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室内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赵允良的眼睛发红,双拳紧握,死死的盯住了赵允弼。
赵宗绛喊道:“快去打探,看看此事是怎么处置的。”
幕僚转身就跑,赵允弼缓缓说道:“此事和老夫无关,老夫发誓……”
赵允良只是冷笑,在权贵的眼中,誓言最多能让牙齿痛一下。
所以尽管发誓吧。
赵允弼的面色渐渐红了起来,气息咻咻。
老夫真的冤枉啊!
是谁在造谣污蔑老夫?
“是沈安,定然是他在设计陷害老夫……”
赵允良依旧在冷笑。
赵宗绛坐立不安的来回转圈,闻言就回身说道:“那沈安难道还能在我家埋下密谍,探知你想要香露配方的事?他若是有这个本事,此次赵仲懿之事就不可能成功。”
是啊!
沈安又不是千里眼和顺风耳,他怎么知道你赵允弼想要香露配方的事儿?
赵允弼抬头,羞恼的道:“他说的是你。”
沈安分明说是你派人去盗配方。
赵允良摇头道:“老夫不贪财,这个许多人都知道。他栽赃老夫只是为了反击而已,骨子里还是瞄着你。老夫此次遭遇池鱼之灾,先前的优势怕是会荡然无存,官家……官家啊!”
他缓缓闭眼,两行泪缓缓滑落。
“大好局面一朝尽丧,一朝尽丧啊!”
赵允良哽咽道:“官家已经答应了接宗室子进宫,赵宗实作茧自缚,被他侄子坑了一把,眼看着就要退出备选之列,可……可你却欲壑难填……成也是你,败也是你,早知道老夫就该独自应对,也省去如今的心乱如麻……”
赵宗绛只觉得身体发软,他勉强支撑着坐下了,然后说道:“此事只是打了个平手,后续还得要看官家的选择,官家若是派人查这个案子……”
他看向了赵允弼。
赵允弼此刻只觉得心口那里突突在跳,他沉声道:“若是老夫做的,老夫死无葬身之地!”
赵宗绛没工夫和他纠缠这个,只是苦笑道:“若不是你做的,那此事尚有挽回的余地……就看官家了。”
三人呆坐在那里,室内寂静。
当脚步声急促传来时,赵允良依旧呆坐原地,纹丝不动。
赵宗绛和赵允弼几乎是同时看向门外。
幕僚出现了,面色惨白。
赵宗绛单手撑着椅子,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喝问道:“如何?快说!”
幕僚站在门口,苦笑道:“陛下把案子交给了开封府。”
赵允弼不敢相信的道:“此事关系到皇子的归属,该是官家一言而决,怎会交给开封府?不该是皇城司接手吗?”
他认识一个皇城司的都知,只要陈嘉进了皇城司,他就有把握把此事的根源打探清楚,然后死中求活。
可赵祯竟然把案子交给了开封府,这是什么意思?
赵允良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得道高僧般的淡然说道:“开封府现在是傅求当家,他胆子不大,做事谨小慎微,官家让他接手就是默认,就算是假的也认了。”
赵宗绛的眼珠子都红了,问道:“爹爹,官家怎能如此?”
赵允良冷冷的道:“咱们的也是假的,官家只管看热闹罢了。”
赵宗绛兀自不肯罢休的问道:“那宰辅呢?”
赵允良摇头道:“宰辅们不会管这个,只要有了皇子,剩下的事和他们无关,明白吗?”
赵宗绛恍然大悟,“原来只是一场戏……两家的戏法,官家在边上旁观,看谁耍的最好就用谁。”
赵允良缓缓点头,只觉得心中痛苦难熬。
“都是你!”
赵宗绛指着赵允弼喝道:“都是你贪心,若非是你想着要香露的配方,赵宗实哪有反转的机会?”
赵允弼冷冷的道:“老夫说了此事是沈安在栽赃。”
“都是你!你这条老狗,疯狗……”
赵宗绛声嘶力竭的道:“都是你的错!”
赵允弼的眼中闪过厉色,可最后只是默然。
这人果真是没有定力,不过是一时挫折就开始了歇斯底里,果然当不得大事。
赵允弼突然抬头,而赵允良也同时看了过来。
“让人去鼓噪,要求公开审案。”
……
最近汴梁很是热闹,先是汝南郡王府被爆出跋扈暴戾之事,然后群情激昂,弹劾的奏疏堆满了宫中的库房。
大家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进攻,赵宗实难办了。
还没做皇子,家人就那么嚣张跋扈,等你做了皇子那还得了?
这是弹劾的核心内容。
大家都认为汝南郡王府要完蛋了。
随后就爆出赵允良驱使商人去盗窃香露配方的事儿,瞬间就抹平了前面的那件事。
傅求很纠结。
堂下站着几个嫌犯,可外面却有许多人在鼓噪。
“不能闭门审案,这是舞弊!”
“开门,我等要旁听!”
一群闲汉在鼓噪,但开封府的衙役手握大棍,压根就不搭理这些人。
可开封府的官员却不在其列。
傅求看到边上人影幢幢,那些官吏都在躲躲闪闪的想偷听,就无奈的道:“罢了,开始吧。”
开始就是询问,吴钊等人的证词都指向了华原郡王府。
“没有证据,这是诬陷!”
官吏中有人冷笑道。
“可有证据?”
傅求问道,但有些没底气。
他不想管这个案子,可官家亲自点名,躲不过啊!
