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悲剧的刘展
大宋的帝王从没有道德洁癖,这一点在商人和妓/女的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大宋的商业环境空前宽容,军队都在经商,用于贴补军费。
而妓/女这个古老的职业也在宽容的范围内,从南到北处处皆是。
**人人都有,只是有人能控制住,有人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刘展就是无法自拔。
他喜欢那些女人的殷勤和娇媚,但他更喜欢新鲜。
每当换了个新女人时,那种新鲜的刺激感让他文思如尿崩,往往能当场写下几首诗词。
文人为啥会被称呼为骚客?
沈安觉得大抵就是因为骚的。
他们最喜欢出入欢场,在荷尔蒙的气息中寻找诗情画意,在床榻之上努力寻找着灵感……
他看到刘展进去了,就低声道:“盯好了,后面那边可有人?”
黄春说道:“郎君放心,后门有兄弟在盯着,刘展若是敢从后门走,保证当场抓住。”
二楼多了灯火,然后窗户上映出了人影。
刘展不喜欢二楼,那会让他觉得不踏实。
但金主喜欢,他也不好反对。
金主是个有钱的文人,在圈子里出手大方,所以风评颇好,大有赛孟尝的意思。
想融入一个圈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撒钱。
哥有钱,咋滴?
等那些人习惯了有你出钱请客吃喝之后,你就是至交好友。
人是个习惯动物,刘展就习惯了有人请客。
所以哪怕金主只是个文人,和他的地位相差很大,可两人之间依旧很是亲热。
“学士……饮酒。”
金主笑吟吟的举杯,喝了酒之后,他就搂着了身边的女人,不知是动了哪里,引来了一阵娇嗔不依。
刘展捻着胡须,刚想出了一句词,被这娇嗔给岔没了。
“郎君……”
身边的女人靠了过来,香味扑鼻。
还有那柔软……
额滴神啊!
刘展觉得什么诗词都比不过此刻的感受,他已经身处云端之中。
“郎君请饮酒。”
室内渐渐开始升温,刘展也喝的醺醺然,高喊道;“某有了……”
金主抚掌笑道:“某洗耳恭听。”
他的眼中闪过鄙夷之色,然后又变换为欣赏之意。
什么狗屁的学士,不过是个色中饿鬼罢了。
每次来都作些淫/词浪/语,若是被外人听了去,怕是会把眼珠子瞪下来。
所谓的权贵高官,私底下比普通人还不堪。
他举杯轻啜一口,看着刘展搂着女人起身,然后就开始走神。
等走神完毕,刘展正好诵读完了自己刚作的词,然后只说是要方便,就搂着女人走了。
什么方便?
是迫不及待了!
金主心中鄙夷,却热情的道:“房间都备好了,全新铺盖,保证学士今夜能重温新婚……”
“别……别提这些,要……要小心!”
刘展左手揽住女人的肩膀,右手摆动,然后打开了房门。
“那是……那是谁?”
刘展突然晃动了下脑袋。
灯火下,一个男子走进了楼下的大堂里,看着笑吟吟的。男子在缓缓四处查看着什么。
刘展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猛地把女人按下去,自己也赶紧蹲下,然后伸出手指头竖在唇上,低声道:“别出声,今夜某没来过……懂?”
女人莫名其妙的点头,心想难道是这位的妻子来抓奸?
她抬头,借着灯火,就看到了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刘展的声音几乎能结冰:“但凡说出去,某弄死你全家……全家,懂不懂?”
女人知道他是官员,而且有人愿意为他包下青楼,那几乎就是权贵般的高大上,所以就慌乱的点头应承了。
这年头权贵想弄死一个妓/女不算是太艰难。
面对死亡的威胁,女人怕了,浑身颤抖。
“奴知道了,不敢,不敢说……”
她瘫坐在地上,再抬头时,刘展已经不见了,身前却多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着问道:“可看到刘展了吗?”
刘展已经一溜烟跑到了后面,准备从后门开溜。
后面是厨房和杂物间,以及那些杂役的住所,很是混乱。
此时是生意的高峰期,可今夜这里被金主包下了,所以大半杂役都得了假期,不是出去玩耍,就是在后面睡懒觉。
刘展小心翼翼的靠近后门,突然想起了沈安的秉性,冷汗瞬间就爬满了后背。
那人手中有一百多号人,而且还知兵……
知兵的人会不知道堵住敌军溃逃路线的道理?
在西南击败交趾伏兵的一战中,沈安亲率骑兵拦截了敌军的溃兵,这就是堵后路。
阿弥陀佛……
他默念了句佛号,然后左右看看,就摸黑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很臭,刘展吸吸鼻子,然后干呕了一下。
竟然是来到了茅厕!
他心中懊恼,正准备出去时,就听到了沈安的声音。
“这里就那么大,外面有咱们的人在巡视,后门有咱们的人在盯着,他难道能插翅飞走了?”
“搜!”
接着就是青楼掌柜的哀求,可沈安只是报了名号,那掌柜就偃旗息鼓了。
“这是某和刘展之间的恩怨,你确定要插一脚?”
“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有了带路党明显就方便多了,那些杂役被叫了出来带路搜查。
官员不得嫖那个啥……一旦被抓住,刘展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他咬牙切齿的暗自骂着沈安,然后用渐渐适应了幽暗环境的眼睛寻找藏匿之地。
茅厕里能有什么地方藏身?
没有!
刘展听着外面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咬牙就蹲身,然后反身试探着往粪坑下面伸腿……
灯笼被举着照进来,黄春在里面仔细看了看,说道:“郎君,茅厕没人。”
“他难道会飞?”
沈安的声音显得很是懊恼。
刘展心中欢喜,却没注意脚下那个小坑渐渐被踩平,细碎的泥土在的往下掉……
“走,去前面看看。”
见鬼了!
沈安那边气呼呼的去了前面,刘展心中大喜过望,等脚步声远去后,就双手抓住踏板,用力踩了一下,准备上去……
刚一发力,他就感到脚下一滑……
“救……”
呼救声刚起就没了后续,刘展咬住嘴唇,绝望的感受着身体在渐渐下滑。
噗通……
半个时辰后,刘展浑身湿透的从茅厕里出来了,期间还遭遇过一个杂役小便,他被淋了一身。
他狼狈的从后门出去,这里僻静,倒也安全。
当看到前方灯火辉煌时,刘展第一次痛恨汴梁的夜生活那么丰富多彩,然后就低着头走进了光明之中。
众人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出来就觉得好奇,等一股子恶臭袭来时,现场就乱套了。
“呀!他身上全是屎尿!”
“好臭!”
“呕!”
“真恶心!”
“这人都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会掉粪坑里呢?”
“说不定是脚滑了。”
“他在哭!”
“他哭了。”
听着这些议论,刘展哭了。
某好端端的在和女人聊天,竟然被那沈安逼迫着躲到了茅厕里,现在浑身恶臭,回家怎么解释?
“呕!”
他一边吐一边哭,狼狈不堪。
沈安,某下次抓住你的把柄,定然要弄死你!
“这不是……这不是刘学士吗?哎!这位……这不是刘展刘学士吗?”
一个男子突然指着刘展喊道:“这人某认识,就是刘展。”
“刘展?那不是朝中的重臣吗?”
“哎!真是刘展哎!”
“这位是去了哪?怎么掉粪坑里去了?”
刘展捂着脸,低头就跑。
“刘展!”
他听到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心中杀机满满的抬头。
沈安正坐在路边一个小摊边上吃宵夜。他手持一根寒具在啃,此刻却张开嘴,嘴里的寒具渣渣直往下掉。
寒具就是麻花,此时多用蜂蜜和面油炸,越吃越香。
“这是……刘展?”
沈安的眼中全是愕然,然后忍不住丢了寒具,捧腹大笑。
怪不得没抓到这厮,原来竟然是掉茅坑里去了。
沈安觉得这样的刘展更让自己舒坦解气。
他畅快的大笑着,那边的刘展看到这个罪魁祸首,不禁仰天嚎叫道:“沈安,某要弄死你!”
他不能说不共戴天,因为会被人联想到沈安刚去的青楼。
他的双眼几欲喷火,双手一甩,那些渣渣被甩的到处都是。
周围的围观者们赶紧避开,就像是躲避着蛇蝎猛兽。
有人被残渣甩到了身上,就大声咒骂着。
可刘展却没空去管这个,他嚎叫一声,然后就冲向了沈安。
“郎君小心!”
此刻沈安是安全的,这是黄春的认知,可他却没想到刘展竟然疯了。
别说是殴打,只要被刘展抱住,沈安都会发狂。
他面无人色的喊道:“弄他!”
他胡乱抓住了一根竹竿奋力劈去。
“滚!”
竹竿抽打着刘展,沈安在躲避。
他面对敌人都从未这般惊惶过,此刻却慌得一批。
终于,他一竹竿抽中了刘展的额头。
“嗷……”
刘展惨叫一声,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沈安扔掉竹竿,正义凛然的道:“大家都看到了啊!这人发狂了扑过来,这浑身屎尿,沈某当然不能让他近身,这是正当防卫,还请大家给沈某做个见证……”
周围灯火通明,围观者都愣住了。
刘展竟然被沈安给干趴下了,这事儿咋算?
刘展躺在地上喘息着,喃喃的道:“不是某……不是某……”
……
恭喜“溃雪o”成为本书新盟主,披荆斩棘,成就大业。爵士大清早看到这个消息,精神不禁一振。
本来想把寒具的味道写详细些,却腹中空空,没精神……求月票加油。
第463章 气煞朕了
深秋的宫中很无趣,但赵祯却饶有兴致的在看着夜色。
“秋夜凉,但外面定然是灯火通明……”
赵祯负手看着远方的天空。
天空被灯火染亮了一片,看着就像是夕阳。
“外面肯定很热闹吧。”
赵祯很艳羡这种热闹,恨不能此刻就走在人群里,看着那些繁华,然后见到什么好吃的就尽情的享用。
可是不能啊!
白龙鱼服出宫倒是无碍,但必须要有目的性。
比如说某位臣子重病不起,或是想嘉奖某位臣子,这才能出宫。
上次他溜到了沈家,事后就被司马光给记录了下来,稍后就是劝谏。
很是恼人啊!
赵祯叹道:“帝王不自由,我此刻想着十三郎不肯进宫,怕是在畏惧这个地方吧。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味。他如今……如何了?”
陈忠珩跟在后面说道:“官家,如今赵宗实每日就在家里闲坐,看看书,写写字,他们说看着多了好些和气。”
这是皇城司的密报。
“这就是说原先在郡王府里也不安宁吗?”
赵祯叹道:“是了。当年他进宫做备选,后来出宫归家,家人定然大失所望。所以这人啊!他就只能上不能下,否则周围的白眼,包括亲人都会冲着你使气,他的头疾就是这般来的吧。”
陈忠珩说道:“大概是,沈安后来给他看过,就用了唢呐竟然能压制住。不过若是犯病狠了唢呐也无用。”
唢呐治病堪称是前所未闻,赵祯点头道:“沈安那人说是通医术,可从未见他开过药方。可若说是不通医术,他却能让十三郎平静度日……奇怪了,那位邙山隐士堪称是奇人。”
陈忠珩心中腹诽着沈安,却担心自己会被他给带累了,就试探着说道:“官家,那刘展也过分了些……”
赵祯微笑道:“是过分了些,不过口舌之争却不必管。我是想磨磨那小子,好歹把他一身的棱角给磨圆些,如此方能大用。”
他负手往前走,看了一眼星空,只觉得心情大畅。
“你看那些宰辅,就算是韩琦也颇有城府,做事一步一个脚印,不急不躁,这才是宰相手段。那沈安做事操切,而且手段大多偏激,动辄就会动手,这样不行……要磨砺,磨好了子孙也好用。”
陈忠珩想起沈安的秉性,不禁苦笑道:“官家,那小子就是个倔的,您想想,谁敢和当朝宰辅闹腾?他就敢。这人遇事不是说看谁厉害,而是看道理……某有道理,那不管当面的是谁都不肯退让……”
官家,这分明就是愣头青啊!
他若是弄了刘展,您可千万别迁怒我。
这里没有旁人,陈忠珩才敢说这些。说完后,前面的赵祯突然止步。
“慢些!”
前方有内侍在低喝着,却是来了一人。
“官家,是张都知。”
张八年来了,赵祯笑眯眯的道:“可是有西夏使者的消息?”
嵬名聿正才到汴梁就摔破了相。但这人却很是坚韧,接着就去见了辽国使者。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出来时嵬名聿正面带笑容,大抵此次谈话的效果不错。
皇城司使出了浑身解数想窃听此次谈话,可辽人防备森严,失败了。
张八年气得在皇城司里抽打负责此次行动的官员,据说马鞭都抽断了两根。
赵祯也急切,他需要知道辽人的态度。
这是来消息了吗?
“张八年不错。”
赵祯难得夸赞了自己的密谍头领。
张八年近前,冷冰冰的道:“官家,沈安刚打了刘展。”
我……
赵祯瞬间就想揍人!
他气咻咻的道:“朕不是说过他的功劳不足以殴打刘展……不对,就不该动手,那小子……气煞朕了,气煞朕了……为何?”
张八年依旧是冷冰冰的道:“那刘展不知怎地,竟然浑身都是屎尿出现在街上,沈安正在吃寒具,见到他就有些惊讶。那刘展不知为何……竟然就冲着沈安去了……沈安不敢和他接触,就用了竹竿打倒了他……”
浑身屎尿,被沈安用竹竿撂倒……
这个信息量很丰富。
赵祯一怔,然后幻想了一下浑身屎尿的刘展,咽喉就上下涌动着。
“怎么回事?”
他觉得刘展再疯狂也不会平而无故的去找沈安的麻烦。
关键是刘展打不过沈安。
“沈安今夜去了青楼找人,后来大概是没找到,就在街上吃东西,随行的还有黄春几人。而刘展今夜在樊楼和人吃饭,后来不知道……”
刘展不是皇城司盯防的对象,能知道他晚饭是在樊楼吃的就算是很尽职了。
赵祯负手看着夜空,冷冷的道:“青楼……茅厕……那刘展怕是不干净,沈安去抓他把柄,刘展逃入茅厕……都不是好东西。”
“官家英明。”
陈忠珩发自内心的赞美着,可却有些心虚。
若非是他把刘展的话告诉了沈安,沈安哪里会对刘展下手?
这事儿就是某弄出来的,要是被官家知道了……
陈忠珩心中忐忑,赵祯却有些恼火。
“刘展就算是蠢的,可掉进茅厕之后也该知道在那地方洗澡更衣再出来,可见那地方见不得人,他不敢声张。沈安……明日再收拾他。”
见不得人的地方……就是青楼!
陈忠珩心中一颤,赶紧念了几句佛号,祈求佛祖保佑沈安的节操满满,明日别把自己供出来。
……
第二天,正准备处置此事的赵祯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陛下,刘展病倒了,家人代为告假。”
赵祯开始还认为刘展是不好意思来,所以很是震怒。
可随后皇城司的消息就来了。
“陛下,刘展烧的厉害,郎中说他昨日吃了污物……得看天意了。”
污物……
赵祯的咽喉又涌动了一下,然后叹道:“这……叫了御医去看看,赶紧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赵祯已经判定刘展昨夜是去了青楼。他本想今日呵斥一番,可现在刘展却生死不知,他的心一下又软了。
至于沈安……
韩琦出班道:“陛下,有御史弹劾外剥马务贪腐,人浮于事,此事本是指派了刘展去处置……”
刘展估摸着不挺尸就算是好的了,这事儿派谁去?
赵祯心中正在不舒服,闻言就说道:“剥马务……那不是专职剥皮割肉的地方吗?让沈安去,让他去!”
刘展竟然掉粪坑了,而且大晚上被围观,最后去找沈安斗殴被撂倒。
惨啊!
韩琦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但此时他只想把这事解决了再说,闻言就说道:“如此甚好。”
沈安去外剥马务……那里可不是善地,算是好事一件。
赵祯交代完也有些后悔,觉得这类似于发配。
“朕想着外剥马务的事务腌,那沈安可能受得了?”
剥马务,顾名思义,就是剥马皮的地方。
死牛烂马死驴什么的全都丢给剥马务,然后他们剥皮抽筋。皮和筋可以用于打造兵器,而肉和骨头可以给宫中的诸班直食用,还有那些饲养的鹰犬也全靠剥马务来供养。
这地方也可以理解成为国营屠宰场,只不过进来的全是死家伙。
剥马务分为内外,出事的就是外剥马务,在城西。
赵祯这话一听就是有些后悔了,只是不好反悔,就希望宰辅们来提一句,然后他顺势下坡。
韩琦木然看着笏板,上面写着:平心静气。
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玄妙,他觉得就代表了做人的真理,但凡琢磨透了这个道理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曾公亮在看着韩琦的脖颈,老韩越发的白胖了,脖颈看着有了肉圈,让人见了就想拧一把。
可爱的肉圈!
孙完全没有反应。
欧阳修觉得沈安是该得个教训了,所以就茫然看着虚空,仿佛那里能撕开一条缝隙,让他钻进去。
没人接茬,赵祯嘟囔着人心不古,恼怒的道:“都各自散了。”
韩琦等人行礼告退,等出了大殿后,他好奇的问曾公亮:“为何不求情?”
