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让人难忘的婚礼
今日杨继年告假在家,专心准备女儿的婚事。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今天嫁女,不少人在外面看热闹。
这可是官员家的婚事,应当很热闹才是。
可杨家却有些冷清,除去一些亲人之外,再无他人。
“这杨继年为官古板,没几个朋友,所以嫁女也冷冷清清的,可怜哦!”
“那些同僚呢?”
“同僚?御史台的那些人都没来呢!”
“杨家的小娘子某见过,很是好看,可惜了。”
“……”
街坊们都在摇头叹息,有人说道:“沈安那么有钱,还前途无量,为何要娶杨家女?怕是会后悔哦。”
“可到了现在他也不能悔婚吧?”
“杨家没过错,他肯定不能悔婚,不过冷淡些呢?”
“是了,到时候冷冷清清的接过去,日子也过的冷冷清清的,可怜的杨家小娘子。”
“……”
他们口中可怜兮兮的杨卓雪刚祭拜了祖先。
她和母亲李氏坐在里面,能看到父亲在外面踱步。
这是不舍。
她今日盛装打扮,脸上白嫩的让李氏有一丝恍惚。
“别去怪你爹爹,他在御史台为官不易,不肯去交接同僚也是一种活法,至少不会给家里带来祸患。”
室内只有几个女亲戚在,她们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其中一人嘴唇极薄,她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说道:“今日是卓雪的大喜,男方会来多少人?”
攀比在任何时代都存在。
李氏摇摇头道:“不知呢,只要他有心就好。”
这话很是巧妙的避开了攀比,那女人笑了笑,“我出去看看。”
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就叹道:“外面不少街坊呢,都在等着看卓雪出嫁,若是人少了怕是会丢人。”
她没说杨家的人少,可这话里却在暗示杨继年的不管用。
你嫁女儿不闹腾,不热闹,这算是什么事啊!
这时候嫁女儿就是攀比,不管是丰厚的嫁妆还是人山人海的气氛,差一样你在街坊和亲戚朋友的面前都抬不起头。
所以才会有家里女儿多了嫁不起的说法。
外面那踱步的身影一滞,李氏见了就说道:“今日都要上衙,各处都有事,能来多少人就多少人吧。至于我家……官人说嫁女儿就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只要卓雪过得好,热闹冷清都行。”
她嘴里说着都行,可眉间的黯然却瞒不过别人。
“那还等什么?直接花钱去请了人来,先把家门口围满了再说,省得男方家的人都围不满……那时候可不好看。”
“卓雪劝劝你娘啊!”
杨卓雪坐在那里,白嫩的脸,乌黑的发……
她缓缓抬头,说道:“他不会的。”
那几个妇人一怔,旋即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还没嫁过去就为他说话了?哈哈哈哈!”
“那沈安如今就在家里等着呢,稍后一顶檐子就把你给抬走了,从此再见爹娘就难喽!”
“……现在还来得及。”
“……”
妇人嘀咕大抵是习惯,李氏也喜欢嘀咕,可今日她却有些六神无主的,心中发慌。
她几次站起来想出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来了……”
“迎亲的来了!”
这时外面有孩子在叫喊,李氏就冲了出去。
外面的杨继年先是往外冲,然后又止住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往外走。
阿青的丈夫赵顺已经和几个亲戚站在了大门后面,就等着杨继年的吩咐。
“为难一下,不然……”
一个亲戚有些无奈的道:“好歹热闹些。”
你杨继年在御史台混的人缘惨淡,往日可以不在乎,可今日你得弯腰吧?
杨继年微微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人缘是不好,我是古板,可今日不同。
今日……就闹吧。
于是亲戚们就冲着外面喊道:“作诗来,否则不给进门。”
外面开始很嘈杂,听到这话后瞬间就安静了。
“哈哈哈哈……”
外面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
李氏面色发白的道:“官人,这得有几百人吧?”
这些得意的笑声很是肆无忌惮,就像是坑了谁成功之后的得意。
杨继年也不知道,他觉得事态怕是有些失控了。
外面是谁?
“仙娥缥缈下人寰……”
“从来君子不怀金……”
“……”
顷刻间外面就念了十几首诗,让李氏和亲戚们瞠目结舌。
“还要不要?”
外面有人在喊,声音很是欢乐。
这个婚礼渐渐多了喜庆。
亲戚回头,杨继年难得露出了笑容,“罢了。”
“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李氏等人都齐齐看去。
沈家会请多少人来?
一百人有没有?
“恭贺郎君!”
“恭贺待诏!”
大门一打开,外面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
就像是海浪拍击过来。
李氏的心跳猛地加速,她忘记了要回避。
“好多人……”
那几个妇人呆呆的看着外面。
“那是什么?”
几个大汉刚在墙头上露头,见大门开了,就嬉笑着跳下去。
这是凶人!
几个妇人低声道:“要小心。”
这时大门外的人分开一条道,一个年轻人大步进来,躬身道:“小婿见过丈人,见过丈母。”
杨继年的眼中多了欢喜,说道:“你来了……”
“是。”
沈安亲自来迎亲,这就是给了杨家偌大的面子。
以杨继年的刻板依旧免不了高兴。
李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欢喜的道:“贤婿来了,那就赶紧吧。”
她一回身,就见到那几个妇人的脸上多了笑意。
这便是尊重。
你家这个女婿本事大,他尊重你们,那就是好处,以后可以借助的地方多了去。
这便是人的小心思,虽然让人不屑,但这就是现实。
杨卓雪在后院自己的房间里安坐着。
她呆呆的看着室内的布置装饰。
这是女儿家豆蔻年华的回忆。
那些她把玩的小玩意,挂在床上的香囊,挂着的竹帘……
我要嫁人了?
她有那么一点心慌,但想起了沈安后,心慌就变成了茫然。
从今天开始,我就成沈家人了?
“卓雪?快!”
李氏的声音中带着欢喜,欢喜的仿佛今日是她出嫁一般。
“来了。”
杨卓雪起身,缓缓戴上花冠。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闺房,然后出了房间。
一路往前走,她微微垂眸,看到了父亲,看到了弟弟……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
“檐子抬进来。”
这是杨继年的声音,他不想看到那些离别。
“不了。”
“丈人,让她走出家门吧。”
沈安却想给她一个完整的体验。
她微微抬眸,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父亲和他相对站着,一人板着脸,一人在微笑。
多年以后,我会记得这一幕吧。
她被簇拥着出去,身后传来了喘息声。
这是母亲的声音。
她在不舍。
父亲呢?
他定然还是板着脸。
她没有回头。
嫁出去的女儿别回头,回头不吉利。
回头就预兆着你会被夫君赶出家门,重新回到娘家。
“慢慢进去。”
檐子就是轿子,沈安没有用媒人,而是亲自掀开了帘布。
杨卓雪在进去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让她后悔的一眼。
她看到被人扶着,哭成泪人的母亲。
她看到了什么?
杨继年的脸上全是哀伤,他的脸颊在颤抖,泪水从眼中滑落下来……
我的父亲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永远都板着脸,至于落泪……
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眼中马上就被泪水充盈着。
沈安的手一松,帘布垂落……
就在这一瞬,杨卓雪双手捂脸,忘却了不能哭、会把妆容哭坏的告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有喝酒,抬不动了。”
“给些酒钱吧。”
轿夫和吹鼓手等人在鼓噪,没有钱就不走了。
这是习俗。
媒人喊道:“天可怜见,沈家会差这个钱?来人,给他们钱。”
外面哄笑起来,等看到一辆马车过来,车上全是麻袋时,大家都懵逼了。
两个麻袋被打开,里面都是串好的铜钱。
“起檐子!”
得了钱的轿夫很是稳妥的抬起了轿子。
青衣飘飘的学生,彪悍的乡兵,欢喜的小贩……
浩大的迎亲队伍开动了。
“那些是太学的学生,几百个呢,都是大才。先前竟然要作诗词……还好没刁难,否则今日不是婚礼,变诗会了。”
“不但是太学的学生,那些小贩今日都停业了。沈家好大的面子。今日这场婚礼,汴梁人能记住一百年。”
“杨家好福气啊!”
“先前还冷冷清清的,你看这热闹的……”
“哎!那是什么?”
一队乡兵突然骑马出现在迎亲队伍的前面,他们的手中拿着麻袋,伸手进去一抓,就随手挥洒。
花瓣缓缓飘下。
“我的天,竟然还撒花,好大的手笔!”
“汴梁城中没人能做到吧?”
“那么多花,难啊!”
边上几辆大车上都是一袋袋的鲜花。
王天德就在边上,挺着个大肚子,得意的道:“别的没有,钱咱不差,花……这天下谁的花有暗香的多?”
鲜花不断被抛洒在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下。
轿子很稳,哭了半晌的杨卓雪听到外面热闹,就不禁掀开了些帘子。
“好多花。”
花朵在空中飞舞,煞是漂亮。
少女的眼中多了光彩,笑容重新出现。
一朵嫩黄的花朵飘了进来,她伸手接住了,然后低头嗅了一下。
清香怡人……
……
少女出嫁,撒花……此情此景,可有月票和支持?
第523章 责无旁贷,得做人事
这是一场惊动整个汴梁城的婚礼。
连皇城司都专门去打探了一番,看看有没有啥阴谋。
这是习惯,赵祯也习惯去揣摩臣子。
“太学去了?”
“都是学生。”
“谁带的头?”
“那个苏晏。”
“苏晏……”
赵祯的眼中有些茫然:“他家里好了吗?”
张八年说道:“如今有了俸禄算是好过了。”
“官家,此次婚礼并无什么异常,汝南郡王府甚至都没去。”
“赵允让不去是避嫌,估摸着在府中喝多了吧?”
“是,喝了就骂人。”
老家伙的精力旺盛,让赵祯也暗自艳羡。
“帝王之位不好坐。”
……
沈安也认为赵允让在避嫌。
就在他准备进洞房时,赵仲急匆匆的来了。
他手中拎着一幅字。
“这是我翁翁写的。”
老家伙终究还是送来了贺礼。
讲究人啊!
沈安没看那幅字的内容,只是暗赞着赵允让的敢作敢为。
老夫感激你,所以忌讳算个屁!
随后就是洞房花烛夜。
……
“哥哥……”
床上,沈安皱眉朝着一头睡,听到声音后就猛的坐了起来。
“哎呀!”
“疼!”
一男一女同时摸头痛呼,然后缓缓偏头……
“呀!”
杨卓雪拉着自己的头发一扯,因为头发缠在了一起,所以很痛的沈安就跟着倒了下去。
这是无意中的结发,一种气氛在渐渐生成。
“果果在叫了。”杨卓雪侧身过去,嘀咕着,想让沈安赶紧出去。
“叫官人……”
“不……”
“叫不叫?”
“……官人……”
“哈哈哈哈!”
沈安逗弄了一下媳妇,然后神清气爽的起床。
“哥哥,嫂子起了没?”
外面的果果有些等不及了。
可她竟然问的是嫂子,这让沈安觉得有些悲伤。
我这个哥哥就这么被你给忘记了?
他回头,只见一蓬青丝留在外面,新媳妇已经躲在了被子里。
“果果叫你。”
沈安知道她害羞,就三两下穿好衣裳,临出门说道:“咱们家没长辈在,你可晚些再起。还有……拜门就明日去吧。”
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好。”
拜门就是回门,此时大多是三五日后才去。沈安说成亲的次日就去,这是体贴。
出了房门,果果在院子里小跑,见哥哥出来就嚷道:“哥哥,嫂子怎么不出来?”
沈安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说道:“你嫂子是新媳妇,还不习惯咱们家早上要跑步,晚些吧。”
他几下洗漱了,然后一阵狂奔,最后气喘吁吁的道:“早饭要吃什么?”
可没人搭理他,房间里传来了果果和杨卓雪说话的声音。
这姑嫂联手,哥就算是被冷落了?
他哼着小曲去了厨房,曾二梅正在熬粥,见他来了就问道:“郎君,小郎君何时出来?”
正在想着弄什么美食的沈安一怔,没好气的道:“还早呢!”
教育工作任重道远啊!
“弄些蘑菇来。”
泡发的蘑菇弄干净,然后加了猪油就这么炒。
“蘑菇味道鲜美,可却太素了些,最好用猪油炒,这样鲜美有了,也不会生涩。”
简单的放些盐就起锅,随后就是一条鱼。
沈安制作了浇头,同时蒸了鱼。
稍后鱼出锅,把浇头覆盖上去,然后淋热油。
嗤拉,香气四溢中,沈安听到了脚步声。
“不和你嫂子玩耍了?”
身后蹑手蹑脚的果果嘟嘴道:“哥哥怎么知道我来了?”
“就你嘴馋,做好就知道你该来了。”
早饭时,杨卓雪还有些拘束。
沈安三两下吃完,随后起身道:“咱们一家人……以后放开些,自在些。”
杨卓雪低头嗯了一声。
果果自告奋勇的道:“哥哥,我会和嫂子玩。”
“好。”
新媳妇的融入需要时间,但沈家却多了人气。
陈大娘急匆匆的来了,见沈安出来,就低声道:“郎君放心,奴保证让娘子开怀。”
她笑的有些暧昧,沈安干咳道:“稍后你给她说说家里的人,让她心中有数。”
“是。”
沈安到了前院,就见赵仲和折克行在对练。
赵仲手持木刀在劈砍,折克行单手持刀格挡。
沈安就在边上看着,赵仲气喘吁吁的结束之后,见他站在边上发呆,就挑眉问道:“安北兄,以往去青楼你都不肯和那些女人亲近,昨夜……可扬眉吐气?”
沈安马上就追杀,两人在前院绕着跑。
这里在欢笑,稍后的朝会上却冷冰冰的。
“雄州的消息,当地出了一股贼人,四处劫掠,杀人掠货……”
赵祯面无表情的道:“韩卿说说。”
韩琦白胖的脸上多了怒色,“雄州那边说贼人有百余骑,一击即走,从不逗留,所以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曾公亮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陛下,难道是报复?”
赵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韩琦说道:“人数一百余,而且就在雄州游走,不肯深入。若是贼人定然是抢一把就跑了……”
欧阳修觉得辽人真的不讲究,“输了就输了,辽人大约是觉着被邙山军纵横南京道丢人,所以就派人来回击。只是……榷场没事吧?”
赵祯摇头,大家心中就有数了。
雄州什么地方值钱?
榷场!
那里有无数金钱和货物,那些人若是敢抢一把,绝对会成为暴发户。
可谁若是敢抢榷场,那就是宋辽两国的大仇人,两国一旦联手,北方就是禁地,再厉害的贼人都无从遁形,会死的很惨。
“是辽人。”
张八年来了,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有人见到过那些人,听到他们说话……是辽人。”
事情清楚了,赵祯恼怒的道:“辽人心胸狭隘,让人恼火。当地可能剿杀他们?”
张八年摇头,冷冷的道:“那些辽人行踪诡秘,而且界河对面应当经常送来补给,所以他们不会冒险,不冒险当地就没法伏击他们。”
“可能调派大军去……”欧阳修话一出口就摇头道:“辽军围杀邙山军失败,南京道丢人都丢到了西京道,大宋若是跟着来一次……”
那辽人就该笑喷了,会诚恳的感谢大宋的配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赵祯有些头痛,还有些眩晕。
韩琦已经分析过了,“陛下,他们若是还击,那么劫掠几次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在雄州一带游弋不回去,就是在等人……”
“等谁?”
赵祯猛地一惊,说道:“这是要等邙山军吗?”
韩琦点头道:“辽人霸道,可此次却丢了大人,必定要把脸面找回来,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邙山军给灭了。”
这只是猜测。
韩琦说道:“对方一百余人,若是要剿杀倒是好办,可界河那边不断在援助,甚至必要时可以逃回去。起大军围杀丢人,所以……陛下,邙山军能从南京道逃回来,可见藏匿踪迹的本事不小。”
一百余人对一百余人,让邙山军去吧。
赵祯心动了,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邙山军如今有三百余人,但新来的还是没本事……只是谁统领他们去?”
军队出动要有将领统御,可邙山军就那点人,谁去?
“沈安。”
赵祯讶然道;“他才成亲。”
才成亲就派出去,这个有些不地道啊!
“那年轻人定然会牢骚满腹。”
赵祯很是笃定的说道。
韩琦淡淡的道:“陛下,让人去问问就是了。”
“陈忠珩去一趟,若是愿意去,问问缘故。”
人心是帝王最喜欢琢磨的东西,他现在就想琢磨一下沈安的想法。
于是陈忠珩就去了。
因为是新婚,沈安给了杨卓雪空间,让她慢慢的适应新生活。
他在书房里继续更新自己的小说。
等看到陈忠珩时,沈安还以为赵祯不行了,这是来令自己保护赵宗实父子二人。
“辽人以牙还牙,一百余骑在雄州一带驰骋。他们能得到对面辽人的不断补给……起大军的话会丢人……”
他看着沈安问道:“官家问你……可愿去一趟?”
才做新郎官就出征,这个有些残忍了。
可沈安却毫不犹豫的道:“好。”
这爽快的劲头让陈忠珩都有些意外和好奇。
“你为何愿意去?”
沈安看了他一眼,“这是你问还是官家问?”
陈忠珩撒谎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道:“某问。”
沈安笑道:“若是官家问,某自然要仔细想想,你问……”
“责无旁贷!”
“没了?”
陈忠珩纳闷的说道:“就这四个字?”
沈安点点头。
“这个大宋很好,繁华的让人想永驻此间。可对头却不少。身为官员,沈某吃着民脂民膏,得做人事。”
这是对责无旁贷的解释。
陈忠珩回宫转告,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宰辅们那纠结的神色。
责无旁贷!
