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辣眼睛
一顿烤羊肉吃完,沈安打着饱嗝说道:“既然官家催促……那就试试吧。”
他一路到了枯井边,问道:“司马谏院可还好吗?”
司马光觉得肚子已经饿穿了,关键是这几日下来,他虽然不吃,可拉撒却不少,把枯井里的味道弄的一言难尽。
“还好。”
他的肚子已经不会鸣叫了,虚弱感让他有些头晕。
老夫不会是要死了吧!
他茫然看着上面,问道:“要动手了吗?”
是的,要动手了。
“弄油来!”赵仲担任了总指挥的重任。
后续的事沈安没管,这厮就在边上和陈忠珩嘀咕着自己每天回城一趟,接着又赶回来的辛苦。
“弄油?”
“润滑一下,聊胜于无罢了,只是担心那些尖锐的地方把他的身体擦破了。”
沈安挑挑眉,陈忠珩觉得这厮是在讥讽自己,就说道:“你是说某没有那东西吗?”
沈安愕然道:“你想哪去了?他的肚子胖成那样,哪里会碰到那里……”
陈忠珩一想也是,可却觉得更憋屈了。
枯井边站着五个大汉,都把绳子扛在肩上。
赵仲皱眉道:“要站在井边提,力要垂直,否则这是想把人给拉死呢!”
“做个架子吧。”
王在边上已经量好了尺寸,和赵仲嘀咕了一下,就说道:“做个架子更好些,可能找了木匠来?”
木匠只是小事而已,皇城司的人出动,稍后就在边上的村子里找来了一个木匠。
木料就地取材,直接拆了那些废弃的屋子。
“这是要改变力的方向。”
沈安很是得意的介绍着这个木架子的作用。
陈忠珩冷笑道:“救出来再吹嘘吧。官家在宫中焦虑不安,幸而消息没散播出去,否则这里早就围满了人,到时候若是失败……”
“哎!干啥的?”
“来看司马光的。”
“出去出去!这里没什么司马光。”
“没有?这里不是废弃多年了吗?没有你们在这里干啥?找宝贝?”
“关你屁事!出去!”
“哎!在这边!”
“司马光在这边!”
我去!
陈忠珩怒道:“谁说出去的?”
众人都摇头,沈安说道:“这时候追究有啥用?赶紧动手,早了早好。”
“拦住他们!”
皇城司的人开始拔刀了,外面来了十余人,看到明晃晃的长刀有些心虚,于是就在外围看热闹。
绳子绕过木柱子,然后五个大汉一起拉。
赵仲很是淡定的看了一眼井下,说道:“先来一下狠的,用力!”
这孩子是想吓死司马光吗?
沈安捂脸,陈忠珩无语。
“一二……拉!”
绳子猛地绷紧……
陈忠珩就趴在井口边上往下看,因为天色有些昏暗,所以他只看到一个黑影猛地窜了上来。
接着他就听到了噗的一声,黑影擦过枯井最狭窄的中段,司马光那张布满了惊愕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啊!
陈忠珩下意识的惊叫着,身体却没有反应。
司马光久居昏暗的井下,骤然见到光明,惊愕迅速变为了惊喜。
随后他就看到了陈忠珩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以及那厚厚的嘴唇……
闪开!
他想冲着陈忠珩呼喊,可那几个大汉的力气太大,直接拉着他就往上冲去。
然后……他就和陈忠珩接触上了。
赵仲正准备叫他们停住,可看到这一幕后,不禁用手挡住了眼睛。
太辣眼睛了啊!
没有人叫停,司马光就先碰到了陈忠珩,随后从木架子上翻了过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忠珩用手摸着嘴唇,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刚被人蹂躏了十次。
天色有些昏暗,天空中密布着乌云。
这种天气让人觉得心情压抑,可司马光却觉得这就是天堂。
他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从未觉得这个世界有如此的美妙和新鲜。
一张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笑眯眯的。
“司马谏院竟然脱险了吗?”
是沈安。司马光依旧不想起来,他觉得地面就像是母亲的怀抱,让他觉得舒心。
“多谢了。”
这一刻他真的是感谢沈安。
在经历过绝望之后,那些矛盾和纷争暂时被他抛弃了。
“此事却和某无关。”
沈安笑的很是邪恶,“仲,元泽,来。”
沈安把他们叫过来,郑重的道:“司马谏院,就是他们出手救了你。”
司马光本来心思如白云般的不染尘埃,可沈安这么一说,俗世重新回归。
“多谢。”
沈安是要让他记住这两个年轻人的人情。
你可是欠债了啊!
这厮真的是见缝插针……果真是小人!
“出来了!”
“救出来了!”
司马光被困井下期间,营救行动展开过无数次,可除去给他的肚皮和背部增加许多淤青之外,再无建树。
大家都觉得没招了,就在此时,赵仲和王来了个辟谷减肥法。
谁信?
没人信!
饿几天肚子就小了?
没人关注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两个年轻人在胡闹。
可怜司马光啊,竟然被他们这般折腾。
要是饿死了司马光,此事大抵会遗臭万年。
可现在竟然出来了?
有人过去扶起了司马光,大家才相信一件事。
“竟然救出来了?”
司马光也有些神思恍惚,陈忠珩催促道:“赶紧把车赶过来,回京,马上回京。”
外面来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已经有人突破了封锁,看到司马光后就惊呼一声,喊道:“真是掉井里了”
司马光的脸色铁青,马车赶来后,就急匆匆的上车。
作为一个刻板的人,他此刻身上臭烘烘的,衣裳凌乱,而且还裹了不少油。这个狼狈的形象如何能让外人看了。
一路进了城,陈忠珩在马车边说道:“司马谏院可先归家,稍后再进宫。”
官家为了你茶饭不思,你好歹得去谢恩啊!
“不了,某此刻就进宫。”
司马光心中是感激的,所以一刻都不想耽误。
一路进宫,等见到赵祯时,司马光郑重的跪下,再抬头时已然是泪水涟涟。
“臣……见过陛下。”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赵祯抚须笑道:“这是好事,朕这几日不得安寝,昨夜还做了噩梦,梦见你血淋淋的来见朕……”
他的目光渐渐有些散乱,喃喃的道:“好吓人的梦,好了,都好了。”
司马光想起这几日的煎熬,不禁放声大哭。
赵祯神思恍惚的说道:“扶起来,把司马卿扶起来。”
他起身缓缓走过来,这个不常见的动作让沈安的眼睛微眯。
官家越发的多愁善感了。
有内侍把司马光扶了起来,赵祯走过来仔细看看,欣慰的道:“还好,看着瘦了些,那个……沈安。”
“陛下。”
沈安低眉顺眼的出来了。
赵祯笑道:“此次你算是有功,只是……三日竟然就能减掉肚腩吗?”
当然能!
你三天不吃饭试试,肚子里全部排空之后,自然就小了。
沈安极为遗憾的道:“虽然臣很想领功,可此事却不是臣的功劳。”
赵祯不禁欣慰不已,觉得这厮总算是学会了谦逊,“是你的就是你的,怎地,还怕朕视而不见?”
沈安苦笑道;“真不是臣的,此事赵仲探究最深。”
“果真?”
赵祯觉得一个小屁孩哪里会懂这些东西。
可沈安的表情却很是认真:“陛下,臣不敢欺君。”
“让他来。”
赵祯的心情很不错,随后就叫了御医来给司马光诊治。
“陛下,相公们来了。”
宰辅们是来庆贺司马光的回归,于是殿内的气氛越发的喜气洋洋了,直至赵仲被带进来。
韩琦看着这个少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一个宗室子不去好生读书,跟着沈安弄什么杂学?
赵祯却不同,从他的角度去看,帝王读书只是个辅助,而技能却越多越好。
杂学不打眼,没几个人看得起,但他却觉得能教授技能的学问就是好学问。
年纪越大,阅历就越深刻,对以前的种种看法会嗤之以鼻,或是莞尔一笑。
现在的他眸色苍茫,仿佛是看透了世间万物的本源,再无一点涟漪。
“三日就能让司马光脱困,朕觉得很新奇,里面是什么道理,你且说说。”
他担心吓到赵仲,声音都压低了些。
可赵仲却淡定的道:“陛下,司马谏院掉下去时,因为有下坠的重力在,所以一下就穿过了枯井的狭窄处。可要上来时,就只能靠生拉硬拽,苦不堪言,自然拉不上来。但最关键的还是紧张。”
“紧张?”
赵祯有些兴趣了,宰辅们也在仔细听着,连御医都停住了把脉,和司马光一起看着赵仲。
“是的。”赵仲很自信的道:“人一紧张,浑身都会僵硬,这样会给营救制造很大的困难。”
“为何会僵硬?”
这个问题是韩琦提出来的,他很有兴趣知道这位未来太子的秉性。
作为宰辅,他需要知道这位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大宋皇太子的少年的性格,然后再给出评价,在以后做出应对。
比如说以后赵宗实要立太子,那么赵仲这个人选值不值得支持,现在就是寻求答案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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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压抑不住的骄傲
杂学实则就是后世的科学,许多理论和观点在此时会显得有些惊世骇俗,所以沈安只是小范围传授。
而赵仲和王等人是全系列学习,无需避讳什么。
其中天赋最高的大抵就是王,现在太学的学生对他都很是恭谨,可见他的成长之快。
但赵仲也不差,只是他更多时间要学习传统儒学,所以进度赶不上王。
此刻殿内君臣的目光就像是火炬,而他就是蜡烛……
“人在骤然遭遇事情时,大多来不及紧张,司马谏院就是如此,所以才能掉进了枯井底下。若非如此,他的身上定然是伤痕累累……”
“而身处绝境之后,却有一线生机,这等时候大多人会紧张,有的人甚至会紧张的浑身颤抖,甚至会胃疼……”
赵仲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连外面的内侍都在仔细倾听。
“诸位可以回想一起自己紧张的时候,身体是否僵硬。这是人体自发的反应,除去极少心理强大之人,概莫能免。”
被他这么一说,君臣就仔细回想了一下。
欧阳修苦笑道:“陛下,臣知道。”
“当年被群起而攻之时,臣紧张,那时候感觉浑身硬如铁,没有一处是松的。”
庆历新政当年被围攻,那规模堪称是大浪扑击,不小心就会把范仲淹等人给拍死了。
曾公亮也点头道:“臣前阵子在邕州,当看到交趾伏兵从山林中冲出来时,只觉得心跳都没了,浑身冰冷如铁……是了,那就是紧张,浑身僵硬。”
有这两位大佬背书,赵仲很是从容的继续说道:“而后臣就想到了脂肪……司马谏院的肚子……臣见过几次,总是挺着,看着威严不凡……”
他的目光转动,却不肯说话了。
“后面呢?”
赵祯正听得入神,见他走神,就不满的道:“快快说来。”
赵仲干咳一声,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微微皱眉,觉得这小子大抵是想作死。
“陛下,那肚子里……实则都是脂肪。”
威严之下竟然是脂肪?
噗!
外面传来了一个笑喷的声音,陈忠珩怒瞪一眼,那内侍马上就跪在边上请罪。
“罢了。”
赵祯有些无奈,觉得赵仲太过了些。
欧阳修拍拍自己的肚腩,好奇的问道:“都是肥肉吗?”
赵仲看着他,欧阳修点头,表示自己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
“不,是脂肪。”
赵仲说道:“我们所说的肥肉是白色的,而脂肪大多是黄色的。鸡油……诸位若是吃过鸡肉,自然就知道鸡油是什么颜色的,而肚子里的脂肪就是那个颜色。而肥肉……诸位想想猪肉的肥肉……”
君臣的咽喉都在涌动着。
黄色的脂肪?
众人都觉得恶心,可欧阳修却笑呵呵的道:“当年张齐贤能吃,为相时都说他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如今看来啊,这肚子里全是油,撑船却是撑不动喽!”
张齐贤是赵匡义时代的宰辅,饭量大,度量也大,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就是来源于他。
韩琦笑骂道:“聒噪聒噪。”
曾公亮也觉得这话恶心人,他摸摸肚子,想象了一下里面全是黄色的脂肪,不禁苦笑道:“以后谁还会挺胸腆肚的走路?”
不管大宋在外人的眼中是如何富裕,可大部分人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着,吃不饱的大有人在。
这时候的肥胖不会别人嫌弃,反而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看看那人的肚子好大,威风凛凛的让人羡慕。
肚子大必然就是吃得好。
在这个时代,能吃得好的人必然就是有钱人或是权贵,百姓自然会艳羡。
可那个肚子下面竟然全是黄色的脂肪……
呕!
韩琦突然想起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的?”
是啊!
众人这才发现不对劲。
你一个少年怎么知道肚子下面都是板油?
赵仲一脸纯真的道:“前年御街上有人被开膛破肚杀了,某看到肚子里厚厚的一层,全是脂肪……”
殿内马上就多了些呼吸的声音,很沉重。
“辟谷能减掉这些肥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欧阳修目光炯炯,老汉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所以要敲打一下赵仲和沈安。
三天时间就能把肚子变小?你哄老夫呢!
赵仲说道:“人在连续饥饿时为何变瘦?因为人每日吃东西能维持身体活动的开销,我们叫做热量。可当你不吃东西时,身体就会自动分解脂肪,提供这种热量。某当初在家里试过,找了个肥胖的仆役,让他辟谷三日,吃一顿,再辟谷两日,就让人称量体重和身体各处的大小,发现最先瘦下来的是肚子……”
“为何?”
“因为肚子的脂肪最厚。”
赞!
沈安差点想鼓掌叫好,他缓缓看着殿内的君臣,心中的骄傲却压不住了。
这便是杂学,你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杂学。
赵祯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说道:“记得华原郡王经常辟谷,原先看着白白胖胖的,如今仙风道骨,压根看不到一点先前的肥胖,果真如此!”
韩琦摸摸自己的肚皮,然后想了想,讶然道:“臣以前好像没肚腩啊!这是从何时开始有的?”
这谁知道?
沈安知道。
“中年发福,这是常事。”
沈安当然不会说是你吃多了。
每天早上起床要先干一大碗猪下水烘干后弄的糊糊,然后再吃早饭……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你是中年男子,就算是十八岁的年轻人也会胖起来。
这话题迅速跑偏,赵祯问道:“司马卿……肚子可真是小了吗?”
司马光点点头,在来的路上他就摸过了无数次,然后不断回忆着自己以前的肚子。他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自己的肚子小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最大的功劳还是这几天拉出去的。
这话沈安自然不会说,赵祯欢喜的道:“这果真是学问,朕现在就一事不明,这热量是什么东西?”
这个……
赵仲看了沈安一眼,说道:“人体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各种器官各司其职,呼吸空气,吃喝食物,这些东西在人体里经过转化,最终变成了我们……”
“咳咳咳!”
赵祯突然咳嗽了起来,陈忠珩一脸担忧的道:“官家可是不妥吗?正好御医在。”
赵祯说道:“朕有些不适,诸卿可自去。”
群臣告退,出了大殿后,司马光郑重躬身。
“多谢。”
沈安笑道:“路遇危难当出手,这只是应该做的。”
咦!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心想沈安和司马光不对付,按照他的秉性来说,此刻不该是瑟吗?
他竟然那么谦逊?
司马光都做好了被沈安调侃几句的准备,可得到的却是善意。
沈安见众人诧异,就说道:“见死不救不可能,仅此而已。”
真正的原因就这个。
善恶很难分清,所以需要秉承本心行事。
沈安和赵仲缓步前行,身后的司马光呆立了片刻,突然追了上去。
他的身体有些虚弱,跑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很重。
沈安回头,皱眉看着他。
救你是救你,但我和你没话可说!
司马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道:“老夫此次去了乡间,见识了一番农户的日子……苦!”
大抵是体虚,他说了一阵子就要喘息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有多苦?老夫看到了麻木,衣不遮体,食物仅能果腹,这是冬季,许多人家都在家里窝着不出门,老夫问了,说是出门冷,还饿得快……”
后面跟来的宰辅们都微微皱眉,这是对他们的否认。
大宋治下的百姓日子那么苦,你们失职啊!
司马光诚恳的道:“你说的是对的,不去探究,不去亲眼看看那些百姓,老夫就不知道他们活的怎么样。何不食肉糜啊!”
他拱手道:“老夫……多谢了。”
说着他躬身下去。
沈安有些懵,忘记了去扶着司马光。
这事儿……它有些玄幻啊!
司马光竟然要感谢我?
沈安愕然,然后……他的反应竟然是退后一步。
司马光直腰起来,见状也只有苦笑。
沈安不信他,他同样也不信沈安。
如此……咱们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苦笑一下,拱拱手,然后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赵仲低声道:“安北兄,你不信他?”
在他看来,司马光虽然有些固执和古板,但人品还是值得信赖的。
沈安目视着司马光的背影,“平时都可信,可一旦涉及到了立场和利益,大部分人都不可信。到时候就是你死我活,非此即彼,你要有准备才好。”
等到了大规模革新的时候,保守派会疯狂的反扑,到时候明枪暗箭……人品?人品只是一个遮羞布而已。
赵仲叹道:“还早着呢!”
赵祯在位,之后是赵宗实,按照赵仲的理解起码还得等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之后……
“那时候某定然老了。”
他有些没底气,沈安笑道:“放心。”
不会等你老的,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
沈安并没有机会去干涉赵祯和赵宗实的身体,所以……
“沈安……”
皇城外传来了一声怒吼,韩琦疑惑的道:“怎么是司马光的声音?他这是怎么了?”
……
爵士从三月份开始胃病发作,治疗期间吃的清淡,最先的地方就是肚子。当看到久违的平坦时,爵士不禁泪奔了。
第494章 天之子,事情败露(为‘墨镜颜’加更)
大宋官家很和气,这就导致了皇城边上的百姓们胆子很大。
他们的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呢?
