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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7章 吓晕了赵祯

    晒场上全是庄户,原先大家都在扫自家的麦子装袋,顺带看着这边称重。

    可现在没人管自家的麦子了,甚至有鸟儿贼头贼脑的飞下来偷吃一口,见人类愚蠢的在发呆,就鸣叫一声,顿时引来了更多的同伴。

    人类并不愚蠢,所以当一个孩子用簸箕盖住了一只贪吃的鸟后,剩下的都飞走了。

    那些农户这才清醒过来。

    “一石三斗五升?”

    “不能吧?”

    “祖辈都没这么高过。”

    “可这几亩地大伙儿每日都看着,也没人动什么呀!”

    “看看?”

    “再称称?”

    就如同是一个穷人,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你有一份遗产要继承,可穷人却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哪怕支票握在手中也觉得不靠谱。

    增收对农户来说就是一份凭空而来的收入,所以不相信是第一反应。

    赵仲激动的道:“再来一次,好生称了。”

    这时作坊那边的人也被惊动了,都围了过来。

    这一次赵仲亲自蹲守在边上,他甚至叫人去取了一杆秤来,两杆秤一起上,以免出现误差。

    此刻已经是中午了,可没谁说肚子饿。

    沈安却忍不得,就叫人去弄了炭盆,又弄了些羊肉在烧烤。

    羊肉滋滋冒油,沈安也不怕烫,吃的酣畅淋漓。

    “在弄些芥末来。”

    这边调配的辣酱还是差了些意思,沈安重新调配了一下,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串羊肉,正准备吃,就被人从身后伸手抢走了。

    谁敢虎口夺食?

    沈安一回头,却是陈忠珩。

    还有一个张八年。

    沈家庄里不但有价值千金的作坊,更有一支乡兵存在,所以被监控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从那三亩地施肥开始,大抵此事就落入了皇城司的眼中,只是没重视而已。

    早上才出结果,皇城司的人大抵就去禀告给了赵祯,赵祯自然不信,于是就派了陈忠珩来查看。

    张八年在看着人群,而陈忠珩已经把一串羊肉都弄进了嘴里,被烫的不行。

    “痛快,辣的痛快!”

    这货的心中住着一个饕餮,最近却亏待了自己的胃,于是今天就忍不住了。

    他蹲在边上和沈安开始抢食,顺带嘀咕着说道:“别人都在称重,激动的不行,你却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烤肉吃……”

    “我乐意。”

    沈安抢到了最后一串羊肉,心满意足的道:“那些不算是什么。”

    陈忠珩的神色一整,问道:“难道你还有手段?”

    张八年也侧脸看过来。

    沈安淡淡的道:“邙山一脉的杂学博大精深,里面有关乎天地人的关系,若是能钻研透彻了,一石三斗五升……相信我,那只是个笑话。”

    后世的粮食亩产若是被说出来,沈安马上会被视为脑残。

    可他坚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笑话?”

    陈忠珩不满的道:“你总是这般让人不舒服……什么感觉……就像是看不起咱们似的,那眼神看着在笑,可笑的却有些轻蔑……”

    “没有啊!”

    沈安觉得很冤枉。

    “没有?”

    陈忠珩说道:“你看韩琦时眼神就那样……”

    他做了个样子,那眼神很是轻蔑,然后说道:“就这样。”

    沈安自然是不承认的,陈忠珩没和他纠结这个,“杂学真的能弄这个?”

    “真的不能再真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若是能普及杂学,只要万人中出一个天才,到了那时,你们就会知道一石三斗五升只是个笑话,而我邙山一脉将会名传青史,为后人敬仰。”

    “就是这种眼神!”

    陈忠珩回身问张八年,“看到没有?是不是轻蔑?”

    张八年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

    沈安尴尬的道:“只是个习惯,没有蔑视的意思。”

    陈忠珩冷笑道:“你自诩杂学宗师,在太学能让他们在科举中一鸣惊人。在府州和西南,在雄州,你连战连捷,陛下都夸赞你是名将……自然看不起我等。”

    “真的?”

    沈安一脸兴奋的道:“官家果真说某是名将?”

    陈忠珩勉强点头,沈安说道:“那下次韩琦再说自己是名将时,某可能驳斥他?”

    这人怎么就那么……小人得志呢?

    赵祯亲口说的名将啊!

    沈安真的是得意了。

    在狄青去后,大宋所谓的名将大多名不副实。一时间你说名将,我说名将,乱糟糟的,可谁都没有得过赵祯的亲口承认。

    现在沈安就得到了认可。

    以后若是涉及战阵之事,他就有了发言权。

    谁敢质疑拒绝他的参与,只需一句话:“官家说某是名将”。

    “出来了,出来了!”

    陈忠珩和张八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沈安就站在原地,唏嘘道:“要淡定,淡定。”

    人群的中间,赵仲拿起那张纸,肃然道:“多次核算,多次称重……平均下来,三亩地亩产……一石三斗五升还多些……并无差错。”

    周围一阵寂静。

    “老天爷啊!”

    一个老农颤颤巍巍的摸着那些袋子,仰头喊道:“那么多,能吃饱了,能吃饱了。”

    百姓的日子清苦,唯一的指望就是田里的粮食。

    现在每亩地多了两斗多,这就是神迹,所以他们要谢老天。

    “是待诏,待诏弄出了金肥丹!”

    有人拨乱反正,这让沈安很欣慰。

    “郎君……”

    老汉说道:“小人在此种地一生,敞开吃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年都要熬一阵子,心中想着何年何月方能吃饱饭。两斗五升,今日就能吃饱了。”

    “我家孩子早上就嚷着早饭没吃饱,可麦子还不能吃呢,哪敢给他吃饱……明年……某已经弄了几坑的金肥丹,明年某要吃饱饭,让孩子吃饱饭!”

    上次沈安把金肥丹的制作方法交给了几个老农,然后传授给了庄上的农户。

    一个农户懊恼的道:“某没做!”

    有人嘲笑道:“当初咱们都在弄这个金肥丹,你却说那是哄人的,如今可好……你家就多饿一年吧。”

    “闪开!”

    陈忠珩和张八年挤了进去,他伸手提了一下麻袋,结果差点被闪了腰。

    “没错?”

    他问道。

    “没错。”

    赵仲扬扬手中的纸,冲着沈安兴奋的说道:“安北兄,成了,成了!”

    张八年看向了某处,那边有个庄户微微点头。

    “郎君,那人应当就是皇城司的人,可要……”

    “赶走了他,还会有第二人。”

    沈安不会去干这种蠢事。

    张八年附耳对陈忠珩说道:“应当没错。”

    “进宫!”

    陈忠珩跑了,张八年喊道:“封住这里!”

    “为何要封住这里?”

    沈安觉得张八年有些神经过敏了。

    “这是祥瑞。”

    张八年说完就后悔了。

    “若是祥瑞,那某宁可一把火烧了它!”

    沈安怒道:“这是民生,这是百姓的命根子,和祥瑞有个屁关系!”

    他回身道:“想走的就走。”

    他率先上马,带着人出去。

    “都知!”

    皇城司的人很尴尬,阻拦吧不对,不阻拦吧张八年的脸面全无。

    沈安冷冷的道:“要拦着某吗?”

    张八年摇头,皇城司的人闪开,沈安带着人扬长而去。

    “都知……太过分了。”

    有人不忿的建议道:“去官家那边告一状,好歹不能让他得意。”

    张八年面色凝重的道:“封锁住金肥丹的方子就好。”

    他先前说话随意了些,作为内侍,他只需向赵祯负责,所以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祥瑞这个词。

    在真宗时期,祥瑞就是升官的法宝,没有祥瑞要想方设法的制造祥瑞。

    赵祯时期依旧有残留,特别是最近……

    帝王暮年,分外喜欢好消息,祥瑞就是好消息,最近不少地方官都报了些祥瑞。

    可祥瑞终究不能续命啊!

    想起赵祯在服丹药,张八年的眼中就多了阴霾。

    “担心方子泄露?”

    赵仲没走,他准备去检查一下田地的情况,所以得知张八年的决定后有些好笑。

    张八年点头,觉得赵仲应当是此事的支持者。

    “挡不住。”

    赵仲指着那些庄户说道:“当初交给他们制造之法就挡不住了。那些农户……谁没有几个亲戚朋友?那些嫁出去的女儿要不要教?肯定教,如今金肥丹没有传开,只是因为那些人没看到好处,你一封锁,反而会引来那些密谍的关注……”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张八年的骷髅脸难得红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刚组成的封锁线就散了。

    “要琢磨人心人性……”

    赵仲摇头叹息着,觉得张八年是在宫中待久了,加之一直在皇城司,整个人都有些偏激。

    这人再这样下去可没好结果。

    ……

    “陛下……”

    陈忠珩急匆匆的冲进宫中,身边的内侍想表现,就喊了一声。

    “住口!”

    陈忠珩喝住了内侍,然后疾步上了台阶,低声问道:“官家可歇息了?”

    午后很热,不适合干活。

    冰块在散发着丝丝冷气,室内的温度很舒服。

    赵祯靠在椅子上打盹,被这一声惊呼给弄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咽喉有些干。

    “谁?”

    “官家,是臣。”

    “进来吧,顺带……要茶水来。”

    “是。”

    房门缓缓打开,赵祯不大适应光线,就皱眉眯眼。

    陈忠珩亲自弄了茶水进来,服侍他喝了,然后说道:“官家,好消息。”

    “嗯?”

    因为刚睡醒,赵祯的脑子有些发蒙,想了想才记起让陈忠珩去办的事,就问道:“多少?一石一多几斗?”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见陈忠珩的脸上浮起了兴奋之色,就笑了笑。

    很累的感觉,他觉得最好是卸下一切事务,找个地方隐居。

    这是当下的感觉。

    “官家……一石三斗五升……”

    去哪里隐居好呢?

    金明池?

    人太多,汴梁人喜欢去溜达,不好。

    要么就去邙山?

    沈安的老师在邙山隐居,可见上面还是有些大才的。

    若是能寻到真正的有道之士,长生说不定就有戏。

    他心中微微一动,然后就喘了一下。

    “多少?”

    “官家,一石三斗五升。”

    赵祯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身体就软了下去。

    “官家!”

    陈忠珩瞪大了眼睛,“官家,来人,来人啊!”

    从去年开始,御医就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所以来的很快。

    拿脉,察言观色,这御医很年轻,竟然粗鲁的掰开了赵祯嘴,往里看了看。

    “无事,只是惊住了。”

    只是一针下去,赵祯就悠悠醒来。

    ……

    感谢书友“p人懒”打赏盟主,深夜看到打赏信息,很是感动。

第538章 殷殷教导

    “官家以后要注意,大喜大悲于身体不好。”

    御医给了医嘱,至于遵不遵守他就管不着了。

    赵祯觉得胸口有些闷,他喝了一碗药,问道:“是多少?”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官家,边上的是一石一,那三亩地是一石三斗五升……您别……”

    您别再激动了啊!

    要是您有个好歹,皇后和宰辅们定然要拿某去殉葬。

    “那么多?”

    赵祯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陈忠珩哀求道:“官家,别……别……”

    “我死不了!”

    赵祯用力的喘息几下,“若是因为此事而死,史书上会如何写?”

    丢人!

    他缓缓起身,说道:“历朝历代都说民以食为天,百姓能吃饱了,那就是天下太平。大宋当年得了好稻种,总算是过了些安生日子,可如今人口繁衍,各处又说艰难……谁都难,可朝中能如何?”

    他缓缓走了出去,一阵风带着热气吹来,他不禁微微皱眉,觉得很不舒服。

    “土地就这么多,良种也都用上了,每年的产出都有了定数,能如何?”

    他唏嘘道:“这些年各处都在闹腾,造反的,活不下去变流民的……厢军厢军,就是为此而设,只是却让那小子给搅合了。”

    把灾民招为厢兵是祖宗之法,却被沈安上次给搅合了。

    陈忠珩觉得这话有些偏颇,就大胆的道:“官家,那些灾民去了军中也得吃粮呢!”

    “是啊!他们进了军中之后就不事生产,还得消耗粮草……就地安置是对的,那年轻人不错。”

    陈忠珩笑道:“他先前还鄙夷臣呢,看着特别得意。”

    赵祯莞尔道:“年轻人得意是常事,若是城府深到喜怒不形于色,那就不对了。该喜则喜,该怒则怒,这才是年轻人。”

    陈忠珩这才知道,原来沈安的那些过头表现在赵祯的眼中都是正常的。

    那些被他打惨的人冤不冤啊!

    还有刘展,据说现在喜欢干呕,见东西就呕,比孕妇还厉害。

    “若是大宋的田地都能增收,只需五年,这天下又会重新平静下来。”

    肥料的普及需要时间,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大宋又让人看到了积极的一面,光明的一面。

    “让沈安来,出宫。”

    ……

    天气热了,宰辅们的工作积极性也受到了打击。

    韩琦在打盹,因为胖,所以背影看着很是宽阔,虎背熊腰的感觉。

    曾公亮在神游物外。

    欧阳修把脚搭在桌子上,呼噜声连外面都听到了。

    一个官员来寻宰辅们办事,听到了里面的呼噜声,就叹道:“这事找谁办去?”

    “很急?”

    身后有人问道。

    “是啊!要钱呢,急得不行。”

    官员握着文书想推门,可最终还是忍了一下。

    “给我看看。”

    身后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你是谁啊你?你以为……”

    官员不乐意了,回身就准备说说这个调侃自己的家伙。

    可一回身,他就看到了一身便衣的赵祯,以及他身边的沈安。

    哥们,你运气真好啊!

    沈安笑道:“给官家看看,若是能过,官家马上就给你批了。”

    官员下意识的把文书递了过去,赵祯也真的接了过来。

    “陕西禁军、厢军太多,二十余万人……钱粮不趁手了?多少?一万三千贯,这个钱要给。”

    赵祯把文书递过去,官员激动的不行,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就喊道:“多谢官家!”

    里面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欧阳修痛呼道:“谁在外面,来人,扶老夫一把,哎哟,这臀疼的……”

    赵祯推开了房门,里面韩琦和曾公亮刚过去扶欧阳修,见他来了不禁赧然。

    上班时间打瞌睡,这不大好吧。

    赵祯说道:“城外有田地丰收,诸卿可与我去看看。”

    一行人出城直奔沈家庄,等进去时,就看到一群人围在田边。

    “下马走过去。”

    赵祯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过去,近前一看,却是赵仲在田里问老农。

    他手中拿着一块泥土问道:“某和边上的土比较过,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说这地就肥呢?”

    老农手中也握着土,他嗅嗅泥土,再捏散了,笑道:“小人只要闻闻味,再捏捏,就知道这地是瘦还是肥。您看看,这土昨夜就返潮了,下面都是湿的。返潮是好土。”

    “返潮是好土。”

    赵仲记下了,老农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捏捏,松散的是好土,看着颜色深的是好土……那土不透气,你种什么都不成呢!至于闻,那就是闻那股子味道,多年种地的人都知道,闻着越香,这土就越好。”

    他得意的道:“这土有香气呢,泥土香。”

    赵仲若有所思的道:“以前还有看地气的人,在田间四处查看什么气,就决定这地是该种还是休耕。但您这么一说某就懂了,所谓的地气,实则就是看土……”

    老农欢喜的道:“对,就是看土。至于地气,你早上来,那些返潮的地自然就有雾气,这不是地气是什么?地气重的就是好土呢!”

    赵仲恍然大悟,躬身道:“某今日也算是懂的了看地气的道理,多谢老人家指点。”

    老汉笑吟吟的道:“小郎君穿着富贵,跟着郎君来过几次庄上,可见是富贵人。可这富贵人却肯跟着咱们下地,说笑也不避讳,咱们这才敢有话就说啊!你们说是不是?”

    边上的人说道:“对。那些官吏如狼似虎,咱们有话也不敢和他们说,也不乐意和他们说。”

    不远处的赵祯看着这一幕,不禁叹道:“百姓都知道谁对自己好,那赵仲年少,可却知道真心换真心的道理,这才让老农们说了真话,教了真本事。咱们的官吏有几个能这样的?”

    众人无语,心想官吏们平常也接触不到这些百姓吧。

    官吏管理百姓是宏观层面,实则还是千年来的老套路,由地方士绅豪强维持地方秩序。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不过刚才的对话却听清了,“官家,那小郎君说话随和,不见矜持,舍得和百姓打交道……这可难得。”

    “是难得。”

    赵祯显然很满意:“我听闻他一直在这里,收割时还得了病,这不才好了又来,这就是有始有终啊!”

    这是夸赞。

    赵允弼和赵允良听到的话,大抵会觉得绝望。

    “是郎君,还有韩相他们!”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竟然认出了韩琦等人。

    大宋官员上下班要骑马或是走路,容貌自然无所遁形。

    等再过几百年后,轿子这个目前只有老弱病残才会去坐的东西就开始粉墨登场了。官员们出行都靠它,坐在里面谁也看不到我。

    你看不到我啊看不到我!

    百姓看不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不到百姓。

    可韩琦等人众星捧月般的拱卫着一人,这人是谁?

    “是官家。”

    有人欢喜的喊道。

    “见过官家。”

    众人一阵忙乱,叉手行礼的,躬身行礼的,拱手的……

    一个孩子跟着行礼,结果心慌就扑倒了,顿时就嚎哭起来。

    “再哭就卖了你!”

    他的父亲大抵是恐吓,有过这种经历的孩子不少,所以大家没当回事。

    “吓唬他作甚?”

    赵祯却皱眉过去,一把拉住小男娃,笑眯眯的道:“可是摔疼了?看看,手黑了,倒是没破,还好还好。”

    谁家孩子被官家这般亲切对待过?