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事儿铁定没证据,所以他觉得自己坐蜡了。
吴钊抬头,认真的道:“有,和小人接洽的是郡王府的管事,那管事还给了小人信物……”
“什么信物?”
“郡王府的牌子,还有……”
……
暗香的店里,沈安几人正在吃汤饼。
“……那是坑人的,想想就知道,喝醉了斗殴多见,可那管家竟然主动凑过去挑衅,不打你打谁?只不过那人下手狠了些,安北,此事某以为是自残。”
王天德捧着大肚子,得意洋洋的道:“想想,若是打爆了眼睛,当时就会引发轰动,哪会等到后面……”
沈安吃了汤饼,打个饱嗝道:“自残还是重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段,让官家看到两边的手段。”
王天德的眼珠子一转,“某却是有了个主意,咱们寻机把赵宗绛灌醉了,然后再叫几个女人和他大被同眠……等他正得意时,让一些泼皮突然撞进去……那岂不是身败名裂了?”
这货真阴损啊!
沈安觉得这个主意就是坑死人不赔钱的阴损,可等他看向王等人时,却发现都是赞赏。
王对王天德颔首表示赞赏,补充道:“别灌醉,微醺即可,然后下药……”
王天德一拍大腿,赞道:“好主意,就弄些一条柴、天竺油什么的,保证官家亲至那赵宗绛都舍不得下床。”
都变了啊!
沈安觉得只有自己纯真依旧,于是就胃口大开,“再来一碗汤饼,多加些羊肉。”
“胃口不错。”
门外进来几人,却是赵允弼和赵允良。
这是来旁听的,想第一时间打探到结果。
沈安没搭理他们,赵仲却没法,就和他们寒暄了几句。
这小子现在接人待物渐渐圆润,再大的恩怨也能压住。
三人笑吟吟的寒暄完毕,赵仲甚至问了他们要不要吃些汤饼。
赵允弼毫不犹豫的婉拒了,赵允良还多想了一下,让沈安的冷汗都出来了。
那小子看着笑吟吟的,可心中把这两人恨到了骨子里,若是他们敢吃,他绝壁就敢下药。
最后赵允良也婉拒了,赵仲遗憾的看了沈安一眼,眼中的恨意渐渐消退。
赵允弼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偷盗配方,这是屈打成招吧?”
沈安淡淡的道:“什么打断肋骨,打爆眼睛,这是谁下的手?是郡王自己吧。”
赵允弼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说道:“那是当场发生之事,众目睽睽之下,谁能抵赖?这边有证据,你呢?”
沈安把筷子放下,“证据当然有。”
赵允良问道:“什么证据?”
他觉得沈安是在虚张声势。
沈安笑着问道:“郡王没发现家里少了个管事吗?”
赵允良楞了一下,猛地蹦了起来,撒腿就往外狂奔。
“……去查,马上去!”
赵允良再次进来时,神色沉郁。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
赵允弼已经猜到了沈安的手段:“你绑了那管事,拿了他身上的信物,然后作为证据……果然是够狠,够快。”
“过誉了,过誉了。”
沈安笑眯眯的道:“只是小事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赵允弼的脸颊颤抖着,觉得自己以往看错了沈安这个人。
赵允良已经绝望了,“你还做了什么?”
沈安歉然道:“不只是信物,贵府那管事还痛哭流涕,说跟错了主人,于是就写了封信,信上说是……郡王让吴钊赶紧去把香露的配方盗了,好断了沈某的财源……”
赵允弼倒吸一口凉气,赵允良悲愤的指着沈安说道:“你这个小人……你竟然行此卑鄙之事,你这个畜生,官家还以为你是如何的纯良。天呐,看看这个无耻小人的真面目吧,看看吧,他竟然干出了绑架的丑事……”
他悲愤欲绝,沈安却冷笑道:“此事是谁开的头?你等无耻在前,难道还要我们束手待毙?是了,天下有一等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就是你这等人,可凭你也配!”
他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巷子里跑出来一群泼皮,身后是一群衙役在追打。
案子初审完结了。
沈安微笑道:“二位郡王,结果出来了。”
赵允弼和赵允良缓缓回身。
“打!”
衙役们在殴打着泼皮,街上一片混乱。
接着几个男子疯狂的往这边跑。
“郡王,他们有书信为证……”
赵允弼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眸子一缩,喃喃的道:“要输了吗?”
赵允良嘶吼道:“老夫不服,老夫要见官家……”
他们的手段再阴狠,最多也就是杀人灭口什么的,可和沈安比起来,他们依旧不够果断。
事情刚一发作,沈安就准备了后手,顺手把盗窃配方之事栽赃在了赵允良的头上,旋即就令人去绑架了赵允良家的管事,拿到了‘证据’。
这一系列的动作但凡慢一步,就没有今日的效果。
这果断就像是来自于雄州的风,吹的人心中凛然。
沈安回身,王微微一笑,很是得意。
这小子全程都在参与此事的谋划。阴狠,计谋百出。
折克行冷冷的在喝酒,他只管动武。
赵仲的目光转动,然后默默的拱手。
“多谢……诸位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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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沈安……是个好小子
当那封信被拿出来时,这个案子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赵允良派了府中的管事来反驳,说那管事被人绑架,可旋即开封府就得了消息,说那管事上午回府时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更是连伤痕都看不到一点。
这是怎么被绑架的?
莫不是被绑架去做贵人?