“刚出锅的锅贴啊!羊肉馅的……”
一个小贩无视了军士的警告,把身体探进门里吆喝着。
里面就是枢密院,再里面就是政事堂。
你见过哪国的小贩敢冲着最高权力机构吆喝叫卖的?
大宋的小贩就敢。
“……那司马光在井底叫苦,那些人几次拉扯都没救上来,幸而我家郎君……你们该知道的,我家郎君和他不对付,是不是?”
陈洛在传播着自己郎君的功劳,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反应热烈:“是啊,以前就知道待诏和那人不对付。”
和刻板的司马光比起来,没有官样子的沈安更得他们的喜欢。
陈洛得意的道:“那司马光浑身臭烘烘的……井底待了好几日,你们懂的……若非我家郎君不计前嫌……”
他在得意洋洋的吹嘘,直至边上有人怒吼了一声。
“沈安……”
这谁敢这么大声提到我家郎君的名字?
陈洛大怒,捞脚挽手的回身,却看到了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司马光。
卧槽!
竟然被抓现场了?
陈洛尴尬了,关键是他给沈安挖了个坑。
好不容易才弄了些人情给司马光背上,这一下全被他整没了。
沈安急匆匆的出来,见状就皱眉道:“司马谏院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恩将仇报?那就别怪我下狠手。
司马光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然后在仆役的扶持下上了马,扬长而去。
这老家伙,真是不地道!
他见陈洛在强笑,就说道:“要淡定,他发他的脾气,咱们不搭理就是了。记住了,咱们沈家的做人准则就是以德报怨,以德服人,回家!”
周围的人不大对劲,那眼神有些古怪。
沈安心中恼火,等出了这里后,陈洛请罪道:“郎君,先前小人在那里说了司马光的掉井里的话,不大好。”
我去!
沈安这才知道司马光为啥要发飙。
“说了什么?”
“说了他在井底臭烘烘的,若非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得!
本来有些人情,可现在人情都变成了仇恨。
赵仲觉得司马光果真不是个东西,就算是陈洛说了他一些不好的话,可那也是实话,你气个什么?
“不是让你悄悄的说吗?”
沈安有些恼怒,赵仲却差点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他服气了。
真的,他自诩腹黑,可和沈安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人竟然一边和司马光说着路遇危难出手是应当的,背后却让陈洛去传司马光的小话。
真的是太缺德了啊!
陈洛低头道:“小人说的口滑了……”
这是说的兴奋了,可见得意忘形要不得啊!
沈安不禁惆怅,赵仲问道:“安北兄,先前官家的身体可是出问题了?”
这事儿关系到他一家子进宫的时间,以及他老爹未来接班的时间。
沈安摇头道:“不是,那只是因为官家不肯再听那些东西……”
“为何?某都不怕,他难道怕了吗?”
赵仲觉得赵祯的胆子太小了,还比不过自己。
沈安笑了笑,笑容有些古怪:“和胆子没关系。帝王别称天子,天子天子,乃是上天之子。老天爷的儿子岂能和普通人一样?”
赵仲不大理解这种思维模式,直至进了榆林巷才反应过来:“这是把自己当做是神灵了?”
“没错。”
沈安进了家,果果迎上来,说是想吃蛋糕。
“二梅呢?”
沈安早就把做蛋糕的法子教给了曾二梅,所以见到妹妹没得吃,心中就是一冷。
他可以亏欠任何人,但妹妹不行。
谁敢欺负了她……
果果还不知道曾二梅身处危机之中,嘟嘴道:“陈大娘说我都胖了……”
沈安才想起自己只许果果隔几日吃一次蛋糕的规矩,就摸摸她的头顶,“这是规矩,你若是每日都吃,用不了多久就会长胖。”
果果不满的嘀咕着,说道:“还是嫂子好,嫂子对我最好。”
小女娃的抱怨不能当真,但沈安却因此而想起了小杨妹妹。
没多久就要成亲了呀!
哥也算是要在大宋成家立业了,以后再有了孩子……
这就是日子,慢悠悠的就过去了。
……
汴梁名人的宅子不少,狄青家就是一处。
那位狄武襄在世时活的畏缩,死后家人倒还算是安稳。
就在狄家过去不远处就是太学,此刻是午时,那些学生得了空闲,就三三两两的在转悠。
太学斜对面有家酒楼,酒楼的二楼里,陈钟和一个男子相对而坐。
案几上摆放着几道炒菜,让那个男子不大适应。
“以前总是摆满了菜,如今就是几道……阿郎,这炒菜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这是大宋话,听着没什么毛病。
陈钟看了他一眼,问道:“如何?那边可有回复?”
男子放下筷子,恭谨的道:“那边说……已经成了,此刻弄不好就在围杀他们。”
陈钟举杯喝了一口,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然后微笑道:“某看他此次……怎么死……”
男子低笑道:“那些乡兵若是在那边全军覆没,沈安会肉疼吧,阿郎好手段。”
陈钟给自己倒了酒,仰头喝了,这才呼出一口郁气,问道:“可遇到人了?”
男子摇头,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有个人看到了小人……那人……”
“说!”
陈钟的面色一变,差点把酒杯给扔了过去。
“是谁?”
男子的面色也渐渐变了,变得有些惶然。
他的目光闪烁:“阿郎……那人不认识小人……”
陈钟收了怒色,淡淡的道:“此事之后你且安心的去吧。”
这是要灭口!
男子面色惨白,眼中有些厉色闪过。
“别想跑,不想一家子倒霉就乖乖的,那样你死了之后,你的家人还能活的好好的。”
陈钟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地底,让男子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从陈钟的眼中只看到了冷意。
“阿郎……”
陈钟冷冷的道:“赶紧说,否则……”
男子拿起酒壶,仰头就开始灌。
此时陈钟的眼中才多了惶然之色,等男子放下酒壶后又恢复了平静。
“说吧。”
“那人是个泼皮,认识小人……”
“他在哪?”
“在西城……”
……
第二天,在家里坐困愁城的陈钟得到了消息。
“那泼皮应当是想勒索些好处,可人却不见了。”
陈钟派人去寻找让那泼皮害怕了。
“他现在已经躲起来了。”
陈钟在喝酒,从中午开始他就一直在喝酒,喝的眼睛发红。
他抬起头来看着仆役,冷冷的道:“他可知道某的仇人是谁?”
仆役摇头,这是自我安慰。
陈钟看着他变色的脸,叹息道:“某一生与人为善,仇人没有,唯一的一个却是对头,咱们无数人的对头……”
他喝了酒,然后低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从低到高,渐渐的带着些疯狂之意。
……
小杨妹妹今日令人送来了一张手帕,却是送给果果的。
果果拿着手帕说漂亮,陈大娘无意间说她以后也得学,果果就有些心虚了。
“不会呀!”
她研究了半天,脑子里几乎全是浆糊。
怎么绣的呢?
小女娃自然是不懂的,于是她就习惯性的去问自家博学的哥哥。
“绣花?”
沈安接过手帕,看着手帕上的那三朵花,不禁忧郁了。
这个不会啊!
沈安傻眼了,可却不能在妹妹的面前丢人,就忽悠道:“这个就是绣花,等你嫂子进了门,就让她教你。”
“哥哥,给谁绣?”
“当然是给哥哥!”
自家妹妹……不,在沈安的心中就是自家的闺女,果果若是要学绣花,当然是只能给家里人做。
随后他和妹妹认真的研究了那三朵花的绣功,顺带还杜撰了一番绣工的南北流派,让果果不禁赞美着自家哥哥的博学。
就在兄妹俩其乐融融时,王天德顶着个大肚子来到了沈家。
“安北……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愈发的浑厚了,但沈安一见到他的肚腩,就想起了下面的黄色板油。
“老王,该减肥了!”
他语重心长的劝了劝,王天德却笑道:“且等哪日掉进井里出不来了再说。”
我去!司马光掉井里去的消息竟然传遍汴梁了?
沈安丝毫没有内疚的情绪,说道:“咱们的生意如何?”
“好!”
王天德赞道:“上次你让人换了些瓶子,啧啧!那些外藩商人拿回去售卖。果然,那些权贵都看上眼了,这不一下子就售卖一空。如今那些人整日就盯着城外的作坊,只要出了货就争相抢购。安北,形势大好啊!某现在就担心那些商人会忍不住进去窃取配方……”
他看了沈安一眼,见他面无怒色,就叹道:“这次邙山军全部出动……安北,庄子上那些人看不住啊!”
沈安的眸色一冷,问道:“可是有人盯住了作坊?”
邙山军此行凶险,沈安自然不会保留实力。若非是担心违规,他连折克行都会派出去。
王天德摇头:“暂时没有,不过老夫行商多年,深知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为了钱财,那些人就敢铤而走险……”
这事儿是有些麻爪。
沈安想了想,“无事,某让遵道去寻些人,好歹暂时看着作坊。”
这是应急的法子,等邙山军回来后,还得让他们继续保护作坊。
但从长远来看,扩编邙山军才是唯一的出路。
“等再看看吧,若是有适合的人选,到时候邙山军也能增加些人。”
随后折克行就利用在殿前司的关系去找了十多个大汉来,沈安给了重酬,这些人都拍着胸脯说作坊在人在,作坊不在他们就不在。
王天德就带着这批人去了城外的庄子。
“邙山军应该到辽境了吧?”
孤军深入的邙山军太危险了,哪怕黄春有趋利避害的本事,可沈安依旧担忧不已。
折克行推算了一下,“若是路上没耽误的话,应当是到好几日了。”
“某这里倒是有些坐立不安,可惜没有占卜的本事,否则定然要测算个凶吉。”
……
沈安继续等待,可城外却发生了些事。
“郎君,昨夜城外的庄子有人潜入,在被发现后就跑了。”
艹!
“真有不怕死的?”
沈安怒了,起身道:“遵道,咱们去城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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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勇猛无畏的唐仁
初春的汴梁还没看到嫩绿,但生机却无处不在。
一年之计在于春,各行各业都丢弃了冬季的懒散,打起精神准备干活。
沈安没活,赵祯现在算是彻底的怕了,没事压根就不会召唤他。
哥是啥时候变成鬼见愁的?
沈安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但被人嫌弃又是另一回事。
出了南熏门后,沈安正准备催马,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待诏……”
沈安回身,见是唐仁,就笑道:“这是要去哪?”
唐仁是便服,他在马背上拱手道:“下官刚接到的任命,朝中令下官去府州,后日就出发了。这两日朝中给了假,下官正好来寻待诏,想请教一番西北那边的要领。”
西北啊!
“这是好事,让你有军中的履历,以后才好升官。”
沈安觉得这是好事,就顺口问道:“陈昂呢?怎么安排的?”
唐仁策马靠拢过来,低声道:“有人说陈昂和折家人有勾结,不想放他去地方,但京城这边估摸着不好安排。”
“瞎扯淡!”
沈安有些怒了:“陈昂在那边和折继祖配合的不错,这才几次挫败了西夏人的袭扰进攻。按照他们的说法,陈昂就该扯着折继祖的后腿吗?最好打几次败仗才能证明他的清白……一群猪!”
他怒气勃发,唐仁苦笑道:“待诏,下官去了那边……如何做才好啊!”
做好会被人猜忌,做不好……
“做不好下官觉着亏心!”
沈安仔细看着他,见他坦然,就点头道:“知道亏心就有救,怕的就是麻木不仁,得过且过。西北那边……李谅祚要稳住周边,所以近一两年应当不会挑衅,顶多就是些马贼……怎么处置?”
唐仁毫不犹豫的道:“弄死他们。”
沈安赞许的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尽管弄,朝中谁给官家进谗言,那就得看某的拳头硬不硬。”
又要殴人?
而且还是为了我唐仁殴打官员。
唐仁心中感动,可却劝道:“待诏,还是以和为贵。”
沈安笑了笑,“功劳太多不是好事,总得消磨一二。”
唐仁苦笑着,拱手道:“待诏高义,下官定然不会丢了您的人。”
他自承是沈安的人,这个光棍的表现赢得了沈安的肯定。
“折继祖那边你放心,和咱们是一伙儿的。放心大胆的干吧,好生待几年再回来……到时候李谅祚怕是会动手,你若是还在,那就是立功的好机会。”
沈安对外交形势的判断就是个bug,几次三番的精准预测,让唐仁惊为天人,所以一听他的预测,这厮就喜道:“若是能弄死李谅祚就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沈安鼓励道:“可以试试,说不定真能干掉他。”
唐仁赧然道:“待诏说笑了,就算是李谅祚愿意亲临战阵,也会在中军,不可能在前方。”
沈安微微一笑,心说这个可不一定。
李谅祚的威信不足,若是亲历战阵,他必须要用身先士卒的手段来鼓舞士气,并争取军中的支持。
唐仁慢慢琢磨着这些话,一会儿就觉得有了些收获。
“西夏贫困,若是想要有发展,就必须对外劫掠……辽人他们弄不过,番人也穷,最好的就是大宋。”
唐仁的琢磨还不错,沈安正想夸赞他几句,就见唐仁的眼珠子一下就瞪圆了,接着就大喊一声。
“你手里是什么?”
一个男子步行在沈安的左侧方向,突然摸出了一把短刀扑过来。
“这是何苦来哉!”
边上的路人在惊呼,沈安却动都没动。
陈洛的反应很快,拔刀挥斩。
男子下意识的用短刃格挡,却被长刀劈飞。
陈洛正准备出手,沈安喝道:“撞过去!”
那男子刚转身准备逃窜,听到这话后就绝望的回身,厉喝道:“弄死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了过来。
折克行在盯着,只是随手用长刀拨开了那东西,等落地后一看,却是一锭银子。
此时金银只是在小范围内能够使用,很少在市面流通。
这男子竟然随身有银子,可见背后有人,弄不好就是准备在截杀沈安后马上跑路。
战马轰然撞了上去,男子被撞翻在边上,陈洛下马去查看。
“还有一个!”
沈安回身,折克行说道:“无需管。”
唐仁已经从马背上扑了下去。他扑倒了一个男子,此刻正在暴打,边上有一把短刃。
这厮的拳脚不怎么样,看着就是王八拳。东一拳西一拳,根本就没有章法。
可他的眼睛却在发红。
“竟然敢来刺杀待诏的……谁……是谁派来的?某弄死你!”
王八拳的特性就是发力不标准,乱打一气。
不过是十几拳之后,唐仁就开始喘息了。
这时巡检司的人闻讯赶来,唐仁这才起身,然后嘶嘶呼疼。
他把手翻过来,手背上竟然有几道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出来的。
巡检司的人问道:“待诏,敢问可认识这二人吗?”
沈安摇头道:“不认识,此事最好交给皇城司的人来处置。”
巡检司的人一听就乐了,三两下把这两个刺客给绑了,然后用大车拉着去。
“这只是开端。”
沈安微笑道:“遵道,以后随着矛盾的增多和加剧,咱们的处境会更危险。那些人的利益被触动了可不会轻易低头,他们会反扑。可某却不是范文正,那时的帝王定然也不是……所以,咱们要做好准备。”
赵仲可不是赵祯,这娃历史上就是个倔种,在判断出大宋快病入膏肓之后,就果断出手,而且力挺了王安石许久。
这是大宋历史上最具进取心的帝王,可惜老王的革新没成功,不然大宋就不一样了,弄不好会和前汉刘秀般的来一次中兴。
折克行冷冷的道:“怕什么,来一个弄死一个,来十个弄死十个,若是来了大军,那就两军对峙,咱们可怕了吗?”
两人相对一视,默契于心。
唐仁上马,顾盼自雄的道:“若非某早饭吃少了,刚才一拳就能撂倒他。”
这货的武力值不行,但勇气可嘉,竟然为了沈安冒险和刺客动手。
“昨夜潜入庄子的那人应当是诱饵,引诱某出城,然后这两人动手……会是谁?”
沈安冷静分析了一番,可对于凶手是谁却一筹莫展。
折克行的嘴角抽搐一下,说道:“你的仇人太多了,多到都弄不清谁会对你下手。”
沈安摇头,无奈的道:“不过能下狠手的不多,必须要有重大冲突,最近却没有。”
他一路猜测着,唐仁稍后就凑过来,低声问道:“待诏,先前折郎君不肯出手,是对下官有意见了?”
折克行刚才一直在旁观唐仁和那人的搏斗,近乎于冷血。
沈安放慢了马速,等折克行前出一段距离后说道:“西北的风很烈,能吹破娇嫩的肌肤。西北的人彪悍,能吓尿那些不是男人的家伙……他不出手,就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回头某会让他写封书信去府州,懂吗?”
西北不喜欢软蛋,更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家伙。
你够狠,那么就是同类,折家人会欢迎你。
唐仁懂了,也忧郁了。
“这怎么野性十足啊!”
“野性不足的话,府州早就陷落了。”
在武器无法形成绝对优势时,只能拼钱粮和野性。
大宋的钱粮相比之下足够多,可野性却差远了。
一路去了作坊,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就印证了沈安的判断。
等回城时,他去了皇城司。
……
房间里的惨叫声让人觉得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可张八年的神色依旧是冷冰冰的。
“第一个被撞傻了,你这是资敌!”
张八年觉得沈安真是够蠢,竟然不知道抓活口。
沈安笑了笑:“众目睽睽之下,某更喜欢弄死对手,让其他对头看看,下次想和某动手时,要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这是个狠人!
张八年觉得沈安的性子有些对自己的胃口,但他是皇城司的都知,没有前程;沈安却前程似锦。
“说不说?”
用刑在继续。
“滚!”
沈安和张八年在闲聊,外面突然一阵闹腾,接着赵仲和王竟然出现了。
“别动手!”
后面追来了几个大汉,可更后面却来了陈忠珩。
“怎么来了?”
沈安皱眉问道。
这里是皇城司,一般人谁会来这里,也进不来。
赵仲和王多半是跟着陈忠珩混进来的,后来被发现了就硬闯。若非是陈忠珩认识他们,今日就要血溅当场了。
赵仲看着他的身上,眼中全是杀机:“谁干的?某要弄死他!”