曾公亮摇头道:“怕刘展死了。”
欧阳修补充道:“若是刘展死了,沈安去外剥马务就算是赎罪,省得还要被责罚。”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有人听到了这话,回头就禀告给了赵祯。
赵祯闻言默然,然后苦笑道:“我说他们有城府,可这算计怕是比沈安的算术都厉害。罢了……也好。”
刘展病危!
宫中的御医也去了,面露难色的叫人回宫拿药。
随后病因也传出来了:吃了污秽之物,高热不退……再这样下去就要完蛋了。
这人昨夜掉茅坑,污秽指的就是那些东西。
有心人自然能打听到昨夜的情况,于是沈安就是凶手的传言也出来了。
是沈安把刘展推进了粪坑里,还灌了他几口……
呕!
沈安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老陈,天地良心,这事和某有啥关系?”
沈安怒道:“粪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和某啥关系?官家不公!”
陈忠珩板着脸道:“那刘展都要死了,你的对头又少了一个,还是兵不血刃,你不该庆贺一番?”
扯淡!
沈安心中是窃喜的,但他觉得刘展的病危和自己没关系,赵祯这是迁怒。
“剥马务是啥地方?”
沈安还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机构,很是云淡风轻的问道。
陈忠珩幸灾乐祸的说道:“那地方专门弄死牛烂马,你去了牛肉马肉驴肉都可以敞开吃,保证没人弹劾你。”
第464章 死牛烂马的地方(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4)
许久没有担任过实职了,沈安也习惯了懒散。
早上操练完毕,他先去洗澡出来,照例懒洋洋的准备吃早饭。
“郎君,今日要谁跟着去?”
庄老实觉得人还是要有事做才好,对郎君的懒散很是不满,只是不好劝。
沈安才想起今日要去外剥马务巡查,就板着脸道:“那边的都是屠夫,让陈洛和姚链跟着去。”
他真的不想去,而且剥马务那等地方能有什么贪腐?想想都知道是小事。
“哥哥!”
果果穿着新衣裳出来了,大清早她也锻炼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肤白里透红,很是可爱。
“早上想吃啥?”
沈安对妹妹的感情很是复杂,说是兄长吧,可更多时候却是父亲的角色。
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兄妹俩去吃早饭。
“哥哥,红烧羊肉。”
果果想吃这道菜了,仰头央求道:“好不好?”
“不好!”
沈安觉得大清早就吃这个不好消化,所以就拒绝了。
“哥哥……”
果果伤心了,觉得连红烧羊肉都不能吃,可见哥哥是不疼自己了。
看着那开始积蓄泪水的大眼睛,沈安一筹莫展的道:“中午好不好?早上吃着不好,中午让二梅做。”
哄好了妹妹,沈安吃了几个羊肉馒头,把折克行赶出去,让他去殿前司和那些人厮混。
“好歹混个脸熟,你以后出去带兵,说不定这些关系都能用上。”
沈安从来都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没有一副不吃人间烟火的肠胃,还是别太清高。
赵仲在自家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就使眼色,示意找个借口把自己也带走。
这娃最近被赵宗实抓在身边教导,可他自由散漫惯了,这一下就像是孙悟空被镇压在五行山下,那滋味……
“保重!”
沈安幸灾乐祸的拱拱手,然后上马而去,前方有人影闪过,陈洛就准备追过去,沈安喝道:“别去。”
他下了马来,把缰绳丢给姚链,然后步行过去。
就在前方,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在疾步而行。
沈安一溜小跑追了上去,低声道:“郡王……”
那人止步,然后板着脸回身道:“老夫这几日肠胃不好,郎中说要多走动……”
可你走动就走动吧,从郡王府到这里和不近,你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沈安吸吸鼻子,回身看了一眼,然后摆摆手,陈洛两人就止步。
他再度回身,说道:“郎君近日过的很是悠闲,仲也不错,刚才还想出去玩耍,只是郎君这几日要教他些东西……”
“你说这些作甚?”
赵允让穿着一身便服,若非是沈安熟悉他,刚才绝对认不出来。
他板着脸道:“老夫也该回去了,你这是去外剥马务?去吧去吧,那边就是死牛烂马,小心中毒就是了……”
老家伙心中挂念着被赶出来的赵宗实一家子,就趁着清晨人少来偷看一眼,可却被沈安当场‘抓获’,有些尴尬了。
中毒?
沈安心中一紧,可赵允让却准备开溜了,他赶紧建议道:“郡王,要不……去我家坐坐?家里的梯子不少!”
老赵把赵宗实一家赶出门是配合赵祯的决定,可人年纪大了,就格外想念儿孙。
榆林巷这里不算宽阔,没有给他隐蔽观察的地方,所以沈安的这个建议正当其时。
去我家,免费提供梯子让你爬墙看看儿孙。
赵允让一怔,然后摆手道:“罢了。”
他缓缓回身离去,不远处有一个侍卫在等候。
那背影很是落寞,让沈安心中微酸,就说道:“啥时候来都行。”
等以后赵宗实一家子进了宫,再见面时双方的身份就不同了。
赵允让只是摇头。
他当过备胎,知道那种痛苦,所以希望儿子能做皇帝。
可要做皇帝的话,赵宗实就得认赵祯为父,他不能干涉,否则就是犯糊涂,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安摇摇头,一路往城西去了。
外剥马务,这名字一听就很落伍,等看到那斑驳的院墙后,沈安觉得这地方有些像是太平间。
大门处竟然后两名军士把守,让沈安很是诧异。
验证身份之后,外剥马务监官程旭带着专知官黄渡前来相迎。
程旭剑眉微微皱着,诚恳的道:“外剥马务最近人心惶惶,待诏来的正好,好歹查出谁贪腐,谁不干事,清理干净之后,大家才能专心做事。”
专知官黄渡笑道:“是啊!下官就盼着待诏来,好歹让这造杀孽的地方多些文气。”
院子很大,空地上躺着几头死马,十余名剥手站在那里,束手而立。
腥臭味在鼻端萦绕着,沈安刚吃的羊肉馒头在胃里翻滚。
那几匹死马看着瘦骨嶙峋的,其中一匹死马的眼珠子都掉落了,隐隐有些腐臭味传来,让人作呕……
“待诏,这些都是京中各处送来的。”
京城之中各衙门的牲畜数量多不胜数,每天都有死掉的。这些死牛烂马自然不能私下处置,都要送来。
这就是剥马务存在的意义。
“动手!”
程旭见沈安有些恶心,就厉喝道。
沈安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可长刀却没带。
一个剥手拎起了斧头,先冲着沈安谄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挥斩下去。
噗!
马头掉落,可却不见血液喷溅。
那颗眼珠子猛地蹦了出来,却被几条经络牵着,就挂在马脸边上来回摆动着……
随后有人破腹,那些内脏看着……
沈安极力忍着恶心感,负手问道:“就这么些人?”
这里有十余名剥手,外加些军士。
程旭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待诏,全叫出来?”
沈安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不叫出来……他们在作甚?孵蛋吗?”
整个剥马务的事务都在院子里,那些人在干啥?
程旭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喊道:“人呢?人呢?朝中来人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沈安缓缓回身,就见一群人从后面疾步出来。
五个……七个……十个……
他眼睛都没眨,数出了十二人。
这些人干啥的?
“他们……都是剥马务的人?”
程旭点头道:“都是。”
沈安想起了自己刚补的功课,就说道:“某记着外剥马务的编制有监官一人,专知官一人,手分一人,军典一人,节级二人,剩下的就是剥手十五人……剥手都在了,剩下的不过是六人而已,可这十二人是怎么回事?”
“见过待诏。”
一群人乱糟糟的行礼打招呼。
程旭低声道:“待诏……朝中……冗官……您懂的。”
“某不懂!”
沈安板着脸看着这些人,眸色冷淡:“有人说外剥马务人浮于事,官家令某来巡查,如今一看果然!”
按理众人应当是要心慌的,可沈安看到这些人只是懒洋洋的拱拱手,就表示惶然了。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按照现在的规则,这些人总得要找地方安置,外剥马务不行,那就换个地方完事。
一句话,官家总会给大家一条活路,所以干活和不干活没啥区别。
沈安瞬间就猜出了原因。
程旭有些尴尬的道:“待诏,这些人……不好管啊!”
不是不好管,而是无事可做。
做事的都在院子里剥皮抽筋,剩下的无所事事,你不可能让他们来帮忙吧?
大家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想让我去拎刀剥皮?
不能吧?
“查!”
沈安只是说了一个字,身后就涌进来十余人。
“账册都交出来!”
这些都是沈安从三司弄来的查账高手,苏晏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过来。
“安北兄。”
赵仲就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来了。
“家父说要多经历些事才好,早上逼着小弟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就赶了出来。”
赵仲很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等看到剥皮分解现场时,不禁就干呕了一下。
那些死马不新鲜,解开的肉看着颜色都不对了。
臭味不断袭来,赵仲目露哀求之色。
咱们进去吧。
那十二人站在那里,也有些不耐烦。
若非是外间传言沈安刚弄了刘展,这些人大抵就要开始抱怨了。
凶名在外的感觉真好啊!
沈安第一次觉得被冤枉也不错。
赵仲的面色已经发白了,沈安心中微叹,说道:“去吧,跟着他们学学怎么解剖牛马。”
“安北兄……”
赵仲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次不是哀求了,而是愤怒。
我嗅着味道都想吐,你竟然让我去剥皮解肉?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人在年少时多经历些事总是没错的,去吧。”
他冷漠的看着那些官吏,说道:“这坐衙的官吏和做事的剥手一般多,一人养一人,这谁养得起?”
这话把有编制的程旭等人都扫了进去,可没人敢驳斥。
沈安负手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可是很遗憾,没看到什么羞愧之色。
吃惯了大锅饭,习惯了每日厮混就能有俸禄,谁特么愿意去干活?
这些人在沈安的眼中和行尸走肉一般,所以他自然不会客气。
“按照编制来,没有编制的,从明日起,某要看到你们存在的价值,也就说,你们在剥马务得有事情做,没有……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这样,散了吧。”
……
第三更送上,周六假期快乐。
第465章 坐等看你的笑话
死马不好分解,死的时间越长越不好解。
剥手们对于新人总是喜欢调侃一番,于是等赵仲蹲在死马边上时,有人从死马的肚子里拉出了一堆肠子丢在他的眼前。
赵仲痛苦的闭上眼睛,可那股子腥臭味却不断袭来。
他的胸腹处不断起伏着,而且节奏很乱。
看到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有剥手就幸灾乐祸的道:“要吐了,要吐了……”
赵仲转脸过去,张开嘴:“呕!”
早饭全吐出来了,还未消化的内容让剥手们沉默了。
刚才掏马肚子的那个剥手堆笑道:“小人……对不住了。”
赵仲把早饭都吐了个干净,本有些恼怒,可见这些人都换了个脸嘴,于是心情就好了大半。
他低声问着解剖的要点,然后要了短刀来学习剥皮。
他知道沈安让自己来剥皮的意思,就是要做做普通人,体验一番这些人的日子。
所以他极力忍耐着,直至这几头死马都被分解完毕,这才去洗手。
那些剥手觉得这少年还不错,一人近前说道:“小郎君下次……只需看着就是了。”
赵仲不解的道:“你们为何对某这般好?”
你们怎么就前倨后恭了呢?天下从未有白吃的早饭,赵仲觉得这些剥手有些古怪。
剥手干笑道:“小郎君……早饭里有羊肉,汴梁人早饭能吃羊肉的……”
普通人早饭能吃饱就差不多了,若是要吃肉,最多的还是猪肉,至于羊肉,偶尔一顿就是过年。
赵仲刚才的呕吐物里能看到早饭的内容,所以这群剥手们就心虚了。
都是人精啊!赵仲不禁对这些剥手们另眼相看。然后就想起先前吃羊肉时的狼吞虎咽,压根没好好咀嚼就咽下去了。吐出来后形状完整,而且还能嗅到一股子羊肉味。
等去了后面时,赵仲看到沈安竟然在打瞌睡,不禁怒了。
合着我在外面和死牛烂马打交道,被臭的狂吐不止,你倒好,在这里优哉游哉的睡回笼觉。
“安北兄!”
这是程旭腾出来的值房,沈安本是坐在椅子上打盹,被这一声惊了,就猛的坐直了身体,茫然睁开眼睛四处看。
“是你啊!”
沈安打个哈欠,问道:“剥完了?”
赵仲的身上带着一股子腥臭味,他抬手闻闻,苦着脸道:“回家不知道能否洗干净。还有,那些剥手都是人精,竟然能看某吐出来的东西就断言某的家境极好。”
“他们当然是人精。”
在社会底层厮混,不是人精的早就被收拾了。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说的就是这些人。
赵仲见他悠闲,就问道:“此事该如何着手?”
沈安揉揉眼睛道:“别着急,等查完账再说。”
赵仲觉得他过于乐观了:“查账怕是查不出什么问题吧?”
沈安点点头,赞许的道:“肯定查不出什么问题。这边就是进出死牛烂马,能贪腐多少?小贪而已,不好查。不过……只要开个头,剩下的自然就出结果了。”
“开头?”
“对!”
沈安很是自信的道:“十二人都是闲极无聊之辈,找到一个下手……”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可一早上过去了,还是没人来。
一直到了中午,依旧没看到有人来自首,沈安自嘲道:“看来某的凶名还是不够啊!”
赵仲觉得这个法子太被动了:“安北兄,应当主动出击。”
沈安也觉得还是如此,就说道:“你去传话吧,第一个来自首的,某担保他无罪。”
这是悬赏。
赵仲依旧觉得没用,不过还是去传了话。
作为一个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沈安让他去干这些活有些招人眼,随后就被人捅到了赵祯那里。
“去剥皮抽筋?”
“是,还吐了。”
赵祯不禁也有些失态。
死牛烂马啊!
不用亲眼看到,只需想象一下就觉得恶心。
可沈安竟然让赵仲去动手,这心真是够狠的。
陈忠珩也觉得沈安太狠,就说道:“那小郎君莫不是得罪了沈安?”
赵祯摇摇头,面色复杂的道:“这是让他体察民情呢!为帝者不知民情,就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知道了民情,施政方能有的放矢……”
陈忠珩惊讶的道:“那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
赵祯有些唏嘘的道:“当年……父皇没空,还执拗,无人教某。”
真宗不是没空,而是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执拗的疯子。
他认为自己是千古名君,于是封禅,搞大仪式,把本来还算是富庶的大宋给折腾成了半残。冗官冗费有大半责任都在真宗的身上。
赵祯当年是独子,老爹又是个有些问题的皇帝,所以童年和少年时期倍感孤独。而赵仲却有一个良师益友在身边,这让他都有些艳羡了。
“我当年若是有几个良师益友,也不至于被太后压制这般久。”
真宗一去,赵祯还年少,于是刘娥就一手遮天……
这些都是皇室的秘辛,陈忠珩听了觉得身体发软,不禁可怜巴巴的道:“官家,臣什么都没听到。”
赵祯没好气的道:“朕还不用杀人灭口!”
陈忠珩本就是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只想让他轻松些,闻言就笑道:“官家仁慈。”
“仁慈啊!”
赵祯微微皱眉道:“外剥马务看似不起眼,可前面去了两人核查,却被那些官吏弄的灰头土脸……人说底层官吏滑如油,这便是实证。沈安的起点太高,并无在下面为官的经历,我就怕他也经不住那些官吏的手段……”
陈忠珩一怔,就说道:“官家,臣以为……臣以为那些官吏怕是会倒霉。”
沈安那小子可够狠,那些官吏和他偷奸耍滑……
陈忠珩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出悲剧在上演。
赵祯看了他一眼,说道:“韩琦为何建言让沈安去?就是要看他的笑话。除非是用雷霆手段,否则难。”
韩琦确实是觉得难,政事堂里,他在冷笑着。
“不杀士大夫,这就是纵容。那些官吏因此而有恃无恐。外剥马务的事大不大?小事而已,让刘展去就是因为此人没什么本事,算是找个事给他做做。至于沈安,且看吧。”
他端起茶杯,目光定定的看着桌子上的奏疏,边上的心腹说道:“相公,既然事不大,那沈安不管也行吧!”
韩琦喝了一口热茶,惬意的叹息一声,说道:“你不懂。他年少,雄心勃勃,动辄就想北伐,动辄就想革新大宋……年轻好啊!老夫当年年轻时也是这般没头没脑的……结果在庆历年间被打醒了。”
心腹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既然标榜自身是革新派,遇到这等人、这等事就得出手解决?”
韩琦点点头道:“既然定了赵宗实为皇子人选,那他身边的人自然会落入大家的眼中,旁人也就罢了,沈安……招人恨啊!所以有了这等机会,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他若是解决不了此事,风评就会大坏。下次官家想提升他时,那些人自然有话说……”
无能之辈还想升官?官家,你莫不是脑子抽抽了吧?
心腹钦佩的道:“小人就说那沈安的仇人不少,可怎地大家都坐视他逍遥,原来是等在这啊!”
韩琦放下茶杯,淡淡的道:“你以为呢?等赵宗实进了宫,等……到了那时,沈安就是近臣,再过十年,这人就要开始暂露头角了,我等垂垂老矣,何人能制住他?”