这话好说,却难践行。
沈安如今就在践行。
“民脂民膏……”
大宋官员谁把百姓当回事?拿了俸禄钱粮是应该的,这是某读书读得好的报酬,和百姓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没有。
所以沈安这句民脂民膏才是最让人尴尬的话。
赵祯心中暗自唏嘘着,心想大宋每年发放的官俸不知凡几,可知道感恩、知道回报的有几人?
都是心安理得的拿着俸禄,可尽心尽职的有几人?
看看宰辅们吧,连他们都在尴尬,可见这话的打击面有多宽阔。
这些宰辅都有过‘浪荡’的时光,那种白拿钱还能逍遥的日子很舒坦,连欧阳修都在诗词里怀念。
关键是沈安竟然没有发牢骚,这让赵祯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这个年轻人真的不错啊!
随后张八年就接到了命令。
“官家说让沈家安静些。”
“是。”
为官家监控他关注的臣子,这是皇城司存在的最大意义。
让沈家安静些,就是没必要盯住他家不放。
第524章 某沈安(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3)
初夏的雄州不热,太阳照着也只是微暖而已。
这里有榷场,往来最多的就是商人。
商人重利轻离别,可谁的心都是肉长的,离家久了之后也会伤感思念。
而此时酒水就是最好的伴侣。
这里离雄州城还有些距离,路边的酒肆自然没法和城里的比,酒里掺水是常事,菜肴粗糙更是寻常。
不过大家出门是为了挣钱,早就习惯了吃苦。
此刻十多个商人在酒肆里喝酒,他们的伙计在外面看守货物,手中正拿着肉馒头在啃。
李义是行商,常年往来于南北。
这种长途行商必须要有伴,否则容易出事。
李义笑的很矜持,他的伙伴陈永坐在对面,骂骂咧咧的道:“玛德,这酒里最少掺了一半的水。那水还缺德,竟然不是井水,而是河水,喝着一股子味道。”
李义看了其他人一眼,低声道:“莫惹麻烦。”
陈永怒道:“怕个屁,敢掺水还不让人说了?”
“谁说这酒里掺水了?”
掌柜就像是有千里耳的神技,嗖的一下从后面出来了。
陈永本想继续喷,可李义看到掌柜手中拎着一把菜刀,就干笑道:“是某这兄弟喝多了,喝多了。”
掌柜斜睨他一眼,说道:“若是不肯吃早走,不过钱一文都不能少。”
陈永闻言大怒,正准备发飙时,外面来了几个男子。
“是辽人!”
辽人一般只会出现在榷场,到了这里就算是违规。不过宋辽和平多年了,违规的人不少,也没人追究。
这几个辽人一看就是商人,他们进来就操着熟练的大宋话说道:“好酒拿来,好肉多要。”
掌柜马上就换了笑脸,说道:“马上来,马上来。”
大宋的商人们都有些忌惮的看看左右,不愿意和辽商坐在一起。
几个辽商寻了地方坐下,却是在李义二人的边上。
随后酒肉送上来,陈永只是嗅了嗅,就低声道:“他们的酒里没掺水。”
“吃吧,吃完进城。”
李义目不斜视的在吃饭,他深知这些辽商惹不得,否则被狂殴一顿也没处告状。
陈永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低头吃饭。
几个辽商狼吞虎咽的吃个半饱,然后缓缓喝着酒,得意洋洋的道:“听闻雄州最近有贼子出没?”
“对,宋人集结了不少人马去围剿,哎!”
说话的辽商一脸的恨其不争,很是无奈的模样。可他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明晃晃的在告诉大家:宋人就是弱,就是蠢!
另一个辽商叹道:“那些宋商都不敢离开榷场了。”
“为何?”
“被劫掠了好几次,死了十余人,那些宋商要么缩在城中,要么就在榷场不动窝。”
“可怜,咱们的货物和人倒是能畅通无阻,可见那些贼人也怕大辽的铁骑。”
“宋人……”
一个辽商看着那些低头的宋商,讥笑道:“他们不就是这样吗?抓了许久,那些贼人还在逍遥!”
商人有不少必备素质,其中最紧要的就是忍耐力。
为了挣钱他们得忍耐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一切负面情绪。
比如说欺压。
宋商们都在低头大嚼,李义也是如此。
许多事情忍忍就过去了,至于什么贼子……呵呵!
真当大家是傻子呢!
那些贼子在这一带到处溜达,天知道有多少人在给他们传递消息。
李义看着这些辽商,不禁冷笑了一下。
他们违规出现在这里,不就是给那些‘贼子’打探消息吗?
商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没有商机,没有客人,有的只是荒芜。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可这些辽商还要出来恶心人,多半是激将法。若是有人知道大宋下一步对那些‘贼子’的手段,此刻气不过,很有可能就会说出来。
那就是泄密!
“一定能抓到!”
陈永怒道:“他们只要敢不跑,一定会被抓到,然后……然后被杀掉,弄成京观!”
酒肆内的气氛骤然一紧,掌柜不再耳聪目明,缩在后面不出来。
酒肆里的宋商们察觉到了些什么,都加快速度吃饭,准备在爆发冲突之前走人。
辽商们冷笑着起身,有人抄起凳子,有人摸出短刃……
“京观?”
外面有人问道:“谁想筑京观?”
“客人……”
掌柜又窜了出来,耳聪目明的让人惊叹。
可他却像是被卡住脖颈的鹅,身体往后仰了一下,眼中多了警惕。
“敢问客人要什么?”
雄州这里往来的人不少,他见过各型各色的人,可眼前这个被几个大汉簇拥着进来的年轻人却让他猜不到身份。
但他竟然问谁想筑京观,这是一个会带来麻烦的客人。
他不想做这个年轻人的生意,可年轻人身后的一个大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静,但分外冷漠。
这是杀人杀多了的屠夫才有的眼神。
该死的,这些是什么人?
掌柜喊道:“门板……”
“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后面来了个身材超高的大汉。
大汉的眼珠子一瞪,说道:“谁惹事?”
掌柜看了沈安一眼,见他微笑,就骂道:“回去做饭!老实点,不然老子弄死你!”
这是威胁。
不管是谁都别搞事啊!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大汉挠挠头回去了,众人才发现刚才心情有些压抑。
高个子总是能让人不自在,大家心中一松,就仔细打量着新来的这些人。
几个辽商也在看着他们,他们相互嘀咕着,大抵觉得不是善茬。
“羊肉汤饼一人一碗,再弄些菜蔬完事,赶紧。”
沈安坐下后,闻小种俯身问道:“郎君,可要……”
他看着那几个辽商的目光不善。
“他们定然是探子。”
沈安摇摇头,说道:“别喊打喊杀的,不好。吃饭吧。”
汤饼很实在,汤少,全是干货。
大家一阵吃喝,大肚汉们没吃饱,不过此刻只是垫肚子,晚些进城才是大餐。
“结账。”
给了钱之后,沈安带着闻小种他们出去。
“这几人是干嘛的?除了那个年轻人,其他人都是冷森森的,好似要杀人。”
“不知道,不过看着不怕事。”
“是了,连那几个辽商都不敢说话了。”
“他们不是不敢说话,而是在琢磨,看,他们跟出去了。”
李义给了钱,看到掌柜见鬼般的不肯出去看热闹,就说道:“咱们等会再走。”
可陈永却兴奋的道:“看看他们敢不敢呵斥辽人,走,咱们看看去。”
陈永冲了出去,李义摇摇头,也只得出去看热闹。
沈安一行才四人,此刻上马后,他回身看了那几个辽商一眼,说道:“左边。”
左边是往偏僻的地方去,沿着官道直行才是去雄州城。
“那边荒无人烟,他们去干嘛?”
“天知道,兴许是拉屎。”
“胡扯!”
“哎!那几个辽人跟上去了。”
“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几个宋商骑马远远跟在辽商的后面,准备看看这两拨人准备干什么。
李义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被耽误时间的恼怒。
可他和陈永是伙伴,大家从南边一路北上,这一路的危险可不少,说是相依为命都不为过,所以他没法丢下陈永不管。
大约出去了三里地后,有人突然指着左边说道:“好像有动静。”
李义呆呆的看着左边,身边的陈永惊呼道:“是骑兵……是黑甲,他们是谁?”
大宋的骑兵不是黑甲,辽人的也没有。
这些骑兵是哪来的?
一队黑甲骑兵从左侧出现,他们拉开了阵型,就像是渔网般的兜了过来。
商人们把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的好奇心为何这般重,竟然跟来看热闹。这下可好,看热闹把命都看丢了。
他们想跑。
“后面也有!”
“右边也有。”
“那前面呢?”
前面是沈安四人。
“他们只有四个人,冲过去!”
商人们觉得自己会被杀死,或是被勒索。
被杀丢命,勒索丢钱,孰轻孰重?
在商人看来,钱就是命。
所以抗争吧!
于是他们冲着前方而去,但辽商更快。
辽商们拔出短刃在咆哮着。
“宋人,你们将会被弄死。京观,谁的京观……是你们的!”
“杀死他们!”
“那个年轻人留活口,拿他做人质!”
“……”
李义就这么看着辽商们冲了过去,看着第一个辽人怪叫着挥刀劈砍。
从速度来说,他的刀法大抵比普通军士还好。
这不是商人!
他在为冲在前面的沈安感到了些担忧。
虽然你会带来危险,但你是宋人,希望你能躲过去吧,然后再放咱们一马。
然后他就看到沈安随手格挡了这一刀,那个辽商刚想再劈斩,严宝玉随意的挥出了一刀。
刀光从脖子那里闪过……
大抵这个辽商的血气很盛,所以人头被鲜血给冲了起来,脸上的惊骇表情都没变。
沈安皱眉道:“要活口!”
严宝玉冲了上去,长刀摆动,只听到叮当几声,剩下的几个辽人就被他一一丢落马下。
“绑了。”
沈安很是平静的吩咐道,先前的鲜血都喷溅到了他的脸上,可他却没有丝毫害怕。
“这就是……辽人想抓活口的年轻人?他们以为是羔羊,没想到竟然是一头狼。”
“某刚才也以为这个年轻人不行。”
“他过来了。”
周围的骑兵已经围了过来,宋商们下马跪地。
没人敢主动说话。
在许多时候,麻烦实际上就是多嘴惹出来的。
在这种时候,沉默是金。
那双脚在他们的前方来回移动。
年轻人是在踱步思索我们的生死吧。
宋商们连呼吸都憋住了,胆小的身体都在颤抖。
“今日你等没来过。”
李义不敢相信的抬头,狂喜道:“是,小人没来过,小人没来过。”
他们觉得自己目睹了这场拼杀后,定然会被灭口,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大度的放过他们。
喜事啊!
李义起身,准备马上去雄州城交割货物,随即离开北方。
谁知道这个年轻人什么时候会反悔?赶紧走了才是正经。
可陈永却感激的道:“敢问郎君名讳,小人下次请喝酒。”
这一刻李义只想勒死自己的伙伴!
这个少年可不是家乡的那些读书人,他杀人不眨眼!
你特么知道了他的名字还想活?
作死呢!
“某沈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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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默契,杀机
沈安上马,严宝玉近前说道:“郎君,是进城还是什么?”
“进城。”
宋商们呆立在那里,有人喃喃的道:“他竟然是沈待诏?怪不得那么大胆。”
“是啊!旁人怎敢斩杀辽人?而且还放过了咱们,这等胆略,也只有他才有。”
“他在西北和西南都筑过京观,杀人累累,有人说他是魔王,这样的人来到了雄州……是为了什么?”
“别说了,他又过来了。”
“稍后大伙儿都发誓,发誓不会把他的踪迹泄露出去,否则……”
“好,用自己的父母妻儿发誓。”
沈安突然策马过来,认真的问道:“某想请你们去办件事,可方便吗?”
商人们强笑道:“方便方便。”
那颗人头就在那里,没头的尸骸倒在另一边……我们哪敢说不方便!
沈安微笑道:“那就请你等去传个话……就说,想来上次的缘分还未尽,沈某在雄州恭候,不见不散。”
说完他看着宋商们。
这人疯了?
这话分明就是传给辽人听的。
他想做什么?
上次的缘分是什么鬼?
“是,小人回去就传话。”
“好,多谢了。”
沈安笑眯眯的谢了他们,随后带着邙山军朝着雄州城去了。
宋商们看着那具尸骸唏嘘了一会儿,有个慈善的还说稍后请人掩埋了。
“沈待诏令我等传这话是何用意?”
有商人不解的问道。
李义突然想起了那些贼人,就说道:“莫不是为了那些贼人来的?”
“对,那些贼人分明就是辽人,沈安令我等传话,就是要弄他们。”
“可辽人不好抓啊!而且对面说不定会接应他们。”
……
沈安才进城门,饶春来就出现了。
几乎是热泪盈眶般的,饶春来迸发出了令人发指的热情,令人带走了几个辽人后,又叫人去采买肥羊,顺带杀一头牛,犒劳邙山军。
“待诏您不知道,那些辽人来往飘忽,他们的马是好马,偶尔发现了也追不上……”
饶春来回头艳羡的看着邙山军的战马,“都是好马啊!”
“这是从西夏人的手中夺回来的,你们皇城司也可以试试。”
饶春来摇头道:“弄死几个倒是能行,几百个……”
皇城司最擅长的是刺探消息,杀人只是附带的技能。
一行人进了城,知州钱毅才急匆匆的迎来。
他的嘴角长了个大疮,看着红彤彤的,顶端有个白点。
这是心急火燎导致的。
“一百多人……能找到他们吗?”
钱毅觉得沈安怕是轻视了那些贼子,就认真的道:“那些不是贼子,而是辽军的精锐。所谓的贼子只是骗人的。”
“某知道。”
一行人到了住所,饶春来告辞,准备去亲自审问那几个辽人。
“还抓了辽人?”
钱毅摸摸大疮,嘴角抽搐了一下,“辽人会发怒……”
“先前杀了一个。”
沈安觉得钱毅就是只热锅上的蚂蚁,显然是被辽人吓坏了。
他起身走到盆架边,顺手接过毛巾开始洗脸。
钱毅有些焦躁不安的道:“那些商人都不敢去榷场了……辽人催促,说再不去,今年的岁币就要多给些……你知道的,辽人就靠着榷场拿到茶叶这些好东西,那些权贵想要的漆器等物也得靠榷场……他们拿不到货就会威胁,头痛啊!”
“贼喊捉贼。”
沈安说道:“那些贼人就是辽军,所以那些威胁也只是假的。贼喊捉贼,目的就是施压,让大宋丢人。”
“某知道。”钱毅苦笑道:“可在雄州为官难啊!明明知道是假的,可依旧备受煎熬。”
“如今某来了,你就无需煎熬了。”
沈安洗漱之后,就问了最近的情况。
“……因为最近商人被截杀,榷场有人在走私……”
沈安缓缓回身,平静的道:“可抓了吗?”
钱毅摇头,“最近雄州混乱,某怕动手会引发骚动。”
“该抓!”
沈安把毛巾丢进盆里,问道:“主要是谁?”
钱毅看了他一眼,“军士。”
扯淡!
沈安心中冷笑,“军士在监管之下,他们走私上官视而不见?”
钱毅面红耳赤的道:“懈怠了。”
“懈怠……”沈安回来坐下,“怕是背后的主使吧。稍后皇城司那边自然会给消息。先让他们自首吧,若是不肯,咱们再好生劝劝。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歹给他们一次机会。”
劝劝?
这个好!
钱毅最近焦头烂额,所以对榷场那边的走私有些放任自流。
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些贼人呢?”
钱毅见沈安的态度不错,就觉得所谓的魔王之说太过无稽,“听闻待诏于外交之道颇有造诣,要不某去寻辽人来说说话?”
这位大抵是和平主义者,真以为沈安是来谈判的。
沈安不置可否的道:“若是能谈的话,那就谈谈吧。”
等钱毅一走,饶春来就来了。
他的身上带着血腥味,眼中多了几道血丝。
“那几个辽商是密谍,专门在附近打探消息,查探军队进出雄州的情况。”
这个口供和沈安的预料差不多,他问道:“他们可知道那伙辽军的踪迹?”
饶春来摇头道:“那伙辽军行踪不定,连他们自己人都摸不清。”
那些辽人应当是在不断地游弋,除非出动大军围剿,否则很难捕捉住他们的踪迹。
“知道了。”
随后来了个辽人,却是榷场的官员。
“那些贼人要及早剿杀了,否则这生意还怎么做?宋人若是不行,大辽可以派出大军来雄州帮忙,保证能清理干净……”
辽人的大军若是来了,澶渊之盟也就废掉了。
所以这是笑话,取笑大宋的笑话。
钱毅在边上听了也气得不行,而且辽人这般态度,就代表着他们不想和平解决此事。
……
“有本事就弄死咱们的人,没本事就憋着!”
榷场里有些冷清,若是以往的话,辽人会发慌,可如今他们却在笑。
“要给宋人一次大教训,让他们心头滴血,为此少贸易些时日无所谓。再说了,等过一阵子,咱们不截杀商人,去劫掠百姓……如何?”
这里是榷场,一个辽人在大声说话,周围的辽人都大笑起来。
“好,让那些柔弱的宋人去哭吧。”
“他们在边上呢!会听到的。”
辽人们看了一眼对面的宋人,都笑的更加的肆意了。
就是要让宋人知道啊!
“太嚣张了!”
对面是一群官吏,边上还有十余名军士。
打头的乃是一个内侍,他冷笑道:“那些贼子果然就是辽人。”
边上有官员说道:“李供奉,要不……去干涉一番?”
这内侍是内西头供奉官李自然,也是榷场的大佬。
他回身看着这些官吏,说道:“若是没有那些贼子,商人们会纷至沓来,哪有咱们的好生意?”