王打开折扇,不见慌乱,淡淡的道:“某要弄死他全家!”
“你们啊!”
这种兄弟情沈安前世今生都没好生体会过,此刻只觉得心中温暖,但还是板着脸道:“这里岂是你们能硬闯的地方?若非是张都知宽容,官家就要发怒了。”
这话说的连陈忠珩都想收拾他。
张八年还没说话你就为赵仲他们开脱完了,顺带还给某戴了一顶帽子,若是官家得知此事,你肯定会振振有词的说是某陈忠珩去告的密……
你咋就那么不要脸呢?
陈忠珩心中不满,就沉声道:“官家问话。”
众人束手而立,听陈忠珩说道:“官家问,谁动的手?”
沈安摇头:“还不知道。”
张八年觉得有些憋屈:“里面还在审讯。”
陈忠珩叹道:“就没有一个聪明之辈……小郎君,还有王,你们俩急匆匆的来,甘愿冒险冲撞了皇城司,可见是有了发现,说说吧。”
不是有所发现,那就是冲撞,该当何罪?
没鸟的人果然是睚眦必报!
沈安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张八年低声道:“他们若是说不出个来由,某定然会给官家通禀……”
“等着就是了。”
沈安很是笃定,张八年冷笑道:“别得意,此事骤然而发,两个少年能有何作为?”
沈安心道:这两个可不是普通的少年,一个腹黑,一个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你张八年觉得他们硬闯皇城司太过分,就想让他们丢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两个小子压根没慌,王率先说道:“昨夜听闻有人闯入城外的庄子,今日就路遇截杀,可见两者有关联,甚至可以断定昨夜的潜入乃是诱饵……”
……
昨天活动,今天继续努力。
第496章 砸场子,砸钱
皇城司早些年的作用很是正大光明,到了如今就沦为帝王的密探,也有为大宋打探消息的职能。
不管是哪种职能,在皇城司上下的印象中,从未有人敢硬闯这里。
俗话说骄兵必败,正因为无人敢闯皇城司,所以才让这些人变得懈怠了……
这两个小子的胆子很大啊!
有人不忿,可更多的人觉得憋屈。
王还好说,王安石之子的身份护不住他。
可赵仲却不同,这位乃是皇子的嫡子,过些年说不定就成了太子。
这样的人自然不能视若等闲。今日皇城司若是给他没脸,等他上位后,大伙儿就赶紧祈祷这位忘记了今日之事吧。
这是个僵局,皇城司的人不忿,不给个交代的话,以后赵仲和王就算是和他们结仇了。
而陈忠珩在御前多年,一看就知道症结之所在,于是就给他们出了个难题。
解不出来就对了,这样皇城司的人得了下台阶的机会,大家握手言和。
这是陈忠珩给的难题,可赵仲和王却压根没当回事。
“……那两名刺客身手普通,行刺的手法也普通,可见背后的人没什么底蕴……”
王的声音戛然而止,陈忠珩下意识的道:“说啊!”
王笑道:“下面要想想。”
他需要想吗?
不需要的。
这小子只是在调戏这些人而已。
智商高的人最喜欢的就是俯瞰众生,那种优越感能让你想喷血。
陈忠珩就想喷血,可赵仲却出来了。
这两个小子什么时候配合的那么默契了?
王打头阵,赵仲最后来收拾他们。
“会不会是泼皮?”
陈忠珩这话问的极为没有水准,赵仲随口道:“泼皮禁不起拷打审讯。这两人手段寻常,口风却很紧,一看就是亡命徒。这等亡命徒普通人不敢和他们打交道,怕被反噬。所以背后那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赵仲和王在来时的路上就分析过,所以此刻很是笃定的道:“定然是权贵,但那权贵的身份不高,家业不大,否则来的就不会是这两人……要知道,不少权贵家中还养的有死士……此次若是死士出手,安北兄不可能那么轻松……”
很精彩!
皇城司的人却在冷笑。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里面还在审讯,可你这边就给出了结果。
你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有人干咳一声,说道:“某看啊!此事更像是商人做的。商人有钱,买的起亡命徒。”
赵仲淡淡的道:“可商人重利,不划算的买卖他们不会做。安北兄和商人没那么大的仇。”
有人冷冷的道:“花钱买了亡命徒就是。”
赵仲再次驳斥道:“商人若是要出手,手段定然狠辣,此二人……不可能!铁定就是某个权贵的人。”
陈忠珩见他执拗,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你这个性子……咋说呢,总觉着太倔了些。许多事情不是非此即彼,你何必去较真呢!
屋子里的惨叫声渐渐尖利了起来。
皇城司的人听惯了这种声音,自然没啥反应。可赵仲和王却有些不自在。
有人见他们面色微变,就说道:“那些权贵如何敢刺杀沈待诏?你这个说法……可笑。”
皇城司也属于权利机构,思考问题不是先从利益出发,而是从权利斗争出发。
这不能怪他们,一直被压制着的密探们没心思去琢磨人际关系,沈安和谁有仇,谁会对他下狠手……这些和咱们有啥关系?
张八年不置可否的看着这一幕,稍后这一切都会被禀告给赵祯,由赵祯来评价赵仲的能力。
帝王不怕接班人犯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能容忍。
可垂暮的帝王更愿意看到接班人的脱颖而出。
他低声道:“权贵不敢,他们安逸了百年,都习惯了安生日子,定然不敢如此。”
大宋的权贵安分守己多年了,皇城司这里收集了些他们巧取豪夺的事儿,或是吃喝嫖赌的事儿,至于谋逆或是谋杀……还没发现。
沈安淡淡的道:“你不懂。”
你不懂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你更不懂那些人的节操几乎都掉光了。
肉食者鄙,权贵们看似安生,那是因为没有触犯到他们的利益。庆历新政时他们就不安生,上蹿下跳。若是范仲淹不肯退,赵祯不肯退,天知道那些年会发生什么事。
但现在沈安却是不肯退,所以……
“不可能是权贵!”
皇城司的人不忿,一个头目就大胆的说道:“这是瞎扯淡!”
好吧,某今日得罪了未来的皇储,可还得等几十年他才能上台。
几十年后……几十年后老子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管逑。
这一刻皇城司上下同仇敌忾,都齐刷刷的盯着赵仲和王。
“啊!小人愿招……招了……”
这时里面有人熬不过拷打,终于要招认了。
“说,是谁指使的?”
众人纷纷侧耳,仔细倾听着。
“是……是陈钟……”
众人缓缓看向了赵仲,一种叫做尴尬的气氛在弥漫着。
“可有谎言?”
“不敢……只需去拿人就知道了。”
“就是陈钟!”
这两个年轻人竟然能分析出是小权贵动的手……
这本事!
皇城司的人刚才自信满满,觉得能给未来的皇储一次教训。
可顷刻间攻守逆转,审讯的结果来了一次神助攻。
丢人啊!
堂堂皇城司,竟然被这两个年轻人被弄的灰头土脸的。
先前那个头领心中暗自叫苦。若是他判断对了倒是好说,以后还能得个直臣的名声。可现在他输了,这以后可还会有前程?
有毛线!
得罪人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蠢,这个就有些无可救药了。
他万般不情愿的出来,拱手道:“小郎君高见,某万万不及。”
他再不出来拍个马匹,顺带认栽,赵仲铁定会把他记得牢牢的。
赵仲淡淡的道:“只是些简单的分析罢了,不值当什么。只是动机却不明,按理权贵们和安北兄之间的恩怨还犯不着刺杀。”
张八年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只是些简单的分析就得了结果,那我皇城司上下岂不是成了猪头?
沈安说道:“对于权贵的心思……恕我直言,你不及他懂得多。”
张八年一想也是。赵仲本身就是权贵之子,对于权贵的心态自然把握的更准确。
他那深凹的眼中多了冷意:“陈钟……此刻多半不在了吧?”
沈安点头,“某要去弄他,你可要跟着去?”
这是要公仇私报,可张八年却笑道:“正该如此,一并去吧。”
“我们走。”
沈安当先出去,赵仲和王跟在后面。
两个小子走得很是瑟。
王打开折扇缓缓扇动着,冷风阵阵扇在他的脸上,看着怡然自得。
赵仲负手而行,不时看看左右,竟然是微微颔首,仿佛是在检阅皇城司。
这两个小子真是欠揍啊!
陈忠珩的脸颊颤抖一下,赶紧进宫禀告。
“陈钟?”
赵祯猛地仰头看着虚空,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些人……他们不该如此,可知为何?”
“官家,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天大的事,关系到大宋和辽人的大事。”
外面有人来禀告事情,看模样很是轻松。
“去问来。”
赵祯心中猛地一惊,竟然把两件事合并在了一起,然后一身冷汗。
稍后有人来报:“官家,来的是个泼皮,说是看到陈钟家的下人和辽使的人暗中碰头……”
赵祯霍然起身,只是一转瞬就想到了些什么。
“邙山军去了辽境,陈钟的人和辽使密谋……这是通风报信!”
杯子破摔的声音很清脆,那些内侍宫女却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官家发火了!
好脾气的官家终于是发火了。
……
陈钟家中井然有序,可他人却不见了。
“人呢?”
管家跪在沈安的身前,身体筛糠般的发抖,“阿郎……阿郎说是出去喝酒……”
“呵呵!”
沈安笑呵呵的,突然反手一巴掌把管家扇倒在地上,森然道:“他这是潜逃,若是不化妆老子就信了你的邪。你很好,竟然愿意为他守口如瓶,来人。”
“郎君。”
陈洛和姚链来了。
沈安狞笑道:“把他一家子弄来,全交给皇城司。”
管家抬头,眼中有狡黠之色闪过:“小人并未撒谎……皇城司……皇城司却不是你能叫来的……”
沈安一怔,然后回身招手:“来,张都知来给这位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
张八年的那张脸一露出来,管家就屁滚尿流的抱住沈安的大腿嚎哭道:“是跑了,阿郎跑了……”
“跑哪去了?”
“不知……”
沈安的面色一变,管家就用力的扇着自己的耳光:“阿郎说他走了没事,那些人会帮助咱们家,官家也会看在他们的份上从轻处置……”
“那就试试!”
沈安和张八年出了陈钟家,张八年说道:“各处查吧,除非他一辈子隐姓埋名,否则就跑不掉。”
他见沈安只是冷笑,就劝道:“对于这等养尊处优的人来说,隐姓埋名就是莫大的苦楚……”
“这就够了?”
沈安的不满连路人都能感知到。
张八年沉声道:“那些人会看着这里,陈钟失手潜逃,你若是不管,以后自然就恩怨两清了。”
“不管就不是我沈安!至于恩怨,沈某何时怕过恩怨?”
沈安冷冷的道:“陈洛,让人悬赏……一万贯,老子要陈钟的下落。”
他侧身看着张八年,说道:“没有人能刺杀了沈某之后还能逍遥法外,谁都不成!那些权贵在看着,那就让他们看着,看看沈某是如何把陈钟给弄出来,弄死他!”
张八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砸钱啊!”
“没错。”
沈安看着侧前方的几个闲汉,说道:“沈某旁的没有,就是有钱,有的是钱!”
这暴发户的气息直接击垮了张八年,他心动了。
“若是我皇城司的人查到了他的踪迹……”
一万贯啊!
这特么就是一笔横财,谁都会心动的横财。
连张八年都动心了,那些泼皮闲汉和亡命徒们会不会动心?
沈安看到那几个闲汉面色大变,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就冷笑道:“当然算。”
老子就是要用钱砸,砸破那些所谓的狗屁规矩。砸的人人畏惧!
第497章 疯狂的开封城(为‘丁玖扯爵士’加更)
疯了!
整个汴梁城都疯了!
陈钟截杀沈安失败,然后潜逃。
你说你一个权贵去截杀沈安干什么?这是没事做了?
动机是什么没人去琢磨,随后沈安悬赏一万贯要陈钟的下落……
赵祯也怒了,那个泼皮被破例带进了宫中问话。
宰辅们也在,个个面色难看。
大家有意见好好说,说不过背后捅刀子也成,那是文刀。
可你特么竟然叛国投敌……这是什么一个意思?
而且事败后竟然去截杀沈安……
这头猪,以为截杀了沈安,那个泼皮就会被吓破胆,从此不敢再提自己见到陈钟家人和辽人密会的事吗?
那个泼皮此刻就跪在下面,颤抖着说道:“小人见到那人……小人敢用小命发誓,那人就是陈钟的人,而且还是管事。另一人乃是辽人,最爱去大相国寺游逛,被小人哄过不少钱……若是认错了,小人愿意挖了这双眼睛。”
“小人还和陈钟家的管事打了个招呼,后来想着不对,就盯住了他家,果然,就看到陈家出来了几个人,一路就往小人家里摸去了……陛下,小人……小人冤枉啊!”
赵祯摆摆手,有人带着泼皮出去。
他沉着脸道:“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怒道:“无耻!全家流放,流放到琼州去!”
曾公亮淡淡的道:“听闻外面有人在为了陈钟鸣冤,说他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臣就在想……谁逼他了?他和辽使暗通款曲所为何来?臣以为就是想把邙山军给坑死在辽境……”
欧阳修出班说道:“陛下,那陈钟怕是不只为了邙山军吧。想想,他今日利用了辽人,下次辽人找他打探消息时他能不能拒绝?”
君臣齐齐摇头。
这事儿陈钟借助辽人的手,反过来就会成为辽人控制他的把柄。
“有了开头,结尾永远都看不到。”
韩琦冷冷的道:“这是利令智昏!死有余辜!”
竟然敢和辽人勾结,这等人不死何为?
韩琦正色道:“陛下,此人不能活!若是他能活,此后就会有人源源不断的出卖大宋!”
曾公亮第一次完全赞同韩琦的话:“陈钟该死,可他现在潜逃了,真真是让人恼恨!”
赵祯更是怒不可遏,他问道:“张八年在哪?赶紧找来。”
张八年稍后就到,赵祯喝问道:“皇城司可能找到陈钟?”
张八年很想说能,但最终只能摇头:“陛下,大宋何其大也,皇城司就这些人手,只能看运气。”
“运气?”
赵祯想起陈钟此刻多半是在某个地方得意,就难得的动了杀机。
“要几日?”
这是他第一次限期破案,张八年有些懵,不过还是打了包票:“陛下放心,最多不超过十日,陈钟定然归案。”
他这话说的很是自信,让赵祯有些不解:“你先前说皇城司找不到人,现在又说十日内,这是欺君吗?”
朕虽然心善,可也见不得人哄骗。
张八年低头道:“臣不敢,先前沈安悬赏,那些泼皮闲汉定然动心了,臣说十日都多了些。”
莫要小看那些草莽汉子的力量,他们若是齐心去做一件事……按照张八年的经验,陈钟是插翅难飞。
“悬赏?”
赵祯想起了当初的悬赏,那位悬赏要弄死沈安的家伙,最后被打断了三条腿。
“悬赏也不顶用啊!”
韩琦皱眉道:“那些泼皮闲汉也就是随意找找,还得靠皇城司。”
欧阳修抚须道:“陛下,以臣之见,此事当行文各地,让各地的巡检司多加留意,迟早会把他给找出来。”
赵祯微微点头,心中却异常难过。
朕自问对那些权贵不错,每次封赏没少过他们,可……可陈钟竟然会为了一己之私和辽人勾结……
他恨不能把陈钟给弄来千刀万剐了,可人呢?
那人早就躲起来了。
大宋茫茫,人口亿兆,去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那就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
真是让人愤恨啊!
他真的是伤心了,很是颓废的问道:“他悬赏了多少?”
“一万贯。”
啥?
赵祯差点就想喷血。
“一万贯?”
上次沈安悬赏两千贯找人就已经轰动整个汴梁城,所以赵祯想着他此次最多是三千贯。
而且三千贯真的不少了啊!
无数人会为了这三千贯去奔走,陈钟将会成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可沈安……那人竟然悬赏了一万贯?
韩琦傻眼了。
“陛下,一万贯……连臣都想策马走天涯,去寻了陈钟回来。”
这是夸张的话,韩琦自然不会为了一万贯而舍弃首相的职位,十万贯都不成。
可也间接说明了这一万贯的诱惑力有多大。
“这是大手笔啊!太……太……”
曾公亮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觉了,若是有后世的人在,定然会羡慕嫉妒恨的道:“哥,你这个……太特么土豪了!”
这沈安简直就是不把钱当钱啊!
这花钱的豪爽劲头连宰辅都嫉妒了。
这一刻土豪的气息弥漫在殿内,张八年又补了一刀:“陛下,臣和沈安商议过,若是皇城司的人找到了陈钟,那一万贯就算是皇城司的,臣不敢私取分毫,只是用于皇城司里。”
赵祯眨眨眼睛,想仔细看看张八年是不是被人换了个芯子。
连皇城司,连张八年这个万年骷髅都心动了?
这事儿怕是要成啊!
韩琦憧憬道:“陛下,臣敢打赌,汴梁的那些泼皮闲汉们,甚至那些亡命徒们都出发了……”
“陛下,开封府有事禀告。”
傅求来了。
“陛下,先前城中的泼皮闲汉为之一空,臣不知为何……”
泼皮们得了消息,傅求这个知府却还在懵逼,可见今日他是失职了。
开封府的治安突然好转,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巡检司的人已经要疯了,因为平日里那些作奸犯科的家伙们都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赵祯喃喃的道:“这是要疯了……”
是要疯了。
汴梁城中处处都是疯子。
那些自认为有些本事的泼皮闲汉结伴而行,出发去搜寻陈钟。
而沈安悬赏一万贯的消息也飞快的传了出去,汴梁周边也沸腾了。
“这就是财帛动人心。”
夕阳下,沈安和赵仲、王站在城门外,看着几个泼皮消失在远方。
“不管是泼皮还是宰辅,能让他们全力以赴的只有利益。”
这是来自于沈安的告诫。
赵仲说道:“可宰辅们不会为了钱财而全力以赴吧?”