而且那封信怎么说?
郡王府的说那封信是被逼着写的。
傅求见他‘胡搅蛮缠’,就冷笑着说道:“既然说是被逼迫的,那可有伤痕?”
有毛线!
管事飞快跑回去回话,赵允良大怒,把那被绑架的管事叫来,当场把他剥成了光猪,结果别说是伤痕,只有几个淤血的唇印,一看就是女人留下的。
管事双手捂着下身,惶然跪下。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杀机,问道:“为何写了那封信?”
管事抬头道:“郡王,他们用刑……”
赵允良看着他完好无缺的肌肤,怒道:“软骨头!来人!”
“郡王!”
外面进来了两个大汉。
管事觉得势头不对,就喊道:“郡王,他们挠痒痒……用毛刷刷小人的脚底板……”
挠痒痒就让你变成了软骨头?
赵允良厌恶的挥挥手,“家里在琼州有些生意,把他赶到那边去。”
“郡王饶命……”
琼州在此刻就是穷山恶水的代名词,去了那里虽不说什么九死一生,但水土不服的几率非常高。不管是官还是民,都视琼州为畏途。
赵允良捂着额头,呻吟道:“官家是什么意思?”
站在边上的幕僚小心翼翼的说道:“郡王,宰辅们没插手,皇子选谁官家还在斟酌。”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些希望,说道:“上次让你们找的那个丹方可在。”
“在。”
幕僚欲言又止,他觉得丹药就是毒药,可郡王竟然有这个意思,是劝阻还是不管?
“找出来,献给官家。”
就在赵允良病急乱投医之时,京城各处对此事都开始做出了反应。
大部分人觉得这事儿热闹,两家郡王府针锋相对,让大家看了一出好戏。
可有些人却觉得这里面多了些不和谐的因素。
于是汝南郡王府就多了几波客人。
“……郡王,那沈安手段狠厉……少年狠厉这可不好啊!”
一个权贵不着痕迹的看了赵允让一眼,见他并未动怒,就继续说道:“他才十七岁就是如此,以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郡王,一个权臣的模子啊!不可不防……”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话,外面却进来了赵仲。
赵仲的脸色微红,先行礼,然后看着权贵说道:“你若是能说出沈安的坏处也就罢了,不过是恶意的揣测,而且只敢背着说他的坏话,担当何在?你的话能信几成?”
权贵干笑着看向赵允让,用那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郡王,某一番好意……小郎君毕竟年少,热血啊……可你我都知道热血只是能让人头昏的东西,只会让人做出冲动的决断……”
在权贵的字典里,热血和蠢货是同义词。他们会看着那些人热血奔涌的去杀敌,然后自己搂着女人,喝着美酒,把那些热血的蠢货斥之为贼配军。
赵允让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摇头。
赵仲冷笑道:“热血昏头?若是没有热血,大宋从何而来?人人都如你这般做事瞻前顾后,大宋还有什么未来?”
权贵愕然看着赵允让,心想这些话孩子说也就罢了,那是不谙世事。可你竟然不呵斥他?
再这样下去,你这个孙子可就成傻子了。
在权贵的世界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为了利益,他们可以六亲不认,为了利益,国家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符号……
这样延续下去,谁来都无所谓,大伙儿不过是换个主子罢了。
他觉得赵允让会呵斥,可老赵的嘴角微微翘起,说道:“那沈安……是个好小子。”
噗!
边上的老仆看了这几个权贵一眼,仿佛听到了喷血的声音。
老赵亲口说的好小子,这就是亲手打脸。
赵仲心中振奋,躬身道:“翁翁,孙儿出门了。”
老赵看着这个渐渐成长起来的孙儿,心中得意,就说道:“可是去寻那些伙伴?是了,都是些好孩子,去吧去吧,晚上不回来也无事。”
伙伴。
汴梁人都知道赵仲的伙伴就是以沈安为首的那几人。
这是当众不给面子啊!
你说沈安有问题,未来会成为权臣,老夫就说沈安不错,还马上鼓励孙儿去和他交好。
怎地?不服气?
赵允让斜睨着这几个权贵,说道:“老夫的孙儿,老夫自己会教。”
权贵们心中尴尬,有人冷笑着,心想官家可还没定下选谁,且看你家得意,以后大家再看吧。
赵仲一路往榆林巷去,杨沫的眼睛四处乱瞟。
“小郎君,王郎君在那呢!”
赵仲熟稔的看过去,就看到王站在炸鹌鹑的小店前,正在帮那个妇人收钱。
“这人是魔怔了?”
赵仲不理解王对那个妇人的痴迷,摇摇头,悄然去了沈家。
沈安在午睡。
秋风吹拂,躺在院子里挺尸,那感觉就是神仙。
微风吹在脸上感觉很凉爽,就像是一只小手……
“啊嘁!”
沈安打个喷嚏,醒来时见果果正在逃跑,就揉揉鼻子道:“越发的顽皮了。”
果果如今再也看不到当年来汴梁时的畏惧和惶然,小女娃的活泼可爱一样都不缺。
“安北兄。”
赵仲坐在边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沈安打个哈欠说道:“别着急,等着。”
宫中的赵祯应当是已经决定了人选,可他却在观看,大抵是心情不爽,所以想折腾一下两边的候选人。
赵仲说道:“某不着急,只是有人却急了。”
“什么意思?”