官吏们都笑了,眼中多了贪婪。
辽人在笑,他们肆无忌惮的说着辽军装作贼人肆虐雄州的得意,笑的肆意。
宋人在笑,商人不敢来榷场,却方便了他们走私。
两边都在笑,偶尔目光交错,都是满满的默契。
宋辽之间的贸易有货物限制,比如说辽人不许卖马,宋人不许铜矿等金属售卖。
这份贸易清单上有许多禁止售卖的东西,书籍的种类也有限制,这一点比前唐好。前唐是恨不能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异族,堪称是掏心掏肺。
李自然和那个辽官相对一视,彼此颔首微笑,然后带着人回去。
“那些贼人只是示威,咱们的货物尽管走,他们知道分寸。”
“是。”
李自然叹道:“这买卖啊要做大才好啊!”
因为榷场里不许商人私下贸易,都是官方的牙人沟通,然后定价和决定贸易的数量。可宋辽都是大国,那点货物交易量哪里会够。
明面上的贸易量不够,自然就催生了走私。
这就是市场的引导。
李自然冷笑道:“就说布匹吧,辽人的布匹更厚实,更便宜,朝中让咱们加大购买,可辽人不乐意怎么办?还不得私下买来!”
“供奉,那些布匹都去了哪里?”
“是啊!怎地要从辽人那边大量购买布匹?”
李自然摇摇头,“大多是做了军服,给了那些贼配军。”
大宋军服的布料竟然是辽人制造的?
这时有人骑马过来,近前后焦急的道:“李供奉,南边来人了。”
李自然漫不经心的问道:“谁?”
来人说道:“是沈安,他放话说让走私的人去自首。”
“沈安?”
李自然笑道:“还自首。他一个翰林待诏,人生地不熟的也敢说自首。这是吓唬人的,咱们若是怕了,他估摸着会笑破肚皮。”
“是啊!年轻人做事急躁,咱们不搭理他就是了。”
“他是来处置那些辽军的。”
李自然笃定的道:“他此行首要是围剿那些辽军,可他肯定办不到。到时候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走私?都安心,该走的货继续走。某倒要看看一个年轻人有何本事!”
“李供奉高见!我等就看看热闹算了。”
一群人渐渐笑意轻松,而辽人那边也得了消息。
“沈安来了?”
“是。他说上次的缘分未了,他在雄州恭候咱们,不见不散。”
“他带来了谁?”
辽人们都在看着来人,眼中有仇恨之色。
南京道上次被邙山军羞辱了一次,当真是颜面尽失。此次若是不能戴罪立功,以牙还牙,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被处置。
“他带来了一百余骑。”
“雄州上次不是去了不少青壮吗?”
“那些青壮没操练过,上阵就是送死。”
“一百余人,咱们多少人?”
“咱们的人随时能补充,除非全军覆没,否则咱们的人永远都有一百余人,想多些也容易。”
“机会来了。”带头的辽人眼中多了精光:“都打起精神来,去告诉那些人,沈安来了,叫他们警觉些,寻机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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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出击
沈安让参与走私的人去自首。
这话被传出来后,雄州城里一阵大笑。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吏,包括军士们都在笑。
雄州是榷场,走私的事儿从榷场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断过。你沈安想禁绝了此事,那不是笑话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安的驻地,看他怎么办。
“某想到了沈知州,是个好官啊!这位沈待诏是他的儿子,也算是子承父业,可他做事怎么就让人觉得不靠谱呢?”
“就是,那些贼人还没抓到呢。”
“他就带了一百余人来,哪里能抓到?哎!这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他出来了。”
大门打开,闻小种当先出来。他看看左右,目光在说话的两个百姓那里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身道:“没异常。”
确定外面安全后,沈安才出了大门。
这不是他过于谨慎,而是必要的防备。
几任辽使在他的手中灰头土脸,辽人早就把他恨之入骨。若是能干掉他的话,不管是什么手段,辽人都敢用。
一行人会和了邙山军之后,就去了榷场。
榷场依旧,宋辽商人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死气沉沉的。
“这是一次博弈,辽人在逼迫咱们动手。”
“可那些辽军在哪?”饶春来苦笑道:“某的人已经连续半月都没歇过了,在寻找那些辽军时还失踪了五人。那五人大概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然后……没好马啊!”
被灭口了!
这就是两国之间的暗战,死人太多了,以至于大家都有些麻木。
大宋缺马,可辽人却把战马列为禁榷的名单中。
一群官吏迎了过来,李自然打头,笑眯眯的道:“早听说过待诏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杰。”
这是寒暄,沈安应当回以善意。
他看着这些官吏,说道:“没人去自首,这是觉着沈某拿你们没办法?”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那些官吏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翻脸,所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连饶春来都觉得沈安做事没有章法,但他只能苦笑。
李自然皱眉道:“沈待诏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安认真的道:“今日就是最后的时机,谁愿意自首?”
官吏们都木然站着,仿佛是一群僵尸。
沈安等了一下,见无人说话,就笑道:“这就是要负隅顽抗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等选择了抗拒,那就这样吧。”
他带着人回去,李自然冷笑道:“这还是吓唬。蠢货,真以为咱们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你先把那股辽军抓到再说其它。”
饶春来也是这般认为的,他跟在沈安的身边说道:“如今人心惶惶,动不得啊!首要是弄走那群辽军,其后……恕某直言,待诏,走私辽国之事一直有,断不了啊!”
“是不敢断吧?”
沈安在看着那些商人,商人们同样在看着他。
“这是一条马鞭,由无数人组成的马鞭。有商人组织货物,巡检帮忙遮掩,军士助纣为虐,官吏带头奔走……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动了,基本上没几个能跑。”
他上了马,回身看了一眼榷场,说道:“这就是一个窝子,贼窝子!”
窝案!
这是沈安的理解,让饶春来忧心忡忡,觉得他是本末倒置。
“如今榷场每年能挣不少,若是打击太过,就怕萧条啊!”
“萧条不了。”
沈安笑道:“你小看了商人的本事,只要打掉了那股辽军,这里马上就会人头攒动。”
“那些辽军行踪诡秘,某这就派人去寻摸。”
饶春来觉得没希望,但却愁眉苦脸的坚持着由皇城司来主导这次行动。
“不必了。”
沈安说道:“此事由邙山军来办,皇城司盯着榷场那些人,等消息一到,就马上动手。”
他狞笑道:“此次之后,雄州榷场至少五年内无人敢走私!”
这话杀气腾腾的,可饶春来却不看好,于是唏嘘着让人去盯着李自然他们。
钱毅也很头痛,他现在就指望着沈安和辽人谈判,然后把那群装成贼人的辽军赶走。
“知州,刚捡到的。”
有人送来了一顶头盔,钱毅看了就怒骂道:“这就是辽军的东西,还特么贼人,贼尼玛,不要脸!”
他说完就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官吏们都呆呆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老夫不能骂人吗?”
靠!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知州竟然破口大骂!
这消息要是传到汴梁,多少人不敢相信啊!
可这里是雄州,能逼疯人的地方。
“沈卞当年在时和辽人闹得比较僵,如今他的儿子来了,会如何?”
这是雄州人的想法,他们在观望,等待着辽人派出使者来谈判。
可辽人没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
辽人不可能会承认那些‘贼人’是辽军,所以不来。
那么谈条件吧,给个暗示,咱们来讨价还价。
也没有条件!
别说是暗示,媚眼都没有一个。
于是大家都觉得沈安坐蜡了。
辽人不搭理你,咋办?
可沈安却不管……
“蘑菇多来点。”
北方的山珍是沈安此行的一个目的。
他从那些商人的手中收了不少山珍,然后令人送回汴梁去。
大白天的他就在厨房折腾。
“汤饼什么最重要?汤!”
骨头汤里丢些发好的蘑菇进去,稍后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了。
“这年月的蘑菇真是鲜美啊!”
用羊蝎子熬出来的汤里加上蘑菇,那滋味浓郁的让沈安都忍不住了。
面条放进去,沈安不时搅动一下,免得黏糊粘锅。
调料放进去,筷子顺时针搅动着渐渐浓稠的汤面,沈安听到身后有人吸溜口水的声音。
“待诏好手艺。”
饶春来吸吸鼻子,黄春冷笑道:“皇城司没饭吃吗?”
饶春来笑道:“皇城司的饭菜就是喂猪的,一大锅熬煮了分食,一年到头吃下来,闻着味都饱了。”
稍后汤饼就煮好了,沈安给自己捞了一大碗,说道:“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瞬间就是一场战争……
饶春来虽然身手不错,不过黄春等人却习惯了联手,把他挤到了最后面。等轮到他时,竟然只剩下了残汤剩水,不过羊蝎子却留下了。
“好东西啊!”
饶春来拎起羊脊骨,见上面的肉还多,就赞道:“多谢待诏了。”
见他抱着羊脊骨啃得香,黄春皱眉道:“要啃就啃羊腿,谁啃这玩意。”
“这才是好东西。”
沈安笑了笑,不过只有上了年岁的人才喜欢羊脊骨。慢慢的啃,把骨头缝里的肉都啃干净,那种满足感就别说了。
吃到一半时,外面来了个乡兵。
他看了饶春来一眼,沈安点点头。
“郎君,辽军在容城外出现了。”
“好。”
沈安在继续吃,饶春来却没了胃口,丢掉羊脊骨问道:“待诏,该马上去追击啊!”
沈安摇摇头,慢条斯理的喝着汤,等饶春来急不可耐时,才说道:“这是示威,急什么?”
辽人想耍猴,可沈安却不准备去捧场。
这就是大家的理解。
钱毅也来催促,可沈安却在睡午觉,气得他跺脚,扬言要弹劾沈安。
随后他就催促驻军出动。
雄州驻扎着三个指挥的云翼军,于是他们闻讯而动,去捕杀辽人。
可第五天,他们灰溜溜的回来了。
“没找到,连马毛都没找到一根。”
钱毅的火气更大了,嘴角的大疮开始糜烂。
“人数太多找不到,待诏能否上书汴梁,多调派些人马过来,围杀这群辽人。”
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沈安看了他嘴角那个惨不忍睹大疮一眼,叹道:“本想再歇息几日,不过为了知州的身体着想,沈某就提前动手吧。”
“什么意思?”
钱毅摸摸大疮,不禁嘶嘶呼疼。
“通知兄弟们,晚上出发。”
沈安摸出了黑黝黝的陨铁长刀,随手挥斩了一下,椅子被劈成两半。
“好刀!”
钱毅说完就苦笑道:“此时该夸赞好刀法,可某却是说习惯了,所以宦途蹉跎。”
不会拍马屁很难升官,不会迎奉上官更难升官。
做官就是做人,不会做人你就别想做官。
“晚上开个门吧。”
沈安并未回应他的话题,这就是不准备帮他一把。
钱毅有些失望,说道:“这个好说。”
他好心提醒道:“城中有辽人的密谍,晚上马蹄声会惊动他们。”
饶春来觉得控制住难度很大,但还是咬牙承诺道:“皇城司的人会盯着。”
“不必管,只要晚上没人能潜出城去就好,白天随意。”
“那些密谍会去通风报信……”
钱毅觉得沈安自大了些。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沈安笑了笑,这时严宝玉进来了,说道:“郎君,准备就绪。”
“好,天黑出城。”
沈安起身道:“二位各自回去吧,某要睡觉了。”
钱毅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行就……再等等吧。”
这是个好人,他担心黑夜里邙山军会被袭击。
饶春来却主动请缨道:“皇城司的人可为斥候。他们熟悉这一带。”
黄春干咳一声,饶春来尴尬的道:“好吧,待诏,一切小心,若事有不谐,就赶紧回来。”
邙山军全是雄州本地人,而且他们还去辽境厮混了许久。若论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皇城司的人也比不过他们。
天色刚黑,邙山军就出现在了街道上。
他们身披黑甲,携带弓弩和长刀。
一人二马,另一匹马带着些不知道用途的东西。
这是一副长途赶路的模样。
“他们要回去了?”
“云翼军都抓不到那些人,邙山军才一百余人,这点人能做什么?”
“哎!白吃了雄州的粮草,屁用没有!”
有人甚至问道:“你们是哪里的邙山军?”
毫无疑问,这是近乎于羞辱的质问。
谁都知道邙山军的军士都来自于雄州,甚至连沈安都可以算是半个雄州人,他甚至自称雄州沈。
可依旧有人在质问,可见百姓对这段时间里担心受怕的不满。
沈安回身看了一眼这些百姓,微笑道:“你们会知道的。”
“……”
就在这些质疑中,城门打开,沈安带着邙山军消失在黑夜中。
那些百姓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有人说道:“他肯定想说是雄州的邙山军……可他们是乡兵!没出息的乡兵!”
有人哄笑,有人反驳,城内一阵闹腾。
第527章 炸死你(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4)
黑夜里,饶春来站在城墙下方的台阶上,身边是钱毅。
“今夜可会有人出来?”
钱毅希望没人,但却知道这是个奢望。
雄州城里不安静,大人吵闹,孩子哭嚎,鸡飞狗跳……
这就是和平时期的雄州城。若是战时,天一黑就不许折腾,要安静。
黑夜中渐渐多了些动静,饶春来冷笑着低声说道:“来了。”
钱毅看看左右,却没有发现。
“呃!”
右边突然跃起一个黑影,黑影飞扑过去,另一个黑影刚发出声音,就被打晕了过去。
另一处突然有人喝道:“有人逃跑,弓箭手……”
火把突然燃起,两个军士站立起来,开始弯弓搭箭。
光亮中,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朝着城中奔跑。
“放箭!”
箭矢飞了出去,男子后背中箭倒下,饶春来骂道:“艹尼玛!要活口要活口说多少次了?怎么一接敌就想着要杀人!”
两个弓箭手尴尬的道:“只是手滑了。”
“滑尼玛!”
饶春来急匆匆的跑到那个男子的身边,摸了一下呼吸,再看看箭矢的部位,就伸手握住箭矢,用力插深了些。
钱毅好奇的道:“不是要留活口吗?”
“插的太深了,活不了了,一会儿会惨叫,吵人睡觉,不如直接弄死。”
饶春来拍拍手起身,中箭的男子已经开始了最后的挣扎,随后就渐渐平息。
那个被擒获的男子被人带过来。
钱毅一看这人,就骂道:“是汉人,随便弄。”
雄州有榷场,于是就成为了宋辽双方密谍的战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收买对方的人只是小意思罢了。
饶春来对此司空见惯,所以没什么愤怒,他劝道:“钱知州不必生气,辽人那边咱们也有内应。”
“也有?”
“当然。”
而且有几个是大商人,就是被沈安的香露专卖权给引上钩的。
想起此事,饶春来说道:“沈待诏是个大才,文武皆能,而且学问也好,随手弄出些东西就能发财……这样的人,不该来雄州。”
“为何?”
钱毅觉得今夜的饶春来不对劲,多愁善感了些。
“辽人恨他入骨,某现在觉着辽人正在想着怎么把他弄死。”
钱毅无法想象成为一个国家敌人的感觉,他皱眉道:“那你为何不阻拦?”
“阻拦什么?”
饶春来看着夜空,突然微笑道:“若是今夜耶律洪基悄然潜入雄州……身边有一万精锐,此时去行刺是不是送死?”
“是。”
夜空很迷人,随着血腥味远去,周围传来了虫鸣。
饶春来认真的道:“某会去。就算是送死,某也要死在行刺耶律洪基的路上……哪怕知道毫无希望。”
钱毅心中一震,“那么沈安……”
“不管成败,哪怕辽人集结了精锐在外面等他,他也必须要出去!”
饶春来看着夜空,淡淡的道:“许多时候义无反顾说的就是这个,这……就是命。”
……
初夏的夜不热,至少雄州的野外不热。
邙山军在沉默前行。
一个时辰后,黄春突然说话:“郎君……”
沈安举手,身后的乡兵们勒住了自己的战马。
黄春闭眼在感受着:“左边,前方好像也有。”
“这是一个圈套。”
沈安笑道:“辽人的目的就是弄死咱们。”
干掉邙山军,顺带干掉沈安,不但能雪耻,更是能沉重打击大宋的士气。
这就是两国暗中的状态。
和平是白昼,暗战是黑夜。
就在对面,一队辽骑正在疾驰。
为首的将领把脸侧着,用耳朵去倾听风从前方送来的信息。
“某觉得有人!”
他转过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冷冷的道:“云翼军失败,沈安再不出来,士气就会跌落谷底。榷场的官员会弹劾他,雄州的官员会弹劾他,他必须要出来。”
他的身后是三百余骑,都是一人双马。
这是刚从对岸被送过来的人马。
决战的时机到了。
“发现骑兵!”
右侧突然传来了号角声,声音三长一短。
这是发现敌人的信号。
“是宋人,是沈安!”
将领拔出长刀:“活的沈安一千贯!死的五百贯,出击!”
“呜呜……”
号角长鸣,两边在不断传递消息。
火把被点燃,两股辽军借此看到了对方的位置。
两边不断在催促战马狂奔,有人马失前蹄,随即飞了出去。
这种高速疾驰中落马几乎是必死无疑,所以没有人去看自己的同袍,而是继续加速。
黑夜中赶路风险很高,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借助着星光,辽人发现了前面的邙山军。
“看到他们了。”
辽将也看到了,他兴奋的道:“快些,再快些!”
出来前他就被叮嘱过,一是要弄死邙山军,二是弄死沈安,若是二者取一的话,干掉沈安。
“杀了沈安,五百贯!”
忠诚对于武人来说很难,他们效忠的是金钱,其次才是辽皇。
五百贯对于这些军士来说就是一笔值得发狂的巨款,所以他们就发狂了。
“杀沈安!”
两股辽人合流了,人数有五百余。
他们汲取了上次那些败军的教训,没有给邙山军布置战场的机会。
弄死他!
这是南京道文武官员的心声。
在耶律洪基得知消息之前弄死邙山军和沈安,如此不但无过,还有功。
辽人们不断在加速。
夜风呼啸着从耳畔吹过,热血在渐渐沸腾。
“他们转向了!”
前面的邙山军突然往右边而去。
“他们想逃回雄州城!拦截!”