“利益不只是钱财。”
沈安解释道:“每个人的利益都不同,为政者的职责就是尽量去找到大部分人的利益,然后施政。宰辅们的利益能有什么?别只看钱,比如说名垂青史,比如说对权利的**……或是说被帝王夸赞……”
赵仲想了想,然后拱手道:“多谢安北兄赐教。所谓利益,无所不在。”
沈安微笑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若是能触类旁通,看人用人就会如臂使指,挥洒自如。”
这是他给赵仲单独开的小灶,王倒是用不着。
“安北兄,你以为陈钟多久能归案?”
沈安说道:“不会超过五日……某现在担心的是邙山军……”
……
初春对于南方来说就是生机和嫩绿,鸟儿鸣叫,溪水潺潺,就如同是含苞待放的少女,惹人怜爱。
但当你往北方走时,越靠近北边,春天的气息就越滞后。
新乡城里,枝头还看不到嫩绿。
城南的一家小酒肆里,闻小种在喝酒。
开春了,酒肆的生意也不大好,那些闲人都去找事做,没事做的就是泼皮。
两个泼皮坐在酒肆里喝酒,一坛子发酸的淡酒从早上喝到下午,只是在消磨时间而已。
一个泼皮喝的想睡觉,他打个哈欠,冲着身材魁梧的闻小种说道:“小种,咱们龟背城里就数你的力气大,可你怎么就不喜欢做泼皮呢?你若是做泼皮,某让你做老二……”
新乡城四面低,中间高,就像是乌龟的背,所以得名龟背城。
闻小种端着酒碗的手很稳定,他并未搭话,而是缓缓喝了一口酒。
“就你这里的生意还养活不了自己,你图什么?”
两个泼皮数落了闻小种一阵,稍后其中一人懒洋洋的起身道:“就你这样的……白长个子了,连某都打不赢。”
“记账啊!”
泼皮说记账,大抵就是刘邦赊账喝酒,算是狗肉账,拿不回来的。
闻小种点点头,这时外面来了个黑脸大汉。
“要什么?”
闻小种并未起身相迎。
黑脸大汉背着个包袱,目光扫过店里,在两个泼皮的身上划过,然后说道:“酒菜,还有……这里可能住店?”
一个泼皮笑道:“小种,生意来了,我俩今日的酒钱可免了吧?”
闻小种再次点点头,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们一眼。
“再看挖了你的眼!”
两个泼皮觉得这眼神有些渗人,就喝骂了几句,然后打着饱嗝出去。
黑脸大汉自己寻地方坐下,目光四处梭巡,问道:“干粮可有?”
“有,炊饼,馒头。”
“酒菜先上来,随后准备炊饼馒头……”
黑脸大汉看向闻小种的目光中带着轻视,然后问道:“可能弄到船?”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98章 蒙汗药,打断腿
“船?”
刚起身的闻小种说道:“有,黄河边上某有一艘小船,店里的生意不好时某就渡船挣钱。”
黑脸大汉微笑道:“如此正好,快准备酒菜。”
稍后酒菜来了,黑脸大汉狼吞虎咽的吃了,闻小种准备带他去后面的客房,黑脸大汉却说道:“可能连夜过河吗?”
闻小种迟疑了一下,“能倒是能,可……”
“钱好说。”
黑脸大汉拿出了一吊钱来,随手放在地上:“钱就放在这,免得你说某谋财害命。”
闻小种又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着俯身去捡钱。
黑脸大汉冷笑道:“某是要回汴梁做生意,大生意,还会亏你的船钱?赶紧收拾了,晚些就走。”
稍后两人就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出去,然后直奔黄河边。
初春的黄河看着没有一点春天的气息,若是太冷的话,河面上会有许多冰块。今年的情况不错,河面上只有些许冰凌。
闻小种带着黑脸大汉往下游走,一直到了一个小茬口,才找到了一艘小船。
他一个人就把小船给拉了出来,在靠近河道时,回身说道:“上船吧。”
“好。”
黑脸大汉战战兢兢的上了船,随后就是一段很平常的航行。
小船平稳的到了对岸,黑脸大汉有些脚软,他爬到了岸上,说道:“来,某这里有馒头,看你辛苦,吃一个,还有一壶好酒。”
他摊开包袱,如释重负的道:“今夜某就寻个人家住下,明日就直奔开封,好啊!这下算是好了。”
闻小种把船系好,过来坐下,接过了黑脸大汉递来的冷馒头。
“吃吧吃吧。”
冷馒头很难吃,里面的肉馅都能冰牙齿了。
黑脸大汉低头咬了一口,再抬头时,见闻小种已经吃了大半,在咀嚼着,就笑道:“果然还是食量宽大。”
此刻周围静悄悄的,唯有些许星光照着大地,格外冷清。
少顷,闻小种就捂额道:“怎么有些头晕?”
黑脸大汉摸出一把短刃,狞笑在星光下若隐若现。
“中了某下的药……你到了河里记得爷爷叫做沈安……”
黑脸大汉猛地一刀捅去,他甚至还有工夫去看看河对岸……
他的手被人一下握住了,随后他下意识的加力,可那只大手却只是微微一用力,他就痛呼出声。
短刃落地,黑脸大汉嘶声道:“你……你竟然没晕……那药可是某花了两贯钱买的!”
闻小种一拳把他打跪在地上,然后说道:“那起迷药某五岁就能分辨,你夹在肉馒头里……把那羊肉味都岔了。”
黑脸大汉失魂落魄的道:“你竟然……你不是开酒肆的,你是谁?”
闻小种单手揪住他的头发,反问道:“你是谁?”
黑脸大汉突然哀求道:“某错了,某有钱,只要你把某送进汴梁城,十贯……不,一千贯钱,某给你……”
“有趣。”
闻小种的眼睛微微反光,“说话,你是谁?为何要去汴梁?为何要动手灭口……”
这是个老手。
黑脸大汉察觉到了煞气,他嚎哭道:“某只是一时糊涂……”
嚎哭声在黄河边上回荡着,宛如游魂。
“某许久未曾动刑了,今日倒好……”
随后就是一场刑罚,不过是半刻钟,黑脸大汉就吐实了。
“某是陈钟……杀你是为了掩盖行迹……”
“为何?你是什么人?怕什么?”
黄河水流淌着,闻小种站在河边,陈钟就跪在边上。
他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跳进河里,可这种天气跳进去就是送死。
他怕冷,抽噎道:“某家世代为官……后来得罪了那个沈安……”
“有趣!”
闻小种把陈钟捆了藏在一个地窝子里,随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钟很懊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走新乡,更不该进那家酒肆。
就算是在城外露宿一夜也好啊!
此刻他忘记了寒冷,浑身发热。
后面会面临着什么?
那个闻小种若是聪明,就该听我的,然后回汴梁拿钱,说不定后面能把他给哄了……
是了,陈家在汴梁朋友无数,那些人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可某为何要出逃呢?
这是惧怕,对人性的惧怕,生怕被人盯住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地窝子上就出现了一个黑影。
他被吓得挣扎了几下。
“陈钟,那沈安竟然悬赏一万贯要你。”
一股尿液不受控制的流淌出来,陈钟语无伦次的道:“某给你十万贯,百万贯……”
“沈安是什么人?”
“他是个疯子!仗着和未来的皇子亲近,就肆无忌惮……”
“那就对了。”
闻小种单手把他拖了出来,随后也不嫌弃他身上的尿骚味,扛在肩上就走。
“你放过某,某给你钱。”
“住口!”
“真的,某陈钟,在汴梁多少权贵认识某……沈安杀人不眨眼,匪号魔王,他会弄死你……某知道……你的身上有煞气,你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人……沈安会弄死你……”
闻小种随手弄了一块布堵住了他的嘴,很快就扛着他消失在黑夜之中。
……
枢密院和皇城司的人都出发了,枢密院的人将会坐镇雄州,随时传递消息。
而皇城司的人则是要深入辽境去打探邙山军的消息,若是他们还在,那就冒险露头示警。
沈安想去雄州,可赵祯却派了两个侍卫在沈家盯着他。
这样的日子太过煎熬,沈安只能祈祷黄春的感觉更敏锐些。
“郎君,外面有人求见。”
沈安在在家里的行动不受限制,两个侍卫懒洋洋的在厢房里喝茶。
偏厅里,沈安见到了闻小种。
“你是……”
闻小种的身材高大,站起来很有威慑力。
“某闻小种,见过沈待诏。”
闻小种仔细看着沈安,说道:“某听闻待诏悬赏一万贯……”
“陈钟?”
沈安心中一喜,就问道:“他在哪?”
闻小种说道:“某不想要一万贯。”
咦!
沈安觉得这世界怕是有些颠倒了。
竟然有人不爱钱?
“那你想要什么?”
他担心这个大汉会提出自己无法完成的要求。
闻小种拱手道:“某听闻待诏南征北战,杀敌无数,心中颇为敬佩。某只想跟在待诏身边,以后若是有上阵的机会能带上某。”
“杀敌?”
大宋的武人地位低,竟然有人想去杀敌?
你怕不是想忽悠我吧!
见他皱眉,闻小种说道:“家父战殁于北方,待诏使人去新乡一问便知。”
“竟然是军中的兄弟吗?”
沈安肃然道;“如此也好,陈洛,带他去洗漱歇息,顺便把陈郎君请来。”
陈郎君很狼狈的被带了进来,姚链一脸见鬼表情的道:“郎君,闻小种雇了一辆牛车,竟然把陈钟绑在车底下运进了城里。”
“是个聪明人!”
沈安随后就去了厢房,两个侍卫见到陈钟不禁大惊。
“二位,某要用刑了,你们可是要旁观?”
两个侍卫也不在沈家待了,随即进宫去报信。
有了陈钟在手,沈安今天肯定不会跑路。
“陈郎君,久违了。”
沈安伸手,陈洛递上了刑具,陈钟哭喊道:“某错了,某错了,饶了某,某愿意在沈家为奴,沈安,饶了某,某的家产全给你……”
沈安一皮鞭抽去,陈钟嚎叫一声,喊道:“饶命……”
一顿鞭子抽打下来,陈钟的嚎叫声传遍了榆林巷。
幸好果果今日去了包家,否则沈安还真没法下手。
“你和辽人说了些什么?”
沈安气喘吁吁的问道,手中的皮鞭已经换成了锤子。
可陈钟却是个软蛋,“某和他说邙山军去了北方,有人说是去了辽境……”
沈安冷笑道:“他为了一支乡军动手?谁信?”
一百多人而已,别说是乡兵,就算是禁军也不放在辽人的眼中,更不会为此派人去报信。
陈钟开始嚎哭,沈安冷冷的道:“把花花牵来!”
当花花出现时,陈钟喊道:“某说……某说了邙山军在府州和西夏的战绩……”
“畜生!”
沈安怒极了,一锤子就挥舞过去。
“且住!”
身后有人抱住了他,锤子偏了,就落在陈钟的肩膀上。
“啊……”
陈钟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沈安回身,那人拱手道:“沈待诏莫要见怪。”
这人是上次潜入沈家被吊在树上待了一夜的魏明,他的身后就是张八年。
张八年走了进来,说道:“整个汴梁能动私刑的就是你沈安,不过某知道你上次还有功劳在,正好抵了。”
沈安教授了赵仲等人杂学,而杂学救了司马光,沈安同样是立功了。
沈安冷冷的道:“还差一条腿!”
魏明面色大变,心想你竟然敢当着张八年继续动手,这是要翻脸吗?
沈安俯身一锤,陈钟的惨叫声顿时就直上云霄,尖利的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沈安!”
张八年的眼皮子眨动着,眼中鬼火幽幽,显然是有些恼火了。
沈安回身,顺手把锤子扔掉,笑道:“人是某悬赏抓到的,他要截杀的也是某。冤有头,债有主,若是皇城司愿意出一万贯,那陈钟就会一根毫毛都不会少的交给你们。”
这是挑衅!
你皇城司无用抓不到人怪谁?人在我沈安的手中,我想弄断他的腿就弄断他的腿,如何?
沈安从被截杀以来憋着的那股子气借着那一锤子发泄了大半,剩下的都冲着张八年去了。
魏明站在中间,不禁觉得遍体生寒,就悄然退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官家纵容,不肯收拾那些权贵,若非如此,陈钟怎敢勾结辽人?怎敢截杀沈某?”
“那你想如何?”
“某不准备如何,只想告诉你,皇城司在中间和稀泥的日子太久了。既然你们不肯动,那沈某来动,想来汴梁城中多几个残废会多些欢喜……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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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他就是有钱
皇城司的作用比不上后世的锦衣卫和东厂,它更像是一个黑暗中的行者,睁开冷冰冰的双眼在看着汴梁,在看着天下。
但也只能看着而已,很少听到皇城司动手抓人的消息,可见他们的谨慎。
而这个谨慎来源于他们的身份。
帝王的私有力量!
在文官空前强大的背景下,帝王的私有力量也得要归于阴暗处,不得冒头。
沈安知道皇城司的人不能插手太多,但他却有些恼火,最大的恼火就是张八年不肯通风报信,否则他能让那些权贵们扑街!
张八年定定的看着前方,说道:“皇城司不是某的。”
他转身出去,“带走!”
只是一句话,却让沈安内疚了,他喊道:“二梅!”
“郎君!”
曾二梅冲了出来,一个皇城司的大汉见到她不禁惊呼道;“好丑!”
陈洛不禁怒道:“二梅是美人!”
我去!
习惯了陈洛这种审美观的沈安一本正经的道:“是,我家二梅自然是美人。”
魏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家子都不正常。
曾二梅心中不满,福身行礼。
沈安交代道:“给张都知弄几块腊肉带着回去。”
正好赵仲过来串门,听到这话不禁就笑喷了。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张八年拎着几块腊肉,就这么招摇过市,直至到了宫中……
汴梁人民会笑喷的。
张八年别过脸去,皱眉道:“罢了,某最近辟谷……吃素。”
他也觉得不妥,可沈安却热情的道:“这个不碍事,记住拿回去就挂在通风的地方,别潮湿啊!最好挂在厨房里,这样少说能挂大半年不坏……”
曾二梅一溜烟就跑回去,稍后拎着三条腊肉出来。
沈安接过,不容拒绝的把绳子挂在张八年的手中,说道:“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猪肉,肥瘦相间,大半是肥肉,一口下去,那油就迸发出来,爽啊……那瘦肉有嚼头,还不柴……”
张八年觉得浑身不自在,可闻言还是不禁看了手中的腊肉一眼。
腊肉的外表看着有些灰黑,但油脂在外面覆盖了一层,灰黑中透着油脂的白,就像是一位藏在深闺中的少女,欲拒还迎……
“这肉用淘米水洗洗,再丢进水里煮一炷香的功夫,随后蒸了,最后切片……下酒是好菜,下饭更是……不说了,回家去慢慢体会,若是想吃了,记得回头……”
张八年皱眉出了沈家,上马,一路往皇宫去。
他的骑术精湛,单手控缰毫无压力。
等进了皇城司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拎着那三块腊肉。
他微微皱眉,想把腊肉扔掉,可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吩咐道:“弄半块,按照沈安说的做来。”
半个时辰后,陈钟的口供全部出来,腊肉也来了。
切好的腊肉随意的夹起一片,当空看看,竟然有些半透明的味道。
一股子香气萦绕在鼻端,张八年吃了一片。
香。
那种熏制的香味先在口腔里打了个转,然后咀嚼一下,油脂就出来了。
那油脂带着肥肉的香味,加上熏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张八年抬头,眼中有讶色,吩咐道:“弄一壶酒来。”
这腊肉竟然让他不肯独食,要么是下饭,要么必须有酒。
一手拿着口供仔细看,一手夹肉喝酒,等把口供分析完之后,肉尽,酒光……
赞!
吃了一顿腊肉,张八年带着口供去见赵祯。
一路行走在宫中,那些内侍和宫女无人敢和他对视,都低着头,仿佛前方来的是洪水猛兽。
张八年冷冷的看着前方,直至出现了陈忠珩。
“有紧要事。”
张八年和宫中的这些内侍没有什么交情,也不可能有交情。
陈忠珩也冷冰冰的道:“官家刚吃了午饭,你快些说,晚些官家要打个盹。”
张八年一边往殿内去,一边说道:“这个盹打不了了。”
赵祯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见他进来就问道:“可是找到了?”
张八年说道:“有人抓到了陈钟,送到了沈家,臣刚才去拿了人回来讯问,已经得了结果。”
赵祯的睡意一下就消了,“说吧,我听着。”
“陈钟和沈安有了冲突就一直耿耿于怀,邙山军出发后,枢密院有人暗中把消息告知了陈钟,陈钟就令人私下和辽人会面,通报了邙山军去辽境之事……前几日他又令人去找辽人询问消息,结果被泼皮目睹……陈钟就出逃,在新乡被人给抓住了。”
赵祯厌恶的道:“召集宰辅们,商议处置之事。”
稍后宰辅们来了,得了消息后一致要求处死陈钟。
“……陈钟家人当全数流放琼州,不如此,不能警示后人!”
韩琦的心中怒火升腾,若是陈钟就在身前,他定然要饱以老拳。
“臣等附议!”
赵祯满意的道:“好,如此就处死陈钟!”
命令下达,自然有人去执行,赵祯叹息道:“先前陈钟逃窜,大家都束手无策,可沈安只是悬赏了一万贯,不过是几天罢了,这人竟然就被送来了,可见财帛动人心,让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曾公亮说道:“陛下,百姓的教化要如同春风化雨,非一朝一夕之功,再说……恕臣直言,一万贯,臣也心动了……”
“哈哈哈哈!”
君臣都大笑了起来,最后欧阳修说道:“可咱们都没沈安有钱啊!”
韩琦苦着脸道:“以后谁和他结仇,就得要小心他的悬赏。”
曾公亮也觉得有些麻爪:“沈安有钱,若是习惯了悬赏,陛下,怕是人人自危啊!”
