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阖府喝粥了
曹佾觉得自己听这个不合适,就告退了。
张八年把自己跟在后面看到的说了,最后说道:“他后来回了家,也没把此事告诉家人。”
做了好事不留名,是个好人。
“见了别人遇到了难处肯出手,得知是大麻烦也不退,这便是勇。”
赵祯分析道:“给那女子出主意去北海郡王府,又用高利贷太过分来压制那大汉,后来更是用去开封府来逼迫,这便是谋。有勇有谋,最后还不肯领功,这便是谦逊,沈安……”
沈安听他夸了赵仲一耳朵,心中欢喜之余,脸上的神色就雀跃了些,让赵祯不禁笑了。
“他和你在一起厮混,如今倒是学到了不少,好。”
沈安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的道:“臣只是尽本分而已,不值当官家的夸赞。”
赵祯唏嘘道;“赵允让整日叫骂不管事,十三郎心中郁郁,也不肯管,我还以为那孩子就被荒废了。如今看来还好,不,是很好。你立功了……别得意,你引发争斗之事我还未和你算账,且小心些,若是功劳不够偿,你便准备去雄州吧。”
沈安心中已经是得意的不行,知道赵仲算是过了这一关,而自己更是得了肯定。
赵祯见他欢喜,就说道:“去吧。”
“跳脱!”
等他走了之后,赵祯问道:“可有疑处?”
张八年摇头道:“没有。”
赵祯欣慰的道:“如此就好,我也算是有了底气,晚上也能安枕了。”
张八年一般不主动说事,但今日却说道:“官家,若是睡不好,可找御医看看。”
赵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睡的还好,只是以前一边想着生个皇子,一边担心生不出来,到时候祖宗社稷没个依托,那我便成了大宋的罪人。如今大事已定,十三郎是个聪慧的,那赵仲也是个大气的,我便安心了。”
张八年点头,然后告退。身后的赵祯喃喃的道:“这北海郡王……这般奢靡吗?”
陈忠珩说道:“官家,要不……臣去一趟?”
“也好。”
……
沈安一路往宫外去,心中在琢磨着赵仲这小子。
有勇有谋吗?
可哥怎么就不信呢?
那个腹黑的小子,怎么会玩英雄救美?
他更喜欢的模式是美女救英雄啊!
难道是没开叫的原因?
可没开叫也会对妹纸感兴趣啊!
这是本能,只要荷尔蒙分泌的数量足够多,只要雄性激素足够多,你就会忍不住对女人感兴趣。
这是上天赐予人类,不,这是上天赐予动物的本能,否则个个心如止水,咋繁衍后代?
春天来了,汴梁城中的街道上多了……
见鬼,现在是初冬!
沈安抛开脑海里那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以及那些发青的斑马角马什么的。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熟人。
任守忠鬼鬼祟祟的在往外面去,看那缩头缩脑的模样,分明就是心虚。
这厮是要干坏事?
沈安悄然跟着,陪他出宫的内侍也心领神会的不说话。
任守忠太过跋扈,今日有机会看看他的丑事也好啊!
两人一路跟着,可任守忠最后竟然进了皇城司……
“圣人那边……不能指使皇城司吧?”
沈安有些惊讶,觉得曹皇后那个老娘们怕是得意忘形了。
内侍摇摇头,“这是大忌,不可能。”
皇城司只有官家才能指使,若是皇后或是宰辅也能驱使他们,那官家怕是危险了。
就和后世张居正可以驱使锦衣卫一样的道理,这是犯大忌讳。别看一时爽,最后只能全家……
两人心中纳闷,可沈安却不好在宫中久留,于是就准备出去。
“来了来了!”
内侍心中发痒,就在此时,却看到任守忠又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
“咦,这人怎么这般……落魄呢?”
任守忠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身边的几个男子都在嬉笑,有人甚至在讥讽。
内侍看了一眼,说道:“是冰井务的人,任都知怎么和他们厮混在一起?”
冰井务隶属于皇城司,但却和密探压根不搭干。
所谓冰井务,就是专门为皇室取冰的。汴梁每到夏季炎热,官家和那些女人自然要用冰,于是皇城司就多了个叫做冰井务的部门。
大抵也是担心有人在冰块里下毒弄手脚什么的,所以才把冰井务和皇城司划在了一起。
现在是初冬,金明池的水还未结冰,不过冰井务的人每天都得去查看,等湖面结冰后,就得准备动手了。
任守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沈安想了想,就走了过去。
“咦!这不是任都知吗?”
任守忠抬头见是沈安,顿时脸就红了。
这厮倒霉了?沈安见他竟然没反驳,不禁大喜,就故作不知的道:“任都知这是要去金明池监督他们取冰?”
任守忠支支吾吾的不说话,边上有男子笑道:“任都知……任都知这是来我皇城司取冰呢!圣人说了,今年的第一块冰得让任都知取,并一路送进宫中……”
卧槽!
任守忠这是得罪曹皇后了?
取冰可不是简单的事儿,你得沿着四周凿,不小心会掉冰窟窿里去。
凿好了冰之后你还得搬运,听这个意思,到时候这些人不许帮忙。
这货倒霉了。
沈安心中大乐,就拱手道:“取冰多重大的事,圣人能想到任都知,可见任都知在她老人家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恭喜恭喜。”
重要个屁!
取冰就是个苦力活!
任守忠心中羞恼,知道自己当时向官家表忠心是吃里扒外,可某是无意的啊!
溜须拍马这是某的本能,只是一时说错了人,圣人你怎么能下这等狠手呢?
而且还遇到了沈安这个对头,当真是羞不可当,难堪之极。
“任都知慢慢凿冰,某回家去弄个火锅吃吃。这天气冷嗖嗖的,家里架个火锅,放些羊肉进去,再弄个蘸水……对了,还得来些好酒,那滋味……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沈安大笑而去,几个冰井务的人都舔舔嘴唇,“那沈安乃是厨神转世,他家的火锅定然鲜美异常,真想去吃一顿!”
一阵冷风吹过,任守忠不禁打个寒颤,然后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很是难受。
若是来一个火锅多好啊!
他吸吸鼻子,哀怨的回身看看宫中,只祈求皇后早日想起自己来,然后把自己召回去。
刚出了皇城没多远,后面就来了几骑。
“这不是任都知吗?罕见啊!”
陈忠珩勒住自己的马,回身看着任守忠,诧异的道:“这是去凿冰?圣人果然是仁慈……”
他神色严肃,说道:“官家时常说人要忠心,可有的人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一心只想攀高枝,可这人他得有这命才行啊!否则……沈安那话咋说的?”
他身后有内侍就说道:“好像是什么……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这做官和做人一样,要平常心,别到处钻营,省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忠珩赞道:“看看,看看,这就是才子的话,多贴切啊!以后你等都要记牢了,少去谄媚别人,否则某打折你们的腿!”
“是,都知放心,我等效忠官家,却不肯去迎奉旁人……”
“这就好,别学了有些人……走!”
任守忠呆在那里,那几个冰井务的人觉得这人可怜,但也只是唏嘘一下而已。
在宫中的都是可怜虫,任守忠还是位高权重,只是自家胡乱钻营被责罚了而已,以后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
赵允良父子在家中眼巴巴的等着消息,而他们派出去的人手也给力,不断把最新的消息传回来。
“……郡王,国舅出宫了,看着好似欢喜。”
“没被处罚?”
赵宗绛皱眉道:“官家对外戚看的紧,曹佾此次动手堪称是丧心病狂,官家竟然放过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允良抚须微笑道:“围堵欧阳修家本是在触犯官家,曹佾有功无过。”
幕僚一脸纠结的进来了:“那沈安还没出来。”
“这是好事,说不定正在被呵斥呢。”
赵宗绛心中欢喜,幕僚摸摸肚子,犹豫了一下,“郡王,某却是饿的不行了。”
赵允良说修道要虔诚,最近把郡王府里的下人都拉进来一起辟谷,结果饿跑了不少。
若非现在是冬天不好找活,幕僚都想跑路了。
赵宗绛看了自家老爹一眼,说道:“爹爹,要不……咱们吃点?”
他也饿的不行了。
赵允良想了想,说道:“最近很是虔诚,所以才有了福报。罢了,都喝点粥吧。”
“多谢郡王!”
幕僚如蒙大赦,出去就喊道:“郡王有令,喝粥,喝粥了!”
死气沉沉的郡王府瞬间就动了起来,许多仆役从房间里出来,面带菜色的看着幕僚。
“真的?”
幕僚眼中含泪,“真的,郡王说了,阖府上下……都喝粥!”
那些木然的脸上多了欢喜,有人欢呼道;“郡王英明!”
“郡王英明,喝粥了!”
“喝粥了!”
郡王府里的欢呼声传到外面,有路人讶然道:“这郡王府是怎么回事?喝粥……喝粥都这般欢喜?”
同伴笑道:“你不知道吧,这华原郡王府乃是汴梁赫赫有名的辟谷之地,那郡王父子一心修道,为此隔三差五的辟谷……”
“可他府上的人是怎么回事?”
“都跟着辟谷呢!”
“都跟着辟谷?难道他们的道心这般虔诚?”
“虔诚个屁,是被逼的,所以喝粥都跟过年似的,欢喜的不知所以了。”
“喝粥了!”
郡王府里欢呼声一片,接着有炊烟渺渺升起。
就在大家蹲守在厨房外等候救命粮时,一个仆役飞快的冲进了府里。
“郡王,那沈安得了夸赞,说他把赵仲带的极好……”
郡王府里的气温瞬间下降,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那边。
良久,就听赵允良唏嘘道:“这还是道心不坚固的缘故……今日阖府……辟谷半日……”
“喝粥,我等要喝粥啊!”
希望变成了绝望,那些下人真的是想跑了。
可他们大多有契约在身,你能跑哪去?
炊烟散去,厨子在吃着半生不熟的米,那些人察觉后就蜂拥而至……
“还没熟!”
“等熟了某也饿死了,吃了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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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情深不寿
“赵允良……他们府上又开始辟谷了?”
赵宗实微微摇头,觉得这事儿还真是荒谬。
“某记得国舅修道虔诚,可也没听闻他频繁辟谷吧?”
赵仲说道:“没有呢,国舅今日回去,据说还召集人喝酒,席间说了些苦尽甘来的话,一家子哭的和泪人似的。”
赵宗实唏嘘道:“这些年……那个女人先前在宫中很是得意,皇后也只能低头,国舅那边自然要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否则被抓住把柄,皇后怕是就过不去了。”
他见儿子在发愣,就说道:“许多事如今看来是避不过了,你好生看着那些人的模样,以后进去了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宫中不是善地,赵祯号称仁君,可对曹皇后的冷漠和残忍却和仁君二字不搭干。
赵仲点头,“爹爹,先前陈忠珩去了北海郡王府,呵斥了那边,说外面天寒地冻,路有灾民,就不能收敛些吗。”
赵宗实的眸色微冷,问道:“为何?”
他对赵允良父子都未曾这般冷漠,赵仲心中一动,说道:“北海郡王府这几日在买人,要绝色女子。”
赵宗实微微眯眼,说道:“此事你别管。”
“是。”
赵仲心想这个坑还是我给赵允弼挖的,我不管,可赵允弼估摸着想把我给撕碎了。
他出了家门,带着杨沫在城中转悠。
按照赵宗实的说法:现在你老子我为你争取到了没人管束的好日子,你就尽情享受吧。等进了那个地方之后,事情就不由我来控制了。
赵仲不喜欢汴梁的繁华,觉得太吵。
这是以前的他,如今他却贪婪的看着那些吵闹,甚至看到两人在打架也不说劝阻一下,反而在边上大声交好,甚至还给落败的那人支招。
“挖他眼睛,踢他的胯下……”
巡检司的军士来了,终结了这场并不热闹的斗殴。
天气很冷,赵仲漫无目的的往外走。
“那是什么?”
他顺着御街一路走到了南熏门,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躲在看街亭里烧火取暖。
“没人管?”
这里虽然是外城,可巡检司的力量依旧延伸至此。
“小郎君,这些是受灾的百姓。”
杨沫见惯了这等事,早已麻木:“每年冬天汴梁周边总会有人活不下去,他们会进城来寻求庇护……沈郎君不是经常捐钱吗?有时候那些地方也会施粥。等开春了之后,这些人就各自散去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很苦,特别是农户。每当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时,就是他们的难关,过得去又是一年,过不去……
所以民间的高利贷猖獗,官府却没法管。为何?因为官府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最后还是交给了那些高利贷。
王安石后来就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推出了青苗法。
赵仲觉得心中有些难受,就走了过去。
“小郎君当心!”
这些灾民大部分是老实人,可老实人在面临生死危机时也会化身为狼。
赵仲没管这个,他大步走了过去。
这群灾民有二十余人,全部挤在亭子里取暖,随着温度上升,亭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臭味。
看到赵仲过来,这些人就惶然的往后缩,让出了大半地方。
赵仲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捉虱子。灰白色的虱子被她捏在指腹上,然后笑着塞进了嘴里……
他猛地回身就跑,杨沫愕然追了上去。
赵仲跑着跑着的就停住了,他双手撑在大腿上喘息着,目光茫然。
杨沫不知道他怎么了,就问道:“小郎君可是不舒服吗?”
赵仲摇摇头,一路回到了家中。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时却无法入睡。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宿,他终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火堆在燃烧着,可那些灾民的脸却有些看不清。
赵仲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是灰暗的,好像是晚上。
周围没人,灾民们围坐在火堆边上,谁都不出声。
那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不是欢喜,很是诡异。
那个妇人在抓虱子,抓到了就塞进嘴里,每次咬下去都能听到啪的一声。
那孩子面色发黑,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是……
一阵狂风吹来,灾民们都抬头看去,赵仲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乌云好大,视线内全被遮住了。
赵仲再次低头时,骇然发现灾民们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襁褓里的孩子。
那孩子茫然的看着他,随后凭空消失……
赵仲猛地从梦境中惊醒过来,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惶然的偏头看去。
外面的光白惨惨的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了桌子上。
室内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时间仿佛也停住了。
赵仲缓缓起身,然后才发现身上全是冷汗。
他披着被子,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凌晨时分。
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他就去找到了父亲。
赵宗实在吃早饭,见他来了就问道:“昨夜没睡好?”
赵仲点点头,说道:“爹爹,孩儿昨日在南熏门内见到了那些灾民,觉得心悸,晚上还做了噩梦。”
赵宗实皱眉道:“去请了郎中来。”
“不用了爹爹。”
赵仲说道:“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孩儿并未觉得不妥。”
赵宗实仔细看着他,见他眉间紧皱,神色郁郁,就苦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心思……只是心思太细了伤神,还是豁达些好啊!”
只是见到灾民就做噩梦,以后若是见到更多的惨事呢?
这便是情。
情深不寿啊!
赵宗实心中叹息,但却不肯压制他的积极性,就问道:“你想怎么做?”
他很有兴趣知道这个儿子的打算,也算是一次考教。
赵仲想了半宿,思路很明晰:“爹爹,孩儿想上奏疏,建言各地官府要主动清理灾民,该开仓就开仓,眼看着就是年底了,不能让这些人如孤魂野鬼般的游荡。”
昨夜的噩梦让他此刻依旧心有余悸,一股深深的伤感弥漫在他的身上,连赵宗实都感受到了。
哎!
心思太细了啊!
赵宗实说道:“你去写,为父不动分毫,就这么交上去。”
不修改?
赵仲只是想提建议,可听父亲的意思,竟然是要让我亮个相吗?
不过这对于少年来说算是一个激励,赵仲回去写了一份奏疏,然后交给了父亲。
稍后这份奏疏就出现在了赵祯的手中。
“官家,这是赵仲上的奏疏。”
“是他?”
昨日赵仲的表现很好,让赵祯也高兴了许久,此刻听闻是他的奏疏,不禁就兴致勃勃的道:“他是得知朕夸赞了他,这就来表示谦逊了?少年人总是这般好笑,让朕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他的话在看到奏疏内容后就止住了。
眉头渐渐皱起的赵祯突然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问道:“京城各处可有灾民?”
韩琦一怔,出班说道:“陛下,近日各地多有大雪,灾民却是有的,只是如今都是就地安置……可终究安置不了那么多……”
这是沈安弄出来的鬼,原先出现灾民大多编为厢军,现在可好,全都得就地安置。
那些权贵和豪绅为啥反对此事?
原先那些灾民被编为厢军之后,留下的土地就成了香饽饽,他们能轻易的用极低的价格买回来。
而且厢军也经常被权贵们指使做事,算是免费劳力。
这也是一种快速发家致富的手段,而且正大光明,无人能质疑。
可沈安那个小畜生竟然断掉了大家的这条财路,当真是可恨啊!
赵祯叹道:“这年底了,难道库里都空了?”
空是不可能的,若是空了,整个汴梁都会动乱。
这是有些人的小手段而已,在提醒赵祯:陛下,你自己看看,那些灾民在京城四处游荡,看着纠结不?
纠结?