辽军斜插过去,和邙山军开始平行,并渐渐向邙山军靠拢。
一旦被贴上,那就是生死搏杀。
邙山军突然往左边再度转向,但这将会远离雄州城。
“追击!”
辽将判断邙山军是没把握在回到雄州城之前脱离他们的追杀,所以软蛋了。
“宋人怕了,什么魔王,弄死他,弄死他!”
“弄死他!”
“弄死沈安!”
辽人在马背上欢呼着,士气如虹。
“前方有一条河!”
有熟悉地形的辽军欢呼道。
辽将心中大喜,说道:“这是慌不择路,沈安慌了,哈哈哈哈!”
狂笑声被夜风吹散,双方开始了一追一逃。
“放箭!”
当双方的距离拉近时,邙山军会用弩箭来教训追兵。
就这样,双方渐渐靠近了那条河。
“他们慢下来了!”
前方就是那条河,河水潺潺,一股带着湿气的风吹来,让人精神一振。
“追上去!”
辽将见邙山军身陷绝境,不禁狂喜的喊道:“杀上去,杀上去!”
前方的邙山军突然亮起了不少细小的火头,接着火头落在地上……
一百余火头滚落下来,正在疾驰的辽军压根就避不过。
辽将想起上次败军说的火攻,就喊道:“别停,别怕火,冲过去就没事!那是吓唬马的,打马冲过去!”
战马怕火,这是动物的天性。
他们来之前就对此有了办法,那就是催马疾行。
于是辽军纷纷打马,或是用脚用力的踢着马腹。
战马长嘶着,奋力冲了过去。
“成了,哈哈哈哈!”
战马一旦发狂就不会停下来,别说是火,就算是刀子都不怕,否则那些面对敌军的长枪阵时冲杀的勇气是哪来的?
那些小火头突然黯淡下去,辽军中有人喊道:“灭了,灭了!”
“这是天意,哈哈哈哈!”
辽人正在欢喜,前方的邙山军突然往左右分开。
“轰轰轰!”
无数爆炸声密集响起,辽将只觉得身体一震,就下意识的趴在马背上。
他的战马人立而起,疯狂的嘶叫着。
无数火光迸发,将领双腿夹紧马腹,看到那些麾下在火光中惨叫着,就像是遇到了魔鬼。
他看到一匹战马猛地蹦跳起来,背上的辽军就像是布偶般的被扔了出去,可战马落地时却再也没了这股疯狂的劲头,直接就摔在了草地上。
鲜血从人马的身上在飙射,许多人在惨叫,可更多的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跌落马下。
辽将绝望的看着左右。
邙山军从左右分开不是逃跑,而是包夹。
前方就是河流,是绝路。
左右是邙山军。
身后是活路,可还得调转马头。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辽将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失魂落魄的喊道:“这是什么?”
这是火药第一次大规模用在战场上,五百余辽军,经过这么一波爆炸后,剩下不足百人在马背上。
这些人此刻都懵了,战马在发狂蹦跳,人被爆炸声给震聋了耳朵,茫然在看着四周。
“弩箭!”
一个声音传来,辽将这才清醒,他茫然看着前方,喊道:“离开这里,逃回去,告诉他们,宋人有……”
有什么?
他不知道,火药现在的作用更多是纵火,而非是爆炸。
此时的配方调配出来的火药,爆炸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儿,更多的是掺和了各种毒药做成毒气弹,比如说砒霜巴豆什么的。
所以第一次遭遇土炸弹攻击的辽军懵逼了。
这特么的是什么武器?
宋人竟然有这等神器,以往为何不用?
就在他们被炸懵之际,弩箭飞了过来。
辽军纷纷落马,这才开始了集结逃命。
他们不能掉头,因为会耽误时间,会被邙山军从容截杀。
那么就直面对手吧。
辽将率领最后的麾下扑向了左边。
而沈安就在左边,正拿着火折子在狞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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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枭首
辽军的突围很果断,一旦决定后就不会迟疑,那速度快的惊人。
一波弩箭齐射之后,乡兵们点燃了瓦罐。
沈安点燃了手中的瓦罐,喊道:“跑!”
敌军距离很近了,若非是他们心急跑路,估摸着会用弓箭来教沈安做人。
辽将见到熟悉的小火头不禁怒了,也绝望了。
他催马疯跑,就在冲过这一段密布着小火头的地段后,爆炸就在身后响起。
“轰轰轰轰!”
身后的人马在惨叫,一股硝烟味被风吹了过来,很呛。
“啊嘁!”
辽将打个喷嚏,然后勒住战马。
他的身后只剩下了十余骑。
这是他最后的力量。
“下马跪地!”
“下马跪地!”
邙山军列阵以待,身后的追兵也逼了过来。
辽将回身看了一眼,见乡兵纵马去踩踏那些倒地的辽军,若是有惨叫或是逃跑的,马上就是一刀。
他们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正如同当初邙山军在幽州时一样,辽军同样不准备留活口。
双方这些年的暗战次数多不胜数,但凡潜入的密谍都是精锐,杀了干净,然后再用人头去羞辱对方,这个才是常态。
可将领却不同。
宋人若是能擒获辽将,那可就是大喜事。他们会把辽将好吃好喝的供着,然后通报给辽人那边,等待对方开价。
你们的将领被俘了啊!
多少年没这种事了?
传出去你们丢不丢人?
准备吧,不是好东西别想咱们放人。
沈安就是在打这种注意,他准备弄些好马,回去装备那些新兵。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唏嘘,“刚才炸死了好些马,可惜了。”
对面的辽将突然策马掉头,沈安正在想着这厮的意图,辽将在马背上俯身,玩了一手漂亮的马术。
再上来时,他手中多了一把长刀。
他策转马头缓缓而来。
“我们是大辽勇士!”
他举起了长刀。
“我们是大辽勇士!”
十余名幸存的辽军举起了长刀,眼神绝望,但却坚毅。
这就是辽军!
哪怕是在几十年后糜烂了,可他们依旧能把大宋禁军打出屎来。
他们从不乏敢死之心和骄傲。
这是劲敌!
辽将缓缓摧动马匹前进。
十余名辽军跟在后面,哪怕只有这点人,依旧组成了锋矢阵。
“杀沈安!”
辽将突然怒吼一声,然后开始加速。
“这真是一个顽强的对手啊!”
这是沈安第一次见识辽人的悍勇。
这不同于西夏的悍勇让他心生警惕。
他们认同辽国,这就是国家意识的起源,若是能平稳发展下去,再引导一番……
黄春喃喃的道:“是勇士。郎君,该给他勇士的死法。”
沈安点点头,然后举手。
黄春愕然,“不是一对一吗?”
“一个屁!”
“敌之英雄,我之仇寇。这样的人,就是要让他没脸。射人!辽将……罢了,射马。”
他想要战马,可却又想俘虏辽将。
良好的箭术在此刻就显示出来了,一阵弩箭之后,刚起速的残余辽军全数落马,无一幸免。独有辽将的战马中箭,一个蹦跳,就把他给颠了下来。
沈安下马走过去,黄春楞了一下,说道:“保护郎君。”
闻小种在发呆,所以反应就慢了半拍。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战阵,他开始觉得自己没问题,可现在却有些震撼。
他以为个人武勇能所向无敌,此刻才知道在那种瓦罐的爆炸中,他的武勇只是个笑话。
这是什么东西?
他想问,但却知道不会有人回答。
再没有被彻底信任之前,他不会有机会触摸到沈安的核心机密。
我该如何做?
闻小种有些茫然的跟在后面,看着沈安走到了坚持着坐起来的辽将身前,然后坐在了草地上。
辽将在咳嗽,嘴里不时涌出些血泡来。
“你骨头应当是插进了肺部,没救了。”
沈安很轻松的盘腿而坐,身后是持刀而立的严宝玉。
辽将喘息了一下,笑道:“那是什么?”
沈安问道:“什么?”
“就是炸的那个。”
沈安摇头道:“这是机密,连大宋官家都不知道的机密……”
辽将的眼中多了神彩,提高嗓门说道:“你要谋逆!”
沈安再摇头,“不是谋逆,只是时机不到,担心在大战前被你们知道而已。更担心会被人出卖,把机密告诉你们。”
邙山军在场的都沉默点头。
在这一点上他们有切肤之痛。
若非是陈钟的出卖,他们在南京道哪会遭遇危机?
辽将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笑道:“你们汉人就喜欢内斗,自家斗垮了自家,然后平白便宜了大辽。”
这话让人沮丧,沈安察觉到了这个情绪,就说道:“都在内斗。只要是人就会争权夺利,你们辽国内部同样如此,比如说此次沈某能提前做好准备,就是有辽人在通风报信。”
“谁?”
本来获得了心理安慰的辽将一下就怒了,他伸手想去抓沈安,刀光一闪,他的手从手腕处断开。
他呆呆的看着在喷血的断处,苦笑道:“是了,你不会告诉我……”
他突然开始唱歌,歌声苍凉。
沈安双腿一用力,人就弹了起来。
“枭首!”
辽将已经用左手拿起了长刀,这是准备自尽。
可沈安却残忍的令人枭首,不给他自我了断的机会。
“什么狗屁的勇士!以后大宋会把他们打出屎来!”
随着沈安的话,严宝玉挥刀。
辽将愕然,他没想到沈安竟然会如此没有风度。
你不想做名将吗?
名将要有风度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沈安走在前方,闻小种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竟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见过很多人,杀过不少人。
可他从未见过沈安这等笑骂间就决定人生死的家伙。
这是沙场,他不懂沙场。
可他却知道武人很难,大宋的武人尤其艰难。
但沈安却很轻松的就干掉了辽军。
若是换了他来处置辽将,大抵就是一刀枭首,不会嗦。
可沈安却和他聊了几句,然后在辽将觉得心满意足时令人动手。
这个人……
捉摸不透啊!
而且沈安说什么辽国内部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
没有!
雄州的辽人密谍不少,作为辽人的‘老朋友’,沈安担心被干掉,所以很是谨慎。而作为沈安的近卫,这几日闻小种和他形影不离。
他发誓这几日沈安压根没见过陌生人。
那么通风报信之说是怎么来的?
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闻小种在琢磨着这事,突然被人拍了肩膀,他下意识的就准备动手。
“去,你是第一次上战阵,记得你说过不要赏钱,只求能带你上阵。如今你来了,去,和他们一起筑京观!”
闻小种愕然,然后觉得这只是小事而已。
他跟随着乡兵们一起搬运尸骸,开始真的没啥感觉。
他的力气大,一次能夹着两具尸骸,那些乡兵都对他多了些好感。
在军中强者才会受欢迎。
那些尸骸千奇百怪,闻小种的鼻端全是血腥味,但这没啥,他早就习惯了。
当风吹来了硝烟时,他的咽喉涌动了一下。
沈安站在后面,负手道:“战阵杀人不一样,辽军和山贼更不一样。”
闻小种在极力忍耐着,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蹲在地上吐的浑身打颤,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用力。
闻小种知道自己错了。
他觉得自己的武勇无所不能,血腥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可今日他却知道自己错了。
战阵之上真的不同。
他吐干净了食物,边上有人送来了水。
“漱漱口吧。”
闻小种抬头,对这个乡兵笑了笑。
可他的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稍后一个小京观就完工了。
随后就是搜刮。
“报捷!”
当晨曦出现在远方时,沈安一边骂着干饼的难吃,一边催促人回去报捷。
“发现游骑……”
可报捷的人刚出发,北边就来了打探消息的人。
“多少人?”
沈安不喜欢吃饭时被打扰,哪怕是在啃干饼子就咸菜时也是如此。
当他能安静下来,不操心其他事时,能把干饼子吃出豪华大餐的滋味来。
“十余人。”
“弄死他们。”
沈安决定用草原人的方式来围杀这些偷渡过来打探消息的辽人。
战马歇息了许久,重新振作精神开始赶路。
十余名辽军斥候在东张西望,他们在按照预先的路线来寻找那五百余辽军。
在远方,沈安放下望远镜,说道:“围杀他们。”
众人开始分开,从左右包抄过去。
当辽人发现邙山军时,就掉头逃窜,却被左边包抄的邙山军兜头截住。
“试试辽人的实力!”
沈安拔出长刀,放弃了用弩箭射杀这些敌人。
于是闻小种就第一次见到杀敌的沈安。
他一直以为沈安的名声来自于谋略,作为文官,沈安定然不会杀敌。
只是一刀,沈安的长刀就被荡起。
他还年轻,臂力还不够强大。
但他的刀法却是顶尖的。
长刀挥动间,闻小种骇然发现沈安占据了上风。
这些辽军斥候都是精锐,能占据上风,沈安的武勇毋庸置疑。
连续五刀,一刀比一刀快。
最后一刀切开了辽军的大腿,鲜血喷射的到处都是。
沈安随即长刀一撩,辽军的腹部被斜着拉开了一道长口子……
“杀光他们!”
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沈安,压根就看不到在汴梁时的那些和气。
……
大伙儿休假结束了,爵士这几天码字依旧,大伙儿开始上班学习,爵士依旧码字……每天九千字,雷打不动。
第529章 雄州的骄傲
雄州城的城头,钱毅和饶春来在喝酒。
“……辽人绝对有埋伏。”
饶春来一直秉承着这个看法,可沈安却拒绝了让皇城司的人探路的好意,这让他很是无可奈何。
钱毅不喜欢皇城司,觉得这个衙门就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
“以前某觉着你们皇城司的人都是黑色的,不喜接近。”
“黑色啊!”
饶春来点头道:“皇城司的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当抛头露面时,就再也没了去干活的资格,因为那会让你丧命……不过,记得上次沈安来雄州,弄死……那次某和他聊过,他说……”
饶春来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一抹紫色,认真的道:“某以前经常抱怨,一直想回汴梁,听了他的那句话之后……”
他举起酒杯,钱毅不禁跟着举杯。
他一脸神圣的道:“他当时很认真的和某说,‘你们身处黑暗之中,只是为了让大宋有更多的光明’,某信他的话,所以感到很……得意,因为某在为了大宋干活,那些行走于光明之下的人,他们都欠了某的……还有那些兄弟的。”
他仰头喝了酒,钱毅跟随。
钱毅是文官,所以对所谓的出生入死并无多少感触。
“某一直是文官,来到雄州是不乐意的。以前某觉着厮杀也就这么一回事,所谓的密谍定然是尖耳猴腮,猥琐的不行,可见了才知道,都是普通人。”
他自嘲的一笑:“先前沈安明知城外有埋伏,依旧义无反顾的出城。某……心中震撼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想到了一句话……义无反顾!”
“这里是雄州,某看到了辽人的跋扈,才知道大宋的危机重重。”
钱毅叹道:“澶渊之盟是好事,可也是坏事,让大宋忘却了危险……”
“知州,时辰到了,开城门的时辰到了!”
今夜的城头多了不少军士,这是提防意外。
钱毅猛地起身,却因为身体的僵硬差点摔倒。
饶春来比他更灵活些,就扶了他一把,笑道:“知州若是想操练,只管和某说,皇城司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法子……”
城下已经多了不少百姓,钱毅觉得有些头晕,他说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辽人的密谍?”
“不下十人。”
姚春来这是保守估计,实际上肯定会更多。
“这些人急着去报信,怪不得沈安要连夜出城……”
钱毅摆摆手,有人喊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站在昏暗的门洞里的百姓和军士被光明罩住了。他们不禁伸手遮住了眼睛……
“有人……”
城头上一声惊呼,大家放下手,侧对着光看去。
一骑独自前来。
马上的骑士举着一面旗帜,因为侧光的原因,所以不大看得清。
马蹄声渐渐逼近,晨风吹的旗帜猎猎作响,有人惊呼道:“邙山军!”
“邙山军!”
昨夜邙山军出城时,有百姓质疑他们是哪里的邙山军,言语间多有怪责。
这是怪责他们没办法驱赶那些辽军。
雄州的兵竟然只能坐视敌军逍遥,这算是什么狗屁的兵?
百姓们有怨气,所以要发泄。
而沈安并未生气,只是回以一句‘你们会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骑兵飞速而来,在城门口勒住战马。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那骑兵双腿夹住马腹,在马蹄重新落地之后,喊道:“昨夜我军遭遇贼人伏击……”
城头上的钱毅和饶春来瞬间就觉得身体发凉,甚至手脚都是冰的。
清晨的风很凉快,可这凉快此刻却变成了寒冷。
人群中有几人忍不住笑了一下,皇城司的人正在失魂落魄,竟然没注意到这几人的反常。
“……敌军五百余骑,与我军追逐厮杀……”
五百多对一百多一点……
城门内一阵沉寂,绝望的气息在弥漫着。
那些乡兵都是雄州子弟,都是大家的亲人啊!
“我的儿……”
有人晕倒,有人想咆哮,可都没来得及。
骑兵昂首看着城头说道:“敌军全灭!”
刚想晕倒的那个妇人一下就精神了,准备咆哮的男子把声音憋了回去,然后难受的在咳嗽。
那几张欢喜的脸还没来得及变成沮丧,就被皇城司的人盯住了。
“全灭?”
钱毅觉得自己一定是宿醉未醒,他扶着城砖道:“某喝多了,某一定是喝多了。”
饶春来却是专业人士,他不会犯听错的毛病,所以他的身体猛的探出去,喊道:“沈安呢?待诏呢?死伤多少?可要郎中和大车?”
这一连串问题都直指要害,能在狂喜的时刻保持着冷静,饶春来的能力不容小觑。
城下的乡兵正准备说话,有人却喊道:“他们回来了。”
一群骑兵伴随着阳光从北方出现。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经过处理变成黑色的甲衣熠熠生辉。
“好多……”
城头上一个军士尖叫道:“他们没少,没少!”
这人号称是雄州第一眼,眼力超群,所以他一叫喊,众人都不禁仔细看去。
“一个,两个……”
不可能!