沈安那人做事太过凌厉,而且一点都不知道和光同尘的为官之道,给自己惹来了不少对手和麻烦的同时,也渐渐成为了官场上的一个另类。
刘展就是他的刀下亡魂,让不少官员都悲愤不已,纷纷上了奏疏弹劾沈安,要求严惩。
可赵祯却来了一个查无实据。
于是大家都在等着,等着刘展的苏醒。
可刘展的情况却时好时坏,御医也没法断定他何时能醒来,于是大家暂时把目光投向了外剥马务。
……
第一天沈安就在打瞌睡中度过了。
“没人来自首?”
沈安起身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精力弥漫开来,舒爽之极。
赵仲在边上发呆,怒道:“没有人来,一个人都没有。还有,那些人已经下衙了。”
没人把你这个‘钦差大臣’当回事!
“下就下吧,咱们回家。”
第一次办正事却无功而返,赵仲很是沮丧,回到家中后,连晚饭都没吃,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想事。
室内从微亮到幽暗,赵仲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也忘记了点灯。
赵宗实进来见到这个模样,也没点灯,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内。
赵仲想了许久,少年人不经饿,等饿的受不住时,才想着去寻摸吃的。
“爹爹?”
赵宗实嗯了一声,进来问道:“想什么呢?”
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玉色般的纯净,让人心无杂念。
赵仲起身把椅子让给父亲坐下,然后站在边上说道:“爹爹,孩儿在想今日外剥马务之事。”
赵宗实淡淡的问道:“动手了?”
“没有。”赵仲不满的就是这个:“沈安今日就在里面打盹,什么事都没干,那些官吏都在轻视他。”
“生气了?”
赵宗实偏转头问道,面带微笑,看着很是和煦。
榆林巷的环境他很喜欢,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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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站稳了,别怂
父亲是什么样的?
别人家的赵仲不知道,因为唯一的好友沈安也没了爹。
可自家的父亲他却很清楚。
平日里面色惨白的坐在屋子里,阳光仿佛都不愿眷顾他。就坐在幽静阴暗的地方发呆,不小心还以为是个人偶……
这是安静时的父亲。
等到了发病时,这位父亲就会发狂。
骂人只是常事,砸东西更是寻常。
有时病情严重了,他甚至会动手打人。
他知道自己在犯错,可那一刻他的眼中全是痛苦。
那种焦躁不安的眼神让赵仲无法忘怀,午夜梦回时都会被吓到。
那时的他最渴望的就是父亲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哪怕是板着脸也好,只要他不发呆和发狂,那么这个家就是完美的。
可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
而现在他看到了一个平和的父亲,在微笑的父亲。
他的心情极好,他忘却了今日的不快,甚至是有些雀跃的道:“爹爹,是有些生气,不过明日就好了。”
少年人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赵宗实笑道:“做事的法子并非只有雷厉风行,有时候得先不动声色的查看,然后再动手,这样更稳靠些。若是能让对手轻敌,就更妥当了。”
赵仲惊讶的道:“那他今日就是在骄敌吗?”
今日的沈安堪称是一头猪,睡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所以赵仲觉得不像是在骄敌。
赵宗实点头道:“那孩子为父却是琢磨了许久,若是没有办法解决此事,他也不会睡觉。”
他看了儿子一眼,说道:“让你去就是多看看,去看看那些底层的官吏和剥手是什么样的,自己琢磨琢磨。”
赵仲应了,赵宗实起身道:“你娘已经给你重新准备了饭菜,去吃饭吧。”
赵仲雀跃着应了。
这才是一个正常孩子的模样。
赵宗实若有所思,出了这里后,吩咐道:“明日沈家会弄锅贴,记得好了之后去要些来,送去郡王府。”
仆役担心的道:“郎君,就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呢!”
赵允让都说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你这时候去送东西,不是让他的打算落空吗?
赵宗实看着明月,感受着冰冷的夜风,说道:“许多时候……别想太多最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才是最好的应对。”
赵允让的手段在赵祯的眼中很是拙劣,不过算是给了舆论一个交代。
可赵宗实却令人送了早饭去……
这个要弹劾不?
弹劾好像没道理啊!
血亲的父子,你再怎么声明不要这个儿子了也没用。
第二天早上,赵允让的叫骂声再度响起,这次被骂的换成了赵宗实。
“骂他是不知耻的畜生,被赶出家门了还涎着脸送锅贴……很难听。”
陈洛看了落在后面的赵仲一眼,觉得他真可怜。
今早的主食就是锅贴,沈安一边啃一边说道:“你不懂,这时候骂的有多厉害,他就有多心疼。”
赵允让用叫骂把火力都吸引到了郡王府里,榆林巷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无人打扰,让赵宗实一家子得了最后的安静和惬意。
父母于子女而言,更多的是牺牲。沈安想着赵允让一边叫骂一边心疼的模样,不禁叹息着。
到了外剥马务之后,程旭已经到了。
昨日查账的人也到了。
“待诏,就只有几贯钱的出入。”
这里热闹时每天会处理几十只死去的牲畜,账上只有几贯钱的出入,在大宋的任何衙门都堪称是清廉了。
沈安看着那些聚拢的官吏,微笑着问道:“谁?”
正准备回去的小吏愕然说道:“是节级李。”
“多少?原因?”
沈安的眼中多了笑意,赵仲只觉得心跳加速,觉得有事会发生。
小吏苦笑道;“小人仔细查看,还问了话,是去年他们挪用了,说是吃饭,后来忘记了补回去,待诏,这等事在各处都有,多如牛毛,而且这里才两贯三百余钱,真的……”
真的不多啊!
那些账上出现大规模亏空的多如牛毛,比如说范仲淹的老友滕子京,就是修岳阳楼的那位。这位老兄当年的亏空可大了去,最终只得一把火烧掉了账册,死无对证。结果被流放去了岳州,顺带修了岳阳楼。
他挪用公款的动机值得商榷,但烧账本的举动却让人无语。
重修岳阳楼花费不少,但也能拉动一些鸡滴屁,顺带还是一件文化盛事,这等一举两得的事儿……
两贯三百多文钱去吃饭,也是相应的拉动了些鸡滴屁,按理是好事。
可沈安却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喝问道:“拿下李!”
李是个矮小男子,听到这话后就喊道:“救命……”
陈洛冲了过来,单手就拎住了他,回身问道:“郎君,是弄死还怎地?”
李差点被吓尿了,他喊道:“这是草菅人命,这是草菅人命!”
沈安可是上阵杀过人的,所以李才这般惊惶。
“带进去!”
沈安说道:“某要问话。”
专知官黄渡有些尴尬的道:“待诏,那两贯多钱……”
你这是想闹哪样?补上就好了啊!
沈安肃然道:“莫以恶小而为之!公家的钱,一文都不该贪!”
这话很是正义凛然,若非是知道沈安的秉性,赵仲都差点信了。
程旭怒道:“李,你竟然敢挪用?亏得某还看重你,你竟然这般……两贯多啊!两贯多啊!要重惩!”
李闻言就泪奔了:“是,小人有罪,小人辜负了您的厚望……”
这就认罪了?
沈安看着程旭,赞许的道:“你不错。”
程旭苦笑道:“这里虽然不大,可……您知道的,做官难,做事更难啊!”
沈安点点头,随后就去了值房。
到了值房里,李垂泪道:“小人去年一时糊涂,身上带的钱不够,就挪用了两贯多钱去吃饭,后来小人却忘记了补回来……小人有罪。”
这是认罪了,而且罪行很清楚,就是挪用……注意,不是贪腐,因为账上有记录。
若是贪腐的话,那么他会千方百计的隐瞒。
所以这只是挪用公款,而且数额小的让人想发笑。
而且吃了这顿饭的人不会只是李……看看那些官吏吧,都是目光闪烁着。
赵仲就觉得该发笑。
可沈安的脸上却多了冰霜。
他目视外面,陈洛说道:“姚链,不许人靠近!”
外面的姚链应了,随即喝道:“我家郎君发话了,诸位退出去吧。”
沈安这才问道:“两贯三百多文钱,还只是挪用,你以为是小罪,所以就自信。你自信某无法收拾你……对吗?”
李抬头,茫然道:“待诏,小人……小人愿意领罪。”
挪用两贯多钱,这是什么罪?
有这等事的官员多不胜数,若是收拾了李,怕是会人人自危。
所以李确实是很自信。
赵仲怒道:“挪用也是罪。”
李低头称是,就像是滚刀肉。
你说是罪就是罪?
沈安没说话,赵仲看去时,才发现他竟然又在打盹了。
“安北兄!”
你有点做事的样子行不?
沈安醒了一下,擦擦嘴角说道:“等等,等消息。”
等消息?
赵仲压住心中的急躁等待着。
李站在那里很是镇定,时间长了就动了动。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很是轻松,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脖颈……
然后他就听到了脚步声,看到沈安睁开了眼睛。
沈安盯着他,目光冷漠的问道:“可愿说了吗?”
李愕然道:“敢问待诏要小人说什么?”
你要屈打成招吗?
可你没有动刑的权利啊!
他的眼中依然是诚恳:“待诏,小人愿意领罪。”
什么叫做滑如油,这就是了。
不过是挪用了两贯多钱你就要上纲上线?来,动动我试试,随后京城官场将会义愤填膺,你沈安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你打破了潜规则!
谁没有个紧急的时候?
这时候挪用点公款又怎么了?
你沈安这是要逼着大家做圣人君子?
而且他李因此最多不过是去职而已,但事后那些人为了对付沈安,肯定愿意为他提供许多好处。
这就是底层官吏的算计,无处不到。
一般人你压根就斗不过他们,最终只得狼狈而逃。
“你愿意领罪?”
沈安笑眯眯的问道,赵仲觉得奇怪,就起身出去看了看,却是严宝玉来了,还拎着个袋子。
他转身,就见李很诚恳的拱手道:“小人愿意领罪!”
“郎君!”
严宝玉走了进来,把口袋放在桌子上打开,说道:“这是在李家厨房房梁上找到的。”
这是一本账册。
沈安随后放开,只是看了一眼,就抬头问道:“你愿意领罪?”
李的面色发白,身体在颤抖着。
他颤声道:“待诏,小人……小人……”
“你该当何罪!”
沈安一声怒喝,李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等小事都是在衙门内解决,谁会去家里搜查。
而且你也没有人手啊!
可沈安就愿意,并且也有人手,还是高手。
账册里记录的钱财不多,今日几十文,明日几百文……
看似不多,可这么一本册子加起来,涉及的金额少说也得有五十贯。而且里面还有和个人的金钱来往,堪称是一本贿赂文集。
沈安把账册丢给赵仲,说道:“算一下。”
心算的作用马上就被体现了。
赵仲一手执笔,一手翻动账册,因为数据不大,所以很快就算完了。
“六十三贯五百七十二文。”
沈安微微一笑,再次问李:“可愿领罪?”
这个不是两贯三百多文,更不是挪用,而是贪腐。
李的脸上全是愕然,旋即就膝行过来,仰头低声道:“待诏,小人愿意检举……小人……”
“晚了!”
沈安接过账册,冷笑道:“沈某给了你机会,可你却矫情……知道某最厌恶什么吗?”
李摇头,一脸的诚恳:“只要待诏一句话,小人以后就是待诏的人了,但凡待诏吩咐,小人豁出命去也会办成。”
沈安用手中的账册拍打着他的脸,这种羞辱性的动作却换来了李的谄笑。
“待诏对小人极为亲切,小人……嗷!”
沈安一脚就踹倒了他,骂道:“老子最厌恶矫情的人,有事说事,该硬气就硬气到底,别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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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沈安这厮疯了吗(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5)
十二人都在值房内,李跪着,其他十一人站着,气氛凝重。
“六十多贯啊!”
程旭痛苦的说道:“下官有罪,下官监管不力,有罪啊!”
他剑眉星目,看着一身正气,此刻痛苦的自责更是让人动容。
沈安笑着问道:“以往那些人一来就查的是你吧?”
程旭点头道:“是。下官被查过两次。”
“这就是清廉了。”
沈安微微点头,说道:“你家里并未找到什么东西,可见你的谨慎。”
“下官从未伸手,一直牢记着为官当清廉的道理,兢兢业业……”
程旭微微皱眉,但最后还是释然的笑道:“待诏怕是对下官有些误会,若是有暇,自可去问问下官的为人。”
沈安笑了笑,问道:“以往李挪用那两贯多钱的事儿早就被发现了吧?”
程旭点头道:“是,前面两次都发现了,下官也是一时疏忽,竟然就忘却了此事,也忘记了去催促他归还。”
“你不是忘记了,而是有意留着作为诱饵,让那些来查的官员自以为找到了错处,他们也正好拿去交差……”
沈安叹道:“你算是个人才,真的。”
他看了赵仲一眼,说道:“挪用公家的钱粮本是常事,那些来查的官员看到了,只要数额不大就不会搭理。为何?因为他们不敢揭开这个黑洞,一旦揭开……仲,你可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吗?”
赵仲已经被沈安的话给惊呆了,闻言下意识的道:“官场上人人自危,随后就是群情激昂,揭穿此事的人就会成为大家的仇敌,哪怕是帝王也只能含糊应对……”
这就是qian规则,连帝王都无法去打破的qian规则。
赵仲看着程旭,叹道:“此人果真是聪慧,用此事来让人畏惧,随后自然是草草了事。”
他看了沈安一眼,心想你别是想搞事吧?
那可是天下官吏的qian规则啊!
哥,咱回去吧!
他太了解沈安的,在看到他眼中的亮光后,就觉得怕是要出大事了。
官家,你就不该让他来查这件事,现在安逸了……
和赵仲心中惶然不同,此刻的沈安只觉得浑身舒爽。
“那些人来查此事,首要就是查账,一看有两贯多挪用挂着,于是就拿了这件事去交差,上面的知道了也草草了事,无人去管……”
沈安叹道:“因为只要往下查,必然就会查出更多的挪用,到时候人人自危,查案子的官员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点到为止。只是这里却有人在不断举报……”
是谁?
众人都面面相觑。
这等事儿有什么好举报的?
沈安的目光转动,在一脸贪官模样的黄渡那里停驻,说道:“黄渡你出来。”
在众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中,黄渡一脸苦涩的走出来行礼。
沈安赞道:“整个外剥马务中,就黄渡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拿,堪称是清廉的典范。”
他没说,但众人都知道了。
那些复杂的目光盯住了黄渡,甚至还有怨毒。
竟然是你在不断的举报?
你这个畜生,为何要坑我们?
黄渡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沈安拉出来示众,他知道自己以后算是完蛋了。就拱手道:“此事是下官举报的。这里每日进来许多肉食,交上去的数额都对,可偶尔却能听到有人抱怨,说是那些肉都臭了,或是少了,下官觉着不对劲,若是一人说也就罢了,可说这话的人不少,下官就关注了些,跟着大车出去,结果发现他们在外面把好肉换成了不值钱的臭肉……”
沈安不禁叹息道:“贪心不足啊!”
黄渡木然道:“下官知道以后怕是再难为官了,恳请回家种地。”
举报同僚就是触犯qian规则,黄渡自觉以后再无出头之日,而且还会被人盯着,动辄背后捅刀子。
这就是官场生态。
“怕了?”
黄渡点头。
沈安笑了笑,淡淡的道:“别担心,首先你马上就会被人忽视,其次……以后谁敢动你,那就是动官家,你要升官了。”
黄渡不敢相信的抬头,沈安起身走到了程旭的身前,说道:“你是想进皇城司再交代,还是想现在就坦白?”
程旭强作镇定的道:“下官并未贪腐,问心无愧。”
“有种!”
沈安赞道:“某最佩服有种的人,那就这样吧。”
“待诏,下官曾看到那些拉肉的人给程旭钱。”
黄渡算是豁出去了,只是为了沈安那虚无缥缈的保证。
沈安对他微笑道:“别担心这个,张八年会教他做人。”
他出了这里,赵仲低声道:“张八年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出手。”
沈安淡淡的道:“某会让他出手。”
赵仲觉得有些心慌,他追了上去劝道:“安北兄,此事要从长计议。”
沈安点点头,上马而去。
什么从长计议?
这是一个契机,错过了怎么办?
王安石的万言书失踪了,原因不明。
没有这份万言书,未来的赵仲不会选择他做自己的改革利刃。
而大宋的改革不可避免,既然老王的万言书没出来,那就让我沈安来打响第一枪吧!
外剥马务的贪污和人浮于事真的是沧海一粟,程旭最大的倚仗就是查案子的官员不敢揭开这个qian规则。
是的,绝大部分官员都会遵循这个qian规则,并默然,守口如瓶。
这是时代的局限。
可他却不知道沈安来自于后世,压根就不会循规蹈矩。
于是他最大的倚仗被沈安无视了。
沈安直奔皇城,在等待禀告的时间里,他琢磨了一下赵祯等人的反应。
稍后他跟着人进宫,等见到赵祯时,这位帝王刚吃完了一份点心,正在喝茶消食。
见他进来,赵祯微笑道:“外剥马务那边的事不着急,慢慢的来。”
他以为沈安是来诉苦的,所以很是轻松。
沈安看了陈忠珩一眼,说道:“官家,外剥马务之事臣已经查出来了。”
赵祯正在喝茶,闻言一怔。他缓缓放下茶杯,仔细看着沈安。
这才是第二天,而第一天沈安是在打瞌睡,不务正业。
第二天才过去一半,你这就查清楚了?
赵祯笑道:“是贪腐了多少?”
