎君,此事咋办?”
顶着一头包的军士来请教,沈安摇头道:“别管。”
曹佾这应当是发泄,长期压抑之后的发泄。
“救命……”
当听到里面的惨叫声尖利的不像话时,赵仲就准备去劝阻一番。
“走!”
没等他过去,曹佾带着家人就出来了。
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伤痕,看来武力值不低,只是因为身份尴尬,别说是为国效力,打架斗殴都不敢。
今日得了畅快,曹佾整个人看着多了些锐利。
他走到巡检司的军士们身前,说道:“某曹佾,王硕此人常年羞辱曹家,以往某忍了,今日却忍不得。若是不妥,只管拿了曹某去,只是不得牵累某的大姐。”
他说话间锋芒毕露,巡检司的军士堆笑道:“国舅,没出人命吧?”
曹佾摇头,巡检司的人就喊道:“无事,咱们回去。”
他们边走边回头,有人嘀咕道:“这是国舅?”
“不知道。”
沈安和赵仲也不知道。
消息传到宫中后,赵祯也是一脸懵逼。
他带着赵曙(赵宗实)正在看前几任皇帝留下的记录,这是帝王教育的一种方式。
“国舅砸了王家?”
张八年说道:“是。”
赵祯喃喃的道:“这是疯魔了不成。”
张八年看了赵曙一眼,说道:“先是沈安和……小郎君去了国舅家,随后国舅就拎着棍子冲去了王家……还说什么……王硕且来受死。”
……
称呼的事:皇子称呼为大王,按照排行称呼为‘几大王’。
宋朝的称呼很让人惆怅,比如说文人之间的称呼喜用‘丈’,可小说里却不好用啊!不然沈安见苏辙,拱手道:“见过苏二丈”。大伙儿定然满脸懵逼……爵士,你在搞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