钱毅在摇头,他觉得不可能。
五百余精锐辽军,大宋若是想全歼他们的话,至少得出动两千骑兵才行。
可邙山军才一百余人,怎么全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整夜未眠,彻夜喝酒,就是担心邙山军被辽人给灭了。
现在邙山军全军归来,这必然是未曾遭遇敌军,或是遭遇了,但机警的逃了回来。
“是了,上次在南京道,邙山军就是在大军围杀中逃了出来,好,好啊!”
“他们多了一百多匹马,是好马!”
有人在叫喊,钱毅就愈发的迷糊了。
“哪来的马?”
“回来了。”
那些乡兵的亲人在欢呼雀跃,什么敌人,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亲人。
骑兵轰然而至,沈安在最前方。他勒住战马,然后招手。
几个乡兵拎着麻袋来了。
他们打开麻袋的口子,然后倾倒了些东西……
一块块的东西落在地上,城门外的一条老狗冲过来咬起一块就往城里跑。
有人看到了它咬着的东西,就喊道:“我的天,是耳朵,是人的耳朵……”
沈安策马往城里去,百姓闪开了一条道,那些目光渐渐多了惊惧。
“他们一个都没少,都回来了!”
有人终于数清楚了人数,于是那些目光就变成了敬畏。
这是什么?
一百人出击遇袭,全身而退,而且斩杀了多少敌人?
有好事者跑过去,用树枝扒拉着耳朵。
沈安进了城,钱毅和饶春来已经在等候了。
“待诏……”
两人仔细看着他,沈安伸开双手,笑道:“某无事。”
钱毅激动的问道:“多少人?”
“五百三十九人。”
我的天!
钱毅不禁后怕的道:“竟然全身而退……”
进城的乡兵被亲人团团围住,各种问题都出来了。
“这是机密,不能说。”
“爹爹,不能说,说了会被处置。”
“城中有辽人的密谍呢,不能说。”
乡兵们没有说,人群中有些人的眼中多了失望。
“五百三十八只耳朵……有一只先前被狗给叼走了。”
城外终于数清楚了耳朵的数量,又引发了一阵欢呼。
“那些该死的贼人,死有余辜!”
“得意吧,到处截杀商人,还专门杀大宋的商人,这下死光了吧。”
欢呼声无处不在,可随即疑问就浮现。
一百人杀五百人,这个……
“待诏……”
“这是……”
面对惊讶,沈安淡淡的道:“杀了就是。”
至于怎么杀的……
“把他们引到河边,黑暗中看不清,敌军陷入河滩中,我军趁势弩箭齐发……后来围杀,一个都没跑。”
饶春来激动的道:“夜里遭遇围杀,竟然能从容布置,以弱胜强……待诏,辽人要发狂了!”
辽人肯定会发狂!
五百人围杀一百人,最后被反杀,这消息传出去,南京道的文武官员要倒霉了。
有人会发狂,有人会不信,但他们都会倒霉。
耶律洪基会暴跳如雷,然后把那些倒霉蛋赶到更远的草原上去,去管理那些蛮族。
“义无反顾的出城,这是义。”
钱毅兴奋的道:“遇敌不惊,这是勇。诱敌入圈套,这是智……待诏,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待诏武功之能,某服气了。”
他深深一躬,饶春来跟随。
周围的人纷纷躬身,为这位从雄州走出去的年轻人贺。
“某是雄州人。”
沈安拱手致意,那些百姓想起昨夜那些人的质疑,不禁羞愧难当。
“雄州沈!”
“雄州沈!”
“雄州沈!”
前汉时讲究出身和门第,你出身于哪里,家门如何……
这些能说明你的身份高低贵贱。
如今不再依靠出身来决定前途,但拥有良好出身的人依旧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艳羡。
雄州并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名人不多,所以先前是沈安在蹭雄州的名头。
可现在却不同了,沈安的前途在蒸蒸日上,渐渐的雄州就不能匹配他的身份和地位,此时大家才想起雄州拥有这位待诏的骄傲。
以前沈安出去自称是雄州沈。
可现在却变了,雄州人出去要说的是……沈安是咱们雄州人!
你不信?
他爹爹是沈卞,雄州前知州。
他的封爵是在归信县!
归信县在哪?
雄州城的治所就在归信县!
就这样,沈安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雄州的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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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待诏好和气(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5)
榷场每日都在运营,宋辽两国的官吏和军士在虎视眈眈的盯着。
不许私下贸易!
如同市舶司一样,榷场同样不许商人们自行交易,全部由官方的中人来沟通。
人性的猜疑在两个对头之间被放大了。
商人重利轻离别。
商人没有节操!
所以别让商人独自面对诱惑。
于是官方出面,商人沦为了组织、运输货物的角色。
但官方的效率……但凡和官方挂钩的事儿,你就别指望效率这个词能存在。
各种莫名其妙的扯皮,各种牵制,各种懒散,各种不愿担负责任……
可宋辽两国很大啊!
辽国是这块大陆的第一强国,控制着广袤的土地。
大宋是这块大陆最富庶的国家,人口多不胜数。
榷场缓慢的效率导致每年的贸易额就那么点,和两国人民的真正需求差远了。
于是就变成了卖方市场。
有市场就有交易。
但官方不允许私下交易。
不过没关系,人类是最灵活的动物。
很快,从榷场刚建立时开始,走私就从未间断过。
大部分是宋人走私辽国,但辽国也有人走私大宋。
这就是利益催生的交易,谁都没法阻拦。
“拿了咱们有啥用?下一批人依旧会走私,只要辽国那边要货,就有人会走私,这叫做什么?这就叫做堵不如疏……”
榷场的一个房间里,李自然正在喝酒。
房间里坐着几个官吏,外面有人在盯着榷场。
“咱们恪尽职守……”
李自然指着外面的小吏说道:“喝酒都还在盯着榷场。”
那小吏回身,手中拿着酒碗笑道:“李供奉说的是,小人就是恪尽职守。”
“来到雄州这个地方,不挣钱来做什么?受苦受穷?”
“就是,若是来受苦的,那咱们还不如去汴梁做生意,哪会来这里吹北风。”
“北风啊!每年的冬季都难熬,汴梁人早上起床就不用管,洗漱水,早饭……连起床都有头陀招呼……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没钱……没钱来雄州作甚?”
“……”
张自然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就用拇指和无名指搭上酒碗的边上,食指扣住碗沿,轻松的拿起酒碗,淡淡的道:“说的越多就越心虚,你们心虚什么?”
众人讪笑着,有人说道:“先前有人来禀告消息,说是昨夜看到邙山军从城里出来了……”
张自然缓缓喝了一口酒,然后把碗放下,摸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淡淡的道:“他出来他的……若是能绞杀了那些贼人,那就是功德无量。若是不能……”
他抬眸看了一眼众人,右边的嘴角冷冷的翘起,“那就是来雄州厮混的。雄州虽然不差这一百来人的嚼用,可却不能让辽人笑话不是……”
众人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是是,到时候就闹腾起来,让他滚蛋!”
“昨夜……”
李自然用食指点点北方,说道:“昨夜风云动啊!”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都笑了起来。
有人挤眉弄眼的道:“那他死定的……还说什么让咱们去自首,这下他先去地底下自首去了,哈哈哈哈!”
笑声大了些,李自然不悦的皱眉。
众人都收了笑意,见他慢条斯理的喝酒,就赞道:“李供奉胸中自有韬略,稳坐中军帐,那人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别吹捧!”
李自然的嘴角颤动了几下,显然极为受用这种吹捧。
“那边……五六百,都是精兵,他那边一百人,有心对无心,他……活不了。”
李自然仰头把碗里的酒喝了,起身道:“邙山军都是雄州青壮,全军覆没之后,定然是悲痛欲绝,所以……告诉他们,大买卖要来了,准备好吧。”
“是。”
众人心中欢喜,有人想到那种快活,不禁忍不住了。
“多久开始?”
规则就是禁忌。
比如说不许偷盗公家的东西,但有人会去打破这个禁忌。
拿了公家的东西去卖,然后换来钱财,这种快感……
怎么说呢?
会有瘾。
有人说比男女之事还快活。
规模越大越快活。
李自然自己也有瘾,那种平白无故就能赚大钱的走私买卖,让他的肾上腺素在飙升。
他的脸有些潮红,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兴奋。
“都准备,今夜开始。”
“是。”
众人齐声应了。
“出去看看。”
李自然负手走出房间,身后跟着一溜人,气势很足。
他检查了一遍榷场,严肃的警告那些商人不许私下交易,否则严惩。
商人们唯唯诺诺的应了,有人说道:“李供奉威严,榷场有他才让人安心。”
“是啊!而且他清正廉明,从不拿我等的一文钱好处,这样的人,某看包青天也就这样了。”
“包青天……包青天好远,不知道怎么一个青天法。”
“还是李供奉好,只希望他能在榷场多任职几年。”
“……”
这些议论传到了李自然的耳中,下属有吹捧的,他淡淡的道:“这只是某的本职,吹捧什么?有那功夫不如把榷场看好了,给官家省些事,给朝中多挣些钱!”
“送饭的来了。”
大家巡视完毕,正好送午饭的人来了。
这里有条件,自然要一日三餐。
一辆牛车上拉着两个大木桶,一边是馒头,一边是菜。
馒头是羊肉馅,菜是羊排。
很丰盛的饭菜,送饭的老汉看着很兴奋。
“你高兴什么?”
老汉有些呆傻,平日里大家都喜欢拿他来取笑。
李自然第一个得了饭菜,正准备做出和官吏们同甘共苦的模样站着吃,听到这话也笑了。
老汉一边给他们分菜,一边兴奋的道:“邙山军回来了。”
他先给大碗里连汤带水的弄三条羊排,然后再放两张饼,这样不管是想浸泡羊汤还是拿着吃都方便。
“接着……”
他随手递过大碗,然后习惯性的松手。
可对面的那只手却没有接住大碗。
大碗落地,两张干饼跌落在边上还颤抖了几下。
羊排很嫩,很弹,反弹到了大车的车轮上挂着,很巧合。
老汉也以为没接住是巧合,马上有人会来喝骂自己,就惶然道:“小人失手了……”
他没有失手。
正准备接碗的小吏面色惨白,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谁来喝骂他。
“楞住了?”
李自然一句话就让局面重新鲜活了起来。
“回来多少人?”
是啊!
如果只是残兵败将归来也不错啊!
那沈安就算是不死,可也没有精神来折腾榷场了。
那小吏重新微笑起来,骂了老汉几句,让他重新给自己弄一碗。
老汉点头哈腰的认错,说道:“说是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京观?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雄州城来的人笑的和刚成亲时一样,那模样,分明就是刚知道了女人的好处,得意的不行呢。”
他一边打饭,一边唠叨着:“当年小人刚成亲,那时觉着这天连晚上都是亮的。白天出去干活都挂记着家里的女人,中午赶着回来也要亲热一番……那时候啊……咦,吃饭啊!”
没人有胃口吃饭。
连李自然都在沉着脸。
“镇定,咱们是一伙儿的,没人敢惹咱们。”
众人点点头,李自然咬了一口羊排,赞道:“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那么多人,宰辅来了也得睁只眼闭只眼,他算个屁!”
“是啊!他算个屁!”
“别怕,吃饭吃饭。”
众人互相打气,然后又喜笑颜开。
两桶饭菜都吃完了,老汉悄然捡起先前落在地上的那两张饼和羊排。他冲着边上馋涎欲滴的几条野狗呸了一下,然后得意的赶车回去。
大车刚出榷场,前方就来了一队骑兵。
老汉用手擦去羊排上的泥土,得意洋洋的道:“回家煮煮,来点酒,那就是神仙啊!”
骑兵迅速接近,老汉茫然看去,见他们竟然是黑甲,就喊道:“见过待诏。”
邙山军是黑甲,这个早就知道了。
疾驰马背上的沈安微微颔首,老汉得意的道:“多和气的一个人,比李供奉和气多了。待诏是真正的和气,不是装。李供奉就有些装。老子大半辈子都活过来了,什么人没见过?这人啊,他走多了夜路,迟早会撞鬼……装作正人君子也不成!”
李自然捧着茶杯在喝茶,随口和下属说些闲话,当看到沈安出现时,他下意识的喊道:“站好。”
心虚的人永远都会心虚,下意识的各种反应都会露馅。
那些商人也在吃午饭,见状都放下碗筷,盯着下马过来的沈安。
一百余名乡兵跟在他的身后,神色肃然。
“李自然……”
沈安走了过来,盯住李自然问道:“官家对你不好?”
李自然下意识的道:“恩重如山。”
“为何要走私?”
李自然茫然道:“某并未走私,待诏这话听不懂。”
“是吗?”
有人抬来了凳子,沈安大马金刀的坐下,对那些商人说道:“今日检举有功,包庇同罪!”
无人说话,气氛诡异。
沈安冷笑道:“这是怕了李自然吗?”
是的,这些商人都怕李自然。
没人敢检举。
李自然很是淡定的道:“待诏这是要准备构陷某吗?”
沈安斜睨着他,冷笑道:“就凭你也配?来人。”
“郎君!”
沈安一招手,“拿了那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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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发狂的南京道
两个乡兵拖着一个男子过来,男子抬头,见到李自然就喊道:“郎君,他们用刑……”
这人是李自然来到这边后聘请的,专门给他打杂。
此人不属于官方编制,所以无需遵守什么规则,大多在暗中活动。
所以在看到他后李自然不禁面色大变,“沈安,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男子被按在沈安的身侧跪下,沈安伸手摸着他的头顶,就和摸家里的花花一个样,很宠溺。
“说吧,说说李自然走私的事。”
男子抬头,神色有些挣扎。
“乖一些。”
沈安依旧是哄花花的语气,可闻小种却抽出了长刀。
“想断手还是断脚?”
这些人不是密谍,无需什么严酷的审讯,只要拔刀就能吓尿他们。
男子哭道:“小人说……他们……他们在雄州城外有仓库……”
李自然的面色一白,冷笑道:“什么仓库?某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只要不承认,沈安就拿他没办法。
沈安笑了笑:“昨夜某带着邙山军出城,那些贼人就在前方等着,可见是有人在通风报信……是谁?”
没人回答,他继续自言自语:“随后五百余人展开追杀……可你们万万没想到,邙山军竟然能杀光了他们……失望了吗?”
那些商人没有得到消息,此刻听到沈安说起昨夜的厮杀,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五百多人?不是说一百多人吗?”
“辽军……不,那些贼人是怎么发现邙山军的?”
“有人通风报信,那些苟日的,该杀!”
“竟然被邙山军给杀光了……一百人杀五百人……我的天……这名将也不能吧?”
“能个屁!本朝哪有这等名将?就待诏一人!”
“以前他们说沈待诏文武双全某还不信,这下某信了。以后谁敢说沈待诏只知道文事,某大嘴巴子抽死他。”
“那些贼人死了,咱们又能放心的出行了……”
商人们渐渐兴奋起来。
“多谢待诏。”
有人起身行礼感谢沈安。
随后众人纷纷行礼。
“多谢待诏。”
声音很大,传到了辽人那边。
随即辽人们都簇拥了过来。
他们看到了沈安,看到了那些黑甲邙山军。
有人愕然,有人目光闪烁,眼中多了恼怒。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沈安仰头看着李自然问道。
李自然强笑道:“这些都是诬陷,那些货物和某无关!”
“你以为自己是内侍,某就不敢处置你吗?”
沈安的话得到了李自然的默认。
沈安伸手,闻小种递上了长刀,然后被黄春推开。
懂不懂事的?
黄春瞪了他一眼,递上了马鞭。
沈安接过马鞭,缓缓起身道:“你走私那些货物……铜钱,铜料,许多物资……这些东西会造成大宋的钱荒。辽人的钱多了,大宋的钱就少了。而且走私还不交税……所以三司使包拯会活剐了你,官家都拦不住……”
啪!
沈安一顿皮鞭抽的酣畅淋漓,李自然躺在地上哀嚎着,有商人叹道:“早上他才一脸官样子的来巡查,现在就被待诏打成了狗……”
“还有谁?”
他的目光一转,那些官吏都齐刷刷跪下了。
“待诏饶命。”
他们不但走私战略物资,还走私普通货物。
“资敌,偷税……你们想怎么死?”
敢走私的人,大抵都没有立场。他们的眼中只有走私的刺激和赚到的金钱,这些人都废掉了。
发配改造都不可能有效果。
李自然大抵知道自己死定了,就嚎叫道:“你没有权利处置某,你对某动私刑……官家饶不了你。”
是的,内侍犯错是犯错,但你沈安没有处置权。
你可以把李自然带回京,却没有权利鞭打他。
沈安只是笑了笑,目光转动,见许多军士聚集在那些货物边上,虽然在遮掩,可依旧能看出手中握有东西。
这是准备点火来一场鱼死网破吧。
榷场若是起火,烧毁的货物固然价值不菲,关键是很打击信心,以后的商人不会再信任看守榷场的军士……
那些辽人不禁乐了,有人说道:“我等作证,沈安鞭责了李自然。”
李自然喊道:“你前途无量,为了某犯错不值当。放某一马,某就不计较此事。”
他觉得沈安会珍惜羽毛,所以就生出了些希望。
黄春冷笑道:“你可知道我家郎君回去后有人会害怕吗?”
“我家郎君的功劳可以打断人的腿,你这样的人,此次功劳能宰了你。”
卧槽!
竟然还能这样?
打断人的手脚来抵消自己的功劳,谁会这么做?
众人看着前方的沈安,心中不禁有一万头神兽在狂奔。
换做某立功,别说是抵消,都恨不能夸大些。
“沈安立了好些功劳。”
是啊!
这人立功无数,若是不抵消的话,真的没法安置。
所以他这是有恃无恐。
但这种方式也太奇葩了吧?
“你还不够格!”