他并未问人浮于事的事,只是问贪腐,这个态度值得琢磨。
沈安却不管这个,“官家,外剥马务一个节级就贪了六十余贯,监官程旭顽抗,但臣估摸着最少两三百贯吧……”
不多啊!
贪腐是禁绝不了的,这一点赵祯很清醒。
几百贯的贪腐……
“此事且等明日商议。”
赵祯欣慰的道:“你这边倒是快,让我想着是不是让你去查查刑狱,和王卿配合,想来能查出不少案子。”
老王在复查各地的案子,这活儿很琐碎,但他干的很是有热情。
可沈安觉得自己不是破案的料,所以就表示了自己的谦逊。
随后沈安告退。
大家都得知了沈安今日在外剥马务的怒吼,好笑之余就等着他的后续招数,可直至从宫中出来,程旭依旧无事。
那个虚张声势的蠢货!
程旭下衙后就邀请了外剥马务的下属们去喝酒,据说酒酣时,他高呼一声‘沈安就是个没卵的货色。’。
这话顷刻间传遍了有心人处,今夜的汴梁多卖了不少酒水,青楼也多了不少客人。
权贵们在大笑着,嘲笑着沈安的色厉内荏。
查出了问题却不敢深究,你和我们有何区别?
哔哔个啥?
你不也这样吗?
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可你装个啥?
哈哈哈哈!
权贵们喝着酒,看着歌姬且歌且舞,只觉得这世界重新恢复了正常。
韩琦在家中看着夜色品酒,最后唏嘘一下,感慨自己现在都不怕冷了,心情愉悦的去睡觉。
赵仲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庆幸,依旧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这一次赵宗实没有开导他,只是在外面微微皱眉。
隔壁的沈家传来了花花的叫声,却是无奈的哀嚎。
这是沈安的妹妹又在折腾这条大狗了吧。
……
第二天,当沈安出现在皇城外时,那些人都忍不住指指点点的,或是交头接耳。
那些目光中多了揶揄,也多了善意。
原来你也是咱们一类人啊!
那就融合进来吧,大家一起享受这个时代。
沈安也笑了笑,然后蹲在边上吃炊饼。
炊饼从中间用刀子切开,然后塞入果果心心念念的红烧羊肉,一嘴咬下去满嘴油。
沈安大口的吃着,看的周围的人直流口水。
稍后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
沈安揉揉肚子,很是心满意足的出现在了老位置。
韩琦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轻蔑之色。
不过也是花架子而已!
随即开始议事。
沈安依旧在发呆,而肖青已经化身为人偶,现在基本上听不到动静,也就站在那里当个摆设。
晚点议事结束,赵祯笑眯眯的让大家散去。
一直没吭声,让大家有些奇怪的沈安出来了。
他躬身行礼,然后说道:“陛下,臣此次在外剥马务查案,查出有人贪腐。”
这是要给自己请功吗?
年轻人啊!总是这般急切。
赵祯笑道:“辛苦了。”
这是夸赞。
沈安依旧板着脸道;“臣在此次查案中发现了些问题……”
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眼中渐渐多了亮光。
“臣发现挪用公款已然成为了惯例,据臣所知……”
这货要发疯了!
韩琦只是希望沈安把事情闹大些,但从未想过沈安会来揭开这个qian规则。
所以他必须要出面:“许多挪用都是用在了公事上。”
这个是有的,沈安也承认,但他话锋一转,说道:“可臣却知道,许多挪用都一去不回,最终就成了贪腐……公开的贪腐,无人追查的贪腐。”
笏板落地的声音很清脆,曾公亮借着弯腰的机会掩饰住了自己的震惊。
沈安这厮疯了吗?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68章 挥舞锄头挖根的沈安
韩琦在看着沈安,他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个蠢的,可现在却觉得自己错了。
这不是蠢,而是愣头青啊!
挪用公款的事儿许多人都干过,只是有的填回去了,有的没填而已。
作为有进取心的官员,没有谁会去占这种便宜,否则后面被人抓住这个问题猛烈攻击,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有进取心的官员多吗?
不多。
大部分官员都觉得自己上进无望,还不如得过且过。
这些人就是贪腐的主力,以及挪用公款的生力军。
一般数额不大的话,这种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现在这个无事牌被沈安一把拽了下来,还踩了几脚。
你厉害!
韩琦由衷的佩服沈安的大胆。
庆历革新中提出了许多改革措施,可贪腐和挪用公款这一块从来都不是重点。
为何?
因为一旦动了这个,天下的官员都要视你为仇人,那还革新个屁啊!
可沈安就冲着这件事开火了。
殿内鸦雀无声。
陈忠珩觉得沈安是在作死,但只要他不穷追猛打的话,过一段时间就能度过危机。
你赶紧退下吧!
还盯着官家看,你这是想干啥?
作死呢!
赵祯也觉得沈安是在作死。
别以为大宋对官员待遇不错就没贪腐,贪腐的根源不是待遇,而是伸手可及的钱财,不断在诱惑着官吏们。
面对这种诱惑,能经受住的有几人?
这年轻人莫不是发烧了?
赵祯微微摇头,说道:“此事朕自会细细思之。”
消停吧,这事朕算是为你压下去了。
今日之事就算是传出去,也会成为一个未遂事件被人谈笑而已。
可沈安却昂首道:“陛下,外剥马务冗官六人,这六人每日就在厮混,什么事都不干,可每月还拿着朝中的俸禄。陛下,这等废物尸位素餐,为何要养着他们?”
赵祯的目光呆滞了,他看着这个慷慨激昂的年轻人,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
范仲淹!
当年他也是这般慷慨激昂,但最后却黯然收场。
庆历革新的重点不是其它,而是吏治。
范仲淹的目标就是压缩大宋的官员编制,把那些尸位素餐者赶回家去啃老米饭,然后通过各种手段来限制官员数量的增长……
他甚至还要求核查官员的政绩,这下算是捅到了马蜂窝,天下官员都在反对他。
而另一个就是恩萌,这一条范仲淹也不敢砍断,只是限制,把恩萌的年龄往后推,而且要考试。
这两条着实激怒了无数官员权贵,于是暗流涌动,很快范仲淹就从著名的君子变成了著名的小人,而且还是结党营私的小人。
这就是得罪了权贵官员的后果。
你此生是君子还是小人,只是他们的一番话而已。
你沈安不知道这些吗?
赵祯相信沈安是知道的,可他为何还敢捅这么一下?
他看向了宰辅们,这一次连欧阳修都低下了头。
这个马蜂窝目前没人敢捅,可沈安就敢。
朕想抽人啊!
赵祯的额头青筋暴跳了一下。
他何尝不想革新,可一旦动了,这天下也就乱了。
他摆摆手,淡淡的道:“退下吧。诸卿,退下吧。”
沈安怒了,说道:“陛下,大宋已然危若累卵了,这些人在啃噬着大宋的血肉,在腐蚀着大宋的肌体,若是置之不理,以后如何?以后的大宋可能养得起这些虫子?”
养不起,谁都知道养不起。
可好死不如赖活,大家现在还能活,为啥要动手?
革新就好比自己给自己动手术,一般人肯定怕痛,所以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等到了拖无可拖时,才悲剧的发现已经是无可挽救了。
赵祯铁青着脸喝道:“退下!”
这是在保护你,小子,否则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沈安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这一日早晚会来,范公之后,大家都在沉默。可这个大宋需要人站出来呐喊,告诉大家这些危机。这些呐喊会引来那些虫子的疯狂撕咬,臣……已然做好了准备,纵然身死也在所不惜!”
他躬身告退。
君臣看着他缓缓出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冰冷。
曾几何时,在场的大家都是雄心勃勃的想革新,并付诸实施。
可失败之后,他们见识了那股庞大的反对力量,从此不敢再说革新二字,只求安稳。
如今又来了一个年轻人,正如我们当年那样的发出了呐喊。
沈安的重点不是什么挪用公款,他只是用这个作为引子,引出了吏治的问题。
一个外剥马务就有一半人在闲着无所事事,白拿着俸禄。放眼整个大宋,这样的人有多少?
这个大宋……
赵祯突然觉得有些冷。
他看了下去,韩琦在发呆,曾公亮微微皱眉,孙万事不管,欧阳修……
欧阳修出班道:“陛下,此事要封口。”
赵祯摇头道:“封不住。”
欧阳修唏嘘道:“臣老了,可……可今日看到了这等少年,臣却觉着自己还能再干十年。”
他抬头,眼中多了坚毅:“陛下,臣还能再干十年,好歹要看着这些年轻人站稳了再死!”
他的眼睛渐渐红了,说道:“当年臣身为谏官,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范文正他们黯然离开汴梁,臣……臣无能啊陛下!至今想起来臣依旧耿耿于怀,若是再来一次……陛下,可能成吗?”
他眼巴巴的看着赵祯,因为距离的缘故,视线内的帝王很模糊,仿佛是身处水波之中。
赵祯只觉得一股气冲上了胸口,他面色通红的准备起身,最后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有些冰冷,还有些悲哀。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当年的庆历新政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他想起了那些暗流,那一年宫中的谋逆……
那些人……真是够疯狂啊!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说道:“朕知道了。”
这是最稳妥的回答。
不伤欧阳修的心,但他觉得还需要说些什么,就起身道:“十年后,朕和你在此相聚如何?”
欧阳修心中失望,躬身谢恩。
……
消息从来都不是能封锁住的,而且在场的人那么多,连赵祯都没法知道谁会把今日的话悄然传出去。
午时才过,外面就有了传言,言辞凿凿的说沈安建言严查挪用公款之事,引发了不少暗流。
等权贵们吃了午饭之后,另一个消息传来。
“沈安建言清理冗官,说是那些人尸位素餐,和虫子一般只会啃噬大宋的血肉。”
汴梁城中的气氛凝固了一瞬,权贵官员们都有些意外。
从范仲淹后,竟然还有人敢提这事吗?
这是要挖我等的根啊!
当年范仲淹都扛不住咱们,那还是宰辅,如今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就敢如此吗?
卧槽!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权贵们本来在嘲笑沈安的偃旗息鼓,觉得他畏缩了,于是得意洋洋。
可今天的这些话就像是耳光,就像是沈安的回击,一下下的打的他们的脸上生疼。
第二天,沈安仿佛不知道外面的传言般的又出现在了皇城之外。
沉默!
无数目光在看着他。
沈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公司的人事部经理,目前正在酝酿着裁员的事。
而眼前的权贵臣子们就是员工,他们觉得自己不该被裁员,谁敢裁掉咱们,那就弄死他。
这些员工们此刻正在积蓄着戾气,正如当年对付范仲淹的那样。
只是范仲淹名满天下,而且位高权重,所以他们得讲究斗争方法,最后通过施压,成功的撵走了那个蠢货。
如今又来了个蠢货,而且年轻的让人发指。
这个蠢货没啥权利,只是个愣头青。
可不能坐视不管啊!否则以后谁都能喊一嗓子,到时候成了气候就尾大不掉了。
那些人喊三冗是个大问题,每年都喊,但更像是口号,表明自己忧国忧民之心,过后就消散了。
可沈安不同,这小子会下黑手。灾民编为厢军就是被他给搅合没了。
所以要高度警惕啊!
沈安走向了边上的小摊,早上果果睡懒觉,起来晚了些。沈安担心她生病,就拖延了一阵子,早饭也没吃。
他准备买几个锅贴。
他走的不快,但腰杆很直。
经常早锻炼的人都有这种体会,走路腰杆挺直,脚下就像是安装了弹簧似的。
那个小贩在笑着,觉得沈安能吃自己做的锅贴,那就是天大的体面。
他本是在微笑,突然就有些愕然。
沈安刚心生警惕,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小心!”
沈安毫不犹豫的转身,同时摆拳挥击而去。
摆拳是借助腰腹力量和转身的惯性力量,所以威力很大。
沈安只觉得拳头击中了人体,然后就看到一人轰然倒下。
周围一阵惊呼,接着众人都看向了欧阳修。
老欧阳刚才就在后面,所以才能看清有人准备撞向沈安。
“打死人了!”
一声尖叫撕破了凌晨的黑暗,无数人在看着这边。他们张开嘴,白气从嘴里吐出来,看着就像是……
一群马!
一群不安的驽马!
倒地的官员在抽搐着,这一拳把他打懵了。幸好没击中要害,否则真会出人命。
沈安看着那些官员们,摊开手,无奈的道:“他偷袭。”
有人愤怒的道:“他只是去拍你的肩膀!”
……
沈安:哥的肩膀却不是谁都能拍的!诸位书友,给张月票,随便拍。
爵士:你的节操呢?
沈安:“节操……那东西是啥?能吃吗?红烧还是清蒸……”
第469章 你从不孤独
沈安这人下手够狠啊!
倒在地上的官员依旧起不来。
渐渐的,那些怒火在郁积。
沈安犯了众怒,这个愣头青傻乎乎的叫嚷着,想驱除那些冗官。
冗官是怎么来的?
第一是恩萌,每年皇帝都会恩萌权贵官员的子孙,人数之多,让人目瞪口呆。
恩萌起源于真宗,这个疯子从澶渊之盟后就开始了各种作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各种礼仪。
每一次礼仪都是一次机会,权贵官员们可以上奏,为自家儿孙,甚至可以为自家的门客求官……
竟然能行!
国家公器成为了帝王笼络臣子的玩具。
每年恩萌为官的人数在五百人左右,远远超过了科举入仕的人数。
一年又一年……大宋的官员队伍就越发的庞大了。
可官位就那么多,怎么办?
没关系,小问题,咱们创造些官职不就是了?
于是官职越发的多了,职责越发的模糊了。
本来一个部门就能干的事儿,如今被分解的支离破碎。这个衙门干一点,那个衙门干一点。一句话,原本一天、一人就能干完的事儿,现在得五六天、七八个人才能完事。而且他们之间还会相互扯皮,或是不管事。
这就是人浮于事。
但这样依旧无法安排那么多官员,怎么办?
那就挂着呗。
反正大宋有的是钱粮,养着他们就是了。
这些人就像是虫子,用尖锐的脚爪勾住了大宋的肌体,无法分离,一旦拉扯就是痛彻心扉。
这些虫子不断在吸食着大宋的血,赵祯和范仲淹曾经尝试着把它们拉扯下来,结果那痛苦无法承受。
现在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那些目光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他打死人了!”
“这是当众殴人……罪不可赦!”
“谏官何在?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当如何?”
“快去请了郎中来!”
“他竟然在笑!你们看呐,沈安竟然在笑!”
沈安是在笑,笑的很是轻蔑。
欧阳修走了出来,他转身面对着这些权贵官员,说道:“不能怪他!”
那些冷漠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白发苍苍,眼神迷茫。
欧阳修的腰微微弯曲,仿佛是不堪这些目光的重压,他继续说道:“大宋的冗官已不容忽视,大家去问问三司,去问问包拯……大宋的钱都到哪去了?”
包拯走了出来,站在了欧阳修的身边。
两个老汉用身体遮住了沈安。
“都去养兵,养官了,可还不够。每到下半年,三司就会绞尽脑汁去寻摸钱……否则就发不出俸禄。那么多军队和官员的俸禄发不出来是什么后果?乱,大宋就会乱……”
这是一个死循环,一旦开启就很难终止。
“官员会越来越多,可钱财却就那么多,奈何?”
欧阳修苦笑道:“这个大宋会被拖死……”
包拯说道:“一个年轻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秉承着一腔热忱的指出来,他有何错?”
那些目光依旧冰冷。
这个世界终究是丛林,吃饱饭才是最关键的,至于其它……关我逑事!
什么大宋,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若说大宋是一个巨人,此刻已经被这些虫子啃噬的体无完肤。
可他们却觉得无所谓。
大不了换个人来继续啃噬就是了。
这是本能,贪婪的本能。
“不能了呀!”
欧阳修的白发在风中拂动,他怒吼道:“当年老夫亦是如此,要动手吗?那便冲着老夫来吧!”
终于出来了!
庆历新政就像是个禁忌,无人敢提。
欧阳修现在就打破了这个禁忌。
这个老汉发疯了!
他的目光渐渐锐利,怒不可遏:“当年的范文正可有结党营私?没有。那些罪名从何而来?污蔑,无耻的污蔑!那些畜生啊!他们除去污蔑还会干些什么?老夫……”
欧阳修哽咽了。
他在怀念着那些岁月,以及自己的愚蠢。
“老夫自以为聪明,可一篇朋党论却成为了那些人的武器,范文正再无回京的机会,这是老夫造的孽,今日……”
他的腰渐渐笔直,目光坚定:“今日老夫在此,当年之事谁还觉得耿耿于怀的,可来唾骂。”
他在干什么?
沈安的目光复杂,微微摇头。
欧阳修竟然承认了自己当年的愚蠢。
当年他自诩文章无敌,为范仲淹辩驳也被他当做了炫技的机会……
然后那篇文章就成为了敌人的武器,最后把范仲淹和庆历新政掩埋了。
文章有何用?
这一刻沈安从未觉得如此的坚定。
什么狗屁文章,这个天下需要的是革新,少用文章和人打嘴仗,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手腕要灵活,能引导就引导,该强硬就强硬。
大宋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这群权贵官员的。
而在他们的下面,无数豪绅文人在引颈期盼着,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官员。
这个局面不打破,革个屁的新!
沈安在冷笑着,他知道赵祯已然垂暮,不可能支持动手。
赵宗实?