    众人有些傻眼,孩子的父亲激动的直哆嗦,眼瞅着就腿软了。

    “站直了。”

    沈安一把提住了他。

    赵祯今日突然对这个孩子亲近并非偶然。他以前也有过儿子,可体弱养不大。作为父亲而言,作为一个老人而言,在见到男娃时,他自然会艳羡,自然会亲切。

    这只是人之常情,过度解读没啥意思。

    赵祯见孩子没哭了,成就感顿时爆棚。

    可他不知道孩子是被吓的懵逼不敢哭。

    看看吧,皇帝摸着你的头顶,宰辅们围在边上,这等待遇换个人怕是都得哆嗦了。

    “有多少?”

    随后他被带到了晒场那里。

    “仲也来。”

    赵仲拖在后面没上去,等赵祯回身招手时,他楞了一下,这才有些不情愿的过去。

    这是少年的叛逆心理,只是场合不对。

    “官家,人到了他这岁数,都倔着呢,大人说话都不肯听。”

    沈安必须要解释一下,否则赵仲回去怕是会被高滔滔给念叨半年。

    赵祯含笑道:“我知道,当年……”

    当年刘娥垂帘听政,他在边上装鹌鹑,心中的火气就别提了。

    别扭的少年过来了,赵祯含笑道:“多看看是好事,只是不可废学。”

    书是要读的,不读书就是异类。

    “是。”

    赵仲应了,赵祯兴致勃勃的说道:“当年我读书时总是在想着先贤们在想什么,那时候时局纷乱,战乱不休,可他们却从不畏惧,带着人游走各国,著书立说,那时的光辉……”

    战国堪称是思想大爆发时期,留给后人无数瑰宝。

    “要多看,多学,先贤的学问一生都无法学透,所以要刻苦……”

    这话里的殷切教导让人眼红,可赵仲却有些不以为然。

    所谓的先贤学问是很牛,但他觉得去探索世界更牛。

    这是个逆反期的少年。

    “老实点。”

    沈安低声警告了他,随后就是看粮食。

    几个老农在诅咒发誓,用自己的祖辈和儿孙发誓。

    “……官家,这地就是多施了金肥丹,旁的和隔壁一样……”

    “都在这了?”

    袋子打开,赵祯抓了一把麦子在手中,甚至还吃了一粒。

    很有嚼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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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看不起玻璃的舍情(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8)

    赵祯近些年出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他出宫大多是去臣子家,田间地头从未见到过他的足迹。

    今日这份荣耀竟然落在了沈家庄的头上,那些农户激动的不行。

    “叫你娘来看官家!”

    “快些去,官家快走了。”

    张八年负责安保,听到这话也只能是无奈的摇头。

    “爹爹不是病了吗?赶紧背来沾沾官家的福气,说不定就好了。”

    一个大汉和自家兄弟商议了一下,两兄弟拔腿就跑。

    皇城司的人在看着张八年……

    大佬,官家要成吉祥物了啊!

    张八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阻拦吧,赵祯肯定会瞪人。不阻拦吧,一会儿这里就有热闹看了。

    “……官家,一石三斗五升,若是差一点,小人全家死光……”

    一个老农在发誓,赵祯点头道:“我信了。”

    他抓着一把麦粒,回身道:“人常说民心民心,何为民心?你说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赵仲。

    这是考教?

    好事儿啊!

    沈安在赵仲的身后干咳一声,低声道:“赶紧。”

    “民心……”

    赵仲迟疑了一下。

    这是没有准备,心中也没底气的表现。

    哎!

    可惜了这个机会啊!

    不少人都在为赵仲感到遗憾,甚至有人觉得自己肚子里有无数答案可以帮他。

    赵祯也有些失望。

    赵宗实是个倔的,他没法和这个‘养子’好生沟通,更没法教导,于是今日遇到了赵仲,他就顺势试一试。

    民心是个大题目,看似简单,但却不好回答。

    赵仲抬头看了看那些人,很轻松的说道:“民心就是衣食住行,舍此无他。”

    这个太简单了吧?

    赵祯说道:“田地增收乃是大事,一亩地能增收二斗五升,十亩地呢?百亩地呢……大宋的土地多不胜数,若是每个地方都能用上呢?”

    “百姓就能吃饱饭,甚至还能有些余钱……”欧阳修说道:“臣年少时家贫,犹记得家中每日取用米面之窘迫,但凡多用了些,心中就惶然不安,生恐以后断炊……若是天下农户皆能增收,官家,这是大功德。”

    赵祯点头道:“是大功德,若是推行天下,功莫大焉。”

    “官家……”

    他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一群女人来了。

    卧槽!

    这啥情况?

    来的主要是女人,还有被背着的老人,看着混乱不堪。

    “保护官家!”

    张八年一声令下,赵祯就被围住了。

    “慌什么?慌什么?”

    赵祯不满的呵斥着,可张八年却寸步不让。

    这就是规矩,赵祯无法,而且女人们来了,他也没法再待下去,就笑着抚慰了几句,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宫中,宰辅们激动不已,韩琦说道:“陛下,臣请马上把这个金肥丹推行天下。”

    “臣附议。”

    “臣附议。”

    这大抵是有史以来宰辅们最异口同声的一次,赵祯含笑对沈安说道:“如此朕倒是要问问你,可舍得吗?”

    这事儿没啥舍得不舍得的,此刻也没什么专利一说,而且你沈安是官员……

    官员发现了利国利民的好东西,不该是主动上缴的吗?

    “陛下,臣觉得不大妥当。”

    沈安不顾赵祯一脸愕然,“陛下,金肥丹虽然制作简单,可多多少少也要些本钱,只在沈家的地里试过就推行天下,谁信?”

    他认真的道:“任何新鲜事物,比如说金肥丹的推行,此事看似简单,可一旦推行下去出了岔子……比如说金肥丹只适合在沈家那块地里使用,换了别的地方不管用……”

    “不可能!”

    韩琦说道:“老夫年少时也不是有钱人。不管是什么肥,只要对地管用,那南北差不多都管用。”

    他这话说的很是坚定。

    沈安淡淡的道:“下官只是打个比方,金肥丹当然南北都能用。可在用之前,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试试?难道只是听了下官的一己之见就推行天下吗?这是什么?轻率!”

    呃!

    才说完沈安就觉得不对劲,他见韩琦等人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卧槽!

    说推行天下的是赵祯啊!

    我这话说的……不是在指责他轻率吗?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沈安也没法收回,就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要想百姓按照朝中的吩咐去做,首要不是命令,那没用。百姓会有一万种方法来搪塞。”

    “臣以为让百姓做事就如同脱衣服……寒冬无法让他们解衣,酷暑却能。若是用围棋来说,就是入界宜缓……不可一下就刺进去……”

    噗!

    有人笑出声来了。

    沈安皱眉看了一眼那个内侍,说道:“咱们先在汴梁周边试试,等明年丰收增产明显,想想,不说一亩地增收二斗五升,只要增收一斗,臣就敢担保不用朝中推行,只要行文各地给方子,天下的农户都会主动去做这个金肥丹,而且几年之后,他们甚至能弄出更好的方子。”

    “以利诱之?”

    韩琦皱眉道:“朝中推行即可,那增收我等都看到了,有何不可?”

    这位还是有些想当然啊!

    “咱们看到了,可百姓没看到啊!”

    沈安无奈的道:“百姓没亲眼看到,他们怎么会信?”

    呃!

    换个人大抵会说百姓就该信,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老家伙了……

    眼见为实啊!

    “汴梁是京城,人来人往的南北都有,只要汴梁这边成了,天下人自然也就信了。”

    沈安退了回去。

    变法轰轰烈烈的固然好,可目前也没这个条件不是。咱们先迂回一下,就一年的功夫,以后可就省事了,不用地方官吏卖力的去推行,多好啊!

    赵祯颔首道:“此言甚是,朕先前却是急切了些,就如此吧。”

    他看着沈安,微笑道:“你很好。可有什么要求吗?”

    他说话间有些笑吟吟的,宰辅们也面色古怪,心想这事儿咋算功劳?

    “臣……这只是杂学的一些好处罢了,不值一提。”

    沈安诚恳的道:“陛下,太学的学生们在钻研杂学,金肥丹只是其中的一项,目前学生们还在钻研许多东西,假以时日……”

    杂学是个好东西啊!

    他期待着赵祯能做出正面回应。

    “朕拭目以待。”

    还是没反应。

    沈安也不气馁,这时韩琦说道:“陛下,皇子就在宫外终究不好,臣觉着……是时候进宫了。”

    曾公亮马上跟进:“是啊!早些进宫,陛下您也能教诲一番。”

    欧阳修没说话。

    他算是少年早衰的代表性人物,所以早就看穿了这些心思。

    赵祯点头道:“是不该再拖了,诸卿去劝劝吧。”

    哦嚯!赵仲的好日子没了。

    沈安觉得这是好事儿,可心中却有些不舍。

    此事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出了大殿后,韩琦说道:“此事老夫先去,诸位随后吧。”

    这是要游说。

    众人点头,韩琦看了沈安一眼,“你能做些什么?”

    这话不是轻视,而是急切。

    赵祯五十多岁了,在这个四十多岁就能称为长寿的时代,他的未来谁也说不清。

    所以大宋需要一个皇子。

    沈安说道:“某会尽力而为。”

    韩琦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而另一边,赵祯在喝茶。

    阳光明媚,不,是有些炽热。

    生命中最炽热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他感到了身体的衰老。

    “朕想了一辈子的民心,开始以为民心就是帝王仁慈。是啊!帝王仁慈自然就有了民心。后来又觉得民心应当是威压,帝王高坐九重天,天下莫不屈从……”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道:“边境那边的百姓逃亡去了辽国,此事朕知道,只是不肯拿出来商议,丢不起这个人!”

    陈忠珩记得当年有人上报此事时赵祯的态度,很是冷漠。

    那不是仁慈的君王,是羞恼的皇帝。

    民心都没了,仁慈有何用?

    “朕这才知道,所谓的民心,就是吃饱饭,有衣穿……那少年说的对,所以教化不如吃饱饭……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贤早就说了这个道理,只是朕视而不见,自以为仁慈就能统御天下,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他的声音中带着怒火,“朕老了,老了!”

    “官家……您不老。”

    ……

    沈安去了出云观。

    夏季来炼钢铁的地方就是找罪受。

    沈安在炉子边上站了一会儿,听着舍情兴奋的说着最近的几种配方如何的好。

    再好现在也不能丢出来!

    沈安心中嘀咕着,然后问道:“玻璃烧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舍情就有些不高兴。

    大抵科学家们的秉性都差不多,骨子里都是倔种。

    舍情原先把身体和灵魂都献给了炼丹大业,后来被沈安指出了丹药的本质,于是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后来沈安给他找了炼钢铁的差事,他就一头钻了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这种就是痴人,后世叫做什么来着……学术专家,生活白痴。

    但这种人也是最好的专家。

    “那东西没什么意思……”

    舍情很不满,一点都不愿意在玻璃上花时间。

    等到了烧玻璃的窑炉边上,舍情拖出来一个竹筐,随意的让人觉得里面全是垃圾。

    他揭开覆盖着的土布土布脏的让人无语。

    阳光很充足,沈安只觉得眼睛被闪了一下。

    卧槽!

    竟然全是玻璃……

    不,半透明的琉璃。

    他看向舍情,眼中全是贪婪:“这都是钱,明白吗?”

    玻璃是钱,能制造出它来的舍情就是行走的黄金。

    你就是金人啊!

    在此刻沈安的眼中,一脸懵逼和不耐烦的舍情就是金子打造的。不,他就是一只母鸡,会下金蛋的母鸡。

    舍情拿起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琉璃,皱眉道:“就是看着漂亮些,贫道弄了些比这个更透明的,可他们说透明的不好看……”

    谁说的?

    老子要打死他!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40章 传授大道,宫中有美女

    “这个东西值钱?”

    舍情觉得这个世间越发的崩坏了,琉璃竟然也能值钱。

    “就是些沙子……加了些东西烧出来的……这么简单怎么会值钱?”

    在舍情的世界里,复杂的东西才值钱,比如说削铁如泥的钢刀。

    沈安蹲在地上,在竹筐里翻找着。

    玻璃块的颜色有些混杂,其中不乏一些很漂亮的。

    “这种……就是这种!”

    沈安终于找到了一块相对透明些的玻璃,抬头问道:“能弄出透明的吗?完全透明,怎么说呢……隔着这琉璃,咱们彼此依旧能看到对方,而且尽量感觉不到琉璃在中间。”

    “透明到看不见?”

    舍情嘟囔道:“好吧,此事贫道接下了,等这炉钢出来了再说……三司的人在等着呢,京城那些作坊打造兵器要钢,天天催天天催,可给钱却扣扣索索的……”

    “都拿走!”

    沈安叫人来把这一筐子琉璃都拿走,然后问道:“你掺杂了些什么?”

    舍情说道:“就是些草木灰和贝壳……”

    “去桐柏那边看看,那边有石碱。”

    沈安说的很是淡定,可舍情却一下就来了兴趣。

    “敢问道兄,桐柏产石碱贫道知晓,可加石碱是何道理?”

    沈安随口道:“你贝壳灰加草木灰搅合,这是洗衣服用的吧?”

    舍情点头。

    别以为古人不会去污,最早是草木灰,后来发现了贝壳灰加草木灰的去污能力更强大。

    碳酸钙遇到了氧化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从此化学的种子就被种下了。

    “你炼丹应当知道几种东西搅合在一起会发生些奇怪的反应,得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草木灰加贝壳灰也是如此,它们混合之后会变成和石碱差不多的东西……”

    “竟然如此神妙?”

    舍情失魂落魄的道:“贫道只是想着出东西,却没去思索这里面的奥妙……失策啊!不,是愚钝!”

    他拱手道:“今日待诏当头棒喝,贫道才知道万物的生化之理。待诏于贫道之恩,不知何时才能报答……”

    他眼中泛红,显然是很感动。

    这就是科学痴汉。

    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世界,估摸着做梦都是各种实验。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如今被沈安遇到了,自然不肯放手。

    他笑道:“只是些小道罢了。”

    “小道?”

    舍情怒了:“道兄,天地万物皆有魂,草木灰之魂有何用?贝壳灰之魂有何用?两者混合有何用?这便是大道。贫道愚钝不解,道兄只是一言就说出了真谛,让贫道佩服之至。可贫道却要说说道兄……”

    这货痴性发作了。

    “做事要认真,这等大道倾尽人力而不足,怎可轻慢?贫道此刻得了道兄的指点,只想回去琢磨一番以前的那些变化,然后找到万物之魂……”

    “好!”

    沈安突然拱手道:“此言甚是。万物皆有魂,比如说我等的呼吸,吸进了什么,呼出去什么。比如说播下种子,种子为何能长大?比如说炼钢铁,鼓气进去为何烧的更加炽热……这些都是某些东西在里面起作用,你可一一去琢磨。若是能琢磨出些东西来,当千古流芳。”

    舍情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是啊!每当鼓气进去时,炉子里就烧的厉害。还有,吸进去了什么……”

    他用力的呼吸着,接着又放缓。

    “很奇妙。”

    舍情睁开眼睛,神色如孩童般的兴奋:“贫道从未想过呼吸之间的事,以为是天经地义。可此刻慢慢感受,就觉得吸进了气,再呼出气……为何要吸气?上次道兄说过空气……闭气就会憋死……”

    他憋了一口气,沈安默数了一下,少说两分钟。

    这厮的身体哪怕是经历了丹药的摧残,依旧是这般强大,让人艳羡。

    “呼……”

    舍情缓缓出气,若有所思的道:“感觉……这气进去之后就被化掉了,可若是吸气进去不呼出来呢?”

    结果自然是憋死。

    “哈哈哈哈!”

    差点被憋死的舍情开始大笑起来。

    他抚掌欢喜的道:“这气里定然有人所需的东西,在肺腑里耗尽了就得吐出来,然后再吸进去。每日不停的呼吸,身体就不断的化掉这些气,人方能活……妙哉,人必然要吃饭饮水,几日不食也无事……”

    他看着沈安,“可呼吸却一刻不可停。道兄,呼吸之间有大道,贫道今日却知晓了,不胜欢喜。这全是道兄之功,请受贫道一拜……”

    沈安扶住他,含笑道;“空气看不见,触摸不到,可却是万物离不开的东西。空气里有什么?比如说我们为何能嗅到味道?”

    舍情一怔,旋即就欢喜的道:“万物都有气味,妙哉妙哉!妙啊!”

    沈安见他欢喜,就再透露了一些:“用东西盖住蜡烛,蜡烛会熄灭……为何?”

    “气!”

    舍情兴奋的道:“贫道以前炼丹时,若是急切灭火,就盖盖子,如今想来就是盖子隔断了气,哈哈哈哈!燃烧要气,妙哉妙哉……”

    他走出了房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以往的许多困惑都一一被解开。

    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没有滚烫的感觉,反而很舒服。

    大欢喜,大觉悟。

    舍情的笑声引来了那些道人,他们见状心中一紧,以为观主又抽了。

    “师兄……”

    舍慧和舍情这对师兄弟多年的交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抽了,而是真的欢喜。

    “师兄可是有喜事?”

    舍情欢喜的道:“今日道兄开解,贫道大彻大悟,对世间万物领悟颇多,师弟,稍晚且听某讲课。”

    这是要开课讲授大道了。

    道士们齐齐躬身道贺。

    这是大道吗?