“有人为了制科考试开盘,说苏轼能入第四等,许多人下了注。只是有宗室子入局,问苏轼敢不敢为自己下注,苏轼……”
没钱!
苏家父子三人目前就靠着苏洵的薪资过活,苏洵为此愁的不行,幸而苏轼经常来这边厮混,倒是减少了许多开销。
“明日御试出结果,本来没人注意苏轼,可他和咱们交好,昨日更是喝骂赵允良,所以……”
赵仲显得有些内疚,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苏轼。
“想什么呢?”
沈安笑道:“这是站队,他为了兄弟情义站在了咱们这边,那咱们福祸与共就是了,怕个逑,走,看看去。”
“哥哥,我要去嫂子那边。”
果果又出来了,见哥哥不和自己计较先前的恶作剧,顿时就得意了。
沈安笑道:“好,那个……早上二梅做了不少汤,多带些去,就说是秋季干燥,给他们润润。”
果果欢呼着跑去找曾二梅,又叫人准备马车,一时间乱作一团。
沈安笑吟吟的和赵仲出门,心中却有些遗憾。
要是能在婚前和妹纸谈谈恋爱该多好啊!
一上手就是夫妻,这个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路到了苏家租住的地方,苏辙不在,说是出去访友;苏轼正在午睡,睡被叫醒后一脸起床气。
“哪里在开赌?”
屋内狭窄,沈安坐在床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篇文章看着。
苏轼揉揉眼睛说道:“虽说朝中禁赌,可哪里禁得住。这里不能赌,别处还能赌,堵不如疏啊!”
他担心沈安会去举报,然后带人去抓了私下开赌的那一群人。
沈安放下文章,想装个文人点评一下,可却担心出丑,就忍住了。
“赶紧起来带路,某不是去砸场子,而是……看看那人可接得住某的赌注。”
一行人出了这里,从辽国使馆侧面出去,最后在太平兴国寺的后面巷子里找到了开赌的地方。
院子外面有两个闲汉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后就警醒的抬头,等见到苏轼时就笑道:“这不是苏学士吗?怎么,这是回家卖了家当来下注了?”
所谓苏学士,这是讥讽的称呼。
苏轼微怒,沈安却走出来说道:“谁做主?”
两个大汉眼中多了警惕之色,问道:“敢问……是来下注的吗?”
“陈洛!”
陈洛和姚链拎着两个袋子过来了。
“打开。”
袋子打开,一个大汉往里面看了一眼,惊呼道:“竟然是银子?”
另一个大汉笑道:“是有些意思,不过这点钱不算是什么。”
大门打开,沈安等人被引了进去。
“谁要下注?最多一个时辰,再往后就停了啊!”
院子里很是热闹,三十余人围着一张桌子,前方一个敞胸大汉在主持,周围有几个大抵是泼皮在盯着沈安几人。
“哥哥,有人来了。”
大汉抬头,见到苏轼就不屑的道:“钱都没有,来此作甚?”
“要多少?”
沈安问道。
那些围着桌子的赌徒们好奇的回身,见沈安年轻,赵仲更是未成年,于是就笑了。
“这是哪家的孩子,不回家读书来此作甚?小心家长找来,砸了李二哥的赌坊。”
那大汉就是李二哥,他见沈安从容,就收了轻视,然后盯着陈洛二人看了一阵子,点头道:“有多少某就接多少!”
“李二哥豪爽!”
众人一阵吹捧,大汉笑道:“只是几贯钱那等赌注以后少来,某还不如睡个女人更自在。”
沈安指指桌子。
陈洛和姚链走过去,然后把袋子放在桌子上。
“银子?”
“怎么,不收?”
大宋的法定货币是铁钱和铜钱,金银都不是。
不过随着铜钱的匮乏,金银,特别是银子渐渐的加入了流通市场。
李二哥拿了一锭银子出来验货,最后点数。
“哥哥,有一百三十一两。”
李二哥看着姚链两人赞道:“好力气。”
这是套话,沈安问道:“怎么算?”
李二哥说道:“二十年前,一两银子能换两贯钱,可如今一两银子只能换一贯二,可行?”
沈安点点头,李二哥问道:“怎么下注?”
沈安反问道:“苏轼过试,多少?”
李二哥摇头道:“这个不赌,只是赌他们中几等罢了。”
看来这人对苏轼的文名也有些了解,觉得他肯定能过试,所以不肯开这个盘。
李二哥说道:“苏轼四等,一贯钱赔二十文。”
这赔率太低了,没多少搞头。
但赌坊往往就是这样,大热的赌注赔率低,冷门赔率高,引诱你下注冷门。
“苏轼三等……一贯钱赔六百文!”
这是一赔一点六,而此刻一贯钱不是一千文,所以差不多是一赔一点七,算是高赔率。
李二哥笑吟吟的看着沈安问道:“客人要下多少?全部?还是……”
这时一个男子从后面钻了出来,先是冲着赵仲拱拱手,然后阴测测的道:“沈安,一千贯可敢?”
赵仲低声道:“安北兄,此人是赵允弼的幕僚邓杰。”
第449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安北待我情(为‘华雪鉴’加更)
赌坊在汴梁的存在已经很久了,他们和巡检司相互勾结,有的背后甚至还有权贵或是豪商做后盾。
他们把赌坊开在偏僻处,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巡检司的人马上就回来通风报信,时间足够他们从容逃跑。
房子是租赁的,所以看着有些破旧,而且没怎么收拾。
就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各种盘口每天都会产生,无数钱财在流动。
甚至连赵允弼的幕僚都来了,边上还有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
所以一百多两银子真的算不得什么。
“哪个裤裆没关好把这条狗给放出来了!”