赵祯想象了一下,沈安手持巨款,倨傲的直接用钱砸人……
但这只是一个幻觉。
他莞尔道:“他若是这般舍得,那朕去领了这悬赏如何。”
宰辅们都笑了起来,可心情都不大好。
出来之后,韩琦唏嘘道:“老夫在想啊,那些豪商若是舍得钱,这天下会不会乱套了?”
欧阳修摇头道:“沈安敢那是因为陈钟截杀在前,商人若是敢……那就是自寻死路!”
……
陈钟先前是被皇城司的人丢在大车上拉回去的,所以看到的人不少。
稍后陈钟被处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汴梁城。
里通外国……
“说是里通外国。”
一家酒楼的包间里,十余人围坐着,气氛沉郁。
上首的老人苦笑道:“陈钟行事不密,结果事败。事败也就罢了,他竟然去截杀沈安。那个蠢货有什么人手?还自以为是,结果派出的人都是草包,连沈安的皮毛都没碰到。”
下首有人说道:“那沈安……诸位,一万贯啊!陈钟才出去了多久?竟然就被人弄回来了。诸位,下次他若是暗中悬赏要咱们的命……怎么办?”
众人一阵沉默,老人不屑的道:“我等家中难道就没有好手?若是惹急了就火并而已,怕他不成?”
“是啊!咱们谁会怕他!”
“可他有钱啊!”
“有钱又怎地?”
“他就是有钱。”
“……”
众人无语,老人无奈的道:“一群人竟然被一个只知道使唤钱的年轻人给难住了,他就是有钱,不满意就用钱砸。”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无奈之极。
是啊!他就是有钱!
不舒服就砸钱,谁特么能和他比?
“这日子没发过了!”
一个男子奋力砸了酒杯,仿佛是在砸钱。
另一人也骂道:“那个小畜生,手段阴狠,真想弄死他……可架不住他有钱啊!”
“下次要小心,别大大咧咧的学陈钟。”
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有些压制不住了……
……
“小人从小就是孤儿,差点被饿死,后来有人收养了小人,小人跟着他四处浪荡,等大了些之后,就回到新乡开了家酒肆度日。”
闻小种看着很淳朴,沈安问道:“杀过人?”
闻小种点头:“当年一路出去,遇到过不少贼人。”
大宋年年有人造反,大多是胡闹,可贼人却真是不少。
那些贼人占据了要道敲诈勒索,甚至是洗劫行人,运气不好连命都得交代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先在家里住下,至于上阵杀敌,这个得等待时机。”
闻小种叉手应了,沈安起身道:“此刻某的心中都是邙山军,只恨不能活剐了陈钟……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
此刻的北方还是冰天雪地,有些地方的冰雪融化之后,连战马都不愿意涉足。
“好冷!”
一条小溪边上,一百余乡兵在修整。
战马在刨着雪,然后伸嘴在下面寻找青草的嫩芽。
这地方没法坐,所有人都在散步,缓解长期骑马造成的身体僵硬。
黄春在看着南方,眉间多了些迷惑。
“某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呢?”
周围的乡兵马上就如临大敌般的紧张起来。
逢凶化吉有春哥,黄春的本事并非是浪得虚名。
严宝玉手握刀柄,目光敏锐的在四周梭巡了一圈,“是什么感觉?”
黄春微笑道:“无事。”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吃干粮的吃干粮,喂马的喂马,笑声重新回归。
黄春示意严宝玉和自己一起。
两人走出了这个地方,黄春低声道:“某觉得危险来自于南方,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严宝玉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黄春笑的依旧不正经,淡淡的道:“郎君既然对那白叠子这般看重,某就算是拼了命也得找到……宝玉,郎君对咱们不薄,你可不能糊涂。”
严宝玉在看着南方,闻言说道:“是,为了郎君,继续出发!”
队伍继续往北出发,直至看到了析津府的城墙……
黄春回身,对乡兵们说道:“兄弟们,某感到了危险……”
严宝玉在边上盯着这些乡兵,一旦有人动摇,他将会毫不留情的动手。
幸运的是,无人建议马上逃跑。
“都是好兄弟,郎君没白对你们好!”
黄春轻松的道:“放心,有某在,总是能跑脱的。现在,让咱们进城去和辽人……玩玩他们的女人怎么样?”
“好!”
刚生起的紧张就被这话给冲散了,乡兵们嘻嘻哈哈的下马,然后又乔装了一番。
析津府,也就是前唐的幽州,被辽人得了后,先改名幽都,然后又改名叫做析津府。
析津府算是一座雄城,分散进了城之后,黄春就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权贵家的后门处。
第500章 我家郎君是魔王(为‘夜亂天’加更)
析津府作为辽人的南京,智能是管理南京道。城中依旧按照前唐的旧制设立了坊市,各处都有围墙和坊门。
这里有三十万人口,各种人都有,汉、辽、奚、渤海、女真……
既然是南京,自然得有皇城。
就在城中的西南,耸立着一座子城,这就是所谓的皇城。
这家院子靠近皇城,看着颇为华丽。
此时雪还未解冻,加之辽宋和平多年,权贵们早已没了警惕心。
这家主人就在看舞蹈。
跳舞的是两个汉女,边上的乐师却是渤海人。
主人看着三十余岁,坐在边上喝酒,不时跟着曲子哼唱几句,极为惬意。
唱着唱着的,一个下人过来禀告道:“林牙,刚来了消息,说是一小股宋人乡兵潜入了进来,让这边多加警惕,一旦发现就要全数剿杀了,但要留着人头和能证明他们是宋人的东西。”
林牙就是文士的意思,可男子一手喝酒,一手抓着羊腿在啃,压根没有半点文士的风采。
他微微抬头,突然骂道:“汉狗也敢来南京找死吗?”
曲子停了,两个汉女在瑟瑟发抖……
在这里,她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但好歹比当年的两脚羊待遇好多了,辽人甚至还设置了所谓的南面官,用汉制来统御汉人。
男子看着羊腿上仅剩下的筋骨,突然劈手就扔了出去。
羊骨头砸在了一个汉女的胸口上,反弹后落地。
汉女不敢动,只是在颤抖。
男子起身,目光中带着凶狠。他喃喃的道:“这是要造反吗?畜生般的汉人……除去女人之外都是畜生……”
他大步走了过去,劈手就去拉扯一个汉女的衣裳。
汉女下意识的去护着,结果被男子一耳光打的跪在那里。
男子大抵觉得郁闷,就仰头喊了一声,周围的人都散了。
一男二女……
男子揪住汉女的头发就往后面拖,汉女哭喊道:“奴不卖身……要嫁人……”
男子一手一个,拖着两个汉女往后面去,不时大笑一声,显得极为畅快。
转过前院后,再进内院的门,就是另一个天地。
两个汉女抓着男子的手腕,却不敢再挣扎。
一路到了卧室外,男子一脚踢开房门,然后大笑一声……
“哈哈哈哈……”
房门被踢开,一个人就站在门内,就像是一直在此等候。
“啊!”
任谁见到这等场景都会被吓一跳,男子却不同,他只是叫喊一声,然后一拳就挥击过去。
严宝玉单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咽喉,渐渐发力。
咯咯咯……
男子的咽喉里发出了类似于母鸡下蛋后的鸣叫声,面色涨红,眼神绝望。
“宝玉,要口供。”
黄春从外面进来了,见两个汉女畏惧的往边上躲,就笑道:“某等就是汉人,你们无需慌张。”
可两个汉女闻言就更慌了,一人张嘴喊道:“救命……”
这是什么意思?
黄春目露凶光,喝道:“再叫唤弄死你。”
叫声戛然而止,周围静悄悄的,突然前面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有人在奔跑……
“救……”
几个乡兵从前院进来了,他们的眼中多了嗜血的兴奋,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在渐渐消散。
“春哥,都清理干净了。”
黄春点点头,蹲下去看着一个汉女,问道:“为何要怕我等?”
汉女只是摇头,眼中有惧色。
黄春无奈的道:“咱们是汉人啊!刚才那人就准备对你们动手,若非是我们……”
“奴是妓*女……”
尼玛!
黄春只觉得一股子郁气憋在了胸口那里,难受的想嚎叫。
“可愿跟着我们回去?”
在他看来,能回到大宋对于她们来说就是福音。
“不愿意。”
可两个汉女却齐齐摇头拒绝。
“为何?”
黄春心中失望,觉得这两个汉女莫不是贱皮子?
一个汉女说道:“听闻那边的百姓活的辛苦……”
黄春起身,苦笑道:“这特么……”
辽人当年刚接手燕云地带时,汉人时常爆发起义斗争。可等辽人渐渐的开始善待汉人之后,情况就变了。
一个乡兵低声道:“春哥,雄州有些百姓都会跑到这边来……”
黄春嗯了一声,说道:“某此刻才知道郎君为何看不上朝中的那些官,都是蠢货啊!”
原先以为自己是王师,北方的汉人自当箪食壶浆相迎,可没想到竟然得到的是冷淡。
“这边的赋税比大宋的还低……这特么让人……”
黄春很无语,“郎君说要北望江山,可这等情况下,就算是打过来,这些汉人怕是会拿起刀枪和咱们拼杀,这是怎么了?”
他突然咆哮道:“这是怎么了?”
乡兵们站在院子里,只有默然。
同族之间为何要这么冷漠?而且要刀兵相向。
他们不知道的是,宋徽宗时期的北伐,宋军打进幽州城后,竟然抢掠汉人百姓,把最后那点血液关系都给弄没了。以至于金人南下入侵时,北方的汉人踊跃参军……
国家的崩坏从来都和外敌无关,大多是自己从内部腐烂了,外敌的作用只是轻轻一推而已,这座破屋子就轰然倒塌。
“要告诉郎君,记住了,不管谁活着,等回到汴梁之后,把幽州这些汉人的想法转告给郎君。”
黄春觉得沈安定然有办法扭转这一趋势。
“春哥,咱们的行踪被人知道了。”
严宝玉带来了个坏消息,黄春冷笑道:“某就说觉得不对劲,马上寻了种子来,咱们回去!”
在这家找到了些白叠子的种子,乡兵们又发挥了偷鸡摸狗的本事,在周围的权贵人家里寻摸了一阵,收获不少。
几袋子种子被分解开来,一人背一点。
趁着城门还没关,乡兵们分散出去,在城外集合。
黄春回头看了析津府一眼,说道:“希望下次再来时,这里变成了幽州。”
大宋的幽州!
……
一路过了高粱河,黄春等人没来得及感慨当年在这里发生的大战,夜色就降临了。
“某觉得有些心慌。”
在河边取水吃了干粮,本来准备宿营的乡兵们被黄春弄了起来。
“必须马上走,都准备好,怕是要杀人了。”
从这里到雄州有两百多里地,看似不远,可黄春却觉得处处危机。
他们刚离开没多久,一群骑兵就打着火把来了。
有人下马在河边看了看,回身喊道:“有人在这里住过,一两百人,都有马。”
一个将领冷笑道:“就是他们。胆子很大啊!竟然敢来析津府……斥候弄出去,找到他们,出发!”
马蹄踏破浮冰,下面刚开始露头的嫩草被踩的草汁四溅。
这三百余骑直至凌晨才重新捕捉到了黄春等人的踪迹。
“他们在前面……”
将领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目光阴冷,“抓住他们,用马拖死!”
马蹄声渐渐急促,三百余骑开始加速了。
前方已经能看到十余骑在仓皇逃窜,将领喊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对方只有一百余人,他无需畏惧什么,只要杀过去就好。
左边突然出现几个火头,将领偏头看去,就看到了几张兴奋的脸,以及几支火箭。
火箭飞来,轨迹非常清晰,带着些弧线……
将领低头,这才发现脚下有不少干草,关键是还有些刺鼻的味道。
火箭落下,引燃了干草,将领喊道:“杀过去!”
等火烧过来时,老子早就冲出去了!
他心中冷笑着,可战马刚冲出去几步,周围就猛的燃烧起来了。
轰!
火焰骤然升腾,在黎明前格外的清晰。
那刺鼻的味道就是火油,而且是沈安调配的火油,遇火就能迅速燃烧,当真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之物,杀人越货的贴身宝贝……
战马骤然遭遇火焰,顿时就失去了控制,一时间人仰马翻,战马长嘶着四处乱跑……
“出击!”
黄春洋洋得意的带头冲杀过来,身后的严宝玉测了一下风向,然后和几个乡兵点燃了小陶罐扔了出去。
陶罐被扔到了辽人中间,烟雾渐渐弥漫。
“咳咳咳!”
将领吸到了一口烟雾,只觉得咽喉难受之极。
“冲出去!”
他知道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到时候再度集结,他要给这些宋人一次全军覆没的教训。
“弩箭……”
透过火焰和烟雾,将领看到了箭矢……
这不是乡兵!
乡兵不可能有这么精良的装备。
“上当了,我们上当了!”
一百余人的乡兵,土鸡瓦狗般的弱小,三百余骑就能轻松的绞杀他们。
这是出发前他们的想法,可这个想法却在遭遇了三波不同的攻击后,烟消云散了。
这特么哪里会是乡兵啊!
一波箭矢就会倒下一波辽军,宋人没有冲杀,而是在外围游走,用箭矢在消耗着他们。
将领绝望的发现这群乡兵都是老手,就催促着麾下冲杀出去。
“围着他们!”
敌军目前是慌乱的,战马很难控制,也就很难形成合力,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弩箭不断发射,看着敌骑不断倒下,黄春狞笑道;“以为老子是善人呢?老子是善人,可我家郎君却是魔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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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邙山军,打草谷了
弩箭不断发射,敌骑纷纷落马,战马更是在火焰和毒烟下惶然不安的乱跑。
黄春大笑道:“郎君的手段果然厉害,只是改动了一下,这毒烟竟然就这般厉害。”
严宝玉带队围杀敌军,不时有敌骑从侧后方逃出来,然后被弩箭射杀。
这些乡兵在经过长时间的操练之后,身手之厉害,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想象。
他们的箭术高超,弩箭几乎从不落空。
一百余人围杀三百人,这事儿听着很荒谬,而且是发生在一支乡兵和辽军之间,更是具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按照常理来说,别说是乡兵,大宋的禁军在相同人数、相同装备的情况下遭遇辽军,基本是败多胜少。
而乡兵……这不是笑话吗?
若是传回两国国内去,大抵都会想着这支乡兵就是去给辽人送菜的。
可他们若是在现场看到这个场景,定然会把眼珠子给瞪落了。
一百余大宋乡兵正在围杀三百余辽军。
辽军被几轮攻击之后,剩下的不足两百人。
敌军渐渐有聚拢的趋势,黄春喊道:“宝玉,差不多了。”
严宝玉收了弓弩,拔出长刀,喊道:“兄弟们……打草谷了!”
这是他们的口号,黄春听了眼睛不禁发热。
他想起了当初带着这些兄弟来辽境的境遇。
那时候他们有五百余人,哪怕他的嗅觉再灵敏,可在刚开始时因为经验不足就交了不少学费。
这个学费不是钱财,而是人命。
经过无数次磨砺,剩下的这一百余人就是狼。
一群野狼!
他举起长刀,喊道:“兄弟们……打草谷了!”
从来都只有辽人和西夏人来大宋打草谷,可咱们是谁?
“邙山军……打草谷了!”
我们是邙山军!
邙山上全是骸骨和亡魂!
“邙山军,打草谷了!”
乡兵们欢呼着,聚拢在严宝玉和黄春的后面,结阵冲杀而去。
前方的辽军还有两百人左右,人数依旧占据优势。
辽军在愕然。
这特么……是我们的人数多啊!
你们不继续袭扰,竟然敢来决战?
这不是宋人!
从未有宋人这般大胆和无畏。
那些宋人早就在无数次残败后变得胆小如鼠,他们哪里敢和大辽作战?
而且……
一个懂些大宋话的军士喊道:“他们说……他们说打草谷……”
辽军都懵了。
从来都只有我们去宋人那边打草谷,现在竟然反过来了?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袭击了他们。
辽将挥刀喊道:“杀光他们!”
双方开始相对冲击……
严宝玉当先冲杀进去,一个辽军大吼一声,挥刀斜劈下来。
严宝玉并未格挡,而是身体大幅度偏移,躲开这一刀的同时,长刀从右边挥过。
右边的辽军正准备从边上偷袭,被这一刀从胸腹处掠过,一股热血喷溅的到处都是,随即内脏就跟着挤了出来。
左边的辽军刚准备收刀,严宝玉和他错身,左手握拳,一拳就把他打下马去。
辽军刚落马,眼中就多了一只马蹄……
马蹄重重的踩踏下去,他的瞳孔放大,惊呼了一声,随即就被马蹄踩在脸上……
咔嚓一声后,战马前冲,黄春挥舞着长刀,体会着久违的厮杀。
以严宝玉为箭头,邙山军冲杀了进去,长刀挥舞,这些在汴梁庄子里偷窥大姑娘小媳妇的男子们终于得到了杀戮的机会。
辽军开始时自信满满,觉得这支乡兵竟然敢和自己短兵相接,当真是自寻死路。
可等一接触之后,辽军才发现这支乡兵不一样。
这些乡兵的个人能力极强,一对一辽军完全不是对手。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辽军至少还有人数优势。
可这些乡兵两三人聚在一起的配合更是让他们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就被他们给偷袭了。
辽军将领焦躁的呼喊着,他在呼唤麾下集结起来,然后和宋军对冲。
在这种时刻,唯有相对冲杀方能有生机。
“集结起来!”
他在呼喊着,声音在凌晨的昏暗天色下孤独而无助。
严宝玉就在盯着他,见他焦躁,就喊道:“跟着某!”
邙山军就像是一支利箭,冲着辽将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路的辽军纷纷被斩杀落马,辽将发现了严宝玉的企图,他策马就跑。
这时候不跑的就是傻子。
辽军也傻眼了,自己的统军将领跑了,我们咋办?