沈安走到了辽人的前方,说道:“南京道上次灰头土脸,此次报复失败,多少人会为之丢官去职?多少人会被流放到荒凉之地去和那些蛮人为伍?还有哪些倒霉蛋会丢掉小命?”
几个辽人愕然。
在见到沈安后他们就知道截杀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了吧,可五百余人去截杀邙山军竟然被全灭。
南京道要倒霉了。
辽人无话可说。
沈安点点头,“去告诉南京道的那些人,沈某还会停留些时日,若是有胆就来。”
当先的辽人冷笑道:“你要小心。”
消息传回去,南京道的官员们会发狂,天知道一群发狂的官员会干出什么事来。
沈安凝视着他,淡淡的道:“沈某对此期待备至,咱们……不见不散。”
他被人簇拥着出去,身后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鸡的辽人。
“死光了?”
没人相信。
“去看看。”
有人准备去打探消息,可还没来得及出去,宋人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京观……好多尸骸,还有马尸……”
澶渊之盟后,战争已经远离了雄州人,也远离了辽人。
谁见过京观?
没有。
一群人都往外跑,而李自然等人也想跟着跑。
死亡或是发配就是他们的最后归属,所以能逃就逃吧。
李自然一边跑一边欢喜的道:“沈安果然不敢捉拿我等,赶紧跑,跑到辽人那边去,咱们有钱……对,要回去拿钱,拿了钱咱们就去辽人那边。”
那些官吏都跟着他跑,大伙的住所就在边上,出去需要往南边跑。
而那些涉及走私的军士却不同,他们是往北边跑。
一群院落组成了一个住宅区,沈安已经到了。
他站在街道中间,身边是饶春来,身后是一群大汉。
“他们肯定会来这里。”
沈安很笃定的道:“当着榷场的人拿人不大好……容易让那些军士鱼死网破。”
人就是这样,开始想鱼死网破,可等出现生机时,所有的勇气都会消散。那些军士哪怕知道沈安的离去有猫腻,可依旧会选择相信这是一条生路,于是开始奔逃。
“官吏会来这边,这是因为他们贪婪。而军士会往北边去,因为他们怕死……”
“某以为他们会直接跑北边去。”
饶春来说道:“要不打个赌……”
宋人喜欢赌,无所不赌。
“赌什么?”
“晚饭,谁输了就不能吃晚饭。”
“好。”
“好。”
话音未落,大家就听到了脚步声。
“你输了。”
沈安上前两步,正好李自然狂奔进来,见到他后就尖叫一声。
“你……你为何要赶尽杀绝!你这个疯子,某诅咒你世代为奴……世代……”
闻小种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
李自然倒在地上哭的像是个孩子。
“某错了,某以前也曾尽忠职守,某在宫中时曾经兢兢业业……某错了……”
那些官吏想跑,被皇城司的人从后面赶了进来,现场顿时乱糟糟的。
“这里交给你了,某去拦截那些军士,稍后某准备给辽人挖个坑……这好好的事情,人心不足啊!”
沈安带着人一路迂回过去,等赶到时,那些军士已经被圈住了。
那些军士跪的很整齐,叫喊声也很整齐。
“饶命……”
“败类!”
军中经商的习惯依旧存在,甚至文官也在经商。
军中经商是补贴军费,可长此以往,弊端必然丛生。
官员经商同样如此。
这是个商业的大宋,带来的负面问题一大堆。
后人都说大宋繁茂,商业无敌。
可谁看到那些军队和官员们经商的模样?
“赶回去!”
沈安策马回去。
他知道大宋的商业政策迟早要变,不变革新同样会失败。
军队必须要成为杀戮的机器!
官员该回归本职。
所以他要来查走私。
当这个结果传到汴梁去时,就是一粒种子。
仁宗会不会管?
他会管,但也只是头痛医头而已,把这批官员军士处置完事。
制度的革新却不可能。
但他的日子不长了。
……
白沟河的对岸,一群官员武将在等候着。
“去看看京观是不是真的!”
一个官员在咆哮着,可更多的官员浑身发软。
“五百余人的精锐,邙山军出动了多少人?”
“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出城,就一百余人,一人双马。”
“一百余人怎么能杀光五百余人?就是一群羊也会跑丢几头啊!”
“某不知。”
“蠢货!”
官员们发狂了,“去,弄死沈安,去弄死沈安!”
“再等等吧,等消息确认了再说。”
武将们明显的更冷静些。
可消息却一直没传回来,派出去的人都消失了。
卧槽!
这是什么意思?
“多派些人去,快去!”
一群文官在咆哮着,武将们终于忍不住了,就调派了精锐斥候出发。
“这些是最精锐的斥候,就算是宋人的皇宫都能摸进去。”
武将们很矜持的保证着。
“那个沈安……他的谋略如何?”
“不怎么样,据说很粗俗,几次和咱们的使者发生冲突,只是宋皇偏袒罢了。”
“那就好!”
一个汉官盯着河对面,喃喃的道:“该回来了呀!”
当听到马蹄声时,众人都已经吃了晚饭。
“只有一匹马!”
小船随即过来,果然只带回来了一个斥候。
“如何?”
“赶紧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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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挖坑埋皇叔
“没了呀!”
斥候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说道:“宋人在京观周围布下了埋伏,咱们的人过去,就莫名其妙的中箭……死了好些人……”
众人一听都懵逼了。
“那沈安难道还会邪法?”
对于邙山军挖坑伏击的无知让他们懵逼了。
“小人拉肚子就落在了后面,看到那些人都倒了,这才拼死跑了回来。”
众人默然。
一个武将艰难的道:“京观之事确凿,诸位,陛下要发火了。”
耶律洪基绝对会发飙,作为侄皇帝,他已经受够了赵祯整日装长辈的做派。此刻被这位皇叔扇一耳光,他不发飙才怪。
一个文官回身,咬牙道:“主动请罪才是出路。而在此之前,弄死沈安!”
“好,某会派出最出色的密谍。”
……
因为抓了不少官吏和军士,雄州榷场彻底停摆了。
钱毅叫人飞马去京城禀告此事,而沈安却留了下来。
“为何不走?”
钱毅觉得沈安就是个麻烦体。
“你们杀了那么多辽人,留在这里就是靶子,南京道那些官员会发狂。”
到时候会来刺杀你。
沈安懒洋洋的道:“病了。”
病个屁!
钱毅气咻咻的道:“此事已经解决了,你立下大功,可你还不走等什么?”
“等辽人的密谍。”
“为何?”
钱毅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沈安在雄州待一天,他就没法安枕。
饶春来正好来找沈安通报那些官吏的审讯结果,刚想进去,就听里面的沈安说道:“耶律俊死了之后,辽人的密谍在雄州这边出手太狠辣了些,饶春来的人自顾不暇……”
“那和你有何关系?”
皇城司的事务谁愿意去触碰?钱毅觉得沈安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沈安说道:“上次来雄州时,皇城司的人让某看到了何为无畏。既然来了雄州,那就帮他们一把,好歹清理些密谍再说。”
饶春来的眼睛一酸,悄然出去。
皇城司的人不招待见,就像是沈安所说的那样,他们行走在黑暗之中,只为了守护大宋的光明。
可皇城司获得的支持太少了,不及辽人那边,于是在暗战中就处于下风,处处被动。
沈安的这份心让他很是感动,回去后就吩咐人盯住这边。
“辽人的密谍厉害,别让待诏接触。”
饶春来想起辽人那几个最出色的密谍给自己麾下造成的损失,不禁恨得牙痒痒,但却无可奈何。
“要保护好待诏,不惜死伤!”
他冷冷的交代着,手下也是冷冷的领命。
“这是个苟日的地方,无数人命堆砌在这里,有某的兄弟,有辽人的畜生……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若是能弄死那几个最厉害的密谍……老子愿意跪下叫爹爹。”
……
钱毅怕了沈安,于是就让他住进了州衙的后面,自己却搬到了沈安的地方去。
州衙的后面就是知州的居所,这里是雄州,布置都考虑了安全,方便监控。
沈安也没拒绝,在夜间悄然搬了过去。
“夜里搬家瞒不过有心人。”
闻小种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对。”
沈安在喝酒。
天空中仿佛是多了一层雾气,看着有些朦胧。
严宝玉从外面进来,微微点头。
“睡觉!”
随后宅子里就陷入了黑暗。
皇城司的人在外围盯着,他们发誓自己眨眼的频率只有平时的一半,可依旧一无所获。
而就在他们揉着疲惫的眼睛,准备打个哈欠时,几个黑影悄然爬上了墙头。
他们的衣服完美的墙头融合在了一起,后世那些以为迷彩服是现代发明的人要喷血了。
他们就像是虫子般的蠕动着,直至消失在墙头上。
他们小心翼翼的开始滑下去。
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钉入了一根钎子,绳子挂在上面,人翻过围墙,拉着绳子缓缓往下滑。
这样的好处就是逃跑时可以快速翻过围墙。
他们是最出色的密谍,饶春来念念不忘想弄死他们,可这么久了,他们依旧活的很滋润。
榷场就是密谍的最好藏身地,宋辽双方的暗战从不会停止,只会越来越惨烈。
赵祯就曾经亲自鼓励密谍们去获取重大消息,一旦被证实了就是重赏。
这是史实。
这几个黑影就像是蜘蛛般的往下滑落,他们控制着速度,
有人开始试探,用脚尖去触及地面。
黑暗中,几人同时点头,表示脚下并无陷阱和示警装置。
那个蠢货!
几双眼睛里都多了蔑视。
那个蠢货竟然连一条狗都没要。
虽然他们有克制狗的法子,可一旦遇到了,总是会拖延些速度,让他们多些忌惮。
今夜他死定了。
围墙就是他们的掩体,此刻就算是宅子里冲出无数军士,他们马上就能借助绳子翻出去,然后消失在雄州城中。
而且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个同伴守着,一旦外面出现问题就会马上示警。
几人摸摸身上的引火物,然后点点头往里摸去。
一旦被发现,他们将会纵火,把这里变成火海,然后借机逃走。
能被饶春来忌惮,他们的能力毋庸置疑。这样的密谍南京道也没几个,要是损失在雄州的话,有人会吐血。
若非是沈安让南京道的文武官员倒了大霉,这些密谍也不会被派出来。
这一路他们遇到过巡查的乡兵,可都被一一避过。
蠢货啊!
我们连那些戒备森严的权贵家中都能进出自如,你这里算个屁。
弄死沈安就是大功,而且南京道的官员们会感激他们,感激零涕。
所以他们开始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可到了现在,生的希望大增。
没有谁愿意去赴死!
他们悄然摸到了卧室的外面,齐齐侧耳倾听,然后微微点头。
里面有人在睡觉,呼吸声很平稳。
是不是沈安?
这是一次赌博。
几人摸出了油脂,这是准备动手后点火。
一人悄然往里摸去。
“谁?”
寂静中,右边突然有人喝问道。
黑影们没有丝毫犹豫,准备摸进去的也退了,剩下的人点燃了火折子,往窗户和房门上一触,人就往来路跑。
他们刚跑出去,火头就窜了起来。
“艹尼玛,真烧啊!”
屋子里的沈安见门窗都在燃烧,不禁就怒了。
“郎君闪开!”
外面传来了乡兵们的声音,很焦急。
“撞吧!”
沈安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轰隆一声,大门就被撞开了,沈安顶着被子冲了出去。
“特么的!别弄死了,老子要活的!”
因为油脂的作用,火头一下就窜了起来。
加上刚才的动静,这片区域都被惊动了。
宅子外面皇城司的人见到火头起来就急了,正准备去救援,就见几个男子从边上冲了出来,而另一头有人在狂奔。
“跑!老子让你跑!”
黄春得意洋洋的带着人出现了。
这个密谍在把风,他自认为不会被人发现,可遇到了第六感敏锐的黄春,他也只得跪了。
一阵弩箭攒射后,皇城司的人也出来了。
“杀进去!”
里面肯定有辽人的密谍在逃命,咱们来个里应外合吧。
“别去!”
黄春阻拦了他们,就在大家心中纳闷时,就见前方的围墙轰然倒塌。
卧槽!
皇城司的人被吓傻了。
刚才要是他们翻墙……
那围墙一倒塌,马上就会上演一出大埋活人。
“列阵!”
一队乡兵赶来了,他们手中端着弩弓,在缓缓逼近前方。
里面也出现了乡兵,两边齐头并进。
钱毅和饶春来赶来了。
“这是怎么弄的?”
钱毅看到倒了一长段围墙,不禁有些纳闷:“这些围墙去年才检查过,还补了几处,怎么就倒了呢?”
而饶春来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带着人过去问道:“那些刺客呢?”
黄春得意的指着废墟处说道:“就在下面。”
“草特么,抓活的!”
沈安骂骂咧咧的出现了。
“待诏可无恙?”
沈安摇头道:“差点被烧死。这群畜生的胆子真大,真以为点火了还能逃出去。”
有人说道:“幸亏郎君早知道他们的行踪,否则今夜就危险了。”
沈安得意的道:“皇叔的消息很准确。上次夜间出城,就亏了他的人带着咱们找到了那些辽军,然后合围,他们压根就没防备,哈哈哈哈!”
皇叔?
众人不解,沈安解释道:“今夜也是皇叔的人通风报信,说有人会来刺杀,咱们这才能挖了围墙……皇叔是个好人啊!”
皇叔是谁?
饶春来问道:“待诏说的皇叔……”
沈安摇头道:“你不够资格知晓此事。”
钱毅问道:“那某呢?”
沈安倨傲的道:“你也不成。”
这时废墟里轰然一下飞起了许多砖头,接着一个黑影就窜了出来。
“弄他!”
沈安指着黑影喝道。
几名乡兵拉着东西出现了,黑影见了转身就跑,可另一头也有人。
两头一夹,可黑影竟然从下面一个地滚就钻了出去,接着两下就消失在黑夜中。
众人此刻才看清楚,原来乡兵们拿着的竟然是渔网。
“卧槽尼玛!一群蠢货,竟然围不住他。去,追到天边也得杀了此人!”
等众人追出去,钱毅跺脚道:“糟糕,皇叔怕是危险了。”
好不容易和耶律重元勾搭上,不能丢啊!
沈安干咳道:“假的。”
饶春来倒吸一口凉气:“某还以为那位耶律重元真的给咱们通风报信来着。”
钱毅也是点头,然后一拍脑子,惊讶的道:“待诏你这是要坑辽国的皇叔?”
“皇叔这个名头听着不爽,再加上耶律洪基到处游猎太洒脱了些,给他们挖个坑,谁愿意掉进去就算自己倒霉。”
沈安唏嘘着,饶春来和钱毅都傻眼了,看着沈安的目光中多了骇然。
这人竟然这般毒辣,要是被耶律重元知道了,怕是会起大军来找他拼命。
饶春来知道这等机密事要少说,就问道:“待诏,这围墙……知州,这围墙谁砌的?回头皇城司要找那人问话。”
这就是典型的豆腐渣工程,他要仔细查查。
钱毅心中郁闷,可他也不知道是谁弄的,得问人。
“这个……”
沈安尴尬的道:“是某弄的。”
卧槽!
钱毅和饶春来齐齐看着他,纳闷不已。
你没事刨墙做什么?
“围杀怕他们会自尽,所以就弄了个坑给他们钻。”
不然沈安的离间计找谁去传话?
事先掏掉些根基,等他们进去后,两头有人在动手。再想爬墙时,围墙一拉就垮,直接把自己给埋了,想自杀都没办法。
什么是坑?
这就是坑!
钱毅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太阴了!”
为了抓活口你竟然这般阴险,而且还以身犯险。
他觉得和沈安为敌的那些人应该来这里看看,然后再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问题。
而饶春来的眼中全是感动,躬身道:“多谢待诏。”
南京道最厉害的几个密谍损失在这里,有人要吐血了。
而受益者就是饶春来和他的手下,他没法不感动。
第533章 官家亲口封名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6)
王走了。
沈安走了。
折克行是个闷葫芦。
赵仲从未感到这般寂寞过。
太学那边他还得不时去一趟,去看看杂学教授的情况。
“见过小郎君。”
赵祯的态度一直没变,赵宗实皇子之位大抵是稳妥了。而赵仲作为皇子的嫡长子,若是不出错的话,以后将会成为太子、皇帝。
所以太学的门子笑的有些谄媚。
赵仲刚想进去,就见一群师生正在出来。
“这是去哪?”
众人见到是他,就说道:“今日沈家庄上的麦子收成,说是弄了个什么粪丹,看着好像不错,待诏走之前有交代,在麦收时要去帮忙,体验一番。”
读书要读活,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赵仲这才想起了那个东西,他皱眉道;“是金肥丹。”
“是了,就是金肥丹!”
郭谦唏嘘道:“老喽老喽。”
陈本皱眉道:“要赶紧,不然麦收不等人。还有,这下地干活,午饭得吃吧?怎么弄?”
郭谦说道:“庄上会弄。”
一路到了沈家庄,那些庄户等候许久了,在庄老实的带领下迎接太学的师生。
“客气了。”
郭谦看来经历过这种劳动,所以很熟练的吩咐道:“咱们人多,没那么多镰刀,轮着来,剩下的人捆麦子。”
赵仲也想下去,却被庄老实拦住了。
“小郎君且慢,等晚些再下去。”
赵仲不解,但相信庄老实不会坑自己,就在田边看着。
“这几亩地看着多不少啊!”
陈本来回巡查了一遍,觉得这几亩地的优势有些明显,边上一个老农咧嘴笑道:“贵人好眼力,这几亩地就是用了我家郎君给的仙丹,这才长的这般喜人。”
“仙丹?”