邓杰本是在冷笑,瞬间就变成了暴怒。
“无耻小人!”
他刚戟指沈安,陈洛就狞笑道:“再不放下,拧断你的手指头。”
邓杰下意识的放下手,然后怒道:“你污蔑郡王之事瞒不住天下人,你的名声就如那阴沟里的水,迟早会臭名远扬。”
这是口舌之利,赵仲的目光中多了阴冷。
你成功的在未来的皇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沈安为这厮默哀三秒钟,然后微笑道:“你想赌多少?”
“一千贯!”
邓杰傲然道:“李二,可信得过某?”
李二哥打个哈哈,笑道:“若是郡王府说句话,那只是小事罢了。”
你一个幕僚说什么信得过信不过,这是主动加戏,想多了。
沈安恶作剧般的问道:“李二,你可信得过某?”
李二哥皱眉道:“敢问客人名讳……”
陈洛在边上说道:“我家郎君乃是翰林待诏,国子监说书……”
李二哥马上就拱手道:“原来是沈待诏,失礼了。十万贯之内,待诏只管说话。”
这等年少的翰林待诏加国子监说书,汴梁就一个。
卧槽!
邓杰你信不过,沈安一句话你却说十万贯之内随便赊账,啥意思?
众人都看着邓杰,觉得这脸打的有些重。
不过沈安坐拥香露,每年赚到的钱能让人发狂,十万贯真的算不得什么。
邓杰难堪的道:“你能下多少?”
沈安看了一眼虚空,瞬间赌神附体,淡淡的道:“你下多少,沈某就多少……没钱?只要赵允弼说一句话,某借给你。”
邓杰一跺脚,说道:“你等着。”
他一溜烟跑了,沈安顿时觉得意趣索然,就随意的道:“先前谁说子瞻不敢下注的?”
李二哥干咳一声道:“下面的兄弟失言了。”
沈安笑眯眯的道:“十万贯,你可敢接吗?”
李二哥面色凝重,强笑道;“待诏知道的,若是不接,小人的赌坊怕是就没了信誉……可若是接了,小人没这个资格。”
“那就去问问你身后的人。”
砸钱的感觉太好了,沈安抱怨道:“茶水也没有,去,弄些好酒来,顺带弄些卤菜。”
这尼玛是来赌博的还是来喝酒扯淡的?
那些赌徒都在暗自发笑,可当李二哥拱手说是去请示时,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十万贯的赌注,汴梁从未出现过。
今日要开眼界了啊!
不怪李二哥不敢接,一旦输了,他后面的那人会把他千刀万剐。
稍后先回来的却是邓杰,他还带来了两个大汉。
“李二何在?”
邓杰冷冷的问道。
“!这是要下大赌注了啊!”
“邓先生,下多少?”
邓杰看了沈安一眼,微笑道:“不多,三万贯罢了。”
嘶!
三万贯?
这可是一笔巨款,郡王府铁定是把老底拿出来了。
要是输了,北海郡王府怕是要了紧裤腰带几年苦日子了。
他看向了沈安,挑衅的道:“苏轼三等,可敢吗?”
边上有人惊呼道:“三等?大宋立国至今,能过了三等就只有吴育一人而已,这……必输的吧。”
“太狠了,沈安若是接了,三万贯啊!若是输掉三万贯,他再有钱也得吐血。”
“他当然不会接这个赌注!”
“……”
邓杰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不禁想起了刚才赵允弼的话。
制科御试过三等比考状元还艰难,那苏轼虽然有才,可官家却不会轻易把三等授予人,所以就咬死了三等,稍后放话出去,老夫要让沈安丢个大脸。
为兄弟来出头,结果灰溜溜的不敢对赌,这人就是色厉内荏啊!不堪重用!
赵允弼在家中备受煎熬,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给沈安一棍子。
而且若是能赢,那就是三万贯,好大一笔巨款啊!
这时李二哥回来了,他冲着沈安拱手道:“我家主人说了,十万贯不是合适的赌注,不管输赢都会伤了和气。所以家主人说了,五万贯,不管输赢都当是交个朋友。”
咦!
沈安没想到一个开赌坊的家伙竟然这般大气,就笑道:“如此也好,来一份赌约吧,沈某画押。”
五万贯自然不可能带现钱来,所以就需要契约。
李二哥笑道:“家主人说了,待诏家大业大,五万贯不过是小事而已,无需留下文字……”
留下文字就是留下了把柄,看邓杰的模样,分明就希望能拿到沈安画押的契约,然后拿去找人弹劾。
这是在释放善意!
沈安微笑道:“如此也好。”
双方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一次善意释放,邓杰就喊道:“李二你来看看,这是郡王府管家的画押。”
邓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要多少?”
邓杰咬牙切齿的道:“三万贯。”
李二哥点头道:“郡王府的名头值三万贯,如此某就接了,做这个中人。”
邓杰看向了沈安:“敢,或是不敢?某等你一句话!”
沈安淡淡的道:“三十万贯你可敢吗?”
邓杰冷笑道:“你有三十万贯吗?”
香露大规模贩卖给外藩商人没多久,沈安的家产绝对没三十万贯。
沈安笑了笑,陈洛说道:“只要我家郎君出去说一句要三十万贯,汴梁的豪商会蜂拥而至,利息都不要,只求多拿些香露去贩卖……你以为自己是谁?”