“跑啊!”
有人带头跑路,剩下的辽军开始四散奔逃。
辽将在奔逃,后面的严宝玉再次举起弩弓,扣动弩机。
咻!
在冲阵和逃跑时最好把身体伏在马背上,这样可以缩小自己身体暴露的面积,可他遭遇的却是严宝玉。
邙山军的第一高手!
弩箭准确的扎进了他的脊背,辽将惨叫一声,身体坐直了起来,然后缓缓朝着右边跌落马下。
“追杀!”
黄春见辽将落马,就带着邙山军去追杀奔逃的辽军。
严宝玉过去,先是牵住了辽将的那匹好马。在他的眼中,辽将的价值就是口供,可口供不外乎就是辽军发现了自己等人的踪迹,在前方搜寻而已。
他们还没找到沈安时,在辽境就经常遭遇这等事,早就习惯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辽人在得知了他们在府州和西南屡立战功后,就调集了不少人马,准备把邙山军给绞杀在辽境内,给宋人一次恐吓。
什么狗屁的乡兵?也只能弄西夏人和交趾人而已,遇到我们辽人也得跪了。
辽人就是这么骄傲,可这次他们的骄傲却被迎头痛击。
他下马走过去,辽将竟然还未死,可看着也差不多了。
“前方有多少人?”
严宝玉熟悉的用辽语讯问。
辽将的目光淡然,说道:“你们会死在这里,会被丢弃在草原上,任由野兽啃噬,最终变成野草的食物……”
这没法问话了。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严宝玉知道没多少时间了,他们必须要马上转移。
他伸手捏住了辽将的咽喉,辽将看着他,说道:“你们……死定了……”
严宝玉捏碎了辽将的咽喉,任由他像是一条上岸的鱼儿在挣扎弹动,回身道:“春哥,辽人怕是不肯罢休。”
后面来的正是黄春,他轻松的道:“赶紧,割耳朵,把马匹都收拢了,再弄些干粮,咱们回家!”
回家!
以前他们没有家。
汴梁曾经是他们眼中的圣地,高不可攀。可他们如今却在那里安家落户了。
“郎君会准备好酒等着咱们回去庆功。”
黄春得意的道:“这白叠子不知道能作甚,不过郎君这般看重,想来是了不得的宝贝,辽人竟然当做是花……真是够蠢。”
严宝玉上马,看着东方出现的晨曦,说道:“郎君的学问高深,某看大宋就没人比得上。咱们好生跟着郎君去做,光宗耀祖不敢说,可却能做人……”
“做人……”
黄春喃喃的道:“知州去了之后,咱们就成了孤魂野鬼,幸而找到了郎君……郎君并没有轻视咱们……看看那些武人吧,哪怕是禁军,也被人践踏。可咱们不同,郎君待咱们就像是兄弟一般……”
他看着那些在飞速收集战马和干粮的乡兵,微笑道:“郎君以那个什么……国……对,上次他们说的国士,可某怎么就觉着发酸呢!”
严宝玉冷冷的道:“郎君拿咱们当兄弟呢,咱们自然要舍命相报。郎君的对手很多,春哥,以后要注意了,多弄死几个,也好让郎君少些烦恼。”
黄春点点头,喊道:“走了,咱们回家!”
一行人卷了战马快速离去。
天色渐渐大亮,几个牧民路过这里,无意间见到了一地的尸骸,不禁就尖叫起来。
“是我们的人。”
他们打马往析津府去,消息也随之传进城中。
承平多年,不但是宋人懈怠了,辽人也懈怠了。
可宋人懈怠是觉得幸运,他们珍惜和平。
而辽人不同,他们觉得自己无敌于当世,所以气焰嚣张。
除去在西夏人那里碰过一鼻子灰之外,谁能让咱们吃亏?
所以没人惧怕宋人。
怕个逑,宋人敢瑟就南下牧马,保证宋人会哭喊着求饶。
这是多年的经验,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在得知附近死了一百多辽军后,都傻眼了。而且那些辽军还少了一只耳朵,这是谁干的?
“谁弄死的?”
“定然是……”
辽人内部亦有争斗,可以往最多是暗地里捅刀子而已,现在竟然敢截杀军队了吗?
析津府内暗流涌动,多人出来声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没有人想到是宋人干掉的。
直至十余骑归来,带来了消息。
他们在凌晨时溃逃,不敢朝着析津府跑,就这么跑散了,直至此刻才回归。
“是宋人!”
“撒谎!”
一群文武官员在询问,听到这话有人就怒道:“宋人?不说宋人是否敢进来,就算是进来了……对了,那一百余人是进来了,可他们是乡兵,而且三打一,他们如何能击败你们?”
“这是在为了谁而撒谎?说!”
“说出来,你的家人就能得到赦免。”
溃兵们傻眼了,他们惊恐万状的诉说着那凌晨时分的恐惧:“某发誓,真是宋人。”
有人笑道:“宋人?多少宋人?莫不是宋人开始进攻了?他们的大军何在?”
“三百余人,就算是在雄州边上跑一圈,宋人也会如临大敌,甚至还能劫掠些商人……打打草谷,可你们就这么败了?”
咆哮的是个武将,他冲过来,一把提起个军士,喝道:“怎么败的?是谁击败了你们……”
“宋人!”
军士在他的手中沮丧的低头,浑身瘫软,就像是没骨头的虫子。
“那些宋人大约有一两百人,他们没有盔甲,但能听到他们用宋话叫喊。他们有火油和弩弓,还有毒烟……只是两下,咱们的马全惊了,他们就用弩弓来袭扰我们……”
真是宋人?
室内的辽人面面相觑。
“宋人和绵羊般的软弱……”
……
第一更送上。
第502章 大宋翰林待诏沈安向辽皇问好
在辽人的眼中,宋人真的是和绵羊一般无二。
从赵老二北伐大败开始,辽人对大宋就一直占据着心理优势。
宋人从不是威胁!
这是辽国从上到下的统一认识。
可今日这个认识竟然被击破了。
大家相对一视,有人厉喝道:“就是那支乡兵!”
是了,结合上面通报来的情况,宋人那支一百余人的乡兵就该在此刻出现在附近。
一个文官痛心疾首的道:“宋人的乡兵……那就和百姓差不多。可就这么一支乡兵,竟然击败了咱们三百余人,这传出去……”
传出去大家怕是要被呵斥了,弄不好还会降职。
各种目光在交汇着,渐渐的有些恐惧之色。
耶律洪基手段狠辣,降职只是小事,若是耶律洪基发怒,大伙儿怕是要倒大霉了……
“这是耻辱!”
“这是宋人给咱们的耻辱,要还回去!”
“……”
一阵群情激昂后,有人命令道:“出击,让我们的人出击,去抓住他们,踩死他们,拖死他们!”
随着这道命令,析津府沸腾了。
骑兵们结队出发,在城外集结。
“杀一个宋人的乡兵,赏五贯钱!活捉一个……赏十贯钱!”
一个将领在大声的说着赏格,将士们兴奋异常,恨不能马上和宋军遭遇。
文官们站在一起,有个汉官说道:“五贯钱,这个算是重赏,三天之内定然有好消息传来。”
众人纷纷点头,却不知道在汴梁,有人直接悬赏一万贯,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骑兵轰然出动,城头上的文武官员们踌躇满志,就等着他们送人头回来。
……
良乡外围,黄春带着人小心翼翼的绕了过去。
严宝玉在看着前方,“春哥,感觉如何?”
黄春摇摇头,等远离了人居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辽人以为咱们走固安方向,可老子偏要从良乡走,让他们去扑个空吧。”
他喋喋不休的道:“老子就是天才,郎君都说过了,老子这样的人……百年难得出一个,就是祥瑞。”
严宝玉看着他的脸,认真的问道:“春哥,很危险吗?”
“没有。”
黄春笑的很灿烂,可额头上的汗水却出卖了他。
严宝玉眸色微冷:“哪边?”
黄春摇头道:“不知道,好像四处都有。”
这是黄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危机。
“只觉得浑身发麻,四周都有眼睛在盯着咱们。”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流淌下来。
“辽人疯了,宝玉,咱们弄死了他们不少人,辽人要发狂了。”
黄春神经质的吸吸鼻子,突然喊道:“左边,往左边!”
没有丝毫犹豫,邙山军全体往左边疾驰。
就在他们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之后没多久,一队辽骑出现了。
大约四百余人的辽骑轰然而去,远处的黄春放下望远镜,心有余悸的道:“特么的,这是辽人的精锐。”
接下来他们的处境很艰难,在黄春的指引下,他们不断转换方向,一次次避过了敌军的搜捕。
就这么到了第三天……
宿营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晚上只能坐在战马边上打盹。
为了不暴露目标和留下痕迹,他们连火都不敢生。
凌晨时分,邙山军准备出发了。
涿州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再往前,若是敢疾驰,他们今日就能突入大宋的境内。
大家沉默的醒来,吃了些干粮后,有人过来说道:“春哥,小五发烧了。”
黄春的心中一个咯噔,就跟着过去。
一个乡兵躺在地上,身下铺着一块兽皮,可他浑身在打颤,面色发红。
“春哥,某怕是不行了……”
他强笑道:“把某放在这里,你们只管走,回头辽人来了,某弄死几个垫背。”
“垫尼玛!”
黄春吸吸鼻子,对身边人吩咐道:“点火,给小五弄点热乎的。”
小五焦急的道:“别,点火会被人发现……”
“现在没危险。”
黄春笑道:“你还不信某吗?”
小五呼吸急切的道:“可灰烬会让辽人知道……”
“这里有牧民,他们会认为是牧民留下的。”
黄春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起身道:“多弄些,让兄弟们都吃喝些热食。”
一阵忙活后,一锅水煮干饼就好了。
只是简单的放些盐和油脂,一人分了一点,几口吃了,然后上马远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队骑兵就来了。
“咦!有痕迹!”
哪怕邙山军走时掩埋了火堆,可那痕迹却无法抹平。
有辽人下马过来查探,回身喜道:“热的!”
“挖开!”
辽将的眼中多了欢喜,等挖开后,发现是灰烬,他喊道:“吹号,告诉他们,宋人就在前方……想要五贯钱的,都打起精神来!”
牛角号长鸣,很快周围就传来了相同的声音。
声音不断传导,最后到了一个辽将那里。
辽将大概是此次围杀邙山军的指挥,他看着前方,冷笑道:“不过是一百余人的乡兵罢了,弄的阵势这般大,平白给宋人增添了威风。出来前某说过了,定然要拎着宋人的人头回去。时候到了,传令各处,围杀。”
牛角号长鸣,各处回应。
辽将策马前冲,一路不断接收着消息。
“发现宋军!”
“丢掉了,他们消失了。”
“他们丢下了一匹马,那马不行了。”
辽将冷冷的道:“他们在拼命,不惜马力在狂奔……他们有多少匹马?”
“三百匹上下。”
“一人双骑还有余,可咱们也不少。”
追击开始了……
从上午到午后,他们甚至已经过了新城,可见速度之快。
辽将的神色渐渐凝重,可依旧自信的道:“宋人跑不了,他若是跑了,此次追击失败的罪责,某一人担当!”
手下一听不禁就感动了,纷纷赞美着他的胸襟和自信。
可等到了下午时,辽将的自信在渐渐消散。
“他们消失了!找不到!”
辽将怒道:“分散去找,找不到……把草原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随即辽军就发狂了,骑兵们在这片草原上四处奔驰,寻找着邙山军。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不断传来的消息让辽将暴跳如雷。
在他的催促下,辽军继续搜寻,并不断前进。
而就在离他不到五里的地方,黄春汗出如浆,耳朵都竖起来了,低着头在说话。
“别动,都别动……”
他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根枯枝在画着线条。
战马有些不安,它们的嘴被布条给勒出了。
乡兵们在安抚战马,他们也不好过,嘴里咬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人衔枚,马勒口,这就是真实再现。
黄春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闭上眼睛,低声道:“某发誓,若是能回到汴梁,某就去找女人,睡她三天三夜……然后喝的烂醉……睡它三天三夜……”
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这两天更是在生死边缘不断试探,若是有一点轻忽或是判断错误,邙山军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他的责任。
所以他必须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某发誓,一定要让郎君拿出最好的美酒来……”
他在喘息着,身边的严宝玉很平静的通过望远镜在观察着四周。
“东边一队骑兵……一百余人,过了。”
“南边……冲着过来了,过去了,他们转向了。”
“后面……”
严宝玉的呼吸骤然一紧,黄春抓住一团泥土,浑身颤抖的道:“他们……他们会走……他们会走……”
乡兵们在准备上马,只要敌军发现这边的情况,他们将别无选择,只有往南边冲杀。
朝着大宋的方向冲杀!
严宝玉的手依旧稳定,他的声音也不见波动:“来了……有人截住了他们,往右边去了,先前我们在那边丢下了一个马鞍……这些蠢货,他们是焦急了,急不可耐。”
黄春的身体一软,就躺倒在地上。
他在大口的喘息着,骤然放松的身体竟然在抽搐。
“宝玉,腿……腿抽了……”
高度紧张下,他的小腿抽筋了,严宝玉一把拽过他的腿,然后用力的按了几下,黄春就像是中箭的大鸟挣扎了起来。
“好了,别捏了,疼!”
“天黑了!”
黄春躺在湿润的地上,贪婪的看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美好过。
“宝玉,某发誓,以后什么恩怨都不放在心上,要做一个豁达的人,对,学郎君,做一个豁达的人。”
乡兵们都在暗自欢喜,他们握拳相互碰击,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庆祝脱离险境。
在黑夜中,就算是被发现了,以辽军现在分散的程度来看,他们自相残杀的可能性会更高。
这里离大宋很近,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等待,等天色再黑一些,就跟着黄春摸过去。
大家开始吃干粮,黄春却在喝酒。
不喝不行,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的时间太长了,身体绷紧的时间更长,导致一放松就会抽筋。
一瓷瓶酒喝下去,他又恢复了精力。
“出发!”
黑夜中,邙山军跟在他的身后,悄然往南边而去。
而辽将却身处光明之中。
周围的篝火在噼啪燃烧着,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脚下丢着一只烤羊腿。
这里的条件不好,可羊腿却烤的极好。
羊肉的香味无法让他动容,他在等候消息。
“过了今夜,就再也抓不到他们了。”
一个将领在低声叹息着。
辽将的眼中多了怒色,他知道这是不满。
这次他是总指挥,可最终连宋人的毛都没找到一根,回去怎么交代?
等啊等,篝火渐渐小了,远方突然有人在呼喊。
这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因为距离的原因,这边听不清楚。
辽将指指声音的来处,有人准备去查探。
“有人来了!”
远方来了几骑,很快,很急。
“说话!”
辽将侧身喝道:“刚才是谁在叫喊?吓跑了宋人该当何罪!”
来人下马,低头道:“刚才是对面有人叫喊……”
辽将的身体一个踉跄,问道:“喊了什么?”
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几日的辛苦却得了这个结果,没有人服气。
“他们喊……大宋翰林待诏沈安向辽皇问好……”
这是羞辱!
一个将领愤怒的冲到了篝火边,一脚就踹了出去。
一根燃烧着的木材被踢飞,对面的军士急忙闪避,现场有些混乱。
“沈安……是那个沈安吗?”
辽将木然问道。
“是的,就是那个把大辽恨之入骨的沈安,那人还说什么江山北望……他的父亲是沈卞。”
辽将叹道:“是他亲自来了吗?可惜了,先前你们合围晚了,让他们从缝隙里逃了出去……回头某会为你们说情。”
众人愕然,想起先前他拍着胸脯担保抓不到邙山军就独自承担罪责的话,有人就说道:“先前……”
“先前什么?”
辽将拔出长刀,说道:“此次有人偷懒……”
再哔哔就是你偷懒,杀你也是白杀。
辽将看着南方,沉声道:“快马禀告析津府,沈安此人狡诈,下次若是有机会,当大军合围……”
有人快马去报信,辽将叹道:“以前那些人说使者都是蠢货,在汴梁被沈安那个少年羞辱……可如今一看,此人却是个狡猾的,怪不得能在汴梁呼风唤雨。”
众人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就附和着说了些沈安的坏话。
在他们的嘴里,沈安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恶魔,狡猾的恶魔。
远在汴梁的沈安无辜的躺枪了。
第503章 喜讯,告别故土(为‘月詹白鬼’加更)
皇城司的人就像是一群勤劳的工蜂,在雄州城外来回转圈,每次回来却不是运送花蜜,而是消息。
凌晨的天色深沉,雄州城的城头上被火把给点亮了。
雄州知州钱毅的脸色被火光照的阴晴不定。
饶春来喘息着上了城头,他揉着肚腩说道:“这个地方太难熬,某想回京,每日在皇城司里喝茶吹嘘,没事做了就在汴梁城里转悠,那些商人会谄媚的笑,吃东西都不给钱……多好的日子啊!”
钱毅冷冷的道:“沈安在汴梁悬赏一万贯,人被抓到了,可雄州却不安宁了。那些年轻人都想着去汴梁,想去加入那个什么邙山军……乡兵有什么好?就为了钱?可武人粗鄙,进去了一辈子都不能抬头。”
饶春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在担心城中的青壮都跑了吧?到时候徭役招募不到足够的人手,上官会怪罪你。”
钱毅意外的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你可信吗?悬赏的消息传递的会比快马还快,钱就是最快的马……钱只是一回事,某能压住那些青壮,可昨日到的消息,沈安在汴梁放话,说是……”
“若是邙山军有了不测,他会把和此事有联系的权贵掘地三尺挖出来,弄死他们,顺带让他们一家子成为奴隶。官家为此把他禁足五日。”
皇城司的消息显然更快,更准确。
钱毅苦笑道:“可汴梁却慌乱了,至少有十余个权贵托病不出,真的,连大门都不敢出。汴梁那些亡命徒都成了热门,被大价钱请去护卫……可这是此地无银,不打自招,愚不可及。大宋的权贵这般愚蠢,让某无可奈何。”
饶春来冷冷的道:“你不懂。不是那些权贵蠢,而是沈安的手段吓坏了他们。知道吗?再没有邙山军的消息,汴梁的黑夜将会被染成红色,人血的颜色!”