    沈安觉得是大道。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依旧浅薄,无数神奇现象无法解释,于是就冠以各种神秘的头衔,可一旦被揭开之后,那些神秘就变成了学识。

    学海无涯,此时的大道就是新学识。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慈悲人,用那些来自于后世的学识在布道,让这些身处迷茫中的人看到更多的光明。

    他冲着舍慧招招手,等他近前后说道:“记得提醒你师兄烧玻璃。”

    玻璃啊玻璃,这玩意儿就是他给王和陈昂准备的大杀器。

    只要这个东西出来,一年两百万贯它就不是事啊!

    外面多的是土豪,南宋时泉州港的船只多到风帆能遮蔽海面,各种运送货物的大车从头看不到尾。

    外面有许多金银,弄回来,然后货币改革……

    但在此之前得开始革新,否则再多的金银也填不满三冗这个无底洞。

    站在赵宗实家的大门外,沈安踌躇满志的道:“今日谁来过了?”

    “韩相。”

    赵仲忧郁的道:“安北兄,进宫之后,再出来就难了。”

    他早就跟着沈安学野了,不肯被困在宫中。

    “没那么艰难。”

    沈安得意的道:“官家和宰辅只会盯着你爹,而你只要装作乖一些,出宫就容易了。”

    杨沫在后面听到这话,不禁为自家郎君默哀一瞬。

    这要是经常出宫的话,那些御史会不会弹劾?

    “是啊!到时候就说出宫体察民情。”

    赵仲意动了,觉得把握很大:“今日在城外,官家看似对体察民情很赞同,只是每日都要出宫体察一次,会不会多了些……”

    沈安无奈的道:“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每天出宫……

    赵祯都想,可他别说是每天出宫,十天出宫一次就会被宰辅和御史们喷成渣。

    “当了皇帝不自由啊!”

    沈安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仲却不同意这个看法:“统御大宋,革新天下,那不是好事吗?”

    这孩子的事业心真强。

    沈安笑道:“是好事,不过某却懒得很。”

    他不是懒,而是不乐意整日活在算计里。

    看看赵祯,身处最好的环境里,不管是生活条件还是医疗条件,天下再没比皇宫更好的地方,可他的身体依旧垮了。

    傍晚的阳光洒落在屋顶上,略微带些金黄色。

    就在屋檐下,赵宗实在吹着唢呐。

    在沈安前世今生的记忆中,唢呐吹起来都是一种喜庆的气氛。

    真的!

    不管是晚会还是什么,若是嫌不够热闹,别找其它,让唢呐来一段,保证谁都没了睡意。

    赵宗实站在那里,全神贯注的吹着唢呐。

    唢呐声声,却多了些孤寂。

    沈安发誓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唢呐吹出这个情调来。

    人才啊!

    老赵家都有艺术细胞。

    看看赵老二,上了人小周,还叫人在边上作画,以志纪念。

    这艺术细胞真是没谁了,千古第一人。

    能和赵老二交相辉映的就是他的灰孙子赵佶,这位和名妓李师师来了一场恋爱,挖地道之说大抵不可能,但他的艺术造诣却不低。

    一前一后,肇始于赵老二,灭亡于赵佶,算是完成了一次轮回。

    唢呐声停住了,赵宗实抬头看着他们,笑道:“宫中有什么?”

    一抹斜阳落在沈安的脸上,他鬼使神差般的说道:“宫中有美女。”

    赵仲瞪大了眼睛……

    赵宗实的笑容凝固住了……

第541章 辽国帝后眼中的贾府

    宫里什么多?

    一般人大抵会说是内侍多,宫女多。

    内侍是服侍贵人的,宫女同样如此。

    大宋帝王得要脸面啊!所以一般不会上宫女。

    可赵祯的老爹真宗就不要脸,幸了赵祯的生母。

    那会儿李宸妃还只是个宫女,服侍刘娥。被真宗给那个啥了之后就生了赵祯,后面的事儿就一言难尽了。

    这事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忌讳,一般人不会提及。

    一来是为尊者讳,为真宗的脸面着想;二来这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出来就是翻旧案。

    所以宫中的宫女再多,谨慎的帝王都不会去碰。

    可沈安就说宫中的宫女多,这话一听就不对劲。

    赵仲觉得这厮话里有话,这是说我爹进宫会到处播种吗?

    赵宗实就高滔滔一个女人,两人伉俪情深,堪称是夫妻楷模。

    沈安有些尴尬,说道:“口误了。”

    他不说口误还好,一说就是欲盖弥彰。

    赵仲干咳一声道:“咱们出去吧。”

    两人出了这边,去了隔壁。

    “习惯了哈!”

    沈安当时也是一时发蒙,此刻想来和鬼迷心窍差不多。

    赵仲很惆怅的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石头记呢?”

    ……

    “石头记呢?”

    萧观音坐在榻上,这是在帐篷内,她的地盘。

    她不喜欢到处跑的生活,更不喜欢那些男人疯狂的追逐着猎物的场景。

    可那是耶律洪基,她的丈夫,大辽的皇帝。

    她把手中的几张纸放在案几上,慵懒的道:“那个盐菜扣肉究竟是谁?这名字听着就是菜。”

    边上有侍女说道:“娘娘,没听说有这道菜呢!”

    萧观音的眼睛不大,但在白嫩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妩媚。

    她的腮边有些红晕,嘴唇圆润,却不大。

    她慵懒的道:“这名就是菜,我确定。”

    外面一声鸟鸣传来,萧观音的眉动了一下,说道:“去问问这手稿是谁送来的。”

    “是。”

    有侍女去了,稍后回来说道:“娘娘,是一个商人送来的。他在宋人那边行商,在汴梁得了这个,想着娘娘您喜欢,就送了来。”

    “见过娘娘。”

    外面站着的就是那个商人。

    萧观音拈起那份手稿,说道:“石头记,借着一块石头来敷衍故事。那荣国府乃是钟鸣鼎食之家,更是开国功臣。这样的人家到了后代就显出了颓势来。那贾宝玉天资聪颖,可惜身处荣国府里……”

    她伸手拈起茶杯轻啜一口,叹道:“那薛宝钗更是女中豪杰。父亲早亡,兄长无能,母亲懦弱,她若是不去争斗,薛家危矣……”

    “那位盐菜扣肉的文笔老辣,聊聊几笔就让人不禁沉浸于其中。人物栩栩如生不说,对朝堂和乡野也有涉及,这便是家国天下……”

    她起身,边上有侍女来扶。

    “那位盐菜扣肉好生了得,若是能当面请教就好了,走,去找陛下。”

    ……

    耶律洪基今日难得没出去打猎。

    大帐很大,大的可以开朝会。

    帐内没臣子,就耶律洪基和几个内侍。

    “陛下,密谍送来了消息。”

    耶律洪基正在看书,巧了,竟然是在看石头记。

    他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那荣国府也是长幼不分,贾政说是刻板方正,可却鸠占鹊巢,这样的人……好不要脸。那贾宝玉不过是次子的儿子,竟然全府奉为瑰宝……那贾宝玉是何瑰宝?就喜欢和女人厮混……宋人中就多这等人,怪不得柔弱不堪。”

    “还有那个贾琏,全然无用。自家是老大,却让老二抢去了府中的权利,废物!”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显然是联想到了些什么。

    这时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

    耶律洪基抬头,眼神冰冷的问道:“何事?”

    男子低着头道:“陛下,南京道的消息……”

    耶律洪基冷哼道:“宋人可求饶了?”

    男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说道:“陛下,没有……南京道……失败了。”

    耶律洪基的眉间多了冷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是自己说还是朕来问。”

    男子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急忙说道:“南京道派出五百余精锐去雄州一带打草谷,开始宋人束手无策,后来宋皇就派了那个沈安和邙山军来……”

    “邙山军?”

    耶律洪基早就忘记了这支小的可怜的军队。

    身边有人提醒道:“陛下,就是沈卞操练的乡兵,后来剩下一百余人去了汴梁,寻到了沈安,被编为邙山军。上次就是他们在南京道捣乱,还跑了。”

    耶律洪基点点头,“朕记起来了,让人去雄州也是以牙还牙,南京道的官员们还算是不错。”

    男子吸吸鼻子,“陛下,那天夜里有人来报,说是邙山军出城,于是咱们的人就去截杀……”

    “后来呢?”

    耶律洪基捂着额头道:“后来如何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可男子却颤抖的像筛糠般的。

    “陛下……全灭了……”

    耶律洪基微笑着问道:“谁灭了?”

    男子艰难的道:“咱们的人……”

    “陛下饶命……”

    男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五百余人……一百余人,全灭了,这很有趣。”

    耶律洪基放下手中的石头记稿子,含笑道:“这不可能,哪怕是狄青再世也不能,他也会败。为何?”

    男子抬头,额头上已经肿起一块,看着恍如鬼魅,“陛下,那一夜……没人知晓那一夜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天明消息才传出去,那沈安还令人筑京观,五百余人,一个不少……”

    “这是为何?”

    耶律洪基皱眉道:“难道是有伏兵?是了,若非有伏兵,别说是沈安和邙山军,就算是赵祯的亲从官来了也只有全军覆没的命。”

    男子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后来呢?”

    耶律洪基起身,背身而立。

    男子的额头处高高肿起,很痛,可却不敢触摸一下,他说道:“陛下,后来南京道的官员们就派出了密谍去刺杀沈安……”

    “嗯?这个倒也不错,朕记得南京道有些厉害的密谍,那沈安死了也好。他是赵祯的近臣,他的死……听闻赵祯收了皇子,朕没有贺礼如何能行?这便是朕送给他的贺礼。”

    他回身道:“那石头记是从沈安丈人家传出来的,他那娇妻想来文采非凡,可惜却做了寡妇。”

    他叹道:“石头记才出了这些,可朕却爱不释手。在那书里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血肉,那就是朕的写照……那女人是大才。”

    帐篷外的萧观音听到这里就捂胸道:“竟然是沈安的妻子写的吗?那女子好生的灵动,真想和她好生说几日话……”

    “陛下……”

    里面的男子抬头道:“南京道派出了最为出色的密谍,有人接应……在夜间潜入沈安的驻地……”

    耶律洪基的眸色冰冷,在他世界里,但凡是对手,最好就是死人。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叹,就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皇后太过多愁善感,想必是觉得那位能写出‘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沈待诏不该死。

    帐外,萧观音轻蹙眉头,低声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你这般豪迈,却也真的去了。”

    “陛下,密谍刺杀被发现,沈安无恙。那些密谍……在逃出来时被倒塌的围墙给压住了,仅有一人回来。”

    啥?

    沈安竟然无恙?

    耶律洪基的面色微红,冷冷的道:“来人!”

    外面进来两个侍卫。

    男子惶然喊道:“陛下,不是我等的错,也不是南京道的错……是有人……有人告密。”

    耶律洪基冷喝道:“谁?”

    男子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耶律洪基冷笑道:“都是朕的人,说!”

    他知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了大辽的权贵官员,所以就越发的怒了。

    可他的面上却依旧是冷冷的。

    男子知道这是自己保命的唯一机会,就低声道:“陛下,是皇太叔……”

    耶律洪基的眼中迸发了些利芒,冷笑道:“可确凿?”

    男子说道:“那密谍当时被埋在废墟里,听到沈安和雄州官员,以及宋人的密谍头领姚春来在说话,提及邙山军出城时,有皇太叔的人带路,直接找到了咱们的人……密谍行刺也被皇太叔的人提前告知了宋人,这才功败垂成……”

    “是他?”

    耶律洪基的面色微变,随即淡淡的道:“诬陷皇叔,此人当死!”

    男子没想到耶律洪基会这样,他举手喊道:“陛下,臣句句是实,皇太叔……”

    两个侍卫扑过来,先是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就往外拖。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踩死!”

    “是,陛下!”

    男子被堵住嘴拖了出来,萧观音漠然看着,微微垂眸道:“世间总是纷争多,奈何。”

    男子被绑着弄进了袋子里,随后一队骑兵在前方来回奔驰。

    开始那布袋还剧烈的挣扎着,到了后来就渐渐平息……

    萧观音不想看这个,就准备回去。

    “怕了?”

    不知何时耶律洪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萧观音低声道:“有些不自在。”

    耶律洪基微微摇头,觉得萧家出这么一个才女也算是奇葩了。

第542章 被打击的苏轼(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9)

    “宋人好些文采风流之辈,连一介女子都能写出如此震动人心的石头记,让人不禁憧憬南国的风流人物。”

    萧观音不想谈论生死,可耶律洪基却面带讥讽的道:“文采风流抵不过刀枪,赵祯龟缩在汴梁城中不敢动弹……他当年若是胆大些,直接和西夏人联手,未尝不能一窥幽燕。可他终究怯了。”

    当年辽国和西夏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大宋若是抛弃前嫌和西夏人联手,辽人估摸着要焦头烂额一阵子。

    “他做了宋人的皇帝,两国倒是太平了,朕也无可奈何,只能逐日游猎……想来你也不喜欢四处游走吧。”

    耶律洪基的话里带着些别样意味。

    “不。”萧观音垂首道:“臣妾只是想着陛下该理理朝政……毕竟大辽很大,没个人盯着……”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妇人之见!去吧!”

    “是。”

    萧观音行礼告退。

    “竟然是宋礼。”

    耶律洪基觉得自己的皇后更像是宋人多一些,少有辽人的豪迈。

    “宋人最近出了个苏轼,有几首词不错。”

    “是吗?”

    萧观音回身,笑道:“是那个制科三等的苏轼吗?臣妾听闻其人文采如谪仙人,只是不得他的新作。”

    耶律洪基说道:“朕也听闻了他的几首词,果然不同反响,我大辽这般大,为何出不来这等人才?”

    ……

    苏轼也觉得自己是人才,不然也不会和弟弟苏辙不去做官,要等着考制科。

    制科一举得了三等,顿时就成了大才,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他的臆想。

    签书凤翔府判官,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按理轮不到一个年轻人来做。

    可苏轼不同,他是制科第三等,比状元还牛的大才,自然能担此重任。

    于是他就来了。

    路上他就打听好了,凤翔知府陈公弼和自己就是同乡,都是眉山人,所以他心中乐开了花。

    陈希亮,字:公弼。

    制科三等,得意吧?

    可还有更得意的。

    刚踏入官场,顶头上司竟然就是同乡,而且拉扯一下竟然是世交长辈。

    这舒服不?

    舒服。

    可苏轼来到凤翔府后,陈公弼压根没给他好脸色。

    这人是什么意思?

    苏轼很不爽,写信回去时就抱怨了一下。

    可抱怨没用,你得老实干活啊!

    夏日炎炎,让苏轼只想睡觉。他把文书立起来挡在脸上,然后悄然打盹。

    昏昏沉沉间,有人进来打招呼:“苏贤良。”

    苏轼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个称呼,心中得意,就问道:“谁?”

    所谓的苏贤良,出自于苏轼制科的科名。

    他考的那一科叫做‘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称呼他为苏贤良,这是尊敬。

    苏轼正得意时,只听外面干咳一声,他赶紧就站了起来。

    一个黑瘦的官员进来了,正是陈公弼

    他目光冰冷的看了苏轼一眼,然后对那个官员说道:“不过是个判官罢了,贤良什么?”

    苏轼尴尬的脸都红了。

    我说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那官员也觉得尴尬,刚想解释,陈公弼喝道:“拿了去,打!”

    外面冲进来两个小吏,不用敦促,那官员就面色涨红的跟着出去。

    “五棍!”

    这是象征性的处罚,却让苏轼想吐血。

    我得罪你了吗?

    这还是同乡,可某看还不如近邻。

    从这天起,苏轼的得意就消散了大半。

    作为签书判官,文书是他的主职。苏轼能考制科三等,文章自觉天下无敌。可每每送上去都被陈公弼点出错处打回来。

    大伙儿不知道,被挑刺这事儿真的是煎熬。咋说呢?稿子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你老说我的孩子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啥意思?

    旁人无事,可苏轼自诩文章无敌,却被陈公弼这般刁难,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写信给沈安,发牢骚说自己再也不想忍下去了,下次陈公弼再敢挑刺,他就发作起来。

    可在沈安回信期间,他依旧不断在修改自己的文章。

    他真的觉得忍无可忍了,甚至都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去任职,而是等待制科。

    大伙儿不知道那种煎熬,大抵就是度日如年的味道。

    有一个刁难你的上司,而且他还天天刁难你,不给你面子,当众让你没脸……

    你忍得住不?

    “某忍不住了!”

    大晚上苏轼睡不着,就在黑夜里狂喊了一声。

    就在他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时候,沈安回信了。

    他如获至宝,觉得沈安会给自己出个主意收拾陈公弼。

    尘世如潮,当有潮涨潮落。你制科是涨潮,如今便是退潮。潮涨潮落才是人生,一帆风水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

    沈安觉得这是一次磨砺,对苏轼的未来有好处。

    苏仙……怎么说呢?

    李白的诗千古传颂,号称诗仙。但这位是个浪漫主义者,也就是理想主义者,否则也写不出那些大气磅礴,想象力让人惊叹的诗句来。

    苏轼也是如此。

    理想主义者最容易偏执,然后就会挨揍。

    李白是狂放的,苏轼也不差。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苏轼觉得自己就该有这种气势,可却被沈安的回信给气到了。

    这是觉着我不成熟?

    他很生气,甚至连信都没回。

    ……

    “他在生气?”

    陈公弼端坐值房,哪怕天气炎热也一丝不苟。

    一个小吏站在门口举袖擦汗,说道:“是,还说莫欺什么年轻……”

    陈公弼冷笑道:“就是说……以后他能做老夫的上官了,到时候报仇雪恨?”

    小吏点点头,心想那位可是制科三等,被你这么磋磨,没骂人就算是好的。

    陈公弼起身道:“凌虚台应该差不多了吧?”