陈本一怔,觉得这话不大好,有些犯忌讳。
赵仲说道:“是金肥丹。”
“哦哦哦,是小人记错了。”
老汉说自己记错了,可那眼中全是得意,哪里是记错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郭谦点头道:“若是能多收些,于农户来说就是仙丹。”
老汉赞道:“这位贵人说到小人心坎上了,就是这个意思。”
随后就是收割,学生们轮流下去。
开始他们干的挺兴奋的,可不过是一刻钟后,赵仲就看到他们开始流汗了。
操练是操练,农活是农活。弯腰割麦的活计不轻松。
“累啊!”
有人伸手擦汗,然后就惊叫起来。
“好疼!”
赵仲不知道这是什么,见边上的老农笑的很是狡黠得意,就问道:“这是为何?”
老农笑眯眯的道:“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麦芒……”
赵仲豁然开朗,“如芒在背?锋芒毕露……”
老农摇头道:“小人听不懂,听不懂。”
这老农坏得很啊!
不过看到那些学生不断中招,赵仲就觉得心中很爽。
这才是整人的最高境界,让你有苦没处说。
稍后庄老实才让他下地。
这就是先看到别人是怎么吃的亏你再去,算是皇帝的待遇了。
收割,然后要等待晒干碾压。
赵仲回到家中后,自以为无事,谁知道晚上浑身发痒。
开始是手背,然后脸上也开始发痒。
等到了后半夜,他浑身都在痒,而且起了不少疙瘩。
事情闹大了,赵宗实令人去请了郎中来。
郎中问了情况,就说是被麦芒给引发的,弄了包药让他拿来泡澡。
高滔滔急切的道:“这好不好的去收什么麦啊!要是弄出个毛病来可怎么才好。”
赵宗实皱眉道:“那些农户年年收也没见有什么事。”
高滔滔觉得这是胡闹,就嘟囔道:“那沈安弄了这些,可他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
官家最近的身体不错,这让李璋的心情好了不少。
可最近军中的士气却不大好。
被辽人在雄州袭扰却没办法,想调派军队去围剿被否决,文官中有人就嘲讽,说汴梁禁军都是看门狗,屁用没有。
也不怪文官要发飙,雄州那边一闹,榷场的运转就不大正常,压力就是文官的。
雄州榷场每年能给大宋挣来不少钱,若是这里的财源被卡住了,文官们敢掐死武人。
所以不管那些袭扰的是贼人还是辽军,赶走再说。
这是文官们的要求,李璋却无能为力。
“不许派兵去围剿,这个让咱们怎么办?”
李璋难得发牢骚,那些将领这段时间饱受指责,也憋不住了。
“雄州那边就只有云翼军,可他们的战马不行啊!怎么追得上那些辽军?这不是坐视不管吗?”
“邙山军呢?”
“邙山军的战马倒是不错,可不是某看不起沈安,他就那点人,怎么去围堵辽军?不被追杀就算是不错了。”
“是啊!殿帅,邙山军才一百余人,辽军那边肯定人马不少,某看最后还得咱们上。”
“大宋最精锐的马军就在汴梁,多年来咱们就在吃饭操练,可却少了厮杀。此次被人说是看门狗,下官……真想杀人啊!”
“杀个屁!”
李璋现在也学的粗俗了些,他大马金刀的坐着,说道:“别小看了沈安和邙山军,某觉着他们至少能发现辽军。沈安对外交涉的本事大,随后和辽人交涉一番,看他们可还好意思留着那些人在雄州。”
“殿帅这是高看了他们,却有些灭自家的威风。”
众将觉得不忿,这时外面有人喊道:“信使来了,信使来了。”
信使会往枢密院和皇城去,李璋喊道:“截住他,不,某马上去追!”
随后枢密院就冲出一群将领,李璋打头,一起打马往皇城冲去。
这是汴梁城啊!
皇城上有人发现了这十余骑,就叫喊起来,随即有人调集弓弩手来戒备,骑兵也冲出了皇城,恰好遇到了信使。
“捷报!捷报!”
听到是捷报,骑兵们分出人手来护住信使,其余人等就迎了过去。
“是殿帅!”
有人已经认出了李璋,众人一阵愕然,有人说道:“殿帅这是什么意思?稍后怕是有御史会弹劾他。”
一群武人在汴梁城中纵马,这是要造反吗?
李璋一马当先冲过来,见信使被人围住,就问道:“雄州如何?”
信使认得他,就说道:“沈待诏率邙山军,围杀了那些贼人。”
“好!”
“哈哈哈哈!干得好!”
“沈安就该来干武将,若是来了,现在少说得是都指挥使。”
武人们这段时日被文官鄙夷讽刺,早就憋屈的不行,此刻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禁都大笑起来。
李璋却问道:“贼人有多少?”
“殿帅,顶多数十人罢了,不然邙山军也没法围杀他们。”
这是武人的经验,再没有错了。
李璋也觉得应当是这样,但信使却摇头道:“敌军五百余……”
卧槽!
你在忽悠我吧?
众人都有些傻眼了,接着一种被骗的感觉让他们怒火升腾。
“一百余人围杀五百余人?”
“他若是能杀了这五百余人,某今日就辞官!”
说话的武将马上就被众人瞩目了。
信使有些痛苦的看着他,说道:“京观就在那里……”
啥?
京观?
是了,沈安最喜欢的就是京观,每战若是杀敌的数量够多,就会令人筑京观。
可那是五百余人啊!
而且那些辽军必然是精锐,邙山军怎么杀的?
一群人簇拥着信使进了皇城,李璋能进去,武将们却被拦截了。
枢密使张闻讯出来,得了消息后也是茫然道:“一百人杀五百人,此事老夫不敢做主,见官家吧,叫隔壁的也去。”
政事堂里,韩琦等人正在议事,得了消息后,韩琦叹道:“怕是有情弊。”
众人进了宫,赵祯打着哈欠出来,等信使说了情况后,他也傻眼了。
“那个……可是杀光了?”
五百余人,沈安肯定是谎报军情了,否则哪里可能。
信使说道:“陛下,有京观为证,沈待诏亲口说的,那些辽人一个都没跑。”
“那些辽军可是精锐?”
赵祯觉得那个年轻人怕是有些沉不住气,弄了些假东西来糊弄自己。
你急什么?
急了就容易出错,你懂不懂?
“是精锐,装备精良。”
“说说战况。”
信使一口咬死,赵祯也没法。
“……邙山军夜间出击,沈待诏断定敌军有密谍去报信,敌军定然会在前方截杀。后来果然遭遇敌军拦截,一追一逃,沈待诏带着辽军去了河边一处泥沼地,辽军猝不及防,大半陷入进去,被弩箭射杀,剩下的人被团团围住,一个都没跑。”
“好!”
赵祯忍不住叫了好,然后说道:“什么是名将?这便是名将了,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韩琦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名将了啊!
这可是官家亲口说出来的。
以后沈安也能牛皮哄哄的说自己是名将了。
韩琦心中欢喜的同时,也有些苦涩。
老夫这个名将可不是官家说的,以后和沈安较劲,老夫这脸面往哪搁?
赵祯满面红光的道:“辽人自诩武功鼎盛,此次沈安以一敌五,尽数杀了辽军,还筑京观,南京道的辽人要倒霉了。朕的心啊……怎么就觉着那么舒畅呢?诸卿如何?”
欧阳修笑眯眯的道:“官家若是允许,臣现在就想谋一醉,高歌一曲。”
曾公亮赞道:“陛下,在交趾时臣就见识过沈安的统军之能,那真是名将胚子。如今雄州一战告捷,臣只想恳求一事。”
赵祯哦了一声,“曾卿尽管道来。”
此刻他的心情极爽,哪怕曾公亮是为自己的门客求官也会应允。
曾公亮正色道:“若是大宋要起大军攻伐,臣请出征。”
赵祯指指他,笑道:“要带着沈安一起去,可对?”
曾公亮笑道:“英明不过陛下,臣确实是这般想的。”
“哈哈哈哈!”
……
第三更,晚安。
第534章 吓坏君臣的建议
君臣其乐融融,信使在边上欲言又止,一脸便秘模样。
“……朕想着当初让沈安去雄州时,他才将新婚,可一句责无旁贷之后,他就出发了。朕如今想着就觉着亏欠了他……”
韩琦觉得不能让官家再唏嘘下去了,就说道:“是啊!不过信使看着还有事要说……”
官家,咱能先说正事吗?
信使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他挤出些怒色来,说道:“沈待诏查了榷场,自李自然以下的官吏,**成都涉嫌走私辽人……”
赵祯想打人!
朕高兴一次容易吗?
今日好不容易高兴了一次,朕还在兴奋中,竟然就得了这个坏消息,气煞人了啊!
这就是在捅赵祯的肺管子!
信使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他降低了些声音,“各处清查之后,查出了三十余万贯的财物……”
“咳咳!”
欧阳修突然咳嗽几声,说道:“包拯昨日还抱怨处处缺钱,这算是个好消息。”
赵祯盯着他,眼中有些怒色。
可这是欧阳修,老资格了,他没法呵斥。
而且这也是事实。
包拯这段时日经常发牢骚,说是各处的花销太大了,他这个三司使就像是欠债的,处处都在埋怨他。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不好。”
赵祯觉得有些憋屈,合着贪腐的财物竟然能填补三司的窟窿,这要是传出去还有脸吗?
丢人!
“陛下,还是要做生意啊!”
欧阳修想起了些什么,说道:“榷场那边走私是常事,臣不说多,就说这五十年下来,少说得两百万贯的出入吧?两百万贯啊陛下,若是朝中多这么一笔钱……”
欧阳修难过的想哭,看着很伤感,可他却偷偷抬眸看了一眼上面。
他在偷窥赵祯。
他的老眼看不清赵祯脸上的表情,最后只得悻悻然的说道:“陛下,要严查!”
赵祯也很伤感,不,是很生气。
大宋说是繁华,可他这个皇帝却知道内里的穷困,处处都要钱。
三十多万贯啊!
他也没有余粮,所以虽然生气,但心中却有些小欢喜。
“陛下,这里有沈待诏的奏疏。”
赵祯接过看了看,说道:“沈安建言要杀几个,最好是剥皮实草……”
我去!
殿内仿佛刮起了一阵阴风,让韩琦等人打了个寒颤。
剥皮实草?
好狠的沈安啊!
“陛下,这……太暴戾了些吧。”
宰辅们觉得这个建议太吓人了,曾公亮甚至说道:“陛下,此事不可外传。”
欧阳修恶狠狠的道:“谁敢传出去,沈安倒霉,他也好不了。”
未来明太祖对待贪官的手段在此时就是暴戾,传出去外面的人会说沈安是刽子手投胎转世,浑身的戾气。
赵祯的目光转动,淡淡的道:“朕若是听到外面有传言,今日在的人,都去琼州吧,全家都去。”
殿内的内侍们全跪了。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朕的那位侄皇帝不是羔羊,而是野狼。他一直在想着啃噬大宋,可却又怕崩了牙,所以才一直忍着,可各种试探哪年少过?”
这话让宰辅们唏嘘不已,都觉得这些年能熬下来真的不容易。
“每一次大宋遇到事,第一个跳出来的必定就是辽人,庆历赠币……”
韩琦摇摇头,觉得一言难尽。
那次大宋内忧外患,辽人就趁机施压,最后大宋付出了岁币几乎翻倍的代价,这才让贪婪的辽人坐观大宋和西夏之间的争斗。
所以别扯什么和平,不过是粉饰而已。
宋辽双方的高层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只不过双方目前没有和对方大规模开战的意愿,暂时勾肩搭背罢了。
若是需要,那只手随时都可以去扼住对方的咽喉。
这就是宋辽两国之间的情况。
所谓惺惺相惜……那只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就像是后世的吹嘘:某球星吊打梅老板……结果传出去引为笑谈。
还有各种吹嘘,肇始者就是那些媒体。而在此时,媒体换了个存在的形势,变成了那些文人。
于是在各种记载中,此刻君明臣贤,堪称是千古难得一遇的盛世。
所以这次辽人吃瘪,心情最愉悦的还是这群君臣。
“那个……”
赵祯兴奋的有些头晕,他想了想,说道:“按照时日,沈安归来也就是在这几日了,那个……可怜他的妻子才将成亲就没了丈夫陪伴,让皇后派人去抚慰一番,好歹也是心意。”
宰辅们面面相觑,曾公亮低声道:“听闻刘展的病情好转了?”
“咳咳咳!”
韩琦差点憋不住想笑了。
赵祯也神色古怪的起身道:“散了吧。”
出了大殿后,曾公亮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
欧阳修正色道:“刘展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韩琦点头道:“如此也好。”
沈安立功了,刘展要是在这个时候出来蹦,说不定就会断条腿什么的。
……
“嫂子,快些……”
夏季也只有早上能户外活动,特别是对爱美的女人来说,阳光就是皮肤的大敌。
知了得意的在树上鸣叫着,让人难以想象它那小身板里怎么来的大能量。
杨卓雪手中拿着竹竿,竹竿的一头有糯米弄的东西。
她的俏脸微红,水嫩水嫩的。此刻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手缓缓移动……
“粘住了!”
竹竿粘住了一只知了,果果就拍手欢呼起来。
杨卓雪把知了放在竹编的笼子里,伸手擦擦额头,严肃的道:“别出声。”
果果马上就板着脸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开始扫荡后院的知了,直至外面来了陈大娘。
“娘子,庄上的人说后日就要扬麦子了,家里收租谁去?”
这是个形式主义的问题。
沈家庄里有管事,而和他对接的是庄老实。
杨卓雪端着脸道:“让管家去。”
“是。”
等陈大娘走后,杨卓雪就笑道:“我看着像不像当家娘子?”
“像。”
姑嫂二人笑闹了一阵,外面就来了内侍。
“娘子快去,是圣人那边的内侍来了。”
杨卓雪有些紧张,但记得母亲的教导:千言不如一默。
她一路到了前厅,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这就是沈家的娘子?沈安在雄州,家中可有难处?若是有,只管说,某回去请圣人出手……”
这话听着很美,甚至还有些亲热。
可杨卓雪虽然见世面不多,但脑子却不差。
难处……沈家的邻居就是赵宗实一家子,谁敢来这里讨野火?
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卓雪不会掌家。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一吓,弄不好就会出丑。
杨卓雪想起了沈安临走前的话:‘你家官人立功很多,多到什么程度呢……要去打断人的腿来抵消功劳,否则官家会头痛怎么安置……’
所以她抬头看着这个内侍,说道:“拙夫立功很多,若是有人来找麻烦,那就打断他的腿……”
“咳咳咳……”
庄老实忍不住咳嗽起来,忍笑都忍的脸红。
来人是任守忠,他此刻有些傻眼。
杨卓雪是个新媳妇,没见过什么世面,最好忽悠不过。
所以他也是顺口想吓吓这个女人,可没想到竟然被反击了。
你别瑟,等我家夫君立功回来打断你的腿。
这是一个女人的自然反应,却挤兑的任守忠无话可说。
“哈哈哈哈!”
外面有人在笑,任守忠的眼中多了冷意,边上有内侍出去看了看,回来低声道:“是隔壁的小郎君。”
这是不放心,所以来旁听。
任守忠心中一凛,说道:“刚到的消息,沈安在雄州立了功劳,稍后就回来。圣人说你乃新妇,沈家上下若是有不服的,只管管教……”
庄老实在边上嘴角抽搐,觉得皇后的手也伸的太长了些。
恐吓失败,任守忠也没兴趣逗留,把赏赐的东西交割了之后,就带着人回去。
刚出大门,就看到左边站着赵仲。
“见过小郎君。”
以往任守忠看不上赵仲,几次见面都是视而不见。
可现在却不同了,他低下头,很是恭谨的行礼。
赵宗实现在不进宫是为了缓冲双方的不适应,可再缓也缓不了多久,最迟明年,宫中就会多一位皇子。
而这位小郎君大抵就是未来的太子,他必须要保持恭谨。
“沈安立功了?”
“是,在雄州剿杀了贼人。”
“好。”
赵仲欢喜的进了家,找到了在看书的赵宗实。
“爹爹,沈安在雄州杀了那些贼人。”
“哦!”
以赵宗实的沉稳依旧有些惊讶。
“去问问。”
皇子询问战报,枢密院自然不会拒绝,稍后消息就来了。
“一百余人围杀了辽军五百余精锐,无一逃脱,还筑京观于河畔。”
“好。”
赵宗实微微点头,含笑道:“是个名将的胚子。”
这是来自于未来帝王的夸赞,沈安若是听到的话,大抵会得意半天。
“沈安还顺手清理了榷场,抓获了许多官吏和军士,清理出来的财物有三十余万贯。”
“三十多万贯?”
赵宗实皱眉道:“走私竟然这般猖獗吗?”
赵仲说道:“爹爹,人心不足呢!”
“是啊!”
赵宗实话锋一转,说道:“走私就是偷窃国财,沈安此举大善。”
赵仲在侧面试探道:“爹爹,那下次孩儿也去外面见识一番可好?”
赵宗实摇摇头道:“难。”
一个字就让赵仲沮丧了。
他梦想着能去雄州看看,到界河边看看对岸。若是可能,他还想走过界桥,到对岸踩一踩。
那边有幽州,对了,辽人把它改名叫做析津府。
可在赵仲的心中,那就是幽州。
大宋的幽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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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尬吹
割了麦子还得要碾压分离。
这是一次肥料实验,赵仲带着人在蹲点。
“这几亩地收的麦子不许混淆了。”
他担心有人搞鬼,甚至还令人彻夜盯着。
“小郎君放心,谁敢来捣乱,弄死他。”
庄老实踌躇满志的道:“小人问过了老农,最少多一斗!”
啧!
赵仲不知道这个概念,就干咳一声。
杨沫说道:“一石有十斗。”
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要说他五谷不分。
“一成左右?”
赵仲欢喜的道:“可有把握?”
庄老实得意的道:“小人从外面请了几个老农看过,再没错了。”
他忘记了那几个老农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也没看到沈家庄那些农户对外人来参观的遮遮掩掩。
赵仲心中欢喜,就令人盯好这里,只等扬麦后再晒几日就称重。
民以食为天,大宋经常有人造反就是因为吃不饱,若是天下能普遍增收一成……
那得是多大的功劳?