纠结那就对了,咱还是回复旧制吧,把灾民全编为厢军。
韩琦心中明了,但也只能是苦笑道:“陛下放心,回头臣就令人把那些灾民给安置了。”
这种恶心人的小手段就别拿出来亮相了,否则官家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发作几个人。
快年底了,大家还是平平安安的吧。
他心中想着这些妥协的念头,赵祯再看看奏疏,就赞道:“看看这个孩子说的,本该被安置的灾民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城,可见地方官吏失职,此事不严厉处置,后续还会有人效仿……韩卿以为如何?”
那小子很尖锐啊!
发现了问题,然后就想用雷霆手段打压下去。
这是谁的手法?
但这手法却无可挑剔。
韩琦唯有点头。
赵祯说道:“此事解决倒是容易,只是朕在想啊,今日有一批灾民,那明日会不会还有一批?”
治标不治本,最终只是一场空而已。
韩琦心中叹息,把那些做手脚的官吏给恨之入骨,只等着稍后回去调查处置。
“既然他提了出来,那朕就想着……让他出个主意,让朕看看十三郎的言传身教如何。”
韩琦心中一惊,说道:“陛下,此事怕是会引发些……”
到时候会引火烧身!
赵祯一想也是,但却舍不得这等考验人的机会,略微想了想,又吩咐道:“既然如此,把此事昭告京城百官,让他们给朕出个主意。”
这是想把赵仲隐藏在里面,就算他提出了什么激进的方案,也不会惹人注目。
韩琦觉得极好,就应了。
稍后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
这是一次机会。
平日里那些低级官员没机会在官家的面前亮相,现在机会来了,若是回答的好,给的主意妙,说不定就会简在帝心,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于是京城官场为之一静,无数人在琢磨着此事……
……
感谢书友“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打赏,这是你打赏大丈夫的第三个白银大盟了,莫大的鼓励,谢谢。
第479章 赢在起跑线(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9)
赵仲从未想到过官家会这么重视自己的建议,所以得了消息后有些纳闷。
王也在沈家,正在和沈安说着最近太学里那些学生的动态,以及杂学在太学里的教学进度。
说了半晌,王口干舌燥的喝茶,见赵仲沉默,就说道:“可是没头绪?此事其实简单,直接拿了那些官吏重惩就是了。”
赵仲摇头道:“太狠。”
王叹道:“恕某直言,仁慈对于帝王而言只是个笑话罢了。”
“住口!”
沈安喝住了他,然后又继续看书。
这是赞同你的意见,但不许你说。
王有些悻悻的道:“这是试探,有人在试探官家的态度。官家顺势让大家想想对策,这就是在告诉那些人他恼了,再闹腾就收拾你。哎!帝王啊!竟然这般不得伸展手脚吗?”
这皇帝比宰辅还不如,堪称是窝囊。
王看着赵仲,眼中有精光闪烁着:“仲,你以后可要强硬些。那些人就是安北兄说的贱皮子,一日不抽打就会发贱。要硬起来!”
硬你妹!
沈安无奈放下书说道:“一味强硬的帝王会四面楚歌,而且很容易崩了。所以要有手腕,软硬兼施,该硬就硬,该软就软,就像那……罢了,一句话,该下狠手就别手软,该迂回妥协的时候也别强硬。”
赵仲以手托腮道:“太复杂了,若是能一言九鼎该多好?”
“那你成为昏君的可能性会更高些!”
王打开折扇扇了几下,沈安皱眉挡住了冷风,说道:“你且少扇些,免得咳嗽。”
王没理他,得意的道:“官家恼怒了,这是你引发的,也可以说是官家对你的认可,仲,好兆头啊!”
赵仲摇头道:“某没想什么好兆头,只想找个好办法来解决此事,否则一想到那些灾民,这心中就难受。”
好吧,这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少年。
王也少见的抛弃了自己的毒舌,建议道:“按照某的想法,该是先让人赈灾。千万别马上把他们遣送回去,那不好。等把他们收拾体面了之后,再去收拾那些官吏,最好杀几个。”
这货说到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赵仲却抬头道:“大宋不杀士大夫,此事……还是要赈灾,地方粮仓要马上彻查一遍,各地是否有灾民,这个也要顺带查一遍,以后若是能成为定例,那些官吏就会收敛些,受灾的百姓也能得到妥善安置。”
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看赵仲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建立一个核查机构,把这等事作为一件大事来抓。
“安北兄以为如何?”
赵仲觉得自己的主意极好,兼顾了各方面。
“不错。”
沈安觉得真的是不错,所以在王用质疑的目光看过来时,就把手中的书扔了过去。
“只是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王接住书,和王一起问道。
沈安问道:“就地安置……可有的地方却没法再安置,怎么办?”
赵仲胸有成竹的道:“那就安置到别处去。”
沈安笑道:“可大宋目前还有多余的土地吗?”
有,但都在那些豪绅的手中。
否则每年那么多起造反是哪来的?
就是没活路了,用造反来吸引朝中的关注,最后被重新安置。
赵仲摇摇头,若是和豪绅争夺土地,那又会引发新的纷争。
王在沉思,“若是如此……要不就移到边地去?比如说屈野河那边,西夏人才将归还,那边的耕地不少。”
向外扩张!
沈安赞赏的点点头,说道:“这是个好办法,可还有一个办法。各地官府有不少人都是服役而来,民间不管是富户还是百姓都叫苦不迭,算是一个恶政……”
赵仲问道:“可若是不征召他们,那些缺口怎么补?”
大宋的徭役相对来说要轻松一些,可在沈安看来依旧很重。
一旦被分摊上徭役,轻则几年缓不过气来,重则就会破家。
后续王安石的改革中,徭役赋税就是一个大方向。
沈安淡淡的道:“为何不把某些徭役变成招募呢?就如同是做工一般……某记得有些工役和杂役很适合那些不识字的灾民。而且他们从绝望中走来,定然会分外珍惜这份工……”
王和赵仲相对一视,都觉得脊背发寒。
王正色道:“若非是知道你一心想革新,某还以为这是你的权宜之计……安北兄,你这是想用此事为引子,为后来革新徭役赋税开道吗?”
赵仲沉吟道:“此事……就像是你说的挖坑,挖好了坑,至于何时埋人,就要看时机……”
沈安欣慰的看着这两个小子,心想自己的言传身教总算是有了结果。
挖坑埋人是对的,至于时机,当然是等赵仲上台后。当然,若是赵宗实为帝期间有好的时机,自然也可以推出来。
他说道:“欧阳修有句话是对的,革新从来都不是朝夕之间的事,但……朝闻道,吃完早饭就要赶紧着手了。”
哈哈哈哈!
这话一下就逗笑了赵仲和王。
气氛松缓了些,沈安继续说道:“革新就像是一盘棋,会下围棋吗?”
两人点头。
沈安说道:“此时只是开局,要及早在边角着手,一点一滴看似不打眼,可等时机一到,那些闲子就能成为气眼!能成为决定性的杀招!”
沈安目光炯炯的道:“此时先布局,等以后得了机会,再顺势推进……这样会少许多阻力,想想范文正,疾风骤雨般的庆历新政得了什么结果?”
赵仲最近了解了不少那些年的事,他抬头道:“急切之间就会崩。”
王说道:“急切之间破绽就多,而且也没法妥协。”
沈安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想到了这个。若是能促成此事,以后要革新徭役时,定然有人反对,只要把这个例子弄出来就能驳回,多好?”
赵仲由衷得赞道:“安北兄大才,某这便回去写奏疏。”
沈安说道:“不着急,且等等。”
“等什么?”
赵仲恨不能马上回去,最好今天就能把奏疏写出来,然后送进宫中。
“要稳重。”
性子太急切了啊!
性子太急就会煎熬……
沈安觉得这小子的未来生活会很可怜,“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了,自然不能太急躁,缓一缓,显得你更稳重。”
于是赵仲回去就仔细琢磨着,一份奏疏写了改,改了撕……
一直到晚间,他依旧还在斟酌。
“这里用急切怕不好吧?会不会被认为是在讥讽官家?还是改改。”
“这样好,那些服徭役者大多怨声载道,这是两败俱伤。官员治下的百姓破家,他们损失了赋税……若是能用招募来解决此事,那些徭役甚至能折钱……好啊!”
“若是用免役的钱财……是了,若是用免役的钱来养活那些招募的人……这不是有一举两得吗?可安北兄说过,要防备吏治糜烂,否则再好的法子也会祸国害民!”
灯光下,赵仲抓住头发拉扯着,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恼怒……
外面的黑暗中,赵宗实和高滔滔并肩而立,看着儿子在纠结。
高滔滔欢喜的道:“大郎可是长进了,竟然能写奏疏。”
她看着长子的目光中全是骄傲。昨日宫中传来消息,官家夸赞了赵仲,说他有勇有谋,传回来后,据说赵允让喝了个伶仃大醉,然后又开始了叫骂。
那是痛快的叫骂啊!
她感同身受,知道阿舅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楚,很憋屈。所以得了这个消息就忍不住要发泄。
赵宗实淡淡的道:“他还是个孩子。”
他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宫中的时光,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孩子,可宫中的岁月却格外的冰冷,让他只想回家。
现在他的这个大儿子也走上了这条路,只是这心思太过于柔和了,动不动就会动情,这样会很累……
高滔滔低声道:“可帝王家从未有孩子一说呢。”
生在帝王家就要有早熟的自觉,否则被人挖坑埋了都不知道。
赵宗实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他今日和沈安他们商议了许久,为夫也不知道他们商议出来了个什么……希望别太惊世骇俗……”
高滔滔讶然道:“那该先看看吧。”
赵宗实摇头道:“这孩子心中极为自傲,让他吃几次亏是好事。”
高滔滔心中不安,却拗不过丈夫,几乎是一夜未睡。
……
第二天,奏疏就淹没了宫中。
中书的人焦头烂额的在分拣,韩琦稳如泰山,没当回事。
等分拣完毕后,有价值的被送了来。
“去见陛下。”
这事儿是官家引来的,自然是要他来亲阅。
宰辅们带着挑拣出来的奏疏求见。
赵祯早就在等着了。
奏疏被一份份的送来,赵祯飞快的看着。
作为一个老皇帝,他几乎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奏疏里的大致内容,是否值得自己仔细琢磨。
这是一次投机的机会,韩琦等人早就私下告知了那些亲朋好友,还把官家的大致意思也说了,大抵这就是作弊。
想想,那些官员不知道赵祯的想法,只能凭借本能去揣摩,和这些提前得知情况的官员们相比就被拉开了距离。
这就是赢在起跑线上的一个范例。
第一天就这么在看奏疏中度过了……
……
一天三更,每更三千字以上,每天下来实则也是九千多字,多的时候一万出头。爵士还在继续努力中……
第480章 舔犊情深,谋财害命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每日接见宰辅,每日处置政事是本职。刚开始时会很新鲜,动力十足。等新鲜感渐渐消失后,疲惫就不可避免。
赵祯是靠着习惯和对权利的本能坚持了下来。
凌晨,赵祯简单吃了些点心后,看着边上等候了许久的张八年,淡淡的道:“何事?”
张八年听出了痰音,就压住心中的担忧说道:“外面有人说……说您仁慈,那些灾民艰难,此次定然能重新编为厢军……”
赵祯刚起,脸上还有些浮肿,烛火照耀下多了些威严。
“不会是说我仁慈……”
赵祯咳嗽了一下,边上有内侍提着痰盂来。
“噗!”
他吐了一口痰,觉得舒服多了,就叹道:“多半是说我软弱可欺……”
帝王渐渐老去,却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取丹药来。”
张八年的眉心紧皱,看着赵祯服用了一枚淡红色的丹药。
赵祯用了丹药,又漱了一下,然后吐出去,起身道:“厢军……”
他叹道:“这是一次试探,只是却贪得无厌了些。朕都说了让京城百官出主意,就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可这些人呐……让朕恼火!”
他的面色渐渐潮红,那是服用丹药后的燥热。
而且他用了朕这个自称,可见心情不悦。
张八年说道:“那些人……官家,本来他们是偃旗息鼓了,可召集京城百官建言之后,他们反而……”
“以为这是朕的软弱?”
赵祯真的是被气到了:“朕本想过了就过了,可这些人却得寸进尺,简直就是……无耻之尤!”
官家很少骂人,一句无耻之尤就代表着他的最大愤怒。
也是啊!他本想平淡处置了此事,可总是有些人想趁势再试探一下。
赵祯的呼吸有些喘,陈忠珩赶紧送来了热茶。他喝了几口之后,这才平缓了些。
张八年见他气极了,就想寻个话题岔开,可赵祯却问道:“昨日十三郎上的奏疏里说了些什么?”
昨天在宫门关闭之前,一份奏疏进了宫中,赵祯当时在嫔妃处,听到是赵宗实的就暂时没管。
这是宗室子,也是未来皇子的奏疏,陈忠珩记得当时看了一眼,就说道:“说是小子不知事,但一腔热情臣却不肯压住,若是那奏疏有何不妥,臣愿一力担之,恳请陛下宽恕臣子……”
“这样啊!”赵祯揉揉眼睛,目光淡然,“他竟然不肯修改赵仲的奏疏吗?可见是舔犊情深,朕……”
他缓步而去,陈忠珩急忙追了上去。
赵祯的眼中多了苍凉之色,微微摇头,渐渐的,服丹带来的燥热又上来了些。
……
赵祯的性格大家都摸得差不多了,所以对于这等事,他的想法也瞒不过宰辅们。
这事儿官家的态度就是能平息事情,同时又要能给那些官吏一个教训,至于以后……
没啥以后。
那些人只是一次试探而已,呵斥一下,拿几个来开刀,该去职的就去职,该罚俸的就罚俸。
这样就算是皆大欢喜了,而且很是祥和。
官家越发的老了,早已没了雄心壮志,最爱的就是祥和安宁。
宰辅们都各自有自己的一套人马,借此机会也想让他们出来亮个相,于是在赵祯看奏疏的过程当中,他们都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殿内,赵祯放下一本奏疏,赞道:“这个李青不错。”
韩琦面色一黑,心想这个李青好像是曾公亮的人吧?
曾公亮在他的身后干咳一声,声音中带着得意。
李青是他的人,这份奏疏上的建议就是平稳过渡,也就是不生事。
“这个陈实也还行。”
韩琦顿顿脚,微微一笑。
这个陈实是他的人,奏疏同样是以平稳为主。
上面那个年迈的帝王目前只是在维持而已,太过激进的风格他不喜欢。
所以他们很笃定的觉得自己的人会有收获。
赵祯拿到了一份奏疏,咦了一声,说道:“……先赈灾,同时派人去查当地官员是否渎职……”
这个有些激烈了啊!
赵祯最近越发的心慈手软了,许多事都不想管,不想处罚,所以最近贪腐之类的事儿有些开始冒头了。
韩琦觉得这奏疏怕是个愣头青上的,不禁就微微摇头。
“……开封府征用了不少差役小吏,那些人丢弃了自己的营生来为官家干活,回家后营生也耽误了,若是不好就会破家,当地官府的赋税也没了,这有些竭泽而渔之嫌……此次那些小吏应当会被拿下不少,臣思虑良久,这些灾民可否暂时接替那些小吏呢?每月给些报酬,这等人自然会尽心尽力……”
韩琦蓦地抬头,眼中多了急色:“此事不可!”
赵祯继续看着奏疏。
所谓的差役小吏就是给官府干活打杂,一般是由地主和富户担任,可后来渐渐流于形式,官户、大地主和富户大多不服役,加之单丁户僧道等人也不服役,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按照这封奏疏的意思就是暂时雇佣灾民去服役,实际上就是变相的把徭役变成了雇佣制。
韩琦说道:“陛下,差役一旦变动,各地都会生出许多麻烦来,若是全数雇佣,那些人就会借机盘剥百姓……”
韩琦不是蠢货,他曾经是革新派的生力军,对这些早已看透,所以一下就找到了最致命的问题。
赵祯抬头道:“是不容易,不过……主意不错。”
韩琦心中一紧,心想这是谁的奏疏,竟然能得了官家专门的夸赞。
“陛下,此事不可动啊!”
赵祯的眼中多了些怒色,说道:“朕自会细思,汴梁……朕慢慢想想。”
卧槽!
韩琦瞬间就懵了。
合着你还真想试试?
这事儿……
曾公亮也有些不安,不过想了想又坦然了。
赵祯木然道:“诸卿各自去了。”
官家开始赶人了,这可不常见。
出了大殿后,韩琦抱怨道:“这等事不好开头,否则以后容易引发纷争。”
欧阳修淡淡的道:“只是一处罢了。”
韩琦止步回身,说道:“一步就是开端!”
欧阳修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让韩琦忍不住想开喷,可想想自己怕是喷不过欧阳修,就忍气道:“那些人在盯着呢,一旦发现不对劲,到时候就群起而攻之……别说你,老夫也挡不住。”
他想起了当年之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仔细想想,别乱了分寸。”
“乱不了。”
欧阳修很从容的道:“那些人欺人太甚,官家得给他们一下子,不然长此以往,仁慈就会被当成是软弱,那可不是大宋之福。”
赵祯一贯仁慈,可这个仁慈是有底线的,若是你认为他软弱可欺,那么帝王的本能会给你一巴掌。
这一点韩琦清楚,所以他逼迫过赵祯,但也只是为了继承人的事。
那是国本,他别无选择。
可这事能逼迫?