邓杰的面色涨红,羞怒道:“三万贯可敢吗?”
沈安要调集三十万贯真不是事,但邓杰却不敢接。
哪怕他觉得赢定了,依旧不敢。
“北海郡王果然是胆小如此吗?”
沈安没忘记讥讽一下赵允弼,然后说道:“三等吗?某应下了。”
苏轼的心中瞬间就被暖流给包围了。
制科三等的难度之大,大抵就相当于一个乞丐突然中了一个亿。
不说这里面的运气,只说难度。
所以没人看好苏轼,但沈安却愿意拿八万贯来赌他过三等,这是什么?
这就是情义!
此刻苏轼只想到了一首诗,很简单的诗。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安北待我情。
……
赵祯最近几天心情不大好,有些沉默寡言的。
宫中人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没人去打扰他。
没儿子的皇帝很忧郁。
陈忠珩心急如焚,可怎么也没法让赵祯高兴起来。
张八年不会管这些,他依旧是来了。
“官家,沈安和北海郡王在赌钱。”
赵祯在看书,他随口问道:“赌什么?”
禁赌只是禁百姓,权贵不在其中。
张八年说道:“赌苏轼能否过御试三等。”
嗯?
赵祯抬头,难得有了兴趣:“沈安和苏轼交情好,所谓兄弟……多少钱?”
“和赌坊五万贯,和北海郡王三万贯。”
嘶!
哪怕是帝王,可赵祯依旧被这个从未听到过的大额赌注给惊了一下。
八万贯……
“他再讲义气,可八万贯却不少,他应该没答应吧?”赵祯的眼中多了笑意,带着些恶作剧的那种。
朕要是私下修改御试结果如何?
“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张八年说道:“据皇城司的密探说,沈安直接说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啊!”
赵祯笑道:“赵允弼没有这么多钱,那赌坊的主人不敢赌那么大,否则朕会去好生琢磨他是谁,到时候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张八年板着脸道:“只需官家一声吩咐,臣马上就带人捣毁了那家赌坊,把那人给揪出来。”
皇城司绝对有这个实力。
赵祯摇头道:“罢了,禁赌只是担心百姓沉迷于其中而已,至于权贵,输赢都是活该。”
陈忠珩看着自己的鞋面,心中不禁冷笑起来。
赵允弼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能瞒过官家,所以上蹿下跳不亦乐乎,可在官家的眼中他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张八年告退,等他走后,赵祯说道:“去问问,看看结果。”
陈忠珩飞也似的去了,秋天来临,他最近有些便秘,所以痔疮处很是难受,经常一拉就是一马桶的血。
某发誓再也不吃沈安弄出来的那些美食了。
他想起了那些麻辣味的美食,口水不禁奔涌出来。
稍后他带着司马光回来了。
司马光的手中拿着弥封住名字的试卷进去,禀告道:“官家,此次御试,一人入三等,一人入四等。”
“三等?”
赵祯不禁一惊,然后接过了试卷。
试卷很厚,他缓缓看着……
“好文章!”
赵祯不禁叫了声好,第四等的也不看了,说道:“打开吧。”
陈忠珩亲手打开了弥封,然后呈上去。
赵祯看了一眼,笑道:“第四等竟然是苏辙,可见苏家父子都是大才啊!”
司马光点头赞道:“第四等的文章出类拔萃,只是有些过激了。”
赵祯再看向第三等的那个名字。
司马光说道:“祖宗以来,制科过三等的仅有吴育一人,此次臣等都看了第三等的试卷,深觉精妙绝伦,不给第三等……臣等无颜去见那人……官家,敢问那人是谁?”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制科考试的第二个三等,这是要名动天下了。
赵祯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说道:“沈安那小子……何其的走运,赵允弼……莫要来寻朕哭诉……”
他抬头说道:“吴育才将去了几年,朕本悲叹大宋再无这等大才,如今又来了一个三等,一个四等,可见天怜大宋。朕为子孙得了两个宰相,哈哈哈哈!”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50章 赵允弼吐血,赵祯伸手
赵允弼今日来上朝了,这很难得。
赵允初依旧风雨无阻的出现在人群中。
这位宗室奇葩正在和赵宗谔说话,看到赵允弼后,他微微颔首,目光纯净。
赵允弼走了过去,拱手道:“允初还是这般每日都来?”
赵允初认真的道:“白拿了俸禄钱粮,某不知如何报答,也没本事,就每日来上朝,回家就念诵佛经,为大宋祈福,所以要来。”
赵允弼点点头,敷衍了他几句,然后就寻赵宗谔说话。
“……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去老夫家中玩耍了?”
赵宗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最近身体大好,只是有些小毛病,却不好出门。”
赵允弼需要宗室的支持,所以就亲切的问道:“什么毛病?若是不方便只管说,老夫这里帮你寻医问药。”
赵宗谔干笑道:“一般人受不住。”
赵允弼正色道:“老夫是你的长辈,晚辈的毛病如何受不住?你这是看轻了老夫,改日就去家里啊……”
他突然吸吸鼻子,皱眉问道:“什么味?”
赵宗谔感动的道:“就是这个毛病,大家都嫌弃,就您能忍,小侄感动的……真是宗室长辈啊!”