这个要看,沈安的终极目标还是赵仲。
到了那时……
他在积蓄力量,太学就是最好的基地,无数学生从这里出去,最后成为革新的力量。
最关键的还是军队。
他现在不肯把火药放出来,就是因为时机不到。
武器和战争永远都是在为政治服务,这一刻沈安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他抬头微笑,就看到了王安石。
王安石没有犹豫,脚步坚定的走了过来。
他站在了欧阳修的另一边。
三个人挡在沈安的身前。
沈安笑着走了上去,站在了包拯的右边。
我怎会躲避?
韩琦咬牙看着这一幕,他想走过去,但他知道不能。
他是首相,一旦站队就会引发党争。
他觉得身边有人走动,偏头看去,却是曾公亮。
曾公亮自嘲道;“老夫老了,一辈子蝇营狗苟厌倦了。从西南手刃敌人开始,老夫就觉着自己变年轻了,可年轻人该有热血啊!老夫此刻就觉得热血在胸膛里奔涌着,不走出去就会冷了这些热血……”
他缓缓走了出去,周围有人在惊呼。
“曾相……”
“曾相竟然出来了!”
这是站队!
曾公亮竟然出来了吗?
曾公亮微笑着走了过去,说道:“老夫也觉得这官多了些。”
他站在了王安石的边上。
一个官员默默的走了过来……
一个接一个……
这堵由人组成的墙越发的厚实和宽阔了。
沈安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人会支持自己。
他吸吸鼻子,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身边的包拯说道:“你别以为大家都是软骨头,只是时机没到罢了。”
今日他带头呐喊,于是这些人就站了出来。
这个大宋从不乏仁人志士,从不乏勇气。
但这些勇气需要组织起来,妥善引导。
范仲淹和王安石的革新错就错在没有先去整合这些力量。若说革新手段是术,那么整合这些力量就是道。他们只顾着术,而忘记了道这个根本。
今日沈安无意间的一次举动却引爆了这个根本。
他今日只想亮个相,告诉这些人自己是最坚定的革新派,为将来做打算。
赵仲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求革新,因为他知道大宋再不革新就得完蛋。
但他找不到盟友,最后闲赋在家的王安石就因为曾经的万言书进入了他的眼中,被付以重任。
可沈安却知道王安石的革新不可能会成功。
那么我来如何?
所以他今天就亮相了,和历史上王安石的万言书一个道理,今日他站了出来,就会成为革新的标杆!
他成功了!并被深深的感动着。
原来大宋有如此多的官员支持革新啊!
此刻他只觉得胸中发闷,一种莫名而来的感动让他想呐喊。
我从不孤独!
他以为自己是独孤的旅者,可今日这些官员用行动在告诉他。
你从不孤独!
司马光在看着这一幕,神色冷淡。
他知道王安石会站出去。
最近朝中不少人把他和王安石称为下一代的双壁。
你们肯定会成为大宋的一双臂膀。
他微微垂眸……
消息被飞快的传了进去。
赵祯正在去垂拱殿的路上,一个内侍狂奔而至,不顾阻拦喊道:“官家,皇城外闹事了。”
赵祯摆摆手,让人把内侍放过来。
“谁在闹事?”
赵祯的精神不大好,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陛下,先前有人挑衅沈安,被他打晕……”
卧槽!
赵祯的哈欠打了一半,就被这个消息给弄停了。
哈欠打一半停住会很难受,那种悻悻然的感觉让人很是纠结。
赵祯很纠结的说道:“这是为何?朕知道了……”
他想起了昨日的事,这肯定是有人泄密了。
朕就知道那些人中间有人不老实。
他冷笑着,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那些人在声讨沈安,欧阳修出来辩驳,提到了当年的庆历新政和范仲淹,还说自己的朋党论是资敌……”
哎!
赵祯摇摇头,觉得欧阳修出头的时机不对,这下麻烦了。
若只是沈安也就罢了,他没啥势力和权利,叫嚷着要革新吏治有屁用,那些人顶多是新仇旧恨之下想收拾他罢了。
朕压他一阵子,这事儿自然就消停了。
可欧阳修一出来,此事就闹大了呀!
弄不好当年之事就会被重新拎出来,然后……
他以为只是这样,所以觉得还能控制。
“包拯出来,王安石出来,曾公亮出来,好些人都出来了……”
赵祯目瞪口呆……
那么多人都出来了?
他从不知道有那么多人会支持革新,可现在却慌了。
这是什么?
党争的前兆啊!
沈安,你惹出大事来了!
不,是你给朕惹出大麻烦来了!
陈忠珩也懵逼了,见赵祯发呆,就说道:“官家,要迟了。”
天色还微暗,赵祯的神色看着竟然多了悲戚。
陈忠珩心中大震,急忙低头。
自范仲淹之后,革新就成了一个禁忌。
今日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就如同当年的范仲淹般的无畏。
两行泪从赵祯的眼中滑落,他喃喃的道:“范卿,你后继有人了……”
第470章 两个老汉的热血(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6)
“老夫在此!且来!当年的恩怨老夫一力担之,若有不服气的,都来吧。”
晨光渐渐笼罩在皇城之上,掖门已然打开,可无人进去。
内侍站在门内,却不敢催促。
因为一个老头在咆哮。
欧阳修手持笏板在咆哮着,众人默然。
赵祯在位期间的年号很多,庆历年早已过去了,胜利者们私下依旧在轻蔑的提及此事,提及范仲淹那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而当年的参与者们都在沉默着。
韩琦早已蜕变,富弼也已心灰意冷……
谁也没想到欧阳修竟然会重提旧事。
众目睽睽之下,欧阳修须发贲张的怒喝着:“来!且来!”
那一年让他痛彻心扉,那些伤痛在此刻都迸发了出来,让一贯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欧阳修怒了。
这老汉发飙了,咱们暂避锋芒,等他气势泄了再呵斥。
半晌之后,大抵是觉得差不多了,一个不知是几线的权贵出来了。
他的脚步从容,若非是肚子挺着,那威势能吓尿百姓。
可欧阳修却是重臣,还是文坛盟主。
你想吓住他?
沈安握拳了双拳,准备出手。
范仲淹当年的革新措施很是凌厉,可手腕却不够狠。
今日让哥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拳头底下出真理!
那权贵昂首走到欧阳修的身前,冷冷的道:“当年之事早已盖棺定论,你今日……”
沈安狞笑着准备过去,那些人都在盯着他,有人甚至在低声说道:“就等你动手了……”
被大家忽略了的欧阳修猛地举起笏板奋力抽去。
众人愕然……
这一下直接抽在了权贵的左脸上,哪怕沈安杀过不少人,可依旧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噗!
那张脸猛地偏了过去,嘴巴同时张开,血水和牙齿一起喷了出来……
谁也没想到欧阳修竟然会动手,所以这一笏板抽去,那人压根没有防备。
众人都傻眼了。
老欧阳这是冲动了吧?
那个眼神不大好的老汉,总是喜欢拍着年轻人的肩膀,批发着什么‘老夫当避你一头地也’的好脾气老汉这是怎么了?
而更让他们想象不到的是……
“畜生!”
欧阳修冲了过去,拎起笏板劈头盖脸的就抽打起来。
他气喘吁吁的呼喊道:“来啊!当年你等污蔑范文正时这般理直气壮,来啊!今日老夫在此,等着你们……”
他喘息着停住了,目光依旧是茫然的看着前方。
他的眼睛不好,近视眼外加色盲。
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那些人全都被这茫然的目光逼得低下头来。
“来啊!”
欧阳修挥舞着笏板,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那年……那年老夫心痛啊!看着范文正他们黯然离京……到后来听到他黯然离世……老夫心痛啊!为何死的不是老夫?老夫早就该死了,就等着你等来杀,来……来杀了老夫吧!”
这是绝望的嘶喊。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那张笑眯眯的老脸之下一直隐藏着巨大的痛苦。
当年之事他一直没忘,当年的失败已经镌刻在了他的骨头之上,让他备受煎熬。
若是没有沈安,这份煎熬将会陪伴着他一起被黄土掩埋……
可现在老欧阳却发飙了。
无人敢当其锋!
好一个欧阳修!
包拯大声的道:“往日老夫却是错怪你了,今日你能与老夫并肩……算你有福!”
老包这个大杀器出来了。
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老夫连官家都敢喷,来来来,今日咱们见个真章!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那里,竟然无人敢直视他们。
一群棒槌啊!
沈安心中大爽,但却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引发的,收尾也该自己来。
那个权贵捂着脸回过头来,觉得今日这个奇耻大辱若是不能报仇,以后将再无脸面立于朝堂之上。
他出来只是想出个头,可没想到欧阳修竟然敢动手,这事儿可没完。
“老……”
他刚想骂人,就见到了一张狞笑着的脸。
“你想作甚?”
他步步退后,沈安却步步紧逼。
一个是养尊处优的权贵,小跑都会气喘如牛。
一个是勤练不辍,上阵杀敌的年轻人……
“来人呐,看看啊!沈安要动手了!”
喊声孤独的回荡在皇城前,没人发笑。
这事儿闹大发了呀!
外剥马务……
一件小事竟然引发了几十年未曾见过的冲突,有人要倒霉了。
“陛下令你等进去!”
陈忠珩气喘吁吁的出来了,身后还带着一群内侍,显然是准备见机不对就要出手,把冲突控制住。
群臣默然,然后鱼贯而入。
不过人群却分为了两处,一处是那些权贵官员,一处是沈安等人。
“这是党争的雏形。”
司马光从那边走了过来,深深的看了沈安一眼,说道:“你今日引发了党争,此后大宋朝堂动荡,你该当何罪?”
这话劈头盖脸的就来了,若是一般人,定然会无所适从。
可沈安却说道:“党争?争什么?敢问司马公,争什么?”
“争……”
司马光愕然发现自己没法说出那些话。
争的是该不该清理那些多余的官员!
该不该?
你司马光说说该不该?
该?
那你的立场有问题,以后保守派怕是会把你赶出门去。
不该?
那你的立场更有问题,冗官那么大的问题你竟然视而不见……
你这官是怎么做的?
王安石在注意着这边,他想起了自己那份修改过无数次的万言书。
最近他觉得这份万言书已经很完善了,准备再酝酿一下就提交上去。
可今日见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后,他在深思。
老夫还是太乐观了!
只是提一个冗官的问题,那些权贵官员们就怒目而视。而他的万言书里涉及的问题更多。
那会引发什么?
党争!
他本是坚毅之辈,可到了此时依旧有些沮丧。
司马光正色道:“国家大事不可急切,不可仓促,你还年轻……”
这是极有长者风范的一句话。
众人都微微点头,觉得司马光这人真是不错,有礼有节,极为妥当。
陈忠珩也频频点头,准备晚些把司马光的话转告给官家,好歹让官家知道这位君子的言行。
众人都觉得沈安该致谢,可他却拱手道:“敢问司马公,当年您孩提时就砸缸救人,少年时更是拔剑斩大蛇,彼时的您比沈某现在还小……可却干出了这等大事,让人钦佩。如今沈某只是提了个问题,怎么就喊打喊杀的……这不对吧。”
噗!
众人都别过脸去,不忍看司马光的脸色。
连王安石都忍不住嘴角颤动,心中为司马光难堪了一瞬。
你司马光砸缸牛笔,斩蛇更是能和汉高祖相媲美……你都那么牛,我沈安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怎么了?不行吗?
司马光淡淡的道:“年轻人,要稳重些才好。”
讥讽老夫很有趣吗?
沈安微笑道:“是啊!要稳重,别冲动……还有,杀生不好,那蛇被您斩落山下,想必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当年您就该扔块石头,那蛇定然就自己跑了,还能省了拔剑斩杀的罪孽,多好啊!”
这还是讥讽!
噗!
前面有人笑出声来,然后赶紧捂着嘴,只是那憋着的笑声更让人难受。
司马光再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好自为之。”
他很是云淡风轻的往前走,沈安却发现这人的脚步僵硬,几乎是拖着脚在走动,可见心中的愤怒和不甘。
好忍功!
沈安都忍不住想为他叫好了。
王安石皱眉道:“太促狭,尖刻了。”
老王这人虽然脾气也不好,但心肠不错。后来苏轼就在他的手下逃过一劫。
可他这忙却帮倒了!
沈安拱手说道:“是,小子却有些冲动,下次定然不会了。”
王安石点点头,觉得自家儿子和沈安厮混了那么久,怎么就学不会认错呢?
哎!
他在叹息,却没见司马光的脚下差点拌蒜摔跤。
促狭、尖刻,这是态度。
你王安石这么说,是赞同沈安的话?
你司马光就是个伪君子!
老王,你这态度有问题啊!
沈安的嘴角抽搐着,而王安石还茫然不知。
进了垂拱殿,赵祯第一句话就是:“此事朕自有主张!沈安。”
“陛下。”
沈安知道自己算是闯祸了,可这次却没功劳可抵消。
老赵,你可千万别下狠手啊!
赵祯见他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冷哼一声,正准备说话时,欧阳修却出来了。
老欧阳的眼睛还有些红,他拱手道:“陛下,今日之事沈安可有错?”
呃!
韩琦差点就笑喷了,心想沈安是没错啊!按理来说还有功。可大宋现在就这鸟样,你别动那些权贵官员们的好处还行,一旦动了,有功都会变成有罪。
你老欧阳不知道这个?
老夫看你是给陛下出难题呢!
政事堂里如今势力纷杂,曾公亮不服气他韩琦很久了,而且和欧阳修最近有些眉来眼去的,看了就恶心人。
这两人是准备要挑战老夫的权威?
可惜孙不管事,不然拉拢过来也好啊!
欧阳修这话直接就顶撞了陛下,这下麻爪了吧!
哈哈哈哈!
韩琦心中狂笑着,脸上却依旧肃然。
这是一门本事,修炼不到位的就别进朝堂丢人了,免得小命难保。
“韩卿……”
“陛下。”
韩琦出班,心想官家这是啥意思?
这是准备让老夫承担更重的担子吗?
他心中喜悦,可赵祯却说道:“沈安今日……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卧槽!
韩琦瞬间就麻爪了。
老夫能说啥?
说他错了?
老夫还没修炼到指驴为马的境界,做不成司马光那等君子。
那就说他做对了?
那些权贵官员们会觉得老夫有再度成为革新派的可能,以后寻机会把老夫赶下台去。
官家,你这是给老夫出难题呢!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71章 恶毒的主意
殿内一阵沉默。
韩琦偷看了赵祯一眼,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官家难道不是故意为难老夫?
可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两难啊!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年轻人总是急切,臣以为……要勉励……”
韩琦,你要完蛋了!
勉励?
这话传出去你铁定会被打上革新派的标签。
老韩,你要完蛋了。
连沈安都对韩琦刮目相看了,可这厮却正色道:“勉励是要勉励,可做事急切却不可取。臣老了,以后这大宋还得要看他们这些年轻人。可国事艰难,年轻人却不肯体谅,臣以为……还是要时常敲打一番才好。”
他说完就看了沈安一眼,心想你以为这等问题就能难住老夫吗?
你想多了!
韩琦的反应速度很快,应对的毫无差错,革新派和保守派对此都无话可说。
可赵祯却坐蜡了。
朕让你出个主意你就说个没完,可最后一句管用的话都没有,全是废话!
他看着宰辅们说道:“朕……西夏如今俯首,辽人无功而返,耶律洪基整日就喜欢游猎,想来数十年内都不会发生大的战事。诸卿,这个大宋还是稳固的,你等以为如何?”
这是皇帝的表态。
他不想激起党争,更不想让朝堂陷入混乱之中。
这个态度在沈安的预料之中。
众人齐声应是,随后又赞颂了几句。
稍后议事就草草的结束了,赵祯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外剥马务之事你且放下。”
这话里带着警告之意:你别再闹腾了!
可赵祯更多的是无奈。
一件小事竟然被沈安折腾成了大事,差点引发党争对峙。
若是大事呢?
那朕岂不是都无法安坐了?
不省心啊!
他摇摇头,等回到后宫后,曹皇后听闻今日前朝闹腾,就来安慰他,顺带也想了解一下是什么情况。
“沈安建言清查冗官,那些人就闹了起来。”
曹皇后心中讶然,说道:“此事还有人敢提吗?天下的官员权贵那么多,怎么斗的赢他们?这弄不好……当年范文正都顶不住啊!”
这话是为赵祯遮羞。
当年范仲淹确实是顶不住了,可赵祯也没好到哪去,也软了。
赵祯心中郁郁,说道:“我也知那些问题,可每每想动一下,就觉着如身处泥潭之中无法动弹啊!奈何!”
曹皇后家本就是权贵,所以对此……没立场说话。
“官家,此事就是外剥马务引发的?”
她只是随口一问,可却引发了赵祯的怒火。
“叫张八年来!”
张八年急匆匆的来了,赵祯吩咐道:“沈安不是查出了外剥马务的贪腐吗?去,抓了来,严惩!”
……
程旭已经得知了早上皇城外的对峙,他终于是放心了。
值房内,他坐在椅子上,边上站着两排官吏,看着威风极了。
他端着茶杯问道:“黄渡呢?”
有小吏笑道:“那人今日没来的,估摸着是知道自家要完蛋了,所以就不肯来受辱。”
有人吹捧道:“那沈安如今四面楚歌,哪还顾得上咱们这里。监官英明,早就把他看得透透的。”
“是啊!那人一来就打瞌睡,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指手画脚,真是小人得志啊!”