    小吏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工匠说最多十日就能完工。”

    陈公弼说道:“去告诉苏轼,写一篇文章来。”

    这个和岳阳楼修好后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一个性质。

    苏轼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修改。

    他不想写。

    可这是上官的命令,除非他不在这里任职,否则只能从命。

    格老子的,啷个就遇到陈公弼这个棒槌了嘛!

    苏轼气咻咻的想了许久,最后提笔写了一篇文章。

    文章里他先提到了秦皇汉武时期的宫殿建筑的富丽堂皇,府衙里的小小凌虚台如何能相提并论。可那些宫殿都化为了废墟,你这个凌虚台能坚持多久?

    后面笔锋一转,他就提到了人事变化,更是说某些人的虚荣心……

    他带着这篇文章去请见陈公弼。

    “这就写好了?”

    陈公弼冷冷的问道。

    “是,下官写好了。”

    苏轼把文章递过去,然后等待判处。

    改吧,哥这篇文章随便你想怎么改。

    陈公弼看了文章,抬头说道:“去吧。”

    呃!

    我这篇文章可是在讽刺你,你竟然无动于衷?

    苏轼有些懵。

    他回到自己的值房,翻出了沈安的回信仔细看着。

    “……陈公弼其人某知之,并非那等嫉贤妒能之辈,更何况他是你的长辈……你莫要急躁,安心,定神,这是你官场的开端,去掉浮躁,冷静看着这个官场,对你以后有莫大的好处……”

    “好处?”

    苏轼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笼子里的鸟儿,那种拘束和压抑的感觉让他想发疯。

    “他肯定会责罚某,不怕,顶到底!”

    冲动过后,苏轼回想起自己的那篇文章,觉得讥讽太明显,陈公弼不会饶过他。

    他先是有些忐忑,旋即就破罐子破摔,就等着陈公弼发飙。

    来吧,某若是低头了就不是苏轼!

    “苏贤良……”

    没过几天,苏贤良的称呼再次传来,苏轼下意识的打个哆嗦。

    进来的小吏欢喜的道:“苏贤良,凌虚台立了石碑,知府令人把你那篇文章刻在上面了。”

    啥?

    苏轼傻眼了。

    他不收拾我就够意外了,竟然还把那篇讥讽他的文章刻在上面……

    他觉得不对劲,就急匆匆的去找陈公弼。

    到了值房外时,就听里面有人问道:“知府,那篇文章分明就是在嘲讽您……为何要刻上去呢?”

    “老夫算是苏洵的长辈,看他就如同看儿子。而苏轼就是老夫的孙儿。年轻人骤然得名,意气风发……不敲打一番,骄傲自满怎么办?老夫日后见到苏洵都没脸……他到时候问,苏轼在你那为官,可管教他了吗?老夫如何答?”

    陈公弼的声音中难得的带着笑意:“所以老夫就要给他没脸,让他把所谓制科第三等的架子放下来,如此方能为官。否则这等意气风发,日后有的他苦头吃。如今你看,这篇文章还真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哈哈哈哈!”

    苏轼站在值房外有些呆了。

    他想起了沈安的回信,信里说陈公弼不是那等人,可他却不信。

    某错了?

    他羞愧难当,悄然离去。

    ……

    陕西的事儿沈安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苏轼这就是作的。

    他目前的关注点都在隔壁的那位邻居身上。

    “……安北,你和他家交好,去劝劝吧,这皇子不进宫……不像话,再拖下去,就怕生变啊!”

    包拯很忙,从担任三司使以来他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大抵是被曾公亮他们请来说项。

    沈安最近在家里歇久了,偶尔去出云观和舍情聊聊万物变化,然后混一顿饭吃。

    这样的日子很逍遥,他正好陪着妻子渐渐的磨合关系。

    “这只是小事,包公放心,小子担保最迟下个月他就进宫。”

    沈安信誓旦旦的许诺了日期,包拯微笑道:“如此就好。你整日在家也不是事,家中的事多交给卓雪去做,否则你以后出门怎么办?那些生意都可以交给她去管,慢慢的来,她……她……”

    沈安正在敷衍的点头,听到声音不对就抬头。

    “包公!”

    包拯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晃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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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五万贯

    包拯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很舒服。

    他勉强抬头,就看到沈安一脸惶然的扑过来。

    他见过怒火冲天的沈安,也见过装傻使坏的沈安……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安……

    就像是亲人遭遇了劫难。

    他笑了一下,想问‘你急什么?’,然后他就觉得心脏那里绞痛的厉害,就捂住了胸口。

    “包公!”

    沈安扑过来扶住了他,喊道:“快取药箱来!”

    外面有人在奔跑,接着有人冲了进来。

    “郎君!”

    庄老实进来看到沈安扶着包拯,就慌了,喊道:“御医,去请御医!”

    “住口!”

    沈安喝道:“快拿了药箱来。”

    他慌神了,强作镇定的道:“去一个人,隔壁有郎中,扛过来。”

    “是。”

    闻小种直接冲到了围墙边上,轻松的攀爬过去,随后赵宗实家里就传来一声尖叫。

    “郎中!要郎中!”

    闻小种的咆哮引来了赵仲,他见状就喊道:“在厢房,他在厢房。”

    顺着他的手指,闻小种看到了从厢房里出来的郎中。

    郎中在这里只是负责赵宗实一家,相当于健康顾问。闻小种冲过去,一把扛起他就跑。

    “哎哎哎!这是……救命!”

    “住口!”

    赵仲面色发白,喝道:“快架梯子!”

    “不用!”

    闻小种面色一红,双手就举起了郎中,喊道:“接住!”

    围墙对面的陈洛喊道:“扔过来!”

    “嘿!”

    闻小种就这么一扔,把郎中丢了过去。

    “好大的力气!”

    这边才赞了一声,对面的陈洛和姚链已经接住了郎中,架着就往书房跑。

    书房里,沈安已经给包拯喂了一丸药,这是他重金去和一位老郎中求的急救药。

    可这药对心绞痛有没有作用他也不知道,只能让包拯靠在自己的怀里。

    郎中进来时,沈安下意识的喊道:“救了包公重赏,救不了,弄死你全家!”

    郎中来不及和他较劲,见包拯面色难看,就赶紧拿脉,随后喊道:“弄开前襟!”

    沈安亲自出手,用力的一拉,就拉开了前襟。

    郎中怒道:“针呢?某的针不在,怎么治?”

    “这里有!”

    沈安打开药箱子,取出一个针袋来。

    酒精消毒,然后把针递给郎中。

    郎中习惯性的就把针往嘴边送,这是他的习惯,在扎针之前舔一下……

    “浸泡过酒了!别舔!”

    郎中尴尬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在包拯的胸下一点下针。

    那下面是肝脏吧?

    沈安冷汗都出来了,大气都不敢出,就怕郎中下手深一些,直接戳肝脏里去。

    外面赵仲也到了,赵宗实也来了,父子二人看着郎中在给包拯施针,这才知道闻小种为何要那么急切。

    沈安神色有些惶然,赵宗实见了轻声叹息着。

    他们兄妹来到汴梁孤苦无依,和包拯还发生过冲突,可后来渐渐的融洽了,更像是一家人。

    赵仲却知道沈安是真的慌了,大抵是六神无主。

    他从未见过沈安这副模样,所以心中黯然。

    若是包拯有什么意外,沈安的情绪怕是会崩溃。

    “包公……”

    果果来了,看到包拯的模样就呜咽了起来。

    “哎……”

    包拯突然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

    “包公。”

    沈安见他不再痛苦,不禁就含泪问道:“可是好了吗?”

    包拯微微点头,低声道:“果果哭什么?”

    沈安看去,见果果瘪嘴在哭,就说道:“包公无事,果果去玩吧。”

    在成亲之前,沈安出远门都是把果果寄养在包家,所以这一老一少的感情很深,见包拯生病,果果就急了。

    果果却不肯走,包拯勉强看她一眼,笑道:“老夫……无事,好得很。”

    他对门外的赵宗实父子点点头,说道:“郎中是贵府的吧?若是无他,老夫定然难逃此劫……多谢。”

    赵宗实看向郎中。

    “包公这是心疾,此时无碍。”

    心绞痛初期死不了,但若是置之不顾的话,随着发病频率的增加,这人迟早完蛋。

    赵宗实点点头,看了沈安一眼后,说道:“无事就好,需要什么只管说话。”

    “多谢。”

    这是心绞痛,缓解之后就无事了。

    沈安不知道包拯在历史上活了多久,但却知道今日若非是在这里,他的麻烦就大了。就算是最后缓过来,长时间的心绞痛也会摧毁他的健康。

    你的运气真不错。

    包拯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所以准备回去。

    “您不能回三司。”

    沈安很坚定的道:“您此刻该回家去歇息。”

    包拯笑了笑:“小事而已,老夫犯过好几次了,也一样无事。”

    “那是因为发作时轻,今日就算重。”

    沈安有些急促的道:“这种疾病无法根治,您无法知道它再次犯病会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夜晚,或是在您躺下之后,所以……您必须要休息。”

    郎中面色凝重的道:“老夫必须要去禀告给陛下……”

    这种疾病他知道,在犯病之后,病人的生死就不由他了,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他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出去。

    等赵祯得到消息之后也有些懵了。

    “陛下,包拯年迈……”

    韩琦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还是休养吧。”

    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值房里强。

    赵祯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吧,御医去给看看。”

    包拯以前用口水给他洗脸,恼火是恼火的,可此刻他却有些伤感。

    那个倔老头就要致仕了吗?

    韩琦的心中也有些唏嘘,出了大殿后,他对曾公亮说道:“包拯虽然倔了些,孤僻了些,可终究是半个君子,如今他去了……”

    “他还没去。”

    一直没吭声的欧阳修看着前方,神色有些茫然:“他还活着……”

    “可郎中说了,他活不了多久,很有可能在下一次犯病时就去了。”

    三人沉默着,等回到政事堂时,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神色惊讶。

    包拯的事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受,韩琦看到这个场景,当即就火大了,喝道:“上衙时偷懒,都记下来,记下来!”

    记下来做什么?

    回头收拾人。

    韩琦可不是慈善人,被他盯上了,这些人几乎可以确定未来的灰暗。

    有人惶然道:“韩相,下官们只是得了个消息,被惊到了……”

    “什么消息?”

    欧阳修觉得韩琦的处置方式太凌厉了些,不大满意,就准备缓和一下气氛。

    “沈安悬赏五万贯,求护心的丸药……”

    五万贯?

    韩琦哆嗦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道:“他倒是舍得。”

    曾公亮叹道:“有情有义,有情有义啊!”

    欧阳修笑道:“包拯老儿没几个朋友,他若是去了,家中只留下一个孩子,日子会很艰难。如今……也好。”

    五万贯能让人发狂,但这病郎中也说了,无药可救。

    稍后赵祯也知道了,他只是默然。

    陈忠珩觉得官家有些沉郁,却不知道原因。

    “朕若是病了,谁会为朕这般费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他还没儿子。

    他的‘儿子’也在唏嘘着。

    “某本以为沈安那年轻人不错,可他竟然能出五万贯……”

    赵宗实觉得自己就无法做到,不,是想不到。

    “前脚才把包拯送回家,回来的路上就悬赏……这个年轻人,有情有义。”

    高滔滔出神的看着外面,右手无意识握着。听到这话后,她缓缓说道:“包拯对他兄妹很好,真的很好,只是……”

    五万贯。

    “郎中说此病无药可治。”

    沈安悬赏那么大,怕是有些自我标榜的意思在里面吧?

    这个病郎中都说了无药可治,最好家里请个郎中常年蹲守……

    所以沈安悬赏五万贯,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作秀。

    “他不是邙山神医的弟子吗?怎么还治不好包拯的病?”

    “某看这个神医弟子怕是骗人的吧?”

    ……

    “他们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书房里,沈安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前世关于心绞痛的相关知识。

    很难,他不是医生,这一刻所谓的邙山神医跌下神坛,但他无所谓。

    赵仲也觉得沈安是在绝望中做出了悬赏的决定,所以他只能支持。

    “悬赏……兴许会有办法的。至于包拯那边,郎中说了静养几日再说,想来不会有问题。”

    沈安揉着眉心,“等。”

    ……

    五万贯悬赏,消息出去后,瞬间就引爆了汴梁城的气氛。

    五万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沈安的信誉极好,而且他也拿得出五万贯来兑现悬赏,所以汴梁城疯了。

    有心思活络的人想着去骗一把,当然,他们不是第一个。

    榆林巷里,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门口,对庄老实说道:“某有祖传丹药,可解此病。”

    沈安出现了,问道:“丹药何在?”

    男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葫芦来,打开塞子,倒出一粒黑色的东西。

    “这就是了。”

    男子被引了进来,厢房里,郎中见他进来,就问道:“可知道这是为谁求药?”

    男子淡淡的道:“包公。”

    郎中带着他去了隔壁。

    隔壁两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两个大汉。

    他们呼吸微弱,上半身**着,胸口那里有些淤青。

    “这二人都是重犯,一样的心疾,发作的更多、更快,如今都靠着某的针灸来急救……你且等着,等他们犯病了喂药,有效给钱,无效……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样的准备工作让人心惊,让骗子们无所遁形。

    男子干笑一下,刚想说话,就觉得光线一暗。

    他回身看去,闻小种的宽大身板就堵在门口哪里。

    是骗子就动手,这是沈安的交代。

    郎中掰开了药丸,嗅了嗅,然后吃了一点。

    “细辛……是做什么的?嗯?还有……这是麦粉?你这是要做炊饼吗?”

    男子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他刚张嘴,身后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往外拖去。

    “这人是骗子!按照郎君的说法,打断一条腿,开封府若是要追究,尽管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大家都等着看到有人领取了五万贯的悬赏,谁知道竟然是骗子。

    一声惨叫,所谓的仙风道骨就变成了残废。

    随后来敲门的人就少了许多,等第二天时,甚至没人来献药。

    外面就多了风言风语,说沈安的悬赏是白费劲了。

    而此时的沈安正在包家。

    包拯再次犯病……

    针灸挽救……

    包拯强笑道:“老夫无事,有那五万贯,不如陪葬……”

    他还能开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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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金钱的力量

    而在出云观里,几个道友的到来让舍情很是高兴。

    说是道友,不如说是丹友。

    几个仙风道骨的道人一见面就调侃着舍情,说他把丹药换成了钢铁。

    “我等来此……”

    几个道人相对一笑,说道:“心绞痛乃是胸腹之处不通,针灸固然好,可病人却不可能自行诊治,我等准备了一个丹方……道兄你且看看。”

    舍情接过丹方,皱眉道:“牛黄,蟾蜍……”

    这是药方!

    舍情闭目思索了一阵,说道:“财帛动人心?”

    这几位都是隐居在各自道观里的老道人,对名利早已看透,可今日竟然齐齐出来……

    这是为何?

    一个道人叹道:“人说名利如浮云,可我等还未修成大道,那些徒子徒孙总得要养活吧?”

    另一人说道:“我等已成朽木,本该不动心。可我等不动心,他们却动了心,整日不安分……害人啊!”

    “这是诱惑。道心坚固者自然无妨,可道心坚固者有几人?”

    “那沈安悬赏五万贯,别说是我等,那些寺庙的和尚也心动了。道兄,钱不打紧,可若是让他们得了悬赏,我辈道统何存?”

    “……”

    舍情皱眉道:“某知道了。这个方子极为妥当,可是否该加冰片?还有……”

    丹房内再次热闹了起来,随后有道人被派去采买各种药材。

    “三十余味药材,咱们只用七味,若是他们还能复原,那就是天意。”

    ……

    汴梁城中医馆无数,名医无数。

    可大家对包拯的病却束手无策。

    一家医馆里,十余个老人在辩驳,说的都是药物名字和病情推理。

    “当舒缓……老夫当然知道舒缓,可舒缓不成就成了死人,你那几味药是救人还是杀人?”

    “当然是救人,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以毒攻毒?包拯六十余岁,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总能坚持一两年。”

    “那是靠着毒药来坚持……天知道能坚持多久!”

    “罢了罢了!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

    一群名医七嘴八舌的争吵着,最后没有结果。

    “包拯犯病了!”

    外面来了个闲汉,他冲进来伸手,笑道:“包拯犯病了。”

    一个郎中皱眉道:“给他钱。”

    闲汉得了五百钱,他掂量了一下,说道:“先前包拯的病发作了,幸好郎中在,用针灸给救了回来。沈安发怒了,出来的时候遇到个骗子,就把他打的到处跑……”

    众人愕然,有人叹息道:“这便是天意,他再有钱也无法。”

    “五万贯我等拿不到了,那谁也拿不到。如此……只是可怜了包拯。”

    “钱再多也无用,沈安应当请了我等去看看,也比把那五万贯扔出去强。”

    “他自己就是名医弟子,可却毫无办法!”

    “此事就这样吧,他那五万贯也不知能不能花出去,既然看不起我等,那就各自回去。”

    “回去回去,让他枯守着吧。”

    众人各自散去。

    “舍情出来了。”

    刚出来,众人就遇到了舍情。

    “他不是闭关了吗?”

    “闭什么关?他是被沈安揭露了丹药不能成道,所以生无可恋了。今日出来是作甚?”

    “咦!还有几个老道人。”

    “他们这是去哪?”

    一群道人先是去了榆林巷,得知沈安在包家时,就又去了包家。

    “出云观里的人说了,这两日他们都在弄药,说是能治包拯的病。”

    消息传得很快,那些名医们不禁都笑了。

    “道人就是道人,原来某以为舍情是虔心于道,谁知道竟然也不安分。只是他懂什么医术?”