他摇摇头,说道:“官家应当清楚此事不可为,那些人……让人去呵斥一番。”
随后政事堂就去了一些人,稍后他们归来,汇总的消息却气坏了韩琦。
“……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答应。”
“……还问相公是哪边的人。”
老夫是自己的人!
韩琦拿起砚台就砸,嗖的一声,外面陈忠珩正好进来,他只觉得有黑影迎面而来,可却来不及反应。
嗖!
砚台擦着他的头顶飞了出去,接着外面一声惨嚎。
“嗷!”
陈忠珩缓缓回身看去,就见一个小吏捂着自己的肩膀在嚎叫着。
他再次回身,韩琦本想道歉,可却不肯向内侍低头。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了一下之后,竟然就僵持住了。
陈忠珩只觉得浑身发软,后怕不已。
刚才那砚台要是低一些的话,他的老命怕是要出脱在这里了。
“你……你这人,竟然要杀了某不成?”
韩琦别过脸去,“老夫方才没看到。”
这是他的道歉,很没诚意,敷衍了事,还带着些轻视。
这货就是这性格,陈忠珩了解,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他理解,但不谅解。
卧槽尼玛的韩琦,你等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忠珩咬牙暗恨,然后板着脸道:“官家说了,让沈安去看看那些灾民的家。”
这是通报。
韩琦僵硬的道:“是,臣知晓了。”
等陈忠珩走了之后,他抱怨道:“这还不肯消停,官家这是和谁赌气呢?”
……
沈安得了消息就去了一趟。
那些灾民的家离汴梁不算远,当天下午沈安就赶到了。
这是一个村子,进去后死气沉沉的,竟然只有一户人家在。
这户人家在见到沈安和赵仲等人后,吓得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有情弊!”
赵仲下意识的就去敲门。
“我等是朝中派来的。”
里面有惊惶的喘息声,然后有人问道:“朝中?”
“是朝中,是官家派来的。”
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门内往外看。
赵仲是少年,后面的沈安年轻,至于跟着来的护卫们,此刻被沈安赶去清查村里的情况。
大门打开了,一个黑脸干瘦男子畏畏缩缩的站在边上,“小人常二,见过贵人。”
他回身拉扯了一下,一个**岁的女娃被拉了出来,随后又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女娃看着呆呆的,男孩在吸鼻涕,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这一家三口衣衫褴褛,赵仲看到女娃的身上披着由各种破布缝制而成的袍子,里面竟然是夹着干草,泪水不知怎地就滑落了下来。
“贵人!”
常二有些惶然,对女娃喝道:“大娘还不快去烧水!”
那双呆滞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急匆匆的想出去。
“不必了。”
沈安见到她的鞋子破的都露出了三根脚指头,就说道:“只是问些话,若是有人威胁……你只管说,只要不是官家,某就能弄他。”
大娘回身看着父亲,有些胆怯的问道:“爹爹,还要烧水吗?”
“滚进去!”
常二喝骂着女儿,沈安却皱眉道:“凶孩子作甚?”
常二堆笑道:“小人……小人惯了。”
女儿就是赔钱货,在这个时代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厚嫁的风俗逼得有女儿的人家苦不堪言,可为了面子却不得不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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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打死了算我的
沈安旁敲侧击了一阵子,常二只是不肯说。
“郎君,这村子里的人家……房子大多被人拆了。”
“嗯?为何?”
沈安看向了常二,喝道:“某乃是官家身边的翰林待诏,你若是不说,某走后那些人定然会来收拾你!”
这句话让常二怕了,他想跪下,边上的杨沫赶紧一把拽住,说道:“不说我等就走了。”。
“贵人,是……是陈大官想要这里的地啊!今年村里遭了灾荒,那陈大官就放了贷,可说好的半年归还,才半个月他就开始催促,不给就打人,还威胁说要点火烧了屋子……”
“这是套路!”
沈安冷笑道:“放贷是假,想逼走人是真。你们村的地可是不错?”
“是肥地,只是今年遭了虫子,收成少了许多……不得不去借贷。”
此时的大宋,高利贷几乎处处可见,成为了民间寻求解困的唯一手段。
沈安到了此时才深刻理解了王安石为何要推行青苗法的原因。
不推行……下面的百姓怕是要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各种赋税杂税之下,百姓本就活的艰难,但凡有些小事,借贷是必须的,否则一家子就等着饿死吧。
可要是借贷,那利息之高,年利息几乎都在百分之百以上。
有几个还得起?
“陈大官在哪?”
赵仲在边上沉默了许久,这时才问话。
常二指着东边说道:“就在前面那个村子,好大的宅子里。”
这便是土豪!
沈安留下人在这里看守,又让人去采买粮食和衣服被子这些生活必需品。
随后他们一路打马而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村子。
很大的一个村子,而里面最醒目的就是一套大宅子。
“怎么处置?”
村子里的人被惊动了,等一行人策马到了大宅子外时,一个看着很是温文尔雅的男子出来了。
“敢问诸位从何而来?”
男子的声音清越,身后跟着几个家仆,看着气势不凡。
赵仲问道:“可是陈大官?”
男子看了他一眼,点头含笑道:“正是陈某……”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赵仲一拳就抡了过去。
别看他是少年,可跟着沈安操练了这么久,早已不是那等文弱书生。
那一拳打懵了陈大官,接着一脚就踢在他的腿间。
陈大官一声惨嚎,然后夹着腿跪在了地上,正好被赵仲一拳打在下巴上。
接着就是一顿爆捶,沈安在边上看着,不禁唏嘘道:“跟着某还是学了不少拳脚,如今算是学以致用了。”
沈安带来的人只是一个照面,就把陈大官的家仆给撂倒了。
杨沫有些纠结的道:“沈郎君,这拳脚是折郎君教的吧?”
那边的赵仲已经是状若疯癫,拳脚渐渐雨点般的落在陈大官的身上。
“怕是会打死人。”
杨沫想去拉人,沈安冷冷的道:“别动!”
“沈郎君,若是打死了人……”
杨沫有些不满。
若是赵仲打死了人,传出去就是暴戾。那些人会用弹劾淹没了他。
哪个帝位的继承人会动手殴人致死?
有过,
汉朝时的刘启,也就是后来的汉景帝。
这位汉景帝在做太子时和吴王的儿子刘贤下棋,结果刘贤下棋不要脸……
大抵会下棋的人都厌恶那种不要脸的路数,那就是导火索。
你特么再不要脸,老子抽你。
咦!
你还真的敢啊!
刘启同学拎起棋盘,上去就是一棋盘。
哥拍死你!
结果……真的就把刘贤给拍死了。
后来的七国之乱就是被这么一棋盘拍出来的,所以别扯什么其它原因,刘彻的老爹刘启就是罪魁祸首。
那是太子,可你赵仲现在只是宗室子,你要是弄死人……
那些弹劾奏疏会把你给淹没了。
残暴不仁、暴戾、轻浮……
所以杨沫有些担心。
“若是打死了,就是某打死的。”
这算在哥的账上。
沈安的话让杨沫肃然起敬,却疑惑的道:“为何要……让小郎君继续打。”
那边的赵仲一拳就把陈大官打了个满脸桃花开,然后一脚把他踹倒,这才喘息着停了。
沈安说道:“他目睹生民离乱,境遇凄惨,本性勃发,自然会同情。最后得知了此事后,那愤怒就压抑不住,若是强行压住,对以后没好处。”
压抑太过的话,赵仲很有可能会得些精神方面的毛病。
出一个赵宗实就够了啊!
沈安好不容易用唢呐给治好了赵宗实,若是换了赵仲,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
“这样的人就是猪狗,活着就是大宋的祸害,若是被他弄死了也是好事。”
话音未落,陈大官就倒在了地上。
卧槽!
杨沫赶紧过去扶起了他,伸手在鼻下一探,就说道:“鼻息微弱,要赶紧救治!”
“拉走!”
沈安出头了,他回身看着那些村民,也就是陈大官的佃户,说道:“某沈安,刚得知了陈大官的无耻行径,义愤填膺之下就令人动手,若是有罪,都算在某的身上。”
那些村民木然看着,并未有人为陈大官出头。
这些佃农只是佃种陈大官的地罢了,若是主人家仁慈,他们自然会为他出头,可看这模样,分明就是仇人。
“果然不是好东西。”
杨沫带人去收集了一下证据,结果拿到了不少书信。而且据管家交代,陈大官从去年就在瞄着那块地,只是文峰村的人不肯答应。
巧取豪夺没问题,但这里离汴梁不远,得注意一下影响。
于是陈大官……此人叫做陈敏。于是陈敏就趁着今年文峰村遭遇虫灾的机会下手了。
“……高利贷是一回事,当地官府不肯赈灾才是大问题。”
沈安心中恼火,恨不能马上赶回京城去。
可天色却暗了,若是赶路的话,他们肯定得在野外宿营。
这天气没有帐篷露宿就是受罪。
沈安令人把陈敏家检查一遍,然后就住了进去。
赵仲在沉思,沈安也不去打扰他,只是令人去村里问话。
众人今日累的不行,都想休息了。可沈安的命令不容辩驳,只得强撑着去找村民问话,问话结果还得记录下来。
可村民们却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不肯说和陈敏相关的问题。
“给钱。”
沈安从陈敏家中弄了几十贯钱出来,只要村民愿意检举,愿意为自己的话画押就给钱。
“这是为何?”
众人渐渐觉得味道不对了。
沈安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赵仲,说道:“有备无患罢了。”
大家随后吃了饭就各自去歇息。
“晚上戒备。”
沈安令人盯住村头。
一夜好睡,醒来后,看守的乡兵说了个好消息。
“陈敏竟然活过来了。”
生命力很顽强啊!
沈安去看了刘敏,这厮正在喝粥,见沈安来了不禁畏惧的往里躲。
“这个像谁?”
赵仲皱眉道:“像是那个常二。”
陈敏和常二,原先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如今陈敏却被打落尘埃,可怜巴巴的模样和常二没有分别。
“我们回城!”
两辆大车都准备好了,一辆拉着重伤的陈敏,一辆拉着常二的一对儿女。
常二茫然看着远方,不知道此行的凶吉。
……
政事堂里,韩琦看着一本奏疏在冷笑。
“看看,这些人果真是肆无忌惮,竟然说祖宗之法不可动,否则重蹈覆辙之日不远。”
他扬扬奏疏,曾公亮叹道:“这说的是庆历新政黯然收场,不过提及了祖宗之法……祖宗之法啊!”
韩琦有些悻悻然的道:“当年之事谁对谁错?如今大宋财力艰难是谁的错?当年若是革新成功,少说能减掉三成官员,那能省多少开销?”
欧阳修在闭目养神,闻言说道:“如今说这个作甚,大宋的财赋艰难,三冗首当其冲。可那些人一提革新就如同是割肉,谁敢动就群起而攻之,怎么办?”
韩琦随口道:“老夫怎么知道!”
“你是首相!”
欧阳修睁开眼睛:“你得带头!”
韩琦看着他,良久点头:“老夫会带头,只是……心有余悸,当年你难道不怕?”
当年那些人的反扑连赵祯都被吓尿了,何况是他们。
欧阳修看了一眼门外,然后问道:“那位小郎君如何?”
“谁?唔……你说他?”
韩琦抚须皱眉,显得不大高兴,稍后说道:“少年人知道什么?此次官家让他去文峰村查探,只是让他去看看民情罢了。”
“该赈灾就赈灾吧。”
曾公亮也觉得此举无益。
“那位皇子最近在韬光养晦,他定然会让小郎君沉稳些,所以无需担心,此事……”
他和韩琦相对一视,说道:“快年底了,让那些人消停些吧。”
那些人觉得赵祯垂垂老矣,越发的心慈手软,所以就想试探一番。
韩琦点头道:“老夫会去呵斥他们。”
稍后消息传来,有人说官家怕是选错了继承人,那位十三郎据说有些神志不清。
“这是恼羞成怒了。”
曾公亮并未动怒,淡淡的道:“那位小郎君有些激进,大多是受了沈安的影响。而沈安和皇子一家亲切,这些人是担心以后小郎君……就想从皇子那里着手。先威胁一番,好歹让皇子冷落了小郎君,若是能进宫,就换个儿子来培养罢了。”
赵仲以后成了太子,成了帝王,沈安的那一套激进手段是否会被推行?
现在看着有些苗头不对,先未雨绸缪总是对的。
韩琦微微摇头,却未说话。
欧阳修冷笑道:“不理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干涉储君之事?”
韩琦看了他一眼,说道:“谁说不能干涉?群情汹涌之下,官家也要头痛不安。”
第482章 父亲的出征(上)(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10)
京城中关于赵宗实的谣言多了不少,其中主流的说法就是此人脑子不清醒,时常犯病,当不得皇子。
这个说法有根有据,甚至还有郎中匿名提供了当年的医案,证明赵宗实确实是不正常。
于是京城的话题一转,就变成了未来的大宋会不会被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统御。
赵祯很是恼火,派了皇城司的人去打探,可却无果。
谣言对谣言,沈安先弄出了谣言,陈钟倒霉。现在有人弄了新谣言出来,却是赵宗实躺枪。
是的,若非是有沈安的因素在;若是没有赵仲的因素在,赵宗实的路稳妥的很。除去那几位不甘心的郡王之外,无人会来质疑。
“……那些人吃饱撑的,有本事就说道理,背后造谣算是什么本事?”
榆林巷里,高滔滔气急败坏的在数落着,只是不忍心数落儿子,就把目标对准了外面那些人。
而赵宗实却在收拾。
“无需带这个。”
赵宗实换了衣服,眉间淡然的拿起唢呐吹奏了一曲。
喜庆的声音传了出去,高滔滔进来一看,以为是犯病了,就停止了抱怨。
一曲罢,赵宗实把唢呐放在桌子上,说道:“某进宫。”
高滔滔心中一惊,就劝道:“官人,此时进宫就是众矢之的……仲也真是的……”
这事儿就是儿子引出来的,对此高滔滔很清楚。而那些人攻击赵宗实,不过是变相攻击赵仲罢了。
你儿子和沈安亲近,你赵宗实得给个态度!
赵宗实皱眉看着她,“仲并无过错,那些人不过是以为为夫软弱罢了……”
他带着人往外去,高滔滔跟在后面说道:“可若是被围攻……何不如静观其变。”
朝堂上的那些人可不是善茬,若是有人想弄赵宗实,那他此行就会处处危机。
赵宗实走到了大门边上停住了,说道:“某只是觉着宫中没人味,冷得很。若是有人以为某的孩子好欺负,那某会去告诉他们……某的孩子,欺不得!”
高滔滔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出门,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娘子,外面冷,回去吧。”
高滔滔缓缓回身,竟然是泪流满面。
侍女心惊,就劝道:“娘子无需担心,想来官家会相助郎君。”
高滔滔哽咽道:“我不是担心,我……只是在想着这些年。这些年我苦苦支撑,就奢望他有朝一日能醒过来,能为我和孩子挡挡风雨……可都是奢望。可今日他却醒来了,我……”
……
赵宗实站在皇城外,说道:“还请禀告,赵宗实求见官家。”
见鬼了!
守门的人仔细看了半晌,才确定是这位大佬,然后一溜烟跑了进去。
从上次出宫之后,赵宗实就再也没来过。
连官家定了他为皇子,给他升职都不愿意接受。
大家都在揣测他多久才愿意和官家见面,可没想到竟然是在今日。
周围瞬间就多了不少人。
赵宗实就这么站着,目光冷清。
稍后陈忠珩狂奔而至,近前后躬身道:“郎君请随臣来。”
这般恭谨?
官家的态度在此刻表露无遗。可今日不少臣子都在宫中,大家在商议大宋以后的赈灾制度。
这是大事,赵宗实选在此刻进宫,是什么意思?
殿内。
“……各地的库藏均有不少,青黄不接时该打压粮价,如此百姓也能艰难度日,省得去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朝中也少了许多烦恼……”
“打压粮价?朝中有多少粮食去压制粮价?怕最后都会进了那些人的家里。”
“那你说怎么办?”
“老夫如何知道?”
“那你插什么嘴?”
“……”
气氛很热烈,热烈的赵祯都在昏昏欲睡。
就不能提点建设性的意见吗?
赵祯的目光在看着殿外,他期待着见到自己当年的那位养子。
“陛下,赵宗实求见。”
赵宗实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按照大宋的规矩,封皇子前会给他升职,可赵宗实却不肯接受,于是这称呼就有些难办。
赵祯的昏昏欲睡水瞬间就变成了精神抖擞,“让他进来。”
两个正在辩驳的臣子也停住了,然后各自回去。
此刻大家都想看看大宋未来的继承人是什么德行,其它事先先丢一边去。
赵宗实缓步而来。
他脚步从容,不见丝毫凌乱。
这是基础。
他的神色淡漠,仿佛世间之事都不挂在心上。
上位者就要淡漠啊!
加分加分!
群臣大多点头,韩琦更是得意的捧了捧越发大了的肚子。
若是没有老夫的锲而不舍,哪里会有这一天?