程旭矜持的道:“冗官谁不知道?可谁去纠结这事?说说也就罢了,竟然还建言清理,这是什么?”
他拍拍桌子,皱眉道:“这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是逆流而动!”
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无事可干,要是按照沈安的说法都得滚蛋。
所以大家同仇敌忾了一阵子后,显得很是惬意。
程旭打个哈欠,心满意足的道:“他说什么……皇城司的人会来处置某,人呢?人呢?”
他左顾右看,装作惶然的模样说道:“皇城司的人在哪?来,让某开开眼界,看看皇城司的人是什么模样……”
“这个愿望不错。”
外面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程旭先是愕然,然后怒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也敢在某的地方胡言乱语……”
一阵冷风吹进来,随即一张在汴梁官场上声名赫赫的骷髅脸跟着出现在门外。
程旭的手一松,茶杯就掉在了腿上,然后顺着滚落下去。
茶杯在地上滚动着,程旭霍然起身,想挤个笑脸,可最终出来的却是惶然。
“张……张都知……”
张八年冷冷的道:“某不是蛆虫。按照沈安的说法,你这等人才是蛆虫,附在大宋身上吸血的蛆虫,来人。”
“都知!”
一群佩刀的人冲了进来,张八年淡淡的道:“全数拿下,带回皇城司去讯问!”
“都知,下官……”
程旭刚扑过去,一个亲从官随手用刀背抽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脚踹倒了他。
剧痛袭来,程旭跪在地上喊道:“下官冤枉!”
张八年目光转动,森然道:“小小的外剥马务,差点就引发了朝堂大争斗。程旭,你想怎么死?”
他拂袖出去,程旭瘫坐在地上,绝望的道;“下官……那是沈安作的孽,下官只是贪了几百贯钱啊!”
他不知道为何几百贯钱就能引发这等大事,可一想起沈安走时说的话,不禁就说道:“沈安公报私仇,他在公报私仇!”
……
沈安才回到榆林巷,就被等他许久的赵仲带进了自家。
“我爹爹找你。”
赵仲一脸的艳羡,“听说早上动手了?若是某在,定然会弄趴下几个。那些人道貌岸然,可却也外强中干,只要打倒几个就好办了。”
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沈安一脸黑线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天气冷了,赵宗实在书房见的沈安。
“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赵宗实喝了一口热茶,神态轻松的问道。
沈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知道。”
赵宗实微笑道:“你少年……少年人总是热血沸腾,仲亦是如此,昨日还被某呵斥了一通。不过心忧大宋没错,你很好。”
沈安微微低头表示谦逊,他知道还没完。
果然,赵宗实看了边上的儿子一眼,说道:“做事要一步一个脚印,要兼顾四方。一意孤行固然爽快,可后果呢?可考量过后果?若是后果无法承担,会如何?”
沈安老老实实地道:“朝堂就会分裂,此后纷争不休。”
赵宗实微笑道:“是啊!既然知道,那为何这般急切呢?”
他的态度很亲切,沈安起身道:“是,小子知错了。”
赵宗实皱眉看着儿子,心想你看看,看看人沈安的态度多好,有错就认。
可你呢?
赵仲心中暗自叫苦,心想沈安可是滚刀肉,你别看他现在认错,回过头保证不当回事。
这人认错就像是喝水般的,只要愿意,随时就能来。
赵宗实见他一脸不服气,就说道:“安北近日最好少出门。”
这是一个隐晦的告诫。
你今日才捅了马蜂窝,出门小心些。
沈安下意识的摸摸后腰,心想这年月谁还敢来捅我的腰子?
他走了之后,赵宗实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要和气……”
“是。”
赵仲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沈安犯的错,为啥要数落我?
赵宗实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欧阳修闭门思过,可被打的陈钟却不肯消停……据说欧阳修家已经不堪其扰。”
欧阳修今日可是立功了啊!
赵仲把这事记在心里,稍后找到沈安说了。
沈安一听就乐了。
“陛下让欧阳修闭门思过,但并未进一步处罚,这就是和稀泥。”
赵仲的眼珠子一转,说道:“我爹爹特地说了此事,欧阳修那边怕是扛不住了……他先前是文坛常青树,可现在一番话得罪了无数权贵官员,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怕是不敢出来……”
赵宗实这是在暗示?
沈安觉得应该没错。
他随即令人去打探消息。
“郎君,那陈钟就在欧阳修家门口闹腾,还把自己肿胀的脸和掉牙的豁口给人看,好热闹。”
这是围堵。
赵仲眼中放光的道:“安北兄,你不好出面,且待某带人去打一场……”
打你妹!
沈安一把拽住他,怒道:“打个屁!官家正在火头上,咱们才占了便宜,就要学乖一些,别闹。”
你变了啊!
赵仲觉得这不是沈安的性子,“可……难道就坐视不管?”
欧阳修今日可以帮了你的大忙,这事儿就不管了?
“安北兄,你心中就过意的去?就不亏心?”
沈安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作沉思状,赵仲不满的在嘀咕。
“……你以前不是说过,别人帮了咱们,就得加倍的还回去。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对谁好……可欧阳修不错啊!对你也不错,你怎么就不肯出手呢?”
赵仲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怕官家震怒?不会,欧阳修是老臣子,只要不闹大就没事。”
“某会怕这个?”
沈安很是不屑的摇摇头,然后阴测测的道:“某想到了个好主意……”
赵仲欢喜的道:“就喜欢你那些阴损的主意,赶紧说。”
哥哪阴损了?
沈安忍住抽他的冲动,说道:“叫人传话,就说那些得了欧阳修提携的人,他们都拿了权贵的好处,此刻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在关键时刻给欧阳修致命一击……”
赵仲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好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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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曹御姐发飙
欧阳修真的是个老好人,提携过无数人,韩琦等人都得过他的好处。
可这事儿却很尴尬,欧阳修出手伤人,怎么说都不占理。现在那位陈钟堵住了他的家门,摆明就是要泄愤。
怎么为欧阳修出头?
“陈钟早上也就是出来说说话,可欧阳修一笏板就打掉了他好几颗大牙,这不占理啊!”
赵仲摇头晃脑的道:“官家没处置欧阳修就有些理亏,于是陈钟来闹事就没法阻拦了。欧阳修帮助过的那些人就是觉得理亏,怕上门相助会被说的无地自容。”
这孩子不错,分析的头头是道的。
沈安老怀大慰的道:“正是如此。”
赵仲得意的道:“不过那些人却有些不要脸,明哲保身的本事天下无敌。你的这个主意好,让他们进退两难,想必会在家里痛骂造谣的那人,还得捏着鼻子去……”
他拱手道:“安北兄大才。”
这小子说着大才,可脸上全是调侃。
显然心中想的不是大才,而是不要脸。
这个时代的人想不到这个主意,真的。但沈安却对这种手段不陌生。
流量就是钱,可流量怎么来?不就是造势吗?
造势和造谣有啥区别?
这事儿简单啊!
不过是脑袋里转了一下,一个阴损的主意就出炉了。
……
赵祯很愤怒。
大中午的,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陈忠珩忧心忡忡的劝道:“官家,吃一点吧,您若是不吃,到了晚上又得……”
到了晚上你又会吃宵夜,明早就吃不动早饭了,长此以往,这身体遭不住啊!
人就是这样,比如午饭没吃,就会觉得亏欠了什么,要想办法弥补。一般人会在晚饭时多吃一点,或是加一顿宵夜。
可赵祯五十多岁了,又不爱活动,消化能力不好,一旦暴食暴饮就容易出问题。
赵祯看着案几上的菜,差点想全部砸了。
往日最喜欢的红烧羊肉也变得面目可憎,那一只烧鸡若是被果果看到了,多半会欢呼,可在赵祯的眼中却格外的邪恶。
烧鸡的脚爪朝天蹬着,脑袋有些偏,很是呆萌的在看着赵祯。
“我不想吃,那陈钟……竟然趁势堵门,这是为何?这是有人在向我示威,让我别再弄什么革新了,欺人太甚!”
陈忠珩这才知道官家在烦躁什么,他心中暗恨,只恨自己没权利,否则定然会给那陈钟好看。
那张八年竟然没有动静,可见是个冷血之人,不知道为官家分忧。
“官家,好歹吃一些吧。”
赵祯摇摇头,“我已经气饱了。”
这一刻赵祯有些想念沈安了,于是脱口而出:“若是沈安在,他会怎么做?”
陈忠珩揣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怕是会直接打过去。”
那小子的前科多不胜数,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他绝不会花费口舌。
哥不和你哔哔,不服就动手。
这样一个动手能力极强的臣子,对于君王来说就是个头痛的存在。不过此刻赵祯却在怀念这种动手能力。
他叹息道:“只是欧阳修先动了手,理亏,沈安也不能插手啊!否则就是火上添油,那些人正等着这个机会闹腾呢。沈安聪明,应当不会上当。”
陈忠珩讶然道:“那陈钟竟然是为了把沈安勾出来?”
“你以为呢?”
赵祯琢磨了一下,无奈的道:“陈钟不过是恩萌的官职,就算是处置了他,也不过是去职罢了。他可会怕这个?不怕,那些人会在暗地里给他好处,等缓几年就一起赞颂陈钟,好歹也要把他重新弄回来……难啊!”
这就是苦肉计!
我陈钟可是受害者,如今我堵住了欧阳修家的大门,你沈安还能坐视不管?
欧阳修可是为了你才动手的,你不管就是忘恩负义,以后你还有脸出门不?
陈忠珩愁眉苦脸的道:“如此还真是没办法了,如今只能看沈安能否忍耐。”
赵祯郁闷,陈忠珩也郁闷。
“撤了去!”
赵祯只觉得一股子邪火在升腾,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砸了那些碗碟,就起身出去。
“官家!”
张八年来了,赵祯的脸却阴沉了些,说道:“他不会是忍不住动手了吧?那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安弄出来的事儿影响还在,弄不好就会变成党争。
所以赵祯才会和稀泥,才会忍耐陈钟去围堵欧阳修家的大门。
这年头皇帝不好做啊!
想想汉唐的皇帝,赵祯不禁心中发酸,有些伤感。
朕哪像是个皇帝,这天底下的皇帝就数朕最委屈。
等张八年近前,他板着脸道:“我说过什么?大事当前,皇城司做事要先禀告,不禀告就私自动手……一旦误了大事,那就是大罪!”
皇城司是帝王的私有力量,赵祯要处置谁,臣子们也没法干涉。
张八年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沉稳,可这次却让赵祯生气了。
张八年依旧是冷冰冰的,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说道:“官家,外间有人传话,说欧阳修这些年帮助了不少人,本来这些人是要为他出头,可却被权贵给收买了。他们拿了别人的好处,就等着时机对欧阳修下黑手,给他致命一击……”
这个……
赵祯懵了。
“谁会对欧阳修下黑手?还致命一击……这不是胡言乱语吗?谁这般不要脸?”
赵祯觉得这谣言压根就没法让人相信:“谣言止于智者,这些话大多人都知道假,那人放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事儿有些可笑。
可张八年却冷冷的道;“官家,智者只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喜欢热闹。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都说……包括韩琦都被说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噗!
陈忠珩忍不住笑喷了。
赵祯也无奈的看着天空,他觉得韩琦大概要疯了。
这谁那么缺德啊!
这时曹皇后那边的任守忠来了。
他先是看了陈忠珩一眼,说道:“官家,圣人说欧阳修乃大宋老臣,辅佐官家多年,多有功劳。如今有人围堵他家的大门,当真是把律法视为无物……圣人想派人出宫去曹家……”
陈忠珩心中一惊,旋即就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皇后发飙了?
难道老欧阳当年也给过曹家恩惠?
若是这般,今日那陈钟就算是有难了。
赵祯也愣住了,可随即反应过来,觉得这才是皇后的本性。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曹御姐从不含糊!
老欧阳对我家有恩情,如今老娘知道有人欺负他,咋滴?这是不准备给老娘脸面了吗?
曹家一直没动窝,这让曹皇后有些没脸,所以才怒而找到了皇帝。
老娘要出手,你有意见不?
赵祯点点头。
朕没意见,你尽管弄。
他不好出手,可皇后出手没事啊!
赵祯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在想着后果。
那陈钟铁定会被呵斥的心中惶然,担心是不是自己指使的皇后……
皇帝不要脸了,大家咋办?
他不禁就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皇后不错啊!
……
曹家,曹佾恭谨的站在正堂外。
任守忠难得出来一次,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他舒坦的深呼吸几下,说道:“圣人有令。”
曹佾束手而立,低声道:“臣在。”
这个国舅胆子很小。当年曾经有人吓唬他,说后戚要小心,不然被人盯上了没好果子吃,还举了例子……
历史上那些后戚跋扈的多了去,可有几个有得了善终的?
于是曹佾就被吓坏了,加上姐姐曹皇后也一再说要谨慎本分,但凡闹腾的就收拾。于是他从此就化身为乖宝宝,堪称是汴梁城里最本分胆小的权贵。
就这么一个人,连任守忠都看不起他,所以还有心思品味一番外面自由的空气。
舒坦啊!
体会了一番自由的感觉后,任守忠看了国舅一眼,嘴角微微翘起,有些不屑的道:“圣人说了,当年欧阳修也曾为曹家说过话,如今欧阳家被人堵了门,曹家的男人呢?哪去了?”
这话里带着质疑,曹佾恭谨的道:“臣……曹家乃外戚,臣不敢逾越规矩,只是安分度日。”
这位国舅老实的让人想踩一脚。
任守忠控制着踩他一脚的冲动,板着脸道:“圣人说了,要知恩,知恩就要图报。曹家再不动手,圣人就要亲自出宫了!”
你们再不动手,老娘就要提刀出皇城了。
卧槽!
边上的一群人都被吓尿了。
等任守忠走了之后,有曹家人说道:“这圣人当年在家时就舞刀弄棍的,还带着人想出去打抱不平……好歹那时还是闺中少女。如今她做了皇后竟然还是如此,可见官家宠爱,咱们曹家……平安无事啊!”
一群曹家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道:“这是不是让曹家……以后可以得意些?”
“咱们家都憋屈多久了?别人家的皇后都能带挈家中得意,咱们家这个倒好,整的咱们人不人鬼不鬼的,而且她还没孩子,这以后谁来照拂咱们?”
一群人在抱怨着,曹佾却叹息一声,说道:“圣人说的是动手……”
这些人一怔,这才发现不对劲。
“动手?圣人这是让咱们动手?”
“呃!是……能动兵器不?”
曹家是武将出身,几代传下来,好歹还有些人懂些武艺,所以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第473章 老实人发怒(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7)
曹家是武将,第二代好歹也跟着练了武艺,学了些家传的兵法。
可等到第三代,也就是曹皇后和曹佾这一代之后,练武的寥寥无几,许多子弟连曹皇后都打不过,算是彻底的从武人堆里出来了。
大宋对权贵不错,锦衣玉食的养着你,但你不能折腾,别有异心。
曹皇后在家时对曹佾这个大弟很关心,几乎是半个妈似的,有些长姐为母的味道。
所以曹佾从小对这个姐姐也是言听计从,乖的很。
耳边听着那些人的议论,曹佾想了想,说道:“叫人准备。”
“准备什么?”
从曹皇后进宫之后,曹佾就变成了小白兔,胆小怕事。
所以大家也习惯了他的性子,听闻要准备,习惯性的就觉得不对头。
曹佾说道:“圣人说了动手,那就……抄家伙。”
啥?
众人看着这位曹家目前的话事人,眼珠子都差点瞪落了。
你莫不是烧了?
曹佾看看大门处,心中有些纠结,但听从姐姐的吩咐早已成为了习惯,所以他再次说道:“都去找兵器,马上去欧阳家。”
稍后曹家大门打开,曹佾上马,身后一群曹家人都带着兵器。
长刀,长剑,甚至还有一人拎着长枪,一人提着大斧……
管家站在门边相送,看着这一幕不禁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曹家多少年没出动了,老天有眼呐!”
周围的邻居也愕然看着这一幕,旋即消息就传开了。
曹家出门了,曹国舅亲自带队,全部带着兵器,这是要干啥?
造反?
别扯淡了,别说是军队,京城中的巡检司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所以这是要干啥?
好事者们都跟在后面。
而陈钟此刻就在欧阳修家的大门外喝骂不休。
“……老而不死是为贼,欧阳修,出来看看某的脸!”
他的半边脸全是青紫色,看着有些渗人。
他冲着外面围观的人扯开嘴巴,里面少牙的那里看着空荡荡的。
“就是欧阳修干的!”
陈钟怒道:“某和他无冤无仇,还未来得及说话,这人就下了毒手。今日某就要个说法,欧阳修,出来说话!”
围观者越发的多了,有人甚至看到了韩琦的管家。
虽然现在韩琦是老欧阳的上官,可当年韩琦也曾经受过欧阳修的恩惠啊!