    “他懂,他懂的医术却是杀人的。”

    “道人竟然要抢我等的饭碗,可笑啊可笑,今日便看看他们的拙劣。走,诸位,咱们一起去看看。”

    “哈哈哈哈!”

    一群名医在笑着,他们不走了,集体去了包拯家附近等候消息。

    同行是冤家,而舍情是道人,道人来治病要悬赏,这是跨界……

    这里是大宋,不是后世的演艺圈,你别想搞什么影视歌三栖。

    否则不管你是几栖动物,这些名医分分钟都会教你做人。

    而在包家,舍情把几位老道人介绍给沈安,说道:“道兄,这几位道兄和贫道相交多年,人品贫道能担保。”

    沈安看着手中的一个瓷瓶,觉得舍情搞科研是行家,是天才,可在人情世故上却是白痴。

    你担保!

    若是这药有问题,你来替他们扛?

    舍情极为认真的道:“这药方贫道也斟酌过,加了两味。每日吃两次,一次两粒即可。贫道从昨日开始服用,每次五粒……”

    他很健康。

    在停止服用丹药后,大抵是身体排毒起了作用,如今的舍情看着很是精神。

    这年头也有试毒一说,而超剂量服用更是家常便饭。

    沈安看着舍情说道:“此事不可出偏差,至少无毒……”

    舍情认真的道:“药方贫道仔细推敲过,贫道作保。”

    “把那两个重犯带来。”

    随后那两个本是该死的重犯被带了来。

    不管是作为重犯,还是作为心绞痛患者,他们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沈安此刻拿他们来做实验,也是和赵祯争取了一番。

    剩下的就是等待。

    两个大汉被要求干活,在烈日下干活。

    沈安等人就在屋里等待。

    冰盆在散发着凉意,沈安以手托腮在打盹。

    这几日他每天睡眠不足两个时辰,太困了。

    “犯病了……”

    外面一声大喝,刚才还在打盹的沈安第一个冲了出去。

    两个大汉中的一个倒在地上,看着很是痛苦。

    “别动他!”

    沈安瞪大了眼睛,喝退了准备去的仆役。

    “他在等什么?”

    一个老道士不忍的道:“治病救人,见病就该救治,他在等什么?”

    舍情淡淡的道:“他在等……一般的病人犯病了不可能马上得到救治,他在等这个时辰……”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太残忍了些。”

    舍情摇头道:“此二人都是重犯,死有余辜之辈。”

    “死有余辜吗?那贫道倒是错怪了沈安。不过还是不忍看。”

    “他做事不会出错,你等安心看着就是了,只是那药的药效如何,还得看对症。”

    “药理不会错,原先的药效平淡,可增减了几味药之后,定然立竿见影。”

    “这种心疾若是不出手,稍晚也会自行恢复,他该出手了。”

    “喂药!”

    沈安等了大约半分钟,大抵就是病人自行拿药出来吃的时间。

    郎中过去,拿了两丸药喂了大汉,然后开始诊脉观察。

    沈安站在边上,目光幽幽。

    “若是没有办法你会怎么做?”

    “让他致仕,请几个郎中轮值守候……”

    “……”

    沈安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就侧身看去。

    “官家……”

    赵祯来了。

    他微微点头,“包拯对你好,你也不错,可为佳话。”

    “多谢陛下。”

    有人说沈安是在沽名钓誉,赵祯此话一出,就是打脸。

    赵祯摆摆手,然后看着那个重犯。

    “哦……松了,舒坦了……”

    大汉的呼吸渐渐正常了,而且不用人扶就能慢慢的站起来。

    郎中回身道:“待诏,好用!”

    沈安心中狂喜,回身冲着舍情等人躬身谢道:“多谢诸位道兄。”

    舍情等人笑着回礼,“不敢不敢。”

    “此药还得要多试试。”

    这是舍情的话,他做实验时就是这等严谨的态度。

    赵祯问道:“此药能治何病?”

    沈安说道:“心绞痛。”

    心绞痛大多不致命,但多来几次,你的心脏就会渐渐衰弱……

    包拯六十多岁了,在心绞痛的折磨下,沈安不敢担保他能活多久。

    “心绞痛?”

    赵祯说道:“我去看看包卿。”

    他被带到了后面,一进屋就见包拯坐在躺椅上,边上站着五岁的包绶。

    “官家……”

    包拯在和儿子说话,见赵祯进来就被唬了一跳。

    “你坐着。”

    赵祯压压手,身后的张八年搬来了椅子给他坐下。

    包绶有些怯怯的,赵祯冲他笑了笑,很柔和的道:“去玩吧。”

    包绶看向父亲,包拯点头,他才出门。

    “孩子还小,你莫要扔下他。我这里也需要你看着三司……你的病不好,沈安怕是不会让你回去……所以养好些。”

    赵祯的话很殷切,包拯沉默了一瞬,说道:“臣自然是不肯歇息的……只是,那孩子心诚,他以为把臣封锁在后院里就不知道他悬赏五万贯之事,可臣子却从果果那里得了消息。”

    沈安的布置堪称是精密,可谁曾想内部竟然出了‘叛徒’,让包拯得知了此事。

    赵祯淡淡的道:“我本担心你的身体,可刚才外面来了几个道人,他们的药才将救了心疾。你好生养着,不着急回去。”

    他说完起身就走,包拯起身相送,却被拒绝了。

    等他走后,包拯摇头道:“官家这是嫉妒了?”

    赵祯是嫉妒了。

    包拯长子早亡,幼子还不懂事,按理该是孤苦无依的境遇。可沈安在,却和儿子般的揽起了一众事情,让包拯能安心养病。

    这让没有儿子的赵祯心中有些发酸。

第545章 救心丸,坑人(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10)

    赵祯出了包家,随行的亲从官们马上就警惕的围住了他。

    送他出来的沈安见状就皱眉道:“这是此地无银。”

    张八年上马,看了斜对面那群人一眼,“是,可此地无银总比毫无防备的好。”

    沈安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想刺杀官家?”

    赵祯算是不错了,去刺杀他有什么好的?

    张八年的目光扫过后面,低声道:“当年大宋开国时……灭了那些地方,时至今日,依旧有人在暗中窥探……所以不可小觑。”

    我去!

    沈安不敢相信的道:“那些人早就老死了吧?”

    张八年点头道:“都死了,老死了,或是被皇城司杀光了,大多人的子孙也没了……但依旧有些漏网之鱼的后辈,所以官家的安危要留心。你在榆林巷也要多注意隔壁……”

    沈安有些懵,不过算是了解了现状。

    大宋立国时,周边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国家,什么北汉、南唐……,这些国家被一一统一。统一的过程自然不是那么美好,血腥味十足。

    特别是北汉和南唐,一个是和辽人勾搭,一个是实力雄厚,自认为是正统。这两个国家从上到下对大宋都不感冒,所以李后主的死是再自然不过了。

    可大宋都立国百年了,南唐和北汉也灭亡了八十多年了,这还闹腾个什么。

    他不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模式,随即就开始验证这个丹药的可靠性。

    吃,每天吃,然后观察反应。

    没犯病。

    连续五天没犯病,随后就是十天。

    沈安的心情大好。

    “那些兔子如何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穿越者,沈安牢记兔子是最佳试验品的教诲,让人去弄了些饲养的兔子来喂药。

    “活蹦乱跳的。”

    沈安去看了一眼,确实是如此。

    他又去看了几头羊,外加一头牛,都挺不错。

    他去见了包拯。

    这十天包拯犯病两次,都是用针灸来纾解。虽然效果不错,但却因为发病的原因导致身体有些虚弱。

    “……这首诗好生背。”

    包拯坐在书房里,对面是包绶,他含笑看着儿子背诗,脑袋也跟着微微晃动。

    “老夫幼年时也是这般,不过父母总是宽容,让老夫的童年欢笑颇多……”

    书房外,包拯站在屋檐下,目光平静,颇有些看破世事的豁达。

    “后来老夫出来为官,那时真是不舍亲人,如今想来不舍便是舍。你记住了,再多的眷恋也只是人的过往。要想做事,心中有抱负,你就必须要懂的舍这个字。”

    他侧身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沈安,笑道:“年少时要去拼斗,别顾虑什么,等到了年老时就带着这些回忆含饴弄孙,给子孙说说当年事,最后……”

    他的目光越过沈安,淡淡的道:“最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任你帝王将相都逃不过这一遭。老夫此次生病,最大的感悟就是……帝王寻长生之道,定然就是疯了。”

    “吃药吧。”

    “包公,再试几日。”

    “不必了,那舍情和几个道人每日吃十粒都无事,老夫若是有事,那便是命。”

    沈安没法,想起他发作时的痛苦,就叫人拿了药来。

    “每日两次,每次两粒。”

    “老夫知道。”

    包拯看着他,眼中有些慈祥之色,说道:“回去吧,卓雪和果果在家等你呢,早日生了孩子,老夫帮你看。”

    他说的很平常,沈安也很平常的说道:“好。”

    沈安随后就去了出云观。

    “多谢。”

    他躬身感谢舍情。

    “只是小事。”

    舍情的目光在盯着火焰,在他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是火焰,而不是其它。

    “五万贯……”

    五万贯有多少?

    汴梁人大抵很难知道。

    一贯钱,哪怕是不足贯,可依旧是一大串。

    十贯、百贯、千贯、万贯……五万贯。

    五万串铜钱,当长长的车队穿行在城中时,整个汴梁城都轰动了。

    五万贯!

    这里没有五万贯,因为五万贯现钱很难拿出来,更多的是盐引和茶引。

    可哪怕是如此,那长长的车队依旧让人发狂。

    “好多钱啊!”

    百姓们在看着,有人的眼中多了厉色,低声和同伴说道:“晚上去抢了。”

    同伴也低声说道:“你去抢吧,那些道观里可不差人,到时候乱棍打死你。”

    出家人为何练武?

    现在的寺庙道观大多有产业,免税的。不练武的话,那些泼皮无赖来抢夺咋办?

    一般人去抢出家人……那就是个悲剧。

    道人们接收了钱,汴梁城中不少人都怒了。

    那些名医又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道士们的好运气。

    “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救心丸?”

    “不知道,不过那几个老道士医术精湛,道家又有传承的法子,于是不少秘方就被传了下来。”

    “还有舍情,他当年也懂医术,经常还弄些药丸来送人。”

    “丢人啊!”

    一个老头痛心疾首的道:“咱们那么多人竟然还比不过几个道人,那沈安砸了五万贯,就砸出了一个救心丸,咱们呢?动静都没有。”

    “就是,最近那些病人都有些抱怨,说咱们还比不上道士管用。”

    “哎!那几家道观的香火可多了不少啊!”

    “啧!这道士和咱们抢饭碗,还真是抢赢了,咱们这脸往哪搁?”

    一群名医气咻咻的站在那里,有人突然笑了,抚须得意的道:“就包拯吃那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旁人也买不到。”

    “咦!对啊!买不到的东西,说的再好听也是白搭。”

    “……”

    ……

    沈安回到了家中,果果巴巴的问道:“哥哥,包公好了没?”

    这孩子,竟然也不先问哥哥辛苦不辛苦。

    沈安正在郁闷,杨卓雪就俏生生的道:“官人辛苦,快去洗澡吧。”

    沈安有些洁癖,去包家这么长的时间,回家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更衣。

    洗澡出来,杨卓雪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饭菜,甚至还有一壶酒。

    “……这几日家里无事,我……我回了一次家。”

    沈安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她。

    杨卓雪不知怎地就解释道:“带着果果一起去的。”

    这妹纸咋还在害羞呢?

    沈安觉得自己挺和气的,可为何妻子总是还有疏离感呢?

    “以后家里的事我少管,你多管。”

    吃了饭,他懒病发作,就躺在屋檐下。

    过堂风很爽,妹妹在一边嘀咕,妻子在另一边低声说话。

    “……他们说那个方子值钱呢……”

    “开封府去庄上要那个金肥丹的方子,有些傲气,庄上的邙山军就动手打了人……他们找来了,妾身想着邙山军有功,是护着官人的,就说……”

    她看了沈安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才继续说道:“妾身说我家官人又立功了……”

    沈安想捂额……

    我家官人又立功了,找麻烦的小心被打断腿。

    不过开封府的人也不地道,这事儿怎么说也不该找到沈家来,而是该在庄上解决。

    所以杨卓雪的处置方式不错,深得沈安的赞同。

    再哔哔就打断你的腿。

    沈家的朋友很多,可对头也不少。

    朋友自然有好酒,对头来了打断腿。

    “就这样。”

    杨卓雪就是个深闺少女,对外交涉的事儿还得慢慢的磨砺,目前能知道强硬很不错,至少比大部分女人都强。

    这媳妇儿真不错。

    杨卓雪正在想着事,小手突然就被握住了。

    她看了果果一眼,就摇摇头,示意沈安赶紧放手。

    “手滑了。”

    沈安调戏了一下妻子,然后就开始午睡。

    “果果,走。”

    杨卓雪把果果带走了,等出去后,庄老实就来问道:“娘子,外面有人来问,说是那救心丸的方子可愿意卖……”

    沈安给了五万贯,说明那药有用。

    汴梁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胖子无数,心绞痛患者也不少。

    以前大家没办法,现在却不同了。

    买买买!

    那些土豪终于出手了。

    沈安说以后家里的事让她多管,她真的就想管。

    “就说方子是治病救人的,若是能等就等,等不了的……五百贯一个人。”

    庄老实一脸震惊的道:“娘子,太高了。”

    五百贯一个人,关键方子不是只卖给一人,这真是太贵了些。

    杨卓雪说道:“我自有主意。告诉他们,买了方子敢外传的,就是沈家的对头。”

    庄老实苦着脸去传话,稍后就有人出手买方子。

    五百贯一个人,这也太狠了吧。

    不过有钱人最怕死,五百贯算个啥,不过是半天功夫,沈家就敛财五千余贯,眼瞅着生意还不错。

    消息传了出去,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陛下,说沈家是赚死人钱,心太黑。”

    “五千余贯……”

    赵祯问道:“沈安不会这般行事,谁弄的?”

    张八年说道:“说是沈安的妻子。”

    “咳咳!”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沈安怎地娶了这么一个……”

    这个女人也太贪婪了吧?

    “沈安没说话?”

    赵祯觉得沈安不像是惧内的性子,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沈家不差这点钱,没必要弄的这般难看。”

    “陛下,外面的百姓都说沈家贪财,不要脸。”

    张八年冷冷的说着皇城司的发现,心中却有些好奇。

    据他所知,杨卓雪不是这等人啊!

    赵祯摇头道:“罢了,这是他的东西,朕也不好说,随他。”

    官家有些生气了。

    稍后散了小朝会,赵祯回去气咻咻的找曹皇后说话。

    “……救命的方子,也太贪心了些,沈安娶的这个女人不好,被带坏了。”

    “陛下,这兴许有误会呢!”

    曹皇后觉得不可能:“沈家不差钱,那杨卓雪出身也不差,不该啊!”

    “人心不足!”

    赵祯有些愤怒,大抵是恨铁不成钢。

    “陛下,张八年来了。”

    张八年带来了最新消息。

    “陛下,沈家突然公布了方子,就贴在家门口的墙壁上。”

    这是……坑人?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46章 决绝,拒绝

    “这是外面说的多了,沈安终于出手了吗?”

    赵祯觉得这是在压力之下的退让,越发的显得杨卓雪面目可憎。

    张八年低头道:“沈家人说,他家娘子听闻有心疾的人不少,可那药配下来也不便宜,想来许多人都买不起,于是就问了些慈善人,那些人也愿意慷慨解囊,就筹集了几千贯钱,准备交给几家大医馆,用于制作救心丸,免费送给那些贫困百姓……”

    赵祯愕然,“那女人想的这般周到?”

    哪怕救心丸是沈安花大价钱弄出来的,可汴梁人依旧在说他的坏话。

    这是人性。

    大家觉得沈家赚救命钱也太黑心了些,吃相难看。

    等那几家医馆的人去了沈家,出来时就一脸感慨的说着沈家娘子的慈心。

    “沈家哪里差那几千贯钱?沈家娘子还补贴了三千贯,凑齐了一万贯出来,这样的人家……他就该有福报!”

    “汴梁多少人看不起病?沈家娘子就是为了这个,咱们还骂人,丢人啊!”

    至于那些花钱买药方的土豪,在被说成是自愿捐赠后,也有些窃喜,于是皆大欢喜。

    汴梁城中的风向一转,沈家就成了第一慈善人家,而沈家娘子就是年度第一贤惠。

    “杨贤惠……”

    沈家,沈安在调笑着媳妇。

    杨卓雪羞红了脸,问道:“官人,妾身这般做可妥当吗?”

    “很妥当。”

    沈安说道:“此后为夫也就放心了。”

    “郎君,包公去了朝中。”

    我去!

    沈安不禁翻个白眼道:“他这是急什么呢?”

    ……

    “为何不多养养?”

    赵祯很是欢喜,包拯的心情也不错。

    “陛下,臣吃了那药就觉着松散了,只是整日歇在家中却不舒坦,觉着骨头发酸。”

    包拯回来了,他回到三司后,下属们纷纷来恭贺。

    “死里逃生,老夫倒是悟到了些东西。”

    他召集了在三司的官吏们说话,“人啊,再多的钱带进棺材里也是白费,吃再多最后也会化为黄土,无所事事更是白活一场,所以要做事,要为大宋做事。”

    官吏们熟悉的包拯又回来了。

    他召集了下属议事,第一句话就是:“三司责任重大,你等经常说差人手,可老夫却知道三司里有冗官,马上揪出来,给他们找事做。”

    三司副使头痛的道:“他们会闹腾,还有,若是找不到事呢?”