欧阳修睁大了老眼,想仔细看看未来的太子是什么样。
可他的眼睛确实是不好,只能看到个模糊。
不过那气势却是看到了。
很是从容不迫。
好!
赵祯看着他缓步走来,然后行礼,不禁百感交集。
“当年朕把你养在宫中,想着那时候……那时候你还天真,让朕在闲暇时多了不少乐趣……”
他不乏为人父的乐趣,可那些儿子却养不大。
这是没缘分!
最近他渐渐对道家多了兴趣,几番探究,觉得这些年自己追求儿子怕是疯魔了。
没有缘分,再怎么求都是枉然。
于是他的目光投向了外面。
那个养子呢?
他不肯入宫,这是生气了吗?
是了,当年在宫中时,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宫人对他多有怠慢,想来……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想来会惶然吧。
那是朕的错。
赵祯的视线一阵模糊。
官家竟然动感情了?
众人的心中一惊,不禁看向了赵宗实。
赵宗实微微低头,目光平缓的道:“多谢陛下当年的照拂。”
这是个很冷清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成为君王会不好打交道。
赵祯也感觉到了这股冷清,他感慨道:“如今宫中多有冷清,朕想着若是多几个人,想来会更热闹些。”
官家放低了姿态,这很难得。
赵宗实该是诚惶诚恐了吧?
群臣看去,只见他依旧是淡淡的道:“陛下的身体强健,臣不胜欢喜。”
你的身体不错,我很高兴。而你的身体不错,我应该可以晚些再进宫吧?
这依旧是软钉子。
这人竟然这般不识趣吗?
有人觉得不忿,就说道:“陛下殊为不易,若是不肯……”
那话臣子自然不能当场说,可暗示却可以。
你若是不肯进宫,官家自然可以另寻一个皇子,比如说赵宗绛。
赵宗绛只要得了这个皇子之位,保证会跑的比谁都快,什么矜持都不见了。
帝王之位何等的诱惑,世间亿兆生灵,有几人能抵御那种诱惑?
他们觉得赵宗实是在矜持。
可你太冷淡了些,以后若是为帝,我等还得去揣摩你的心思,累不累啊!
现在不是皇权威严的时代,而是没落。
只要宰辅们硬扎,帝王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才有了包拯拉着赵祯狂喷口水,韩琦多次威逼赵祯……
这不是什么仁慈就能解释的,而是皇权渐渐没落……
大伙儿自然不愿意上来一个强硬的皇帝,那样会很麻烦。
所以就挑个刺,你该如何应对?
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见面会而已,群臣想看看这位的本事,而赵祯也和赵宗实多年未见,哪怕是有皇城司的密谍经常奏报,可他却觉得自己和赵宗实之间隔着一层迷雾……
今日你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让朕听听,看看你这些年变成了什么样。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赵宗实的身上。
他微微垂眸,面色冷淡的道:“陛下不易,诸位都不易,臣却在袖手旁观!”
我无所谓,若是想换人,那就请便。
别想我会闹腾,我不闹腾,随便你!
他微微抬头,眉间多了厌倦和厌恶。
就不能爽利些吗?
非得要试探。
当年在宫中就频繁试探:你以后若是做了太子会怎么对待朕……
有意思吗?
不就是担心我成了太子就一门心思关照自己的父兄吗!
他微微一笑,说道:“臣子年幼,这几年倒是多亏了陛下和诸位的宽容,否则臣定然会用家法处置他。”
我的儿子这几年闹腾了些,不过却没做错事。你们不满也行,但谁敢对我儿子下手,那抱歉的很,咱们就来试试。
我的儿子,只有我才能处置。
你们,不行!
这一刻,殿内的人都悚然而惊。
这人竟然这般强硬吗?
众人不禁看向了皇帝。
这位多年来就是仁慈的代表,柔弱的化身。
如今你选的继承人竟然是这般强硬,合适吗?
赵祯的神色有些复杂,叹息道:“那孩子是个聪慧的。”
有人说道:“是,那小郎君极为聪慧,只是却跳脱了些。”
赵宗实看过去,问道:“可否说清楚,什么跳脱,何时跳脱。”
我去!
那人只是含糊一句,没想到赵宗实竟然会要追根问底,一下就尴尬了。
有人说道:“小郎君和人围殴御史陈挺,整日在外游荡,不用读书的吗?”
当时赵仲和王围殴了御史陈挺,事情发生在御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没法抵赖。
赵宗实微微颔首道:“少年意气,路见不平罢了。若是任由那人污蔑,任由那人背后说人坏话,那是什么?那是纵容!天地间自然有规矩,可规矩得有人去执行,那人喋喋不休多年,何人去阻止了?”
呃!
陈挺在背后喋喋不休的说沈安的坏话,海枯石烂都不肯停止,可见是深仇大恨。
而御史台无人阻拦,上面也没处置他。
既然你们不处置,我的儿子出手自然是天经地义的。
赵宗实淡淡的道:“某记得沈安说过一句话,人善人欺天不欺。为官者就该谨言慎行,恪守慎独之道。当面一个样,背后一个样,这等人……如何做的官?”
嘶!
殿内有人倒吸一口气,众人不禁心中暗惊。
这是他的姿态吗?
别做小人,否则被收拾了活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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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父亲的出征(下)
因为围殴陈挺的人里还有自己的儿子,王安石本想出来说话辩驳,可见赵宗实这般咄咄逼人,暗藏锋芒,就忍住了。
这样的皇子,让人觉得不自在啊!
一番话就把陈挺丢在了‘咎由自取’的行列里,顺带还敲打了一番大家。
陈挺这人早该被收拾了,你们可是有些不作为啊!
这位皇子……谁说他不正常的?
确实是不正常,因为这绵里藏针的本事让人格外的难受。
可大家却没法反驳。
作为官员,作为读书人,先贤教导我们要秉承着君子之风去行事,可陈挺那厮不断在背后说人坏话,显然和君子不搭边,反而是小人。
这等小人……
按道理是人人得而诛之!
可大伙儿是官啊!
围殴官员,动手的还是两个少年,没官职的少年。
这个和纨绔子弟有啥区别。
有人低声道:“那位小郎君……听闻不读书?外面虽然热闹,可终究要承担大任啊!”
你那儿子整天在外面野,这样下去接班不靠谱,做个泼皮倒还合适。
赵宗实看了这人一眼,见他胡须斑白,就知道了意思。
老夫老了,活不了多久,等你上台时老夫铁定死翘翘了,你难道还能掘坟鞭尸不成?
“读书……臣子一直在读书。”
赵宗实微笑道:“他写的文章某看了,不错。他懂的东西……许多你未必能懂。”
那人被这般一说就有些羞恼,“臣当年以第十二名中举,在东华门也曾被人称赞文章天赋……”
人老了,就少了矜持,而且还喜欢吹嘘。
不过科举十二名还不错,算是顶尖的一批人。
赵宗实的眉间再多了些厌倦,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日子啊!
“文章诗词终究只是术,若是一味求文华,一味雕琢词句,那有何益?”
文章诗词只是手段,而不是根本!
官员的根本是什么?
是辅佐帝王治理天下的本事!
那些本事和文章诗词的本事有屁关系!
这等一针见血的驳斥赢得了宰辅们的敬意。
韩琦微微颔首,曾公亮拱手致意,欧阳修是文章大家,文坛盟主,可依旧说道:“此言大善。”
能做宰辅的就不可能是腐儒,否则就是君王脑残了。
比如说后来有人说司马光是腐儒。大谬!
那位不是腐儒,而是立场问题。
如今的这批宰辅基本上还算是不错,至少节操没有掉的那么厉害。
有人说道:“可胡混也不成吧?据某所知……小郎君整日就在街上晃荡,不是去沈家就是去城外……春光明媚……可现在是冬天,不是出游的季节。”
大宋的官员弹劾顶撞皇帝是习惯,赵祯对此深有体会。而赵宗实不过是才将确定的皇子人选,人还没进宫,没什么可忌惮的,觉得不对就上。
赵宗实看着那人,皱眉道:“说事直接说,无需用什么春光来较劲。”
这种讥讽的话让人难堪,可没人会说出来。
赵宗实就说出来了。
那人脸红了一下,说道:“是某说错了。”
赵宗实微微颔首,说道:“至于胡混之说,臣子每日出门都会去打听当日货物的行情,回来还要记录,一个月拿出来做做对比,就知道汴梁的物价高低。若是出现急剧升降,就得琢磨是为何……”
呃!
群臣有些脸红了。
一个少年竟然就这般有心,我们呢?
赵祯赞道:“汴梁物价一年四季都会波动,一般不能惊动朝中。但民以食为天,关切百姓日子的货物是要多看看,若是有变就得及时应对……”
官家的话很是高屋建瓴,可却有些打脸。
一个少年都知道干这事儿,我说你们手下的官吏万千,为何想不到让人每天去收集一下相关的价格,然后自己仔细看看呢?
宰辅宰辅,就是要辅助帝王调和阴阳,可何为阴阳?
赵祯语重心长的道:“所谓阴阳,多为医术。用于庙堂则是天下。天下阴阳有序,万事则不乱。诸卿宜勉力。”
群臣应了,只是心中有些苦涩。
那个赵仲一天莫不是没事做了?
想想,一个少年每天都去收集汴梁物价的变化,这是什么意思?
所谋甚大啊!
有人觉得这里面怕是有赵宗实或是赵允让当时的野心在里面作为驱动,可刚想点出来,却发现无话可说。
赵宗实都被官家定为皇子了,你现在说这个有啥用?
韩琦很是满意的道:“那小郎君有心了,只是……读书还是要读的,人不读书……”
他形容不出那种意思,大抵就是人生在世,不读书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众人都在暗笑,心想你是皇子,若是不出差错的话,以后那赵仲就是未来的太子。
未来的太子不读书,这是想闹哪样?
朝堂之上尽是读书人,皇帝不读书,说句难听些的,有些臣子说话或是在奏疏里多弄几个典故你都不懂。
皇帝听不懂臣子的话,看不懂臣子的奏疏,这个……
什么叫做优越感?
这便是了。
我们说话你都听不懂,你觉得自己还能干些啥?
废物啊!
读书人的骄傲就是这个。
哥引经据典的话你懂吗?
就如同孔乙己说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一样,那种刻入骨子的骄傲旁人很难理解。
按照武人的说法:马丹!一个字有几种写法……你研究这个干啥?
我研究,我骄傲!
大抵那种骄傲是孤独的,但在此刻却不是。
帝王不读书就是异类,天下人都会喷你是个废物和昏君。
所以先前那人的指控不算轻。
这是一种变相的考教。
对未来皇子的考教。
赵宗实抿嘴看看虚空,眉间冷漠:“臣子读书不只是读书……他喜欢问,读了要问道理。先贤的这句话为何这般说,可有道理?”
他笑了一下,有教过孩子的人不禁打个寒颤。
遇到这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真的是很头痛啊!
“臣那段时日身体不好,臣子便经常去沈家,那里有些少年,大家一起倒是相互印证,长进不少。”
他看着先前质疑的那人,说道:“若非是这般,某却不会放纵。后来更是多了个苏轼……若是质疑,可与他们去谈谈诗词文章,若是不妥,可来说了,某致谢。”
你牛皮哄哄的……那去和那些年轻人比试比试吧。
那人支支吾吾的却不敢答应。
王那人尖刻,但学问却异常扎实,天赋出众。若是输给他,那就趁早卷铺盖回家吧,免得没脸见人。
而苏轼虽然去了外地为官,可迟早有回来的一天……和他比诗词文章?
那人作诗词几乎是随口就来,就像是喝水吃饭般的随意自然,而且还不是胡乱敷衍之作,让你看了只会自愧不如。
至于沈安……那就是个摸不清底细的。
欧阳修叹道:“苏轼的文章诗词老夫也要甘拜下风,至于沈安……”
他吟诵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一首词念完,他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无言,在一片温婉风中,这首词格外显得突兀。
雄性气息十足的一首词!
王安石说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好气势!”
曾公亮抚须道:“还有那首……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也是让人赞叹不已啊!”
有人说道:“沈安刚到汴梁时还年少,也有诗作。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此诗不论用典,一股子刚烈之气浩荡而出,让人听了忍不住想痛饮三碗!”
赵祯也想起了这些诗词,他本身的诗词造诣不低,所以很有感触的道:“是有才,只是却不肯用,连上奏疏都写的直白……”
众人不禁莞尔。
沈安的奏疏历来都是直来直去,没有什么铺垫或是堆砌辞藻,看着很是无趣。
赵祯笑道:“赵仲也是这般。”
有人就笑出声来,赵宗实淡淡的道:“奏疏先是说事。说事之余还有心思堆砌辞藻,可见这官做的游刃有余,臣却是佩服的。”
啪!
这下都脸红了。
可赵宗实大抵是厌倦了这种气氛,就直接扯开了遮羞布,说道:“笔墨纸砚都要花钱,一人多耗费一些不打紧,可大宋官员无数……若是急事还不忘修饰奏疏,那官员的心思怕是没用在正道上,做文人出色,做官……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缓缓看向群臣,目光冷漠。
“臣子可还有何不合适之处?还请诸位指教。”
我儿子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来,给我说说。
赵宗实站在那里,一股子孤寂的气息散发出去。
你们可还有话说吗?
没有我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吹一曲唢呐,然后看一本书,这日子若是能一直这般该多好啊!
群臣默然,赵祯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说道:“去吧,在家好生休养,下次召唤就进宫来。”
宫中的人已经去过榆林巷多次了,可赵宗实每次都是拒绝。
这次他依旧是默然行礼,然后告退。
一人而已,竟然让君臣无言以对……
这便是外面说的不正常?
看看官家的笑容吧,分明就是很满意这位接班人的表现。
是不正常,因为过于出色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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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动手能力极强的赵仲鍼
这几十年来赵祯最大的执念就是生儿子,可几次三番的夭折让他终于失去了信心。
这时候他的责任心终于被唤醒了。
哎!醒醒,再不弄个继承人,你死后大宋可就乱套了啊!
于是执念渐渐就消散了,他选择了赵宗实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当年赵宗实在宫中的表现不错,算是优秀。
可多年未曾了解,赵祯心中也没底。
今日赵宗实舌战群臣,最终大获全胜,终于让赵祯放心了。
一个皇帝的本事不是体现在治国上,他最大的本事就该是统御群臣。
也就是会用人!
可打铁还得自身硬,你作为帝王要稳得住!
什么叫做稳得住?
就是别被被臣子欺负或是牵着鼻子走!
看看历史上那些没有主见、软弱的帝王吧……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那样的帝王迟早要完,而且多半是王朝的掘墓人。
他现在是很满意了。
但他却不知道的是,这位十三郎在前世接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和群臣干架。
为了自家生父的名分,他不惜和群臣对峙,直至达成目的。
这样的人怎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
赵祯想起了此事的功臣,就看向了韩琦。
“韩卿近日多有辛苦,朕回头派了御医去看看。”
这是慰问:老韩啊!你当初逼着朕立皇子,这事儿朕想清楚了,是功劳。
韩琦心中得意,但却诚恳的道:“臣只愿陛下万岁……至于臣,臣的身子好得很,每餐能吃十张饼。”
这自然是套话,不过挺吉利的,让赵祯也微微一笑。他看看韩琦的身材,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这位当年可是俊俏韩郎君,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会说以前的韩琦就是小鲜肉,现在却变成了老腊肉,肥腻的让人无语。
他随即看向了司马光,这位也是老腊肉,而且也胖。
立皇子最后还是司马光使了一把劲,也是立下了大功。
“司马卿在朕的身边多有辛苦,朕听闻你喜欢吃肉,回头朕让人送几头肥羊过去。”
这是一种另类的夸赞和慰问。
司马光出班谢恩,只是心中有些膈应。
现在的人大多数只吃两餐饭,早饭和晚饭,午饭是没有的。
可从早饭到晚饭之间的间隔时间太长,导致人饿的不行。
人一饿就会想招数,有的人会在中午吃些点心什么的,可司马光的招数却是多吃。
多吃没问题,可胃不可能无限大,所以他就使劲吃肉。
特别是晚饭时,司马光的饭桌上最多的就是肉。
按照他的说法,晚饭多吃肉,睡觉都舒坦,第二天中午就不会那么难熬。
司马光谢恩回去,气氛松缓了些,有人笑道:“陛下,先前臣倒是忘了说,那赵仲看着还好,只是有个事……”
他窥看了赵祯一眼,见他只是不悦,才继续说道:“那少年的性格怕是有些急躁,上次还殴打了陈挺……当然,此事和他无关,只是近朱者赤……”
陛下,沈安可把赵仲给带坏了呀!
那次的围殴给群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样的赵仲,以后他若是成为了太子、皇帝,哪天不高兴了会不会对臣子饱以老拳?
想想那个画面……真的太美,不敢看。
皇帝殴打臣子,这史书都没法写了。
司马光出班说道:“陛下,既然皇子已定,那后续的教导也得跟上。赵仲乃是皇子的嫡长子,却不能任由他放纵,臣以为当挑选人手去榆林巷。若是不趁着现在就加以矫正,此后怕是就……”
三岁看老啊陛下!