大家都在看着,可那管家迟迟不肯出手去劝阻,于是陈钟就更得意了。
连韩琦都不管某,可见欧阳修是天怨人怒了。
这人本是个不入流的小权贵,平日里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在小圈子里呼风唤雨,得意非凡,自觉已经无人能阻拦自己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比如说一个厨子,在那个小圈子里是老大,下面的人都听他的,长此以往,他就会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这是人心。
这种心态会维持到被打击为止。
陈钟就没经受过打击,所以才敢来堵欧阳修家的大门。
他得意洋洋的想起了那些人的承诺,不禁精神百倍。
堵住,只要你堵一天就好,随后钱财多多,就算是官家抹了你的虚职也无所谓,咱们以后寻机给你补上。
官家活不了多久了,这是大家的共识。到时候新君上位,自然要大肆封赏。
等赵宗实上位后,大家上个奏疏,说你如何如何的能干……什么都回来了,而且还会越来越好。
这是个机会啊!
陈钟接过仆役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还漱了漱,掉牙的那边疼痛难忍。
欧阳修,老子今日要让你身败名裂!
“别欺人太甚了!”
这时大门打开了些,欧阳家的管家出来了。
陈钟噗的一声吐掉了茶水,骂道:“欧阳修还以为自己是桃李满天下吗?看看那些人,看看,谁会为他出头,谁?”
陈钟四处看去,颇为顾盼自雄。
周围的人里有不少都是受过欧阳修恩惠的人家派来的,可大家都在看着,没人出手,没人劝阻,这说明了什么?
都是明哲保身的高手,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某怕什么?
今日就是某陈钟扬名立万的好日子啊!
“曹家人来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曹家?
“哪个曹家?”
众人都有些不解。
曹家自从出了个皇后之后,就一直在蛰伏着,没啥动静。
时间久了之后,汴梁人都渐渐忘记了这家人。
陈钟都有些懵逼,等看到马队过来后,就更懵了。
“那是国舅!”
“看呐,国舅竟然提着刀呢!”
“还有人拎着斧头……这特么……这是要干啥?”
“曹家人发狂了吗?”
“……”
众目睽睽之下,曹家的马队轰然而至。
曹佾下马,手扶刀柄近前问道:“谁在闹事?”
他的神色和蔼,和以往并无不同,所以陈钟才敢接话:“是国舅啊!欧阳修今日无辜殴打了某……”
“回去吧。”
曹佾劝告道,很是悲天悯人。
这位修道修的有些名气,不少道人都借用了国舅修道成仙的话来做噱头。
陈钟觉得这位就是来劝的,所以梗着脖子道:“某今日若是退了,以后可没脸见人。”
曹佾心中有些不忍的再次说道:“回去吧。”
边上的人都为之苦笑,心想这位国舅劝人都不会劝,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可见真是老实人啊!
陈钟也觉得是这样,所以强硬的道:“今日欧阳修不出来给个说法,某不退!”
“这样啊!”
曹佾退后一步,有些惆怅的道:“某想好好和你说话,可大姐说了要动手,奈何……”
他口中的大姐自然就是曹皇后。
陈钟一怔,笑道:“圣人也能管外面的事吗?官家怕是会……”
没有任何征兆,曹佾突然一拳就打在陈钟的面门之上。
鼻血狂飙的陈钟还在发愣,曹佾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随即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打!”
大姐说啥就是啥,所以曹佾动手了。
曹家人蜂拥而上,边上的人群里,有人喊道:“动手!”
那些受过欧阳修恩惠的人都派了人来,但却一直在观望,都不肯做出头鸟。
现在有人带头,那有啥说的,大家上去打太平拳,回头还能交差……
于是人群中冲出几十人,加上曹家人,当真是乌压压一片。
而陈钟带来的不过是十余人而已,这些仆役面对优势对手,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淹没了。
曹佾打的最狠,拳脚相加,到后面更是用连鞘长刀抽打着陈钟。
“嗷!”
当他一刀鞘把陈钟打的在地上翻滚惨嚎时,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郎君,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曹佾的眼中全是血丝,他挣扎了一下,陈钟见状就想逃,可身后却有几人围堵过来,其中一人就是韩琦的管家。
这是想要某的命啊!
陈钟下意识的就往大门处冲去,刚冲到门口,被他满脸是血惊到的管家下意识的一脚踹去,喊道:“打!”
马丹!堵大门堵了那么久,府里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要出大事了。
是啊!
这不是大事是什么?
眼前全是人,作为欧阳修的管家,他认识不少,大部分都是各家的管事。
好大的事!
“救命!”
陈钟趴在门槛上往里爬,身后追来了曹佾,他单手抓住陈钟的头发,然后用力往门槛上撞去。
管家闭上右眼,右边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郎君!”
曹佾被人拉住了,再次抬头的陈钟那张脸完全没有人型。
“欧阳公……救命……”
欧阳修来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大快。
敢堵老夫的家门,该!
曹佾被劝阻了,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这是谁干的?”
被打的自家老娘都认不出的陈钟畏惧的看着他,直往欧阳修家里爬。
身边的仆役说道:“郎君,就是您打的。”
“某打的?”
曹佾的呼吸平稳了,他觉得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我那么本分老实,怎么会打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老实人发怒才吓人,才真正的是发怒。
卧槽!
这不可能吧!
曹佾缓缓回身,此刻来了不少巡检司的人,甚至连宫中的内侍也来了。
大伙儿都在看着现场。
惨烈啊!
陈钟的家人被打的不成人形,此刻躺在地上呻吟着。
而陈钟更是被曹佾暴打的有了心理阴影,见到他看过来就往欧阳修的身后躲。
这是曹国舅?
那位老实巴交的曹国舅?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侍喊道:“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赶紧各回各家……”
陈钟闻言只想吐血。
按理这些人都该被抓起来审讯的啊!合着官家不管了?
某就算是被白打了吗?
曹佾呆滞了一瞬,然后冲着欧阳修拱拱手,带着曹家人就准备撤了。
欧阳修心中感激,就说道:“还请国舅喝杯酒。”
“不敢不敢。”
曹佾只是摇头拒绝,看着和以往没啥区别,更看不出刚才那狰狞的模样。
欧阳修被断了消息,所以看到那些人后,心中自然感激,然后就邀人进家招待。
可那些管事哪里好意思,随便搪塞几句就走了。
顷刻间这里就只剩下了一地的伤员。
“阿郎,先前外面有人传话,说那些得了咱们家恩惠的人……他们都被权贵买通了,准备要对您下死手呢!”
“谁干的?”
欧阳修一脸懵逼,随即就若有所思。
……
第三更送上,该夜生活就夜生活去,去之前投票。
第474章 这么不要脸的事儿谁干的?
“这谣言传的到处都是,后来那些人家的管事都来了,只是都在看着其他人,不肯动手……就曹家讲究,曹国舅一来就动手,没废话……阿郎,这样的人家才是义气无双啊!”
欧阳家的管家在嘀咕着,觉得整个汴梁城就国舅家有义气,其他的都不是好鸟。
巡检司的人拉了大车来,把陈钟等人弄上车,也不知道拉到哪去。
欧阳修站在门外说道:“此事波及颇广,那些人不肯被带累也是常理,国舅家……这里多半是官家的吩咐,不必管。”
管家唏嘘道:“人情人情,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今日之后……阿郎,那些人的嘴脸也该看清了。”
欧阳修点点头,“是该看清了,不过人情反复本是人性,老夫活了许久,这些早已看清。此事出力最大的便是背后传谣之人,你说他是谁?”
管家摇头,“阿郎,市井谣言到处都有,到哪查去?”
汴梁繁华,市井中每天的谣言没有百条也得有七八十条,连皇城司都没法查。
欧阳修负手看着外面,等看到一个老汉悄然从边上走了,就笑道:“包拯老儿竟然不敢和老夫碰面吗?可笑!”
老包是来助拳的,可现在这里用不上他了。
“此事要破局也容易,只是不管是何手段都会把事情闹大,都容易引发对峙。到时候党争再起……不管是官家还是群臣,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所以都不会动。”
管家纳闷的道:“可这谣言却管用了。”
欧阳修笑道:“是啊!这谣言玩笑般的把那些人引出来破局,一般人想不到这等法子,背后那人促狭,而且还有些……”
还有些不要脸。
可对方的初衷是帮助自己,所有欧阳修说不出那句话来。
他笑了笑,说道:“那人想做好事不留名,可老夫哪会装傻。备马,老夫上门做个恶客。”
欧阳修家门前一出大戏上演完毕,散播谣言的那人是谁,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当欧阳修出现在榆林巷时,那些人都有些傻眼了。
是沈安干的?
是了,那么不要脸的事儿,也唯有此人能干得出来。
可等欧阳修说是被惊吓过度来求医后,这事儿又变得扑朔迷离了。
老中医沈安接待了欧阳修,宾主在书房里进行了友好的寒暄。
随后欧阳修就说是饿惨了。
“那些人堵住前后门,府中采买的人也出不去,若非是你帮忙,老夫一家子怕是得饿死府中,成为大宋第一个被饿死的宰辅……”
欧阳修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安,见他一脸茫然,就说道:“年纪轻轻的别装傻,老夫一辈子见识了多少人?自问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秉性……”
老欧阳就认准了是沈安干的,觉得这么不要脸的手段,也只有沈安使得出来。
沈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是眼神不好使吗?”
欧阳修高度近视,外加色盲,这是沈安早就发现的。
你一个高度近视眼,怎么去看别人的神色相貌?
也就是看个大概罢了。
欧阳修没好气的道:“老夫以前眼神还行。”
好吧,沈安换了个话题:“那陈钟……实际上您出门最好,他绝对不敢动手,否则无数人会把他撕成碎片。”
那些人不敢出手帮忙是因为欧阳修理亏,可陈钟若是出手……
陈家以后估摸着就没了。
欧阳修叹道:“当年……庆历年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双方一触即发,官家率先妥协,随后范文正知机,就主动求去……否则……你可知晓党争的厉害?”
“知道。”
“你不知道。”
欧阳修苦笑道:“官家都怕了,范文正也怕了,再坚持下去,朝野分裂就在眼前,到时候……就乱了呀!”
老欧阳在唏嘘着当年的事,可沈安却觉得他小觑了自己。
我知道党争这回事,比你们知道的更清楚。
王安石后来一站出来,顿时朝野就分成了两派。
老王是个强硬派,管逑你多少人反对,老夫就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来吧,让咱们来大战一场!
那时候的党争可比庆历年间厉害多了,都要动手出人命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所以沈安才觉得王安石的那一套在大宋行不通,至少他的手段不够好。
欧阳修唏嘘了一阵子,揉揉肚子道:“可有吃的?”
老人到了一定年纪后,就会勘破一些东西,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沈安叫人去弄吃的,欧阳修借机看了看他的书房,随手拿起一本册子仔细琢磨着。
“这便是你的杂学?”
“对。”
欧阳修的眼神不好,册子得送到眼前才看得清。
他看了一阵子,放下册子摇头道:“老夫老了,学不来。”
他这话看似无奈,可沈安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欧阳修是文坛盟主,他要是流露出对杂学的兴趣,这事儿的轰动性……
可沈安真的想试试,若是把这个老汉给勾过来,那动静……
天下震动啊!
欧阳修看似老眼昏花,可对气息的变化极为敏感。
“大宋现在要的是稳,稳住了方能奢望其它。至于革新,别雷厉风行,当年就是雷厉风行……”
结果扑街了!
老王后来也是雷厉风行,结局依旧如此。
这些人……
“要学做饭啊!”
“什么意思?”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说这话的人里面,有几个会做饭的?连火候都不知道,就腆着肚子说什么烹小鲜,结果不是夹生就是糊了。”
欧阳修一怔,然后肃然道:“是了,是这个道理。”
老汉随即就和沈安探讨了一番做饭的道理,等吃了一碗沈家的面片后,就打着饱嗝回家了。
是不是沈安?
那些人见欧阳修面带红光的出来,和先前面色惨白截然不同,不禁就纳闷了。
这是被治好了?难道真不是沈安传的谣言?
这事儿现在变成了一团乱麻,那些权贵开始揣摩官家的心思,有人甚至去试探曹家,想问问是不是官家的吩咐。
想想吧,曹佾曹国舅,那是多老实的一个人,别说是动手打人,就算是踩死一只蚂蚁都会伤心一阵子。
这样的慈善人怎么会突然发狂了?
只有官家啊!
……
赵祯觉得自己很冤,可曹皇后却很震惊。
“……国舅只是一拳就撂倒了陈钟,随后一阵狂殴,最后更是提着陈钟的脑袋往欧阳家的门槛上撞,若非是被人抱住了,陈钟今日绝无幸理。”
张八年的禀告不带一点个人色彩和温度,可任守忠却傻眼了。
某先前把国舅视为蠢货,还想以后寻机踩一脚来着。
他竟然那么猛?
幸好某没敢付诸实施啊!否则……
想起被曹佾拎住脑袋往门槛上撞的痛苦,任守忠觉得自己今日算是走大运了,准备晚上弄个宵夜来压压惊。
而赵祯则是完全震惊了。
这是朕的小舅子?
他目光软和了些,对皇后说道:“曹佾朕记着是个和善的少年,最听你的话,你进宫之后,他可是跟人……”
可是学坏了?
那等凶残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这还是朕放心的那个小舅子吗?
大宋对外戚的管束算得上严格,特别是驸马什么的,那就是个养老的职位。一旦和皇家结亲,你每日享受生活就是了,只是别想在政治上再有作为。
至于后戚什么的,比如说国舅,现在管得严,等赵宗实上台后就略微放松了些。
曹御姐振眉道:“大郎少年时极为精神,臣妾还曾教授过他刀法,只是后来臣妾入宫,就让他安生度日,无事不得闹腾,这些年倒是……”
做这个皇后,委屈我弟弟了!
你这个娘们竟然还会刀法?
怪不得就喜欢提刀出来问谁谋逆。
赵祯心中不自在,“那曹佾可会兵法?”
这是准备启用他?
曹皇后眼中一亮,旋即黯然道:“祖宗规矩在此,若是破了一次,后世子孙就会有样学样,到了那时,朝堂就乱了。”
这个女人能顾全大局,这是赵祯最欣赏她的一点。
只是今日陈钟算是彻底的恶心到他了,最终是曹佾帮着出了这口气,所以该嘉奖才是。
“来人。”
“陛下。”
赵祯抚须道:“皇后许久未曾和家人相聚,让曹佾入宫来,姐弟俩也好生叙叙话,让他在宫中吃顿饭再回去。”
皇后自然不能经常和家人见面,否则就有里外勾结的嫌疑。
所以这算是厚恩了。
曹皇后惊喜的福身道:“多谢官家了。”
赵祯含笑道:“朕就欣赏你这个爽利。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会先扭捏一番,然后才肯答应,何苦!”
他心情大好,就问道:“此事可知道是谁做的吗?”
张八年摇头道:“查过,不过没找到那人。传言最先应当是从皇城边上开始的。”
赵祯满脸黑线的道:“难道是朕传的谣言不成?”
曹皇后莞尔道:“就算是要传谣,也该是让皇城司的人去办。”
合着我皇城司就是一群整日扯淡传谣言的妇人?
张八年永远都冷着的脸也难免要变色一下。
曹皇后依旧没察觉,自言自语道:“这手段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臣妾想着朝中谁……这等没脸没皮的,臣妾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女人的直觉胜过无数侦探!
赵祯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却是践行者。
“谁?”
曹皇后微微皱眉:“怎么就像是沈安才能干出的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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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试探
沈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祯觉得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一切:“沈安做事激进,不过还存着赤子之心,朕就取这一点。上次北海郡王家中失火,朕就怀疑是他干的,只是没有证据……”
曹皇后补刀道:“那人虽然穷凶极恶,可还算是恩怨分明。欧阳修帮了他,那么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可怎么管?他若是出头就会被那些人盯上。到时候您这边还得担心引发党争,弄不好真会把他赶到雄州去……”
曹家和沈安也有过恩怨,只不过那事儿都过去了。
但女人记仇是天生的,曹皇后才想着补了沈安一刀,坐实传谣这等不要脸的举动就是这货干的。
大气的曹御姐也难免记仇,赵祯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怪不得……朕说他怎地那么老实,竟然在家里不动……”
这时有内侍急匆匆的来了,禀告道:“官家,先前欧阳修去了榆林巷,在沈家待了有一个时辰。说是去求医。”
“就是他干的!”
赵祯哭笑不得的道:“什么求医?欧阳修上次和朕私下说话时,就说过生死有命,所以不肯为了眼睛去折腾。这样的人,他有病只会找郎中,怎会去寻沈安?欲盖弥彰啊!”
见他高兴,任守忠就堆笑道:“陛下英明……”
还没拍完马屁,任守忠就发现自己的主子一眼横了过来,就赶紧束手站好,把肠子都悔青了。
某怎么就下意识的去拍官家的马屁呢?
拍也是私下拍,竟然当着皇后……死了死了。
这下好了,皇后定然会给某小鞋穿。
曹皇后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臣妾这便去了。”
赵祯点点头,皇后要去准备见自己的弟弟,他呢?
“叫了沈安来!”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一番谣言让那些人心中憋屈,若是被他们知道是这厮干的好事……
包括韩琦在内,都会咬牙切齿的想撕碎他。
那些得了欧阳修恩惠的人,都被权贵收买了,准备寻机对欧阳修下死手……
多恶毒的谣言啊!
害的大家不得不站出来,否则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一头雾水的沈安进了宫,等见到含笑的赵祯时,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赵仲可跟着你学了这些?”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没药可救了,可赵仲却值得挽救一下。
想到赵仲跟着这厮学会了不要脸,赵祯就能幻想出未来朝堂之上的精彩来。
“什么?”