钱毅不解的道:“为了一群乡兵,值得吗?”
作为文官,轻视武人是传统,是本能。沈卞那种就属于异类,而沈安在他们的眼中大抵是有毛病的一类人。
饶春来看着北方,心中沉郁:“那是性命,那些乡兵为了他去辽境冒险,你不懂,每当有密谍消失在北方时,某的心就会疼,绞着疼。那不是什么武人,那是活生生的人。”
“可为了那一支乡兵,让雄州面临着辽人的威胁,值吗?他们死定了!”
钱毅有些怒了,“那是辽境,你们的密谍不是说辽人最近这几日发狂了吗?这就是被发现了,一百余人在辽境被围杀,你说他们可能有活路?”
“那边是辽人的南京,他们驻扎着无数精锐骑兵,只需出动几百人,就能把邙山军绞杀在那里,然后他们凭着那些人头和身上携带的东西来闹事,说大宋派人去劫掠,要么赔钱,要么……就开战。”
钱毅是真的恼火了,作为雄州知州,他实际上是文武之事都要过问,否则等辽人真打过来时,他就成了睁眼瞎。
“辽人会用战马踩死他们,然后拖着他们的尸骸兵临界河,到时候某还得去挽救危局。沈安真是疯了,他真是疯了!枢密院更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钱毅越发的恼火了:“派乡兵去作甚?有事派密谍就是了。一百余人,那么大的靶子,怎么躲?去吧,让你的人赶紧去看看,若是看到他们的尸骸被拖来,就快马禀告汴梁,让官家准备钱财赔偿吧。”
饶春来的面色不变,淡淡的道:“等着就是了。”
钱毅正准备呵斥,却见饶春来侧脸倾听前方的动静,就跟着学。
他的眉间多困惑:“是什么声音?”
“马蹄声……不少。”
饶春来猛地抬头看向前方,然后转身就往城下跑。
他的身姿矫健,压根就看不出是个胖子。
钱毅也忍不住了,招呼人看好城头,自己也跑了下去。
跑出城门后,远方已经能看到火头了。
那是火把!
“是谁?”
马蹄声渐渐密集清晰,钱毅突然发现身后多了呼吸声。
他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城中的百姓竟然已经开始出来了。
此时还不到开城门的时间,可这里是雄州,遇到紧急事务规矩就是摆设。
百姓们显然也在担心此事,因为邙山军都是雄州子弟,若是拉扯关系,转几个弯说不定就能扯上亲戚关系。
饶春来说道:“甄别一下,不是邙山军的亲人,全部弄回去,严查!”
雄州地处宋辽前线,城中被收买的汉人肯定不少。
随着这道命令,那些混进来的密谍将会成为尸骸,被埋进土里。
火光渐渐清晰,当先的乃是皇城司的密探,他策马冲过来,大声喊道:“马贼来了!马贼来了!”
无人慌张,反而是面露喜色。
百姓们齐齐喊道:“有马贼,快跑!”
声音浩大,仿佛是想让界河对岸的辽人也能听到。
“马贼来了!”
雄州城沸腾了,老人站在家门口喊着,躺在床上睡懒觉的孩子也在嘟囔着马贼来了。
皇城司的人回归城门外,远方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火把靠近些!”
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身后随即就多了无数火把。
三百余骑轰然而至,在百步之外停住了。
黄春一马当先,他伸手安抚着躁动的战马,笑道:“你也想回家了吗?”
“点火把!”
邙山军中间点起了火把,大家纷纷下马,缓缓往前走。
百姓那边也有几百人在往前走。
钱毅兴奋若狂的喊道:“他们竟然出来了?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
饶春来也难掩激动:“最近几日对面到处都是辽军的人马,咱们的密谍都没法过去,他们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那些百姓走进了邙山军中间,有人在拥抱乡兵,然后低声饮泣;有人在捶打着乡兵的胸膛,然后低声劝他回家……
这些都是乡兵们的亲人,有沉默的父亲,有垂泪的母亲,有艳羡的兄弟,有雀跃的孩子……
他们就在晨曦中低声说着话,直至天色渐渐明亮。
“我们要回去了,回汴梁。”
黄春对自己的父亲说道:“爹爹,孩儿当年在辽境那边杀了不少人,辽人的密谍会盯着这边,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们会不安生。”
他的父亲点点头,沉默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那张有些黝黑的脸,低声道:“好好的,记得娶媳妇,记得留种……”
留种,这是华夏人的执念。一代接着一代,不管遭遇了什么,只要种在,华夏人就在。
黄春笑道:“爹爹您放心,那边……孩儿这里有些钱,您带回去,回头您若是愿意,就全家搬去汴梁,汴梁繁华,您肯定会喜欢。”
“是啊!汴梁繁华,可某却喜欢雄州,喜欢这里的土地和水……”
“该回去了。”
有人在后面提醒着这些百姓。
众人不舍的缓缓分开,黄春跪下,冲着自己的父亲用力的磕头。
“爹爹,孩儿不孝,若是有来生,定然做牛做马,给爹爹干活。”
他的额头撞击着被冻硬的土地,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他的父亲下意识的伸手,最后却收了回来,颤声道:“天亮了,快走,快走!”
乡兵们纷纷跪下,冲着生养自己的父母,冲着自己的故乡磕头……
有人空手在挖土。
初春的北方很冷,泥土僵硬,可他们就凭着一双手飞快的刨了一堆泥土,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里,贴身放好。
故土难离,无数背井离乡的汉人会随身携带着故乡的泥土。当思乡时,他们会拿出泥土,看看,嗅嗅……
当生病时,他们会用故乡的土当做是药吞下去……
“走吧!”
钱毅在挥手,他很欢喜,但却有些紧张。
杀了无数辽人,羞辱了南京道的邙山军不能在雄州停留,否则会给雄州带来大麻烦。
黄春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喝道:“上马,我们回去!”
邙山军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雄州城和自己的亲人,策马往南边去了。
他们的亲人就站在原地,一直眺望着。
饶春来唏嘘道:“谁说汉儿懦弱?咱们雄州的汉儿就能杀人。”
几个妇人在哭泣,她们冲着南方低声哭泣,声音哀伤。
“她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了,从雏鸟变成了雄鹰,再也不肯回到父母的身边。男人会坚强,女人却悲伤。”
钱毅有些伤感,但却很好奇:“这支乡兵竟然这般厉害,某听闻是沈安操练出来的。这人那么年轻,却文武双全。此次邙山军回归汴梁,想来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声誉。”
“男人也悲伤,只是他们也曾经有过梦想,所以不肯束缚了自己孩子的翅膀。”
饶春来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辽人要发狂了,某敢打赌,析津府此次至少要有十人以上会丢官,那些武将会被鞭责,耶律洪基得知此事后会暴跳如雷,然后会派出同样人数的密谍来雄州挑衅。皇城司的事情来了,不过某却很兴奋,就等着嗅到辽人鲜血的味道……”
他伸开双臂赞美道:“这春天真是让人浑身舒坦,泥土的芬芳让人陶醉,只是鲜血呢?没有鲜血来滋养大地,今年的收成就不会好……”
钱毅低声道:“皇城司的人都是疯子!”
他回过身,就见一个小吏仓皇而来。
“知州,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邙山军回来了,雄州度过了一次危机,这让钱毅的心情很不错。
小吏说道:“城中跑了两百多青壮……”
钱毅的眼睛一下就定住了,问道:“先前不是令人封锁城门了吗?他们是怎么跑的?”
小吏苦笑道:“都是熟人,那些人说是出城去觅食……可都背着包袱,身后是亲人在相送。”
雄州就那么大,大家都熟悉了。这些青壮一看就是去投奔沈安的,守城的军士自然懒得为难他们。
钱毅却懵了,怒道:“两百多,两百多青壮,今年若是要征召徭役,这两百多的缺口谁来补?谁?”
小吏一想也是,就劝道:“知州,那沈安有钱啊!让他出钱补。”
“他补个屁!”
钱毅暴跳如雷的叫骂了一阵,最后却没辙,就行文汴梁,说是沈安勾引雄州本地青壮,导致丁口减少,恳请汴梁多发配些人过来。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504章 用竹竿去捅散漫天乌云
春光给枝头增添了些嫩绿,一只白嫩的手抚摸了一下嫩叶,嫩芽弹动了一下,然后又矗立于春风之中,生机勃勃。
“这是你在家中度过的最后一次春天,娘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春天,明眸皓齿的少女啊!让娘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李氏最近变得有些唠叨,一遍遍的看着嫁妆单子,一次次的去检查那些东西。
杨卓雪回身,嘟嘴道:“娘,我就在汴梁呢,到时候能回来看你们。”
李氏爱怜的摸摸她的脸,说道:“那样不好呢,会被人说闲话。”
杨卓雪皱皱鼻翼,说道:“娘,他说人活着就是要自己自在,不影响旁人的自在,这就是人活着的目的。咱们不怕别人说闲话。”
李氏愕然看着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她笑的极为畅快,杨卓雪不解,就皱眉看着。
李氏笑够了,伸手摸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说道:“我的女儿啊!男人说话……娘今日教你个乖,这男人说的话只能信一半,现在说的好听,等以后……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女儿,你以后要有数才好,不然现在期望越多,以后的失落就会越多。”
杨卓雪有些茫然:“娘,你说什么?”
李氏捂额道:“罢了,你还不知道这些,那就不知道吧……至少能欢快些。”
出嫁前的日子是最后的欢快,以后你将会洗手为了自己的夫君做饭,为他缝制衣裳,为他担忧……
再等有了孩子,你会发现自己的一生晃眼就过去了,快的没有一点准备。
杨卓雪就是无忧无虑的状态,而阿青在里外忙活,打探消息。
“小娘子,小娘子!”
阿青急匆匆的来了后院,见杨卓雪站在树下,盯着屋顶的鸟儿看,就说道:“有事了,沈郎君有事。”
“什么事?”
杨卓雪双手一拍,那只鸟儿就飞走了,她不禁失望的瘪瘪嘴。
阿青说道:“城中许多人说他疯魔了要杀人呢!”
“嗯?”
杨卓雪歪着头,想了想自己认识的沈安,就摇头道:“不会,他不会。”
阿青跺脚道;“我的小娘子哎!都传遍了。”
杨卓雪迈步往里去,脚步轻盈,仿佛下一刻就会蹦跳起来。
上了台阶后,她飞快的回身,裙裾摆荡起来,煞是好看。
“我信他。”
……
那个泄密的官员被护住了。
枢密院……不,应当是被枢密使张强硬的护住了。
“老夫不会退让!”
张强硬的表态赢得了下属的尊重,也引得众人欢呼起来。
张相公就是我枢密院的脊梁啊!
一时间张的风头无两。
沈安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走进了枢密院。
张仿佛早知道他会来,亲自冲泡了茶汤待客。
一个炭盆在边上无声的燃烧着,值房内的温度适宜。
沈安的目光从桌子上的那些杂物上转到了张的脸上。
“枢密院欠了某的情。”
他没喝茶,张含笑道:“是,礼房多次立功,你功莫大焉。”
沈安说道:“听闻新来的副承旨不怎么称职,吹嘘很厉害。”
张有些尴尬的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唐仁去了府州,枢密院副承旨换人了。
这个新人叫做冯立,据说和权贵有些关系,在枢密院很是瑟,吹嘘的本事无双,但实际工作却看不到成绩。
这种人在大宋官场上比比皆是,并不出奇。
沈安微笑道:“某不喜欢这个人。”
我不喜欢他,所以枢密院以后别指望我帮礼房出主意。
张沉声道:“你喜不喜欢他都是副承旨,你喜不喜欢他都会把枢密院四房支撑起来。和辽人、西夏人打交道,老夫认为冯立不会有问题。”
作为枢密使,他必须要力挺自己的下属,这是官场要诀。
沈安笑了笑,“某听闻陈昂从府州回来后就被闲置了,大家在嘲笑他和武人勾结……张相公怎么看?”
张眯眼道:“老夫不知。”
“好!”
沈安起身道:“辽人以为邙山军死定了,他们会拿着邙山军的尸骸来大宋讨公道。最近辽使准备请见官家……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枢密院的人泄密。”
他起身微微颔首,然后走了。
大门被打开,光亮照进来,一个人顺势进来,行礼:“见过张相。”
“冯立?”
张淡淡的道:“何事?”
冯立长得很好看,他笑道:“听闻辽使准备觐见官家,以往都是我礼房先去摸摸底细,下官请示张相,可否去和辽使碰个面?”
这是惯例,但这个惯例却是沈安带来的。
你想见大宋皇帝?
可以。
但你得先和其他人碰个面,交换些看法。
这是摸底,然后提供给帝王作为参考。这个模式让赵祯很是赞赏,此后就成了枢密院的惯例。
张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有些僵硬,就暗自苦笑,说道:“去吧。”
冯立出了值房,缓缓走到大门处,和门子闲扯淡几句,说道:“听闻有人说我枢密院礼房离了某些人就不懂和各国使者打交道了?”
门子知道他的身后有权贵的影子,所以堆笑道:“没听说吧。”
沈安压根就不屑于这样,他是直接传授外交之道给礼房的官吏,而唐仁所学最多,也最出色。
冯立英俊的脸上多了含义不明的笑意,负手道:“学问学问,一家有一家的学问,有的人自视太高,却不知天下之大,井底之蛙罢了。”
随后枢密院有人说沈安是井底之蛙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
赵仲怒不可遏,直接翻墙进了沈家。
如今两家就是一堵墙隔着,赵仲偶尔少年心性会翻墙,连花花看着都不管。
王也来了。
但沈安正在和人说话。
陈昂看着没了在府州的得意,很是落魄。
“下官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说什么和折家勾结,下官连折家的酒水都没喝过一口,图什么?还不是图联手应对西夏人的威胁吗?可那些人就是有本事把联手看做是勾结,勾结什么?下官真是不知道啊!”
他笑的很是苦涩,神色疲惫,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
人活着的目的不同,不同年龄段的追求也不同。
陈昂这等在边疆苦熬的官员想追求什么?
做官!
做大官!
很朴素的要求。
可现在他的这个追求被人斩断了。
“他们不给下官安排事,每月就靠着虚职的薪俸度日……汴梁居,大不易,下官倒是还能煎熬,可这等看不到光亮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陈昂看了沈安一眼,说道:“下官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本想来求待诏……可一想此事不只是一个衙门的事,乃是武人和文官之间的矛盾,却是无路可走,哎!罢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来作甚?”
这话很是不客气,陈昂起身,尴尬的道:“下官来……”
某无助失落了,想找人倾诉。
“在汴梁,下官唯一认识的就是待诏,今日却是打扰了,告辞。”
“等等。”
沈安突然叫住了他,问道:“记得某去府州时,你虽然有些文官的毛病,可手腕还算是灵活,以前和西夏人可打过交道?”
陈昂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打过交道,有时他们会说走失了一批战马,然后来交涉,都是下官出面应对。”
沈安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你就等着吧,别再四处奔走了,丢人!”
陈昂听到这话,眼睛一热,心中发酸,泪水就滑落下来。
“下官也不想这样,可……可下官在府州是立了功,为何回到汴梁被冷落呢?不公,这处置不公。”
“是不公。”
沈安说道:“这些不公还会延续下去,如果说这些不公是乌云,那沈某希望有一日能用竹竿把这些乌云捅散了,你可愿意手持竹竿吗?”
陈昂只觉得心跳加剧,嘴唇不禁颤动起来。
这是要招募某吗?
沈安看着他,说道:“若是怕了也无事。”
王安石后来招募了不少所谓的志同道合者,但里面有不少人是在投机。
陈昂苦笑道:“下官此刻前途全无,说什么都是空话,罢了,告辞。”
他没脸和沈安拍胸脯,说自己以后就是你沈安的人了。
他的妻儿也在汴梁,如今一家子租住在狭窄的地方,堪称是落魄。
他是落魄了,可骨子的傲气却让他不肯低头。
我不是来乞讨的。
要成为沈安一伙,你得有资本,不管是为官还是经商。此刻的陈昂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落魄官员,有何资格答应沈安的招揽?
若是答应了,那就是食客。
一路回到租住的地方后,妻儿都在等着他,见他神色黯然,都没敢问话。
陈昂看着妻儿的惨淡神色,怒火就不可抑制。
可这怒火能冲着谁发泄?
只能自己憋着。
他想起了沈安先前说让自己等着。
“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而辽国使馆里,冯立已经和辽使见面了。
“大宋和大辽亲如兄弟,所谓的乡兵进入辽境就是谎言,有人在造谣生事!”
冯立觉得外交之道就是不要脸,这个认知没错。
若论天下谁不要脸,不管古今中外,大抵权贵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而他就是权贵之后。
所以不要脸这门学问他自认为造诣颇深,比之唐仁更加出色。唐仁那种谄媚的对外之道让他颇为不屑,更不会去学。
辽使木然看着他,眼中有轻蔑之色闪过,喝道:“这是入侵!这是对大辽的挑衅!等着吧,等着那些人头被送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大辽的铁骑……此次大辽定然要饮马黄河,兵临汴梁。”
冯立笑道:“贵使这话怕是有些偏颇了……”
“滚!”
辽使指着大门方向喝道。
啥?
你竟然让我滚?
冯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第一更送上。
第505章 肠子悔青了的张昇
外交之道是什么?