赵仲现在就像是一头小狼般的放肆,不管不行了。
赵祯心中有些尴尬,想说少年意气,可那是赵宗实的嫡长子,以后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太子。这样的少年没有意气用事的资格,当稳重。
“此事……那孩子如今改了许多……”
官家被难住了,欧阳修义不容辞的出来站台。
他正色道:“沈安那边每日都带着他静坐半个时辰自省……”
赵祯的脸颊不禁颤抖了起来。
天可怜见,那沈安会静坐半个时辰自省?
他有那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大的可能是睡个懒觉,或是琢磨一道美食。
欧阳修的眼神不好,所以看不到这些,他诚恳的道:“后来更是学了些佛法,臣听闻他如今都不肯看到宰杀活物了……仁心,这就是仁心啊!”
包拯把脸别过去,不想看到那张撒谎撒的一本正经的老脸。
“如今他别说是殴人,就算是自己的马都舍不得鞭打一下,这仁慈之心和陛下倒是一脉相承,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是陛下的仁慈感动了天地,上天降下了福泽,护佑大宋……”
欧阳修是文章大家,说话自然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滔滔不绝。
“谁没有年少的时候?”
欧阳修振振有词的道:“少年意气终究会过去,那孩子如今算是成熟了,以后定然不会再犯这等错,若是再犯,老夫愿意……”
“陛下,沈安求见。”
欧阳修正说的顺畅,后面还有几百个字的腹稿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他悻悻然的循声看去,然后嘀咕道:“前面就是胡乱说的,可惜后面了……”
稍后沈安来了,赵祯笑道:“可是查清了吗?”
“是。”
沈安禀告道:“陛下,臣和赵仲去了文峰村,整个村子只剩下了一户人家……那些房屋多被拆毁。臣仔细查探,发现乃是当地一豪绅陈敏在作祟……”
“今年文峰村遭了虫灾,陈敏就顺势借了高利贷给村民,当时说好的半年后归还,可才没多久,陈敏就来追债,若是不从就殴打,甚至威胁要放火烧屋……”
“等等!”
司马光皱眉问道:“那些欠债定然是有借据,上面难道没写清楚归还的期限?”
是啊!连赵祯都觉得古怪。
沈安苦笑道:“那些农户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那陈敏又是地方豪绅,家里极为有钱……当时借据上写的是半个月,有人质疑,那陈敏说是写错了,再重新写却是麻烦,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半年就是半年……”
他想起了后世的那些骗局,很简单的手段,可上当的人多不胜数。
“他当着那些农户说,大家都信了,可才没过多久,他就翻脸不认……”
“这般无耻?”
王安石第一个反应过来了,怒道:“这等人……可拿来了吗?”
沈安点点头,这时皇城司的人来了。
沈安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厮竟然就是跟着去的一个小吏。
皇城司竟然给我挖坑?
张八年太过分了吧?
在回程的路上他威胁利诱了一番,自以为跟着去的几个官吏被封口了,可没想到张八年竟然早就派出了卧底。
“陛下……”
小吏开始讲述此行的经过,“……赵仲见到常二一家却是哭了……”
这是个仁慈的少年。
赵祯微微点头。
群臣纷纷点头。
只要仁慈,那么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这是一脉相承啊!
想起大宋将再度出现一位仁君,群臣心中不禁欢喜。
“……一路去寻到了那个陈敏,此人看着温文尔雅……赵仲骤然发难,对陈敏拳脚相加,那陈敏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赵祯目瞪口呆……
欧阳修才担保赵仲现在变了,变乖了。
这就是变了?
有人嘀咕道:“这就是学了佛法的模样?”
这佛法怕是学歪了吧?
司马光心中觉得好笑,“舍不得鞭责自己的马……如今却能殴人。”
欧阳修的老脸没地方搁了,只觉得阵阵发热。
老夫刚给他背书就被打脸,幸而最后的那句话没说出来啊,否则真没脸见人了。
小吏不知道刚才发生事儿,兀自在继续说着:“……那赵仲的拳法还好,看着少有破绽。只是腿法却差了力道,小人以为可以绑沙袋苦练,如此三五年当可大成……”
这话题转的这般快,而且还天衣无缝。
韩琦满脸黑线的喝道:“说正事。”
小吏这才发现自己跑题了,就赶紧说道:“是是是。后来沈安坐视赵仲殴打陈敏,旁人相劝,他说若是打死了就算是某的……”
赵祯捂着额头,无力之极。
这就是所谓的引导?
还什么沈安每日带着赵仲静坐半个时辰……你这是忽悠朕呢?
这分明就是每日花半个时辰来操练怎么打人吧?
欧阳修的老脸挂不住了,嘟囔道:“必然是有理由的,沈安那小子老夫知道,定然是事出有因。”
司马光板着脸道:“上次殴打陈挺可以说是有仇报仇,可这次呢?这次的陈敏和他有何大仇?让他下了狠手。而沈安更是坐视不管,这是纵容!”
他抬头,肃然道:“陛下,此事要重视,否则……臣担心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不管,大了没法管!
这个道理不少人都知道,所以都微微点头。
赵祯很头痛,就问道:“为何这般?”
沈安一脸无辜的道:“义愤。”
“义愤?”
司马光皱眉道:“世间该义愤之事不少,若是每一次义愤就动手,律法何在?规矩何在?”
众人都纷纷点头。在这些人的眼中,规矩大过天。若是规矩动辄被破坏,那就是国将不国了。
沈安深吸一口气,说道:“诸位可见过那些流民吗?”
他的神色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包拯的眼神不错,心中就一个咯噔。
这小子要发怒了……
第485章 仁慈的帝王(为‘佃佃莹欣’加更)
“流民?当然见过。”
司马光说道:“老夫每年都见到流民。”
汴梁周边每年都会有人活不下去,这些人孤陋寡闻,但依旧记住了一条:汴梁繁华,那里的机会多。
所以一旦活不下去了,大家就往汴梁来。
这些流民有的留在了汴梁,有的被收拢重新安置。
“见过?”
沈安冷冷的道:“司马公可知道那些流民是怎么活的?”
司马光愕然,却无法答。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眼神茫然,宛如行尸走肉。大人也就罢了,那些孩子饿成了皮包骨头,只有一个大脑袋……那眼神看着让人心颤……”
沈安问司马光:“司马公可见过这些吗?想来是见过的,只是见了没当回事……为啥?因为你觉着自己是神仙,而那些流民就是蝼蚁!”
司马光拂袖道:“荒唐!”
可沈安的怒火已经起来了,“荒唐?都是人,都是大宋的人,为何有的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为何有的人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你们会说这是读书中举换来的好日子。是啊!是读书换来的好日子,可既然为官,就当以天下为己任,以生民的福祉为自己的为官准则……可天下有几人如此?”
有毛线!
正如后面富弼的那句话:“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百姓只是工具罢了,和蝼蚁一般。
“人心呢?”
沈安喝问道:“见生民离乱……同情心呢?麻木了?自己视百姓如蝼蚁,自然不会有什么同情心,于是麻木。可你麻木了,难道还要求赵仲也得跟着麻木?”
司马光面色铁青,说道:“不可理喻!”
在场的都是重臣,多年的宦海生涯早就让他们心如铁石,什么同情心……那是升官的最大障碍,当一脚踢开。
可沈安却不是,他冷冷的道:“赵仲前日见了那些流民落泪,回来就上奏疏建言,在此之前,可有谁建言了?”
无人回答。
几十个流民,小事情罢了,谁有空去管他们。
“昨日到了文峰村之后,常二一家子的……那两个孩子看着可怜,鞋子破的几乎无用,饿的人都傻了。赵仲见了伤心……他才多大?诸位贤达多年宦海,自然修炼有成,哪怕大宋沉沦了也不会变色分毫……”
“住口!”
赵祯喝住了他,面色铁青的道:“好好说话。”
什么叫做大宋沉沦?
你这话也不嫌兆头不好?
沈安躬身,然后说道:“从见到流民到见到常二一家,赵仲的愤怒已然不可压制,这等时候自然要发泄。可怎么发泄?罪魁祸首就是陈敏,这等人死不足惜,那就给他殴打一顿泄愤如何?不行吗?”
群臣默然。
沈安说道:“这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少年,他见到弱小会同情,见到不法会愤怒,见到衰弱会焦急……这样的少年还要怎么去教导他?难道要把他教导成麻木不仁才好?”
噗!
有内侍听到这话不禁一愣,手中的拂尘落在地上。
陈忠珩却意外的没看他,而是在发呆。
包拯叹道:“麻木不仁……说得好。陛下,臣记着自己当年为官时,见到那些百姓活的艰难就会难过,夜里辗转难眠,心中想的也是那些百姓,一心只想着怎么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他诚恳的道:“只是后来……臣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臣竟然渐渐就麻木了,见到那些艰难也不会动容,渐渐的夜间睡的安稳了,此时想来,臣却是麻木了,忘却了为官的初衷……”
欧阳修也出班说道:“臣当年中举后在洛阳为官,那时臣正事不管,整日游山玩水,喝酒作诗词,看歌姬歌舞,通宵达旦……堪称是糜烂。臣此刻思之当年是得意忘形,为官的初衷变成了享乐逍遥,臣错了。”
他当年在洛阳的日子堪称是神仙,上官纵容,甚至还出钱给他们潇洒。
那样的日子让欧阳修念念不忘,在诗词里也多有体现,可此刻他却一脸羞愧的请罪。
可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
赵祯欣慰的道:“为官为官,要想想自家为何为官。若是贪图享受,这样的官对大宋何益?赵仲……少年热血,心中纯真,自然外露,朕当年亦然。此刻思之,不禁唏嘘不已。”
“陛下春秋鼎盛,怎可如此伤感?”
群臣见他伤感,就劝慰了几句。
赵祯说道:“朕当时说那孩子有勇有谋,如今看来还爱恨分明。朕见多了那些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早已麻木,如今竟然觉着新鲜,诸卿家中的孩子可是如此吗?”
一提起这个,众人都是一肚子的苦水。
王安石说道:“臣子桀骜,见到不平事就要发作,臣本怜子不肯动手……只是有一次却……”
王安石给人的印象有些刻板,木讷,可谈及儿子时却多了人味,那无奈的模样让赵祯都笑了起来。
“孩子总是任性,若是少年老成也好,只是却少了乐趣,会心疼孩子。”
沈安一番话就让司马光无言以对,欧阳修见状就笑道:“沈安,你没有孩子,怎地知道这些?”
沈安说道:“欧阳公却忘记了舍妹。”
欧阳修拍了一下脑门道:“是了是了,你那妹妹年幼,你这个长兄倒是和父亲差不多。”
他看着司马光说道:“君实乃是实诚君子,可却不知道孩子自有天性,不可压制太过了。”
他是一番好意提醒,可在司马光先前质疑的前提下,就有些像是讥讽。
司马光微微皱纹,仔细看着欧阳修,可那老汉一脸的诚恳,再加上他一贯的好人招牌,竟然看不出半点恶意。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臣去清查过,当地官吏为虎作伥。那陈敏许诺,只要能拿下文峰村的好地,回头人人都有好处……于是上下勾结,竟然坐视陈敏违规催债,堪称是无耻!”
大宋的吏治……咳咳!说个笑话,大宋的官员多到了什么程度?多到许多事要扯皮做才能体现出每个人的存在感。
没有明太祖剥皮实草的狠辣,官吏的贪腐自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赵祯的脸一黑,说道:“查!韩卿!”
他的声音中带着怒火,韩琦出班听命。
“立即派人去查,重惩!”
韩琦应了,赵祯叹道:“可怜那些百姓……这天寒地冻的出来挣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曾公亮出班道:“陛下,昨日就已经开始妥善安置了。”
“好。”
赵祯看着沈安问道:“那常二一家究竟有多可怜?”
他现在越发的心软了,不喜欢听到惨事,也不喜欢听到坏消息。
沈安知道他这个毛病,可这种躲避的心态对于帝王来说是大忌,“陛下,常二一家子就在皇城外。”
赵祯起身道:“朕为帝王,却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走,去看看。”
有人劝道:“陛下,让他一家子进来就是了。”
赵祯摇头道:“进来看着这些宫殿侍卫威严,他的孩子岂不害怕?诸卿稍后都和气些,莫要吓到他们。”
群臣应了,然后浩浩荡荡的去皇城外。
沈安故意拖在后面,等司马光过来后,就说道:“司马公的孩子穿什么衣裳?”
司马光不答,沈安又问道:“司马公家的孩子每日吃些什么?”
“跟老夫来!”
包拯从后面给了沈安一巴掌,然后当先过去。
司马光的眼神已经冷的能冻死人了,你再嘀咕,说不得就会结个大仇。
沈安跟上了包拯,笑道:“包绶现在可还哭?”
老包溺爱包绶,弄的老大了还爱哭,被果果笑过好几次,这才下决心不再纵容。
“没有的事。”
老包干咳一声,说道:“你怎地还是这般促狭不饶人?司马光的儿子没了,家中的孩子乃是从他大哥那边收养的。这性子……小心仇人多过朋友。”
沈安一怔,然后笑了笑,眉间有些冷肃之色:“包公您不知道,这朋友吧,大多是利益之交,喝喝酒,青楼听听曲,走马章台什么的最多。可一旦遇到事……若是能有几人倾力相助,就算是这辈子没白活。”
包拯回身看着他,目光中多了赞许。
“好。”
老包就是这个观点的认同者,所以朋友不多。
那种虚情假意的朋友多了只会耗费你的时间,有那功夫还不如好生做事。
“……出门一日,果果定然要嘀咕了,也不知道昨夜哭了没有。”
沈安一路嘀咕着,前方就是宣德门。
宣德门的外面,常二带着一对子女怯生生的站着,他不理解沈安为何昨夜给了新衣服,今日却收回去,让他们穿之前衣服的意思。
当大宋最尊贵的一群人出现时,边上有小吏喝道:“官家来了。”
常二下意识的就按住儿女的脑袋,“快跪下。”
他只是一个乡村野夫,对帝王的印象全数来自于传说。
传说中的帝王威严不可亲近,哪怕有人说官家仁慈……
可那仁慈谁见过?
那群人看着浩浩荡荡,步伐中带着威严……
常二惧怕了,他按下了儿女之后,自己赶紧跪下,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陛下万岁!”
两个孩子也跟着叫喊,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86章 沈安得逞
一家三口,一大两小,就这么跪在那里。
“起来。”
赵祯隔着老远就叫人把他们搀扶了起来,等近前后就微笑着,可刚准备说话,目光转动间,却看到了这一家三口的衣服不对劲。
“怎地这里鼓一下,那边凸起一团?”
常二穿着一身破烂的短衣,儿女也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可却看着臃肿。
沈安心中叹息,说道:“常二,官家问话,你可老实答了。”
常二没敢抬头,颤声道:“小人……小人里面有东西。”
赵祯见他紧张,就柔声问道:“什么东西?”
常二半天没说出来,他的女儿大娘吸吸鼻子,“是草,干草。”
常二的儿子还小,他低头看到周围的脚多,心中就怕,就喊道:“不许抢我家的草!”
赵祯眨着眼睛,速度渐渐就快了。
他吸吸鼻子问道:“为何?为何要抢你家的草?”
常二喝住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缓缓扒开胸前,那一团团的干草就刺入了君臣的眼中。
赵祯斜抬着头,神色哀伤。
常二低头道:“整个村子就小人没借钱,那陈敏派人来毁了别人家,然后把御寒的东西都弄走了,小人没法,只得去弄了干草来御寒……其实……”
他抬头瞥了一眼,说道:“干草还暖和。”
赵祯只觉得胸口发酸,那泪水竟然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苦了百姓了,苦了百姓了……”
众人见他落泪,却不好劝,只能低头表示感同身受。
赵祯渐渐忍住了泪,见那两个孩子的鞋子破烂,脚趾都露在外面,有些肿大,就问道:“这是何故?”
“冻疮。”
沈安解释道:“没袜子穿,鞋子不够厚,还破了,幸而他们缩在家里,若是在外面长了,弄不好脚趾会被冻掉。”
“冻疮吗?”
赵祯问陈忠珩:“宫中可有?”
这个问题很尴尬,陈忠珩想忽悠,可在赵祯的逼视下,只得说了实话:“官家,每年都有。”
“可是短缺了衣服?”
赵祯的声音渐渐严厉。
这是实力坑对手的机会,可此刻众目睽睽,陈忠珩很痛苦的说着实话:“衣服并未短缺,只是下面的人自然差一些,经常在外面干活的也容易得冻疮。”
赵祯指着那两个孩子问道:“可有这般严重?”
“没有!”陈忠珩坚定的道:“最多就是手和耳朵,露在外面的地方长一些。”
赵祯叹道:“衣不遮体……朕这个所谓的明君有愧啊!”
这时一阵风吹来,常二的女儿在颤抖,众人都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等仔细看去,却是常二一家子那里发出来的。
这是被冷的牙齿在磕碰。
赵祯心中发酸,就开始解衣。
“官家……”
众人见状不禁都傻眼了。
今日乃是君臣议事,赵祯穿的是红底淡黄色的团龙窄衫。
这衣服谁敢穿?