    三司就那么多做实事的职位,没事可做的多了去,咋安排?

    包拯冷冷的道:“无事可做的就退回去,让朝中重新安排。”

    副使苦笑道:“怕是会引发动荡。”

    大佬,你要清理冗官吗?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儿。

    包拯摇头道:“老夫不管什么冗官,清理吧!”

    三司开始清理闲人了!

    正在喝茶的赵祯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然后喊道:“让韩琦去,把三司多余的人马上安置了,快!”

    来人飞奔而去,赵祯一把推开给自己抚胸的内侍,苦笑道:“包拯做事大胆,再晚些,此事就不好收拾了。”

    再晚些等事情发酵,包拯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这是不想活了吗?去,让他来。”

    包拯很快就来了,神色坦然。

    “为何?”

    赵祯淡淡的问道。

    包拯是经历过庆历新政的,应当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包拯抬头,坦然道:“官家,总得有人开个头……官家您老了,臣也老了,后续的人会不会想到革新?”

    赵祯叹息一声,“你这是想开个头,以后谁要想革新,这就是先行者。”

    包拯点头:“官家,您该清楚,大宋不变就……不变就会变成夕阳!”

    他本想说亡国,可见赵祯面色难看,就改说了夕阳。

    帝国夕阳!

    赵祯的面色铁青,“夕阳,你想说大宋是夕阳吗?最后的余晖?嗯?”

    陈忠珩低下了头,内侍们都缩头缩脑的,连呼吸声都压住了。

    包拯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苍茫,“臣恋家,恋父母,记得那年考中进士之后,授官不在家乡,臣不愿去。后来改授和州,可不在父母身边,臣还是不肯,就辞官归家……”

    包拯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都过的不错,备受父母宠爱,堪称是宅男的样板。若非是宅男,他也不会这般模样。

    为官多年,竟然拉不下脸,不习惯去拉关系……

    这等人和后世宅男的性子实际上差不多。

    “后来臣的父母去了,臣结庐守孝,不肯离去。家乡父老和臣说,当今官家乃是仁君,你守着父母的坟墓作甚?该去为这大宋效力,想来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于是他就出发了,从此走上了宦途,直至现在。

    包拯摸着胸口,没有感觉到心绞痛之前的症状。

    安北为老夫如此……老夫为他大闹一场又如何?

    “臣为官多年,从南到北,什么官都做过。臣见过那些官吏……陛下……”

    包拯认真的道:“好官吏有,可官吏太多了,没人认真做事。时日一长,认真做事的就成了异类,甚至会被人取笑……这是为何?”

    冗官导致的人浮于事!

    “为何不能每个人都有事做?不是那等假事,而是正事。”

    大宋的官吏设置很复杂,一方面是为了制衡,一方面是为了安置那些无处安置的人。

    许多官职根本就没有必要设置,因人而设的后果就是无所事事。

    赵祯的面色渐渐平静。

    包拯老了,他没有什么野心,他的朋友少的也没法产生野心。

    这样的一个老臣,他的话里全是真情,对大宋的真情,对他这位帝王的真情。

    “臣当面拉住您进谏,往前看也就只有魏征,可魏征死后如何?那位太宗的心胸可有您宽阔?没有!”

    包拯激动的道:“不能再拖了,官家,难道您想把此事交给下一任吗?您有何面目去见先帝?臣……”

    他这话犯了忌讳。

    他的嘴唇在颤抖着,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他的身体也跟着缓缓跪下……

    他俯首,用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自己的君王。

    “官家……不能了呀!”

    赵祯木讷的看着他趴下去,然后眼皮子在眨动着。

    他张开嘴,吸吸鼻子,然后身体后仰……

    “把包卿扶起来,快,把他扶起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惊恐,仿佛是面临着什么妖魔鬼怪。

    陈忠珩亲自过去,和一个内侍去扶包拯。

    但凡扶过老人的都知道那种沉重,等他们把包拯扶起来时,陈忠珩几乎都要虚脱了。

    包拯抬头看着赵祯,眼中带着期冀。

    赵祯木着脸道;“包卿的身体不适,速速回去歇息。”

    “官家……”

    包拯的眼中多了不甘,随即寂灭。

    他被扶着一路出去,等到了政事堂外面时,韩琦已经在等候了。

    “你知道没用,你也该知道不可能,那是在毁灭……”

    包拯抬头冷冷的道:“不管也是毁灭,不过是晚些时候罢了。”

    韩琦闭上眼睛,伸手出来按按,说道:“等吧,以后自然有英主和名臣来处置大宋,我等……维持便是了。”

    包拯摇摇头,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韩琦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忍,却无法劝说。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苍老的声音引得不少人出来,见到是包拯,不禁愕然。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包拯的腰杆渐渐笔直,脚步渐渐有力。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个老包拯,果真是打不倒,坚韧的就像是青松。”

    说话的是曾公亮。

    韩琦唏嘘道:“就是急切了些,三司的人收拢了吗?”

    曾公亮点头道:“收拢了,包拯既然要开先河,那便让他开吧,此后……”

    下一任帝王可有这份魄力吗?

    若是没有,那就辜负了包拯今日的决绝。

    ……

    “三司……”

    沈安头痛的道:“此时弄这个太早了。”

    赵仲说道:“官家没有回应,三司被清理出来的人都被重新安置了,中书快的让人心寒。而且理由是三司乃重地,闲人会误事,可笑的理由,不如说别处还差人还好些。”

    “急什么?”

    沈安得知包拯无事后就放松了些,随手拿起桌子上写了半章的石头记看了看,却对下面的情节一筹莫展,“那个李璋你觉着如何?”

    他的眉微微皱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漫不经心的模样。

    “李璋?”

    赵仲想了想,“见过几次,很是客气,但客气是客气了,却疏离。”

    “他当然会疏离。”

    沈安心中在转动着各种念头:“仲,大宋军权在三衙和枢密院……”

    这是暗示。

    你该想想以后怎么抓军权了。

    军权抓不牢,以后你想干啥都不好办。

    赵仲点点头:“是要想想,不过大宋军队地位低下……”

    这也是暗示。

    军队地位低下,压不住阵脚。

    也就是说军队无用!

    大宋军队被文官控制着,很难翻身。

    沈安放下手指的稿子,淡淡的道:“折家……”

    ……

    第一更,求月票。

第547章 给赵仲鍼上课

    开封府的大门外贴着一张纸。

    “金肥丹的制法……”

    一群人在围着看,听着前方的人在念。

    “……这些东西弄散弄碎了搅合在一起,埋于坑内,或是堆放于废弃的屋子里……”

    一个老农诧异的问道:“这就是金肥丹?那么简单的东西,不能吧?”

    众人都有些不解,觉得这配方也太简单了些。

    前方有小吏在,他大声的道:“这东西是沈待诏弄出来的,他说了,大道至易至简,越是好东西,它就越简单。那些看着弄不懂,故作神秘的东西,大多是虚张声势,并无多大用处!”

    众人听了觉得很形象,有人就说道:“可这话怎么觉着不对劲呢?小人看书本就觉着神秘……”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小吏也懒得管,只等着下一批人。

    沈安和赵仲就在后面。

    “去看看。”

    赵仲兴奋的道:“若是天下都用了……安北兄,你为何要阻拦金肥丹的制法通行于天下呢?”

    沈安和他上马,然后说道:“你要记住了,大宋的情况很复杂,打个比方,这里说金肥丹必须要通行天下,各地官员要督促……你信不信,此事最后会变成一个敛财的买卖。”

    赵仲不解的道:“敛财的买卖?不能吧,这是免费的。”

    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天真啊!

    不,不是天真,而是对下面官吏的无耻没有心理准备。

    沈安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一课:“地方官吏是虎狼,明白吗?蝗虫腿上都要刮油的人,你说金肥丹这等事他们可会坐视?”

    赵仲摸着下巴,“能这么不要脸?”

    “比这还不要脸。”

    沈安带着他去找到了王天德。

    王天德越发的胖了,见他们进来就笑道:“稀客稀客,快进来奉茶。”

    沈安摇摇头,说道:“老王,你以前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官吏,给仲说说。”

    王天德倒吸一口凉气,就目视沈安。

    说真的还是假的?

    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啊!

    要是说真的……

    赵仲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就淡淡的道:“假话就不必说了。”

    王天德赶紧赔笑道:“哪里的话,某这里断然不敢欺骗小郎君。”

    他想了一下,说道:“各地的官吏吧,他有好有坏,好的不少,坏的同样不少……”

    “老王,别扭扭捏捏的。”沈安说道:“举例子,说具体的事。”

    王天德干笑道;“具体的事多不胜数,某就说说那年在舒州遇到的事吧。”

    “那年某带着伙计去舒州进货,刚进了货,准备启程时,就见到小吏拿人。那人家中颇有些钱财,边上有人说这人心善,街坊邻居就没有不说好的……”

    赵仲垂眸听着,随着进宫时间的临近,他也在准备着。

    从身份到思维方式,到行事方式,他都在慢慢的转变之中。

    “那人只喊冤枉,那小吏冷笑说他不去当值,就是不服役……而且还鼓动人不去服役……”

    赵仲思忖了一下,问道:“这等人不是该抓吗?”

    赋税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若是人人逃税,不去服役,那这个国家还剩下什么?

    王天德笑道:“假的。”

    “假的?”

    “对。实则是有官吏看中了他的产业,就巧取豪夺,可那人不肯退让,这些人就寻个借口,直接拿了他……”

    “此事倒是简单。”

    沈安见赵仲有些愤怒,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事每日每刻都在大宋发生着,你气不来。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赵仲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吏治,万事之首!”

    沈安的眼中多了欣慰和得意,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国家有再多的革新手段,再好的革新方法,可却需要有无数称职的官吏来推行。若是吏治混乱糜烂,再好的革新想法也会变成祸害百姓的手段!”

    赵仲起身拱手,肃然道:“谨受教。”

    沈安起身拱手还礼:“应当的。”

    这是一堂吏治课,沈安只想告诉赵仲,这个天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做事之前得先看清楚这些官吏。

    赵仲问道:“天下官吏清廉者有多少?”

    王天德苦笑道:“不知,不过想来不少。”

    赵仲继续问道:“此等事,或是害民之事,天下可多吗?”

    王天德看着沈安,沈安重重的点头。

    王天德的经历丰富,见多识广,是最可信的人。

    “小郎君,多不胜数……”

    赵仲点头道:“某明白了,这个天下……管这个天下的人有问题,这个天下它就好不了!”

    沈安的眼中多了欢喜,恨不能欢呼几声。

    这就是我引导出来的神宗,他不会再茫然把国家交给王安石去变革,不会茫然相信革新方法。

    老子算是逆转了前世神宗的一半命运吧?

    赵仲当先出去,沈安挥动了一下拳头,对王天德点头表示感谢。

    随后两人就去了城外,去看那些农户。

    他们随便找了个村子,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孩子背着筐子在捡东西。

    各种能制肥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战利品,甚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也认真的背着个小箩筐。

    “若是官府强行推行,这一幕你看不到。”

    沈安对那些孩子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他们看到了沈家庄的增收,所以愿意试试,这就是自愿。百姓只要自愿,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赵仲若有所思的道:“等汴梁周边的农户增收的消息传出去,这天下的农户就会自愿去堆肥……而官吏,他们提供消息就够了。”

    这就是职能转变,当百姓自愿去干某些事时,官吏就成了辅助的角色,不添乱就好。

    进了村子,那些庄户见他们神态自若,也没人敢问来历。

    此刻麦子已经晒干收了起来,农户算是没事干了。

    “农闲时节得让他们找事做,不然手中短了钱粮,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哭了……”

    说话间沈安吸吸鼻子,说道:“有味道,去看看。”

    他站在左边的人家外面喊道:“家里有人吗?”

    “谁啊?”

    一个妇人急匆匆的出来,见到他们几人后就闹了个大红脸,低头道:“贵人这是……”

    “不是贵人,只是想来你家看看那个金肥丹的作法,可方便吗?”

    妇人回身喊道:“官人,有人来了。”

    里面来了个大汉,沈安笑道:“打扰郎君了。”

    大汉挠头道:“小事小事,尽管看。”

    进了他家,就见墙边摆着两个大缸子,缸子上面还盖着盖子。

    大汉回身道:“就是这个,今年做两缸,若是好,明年就弄一间屋子来做。”

    沈安揭开盖子,先嗅了嗅,再回身问了加的东西,等得知无误后就说道:“隔几日要摸摸,若是里面微微烫手,就要记得翻一下,否则里面的发酵好了,外面的却还是生的……那就是夹生饭。”

    他拿过叉子叉了一下,满意的道:“堆料很稳,不松不紧。注意别急,这个发酵要彻底才好,否则你把金肥丹弄到地里去只会坏事……”

    他放下叉子,拍拍手上的东西,“发酵不完全,金肥丹就会二次发酵,到时候会烧了根苗。”

    大汉眼睛一亮,欢喜的道:“某正说不大懂这些,郎君一番话……小人全都明白了,多谢,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大汉说道:“去村头打一壶酒来,晚些请郎君喝酒。”

    沈安笑道:“不了不了,我等晚些还得回城,不麻烦了。”

    大汉又劝了几句,见他们真的去意坚决,就遗憾的道:“还想和郎君说说话的,可惜了。”

    他把沈安和赵仲送出去,刚出门,就见到十余骑黑甲骑兵,顿时就被唬住了。

    “二位郎君……不,贵人,小人……”

    黑甲骑兵冷冷的看着他,然后策马过来。

    “无事!”

    沈安摇摇头,对大汉说道:“多谢郎君,告辞了。”

    大汉搓着手,看着他们远去后,回身喊道:“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见他欢喜,就问道:“官人,是啥喜事?”

    大汉说道:“刚才来的是贵人呢!”

    “贵人?”

    有村民路过,就问了情况。

    “刚才那些黑甲骑兵进来,是邙山军呢!”

    “邙山军?”

    “是呢,邙山军。”

    大汉欢喜的道:“那位郎君岂不就是沈待诏?”

    他欢喜的道:“沈待诏方才来我家,还指点了某做金肥丹呢!”

    村民一听就艳羡的不行,等村老得知后,就埋怨道:“待诏平白给了金肥丹的制法,咱们得了偌大的好处。还有,前日那个救心丸的方子,大伙还误会了沈家,连老夫都背地里骂了几句,丢人啊!”

    几个村老一阵唏嘘,“最后待诏家里还出钱给医馆,配的救心丸不要钱的送,只要诊断是心疾家贫,一文钱都不收……多好的人啊!”

    另一人埋怨道:“沈待诏来了村里,为何不请他用饭?你家若是没钱,只管言语一声,村里凑一凑,好肉好酒也能弄出来。”

    大汉苦着脸道:“请了呢,待诏说有事回城。”

    村老骂道:“蠢货!那是托词。待诏是舍不得让你家花费。”

    “是个慈善人啊!”

    大汉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懊恼的道:“早知道先前就拉住他不给走。”

第548章 宰辅作死(为‘月詹白鬼’加更)

    开封府接到了一份文书。

    贾黯没看,他板着脸问道:“沈安投来的文书?”

    小吏说道:“是。沈安说是开封府关于金肥丹的告示不详尽,和当初给的文稿相比有些文绉绉的,而且还删掉了些东西,应当重新发布。”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见贾黯面色不善,就赶紧低头。

    这位贾知府和前面的不同,他行事不喜欢旁人干涉,更不喜欢建议。

    换句话说,这人有些刚愎自用。

    贾黯起身道:“他这是想插手开封府吗?”

    沈安不想插手开封府,谁也不敢插手开封府。

    京城之地,只能是皇帝的地盘,谁插手谁就是有异心。

    沈安才回家就被请去了中书。

    政事堂里,三位宰辅齐齐在等候,这个阵仗不小。

    沈安笑道:“这是三堂会审?”

    韩琦没笑,说道:“官家走路慢了。”

    “步履蹒跚。”曾公亮眉间多了黯然:“包拯不该去,这下让官家难过了。”

    包拯只是敦促赵祯勇敢些,至少为后继者做个姿态。

    这也能让赵祯颓然?

    沈安不理解这种想法。

    “包公没错。”

    他一开口就是为包拯辩护:“诸位相公宦海多年,自然知道大宋的底子,不变是死,死慢些。变了兴许能活,活的更好,更长久……”

    “可目前不是时机。”

    韩琦面不改色的在撒谎。

    他的自信心和革新的勇气早就在庆历年间被摧毁了。

    在他的身上只能感受到一股子暮气。

    沈安心中了然,说道:“可包公无错!”

    你们别想让我去劝包拯,压根不可能。

    韩琦抚须道:“和此事无关,只是那位皇子之事,差不多了,给他准备的宫殿也收拾好了,该进宫了。”

    曾公亮也帮腔道:“大宋不能乱,而皇子就是不乱的根基。”

    赵祯的身体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出问题,继承人必须马上进宫。

    沈安诧异的道:“不是劝过了吗?”

    宰辅们轮番上阵去劝赵宗实,沈安还以为已经敲定了进宫的日期。

    韩琦摇头道:“皇子躺在床上说病了。”

    赵宗实还在拖延。

    或是还有些顾虑。

    这是对赵祯和宫中的顾虑。

    沈安想清楚了此节,就说道:“此是大事,某不会推诿,这就去。”

    “好。”

    沈安一溜烟回到榆林巷,等见到赵宗实时,他正在吹唢呐。

    唢呐声里多了郁郁,让沈安不禁暗自佩服。

    哥从小到大听过的唢呐都是喜庆的,就你能吹出忧郁感来。

    老赵家不愧都有艺术家的潜质。

    一曲终了,赵宗实摇头道:“明年再说。”

    明年……

    赵祯要是在此期间有个三长两短,大宋可就乱套了。

    赵允弼他们看似偃旗息鼓,可沈安知道这只是等待时机而已。一旦出现机会,赵宗实不一定能压住他们。

    “官家的身体怕是……”

    这个理由够强大了吧?