一股子臭味又来了,赵允弼的心脏在抽搐着,他想骂人,想掩鼻而逃……
“沈安说小侄肾虚,要补,可是药三分毒,就给了炒黄豆这个偏方,小侄吃了……您还别说,真的管用,小侄如今身上也不发冷了,走路也有劲了……就是那个矢气多了些。”
他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赵允弼,说道:“这段时日小侄被多少人嫌弃,那些女人都不肯和小侄同房,小侄的日子……就跟和尚似的,身体虽然好了,可心里不舒坦啊!还好有您同情可怜,回头小侄就去……”
“咦!那边有人叫老夫,回头再说啊!”
赵允弼几乎是逃命般的离开了这里,然后在外面大口的呼吸着。
他假装和赵允初说话,再次回头时,就见赵宗谔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周围空无一人。
赵允初见他心神不定,就问道:“你这是有为而来吧?”
赵允弼笑道:“没有,只是想着来看看。”
他想第一时间得知官家选中了谁进宫。
赵允初想到了什么,不悦的道:“你昨日和人赌钱了?南无阿弥陀佛,酒色财气,莫要去沾惹啊!”
边上有人听到这话,就说道:“听说是三万贯?郡王好大的手笔,不过是必赢的,三万贯,下官想着就羡慕啊!”
边上有不知道的人就问道:“什么赌注?”
律法规定不许赌博,可这些人却压根没在意。
“沈安和郡王对赌,赌苏轼此次御试能得三等过关。”
“三等?那比连续三科考中状元还难啊!郡王赢定了。”
“三万贯啊!在汴梁城中可以买一套豪宅了,果然是大手笔,沈安怕是要吐血了。”
大家在低声议论,刘展走过赵允弼的身后恰好听到了,他阴笑道:“三万贯,听说沈安和杨继年的女儿已经定下了婚期,找个人去告诉杨继年如何?”
好主意!
杨继年是个古板的性子,等沈安输了三万贯的消息传过去时,弄不好他会悔婚。
让沈安人财两失如何?
赵允弼不禁笑了。
朝中的议事在继续,这边的站班也在继续。
“制科考试第三等啊!某看难,难上加难,不过苏轼那人过第四等却是没问题,也算是大才。”
“北海郡王要发财了,三万贯,啧啧!让人羡煞。”
“……”
散朝了,时间也不早了,大伙儿都急匆匆的各自回去。
赵允初走到了赵允弼的身边劝道:“赌博不是好事,会让人深陷于贪嗔之中,你莫要再赌了。”
赵允弼的脸颊抽搐着,心想老夫多大了?有你这么教导晚辈似的说话吗?
他加快了脚步,跟着人流往宫外走去。
等到了宫外时,那些饿了的官员们都纷纷去买吃食,能边走边吃的锅贴最受欢迎。
“郡王发财了,今日可是要请我等吃饭?”
一个轻浮的官员笑着问道。
赵允弼的随从不见了,他正在一肚子的火气,但闻言还是欢喜了一下,淡淡的道:“不方便。”
那会犯忌讳,不过喜悦之情却开始洋溢开来。
心情好,胃口就好,从不喜欢吃路边摊的赵允弼准备买几个锅贴吃吃,可却发现不少人都在看着自己。
什么意思?
这些人看着老夫作甚?
那些目光大多诡异,似笑非笑。
赵允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时消失的随从回来了。
这个蠢货!
赵允弼微微垂眸,此时不好动怒,等回家再收拾他。
可随从却哭丧着脸道:“郡王,输了,输了……”
嗯?
赵允弼抬眸,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什么输了?”
随从说道:“小人方才听闻那苏轼制科过了第三等,就跟着他们一路去了苏家,结果……真的是第三等,郡王……”
郡王,郡王府里下个月的俸禄能发出来吗?
赵允弼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就板着脸道:“少废话!”
小贩问道:“郡王可还要锅贴吗?”
赵允弼摆摆手,小贩笑嘻嘻的道:“三万贯啊!”
是啊!
三万贯!
郡王府伤筋动骨了。
宣德门外,官员和小贩们都停住了手中的事,齐齐看着步履蹒跚的赵允弼。
“北海郡王府每年进益不少,可郡王花钱……那个啥,所以家中也没多少钱粮啊!”
有人在为赵允弼伤感着,可赵允弼此刻只觉得难堪。
他觉得四周的目光都带着嘲讽,那些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可谁能想到苏轼竟然能过第三等?
那个沈安的运气竟然这般好?那个苏轼竟然是这般的大才,这是天要亡我吗?
边上的随从已经要疯了,低声道:“郡王,那家赌坊……”
咱们赖账吧?!
赵允弼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说道:“动不得,动了就是小人。”
砸了赌坊不认账倒是好办,可以后他赵允弼就不用做人了。
他只觉得一口咸腥直冲咽喉处,他想忍住,却看到了前方的沈安。
沈安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多谢郡王厚爱,三万贯啊!沈某发财了。”
这是来收割赌注的,顺便羞辱老夫。
赵允弼心中冷笑,老夫只要成了大事,三万贯算是什么。
他张开嘴准备说话,却觉得一股气冲了上来,就不禁抬头……
“噗!”
一口鲜血就这么冲上了空中,周围的人惊呼道:“郡王吐血了!”
“北海郡王被沈安弄吐血了!”
扯尼玛淡!
沈安离赵允弼还有好几步距离呢,难道他能隔山打牛?