陈忠珩苦着脸道:“官家万万不可……”
那常二家谁敢穿了这衣服,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去。
某穿过天子衣裳,这算是什么?
若是以后生出些野心来,那今日的慈心都会化为笑谈。
“官家不可,臣来。”
韩琦赶紧宽衣解带,随即群臣都争先恐后的脱衣服。
常二父子三人傻眼了,动都不敢动一下,任由这群重臣给自己披上那还带着体温的长袍。
韩琦的眼中多了煞气,“陛下,拿人吧!”
包拯更激进些,“陛下,该抄家!”
欧阳修这位老好人凑过去看了看这一家三口的惨状,怒不可遏的丢掉了老好人的性子:“这等人就该抄家,全给发配到西南去!”
“不,该发配到琼州去,让他们去那边晒太阳修路!”
“……”
干草取暖,手脚全是冻疮,看着竟然是乌黑的颜色……
这是最直观的民情,君臣都怒了。
赵祯再看看常二一家三口,说道:“好生安置了。”
他负手回去,说道:“张八年。”
张八年早就来了,闻声跟上去。
“去,拿了那些人。”
张八年低头领命,喊道:“跟某来!”
他当先往外走,身后跟着一群大汉,气势颇为慑人。
竟然是张八年去拿人,那群官吏也可以瞑目了。
回到殿内后,赵祯气息咻咻,显然还在盛怒之中,沈安见了心中一喜,就说道:“陛下,那些官吏被拿下……空缺了不少啊!臣在想那些文峰村的灾民不少,能否从他们的中间挑些人去任职……想来那些灾民对陛下的厚恩感激之至,自然会尽忠职守……”
“好!”
群臣心中一惊,正想反对时,赵祯起身道:“朕累了。”
几个职位你们也要和朕纠结?
那是欺君!
群臣只得告退,出了大殿后,司马光追上来说道:“此事却是有些不妥,若是成了惯例,以后那些徭役怎么处置?”
本来是服役任职,你沈安想把他们弄成固定的,吃皇粮的职位,这是啥意思?
“几个人而已。”
沈安胡乱应付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道:“糟糕,家里的妹妹怕是要哭了。”
这厮一溜烟就跑了,司马光皱眉说道:“此事不可轻动,否则地方必然大乱。”
“为何会大乱?”
说话的乃是王安石。
老王研究大宋的各种问题多年了,虽然万言书没递上去,但在这方面的认识能甩司马光几条街。
两人边走边辩驳,旁观的是一群重臣。
还未看到宣德门时,司马光就已经败下阵来,完全不是对手。
“哎!”
欧阳修看到司马光站在原地发呆,就上前道:“君实,要去看看,看看民生才好。”
司马光木然点头,再次回去求见赵祯。
稍后就有消息传来,司马光此后专职知谏院。
众人不知道他准备干啥,各种猜测都有。
就在这些猜测中,司马光出了汴梁城,身后就跟着一个仆役。
沈安没关注这个,回到家中后,果果泪汪汪的说想哥哥了,顿时他所有的豪情都收了去,然后下厨给妹妹做一道美食。
先打几个鸡蛋,蛋清和蛋黄分开,蛋白里放了些颜色不大好看的糖,外加一点盐,开始搅拌打发。
果果在边上看着,好奇的道:“哥哥,这是啥?”
沈安在飞快的搅动蛋液,随口道:“保证你爱吃。”
随后在蛋黄里加糖和面粉,外加刚叫人弄来的牛乳,再次搅拌。
等差不多了之后,再把先前打发好的蛋清倒进去混合……
“架锅架锅!”
一口平底锅架在灶上,沈安抹了油,然后把糊糊倒进去,盖上盖子。
“要小火!”
沈安站在边上,曾二梅掌火,不时好奇的嗅嗅。
沈安洗了手,说道:“世间万般事皆是空,唯有美食长留人心啊!”
所有的事都是过眼云烟,唯一每天都在发生的就是吃。
这是人类每天都在享受或是煎熬的一件事。
沈安显然是在享受,果果也是。
渐渐的香味散发出来,果果不住的吸鼻子,急不可耐。
“撤火!”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安让曾二梅撤火,然后用余烬来烤制。
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哥哥……”
果果牵着哥哥的袖子,踮着脚尖在看平底锅。
“是什么?哥哥,是什么?”
果果嗅到了甜香,顿时就耐不住性子了。
沈安许久没吃过这东西了,也有些馋:“是蛋糕。”
“蛋糕?”
“对,不过你可不许多吃,不然定然会胖。”
“好。”
在没有品尝过之前,果果很痛快的答应了。
稍后沈安揭开盖子,顿时香味弥漫,连曾二梅都忍不住咽口水。
“好看!”
金黄色的蛋糕看着卖相很好,沈安小心翼翼的把蛋糕铲起来,然后用刀切割开。
他先吃了一小块,眯眼感受着。
甜、香、很香……
“哥哥哥……”
果果馋的不行了,沈安就切了一块给她。
啊呜!
果果咬了满嘴的蛋糕,第一次品尝到了这种甜香,欢喜的不行。
一块蛋糕没几下就被两兄妹吃完了,沈安意犹未尽,果果却打着饱嗝嚷道:“哥哥,饱啦!下午还要吃。”
“明天再说。”
沈安担心甜食伤牙,更担心把妹妹养成个小胖妞,所以马上就和她约法三章。
“哥哥……”
甜食对女人的诱惑简直就是毒药,果果得知要几天才能吃一次时,几乎就想马上离家出走。
和妹妹约定好了时间后,沈安坐在书房里琢磨着取暖之物。
现在能取暖的就是绵,但那不是后世的棉花,偏旁都不同。
棉花在宋朝中后期才开始使用,及至元朝时大兴。明朝时,朱元璋更是强令必须要种植棉花。这么一换算时间的话,沈安觉得棉花此刻应当离大宋不远。
他在想着棉花的模样,外面有人禀告:“郎君,黄春来了。”
“让他进来。”
沈安一筹莫展的看着自己胡乱画的棉花,黄春进来都没发现。
“郎君,有的兄弟……”
他偷偷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有的兄弟把庄上女人的肚子……”
沈安的心情正在郁郁,闻言就问道:“搞大了?”
黄春点点头,沈安怒道:“可是妇人?”
如果是做了第三者,那没说的,这是败德,沈安绝对要重惩。
“不是妇人。”
沈安松了一口气,说道:“去城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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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打草谷,寻棉花
两对男女跪在地上,沈安到时见两个女人小肚凸起,身体微微摇晃着,显然是地面太冷,有些受不住了。
“赶紧扶起来!”
马丹,哪怕没有过孩子,可沈安也知道怀孕的女人不能受寒。
边上站满了庄子上的人,闻言有人来扶起了两个女人,那两个乡兵也跟着起来。
“畜生!”
沈安见他们还敢起来,上去就是两脚。
两个乡兵赶紧重新跪下,沈安喝问道:“可知罪?”
“小人知罪。”
边上有村民说道:“郎君,这二人大肚子……这名声都臭了……”
这年头未婚先孕就是丑事,事情若非是发生在乡间,沈安估计这两个女人大抵要被浸猪笼之类的方式处理了。
他瞪了那两个乡兵一眼,然后正色道:“此事是某的错。”
听到沈安把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乡兵们都感动不已,那两个犯事的乡兵更是嗷嗷叫着,只说是自己的错,该杀该剐只管来。
沈安又是两脚,而且很重。
“闭嘴!”
他喝住了这二人,然后诚恳的对女方长辈说道:“某听闻她们未婚……”
这话里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女方长辈马上就换了矜持的态度点头。
沈安笑道:“如此结为夫妻可好?他们就在在庄上,操练之余也能帮衬些家里,算是半子也不为过吧?”
一个老汉皱眉道:“可是名声……”
这是在讨价还价!
现在嫁女是负担,嫁妆能让有几个闺女的人家想跳河。
沈安心中苦笑,说道:“这些人成亲自然要建屋,此事某全力承担,嫁妆……”
那些女方亲属都有些紧张,他们只希望能少些,至少别让家里为之一空。
沈安感受着这些情绪,说道:“随便一些,少一些,量力而行,不可耗费。”
有人觉得沈安的话含糊了些,就问道:“多少?”
沈安说道:“就给个意思罢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男人就该去挣钱,没出息就别成亲!”
“好!”
众人不禁欢喜,女方家人更是喜气盈腮。
一个老人冲着沈安拱手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郎君此言甚是!”
“郎君是大才呢!连官家都要倚仗郎君……还有人说郎君作诗让那些人都拜服……”
“这个庄子自从卖给了郎君后,咱们算是享福了。”
“以后郎君要是做了宰辅,咱们进城也能挺直了腰杆,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
众人一阵赞美,此事就此定下了。
沈安正准备回去,黄春突然问道;“郎君,先前在书房里您画的那个是什么花?”
嗯?
沈安说道:“棉花……”
他把棉花的大致模样说了,想着等以后邙山军四处奔走,说不定能找到。
黄春想了想,皱眉道:“可是像茧子般的?白生生的……”
“对。”
沈安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问道:“可是见过吗?”
黄春仔细想了想,又问了严宝玉:“宝玉,记得那年咱们洗劫了一个富户,好像就有些花,叫做什么来着……”
严宝玉说道:“白叠子?”
“对!”
黄春欢喜的道:“郎君,就是白叠子,当时小人还扯了几朵下来,绵软呢。”
“那些花呢?”
沈安心中激动万分,觉得当真是天不灭宋,若是此时有棉花在手,大宋就会再多一项利器。
想想,西北苦寒,北方也苦寒,将士们在冬季出动就是在冒险。
若是有棉衣……
想着大宋将士穿着棉衣出击,沈安不禁就笑了。
黄春随口道:“北边有。”
“雄州吗?”
沈安甚至准备亲自去一趟,可黄春却问道:“郎君,此物可急切吗?”
“对,急。”
堪称是急不可耐啊!
棉花在此时若是出现,绝对是战略物资。
黄春说道:“在辽境,当年我等在辽境厮混时,见到过几次。”
运气啊!
沈安急不可耐的问道:“说说模样!”
“会开花,甚是好看……”
“后来就结果,白白的,一团团的……”
这就是棉花!
“做好准备!”
沈安交代道:“某现在就入宫请见官家……可还敢再去辽境吗?”
“敢啊!”
黄春大大咧咧的道:“兄弟们在这里都闷得慌,早就想去那边打草谷。”
沈安心中有数,随后就准备回去。
“多谢郎君。”
两个犯事的乡兵拦住了沈安,然后你看我,我看你的。
“有事说事,老子忙着呢!”
沈安是很忙,不但要去和赵祯建言棉花之事,还得去给杨妹纸送个温暖什么的。
离他们的婚事就只有两个多月了,要做新郎了啊!
沈安有些小激动,也有些小忐忑。
一个乡兵说道:“多谢郎君,小人……小人却是有钱,建屋的钱小人能承担,不敢让郎君再破费了。”
另一个也信誓旦旦的道:“郎君放心,此后我等定然安生度日,不敢给郎君再找麻烦。”
这群兵痞会老实?
沈安叹道:“某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肯相信你等会老实。起来吧,房子……以后上阵某还得指望你们跟着拼杀呢!钱的事你们别管,某……不差钱!”
“多谢郎君。”
两个兵痞笑嘻嘻的把沈安一路送出了庄子,沈安在马背上回头一看,这两货正在击掌相庆呢!
“有媳妇了!”
先上车后补票,这也算是时代先驱了。
沈安一路进城,再次请见赵祯。
“官家的心情不大好,若是事情不大,可去和宰辅们商议。”
陈忠珩亲自出来解释,沈安一想也是,就去寻了韩琦他们。
“沈安求见?”
见鬼了,这厮怎么会来寻咱们?
韩琦看看曾公亮,曾公亮看看欧阳修,一种不大好的感觉就从心头窜了起来。
“这不会是惹事了吧……”
连欧阳修都觉得事情不对。
沈安往日有事多半是等待小朝会时向官家禀告,从不和宰辅打交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
曾公亮笑道:“罢了,让他来,咱们听听是何事。”
稍后沈安进来,宰辅们都放下手中事,恍如三堂会审般的慎重。
“说吧。”
韩琦已经提高了警惕,发誓不会再被这厮忽悠了。
沈安觉得气氛不对,就干笑了一下,说道:“下官近日寻到了一种花……”
“老夫忙着呢!”
韩琦马上就失去了兴趣。
老夫是宰辅,满脑袋的事情,哪有那西夏时间陪你扯淡。
“那花很漂亮?”
曾公亮好奇的问道。
“对,很漂亮。”
沈安见过棉花开花,确实是漂亮。
但他要的不是那花,“那花开了之后就会结果,结的那果子能做布料,能做被子……”
在沈安看来,在化工布料出现之前,棉布就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没有这个东西,人口一旦膨胀,衣不遮体就会成为常态。
“能做布料,能做被子……”
韩琦不耐烦的道:“如今不是有了吗?”
大宋目前的织物种类很多:绵,绫罗绸缎……纱、丝、絮锦、麻……
那么多的织物种类,可能堪大用、产量高的几乎没有。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和大宋相比,西夏人的境遇更悲惨些。
西夏的布匹供应大部分来自于和大宋的贸易,庆历年间两国开战后,大宋断了贸易,结果西夏境内的布匹价格直接飞升到了一尺布三百文的高价。
民以食为天,可温饱温饱,穿衣在前。
所以衣食总是朝中最关切的问题。
韩琦轻视的原因在于固化思维,在他看来世间能做布匹的材料就那些了,你沈安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新品种来?
“如今有的那些没棉花好。”
看到连欧阳修都不以为然,沈安恼怒的道:“下官想出动邙山军前去辽境查探此物。”
韩琦哦了一声,说道:“张怎么说?”
张是枢密使,沈安愕然道:“一百余人的邙山军出动,要去询问枢密使吗?”
你别扯淡了行不行?若是这样的话,张每天都不用做事了,专门坐在那里当点头菩萨。
宰辅们同意了,沈安再去枢密院备个案就完事。
韩琦随意的道:“去吧去吧,若是折损了人手……没地方给你补充。”
辽人境内岂是善地?
一支小规模乡兵摸过去,全军覆没的机会比全身而退的可能更大。
想起沈安多次利用邙山军来闹腾,韩琦的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
等没了这支乡军之后,看你还敢闹腾。
宰辅同意,沈安再去枢密院备个案,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稍后邙山军就领取了粮草等辎重,然后准备出发。
庄子外,沈安一一拍打着乡兵们的肩膀,说道:“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
黄春站在他的身边得意的道:“郎君放心,小人出入辽境多次,那些人……拦不住咱们。”
逢凶化吉有春哥!
沈安心中大定,说道:“此行只要那个棉花的种子,其它的别管,速去速回……”
这是他的班底,他希望能一人不少的回来。
黄春肃然道:“郎君放心。”
严宝玉整队完毕,过来禀告道:“郎君,东西都齐备了……”
沈安看了一眼这些乡兵,微笑道:“某在汴梁等你们归来庆功。”
乡兵们在马背上拱手,随即出发。
以往他们总是孤独的,可这次庄子外却多了两个大肚子的女人相送。
“早些回来!”
“知道了。”
女人和男人的眼中都多了牵挂和希望,原先枯燥而乏味的生活也因此而多了色彩……
第488章 我不是畜生(为‘夜亂’加更)
送走了邙山军,沈安惆怅了两日,随即就被包拯给弄醒了。
“包公,包绶乖不乖?”
果果见他没带着包绶来,就有些不乐。
包拯笑眯眯的道:“乖,很乖。”
他见沈安皱眉沉思,就说道:“你且消停些,杨家那边的嫁妆准备的差不多了……可杨继年终究身家不丰,你可准备兜裹吗?”
所谓的兜裹和现在的厚嫁风俗有关系。
此时但凡嫁女都得准备丰厚的嫁妆,否则会被人耻笑。
富裕人家自然不怕这个,可普通人家却为之头痛。
怎么办?
直接告诉女婿:我家的条件就这么样了,陪嫁也就这么多,你可愿意?
男方若是不愿意,双方就算是告吹了。
若是男方对女子满意,那么就会私下给些首饰金钱,让女方筹办嫁妆,也就是男方给女方撑面子之意。
这种为女方撑面子的行径就叫做兜裹。
沈安想了想,说道:“杨公的性子怕是不会收。”
包拯叹道:“那就是个骄傲的人,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却不肯低头。”
沈安安慰道:“某这里却不在乎女方的嫁妆,说句难听的,包公您也知道某的身家,女方嫁妆的多少……有意思吗?”
这话他说的豪气干云,暴发户的气息让包拯的眼中凶光一闪。
“罢了,此事老夫去说说。”
本是媒人该干的活,可包拯却担心媒人坏事,就专门告假去了杨家。
沈安想起了一件事,就说道:“包公且慢,小子这里弄个好东西您带着去。”
“什么东西?”
包拯没工夫磨蹭,沈安说道:“蛋糕。”
“蛋糕?”
包拯皱眉道:“可要紧?”