若是沈安来说,他当然会说是利益之道。
外交人员首要掌握双方的利益所在,然后展开博弈。
所以看似很轻松的外交活动和交涉,或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则都是在博弈。
没有那个把握,你就别去自取其辱。
冯立就是简单的把外交事务理解成了和人打交道。
这不是和人打交道,而是和一个国家在交涉。
轻视的结果自然是原形毕露,然后被辽使一句滚羞辱的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来之前他也做过功课,知道以往的辽使最多是恐吓,所以也做好了迎接恐吓的准备。
可辽使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用羞辱来驱赶他。
这是奇耻大辱啊!
冯立哪怕再得意,可也知道自己惹下了大麻烦。
他的轻率让辽使发怒了。
而辽使的底气就来自于深入辽境的邙山军。
在有陈钟通风报信的情况下,辽人要是不能围杀他们,那真的是愚不可及。
这是个必然的结果,所以辽使很是有恃无恐。
他见冯立面色惨白,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某要见宋皇!”
他站在门外,目光俾睨的看着礼房的官员们,“此事宋皇该给大辽一个交代,否则什么兄弟之国……也挡不住大辽陛下的怒火!”
礼房的官员也傻眼了。
有人低声道:“此次本就是大宋理亏,说话要先软后硬,冯立一口咬死查无此事,这是作死呢!”
“他觉得不要脸就够了,可外交之事哪有这般简单?”
“这下麻烦了。”
冯立也知道自己麻烦了,所以见辽使要出去,就堆笑道:“贵使且慢,有话好说!”
说尼玛!
辽使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某要见宋皇,除此之外……就是用刀枪来说话。”
一个礼房小吏捂着额头,然后叹息道:“这下……进退失据,前倨后恭,他以为这是权贵间的嬉闹吗?”
冯立来接替唐仁,这里面是经过了一番运作的。
沈安在副承旨的职位上飞黄腾达,唐仁亦是如此,让不少人以为大宋目前的外交态势一片大好,于是就想来捞功。
而且沈安号称对外从不吃亏,屡次在对外事务中立下功勋。这一下斩断他伸向礼房的手,想来他会痛吧。
唐仁的调离并不正常,调去府州更是不正常。
他是沈安的人,按理沈安该为他出头。
可沈安却没动,甚至还觉得让唐仁去一趟府州是好事,顺水推舟的沉默了下去。
他的沉默被认为是软弱无能,于是冯立来了。
冯立立足未稳就想立功,于是主动请缨,来和辽使交涉。
这是好事啊!
具有主动精神的下属谁都喜欢,张也不例外,于是冯立就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是新人,还不懂这些。让礼房的官员先去交涉,有啥不妥的你再上去弥补就是了。
可冯立立功心切,竟然自己上了。
你特么上就上吧,大伙儿等着看你的本事。
可你竟然大大咧咧的矢口否认邙山军去辽境的事儿,你以为这是哪里?
这里不是酒楼,而是辽国使馆!
自以为是的蠢货!
礼房的人已经没法了,就有官员出来说道:“此事还请贵使莫急,此刻说对错并无用处,邙山军是否去了辽境谁也不知道,还请稍待,想来最多半月消息就会传来,到时再来商议。”
这话不卑不亢,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官员说话间神色肃然,并无一丝软弱。
这才是我礼房的官员啊!
礼房的人再看看一脸尴尬的冯立,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偏了。
对于辽使想见官家之事,张觉得问题不大,最多找个借口,比如说把邙山军说成是叛逆、逃卒,到时候再赔些钱完事。
赔钱啊!
他有些头痛此事。
钱财不是他担心的问题,他担心的是辽人的气焰会因此事而越发的嚣张,甚至西夏人也会从此事中窥探到大宋的软弱,以后会寻机咬大宋一口。
“沈安……”
张知道沈安对外交的造诣,但越是如此,他就越警惕。
礼房不能被沈安控制住!
这也是他默许冯立进来的原因。
“老夫却是有些过河拆桥喽!”
他端起茶杯,自嘲道:“老夫也难得蝇营狗苟,可终究是出于公心,问心无愧。”
边上的官员笑道:“大宋从军中到官场,都要讲求一个制衡,相互制衡之下,大宋方能稳如泰山。那沈安应当知道这种制衡,所以他也没有胡搅蛮缠,可见是识大体的。”
张摇头叹道:“老夫却有些亏心。”
他继续处理公事,稍后抬头问道:“冯立可回来了?去问问。”
稍后消息来了。
“张相,冯立来了。”
冯立进来,行礼后就怒道:“张相,今日那辽使跋扈,竟然喝骂下官……”
他下面的话张没听进去,而是问道:“你说了些什么?”
冯立愕然,含糊的道:“下官只是说了些两国交好的话。”
“是吗?”
张微微皱眉,这时外面进来一人,却是礼房的官员。
这官员进来说道:“张相,冯承旨先前矢口否认了邙山军去辽境之事,被辽使顺势怒喝。”
下属不得揭上官的老底和错误,这是官场大忌,这官员竟然直接撕破脸,可见是真的愤怒了。
“什么?”
张愕然,随后大怒:“你为何否认?”
此刻最好的法子是含糊应对,一切都等北方的消息来了再说。
就好比后世的一句话:此刻无图无真相,你说个毛啊!
可你竟然矢口否认……
这是逼迫辽使必须要断然处置,否则就是失职。
这个蠢货!
张盯着冯立喝问道:“可是真的?”
他希望是假的,可冯立强笑了一下,说道:“张相,下官只是……口误……”
误尼玛!
张劈手扔出了茶杯。
茶杯撞上了冯立的胸口,茶水和茶末弄了他满身。
张仰头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要尽快解决了。去,请了沈安来……不,某亲自去!”
“张相……”
他身边的官员悲愤的道:“您先前拒绝了沈安,此时再去……他定然会……”
你先从容的拒绝了沈安,很是冷淡,现在却要去求他出手……这和受辱有何区别?
张淡淡的道:“老夫是宰辅,在这等时候不能在辽使那里受辱,否则老夫会亲自去见他。沈安对辽国多有探究,而且手腕灵活,他去最好。至于个人荣辱……老夫先前高看了冯立,如今事情搞砸了,这便是老夫自取其辱,活该要去求人……”
冯立听到这话脚都软了,喊道:“张相,下官冤枉……”
张冷冷的道:“滚!”
如同辽使般的,张见到此人只想说这个字。
他走出值房,吩咐道:“盯住辽使,若是有异动……告诉老夫。”
“老夫开的头,老夫得收尾,只希望那个小子莫要太贪婪……”
张到了榆林巷时,被一群乞丐挡住了路。
“滚开!”
他的随从一阵叫骂,乞丐们赶紧躲在一边,让张过去。
张一路往里去,那些乞丐有男有女,但最多的还是孩子。
“这是哪里来的?”
张想了想,摇头道:“是了,刚开春,有的却是熬不过去了。”
随从说道:“相公,最多下午就会有人来收拢他们,先给粮食衣服,缓几日就全部安置了。”
张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就见前方一阵骚动。
“相公且慢!”
随从赶紧挡在他的身前,一脸紧张的看着那些兴奋的乞丐。
“都有,不要挤。”
前方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张的脸红了一下,然后推开随从走了过去。
就在沈家的大门外,果果带着下人们正在分发炊饼。
“不许挤!”
果果很不高兴,嘟嘴不乐。
“别挤了,这小娘子心善,咱们得要脸才是。”
“是了,别人给脸得接着,后面的别推了。”
一阵喧哗后,乞丐们都排好了队。
姚链等人拎着大竹篮,竹篮里是热气腾腾的炊饼。
“一人两个,都有。”
果果一手一个炊饼,顺着发给乞丐们。
她的神色很认真,边发边说道:“晚些有稀粥……哥哥说饿久了不能吃肉,要吃淡……”
随从看着井然有序的一幕,不禁叹道:“咱大宋百姓就是守规矩,一个小娘子也能招呼这么多人。”
张说道:“守规矩是一回事,边上那几个大汉可不是善茬,谁敢不守规矩,多半会被打出去。”
他若有所思的道:“这就是沈安的外交之道吧,先给你软的,你要听话。你不听话那就来硬的,大家暗地里互相捅刀子,就看谁能捅中对方的要害。”
他走了过去,果果拿着两个炊饼看着他,问道:“敢问是找我哥哥的吗?”
小女娃梳着两个包包头,眼睛黑漆漆的,皮肤白嫩,张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若是沈安的话,一句话完事。
萌萌哒!
他的笑容不禁就软和了些,“对,找你哥哥的。”
果果看着手中的炊饼,为难的道:“可是我很忙……”
她回身嚷道:“哥哥……”
“来了来了。”
沈安小跑着出来,见到张一怔,随即就皱眉道:“冯立惹事了?”
张点点头,沈安带他进去。
“老夫却是看错了人。”
在前厅坐下后,张唏嘘道:“先前你说冯立只会吹嘘,老夫却想着他家学渊博,而且算是宦海老人,谁知道……老夫如今无颜见你,可想着此事终究得有个了结,就厚颜来了。”
说着他起身拱手赔罪。
一个宰辅给你拱手,而且还是个老人……
沈安起身避开,说道:“张相无需如此,此事……”
他迟疑了一下,张知道要开筹码了。
“冯立不堪。”
沈安的这句话得到了张的赞同:“老夫当时恨不能一耳光抽死他,可终究只是想想罢了。”
沈安笑道:“那么副承旨就会差人。”
这是他的条件。
张苦笑道:“这是城下之盟吗?”
第506章 枢密院副承旨做不做?(为‘迪巴拉嚼食’加更)
沈安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举杯邀饮。
茶叶在水中飘荡着,茶汤的颜色微绿,看着赏心悦目。
张喝了一口,赞道:“这茶喝着也不错,简单,却回味悠长。”
沈安只是看着茶汤,平静的道:“总有人以为那个副承旨是个好差事,看到别人升官就眼红,可沈某想告诉你们的是,这是个苦差事。”
张微笑道:“愿闻其详。”
沈安说道:“若是大宋强大,那么这个副承旨,包括礼房的差事都是美差,因为他们可以俯瞰一众外藩。可大宋强大吗?”
他抬起头来,认真的道:“辽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威胁大宋,西夏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威胁大宋……甚至连交趾人都不安分,这样的大宋,你让礼房的人怎么去交涉?”
张的笑容僵硬,不自在的道:“此事……以往……从澶渊之盟开始,大宋和辽人之间的交往还算是平和,老夫也认为无事,谁知道冯立轻浮……铸成大错。”
“他轻浮只是一回事。”
沈安说道:“根源在于……弱国无外交。”
张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喃喃的道:“弱国无外交,是了,可大宋不弱啊!”
你就自欺欺人吧。
沈安起身道:“原先的麟府路钤辖陈昂回来了,沈某和他有些交往,觉着此人不错。”
这就是条件。
你张答应不?
这就是城下之盟!
先前张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纠结。
“罢了,此事老夫去办。”
张一路回到了枢密院,叫人去查了一下情况。
“相公,那陈昂说是和折家有勾结,所以回京后就被闲置了。”
扯淡!
张冷笑道:“什么叫做勾结?是有人在弄他……不,在弄折家。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后来者,莫要和折家亲近。”
这等事再浅显不过了,就是一次官场倾轧,背后的人是谁张大致猜得到。
随从觉得不忿,“相公,那沈安竟然用此事来要挟,当时就不该答应。”
张笑了笑:“你懂什么?冯立不成了,辽使在得意。这时候枢密院能做什么?”
随从皱眉道:“却是不好挽回了。”
张点头:“正是。唐仁走了之后,这个副承旨就成了香饽饽,可京城那么多官职,香饽饽多了去,那些人为何盯着这里?他们就是想把沈安隔离在枢密院之外,不让他继续影响枢密院四房……你要知道一件事,枢密院四房看似微小,可却掌握着不少东西……”
随从唏嘘道:“兵、吏、户、礼,这四房关系重大,这个副承旨的职位因此而变得抢手起来了。”
他猛地一惊,说道:“相公,沈安插手进来……此次又拉拢了陈昂,这是什么意思?结党?”
结党是个让人忌惮的词,说话间随从不禁看了看房门处。
“他就这几个人,结党……结什么党?”
张喝了一口茶水,眯眼道:“官场官场,一人独行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包拯号称直臣,可私下也没少和人联手。沈安……他的手中有谁?”
随从扳着手指头说道:“唐仁,现在多了一个陈昂……折家……这个不算吧?毕竟是武人。”
张叹道:“都是下面的小官小吏。罢了,老夫去找韩琦他们商议一番,早些弄下来。”
……
“惹事了?”
赵祯习惯性的说道:“那便换一个。”
一个副承旨的职位还无法让他动脑子。
张苦笑道:“陛下,那冯立得罪了辽使,辽使一直在叫嚣要陛见。”
“怎么回事?”
赵祯显得有些虚弱:“北边还没有邙山军的消息,辽使为何会跋扈?”
张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最后躬身请罪。
“那个蠢货!”
韩琦恨得牙痒痒:“此事就该含糊过去,矢口否认会让大宋坐蜡。到时候他们拎着那些乡兵的头颅来,咱们如何应对?先含糊过去,等消息来了再说,这个道理都不懂?他怎么做的副承旨?”
张说道:“此事现在很麻烦,若是邙山军被围杀在辽境,如何善后?辽人怕是会不肯罢休……”
派遣军队潜入辽境,这就是你们宋人所说的兄弟情义?
这特么分明就是塑料花兄弟!
韩琦冷冷的道:“一百人。”
张低头,表示赞同。
“只是一百人,那不是入侵,咬死了这一条,辽人也没法把事情闹大。”
赵祯微微点头,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可枢密院谁去和辽使交涉?
在冯立把事情搞砸了之后,和辽使见面就是个风险极高的差事。
宰辅们都在发呆,没人吭声。
赵祯也很头痛,见张似乎不紧张,就问道:“张卿可是有人选?若是有,且说来让朕听听。”
张说道:“陛下,沈安如何?”
咦!
赵祯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沈安。
他看了看宰辅,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他心动了,真的心动了。
沈安那厮虽然有诸般不好,可对外交之道却有天赋。
可此事却是陈钟给弄出来的,沈安也是受害者啊!
现在还让他去平息此事,要脸不?
赵祯要脸,所以才会问宰辅。
你们不要脸的出来几个。
宰辅自然是不能要脸的,可这事儿和他们无关啊!
陈钟是权贵,板子要打也该打在权贵们的屁股上。
气氛有些尴尬。
张干咳一声,“陛下,枢密院副承旨……冯立自然是不能做了,臣想起了一个人……”
“谁?”
“原府州钤辖陈昂一直闲赋在京。”
张正色道:“陈昂在府州时和西夏人交涉不少,不卑不亢,堪称是大宋官员的楷模,臣以为此人可为枢密院副承旨。”
扯尼玛淡!
韩琦发誓这就是沈安的条件。
否则张吃饱撑的会去拉陈昂一把。
赵祯淡淡的道:“可。”
……
陈昂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在府州兢兢业业的干了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不,他觉得自己的功劳不小。
西夏人几次袭扰,若是没有他和折继祖的团结,胜利是怎么来的?
可现在呢?
一句和折家勾结就让他的所有功劳变成了云烟。
“凭什么?”
他的妻子在和房东争执。
官员的妻子自然是要体面的,可现在却为了房租的事儿和一个房东吵架。
这体面哪去了?
“凭什么要涨价?”
陈昂的妻子咆哮着,“我们都说好了价钱,你凭什么涨价?”
商人要守信,这是汴梁商人的追求。
可房东不是商人,他冷冷的道:“契约呢?”
陈昂的妻子一怔,说道:“当时不是说……”
说什么?
当初陈昂以为顶多住十天半月,所以只是口头约定。
现在房东不认账,咋办?
只能搬家了。
可仓促间能搬到哪去?
陈昂心中苦涩,说道:“罢了,搬家。”
他的妻子缓缓回身,先是呆呆的,突然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无声哽咽起来。
见到母亲哭泣,孩子也跟着嚎哭
这日子……
陈昂吸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
房东在边上干咳一声,说道:“要么付房租,要么今日必须要搬出去。”
不接受涨价就滚蛋吧!
“搬家!”
陈昂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只能摇头。
一家三口没什么东西,几个包袱就全装好了。
等他们一家三口走到大门前,房东突然说道:“人一辈子长着呢,别走错了道。”
陈昂霍然回身,心中的迷惑全都解开了。
随意涨价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房东这般肆无忌惮,原来是有人在指使啊!
房东见他回身,就淡淡的道:“若是知错……那还有救。”
和折家人划清界限,你就屁事没有。
陈昂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就回身出了大门。
“出了这门可别后悔!”
能在汴梁做房东的,基本上身家都不差,甚至有不少权贵在做这一行。
当年汴梁房价不算高的时候,赵老大来了个杯酒释兵权,这些权贵就此发财了。
发财了怎么办?华夏人最喜欢不动产,于是他们的祖辈就疯狂购买田地和宅院店铺,凡是留到现在的,基本上都发达了。
房东见他不停步,就冷笑道:“你就准备去西南做官吧,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话音未落,陈昂就停住了。
房东得意的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哈哈……”
“见过待诏。”
门外的陈昂呆呆的站在那里,苦笑道:“倒是让待诏看到下官的笑话了。”
沈安伸手摸摸他儿子的头顶,问道:“怎么像是逃难似的?这里不能住了?”
陈昂只是摇头,沈安看了里面一眼,房东正好走过来,神色倨傲。
哎!
沈安想起自己前世租房子时遭的罪,不禁唏嘘不已。
他拍拍陈昂的肩膀问道:“枢密院副承旨做不做?”
陈昂还是习惯性的摇头,摇头摇到一半时就呆住了。
他缓缓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沈安。
“待诏……”
你这是在骗我吧?
房东是为人来问话,可陈昂却不买账,他算是把事情办砸了。
所以听到沈安的话后,他不禁就笑了。
你这牛皮吹的不小啊!
“枢密院副承旨,口气倒是不小,你是谁?”
“某……沈安。”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