    赵宗实摇头道:“上次见过官家,他的身体再活十年无碍。”

    这人竟然把自己当做是名医了,沈安没法,又回去找到了韩琦他们。

    “怕是得下诏书,请了宗室中的人来宣布此事,否则他会有顾虑。”

    韩琦一跺脚,说道:“走,一起去见官家。”

    沈安想溜,却被曾公亮一把拉住,说道:“跟着去。”

    一路见到了赵祯,韩琦说道:“官家,可是担心赵宗实吗?”

    你是不是忌惮立皇子?

    这话问的太过分了些。

    赵祯摇头道:“只要是姓赵就可。”

    只要是赵家人,赵祯都愿意接受。

    韩琦目视沈安。

    到你出力的时候了。

    沈安无奈的出来说道:“官家,名正言顺……”

    你前面的那次规制不够,赵宗实依旧有疑虑。

    而这个疑虑哪来的?

    就是他当年进宫后留下的阴影,这其中赵祯的功劳最大。

    想想,那时候的赵祯还年轻,接赵宗实进宫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只等自己的儿子一出生,就把他赶出去。

    这样的环境下,宫中人怎么会给赵宗实好脸色看?

    在宫中的那段时日赵宗实不愿意提及,由此可见一斑。

    赵祯茫然若失的道:“当年之事……罢了,拟诏吧。”

    韩琦行礼道:“陛下英明。”

    至此沈安才恍然大悟,原来赵宗实不进宫竟然是对的。

    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相应的规制,赵宗实进宫也是受气包。

    韩琦去找人拟诏,稍后翰林学士王来了。

    王惊惧的道:“陛下,此事不是儿戏,外面会认为是宰辅们胁迫您……”

    赵祯的眉间多了黯然,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此事乃朕独断,非大臣言。”

    王跪下道:“陛下能如此乃是宗庙社稷之福。”

    沈安在看着这一切,等诏书出来后,赵祯逐字核查,竟然半个时辰之久。

    他还是不舍!

    “传诏天下!”

    赵祯摆摆手,眉间的黯然浓郁的让人心惊。

    这个皇子也就是太子,简单宣布一下那算是什么太子?

    传诏天下才是规制!

    大事定矣!

    大家行礼道;“陛下英明。”

    赵祯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些讥讽的道:“速去吧。”

    没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而皇子进宫后,赵祯的身后就多了个追赶者。

    诏书旋即传达各处。

    沈安出去时,皇城外都贴有了。

    “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

    “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

    床榻边上,赵仲低声念着:“……犹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而聪知仁贤……”

    赵宗实躺在床上,呼吸缓慢,不见动容。

    “……使者数至其第,来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

    朕派人去请他好几次,这娃谦虚的很,不肯进宫,朕晓得他的贤良了哈……

    沈安在边上暗自笑了笑。

    “……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固可以厚天下风,而上以严宗庙也,其以为皇子!”

    这是诏书的内容。

    赵仲跪坐在边上,低声道:“爹爹,诏书明发天下了。”

    赵宗实依旧闭目不言……

    ……

    “再去!”

    赵祯有些急了。

    人就是这样,当想把某件东西送出去时会念念不舍,恨不能反悔。

    可等对方不愿意要时,他又觉得非要送出去不可。

    这种心理活动很有趣,但宰辅们却觉得没趣。

    他们再次去了榆林巷,赵宗实只有一句话:“非敢邀福,以避祸也!”

    宰辅们面面相觑,心想这位皇子对官家的怨气看来不小啊!

    赵祯是仁君,可这位仁君却让赵宗实觉得很危险……

    很尴尬的节奏。

    宰辅们出去和赵仲问话。

    “为何会这样?”

    赵仲无奈的道:“当年事吧。”

    当年赵祯可不怎么地道。

    既然接进宫中,那就别折腾人。

    这下好了,当年的事儿让我爹怕了,怕进宫会遇到倒霉事。

    韩琦一脸黑线的道:“此次……我等作保。”

    赵仲认真的道:“此事很难作保。”

    这是帝王家务事,你们没法插手。

    韩琦等人无奈,就出了赵家。

    “热死了,沈安可在家?去他家喝杯冰镇的茶水。”

    沈安当然在家,见到宰辅们上门就令人送热茶来。

    “你这是故意的吧?”

    宰辅们的火气正在上头的时候,浑身焦躁发热,你竟然还弄热茶来。

    韩琦皱眉道:“此事却难办了,老夫在想……要不强行抬走?用檐子抬进宫去!”

    檐子就是轿子。

    这是准备绑架啊!

    曾公亮摇头道:“这不是办法,皇子若是在宫中闹起来,此事还更麻烦了。”

    欧阳修叹道:“罢了,回去找几个厉害的人来做说客。”

    韩琦有些恼火,他伸手去端茶杯,结果被烫了一下,就下意识的准备摔东西。

    “咳咳!”

    沈安干咳一下,心想这是沈家,不是政事堂,你摔个东西给哥看看,回头让你赔钱。

    韩琦的脑门上青筋直蹦,怒道:“谁能把皇子劝进宫?谁?这人……没办法了!”

    赵宗实软硬不吃,甚至摆出了‘哥不想做太子’的姿态,这就是滚刀肉,无欲无求。

    “无欲则刚啊!”

    欧阳修觉得自己对这个词的理解更深刻了些。

    他试探着说道:“要不……灌醉他,问他有何想法……”

    韩琦和曾公亮眼睛一亮,“好主意!”

    沈安愕然,正准备劝阻一下,韩琦三人就冲了出去。

    这是迫不及待啊!

    迫不及待去送死。

    那赵宗实的酒量……

    你们确定能灌醉他?

    沈安在家里等着消息。

    赵仲一会儿过来一趟,一会儿过来一趟……

    “喝上了。”

    “他们问我爹为何不进宫……”

    “欧阳修先上了……”

    “哎呀!欧阳修趴下了。”

    “现在是曾公亮。”

    “曾公亮不行了。”

    “韩琦也吐了……”

    “……”

    卧槽!

    沈安目瞪口呆。

    赵仲说他爹酒量好到极点,他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

    喝醉欧阳修,顶多再把曾公亮喝趴下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连韩琦都被喝吐了,这酒量……

    可怜的大宋宰辅啊。

    “哥哥!”

    天气很热,可果果却不知疲倦的跑了来。

    “不热吗?”

    沈安捉住她,然后用手帕给她擦汗。

    果果仰脸道:“哥哥,隔壁有人在大喊大叫呢,嫂子让我来问。”

    “谁在大喊大叫?”

    沈安伸手她牵住袖子,兄妹俩去了墙边。

    “……不是……不是老夫吹嘘啊!不是老夫……自吹自擂啊!喝酒啊……你啊……你啊……还有你,都不行!”

    “呸!你韩琦……就是个蠢货……”

    欧阳修的声音听着很得意,大抵是酒性发作了,“就你……也只能喝尿去……喝尿去……老夫的尿你喝不喝?喝不喝?说话……”

    “嗯……不……不喝……”

    “走走走。”

    沈安赶紧拉着妹妹回去。

    几个老汉喝多了耍酒疯呢,听不得。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49章 恭迎大王

    宰辅们来劝赵宗实进宫,没成功,就想灌醉他探听原因。

    这主意真的不错。

    连赵祯都觉得不错。

    “我就等着他们的好消息了。”

    赵祯的心情不怎么美好,就叫人把案几设在殿外。

    夕阳照过来,金黄色一片。

    他坐在案几前缓缓喝着酒。

    “以前从未觉着这酒香,此刻喝来,却感受到了。”

    他抬头,缓缓感受着酒的醇香。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什么都不在意时,你就会忽略很多美好。

    年少时,自觉人生无限,所以什么都不在意。

    等渐渐年迈后,会越发的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喝一杯酒,也能品出里面的真味。

    这就是所谓的从容,实则只是珍惜剩下的岁月而已。

    张八年疾步而来,“官家,相公们有消息传来。”

    “成了?”

    赵祯抬头,不悲不喜,不乐不哀。

    那个义子进来也好,暂时不进来也行。

    是的,他的念头不断在变化着。

    前一刻他还觉得大宋不能没有继承人,赵宗实必须马上进宫。可等下一科,他就觉得自己还能让女人生孩子,说不定下一次就会生个儿子出来。

    张八年低头道:“相公们和皇子喝酒,还是三个轮流上。”

    赵祯叹道:“三个喝一个,不要脸啊!十三郎可是被灌醉了?”

    在他看来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赵宗实怕是要喝醉出丑了。

    张八年依旧低头,“官家,相公们全喝醉了。”

    赵祯拿着酒杯呆了一瞬,“他的酒量这般好?年轻人就是能喝,他醉死了吧。”

    这里的死不关生死,指的是烂醉如泥。

    张八年的声音中都带着些惊讶:“没有,他正在吹唢呐……”

    “噗!”

    赵祯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竟然这般厉害……”

    ……

    赵仲吹了许久的唢呐,直至天黑。

    第二天早上,韩琦三人再次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难堪。

    “见过三位相公。”

    张八年已经等候多时了。

    “官家让你来的?”

    宿醉的滋味很难受,韩琦打嗝都是酒味。

    张八年说道:“官家说了,此事交给沈安去办。”

    这是看不起我们?

    觉得我们办事不力,所以就换人了?

    你要换就换个德高望重的,换沈安是个什么事嘛!

    韩琦僵硬的道:“官家却处置差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张八年抬头道:“这是官家的意思。”

    这是皇帝的决定,你最好尊重些。

    可韩琦是谁?

    “沈安年少不懂事,若是他激怒了皇子……此事会更麻烦!”

    宰辅们回去了。

    沈安很忙。

    大宋最新一期的发解试就要开始了,太学那边希望他去鼓舞一下学生们的士气。

    “官家让你去劝劝隔壁那位。”

    沈安去了隔壁。

    赵宗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昨天喝的全是水。

    “你来了。”

    他在吹唢呐。

    唢呐声很沉郁。

    沈安觉得他是在担心未来,对皇帝这个职位有些恐惧。

    这谁害的?

    沈安认为是老天害的。

    “郎君。”

    唢呐声停住了,赵宗实叹道:“何苦。”

    沈安说道:“迟早要进去的,晚一阵子也没什么意思。”

    赵宗实不语。

    “您是担心……”

    沈安知道普通的套路没用,就直截了当的说道:“您是担心……可恕某直言,若是晚进宫的话,谁来帮您熟悉朝政和这个天下?”

    赵祯再怎么不舍也会教授他这些东西,这是帝王本能。

    赵宗实的眉间跳动了一下。

    沈安心中一喜,就继续说道:“若是把握不好朝政,到时候这个天下可就乱了,那不是个人的祸患,而是大宋的祸患。”

    “您此刻避祸无碍,官家若是换人,这边就会大祸临头……这是避的什么祸?”

    换个人进宫,你一家子可就要倒霉了。

    赵宗实叹息一声,微微昂首。

    “官家的诏书上说您不进宫是谦逊,可拖延太久的话,天下人就会知道此事有问题。到了那时,官家和宰辅们骑虎难下,以后大家可就难说话了。”

    你做过分了,以后不说赵祯,满朝官员和宗室都不会满意,各种麻烦会等着你。

    “如今进宫麻烦不多,只是陌生,有些生疏罢了。若是不进宫,后续的麻烦……”

    后续麻烦一大堆。

    赵仲就站在门外,看着自己的父亲拿起了唢呐……

    乐声再度响起,开始抑郁,渐渐的多了平静……

    ……

    “谁有人选?”

    韩琦有些恼火的在转圈,鼻息咻咻。

    “宗室里的人呢?”

    曾公亮咬牙切齿的道:“要不就让汝南郡王出马,他叫骂一声,比咱们喝死了都管用。”

    昨日他们三人都出丑了,欧阳修老不要脸,说自己昨天的事儿都忘记了。

    可曾公亮记得啊!

    韩琦摇头道:“汝南郡王掺和进来会很麻烦,后患无穷。”

    “那其他人呢?北海郡王……”

    韩琦冷冷的道:“那位看似忠厚长者,可骨子里却有些野心,不能让他插手。”

    欧阳修说道:“如此……要不包拯去?他骂人厉害,连官家都怕他。”

    韩琦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去,请了包拯来。”

    包拯还未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皇子来了,皇子来了……”

    韩琦心中一惊,喝问道:“谁?”

    有小吏冲进来,兴奋的道:“韩相,皇子坐檐子出来了。”

    嗯?

    韩琦霍然起身,带着人往外去。

    “谁劝出来的?”

    “沈安。”

    韩琦老脸一红,想起自己先前觉得沈安不靠谱的事儿,就说道:“赶紧去告知陛下。”

    一顶檐子在汴梁城中缓缓行进,抬檐子的乃是折克行和杨沫。

    在赵宗实答应进宫后,沈安就找到赵仲说了人选。

    杨沫是自己人,没啥可说的。

    可折克行却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折家这是要效忠皇子吗?

    “皇子进宫了……”

    檐子缓慢,但却很稳。

    折克行知道这是沈安给自己、给折家的机会。

    皇子登基后,必然要有自己的武力作为保证。

    以往的武力是京中的禁军,可禁军和折家、种家比起来……那真是看门狗。

    这一点赵仲很清楚。

    种家会不会向皇子效忠?

    沈安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而杨沫却很伤感。

    他知道自己没法进宫,最后只能回归汝南郡王府,直至赵宗实登基后才有可能回到赵仲的身边。

    赵仲和其他人现在还不急着进宫,这是赵宗实的交代。

    我进去,妻儿先等等。

    他对赵祯的戒心之重,让沈安不禁在猜测着当年的宫中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百姓渐渐开始围拢过来,看着这顶小轿。

    “里面是皇子?”

    “对,大宋的皇子。”

    “大宋要有太子了吗?”

    “有了太子就安稳了,算是一件幸事。”

    “这位皇子深居简出,不说长相,什么性子都无人知晓。”

    “他当年曾经在宫中住过许久,官家当然知道他的性子。”

    “……”

    人群中,一个大汉说道:“是折家子!他竟然能给皇子抬轿?谁干的?”

    “肯定是沈安!”

    “是了,沈安和皇子家的小郎君交好,有这机会定然不会放过,只是我们种家却麻烦了。”

    “李谅祚年少无能,让折家在西北威风八面,若是延续下去,大宋第一将门会是谁?”

    “不是咱们种家吗?”

    “种家?折家呢?有皇子襄助,不,皇子不会襄助他家,但有今日抬轿的情分在,皇子不会亏待折家……还有小郎君在边上说好话,种家……种家要想办法才行。”

    两个大汉面色凝重的消失在人群中,此刻皇城那边来了一队骑兵。

    骑兵盛装出行,战马都是最好的,将士都是最威武的……

    “末将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骑兵们在马背上肃然低头,声音回荡在御街上,周围的百姓纷纷垂首……

    赵仲只觉得眼前一阔,仿佛前方再无阻碍。

    这是一种境界。

    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就是这种感觉。

    赵仲的呼吸有些紧,他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循环加快……

    这种感觉……

    君临天下吗?

    这一刻他觉得心旷神怡。

    赵宗实掀开帘子,看着这些骑兵,微微颔首道:“辛苦了。”

    他的目光平静,在看不到的地方,双手握拳,握的很紧。

    这是谁的时刻?

    先前的那些忐忑渐渐消散,他露出了些微笑。

    “我等奉陛下令接大王进宫,请大王起行。”

    为首的将领声音洪亮,赵宗实点头,对赵仲说道:“我儿,你且回去,剩下的路……”

    剩下的路只能由我自己走下去,再难也得走。

    赵仲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那帘布缓缓落下……

    而在边上,一个带着斗笠的胖子也在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骑兵们往两边拉开,等轿子过来后,他们护在两边。

    “大王起行!”

    气氛肃然。

    小轿被护着,一路到了皇城前。

    “恭迎大王!”

    军士们排成两排,看着小轿缓缓进来。

    “恭迎大王!”

    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吏们都出来了。

    韩琦目光复杂的看着轿子低声道:“大宋的国本定了。”

    “恭迎大王!”

    “停下!”

    轿子停下,帘子掀开,赵宗实走了出来。

    他对边上的官吏们颔首示意,然后看着周围的建筑,说道:“久违了。”

    上次他进宫是为了儿子,此次进宫却是为了自己。

    为了当年的那个承诺。

    赵祯毁诺了。

    他让某颜面扫地!

    宫中是什么地方?

    不是人呆的地方!

    可是我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我来了。

    “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宫女们,内侍们……

    无数人在行礼。

    当年某在宫中时,可没人对某行礼。

    那时候……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

    他用手遮在眉上,喃喃的道:“就像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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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拭目以待

    赵祯站在殿外,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

    曹皇后就在侧后方。

    太阳很大。

    陈忠珩过去说道:“官家,打个伞吧。”

    太阳不小,陈忠珩担心他会出事。

    赵祯的脸颊有些松弛,他微微摇头。

    “他在埋怨我,一直是。所以他不肯进来,不肯见到我……”

    陈忠珩看了一眼侧面的曹皇后,目光中带着哀求。

    曹皇后微微摇头。

    从得到赵宗实即将进宫的消息后,赵祯的情绪就不大稳定。此刻他需要的是见到那个人,而不是躲太阳。

    那个养子要回来了。

    赵祯无子,却一直不肯放弃,直至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命。

    既然没有那个命,帝王的本能就会复苏。

    “见过大王!”