沈安一脸懵逼的问道。
“什么?”
赵祯冷笑道:“叫人去传谣,还装无辜,你倒是学会了骗人,只是别想骗过朕。”
那事儿被他发现了?
“是,臣当时气不过,却不能出去激化矛盾……就想了这个。”
这话很是识大体,否则按照赵祯的理解,这厮多半是会带着人去和陈钟打群架。
见他没狡辩,赵祯觉得还算是有救。
“赵仲的性子如何?”
对于未来接班人的长子,赵祯觉得自己关注的少了些,这样不好。
沈安诚恳的道:“心善,而且和气。”
赵祯冷笑道:“你带了他几年,好坏都是你在说。若是敢骗朕,稍后自然有惩罚。”
他吩咐道:“让人去试探一番,好歹让朕知道那孩子的秉性。”
作为皇帝他很忙,而且赵仲还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对那孩子的性格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赵宗实就是未来的皇帝,而赵仲就是太子。
赵祯想让大宋肩上万万年,可继承人却被他拖到现在才确定。
赵宗实原先是被他养在宫中,所以是什么秉性他自认为还是了解的。
可赵仲呢?
这孩子跟着沈安几年,不知道被这厮教了些什么东西。
按理他应当是把赵仲叫进来,然后仔细观察。可时间紧迫,他必须要用非常规手段。
他看着沈安,正色道:“若是那孩子被你教的不堪,此后朕自然会找人教他。”
沈安心中暗自叫苦。他不知道张八年会怎么去试探赵仲,所以只能求满天神佛保佑。
……
皇城司里什么人都有,张八年只是提了一句,无数注意都出来了。甚至有人建议绑架了赵仲,然后威胁,看他的胆色如何。
这种蠢货自然被张八年一脚踢了出去。
“让人去……”
……
赵仲最近喜欢上了看戏。
王每日都会来甜水巷的那家小店外站着。
里面的妇人在熟练的炸鹌鹑,王就在街对面假装看书,偶尔抬头看那妇人一眼,就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这是痴恋啊!
赵仲觉得王疯魔了。
他看了一会儿,等王念念不舍的走了之后,才转身回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念着沈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觉得正契合王的处境。
“救命!”
正在唏嘘着的赵仲被一个人扑过来抱住了大腿,却是个少女。
少女仰头,泪眼朦胧的道:“奴不肯去做妾,救命!”
很简短的话,却深刻的说清了自己的境遇。而且那张脸清纯无比,被泪水衬托的楚楚可怜,更是让男人移不开眼睛。
赵仲此刻正是慕少艾的年纪,蠢蠢欲动……
他皱眉道:“松手。”
少女悲鸣道:“那人来了,小郎君救命!”
“贱人!”
一个大汉狂奔而至,手中还拎着棍子,见状就喝道:“还不过来!”
那少女看了赵仲一眼,泪水不禁滑落下来,哽咽道:“奴一旦去了就会成为他的小妾,那人残暴,奴怕是命不久矣……”
“怎么回事?”
赵仲负手问道,自然有一番威严。
大汉冷笑道:“看你穿着简单,可却知道怜香惜玉了,好事,此人的父亲欠了某一千余贯,你若是替她还了,此后她就是你的人!”
一千多贯啊!
这年头买个小妾哪里需要那么多钱?
一千多贯能买十个小妾了。
可若是不肯伸出援手,听这个少女的诉说,多半是要去受苦。
这等楚楚可怜的少女竟然要掉进那火坑里,少年,你忍得住吗?
但忍不住你得出一千余贯钱,你舍得吗?
这便是两难!
最是考验人的难题。
张八年乔装在侧后方的店铺里冷眼看着,身边的人说道:“这办法好,换做是下官的话,定然会忍不住出手……”
“钱不够,你要怎么办?”
“打!”
手下的话让张八年冷笑道:“开封府是做什么呢?你以为欠债还钱是一句空话?”
“都知,看!”
有手下低呼一声,张八年凝神看去,就见赵仲心平气和的道:“她爹爹欠钱……这是把她卖给你了?若是这般也没办法,可你得知道一个道理,女人不如钱有用,可对?”
大汉不禁点点头。
有钱就有一切,这话古今中外通用,若是不同意,那就是傻子。
赵仲正色道:“你既然想拿回钱,某这里有个主意。某听闻北海郡王府最近在招纳侍女,听闻那北海郡王最喜欢绝色女子,你……”
他低头对少女说道:“你可去试试,听闻北海郡王很是仁慈,不会强迫人。你到时候签了契约,做几年再回家……”
他抬头对大汉说道:“她做几年下来,至少能赔些钱给你,如此岂不是更好?”
赵允弼无辜躺枪中!
大汉冷笑道:“做几年工能挣多少钱?还不如这女人值钱。”
他喝道:“还不快来!”
少女仰头哭泣,然后松开手,缓慢的起身……
这可怜模样啊!
是人都想为她打抱不平!
“且慢。”
大汉喜道:“你愿意为她还钱?”
“不。”
赵仲说道:“某想问问,她爹爹做了什么会欠一千多贯?”
一千多贯是一笔巨款啊!
大汉刚想说话,赵仲冷冷的道:“汴梁城能借出一千余贯的人……谁?”
能借出一千多贯的人不少,但那得有天大的交情,否则就是高利贷。
大汉果然说道:“某就是放贷的。”
赵仲问那少女:“原先借了多少?”
少女哽咽道:“原先借了四百贯。”
利滚利啊!
大宋的高利贷事业蓬勃发展,从汴梁到边疆,无处不在。
这事儿没办法了。
张八年微微摇头,觉得这试探过分了些。别说是赵仲,就算是换了沈安来,估摸着也只有为那少女还钱的份。
“这是吸血!”
少年蓦地的爆发了,他愤怒的道:“四百贯竟然能滚到一千余贯,这是什么?这是盘剥,这是吸血!”
大汉有恃无恐的道:“此事有借据在,到哪某都不怕!”
众人都唏嘘着,但却没办法相助。
高利贷破家无数,后来还引发了一场变法,青苗法。
赵仲凛然道:“借据是借据,可高利贷本就无耻,这等盘剥百姓,官家听了也会心疼。此事某管定了,来,跟着某,咱们一起去开封府!”
啥?
去开封府?
大汉有些慌乱,随即强作淡定的道:“去就去。”
赵仲冷笑道:“说出你的上家是谁。”
汴梁专门有人放贷,模式是这样的:家里有闲钱的,就找人来商议,说是你把我的钱拿去放贷,得的利润咱们对半分。
大汉看着也不像是有一千多贯的模样,所以赵仲一问,他就说道:“某是马五的人。”
马五大抵就是一个有闲钱的土豪,赵仲说道:“去个人把那马五叫来,咱们在开封府说话。今日某定然要为那些被盘剥吸血的百姓讨个公道。”
那少女起身感谢,赵仲摇头道:“你莫要谢某。这高利贷本就有问题。若是官府许了,就该定个规矩,最高是几成。否则任由那些人盘剥百姓,坐视百姓被人鱼肉,这是官府失职!”
这话恍如一记雷电劈了下来,那些人心中一阵欢喜,有人喊道:“对,如今这高利贷却是太高了,借一百贯,一年就要还一百贯的利息,谁能还?”
群情激昂啊!
张八年也傻眼了。
“都知,要闹起来了!”
“那小郎君竟然这般……正义凛然,事情要糟了!”
“……”
“住口!”
张八年喝住了手下,吩咐道:“三百步,若是赵仲还不止步,就让他跑,或是让……去北海郡王府……”
有人过去,借着机会把这话转给了大汉和少女。
张八年跟在后面,死死的盯着了赵仲。
来,让某看看……
三百步!
你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正义凛然,咱们来见个分晓。
……
感谢书友‘赵’的盟主打赏,熟悉的id,是仓库的老盟主。
第476章 老实知礼的赵仲鍼(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8)
赵仲走的很稳,甚至还照顾着少女的速度,不时停留一会儿,但却不肯和她并肩。
这是知礼。
张八年微微点头,低声道:“小郎君甚是知礼。”
这是一条优点,要记住,稍后禀告给官家。
前方的赵仲继续前行,他的神色坚定,让在前方的密探们有些失望。
这年月有几个这般正气凛然的?
赵允弼?
别逗了,没听刚才赵仲说吗,北海郡王府正在招女仆呢,而且还要绝色的。
赵允良父子?
那一对父子最爱的就是辟谷,在官家定下了赵宗实为接班人后,那对父子据说辟谷上瘾了,动辄府中就不开火。那些下人有时候被逼着辟谷,可一般人谁受得了这个,于是怨声载道,甚至有人求去。
在郡王府做事可是肥差啊,如今下人纷纷求去,可见赵允良父子已经无心管事了。
而赵允让是有名的老流氓,连官家都敢骂的狠角色。
赵宗实却不显山露水,很少出来,所以具体是啥德性还不得而知。
可他的儿子却这般有正气,而且还知礼……
按照自古以来的说法就是‘子肖其父’,按照通俗的说法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儿子就这般懂事,那赵宗实这个老子肯定会更出色啊!
瞬间赵宗实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不少人给暗自加分了。
而赵允弼却再次躺枪。
“这是赵宗实家的大郎!”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赵仲,就喊了一嗓子。
“竟然是他?皇子家的大郎啊!”
“这位要是以后……那可是未来的太子。”
“他竟然这般亲切吗?而且正气凛然,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去开封府,可见这仁慈乃是发自内心。”
“怕不是为了那个绝色女子吧?”
“胡说!上次某听沈安说过,说男子成年前知道男女之事就是刮骨髓。小郎君和他朝夕相处,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再说你没见小郎君走在前面呢,压根就不看那女子……多知礼的一个人啊!”
说话的是一个女子,这女人振振有词的道:“这小郎君看着彬彬有礼,而且谦逊有加,再看看华原郡王府的那位赵宗绛,出门都不带正眼看人的。仁慈见不着,傲气倒是十足。官家果然是明察秋啊!”
赵宗绛正好路过,听到这话不禁一口老血就差点喷出来。
“这位小郎君这般仁慈,那位十三郎想来更是好人品,大宋有福了。”
赵宗绛忍不住就刺了一句:“当今官家身体还好!”
想接班?早着呢!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说道:“那话是怎么说的……有备无患,懂不懂?看你穿的像模像样的,却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浪费了这么好的布料。”
赵宗绛气得想打人,妇人见他作势挥手,就挺胸往前逼去,“来来来,有本事就动手试试。”
周围的人见状就有人喝道:“想干什么呢?欺负女人,你敢动手试试?”
这里是市井,看着那些在自己印象中老实巴交的百姓目露凶光,赵宗绛拂袖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转过身去,却看到了张八年在后面,心中就是一喜。
张八年亲自出动,这是要收拾赵仲吗?
好事啊!
张八年也看到了他,只是微微颔首,却不懂他为何会兴奋。
一百步,两百步……
当三百步到了时,那少女含泪福身道:“奴却不能带累恩人,这便去一遭北海郡王府。”
赵允弼第三次躺枪!
她福身感谢赵仲,那大汉愕然,然后说道:“罢了,看在小郎君的份上,那钱就给你免些利息。”
赵仲一脸茫然的道:“为何这样?”
边上有人叹道:“小郎君,这便是您的功劳啊!那泼皮得知了您的身份,怕进了开封府会被磋磨,于是就不敢多收利息。”
少女狂喜的道:“如此多谢了,奴定然会在家中供奉小郎君,日日为您祈福。”
那大汉拱手道:“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某却不是怕进开封府,而是感念小郎君的仁慈。”
他说的很是认真,然后正色道:“小人先前听了小郎君的话,说我等吸血、盘剥百姓,小人不禁惶然,此次回去就收了这个营生,免得子孙没了福报。”
赵仲颔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众人看着他,不禁欢呼起来。
“小郎君端的是大气,好一个皇子家的大郎!”
“大宋有这等小郎君,此后我辈还有何忧愁?”
“进退有据,不卑不亢,这位小郎君比那些宗室子还强些。”
“……”
赵仲听到了这些话,不禁赧然拱手,然后急匆匆的去了,仿佛是害羞。
张八年也急匆匆的走了,不过却是进宫。
赵宗绛见他板着脸,心中就不胜欢喜。
他一路回家,找到了正在看道书的父亲,“爹爹,张八年亲自跟着赵仲那小子呢!”
“哦!”
赵允良捋捋胡须,定神问道:“你没看错?”
赵宗绛坐下就先弄了一杯茶喝了,喜道:“孩儿看了好一阵子,绝对没错。”
“祖宗保佑啊!”
赵允良不禁叹道:“不,是道尊护佑。昨日为父又辟谷了一日,看来是心诚了,道尊就降下了福分。我的儿,回头你我父子联手再闭关几日吧。”
赵宗绛也很欢喜,但最近他辟谷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面带难色的道:“爹爹,要不……缓几日?好歹等孩儿养些肉再说。”
赵允良叹道:“心不诚道尊如何会护佑你?罢了罢了,为父就把你的那一份也带着……还有,叫人去盯着宫中,若是有消息就赶紧来报。”
赵宗绛叫人进来吩咐了,父子俩渐渐的喜上眉梢。
……
而在宫中,曹佾正在和曹皇后叙话。
曹皇后看到自己的弟弟呆板,就嗔道:“看你这般年纪了,还这么小心翼翼的,怕什么?”
曹佾低着头道:“圣人……”
“嗯?”
“大姐。”
“嗯。”
曹皇后看着这个弟弟,哪怕是巾帼不让须眉,依旧是红了眼睛。
“当年我出嫁后,一直就担心你,怕你被人给哄骗欺负了。可那时我行事要谨小慎微,不敢派人出去……亏了你好些年,想起来就伤心。”
曹佾抬头,有些难为情的道:“大姐,如今某大了呢。”
他都有白头发了,所以说这话时很是幽怨。
曹皇后噗嗤笑道:“是了,那年我出嫁才十八岁,你还是少年。如今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也有了白头发……”
她有些伤感的道,“只是在我的眼中,你依旧是那年哭着送我进宫的大郎。”
曹佾的眼睛也红了,说道:“某在家老实度日,也算是过的安稳。只是担心大姐你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不敢惹是生非。”
“太老实了。”
曹皇后想起这些年弟弟的憋屈,就恨声道:“当年那贱婢处处盯着我,恨不能我一夜暴毙,好让她成了皇后。那些年我谨小慎微,幸而没让她得逞……只是亏了你……”
她说的是那位张贵妃。
赵祯也是够痴情的,在张贵妃去了之后,竟然不顾曹皇后在位,就追封了张氏一个温成皇后。
这是在活生生的打曹皇后的脸啊!
朕心中的皇后是她,而不是你!
曹皇后终于落泪了。
曹佾手足无措的道:“大姐,都过去了,如今某修道也有些心得,不碍事。”
“修什么道?”
曹皇后怒道:“咱们家可是武将传家,祖先干的是杀人的活计,还杀人无数。你修道可能把那些罪孽都修没了吗?没用,回头且好生过日子。”
曹佾唯唯称是,但心中颇不以为然。
曹皇后叫人准备了饭菜,然后两姐弟时隔许久一起用饭。
饭后曹佾就想告辞,曹皇后却叫人弄了茶来,逼着他喝了一杯茶,叮嘱他出去慢些走,这才送他出去。
目送着弟弟走远了,倚在门边的曹皇后眼泪滑落,哽咽道:“我这一生谁都不亏欠,就亏欠了大郎……这些年……苦了他了。”
……
曹佾一路去了赵祯那里谢恩,等到了殿外时,就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背靠着门框打盹。
“天冷,小心受凉。”
曹佾提醒了一句,年轻人醒来见到是他,就拱手道:“可是国舅?”
曹佾点头,年轻人笑道:“某沈安,见过国舅。”
曹佾愕然道:“前年家中有人跋扈,却是得罪了你。”
这位那么谨慎?
沈安说道:“没事,不打不相识嘛。”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安说道:“敢问国舅可是在修道?”
曹佾点头,沈安一脸佩服的道:“国舅淡泊名利,某佩服之至。”
这位国舅堪称是外戚典范,终其一生都是谨小慎微的活着。
“陛下召见。”
沈安和曹佾进去,赵祯精神了些,说道:“你大姐在宫中也还好,你在外面好生度日,也时常走动走动。”
这话隐晦的提醒曹佾:朕知道你的秉性了,以后可以大胆些。
曹佾却习惯性的以为这是敲打,就惶然道:“臣定然安分守己。”
哎!
这次连沈安都看不下去了,就点了一句:“官家厚恩,国舅何必自苦呢?修道是修道,可先是人,其后才是道人。先把人做好,做舒坦了,再去做道人,岂不快哉。”
曹佾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赵祯也觉得过了些,就说道:“以后好生度日就是了。”
再忌讳下去,以后这位国舅大抵就要成道人了。后人提及此事,多半会说他赵祯刻薄猜疑,逼得自己的小舅子只能借助着修道来避祸。
他可是要做明君仁君的人啊!
曹佾应了,这时外面来了张八年。
“官家,赵仲行事知礼,正气凛然,脸皮还薄。”
……
感谢书友‘李佩云’打赏盟主。《带着仓库到大明》让你泪目,这是爵士的荣幸,希望大丈夫也能不让你失望。
第三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