“好吃的,包公,是好吃的。”
果果眉飞色舞的道:“好甜,好香,包公你要吃,吃了会喜欢。”
包拯的眉间松散了些,笑道:“好好好,听果果的,老夫就等等,若是不好吃……”
不好吃老夫把你哥哥给腌了,等着新年时用来下酒。
大半个时辰后,沈安弄了两个食盒出来。
“包公,一盒是给您的。这东西省牙口,松软,若非是太甜,您都能经常吃。”
“鬼鬼祟祟的,会是什么东西?”
包拯没工夫查验,就急匆匆的去了杨家。
杨继年今日也在家等候商议婚事,等包拯来时,见他拎着个食盒,就笑道:“包公这还带了什么东西?”
“你女婿的。”
包拯没好气的道:“你那女婿倒是记着溜须拍马,说是给你家的好东西。”
杨继年随口吩咐道:“拿去后面。”
阿青提着食盒去了后面,李氏和杨卓雪正在做针线,见了就笑道:“谁的?”
阿青笑道:“是……沈郎君托包公送来的。”
李氏矜持的道:“会是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杨卓雪表面淡定,可手上的活计却停住了,不时瞥食盒一眼。
李氏见了就笑道:“想看就看,再过一阵子你就是他家的人了,怕什么?”
杨卓雪低头道:“娘,我舍不得你们呢。”
李氏心中自然也难舍女儿,可却安慰道:“没事,都在汴梁城里,有事叫人通个话就是了。”
气氛有些伤感,正好食盒打开,一股子甜香传来,李氏咦了一声,然后凑过去看了一眼,说道:“这金黄金黄的是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攥了一小块,先是嗅嗅,试探着送进了嘴里……
包拯也是忙中出错,并未告知她们这东西是食物,所以李氏弄的像是验毒般的紧张。
杨卓雪被气氛感染,也紧张的看着她。
李氏的嘴角渐渐撇开,然后咀嚼了几下,速度又加快了些……
“嗯……好吃,好吃。”
她又攥了一块,然后才想起了女儿:“切开,都尝尝。”
阿青去弄了刀子来切开蛋糕,然后分了。
杨卓雪咬了一口,顿时就觉得幸福来临。
当你感到不幸福时,那就去吃吃甜食。
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但杨卓雪却真的是感受到了幸福。
“这人竟然这般……连美食都弄的这般出众。”
李氏赞美道:“女儿啊!你以后嫁过去有福了,至少每日的口福是少不了的。”
杨卓雪感受着口中残留的甜香,眯眼道:“娘,到时候我让人送来给你吃。”
“你现在说的好,到时候怕会把娘给忘记喽……”
李氏嘴里不相信,可心中却极为受用。
“这东西怕是宫中都没有吧?”
李氏发现自己和女儿竟然忘记了给家里的两个男人留些蛋糕,不禁有些尴尬。
“肯定没有。”
杨卓雪在想着沈安,想着那人的多才多艺。
他这般好,为何要对我……对我那么好呢?
为了我的生辰特地赶回来,把公事抛在脑后,给了我那些惊喜。
他这般喜欢我吗?
杨卓雪的眼中多了憧憬。
你喜欢我……我才会喜欢你呀!
如果两个人相互喜欢,那会是什么日子?
可他这般出众,定然有许多女子喜欢,他以后会不会有许多女人呢?
哎!
和那些女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人……我还会喜欢他吗?
少女的心思总是这般,如雨如雾,变幻不定。
“娘,他会有其他女人吗?”
杨卓雪的问题让李氏一怔,然后叹道:“女儿啊!你是妻,其他女人只是妾,妾啊……那就是玩物……”
同为女人,那些人竟然要沦为玩物吗?
杨卓雪的脑海里自动出现了一幅画面……
沈安手持皮鞭在抽打着那些小妾,然后喝令她们歌舞取乐……
有些残忍。
她点点头,很是难过,于是就写了一封信,悄然让阿青送去。
稍晚阿青回来了,她先去见了李氏。
“……小娘子的信大抵是问沈郎君以后会有多少女人,会不会虐待她们……”
“竟然问这个……”
李氏很无语,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番话竟然让女儿纠结了,不禁又想笑。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当然,终生只守着一个女人的男子也不少,比如说老王,司马光也是如此。
吴氏是老王的表妹,表兄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自然容不得别的女人进来搅合。
至于司马光,那人在这方面堪称是君子,连沈安都自愧不如。
李氏叹道:“傻女儿啊!这种事你让沈安如何说……”
阿青的脸上浮现了些笑容,说道:“那沈郎君看了书信,神色有些古怪,奴还以为他要生气,可谁曾想他竟然说……所谓博爱就是不爱,实则就是**在作祟,和牛马一般……”
“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阿青有些懵。
李氏的眼中有些欢喜,也有些唏嘘,说道:“他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不想做牛马。”
牛马交配只是为了繁衍,和谁交配都是一样。
可人不同,人还多了感情。
阿青一怔,旋即就欢喜的去了后面。
“小娘子,小娘子……”
让阿青去送信后,杨卓雪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冒失,于是一直在患得患失。
“怎么了?”
她一下在沉思中醒来,阿青笑道:“沈郎君说自己不做畜生呢!”
“不做畜生?”
杨卓雪没反应过来,阿青就说:“他说什么博爱是畜生呢,和牛马一般……”
这语言联想能力也是没谁了,若是沈安在的话,估摸着也得给阿青送上好评。
这培训一下,活脱脱的就是个造言生事的好手。
博爱就是畜生,这话放出去沈安得被多少人唾弃啊!
苏轼在王弗去后的十周年为她做了一首词:十年生死两茫茫……,后来和王闰之相濡以沫二十余年,王闰之去后,他悲痛不已,但他还有王朝云……
“真的?”
可女人却不会唾弃他,杨卓雪就是如此。
少女担心他会生气,所以一直在患得患失,此刻得了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青点头道:“就是这么说的。”
天可怜见,沈安何时说过博爱就是畜生。
杨卓雪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那光亮让阿青不禁赞道:“好个俏娘子,那沈郎君算是有福了。”
……
沈安也被妹纸的天真给弄的有些好笑,可赵祯在听闻了棉花之事,就把他招进宫中问话。
“可真有这等宝物?”
他的话里带着狐疑,“若是真有,那辽人为何不用?”
韩琦笑道:“能织布,能填充在衣服和被子里,而且还好养活……陛下,若是真有这等宝贝,辽人可不是傻子。”
曾公亮也点点头,欧阳修面无表情,反正眼神不好,就当没看见。
这是常理推算,小孩子都能得出这结论。
这也是人生经验,而人从孩子时代开始的懵懂到年迈时的阅尽千帆,就是刷人生经验。
沈安若是土著的话也会这般判断,可他却是来自于后世。
后世记载着辣椒刚登陆时的遭遇……花卉,养在家里供人观赏。
可辣椒后来却征服了华夏,从南到北,席卷一切。
而棉花开花也好看,辽人大抵能养花的……
对!
沈安说道:“陛下,辽人能养花的多是富人,富人他不差衣裳啊!不管是绫罗绸缎还是什么,他们应有尽有,所以谁没事去琢磨那棉花能做些什么?再说了,他们也没那本事不是。”
这个不是沈安吹嘘,华夏人就是有这种物尽其用的本事。比如说吃,天上飞的除去飞机,地上跑的除去汽车,海里游的除去轮船……
就没有咱们不能吃的!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89章 卡卡……卡住了
“其实中原富饶的根本不是土地肥沃,而是咱们中原人的勤奋和聪慧。看看咱们的周边吧,交趾那边是一年两熟的好地方,物产丰富的让人嫉妒,可他们把日子过成了啥样?”
“西夏就更不用说了,穷的。至于辽人,他们的好地方不少,可他们把自己的日子如何?耶律洪基还在到处转悠,大宋若是断了榷场,辽人的那些权贵怕是要哭了……”
沈安正色道:“陛下,以往都是别人来抢咱们的东西,此次好歹也让咱们去抢一次。”
赵祯被他说歪理的本事给气得……指着他说道:“辽人境内可是善地?再说那棉花之事虚无缥缈,罢了,既然都去了,那朕也无话可说,若是有事……”
韩琦补了一刀:“陛下,此事乃是沈安一力主张,臣这边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
沈安听了有些火气,就说道:“那是宝贝,能让大宋发生大变化的宝贝!”
棉花不是宝贝是什么?
一旦普及下来,这天下就再无寒冷,但更关键的还是种植地。
据说塞外有些地方更适合,到时候一鼓捣,那些权贵们会放弃这注大财?
想起到时候那些权贵豪绅们鼓噪进攻,沈安不禁就笑了。
“陛下……”
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声音尖利的让沈安不禁打了个哆嗦。
赵祯喝道:“去看看何事。”
那内侍被带了进来,说道:“陛下,司马光掉井里了。”
卧槽!
群臣齐齐懵逼。
赵祯发蒙问道:“怎么回事?”
“司马光去城外体察民情,在野外口渴,就想寻水,结果不小心掉进了一口枯井里,他的随从来求救……”
赵祯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拉上来就好了,难道是重创?”
“是司马光太胖了些……”
众人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胖乎乎的司马光掉进了枯井里,几人用绳子拉扯,他的身体却紧紧的卡在井壁上……
这样也行?
赵祯傻眼了,吩咐道:“赶紧去,赶紧去。让皇城司的人去,多派些人手……”
出了大殿,韩琦说道:“这天气寒冷,赶紧去吧,否则老夫担心君实怕是熬不过几日啊!”
司马光的死活不在沈安的考虑范围内,回到家中后,他让曾二梅弄了烤架,然后在前院烧烤。
他在美滋滋的吃烤肉,郊外一个废弃的小村子边上,一群人围在一口枯井边上放绳子。
“拉住!拉住绳子!”
井里的司马光拉住了绳子,上面的人开始使劲……
“拉不动,用力!”
“哎……别拉……”
井里的司马光惨叫一声,喊道:“且住!肚子要破了,要破了!”
绳子松了一下,有人问道:“都知,还来不?”
张八年没有纠结,冷冷的道:“再来!”
绳子再次拉动……
“不行!老夫上不去,卡卡……卡住了……”
众人没法,只得放弃了拉扯,随后张八年问道:“司马公可踩到了底了吗?”
司马光说道:“老夫就站在井底。”
水井不深,这是个好消息。
“再试试!”
于是惨叫声再度响起……
“不行!”
这拉不上来咋整?
张八年也没辙了。
有下属建议道:“都知,要不……咱们从上面开挖吧。”
“一直挖下去?”
“对!”
张八年盯着这个下属,森然道:“那土会垮塌,不等救上来就……你这是想活埋了司马光?”
“都等着,某回京请示陛下。”
……
张八年飞速回京,等见到赵祯后就把难处说了。
“拉不上来?”
赵祯无语,张八年说道:“那进口中间小,也不知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官家,这天冷,若是拖延下去,臣担心……”
吃喝倒是简单,放下去就是,可寒冷呢?
赵祯马上召集了宰辅们议事。
“怎么办?”
赵祯把问题抛出去,自家也在冥思苦想。
“挖?不妥,弄不好就会把君实给活埋了。”
“硬拉如何?”
“不妥,若是把肚皮拉开了……”
说这话的是欧阳修,说完后,群臣都一脸纠结的看着他。
井上奋力一拉,下面的司马光喊道:“肠子出来了!”
这画面……
赵祯的身体抖了一下,说道:“诸卿赶紧想想法子,而且……别说出去。”
若是说出去,满京城都知道司马光掉井里去了……
欧阳修很是纠结的道:“这君实幼时砸缸被传为佳话,若是再传出掉井里的事,这该砸什么?”
砸井呗!
赵祯觉得欧阳修这话有些伤人。
曾公亮干咳道:“陛下,此事要不问问工匠?”
一提到工匠,赵祯的眼睛一亮,问道:“沈安如何?”
欧阳修本想说不妥,可韩琦却赞道:“沈安的杂学臣多少知道些,什么力什么功的,据说很是有用。”
“上次验证黄河改道之事时,赵仲和王只是计算了一番,就得出了不可行的结论,要不让他去看看?”
你沈安不是整天牛皮哄哄的吗?把你那杂学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现在出来溜溜吧。
赵祯想到依旧呆在井底里的司马光就心急,“速去,让沈安去带人去。”
出了殿内,欧阳修有些不满的道:“一大坨堵在那里,又不是死东西能硬拉,挖也不能挖,怎么弄?若是不能救出来,官家怪罪沈安……这可是无妄之灾?”
曾公亮也说道:“是啊!此事和沈安无关,却被带了进来。”
沈安无辜啊!
韩琦的眼中闪过冷色,说道:“君实乃栋梁,此刻他身处危境,我等当有力出力。沈安在太学推行杂学,那王吹嘘杂学上知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包,既然如此,今日就该让他出力。”
他心中冷笑,你们两个这是在联手对付老夫呢,可老夫是首相,官家信任,未来的皇子也是老夫硬顶着送上去的。这连下一代帝王老夫都预定了个好感,你们还想掀翻老夫?
做梦!
韩琦自觉一下就刷了连带帝王的好感度,所以最近很是得意。
那边内侍一路跑去沈家,可沈安却不在。
“何事?”
王和赵仲在,两人正拿着沈安给的题目发愁,见状心中一动,就相对一视,然后说道:“安北兄今日有紧要之事出城了,也不知道在何处。”
这二人都是聪明之辈,觉得这是逃避功课的大好机会,于是就不嫌弃司马光的为人了,要学沈安的座右铭。
咱们要以德服人!
内侍一跺脚,说道:“此事倒也无需隐瞒二位,那司马光在城外掉进了枯井里,不上不下的,官家说沈安的杂学得力,让他去看看,好救人呢!”
“咳咳!”
王拿出折扇扇动了一下,说道:“此事……你可知太学里教授杂学的是谁吗?你可知宗室里最懂杂学的是谁吗?”
内侍摇头,赵仲淡淡的道:“宗室里某最懂杂学,只是不好去太学,所以让他在杂学教书。”
这么牛笔?
内侍没找到沈安有些担心回去被罚,见这二人愿意请缨,就赶紧回宫禀告。
“赵仲和王?”
赵祯看向张八年。
张八年说道:“官家,那王聪慧,如今在太学教授杂学,那些学生都服他。至于赵仲……宗室里除去他,也没人学过……”
赵祯叹道:“罢了,让他们快去。”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张八年除去传令,再回来时就说了沈安的踪迹。
“官家,沈安听闻陈留有人做鱼好吃,就带着妹妹去了,说是明日才回来……”
“不学无术!”
赵祯不禁恼怒了:“还馋!”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井底的司马光手中拿着一个炊饼在啃,他的手边还有一个水囊,只是却不肯喝。
喝了就得撒尿,到时候弄的臭烘烘的可不好闻。
目前井底就是他的家,把这个家弄的空气清新些也是本能。
只是饭不能不吃。
按照司马光的逻辑,饭是一定要吃的,而且要有肉。
但这里是郊外,周围没啥人烟,所以只有救援人员带着的干粮,所以他只能委屈一下了。
才吃了半个炊饼,就听到了马蹄声。
司马光仰头倾听着,希望此次来的是高人。
“见过二位小郎君。”
一阵打招呼的声音渐渐逼近,随即两个脑袋出现在井口上。
井不深,可此刻天色黯淡,所以司马光没认出来。
“某赵仲,见过司马先生。”
“某王,司马先生在下面可还好?吃了吗?”
司马光一听是这两个少年,顿时就没了心思,又继续吃炊饼。
赵仲和王退回来,两人嘀咕了一阵子,赵仲问道:“拉过几次?”
这话有些歧义,好在皇城司的人不蠢,“拉过五次,都在中间被卡住了。”
张八年问道:“可有办法?”
王淡淡的道:“在某的眼中,就没有难事。”
大话精!
吹牛笔!
这是大家的共同心声。
赵仲皱眉道:“有些艰难,如今天色已晚,且等明日吧。”
这个才是稳重啊!
有了王的倨傲作为对比,众人不禁对赵仲生出了不少好感。
可一夜之后的司马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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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鳄鱼的眼泪
一夜好睡,赵仲醒来时,就见王在井边转悠。
“……小子对大学颇为迷惑,里面说要做事先修身,欲修身,必先正心。欲正其心,必先诚意。欲先诚意,先致其知,而致知在格物……小子窃以为这是正论。可若是要先正心修身的话,小子妄言,世人罕有能如此……说慎独,可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小子时常感到迷茫,还请先生教我。”
正在打哈欠的赵仲不禁愣住了,然后觉得这货真的是不地道。
沈安说过世间并无真正的君子,若是有,那必然是人偶,没有自己的思想。
因为是人就会有私欲,私欲一起,则心神必然动摇,此时谈什么君子?
君子从不是强迫而来的,若是强迫而为,那是书呆子,于国于家毫无用处,废物罢了。
井里传来了司马光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闷:“心先正,心正方能身正,这是万物之基。若是心不正,一切皆是虚幻……所谓诚意,所谓格物致知,从幼时便要开始,可这与诚意和心正并不冲突,要并行……如此方能心身合一……”
王皱眉道:“司马光此言颇有道理。”
这种钻研人生大道理的事却不是少年人所喜欢的,这时前方有人开始做饭了,王吸吸鼻子,赶紧去弄吃的。
一个皇城司的人在做早饭,王过去看了一眼,竟然只是把干饼子热一下,然后还有些咸菜干。每人两张饼,一根咸菜干,好像是咸萝卜。
王咬了一口咸萝卜,味道意外的好,只是那饼子很难吃。
勉强吃了个七成饱,王和赵仲就去了井边。
张八年走过来问道:“如何?”