    喊声传来,赵祯的身体一震。他踮起了些许脚尖,眉间微蹙。

    “来了!来了!”

    一个内侍跑进来,随后赵宗实走了进来。

    他抬头见到赵祯,止步。

    赵祯向前一步,止步。

    赵祯的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说道:“你来了。”

    “是。”

    赵宗实近前行礼,抬头道:“劳官家惦记,是臣的错。”

    赵祯看着他不说话,气氛渐渐沉凝。

    “宗实才进宫,有些生疏了。官家,那些人给您的名字您不是都不满意吗?如今可得了?”

    气氛不对,曹皇后果断出面调和。

    赵祯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赵宗实微笑道:“爹爹。”

    赵祯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说道:“你这一代要带个日字,中书选了十个,我看来看去,想了一夜,后来爬起来琢磨,最后定了一个字。”

    “曙。”

    皇子要成为皇太子,之前就要改名。

    赵宗实俯身下拜:“是。”

    从此他便是赵曙了。

    赵祯含笑道:“仲何在?”

    赵宗实说道:“仲……他在外面野惯了,臣担心他进宫会犯错,想缓一缓。”

    “好,不过不许长。”

    赵祯含笑道:“你便去庆宁宫住下,差了什么只管叫人去拿。”

    “是。”

    庆宁宫差点意思,前面的那套宫殿才好。

    不过赵宗实并未在意这个。

    他跟着内侍出去,到门外时,缓缓回身看了一眼。

    赵祯在微笑,曹皇后神色平静。

    ……

    “郡王回来了!”

    一声吆喝后,就听到赵允让的声音:“叫魂呢!滚!”

    他急匆匆的进了屋子,老仆和阿苏都忍不住笑了。

    这么热的天,他穿了好多件衣服,看着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大截。

    而且他还戴着个斗笠,就像是个乡村老汉。

    “热死老夫了!”

    老仆和阿苏去帮忙,因为衣服穿的太多,脱了一件还有一件,所以半晌才剩下单衣。

    “扇风,上冰盆来!”

    赵允让热的不行,可老仆却说道:“阿郎,你该去洗澡,不然会受凉。”

    赵允让瞪眼,老仆不为所动:“水早就备好了。”

    稍后赵允让洗澡出来,大笑道:“老夫乔装在边上看着十三郎进宫,好生爽快。传老夫的话,今日府中酒肉管够,另外……此事韩琦出力甚多,可老夫不喜此人。沈安出力也不少,请了来。”

    老仆说道:“明日发解试……”

    ……

    上次科举考试,太学独占鳌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新的一科又来了。

    酒楼里,自诩定然能考中的来放松,那些自认为肯定过不去的也来放松。

    “去年一年做的文章和诗词,怕是比前面二十多年的还多,如今看到题目某就能张口就来。”

    “文章呢?”

    “文章?文章做多了都有脉络可寻,看到题目脑子里就顺着来了……”

    “只是苦啊!真的苦!”

    “要想做官,不苦怎么能行?”

    “可此次真的是苦透了,一年下来某觉着这人都呆了,满脑子都是诗词文章,旁的都没了。”

    “是啊!以前还知道去青楼喝酒玩女人,现在……去了青楼,脑子里不是女人,而是题目……”

    一群考生在互相诉苦,有人起身道:“上次太学一鸣惊人,那些人多得意?这次咱们卷土从来,据某看,这次的考生怕都是在用沈安的题海之法,太学……某看他们此次怎么哭!”

    这话引发了共鸣,有考生说道:“题海之法有用,大用。只是斯文扫地罢了。太学的学生资质也就那么回事,难道比咱们高?”

    “不可能!”

    “天下英才多了去,有几个入太学的?若非是沈安上次用题海之法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哪来的独占鳌头?”

    众人都渐渐的兴奋起来,有人起身喊道:“诸位诸位,学问在天下,而不在太学,可对?”

    这话有些蛊惑的意思。

    上一次科举让天下考生哀鸿一片,今日大家来此聚会,实则有些誓师的意思。

    “对!”

    众人欢呼起来,掌柜在含笑看着。对于他来说,谁赢谁输都无所谓,生意好就行。

    可伙计们却聚在一起嘀咕着。

    “待诏弄了那个金肥丹,某家里做出来了。等丰收之后,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还有那个救心丸呢!”

    “待诏是好人,这些学生不学无术,看着像是……”

    “发情的公狗。”

    “咦,那人是谁?”

    “待诏……”

    “见过待诏。”

    那些考生听到声音都看向门外。

    沈安走了进来,说道:“声音不小。”

    考生们有些尴尬,有人说道:“我等却是忘形了。”

    有人却不服气,大抵是觉得低头不爽,年轻人的胆子又大,就说道:“某钱林,见过待诏。敢问待诏,此次太学可能再度独占鳌头吗?”

    有人怒道:“题海之法是待诏所创,拿着待诏弄出来的东西得意,要不要脸!”

    “是,不该这般得意。”

    “某错了。”

    几个考生赧然冲着沈安躬身。

    喝水不忘挖井人,这是美德。

    沈安看着他,良久不语。

    钱林依旧昂着头,丝毫不见害怕。

    沈安微微颔首道:“拭目以待。”

    他出了这里就去了太学。

    太学今日已经停课了,沈安去时就郭谦他们在,还有十余名老儒。

    “学生们可有自信?”

    郭谦摇头道:“平常罢了。如今各地的学生都学会了多做题,学生们都以为把握不大,可……”

    他眼中多了钦佩之色,“你请了这些大儒来,专门去探究历年来的考题,还去琢磨今年可能出题的人,还有可能的阅卷官,看看他们喜欢什么文风……”

    陈本也低头了,“从上科结束之后你就着手此事,当时某还说你急切了些,可如今某却服气了。”

    沈安微笑道:“万变不离其宗,发解试和省试是关键,可怎么才能去猜到题目?怎么才能写出让考官喜欢的文章诗词?这就要去琢磨。”

    “当初有人说人选太多,不好找,可当今官家当政多年,秉性都定型了。只要经过仔细探究,就像是从湖里打捞鱼儿一样,不断缩小范围,最终确定一个范围,这便是筛选,也叫做……”

    也叫做大数据!

    不过此刻没有后世的条件,只能人工来分析。

    “明年!明年的省试我太学依旧能独占鳌头!”

    沈安微笑道:“拭目以待!”

    ……

    发解试依旧是按部就班,开封府的考场里,考生们拿到了题目,只是一看,就不禁面露微笑,然后看看左右。

    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的左右,胆子大的甚至还敢回头。

    妥了!

    长时间的疯狂做题,带来的是熟练,拿到题目就有了腹稿的熟练。

    大家都在微笑,淡定得意的微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微笑。

    “坐好,不许交头接耳,否则都赶出去!”

    巡场的人来了,厉色大喝几声,考生们赶紧端坐。

    此刻大多数考生的心中都在想着一个人。

    沈安……

    他的题海之法……真的好啊!

    至于什么微言大义,什么圣人之言……

    对不起,此刻某只想考中,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人性在这些细微处被剖开,没有人能幸免。

    众人低头,渐渐有人开始书写。

    考场内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只余写字时的细微声音。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以往的发解试时,此刻大部分考生都在琢磨题目,愁眉苦脸的打腹稿。

    几个考官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沈安弄了那个题海之法,如今的考生都是下笔如有神,快的不行。”

    “那人……他这是把文章诗词变成了市井的东西,人人皆可学,人人皆可考,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会如何?”

    “到了那时,一次考试蜂拥数十万人……可怖!”

    “那科举估摸着就废掉了。”

    “不会被废掉,只能是换个法子,不能再考诗词文章了。”

    “那考什么?”

    “某不知。”

    众人面面相觑,但又觉得这个猜测有些无稽了。

    人就是这样,危机没出来之前总是乐观,鸵鸟心态之下,得过且过。

    “题海之法……将会改变科举,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沈安作为创始者,必将青史留名。”

    “不过太学却没了优势,此次沈安要愁眉苦脸了。”

    “他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考场内的气氛渐渐活泛起来,考官们面带微笑,仿佛就是弥勒佛。

第551章 国舅发狂了(为‘唐铁光’加更)

    太学的考场里。

    学生们拿到了题目,大多数都是有些茫然。

    这题目怎么那么眼熟呢!

    考场上眼神乱飞,大多是欢喜之色。

    他们想起了那些被框定范围的题目,不禁就想起了那个人。

    “肃静!”

    考场内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的考生们专注的在做题。

    而在外面,沈安正在和郭谦说话。

    “这种法子有用,长期都有用,可太学最关键的还是要提升学生的能力,也就是本事。让他们不管去做什么都有底气。而底气来源于学识。”

    沈安说道:“学识有很多,我们的学生该学些什么?是文章诗词,还是谋生之技?杂学的推行就是为了这个。”

    郭谦点头道:“杂学神奇,只是学生们学了之后都有些傲气。”

    陈本皱眉道:“某问过,他们说学了杂学,对世界……世界这词……对世界的认知更深了,觉着旁人活的浑浑噩噩,不堪为友。”

    这是瑟。

    旁人敬畏天地,杂学也敬畏天地。

    但杂学更多的是去了解天地,因为了解而敬畏。

    “天上有什么?地上有什么?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有什么……杂学教授……不,不是教授,而是用实证和试验来告诉学生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过太得意了不可取,以后还得敲打一番。”

    沈安很满意这个现状,他甚至有些得意。

    “郎君,有苏郎君的信。”

    沈安在回家的路上得到了苏轼的回信。

    他看了信,不禁就笑了起来。

    回到家,就见赵仲愁眉苦脸的在和折克行说话。

    “我娘他们也进去了,那些人也跟着进了宫,他们还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家中就只剩下了某和杨沫。我娘说不是不管你,你去隔壁厮混吧,厮混几日就进宫。”

    这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沈安笑道:“子瞻来信了。”

    赵仲眼睛一亮,问道:“如何了?”

    “还行。”沈安把书信递过去,说道:“陈公弼磨砺了他,如今算是懂的了些进退。”

    赵仲看了书信,递给折克行,“陈希亮大度,是个不错的人。”

    陈希亮,字公弼,和苏家是世交。

    话锋一转,沈安问道:“宫中如何?”

    赵宗实昨日进宫,今日高滔滔她们也去了,隔壁就成了个空屋子。

    赵仲摇头道:“家父他们住在庆宁宫,倒也安宁。”

    “和皇后如何?”

    大抵是当年积累而来的矛盾,赵宗实和曹皇后的关系并不好。

    等赵祯一去,曹皇后就变成了太后,这个关系咋理?

    赵仲还是摇头:“这个不知道。”

    “找国舅吧。”

    沈安觉得此事必须要缓和一下。

    稍后他们就出现在了曹家。

    “沈安?”

    卧槽!

    曹家的门子听到沈安自报家门,第一件事竟然是捂着胸口。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就说沈安求见国舅。”

    第一次上门做客,沈安还拎着不少东西,可门子的反应就像是一个美女遇到了粗鲁的大汉,这事儿被人看到就没脸见人了啊!

    赵仲不好自报家门,见状就怒道:“还不快去!”

    曹家人怎么都这样!

    等门子去通告后,赵仲皱眉道:“曹家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觉着不妥,我等走了就是,以后定然不敢高攀。”

    他神色冷漠,分明就是怒极了。

    沈安干笑道“你忘记了当初之事了?”

    当初沈安可是收拾过曹家人,还废掉了曹家一个后起之秀的前途。

    真要说起来,沈安就是曹家的死对头。

    赵仲淡淡的道:“那是活该,曹家若是以此为仇,那便是不知好歹。”

    这就是帮亲不帮理的典型案例。

    若是曹家真要不给面子,等赵仲上位之后,曹家怕是要把肠子悔青了。

    少年意气,少年锐气,在此刻一览无余。

    “来了。”

    曹佾竟然亲自来迎,沈安倒是生出了些内疚来。

    “怎敢劳烦国舅。”

    曹佾平日里深居简出,所以看着有些拘束。

    “这是赵仲。”

    曹佾心中一惊,急忙拱手道:“见过小郎君。”

    他是国舅没错,可曹皇后没孩子,所以这个国舅有些假。

    赵仲见他客气,这才面色稍霁,然后大家寒暄几句,就进去奉茶。

    “国舅生活简薄,真是我辈的楷模啊!”

    沈安几句话说的气氛融洽,等曹佾面露微笑后,就说道:“圣人在宫中辛苦,国舅更是外戚楷模,我等尽知。”

    曹佾一怔,长期的隐忍让他失去了政治敏感。

    沈安起身道:“如此我等就告辞了,国舅若是方便,改日可去沈家饮酒,在外也无妨……”

    曹佾想起了上次大姐让自己活得轻松些的话,就迟疑了一下。

    沈安目视赵仲,微微颔首。

    该你释放善意了。

    从进大门开始,曹佾表现的很是客气和拘束,分明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外戚。

    所以赵仲对曹家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盛夏炎炎,若是能和三五知己出游,想来也是极好的。”

    这是一个隐晦的暗示。

    别担心赵祯去了之后曹家会倒霉,只要不犯事,该玩耍就玩耍,无需太过谨慎。

    曹佾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道:“能出去……”

    沈安和赵仲齐齐看天,不禁觉得有些伤感。

    赵祯啊,你瞧瞧你把国舅给吓成什么样了。

    作孽啊!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硬是被猜忌给吓成了鹌鹑,连出门玩耍都不敢。

    这个外戚有啥好处?

    毛用没有!

    曹皇后大抵在午夜梦回时也会觉得这个皇后没意思吧。

    赵仲点头道:“尽管出去,若是有人欺负,打了就是。”

    这就是大宋的国舅?

    汉唐的国舅得意非常,到了大宋,特别是到了赵祯这里,国舅就成了个高危职业,动不动就被猜忌。

    你要是出去玩,御史会弹劾你。

    你要是去青楼,御史会把你说成是十恶不赦。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敢还击的话,御史会弹劾你,说你是南霸天在世……

    连赵仲在见过曹佾的模样后都觉得赵祯太过分了。

    曹佾仰头长叹一声,然后问道:“什么都能做?”

    真是个可怜人啊!

    赵仲点头道:“不谋反,不做恶事,什么都能做。”

    “来人!”

    曹佾突然一声喊,有下人进来听令。

    曹佾的眉间多了冷色,“拿棍子来!”

    沈安和赵仲齐齐起身,戒备的看着他。

    你想干啥?

    齐眉棍被送了进来,曹佾接过耍了个棍花,笑道:“当年大姐教某棍法和刀法,如今却生疏了。二位安坐,某去去就回。”

    沈安和赵仲面面相觑,就跟了出去。

    曹佾一路往左边去,在一户人家门外停住,只是一脚就踹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王硕,且来受死!”

    卧槽!

    沈安傻眼了,赵仲也傻眼了。

    这个国舅是啥意思?

    难道是被压抑久了之后,就变奔放了?

    “曹佾,你这是发狂了?”

    “王硕,草泥马,你说过曹家多少次坏话了?还敢在大门前说……”

    “咦,说了就是说了,难道你……嗷!”

    “阿郎被打了,国舅发疯了。”

    “救命!”

    “国舅发疯了!快来拉住他,拉住他!”

    “啊……国舅……救命啊!”

    “某错了,国舅,某错了……某发誓再也不敢了,救命……”

    “草泥马,弄死你!”

    “……”

    沈安和赵仲站在外面,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麻烦了。

    “国舅是不是发狂了?”

    他们担心曹佾疯了。

    曹佾若是变成了神经病,曹御姐肯定会发飙,连赵祯都挡不住的那种。

    正在忧心忡忡时,曹家冲出来一群大汉,人人手中都有武器。

    “砸了王家!”

    一群大汉冲进了王家,顷刻间惨叫声就直冲云霄。

    巡检司的人来了,开始还去劝一下,结果被乱棍打了出来。

    “待诏,小郎君,此事咋办?”

    顶着一头包的军士来请教,沈安摇头道:“别管。”

    曹佾这应当是发泄,长期压抑之后的发泄。

    “救命……”

    当听到里面的惨叫声尖利的不像话时,赵仲就准备去劝阻一番。

    “走!”

    没等他过去,曹佾带着家人就出来了。

    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伤痕,看来武力值不低,只是因为身份尴尬,别说是为国效力,打架斗殴都不敢。

    今日得了畅快,曹佾整个人看着多了些锐利。

    他走到巡检司的军士们身前,说道:“某曹佾,王硕此人常年羞辱曹家,以往某忍了,今日却忍不得。若是不妥,只管拿了曹某去,只是不得牵累某的大姐。”

    他说话间锋芒毕露,巡检司的军士堆笑道:“国舅,没出人命吧?”

    曹佾摇头,巡检司的人就喊道:“无事,咱们回去。”

    他们边走边回头,有人嘀咕道:“这是国舅?”

    “不知道。”

    沈安和赵仲也不知道。

    消息传到宫中后,赵祯也是一脸懵逼。

    他带着赵曙(赵宗实)正在看前几任皇帝留下的记录,这是帝王教育的一种方式。

    “国舅砸了王家?”

    张八年说道:“是。”

    赵祯喃喃的道:“这是疯魔了不成。”

    张八年看了赵曙一眼,说道:“先是沈安和……小郎君去了国舅家,随后国舅就拎着棍子冲去了王家……还说什么……王硕且来受死。”

    ……

    称呼的事:皇子称呼为大王,按照排行称呼为‘几大王’。

    宋朝的称呼很让人惆怅,比如说文人之间的称呼喜用‘丈’,可小说里却不好用啊!不然沈安见苏辙,拱手道:“见过苏二丈”。大伙儿定然满脸懵逼……爵士,你在搞啥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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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