赵仲在憧憬着,而在景龙门外,刚恢复了神智的刘展正在唏嘘着。
“……沈安那厮飞扬跋扈,官家迟早会厌弃了他,到时候打落水狗的人多了去,咱们伸个手就能埋了他……”
他打个哈欠,城墙的阴影遮住了他,很是凉爽。
身边的仆役说道:“郎君,坐一坐吧。”
这是他从军士那里找来的凳子,实木打造,看着还算是干净。
刘展看了一眼那个凳子,干呕了一下,厌恶的道:“别人坐过的,不坐。”
仆役苦笑着,把凳子还了回去。
“连凳子都不坐,刘学士太清廉了。”
几个军士吹捧了刘展一把,仆役笑了笑,有些苦涩。
自从恢复神智之后,刘展就越发的古怪了。
比如说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会干呕,别人用过的东西不乐意触碰。
这些毛病没啥,可最近他连女人都不乐意睡了,一定要女人洗三次澡方能同床共枕。
爱干净本是好事,可刘展的爱干净已经登峰造极了。
刘展就站在那里,连墙都不乐意靠。
他眯眼看着蓝天,说道:“浑身清爽的感觉真好啊!”
“闪开,有骑兵来了!”
前方突然有人在叫喊,刘展抬头看去,就见到一队骑兵出现在左边的横桥那里。
这群骑兵风尘仆仆,可疲惫的神色中却带着些兴奋。
当看到打头那人时,刘展只觉得胸口那里突然沸腾起来,就像是油煎一般的难受。
“沈安……”
……
沈安回来了。
他很想先回家去看看妹妹和妻子,可这次却不成了。
一次回来不见帝王可以原谅,两次就是过分。
他不是过分的人,自诩纯良君子,自然不会再给人话柄。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守城的军士肃然道:“见过待诏。”
沈安有些累,但精神还算是不错,他笑道:“怎地这般客气?”
“快去禀告,就说沈待诏求见。”
有人进去了,沈安活动着双腿,军士赶紧弄了凳子出来。
“谢了。”
沈安坐下后,龇牙咧嘴的道:“这一路千里地,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晒麦子时回来了。”
军士拎了个蒲扇给他扇风,沈安愕然道:“这是有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军士赧然道:“听闻待诏在雄州以一敌五,全灭了辽军,兄弟们佩服的不行,只是不得机会和待诏说话……都想打听一下那场战事。”
沈安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不少人的偶像,这心里难免有些得意。
稍后他给这些人大致说了些加工过后的追逐战和围杀,火药在其中的作用压根没提。
“哎哟!这不是沈安沈待诏吗?”
陈忠珩热情满满的来了,看那模样心情极好。
两人见礼,然后往里去。
“这是……好了?”
沈安见他走路稳妥了,就欣慰的道:“某的法子可是管用了?”
陈忠珩纠结的道:“最近官家吃的清淡……”
“你没开小灶?”
作为赵祯身边得用的人,陈忠珩的待遇颇为不错,开个小灶什么的不是问题。
“哎!一言难尽。”
陈忠珩低声道:“官家最近又……”
他没说出又什么,可沈安却知道了。
“某夜里要等到官家入睡后方能打个盹,还得要盯着那些人,否则官家夜里召唤无人应答……”
赵祯又开始履行男性的本能了?
沈安觉得无可厚非,只是可怜了陈忠珩,连夜里吃吃麻辣美食,喝点小酒的爱好都保不住。
不过他的痔疮看来好了不少。
“这是好事。”
这话是双关。
官家的身体不错,你的身体也不错。
陈忠珩说道:“这是好事。”
他的话同样是双关。
赵祯的身体不错,你的功劳也不错。
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不再说话。
上午的阳光很好,晒的人有些油汗。
陈忠珩抹了一把脸,在带着沈安进去的瞬间低声道:“官家的心情不错。”
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沈安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
陈忠珩竟然告诉他这种消息……
这事儿是犯忌讳的。
若说交情的话,沈安不认为自己和陈忠珩的交情好到能让他犯忌讳的程度。
那么……
罢了。
沈安进去行礼,上面传来了赵祯的声音,有些欢喜。
“长途跋涉,辛苦了。”
“臣不辛苦。想着陛下在宫中宵衣旰食,臣在雄州每日吃着牛羊肉,就觉着格外的食不下咽……”
这厮的马屁功力退步了?
不但是宰辅们觉得如此,连赵祯都被他这些吹捧给弄的有些尴尬。
咱能不能不要这么尬吹啊!
“……想到陛下这般辛劳,臣就恨不能马上把那些贼人给揪出来,于是趁夜而出,遇敌之后,将士们心怀陛下,奋勇杀敌……”
一番叽咕后,沈安才说到了榷场的事:“陛下,榷场上下都烂透了,辽人那边……也烂透了。”
接着沈安就听到了轻松的呼吸声,其中数韩琦的最大声。
这人看着又白胖了不少,越发的富态了。
不过这种体型随之而来的就是三高。
希望你好运。
沈安用一个祝福来了断了自己给他方子的恩怨。
“辽人那边也烂透了?”
赵祯有些疑惑,在他的心中,辽人大抵就是一个强大而不可抵抗的对手。
而强大的对手不该这般糜烂啊!
“对,榷场那边都烂透了。”
韩琦尴尬的道:“大宋这些年从那边走私了不少战马……”
这特么真的让人尴尬啊!
这是小事,自然不会让皇帝知道。
所以赵祯觉得有些唏嘘。
但他同时也有些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原来辽人那边也没好到哪去啊!
比烂的心思不但存在于普通人的身上,宰辅帝王亦不能免。
气氛渐渐活泛了起来,赵祯笑吟吟的道:“如此倒是辛苦了你,且去吧,不过……以后出行多带些人。”
沈安这次算是给了南京道的官员们一巴掌,不少人要被他害惨了。
耶律洪基会暴跳如雷,然后把南京道的官员们从上到下的清理一遍。
沈安,南京道的官员会把你当做是头号大敌。
沈安坦然的道:“臣不怕这个。”
韩琦也不赞同这个:“陛下,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就多加小心。”
赵祯叹道:“耶律洪基怕是会生气,到时候会不会派了密谍来找你的麻烦?”
沈安觉得不会,“陛下,耶律洪基怕是会没空。”
“为何?他四处浪荡。”赵祯明显是有些艳羡的道:“他能四处游猎,走到哪算哪,真是逍遥啊!”
逍遥的人有很多,清闲的让日子过得很苍白。
沈安说道:“因为他有事情要做。”
“嗯?”
赵祯看向沈安,捂额道:“你莫不是又弄了些什么事情……骂了耶律洪基?还是说了他的坏话。”
沈安无辜的道:“没有的事,臣可是老实人来着。”
你是老实人,那满朝都是傻子。
韩琦在冷笑。
曾公亮偏过头去,觉得沈安有些不要脸。
欧阳修一本正经的道:“是很老实。”
沈安得了夸赞,就得意的道:“臣在雄州多留了两日,结果辽人果然派人来刺杀,事后饶春来说是辽人顶尖的密谍……”
赵祯一听就急了,说道:“可危险?朕就说要多带人在身边,怎么就不听呢?”
“臣早有准备。”
沈安觉得赵祯这是低估了自己的智商。
“臣多留几日,只是想引出些人。结果就来了几个密谍。最后只逃脱了一人。”
“竟然逃脱了一人?”
韩琦有些失望,赵祯却顾不得这个,只是点头道:“没事就好。”
沈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臣是故意的。”
众人不禁一怔,沈安说道:“当时那些刺客都被埋在了废墟下,臣胜券在握,就和饶春来说先前剿杀辽军是皇叔的人送的消息,此次刺客来袭,也幸亏皇叔的人及时通告……”
君臣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子寒凉在脊背那里升起。
这人竟然给耶律重元挖了个大坑……
韩琦急促的说道:“上次耶律俊的谣言传到辽国,耶律洪基和那位皇叔在相互提防,不过今年好了些,不知是为何。耶律洪基竟然又重新信任了那位皇叔……”
可沈安竟然又来了一次……
耶律重元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竟然遇到了你这个坑货!
“哈哈哈哈!”
赵祯突然就笑了起来。
曾公亮也笑了,渐渐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干得好!干得好!”
赵祯笑的不住的喘息,然后说道:“朕在想耶律重元得了消息定然会喊冤,可耶律洪基本就不想传位给他,得了这个消息,定然会认为是真的……”
“狗咬狗!”
欧阳修揉揉笑痛的肚子,很是形象的比喻了一下。
“对,狗咬狗!”
赵祯笑道:“若是两边能内斗起来,朕算你大功。”
沈安躬身谢恩,心想他们肯定会斗起来,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
感谢书友“justin_yu”打赏了两个盟主。仓库的老盟主,欢迎。
第536章 大丰收(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7)
“那个年轻人很不错。”
赵祯和曹皇后在吃午饭。
天气热起来了,可赵祯中午依旧要吃羊肉。
羊肉很嫩,而且还是红烧的,看着格外的有食欲。
曹皇后也有一份,但她只是吃了两片,然后就停住了。
她看了红烧羊肉一眼,想着自己出钱开小灶是否可能。
不可能吧,这样不符合节俭的皇室作风。
她用手绢抹去了嘴角的汁液,问道:“他又做了什么?”
赵祯吃了一片羊肉,舒坦的道:“他不但剿杀了那股辽军,南京道的那些辽官要倒霉了。”
这个是预料中事。
赵祯忍不住用炊饼蘸着红烧羊肉的汤汁吃了一口,甜咸的口感让他满足的不行。
“他还设法让辽人相信那位皇叔和大宋勾结……”
曹皇后忘记了红烧羊肉,欢喜的道:“如此辽人就要内乱了吗?”
“目前不会。”
赵祯舒坦的道:“不过耶律重元定然不会再蛰伏了。”
这是好事,也是喜事,曹皇后趁他不注意吃了一片羊肉,在他抬头前咽了下去。
“官家,臣妾都忍不住想让家里人和他亲近些。”
她说话时低着头,仿佛是在看那几道菜。
赵祯笑道:“尽可去。”
沈安交好的是赵仲,而曹家压根就不可能再次得到重用,至少在曹皇后死之前不会。
所以他不担心这个。
但算计依旧是他的本能。
……
“哥哥!”
才进家门,果果就如同以前一样飞奔过来。
沈安笑着站好,等她跑过来之后就俯身摸摸她的头顶,问道:“哥哥走了之后,你可乖吗?”
“乖,我和嫂子睡。”
果果的脸有些圆润,显然在沈安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杨卓雪并没有控制她的饮食。
沈安抬头,就见到了杨卓雪。
“见过官人。”
远行归来,妻子的迎接是最好的解乏剂。
“辛苦你了。”
“不辛苦。”
夫妻俩才成亲就分开了,骤然相聚,生疏感一时还消除不了。
“哥哥,我和嫂子粘了好些蝉,你说能吃,可炸了好难吃……”
沈安不禁大,说道:“能吃的是蝉蛹……以后可不许胡闹。”
“嫂子也吃了。”
沈安看了杨卓雪一眼,见她羞涩,就说道:“没事,以前我小时候不知道,吃贝壳的时候,连壳一起咬着吃……然后贝壳被咬破了,才发现吃不下去……很好笑吧?”
杨卓雪点点头。
“还有,第一次吃炒螺丝,不知道里面是内脏,就一口全吸进去,结果不但有内脏,还有脆生生的卵……”
杨卓雪的脸上渐渐多了笑意。
她不时看一眼沈安,心中的生疏在消散。
“妾身小时候也吃羊肉,吃到羊骨头就觉着该是脆骨,结果咬不动就哭……”
夫妻俩的再见重逢,就用揭短来相互熟悉。
随后沈安就去了隔壁。
赵宗实看着白了不少,沈安见到他时,他正在屋檐下看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然后笑了笑。
“听闻你弄的那个金肥丹很好?”
……
赵宗实没问雄州的事,只是关心金肥丹的效用。
这人的思维在渐渐向帝王靠拢。
沈安不知道这是本能还是本事,但终究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沈安并未睡懒觉,而是起床去弄早餐。
“在雄州吃的牛羊肉多,可吃多了那些肉,却想着家里的酱料……”
沈安做了拌面。
麻辣的酱料把面条变成了深色,杨卓雪试着吃了一口,然后就赞道:“好吃。”
果果也抬头道:“哥哥做饭最厉害。”
来自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夸赞,让沈安心满意足了。
吃了拌面,赵仲就来了。
“安北兄,今日要称重。”
沈安想歇息一日,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只得出门。
“我出门一趟,午饭估摸着就不回来了。”
“知道了。”
杨卓雪很自然的应了,就像是老夫老妻般的,但她依旧在抱怨。
“也不知道黛玉如何了。”
沈安一路到了城外的庄子上,管事带着几个老农等候多时了。
“见过郎君。”
沈安在雄州剿匪的成功让庄上的人也颇为自豪,老农们在说着金肥丹的好处,赵仲在边上发现他们的记忆力很好。
那么那天所谓的仙丹就是忽悠人的说法。
晾晒场上,那些庄户在装袋。
秤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健壮的庄户在边上准备抬麦子。
“会有多少?”
赵仲有些期待的问道。
他希望能真的多一斗,那样的话,金肥丹的推广就方便多了。
庄户人家农闲时节没事干,收集些东西堆肥不是难事,只要有效果,天下人都会效仿。
这可是活人的功德,功德无量!
“见过郎君。”
众人叉手行礼。
沈安笑眯眯的道:“免了免了,开始吧。”
于是几人配合开始称重。
“上次他们说能多一斗,安北兄,若能如此,你就要青史留名了。”
青史留名?
沈安矜持的道:“只是为大宋做些事罢了,哪里值当青史留名。”
留名吧!
嘉七年,沈安制肥,亩产增一成,海内欢呼。
先称的是普通田地收的麦子。
这个速度很快,连续三亩地称下来,有人说道:“郎君,一石一不到。”
沈家庄的地还算是不错,一石一的产量也算可观。
沈安点头赞道:“都是勤奋的。”
将军的本职是保家卫国,文官的本职是治理国家,工匠的本职是打造器具……
农户作为大宋的根基,他们的本职就是种地。
被人夸赞本职工作干得好,庄户们都有些得意和赧然。
开始称那三亩地的麦子了。
一袋袋的麦子被称重,然后记录。
“三亩地分开称。”
沈安很轻松,赵仲很纠结。
“究竟能有多少?”
他坐不住了,一会儿过去看看称重,一会儿回来长吁短叹。
他也进入角色了。
历史上的几年后,他登基为帝,然后就心急如焚的准备革新。
这般急切从何而来?
眼前就是答案。
“他们说大宋稳的很,辽人不敢南向,西夏人自顾不暇,交趾俯首,大宋能太平一百年。可弱小本就会被欺凌。今日这里造反,明日那边造反……如今人不多,看似不打眼,可以后呢?”
赵仲的呼吸有些急促,“官员越来越多,军士越来越多,耗费越来越大……钱粮从何处来?还得从百姓的身上来。可百姓本就生活艰难,怎能肆意盘剥?”
“冷静。”
沈安很满意他的态度。
大宋的问题就是这个。
“大宋的问题就是日益增长的耗费转变为盘剥百姓的理由,解决了这个,再加紧操练军队,这样的大宋谁能敌?”
沈安劝慰了他几句,稍后那边出结果了。
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庄老实在哆嗦。
那一群人识字的也在哆嗦……
什么意思?
你倒是给个话呀!
哆嗦个什么?
赵仲仰头,阳光渐渐灼热。
你这是大白天遇鬼了吗?
“郎君……”
庄老实一声喊,感觉有些悲痛。
老子还活着呢!
沈安没好气的道:“报来。”
“一石……一石三还多……还多……”
沈安愕然,但神色却很平静。
我曰……
竟然增收那么多?
大宋的土地就那么多,自耕农的日子为何不好过?就是因为土地的产出不足以养活一家子。
而肥料作为增收的利器,在后世广为人知,无比重视。
可现在的肥料能有什么?
现在的关键是种子。
占城稻进入大宋后,在南方迅速普及开来,这就给人口爆炸提供了基础。
华夏自古人口爆炸都是在粮食能得到保障的基础上,若是粮食产量不变,土地数量不变,几十年后自然就养不活那么多人……
然后就是民不聊生,内乱开始。
大宋得了占城良种之后,粮食产量迅速攀升,这就给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可时至今日,人口膨胀的速度已经抵消了粮食增收的部分,而人口还在增加……
三冗是个大问题,可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粮食不够。
每年都有人造反,现在只是小规模,为何?
因为现在的粮食多多少少还能保证不饿死。
再过几十年,人口继续膨胀,而粮食增长却乏力,会带来什么后果?
百姓活不下去了。
咋办?
造反!
几十年后的徽宗时期,造反的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这里面固然有君臣脑残的因素,可根子还是粮食不够吃。
粮食,从一开始就是这个老大帝国的痼疾。
赵仲嗖的一下就冲了过去,然后一把抢过那张记录的纸。
他跟着沈安学过心算,所以在庄老实递过毛笔时粗鲁的拒绝了。
他从上面开始看起,一袋袋的重量此刻重若千斤。
数字不算多,按照他的心算水平应该很快。
可他仔细的在看着,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突然抬头看着沈安。
“安北兄……”
沈安矜持的道:“多少?”
化肥的作用有多大?
尽管会造成什么土地板结,可没有化肥,后世的十多亿人口就会饿肚子。
而这个金肥丹就是土化肥。
赵仲激动的道:“一石三还多五升……安北兄!”
周围的农户已经是呆住了。
“一石三多五升?”
有人哆嗦着说道:“那边是一石一,这边多二斗五升……我的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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