赵仲说道:“此事倒是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
有办法了?
张八年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小郎君只管说来。”
赵仲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问道:“下面可冷吗?”
“不冷,暖和!”
井上寒风凛冽,井下竟然不冷?
“这水井废弃多年了,早就没了水汽,干的很。”
若是有水汽,寒气就会侵袭。
这样倒是简单了。
赵仲一脸正色的问道:“先前拉的时候还差多少?”
司马光想了想,“不多。”
赵仲点头道:“如此某就有办法了。”
一群皇城司的糙汉子在看着他,不相信这位宗室子有办法把司马光解救出来。
咱们一群人都没办法,你就学了那个狗屁的杂学……就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了?
赵仲说道:“第一,从此刻起,只给喝水,不给吃东西。第二,别围在周围,挡住了空气流通。”
“就这样?”
张八年觉得这事情不大靠谱。
“这不是辟谷吗?”
“咦!难道是想把司马公给饿瘦了?”
“这得饿到什么时候去?”
“别饿死了……”
“饿成皮包骨头了倒是能拉上来,只是那得熬多久?”
“……”
众人一阵议论,张八年也觉得心中没底,可目前大家对司马光的困境并无好办法,所以……
他走到枯井边,冲着下面说道:“司马谏院,可能饿几日吗?”
下面的司马光已经听到了刚才赵仲的话,他说道:“此事……沈安可在?”
你竟然信任沈安?
司马光和沈安有过几次矛盾,这样的情况下,司马光竟然选择信任沈安,不得不让张八年有些发蒙。
于是张八年再次回京,正好逮住了刚到家的沈安一起进宫。
“饿几日?”
赵祯自然是不懂减肥的,更是没好好的体验过饥饿的痛苦。他下意识的摸摸肚皮,问道:“饿几日就能瘦下去了?”
沈安在心中大骂着赵仲和王,可此刻却只能为他们背书:“陛下,这人他分为正常和干瘦,第三种就是肥胖。司马光有些胖,腹部大多是脂肪。而要想消耗脂肪,就必须节食或是操练。司马光自然是不操练的,如此可辟谷……不,是节食。”
“节食能让肚子变小?”
人上了年纪就有小肚腩,赵祯也不例外,他看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这是福气的象征。
沈安用力的点头道:“能!”
能不能的他也没减过肥,不过那些风风火火的宣传倒是看过不少。
减肥先减肚子,节食先瘦肚子,这些观念到处可见。
就算是不能他也得为赵仲那小子背书,到时候还拉不上来……
“到时候……若是还拉不上来呢?”
赵祯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沈安认真的道:“官家,若是还拉不上来,那就说明司马光太胖了……”
若是还拉不上来,那就还得继续减,只不过那时候得吃东西,少量的吃。
赵祯捂额惆怅,此时现场没有多余的臣子,陈忠珩也敢说话了,“官家,大家都没办法,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是啊!都没办法,再不行动,司马光还能支撑多久?
“去吧。”
赵祯同意了这个方案,甚至还叫陈忠珩去华原郡王府问赵允良父子关于辟谷的反应,结果把那对父子欢喜的不行,把自己辟谷的经验几乎是倾囊相授,然后在家里翘首以盼着好消息。
他们以为这是官家对自己的看重,可在府中辟谷的他们却不知道司马光掉井里去了。
“……官家,华原郡王说饿三四日无事,若是每日还能吃些果子,那四五日也还行……”
赵祯终于放心了,可宰辅们却有些不解。
“这是要把司马光变成瘦子?可老夫怎么觉着他还没来得及变瘦……估摸着就得变死人了。”
这里是政事堂,曾公亮毫不忌讳的在说着司马光的生死。
韩琦也撕下了面具:“两个少年在弄鬼,老夫自然是不信的。可沈安为何说好?那是他的杂学,赵仲和他交好。谁都能反对,就他必须要说好!”
这就是背书!
管逑你正确与否,哥先给你点个赞,当然,叫六六六也行。
欧阳修不说话,因为他也觉得不靠谱。
在场的三位都是大腹便便,脱了衣服就能看到那松弛而肥硕的肚腩。他们也曾经为肚腩苦恼过,可没法啊,怎么都弄不下去。
可沈安竟然说饿几日就能瘦肚子……
这几位位高权重,自然不会饿着,所以对此嗤之以鼻。
你难道是想骗我们去辟谷吗?
……
沈安一溜烟就去了城外,等看到那个飞起的小村时,周围已经被皇城司的人安营扎寨了,到处都是帐篷。
“见过待诏。”
“待诏您总算是来了啊!”
“……”
皇城司的人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沈安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司马光撑不住了吗?
他走了过去,等看到那口枯井时,也看到了赵仲和王。
赵仲趴在井口边上冲着下面喊道:“……司马谏院,可能拉吗?对,先解开裤头,注意要提住裤头啊!双腿往前一些,翘着……好,试试,保证不会拉在裤子里……”
王在边上摆弄一个男子,让他做出双腿前屈的姿势,随即令人拿着石头从他的臀部那里掉下来。
“安心,不会掉裤子里!”
老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认识这么两个小畜生!
沈安见他们在摆弄这些,不禁恶向胆边生,想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到枯井里去。
随后王和赵仲就捂着鼻子回来了,见到沈安后,两人都板着脸,“安北兄来的正好,还请指点。”
我指点个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沈安也只能一路挺到底了。
“这样处置极好。”
可等到了僻静处后,沈安却怒了,一人一脚。
“司马光的肚皮脂肪肥厚,强行拉上来,就算是拉伤了也无事,丢医馆里养十天半月的自然就好了。你们俩……脂肪的构造没给你们说过?”
王打开折扇扇了几下,说道:“安北兄有所不知,若是硬拉的话,如何能显出杂学的本事来……他们不知道人不吃东西先瘦的是肚子吧……可咱们知道啊!”
沈安一脚踹去,骂道:“你这是以为自己是神仙了?滚!”
来自于后世的杂学里,有许多知识点很神奇,王开始是敷衍,等那些知识点被一一验证了之后,这厮就愈发的仙风道骨了。
哥的智商能碾压天下所有人,现在学了这个杂学,得知世界万物的本源,和你们普通人的距离越发的大了,这寂寞谁人能懂?
一脚踹飞这个瑟的家伙,沈安目光不善的盯住了赵仲。
赵仲一脸诚恳的道:“安北兄,那司马光怕疼啊!小弟最见不得人惨叫,一听到就心疼……而且小弟还见不得血,想着把他血淋淋的拉上来,小弟这心里就……”
沈安盯着他,冷冷的道:“眼泪呢?别光吸鼻子,流几滴鳄鱼的眼泪给我瞅瞅。”
赵仲一脸无辜的问道:“什么是鳄鱼?”
沈安下意识的解释道:“就是鼍龙。鼍龙流泪不是伤心,它的眼睛上有一层透明的膜,潜水时膜就挡住眼睛,上岸时那层膜就用来保护眼睛,此时就需要泪水来润滑……还有,鳄鱼进食的时候会流泪……”
赵仲好奇的问道:“这是为猎物流泪?”
他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是个好人,不,是条好兽。”
呃!鳄鱼的眼泪在后世代表的是虚伪啊!
沈安说道:“不,鳄鱼吃了猎物之后,身体里的盐分会增加,所以它需要流泪来排出多余的盐分。”
“安北兄大才,小弟今日总算是知道了鼍龙流泪的奥秘……”
王在边上冷笑着,赵仲冲他使个眼色。
别打扰我忽悠人……
沈安已经成功的忘掉了自己想收拾这小子的事儿。
第491章 井边歌舞,坟头蹦迪(为‘迪巴拉巴拉爵士’加更)
饥饿会让人感到痛苦和不幸福,所以但凡有条件的人都会尽量让肚子里有食物。
司马光就是这样,他一日两餐,两餐都吃的很多,而且还喜欢吃肉,也就是无肉不欢的那种饕餮。
所以他真的没好好的体验过饥饿是什么感觉。
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东西,期间只是喝了点水。
肚子里在咕噜咕噜的叫唤着,这是在召唤食物,让他深刻理解了饥肠辘辘这个词的含义。
司马光不相信那两个小子,所以才叫来了沈安。
“可稳妥吗?”
他仰头看着井上,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青蛙。
井底之蛙!
沈安的脑袋出现在了井口上,那张脸有些模糊不清。
“司马谏院放心,仲和元泽得知了消息就主动请缨而来,就是担心您这边出事。他们虽然年轻,可对您的学问很是尊崇,恨不能马上就把您给救上来,可人力有时而穷……”
司马光心中一个咯噔……
别是没救了吧?
沈安换了个语气,他幻想着这里就是追悼会现场,沉痛的道:“司马公放心,他们正在计算需要多少时日……哎,头发都扯掉了不少,放心,一定会把您给救上来。”
司马光心中郁郁,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继续饿着,另外,找些歌姬来唱曲……”
沈安觉得这就是一次郊游,可没乐子不行啊!
张八年问道:“为何?”
你这个太过分了啊!小心司马光脱困了找你拼命。
沈安叹道:“一切都是为了救人啊!叫来吧。”
“去弄些肉来烤!”
沈安既然愿意背书,张八年也不想多管,于是歌姬来了,在井边载歌载舞。
“要忧郁悲伤的,比如说……”
沈安见她们跳的欢快,不禁想起了后来的坟头蹦迪,觉得不大好,有碍观瞻。
“某就提个小要求啊!就是要悲伤,若是能伤心欲绝,重赏!”
几个歌姬商议了一下曲目,然后和沈安嘀咕了半晌,演唱会又开始了。
一个歌姬站在井边酝酿着情绪。只见她的眼神渐渐黯然,用标准的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当泪水出来时,沈安不禁赞道:“好,这个专业,记住了,此人重赏!”
那几个歌姬一听就怒了,不就是流泪吗,谁不会啊!
“力拔山兮气盖世……”
那歌姬的嗓门尖利,带着悲痛的感情唱出了第一句。
“好!”
赵仲拍手叫好,王矜持的道:“有些意思。”
张八年目瞪口呆,沈安赞道:“这唱的让某都想落泪了,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
赵祯一直在挂念着司马光的安危,等皇城司的人来说了沈安的意思,他也坐不住了。
什么叫做人力有时而穷?
你前脚给朕保证没问题,到了现场又嘀咕什么要看天意。
你什么意思?
这是个仁慈的君王,不过是考虑了一瞬之后,就叫人准备了一番,然后悄然出宫。
一路到了城外,皇城司的人带路,越走越偏僻。
陈忠珩嘀咕道:“司马光怎么会来这里?官家,要小心……莫不是有人谋逆吧。”
赵祯瞪了他一眼,但看看周围的冷清模样,心中也有些发凉。
呱呱!
一只黑色的大鸟从一棵枯死的老树上飞了起来,呱呱叫着。
“是乌鸦!”
有人惊呼一声,然后说道:“在小人的家乡,说见到乌鸦就会……不吉利。”
赵祯看着那只缓慢飞行的乌鸦,不禁伤感的道:“他上次说要出来体察民情,朕就该派些人跟着,至少找人给他带个路。”
陈忠珩安慰道:“这事和您没关系,那司马光当年……”
一番巴拉巴拉后,赵祯的心情依旧沉郁。
“到了。”
有人看到了废弃的村落,赵祯赶紧下马,疾步而去。
陈忠珩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单手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慢些慢些……”
村里那些皇城司的人准备行礼,陈忠珩摆摆手,示意别打扰。
转过一间废弃的屋子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群人就站在侧面,赵祯看到了沈安和赵仲等人,张八年也在。
他的目光转过去,然后身体就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气得浑身打颤。
“时不利兮骓不逝……”
一个歌姬站在井边流泪高唱着曲子,边上的几个歌姬在舞蹈。
瞬间垓下之战的惨烈和悲伤就弥漫开来。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歌姬唱完就委顿在井口边上悲声而泣。
“霸王……”
这妹纸是彻底的入戏了。
这一刻影后附体……
好!
沈安不禁鼓掌喊道:“好!”
“好!”
“唱得好!”
周围一阵欢笑,沈安说道:“再来。”
另一个歌姬出场了。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竟然是诗经,众人不禁肃然。
几个歌姬开始合唱。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一股孤独悲伤的情绪在蔓延着,沈安吸吸鼻子,问道:“可有感触?”
赵仲很正经的说道:“悲伤,抑郁。”
“好!”
沈安刚说好,却发现歌声停了,众人都在看着某个地方。
“见过官家。”
赵祯就站在边上,面色铁青。
陈忠珩在边上嘀咕道:“这是救人?臣怎么觉着是在欢庆……寻乐子呢!”
后世的坟头蹦迪也不过是如此吧?
太过分了。
赵祯看着过来的沈安,低喝道:“这是在做什么?”
陈忠珩冲沈安使个眼色,然后摇头。
这次你做的太过分了,某也救不了你。
赵祯的怒火谁都看得见,连皇城司的人都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沈安从容的道:“官家,司马光的身体有些肥胖,若是节食减肥见效慢,臣就想着让这些歌姬弄些悲怆的曲子演绎一番。”
“有何用?”
赵祯觉得这样不尊重司马光,而且有拖延之嫌。
沈安笑道:“人在紧张痛苦时会瘦的更快。”
他觉得这是很普通的道理,可这些人竟然不知道,真是让人无语啊!
赵祯不好意思问,气氛正在尴尬时,王说道:“官家,伍子胥一夜白头就是如此。人若是绝望焦躁不安,消耗就会大,自然瘦的更快。”
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但却没有被证实过。
不会是忽悠的吧?
赵祯心中不渝,这时陈忠珩突然有些扭捏的道:“官家……”
“有话就说。”
赵祯准备去看看司马光。
陈忠珩说道:“当年……还没到官家身边之前,臣差点被人给害了,那时候整日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只是十日,臣就变得尖嘴猴腮般的……”
他指指自己的脸,可现在他的脸白白胖胖的,和尖嘴猴腮压根不搭干。
“果真?”
对于自己的近侍,赵祯总是会多些信任和宽容。
陈忠珩苦笑道:“官家,当年许多人都记得这事,那些人还嘲笑臣是要被那人逼疯了。”
那人是谁他没说,但以陈忠珩现在的地位而言,当年整他的那人不会有好下场。
赵祯看了王一眼,然后走到了井边,“司马卿,可还好?”
“官家……”
司马光没想到赵祯竟然来了,一时间不禁哽咽起来。
人在绝境时会绝望,会沮丧,许多平日里被隐藏的情绪会被放大。
不然谁能想到司马光会哭?
赵祯安慰了几句,正准备打包票时,边上的赵仲说道:“官家,此事说不准啊!咱们只能是尽力而为……”
赵祯想起刚才说的要让司马光绝望,于是就说道:“司马卿好生……安心,我在宫中等着你出困。”
“多谢官家。”
赵祯都说了此事艰难,于是司马光就更绝望了。
等赵祯走后,那几个歌姬还在不敢相信中。
俺们竟然见到官家了?
沈安见她们竟然在发呆,就说道:“哎哎,动起来,继续。”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歌声再起,这个荒废的小村里仿佛变成了鬼蜮。
第二天,司马光已经站不稳了,沈安让人放下绳子,王指导他用绳子捆绑自己,然后上面隔一会儿提一下,让他的双腿放松放松。
……
第三天,赵祯问了皇城司的人。
“陛下,那边说……还不够。”
“还不够?”
韩琦有些怒了:“若是饿死人了,他沈安该当何罪。”
这事儿是赵仲和王的主意,但杂学是沈安教的,自然要把责任丢在他的头上。
曾公亮也有些纠结的道:“要不……问问?”
韩琦皱眉道:“外面那么冷,饿两天了,陛下,差不多了。”
赵祯也觉得该动手了,“陈忠珩去一趟,催促沈安。”
于是陈忠珩再次出马。
到了废弃的小村,陈忠珩左看右看没看到沈安三人,就问了皇城司的人,有人带着他去了后面的一间屋子。
这个小村的屋子大多废了,只有这间看着完整些。
“少放些盐,酱料涂上。”
“嗯……真香!”
陈忠珩一脸黑线的站在门口,看着沈安三人在烧烤。
半只羊架在炭火上,不时劈啪作响。
是很香啊!
沈安抬头看到了陈忠珩,就招手道:“老陈来的正好,这羊肉差不多了。这天冷的邪乎,正好喝点。”
陈忠珩板着脸道:“官家和宰辅们在城里忧心忡忡,你倒好,这就开始吃肉喝酒了,司马光呢?”
沈安笑道:“他?还得等两日,反正他身上的肥肉多,正好当做是辟谷,保证他出来唇红齿白,浑身轻松。”
“你就扯淡吧!”
陈忠珩说道:“官家有令,该动手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