随从扶住赵允弼,惶然喊道:“快来帮忙。”
有几个侍卫跑来帮他把赵允弼扶上马,然后赶紧去医馆。
赵允弼在马背上回身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中全是杀机。
老夫要杀了你!
沈安一脸悲痛的道:“这人竟然输不起……那你先前赌什么?只能赢不能输,这是哪家的道理?这是没担当!”
赵允弼听到这话,一口血又涌了上来。
沈安,你坏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和你势不两立,老夫要弄死你……
噗!
“郡王又吐血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觉得赵允弼这次算是输钱又输人。
只有沈安知道,这一下赵允良那边的气势被打下去了。
赵允弼已经隐隐然成为了赵允良的头号智囊和帮手,几次出手差点让赵允让发狂。
可这位头号智囊如今却被沈安气吐了血,还差点把亵裤都输了,加上先前的反击,赵宗实那边的气势就这么起来了。
沈安眯眼看着狼狈而去的赵允弼,喃喃的道:“大事定矣!”
大宋的未来也定了!
大宋未来的帝王……
沈安回身,就见赵仲和王两人在后面嘀咕,见他回头,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赢了!
“喝酒去!”
沈安意气风发的挥手道,那模样格外大气。
王笑道:“某要去樊楼。”
赵仲眼珠子一转,“某要喝家里的烈酒。”
沈安心情舒畅,就说道:“好,让人去家里拿酒!”
他只觉得浑身发飘,快意之极,恨不能马上喝的微醺,然后高歌一曲……
“沈待诏,官家召你。”
一个内侍拦住了沈安,沈安说道:“你们先去樊楼定好地方,还有,子瞻刚得了好消息,把他们兄弟俩也叫来……”
一路进了宫中,那些人见到沈安都是笑眯眯的。
“恭喜待诏。”
三万贯啊!
沈安得意洋洋的道:“同喜同喜,回头……”
罢了,回头什么都不能干,否则不等赵祯发飙,御史就会弹劾他在收买人心。
赵祯在看奏疏,神色淡淡的。
“见过官家。”
现在是私下,所以要称呼官家。
赵祯没搭理他。
等处理完了奏疏后,沈安已经在神游物外了。
“听闻你赌博了?”
赵祯淡淡的道:“苏轼过了第三等,很不容易。”
没有朕的首肯,苏轼别想过!
那三万贯……
沈安不敢相信的看着赵祯,陈忠珩干咳道:“无礼!”
直视君王就是失礼!
赵祯的嘴角往下弯曲,显得很是冷酷。
没有朕你赢不了那三万贯!
分润吧,不然朕会收拾你。
沈安苦涩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赵祯摇摇头。
沈安无奈的道:“一半,毕竟臣要去郡王府讨债……”
你要价太狠我就不要那笔赌债了。
赵祯微微点头。
沈安浑身虚脱的走出去,陈忠珩陪他出来,低声道:“别不高兴,你算是运气好的。”
“什么意思?官家最近不对劲?”
陈忠珩点点头,惆怅的道:“官家最近最喜欢看到别人倒霉。”
这是一个在闹别扭的皇帝,沈安躺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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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某不骗人,金肥丹太厉害了
樊楼里,当沈安到时,苏轼已经喝的微醺了。
“安北,哈哈哈哈!”
制科三等,大宋开国第二人。
这个成绩值得骄傲。
沈安笑着加入了进来,随即就是一醉。
他躺在地板上看着屋顶,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
赵宗实也觉得天地在旋转。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觉得有些头晕。再低头时,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赵宗绛。
赵宗绛看着有些颓废:“一起喝酒?”
边上有一家酒肆,说是酒肆,实则就是一家路边小店,简陋的一塌糊涂。
赵宗实看了一眼,点头道:“好。”
酒肆的老板大抵从未接待过这等衣着华贵的贵人,所以把酒杯用水烫了几遍,然后才记起要洗手。
浊酒一坛子,时蔬几碟,外加一盘猪头肉,这就是最好的酒菜了。
赵宗绛给赵宗实倒了酒,然后举杯道:“某还未输。官家随时都会改变主意,哪怕是进了宫也会被换掉。”
他仰头喝了杯中酒,见赵宗实不喝,就笑道:“怕某下毒?”
赵宗实摇头道:“不够烈。”
赵宗绛好奇的道;“你竟然会饮酒?而且还是烈酒。”
赵宗实端起酒杯嗅了一下,然后又放下,淡淡的道:“某以前经常会犯头疾,备受煎熬,生不如死,有一阵就靠着饮酒才能放松入睡。”
赵宗绛愕然,然后失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会吹嘘,倒是小瞧了你,如此……来人,去买了烈酒来,今日某兄弟二人谋一醉。”
手下有人去了,稍后抱着两坛子烈酒而来。
打开封口,赵宗绛挑衅的道:“一人一坛?”
赵宗实木然点头。
酒水倒在碗里,赵宗绛举起碗:“某以前以为你不动是真不想进宫,现在想来你是不变应万变,不动就不会犯错……某小瞧了你,该死!”
他缓缓喝了酒水,等喝完时,对面的赵宗实已经开始倒酒了。
“你喝了?”
赵宗绛觉得自己的酒量非常好,可这是烈酒啊!哪能喝快酒。
他觉得赵宗实在装,于是就再度举起碗。
赵宗实很认真的说道:“某真不想进宫。”
赵宗绛笑了笑,“你别哄人。说来你那个儿子比你还强些,四处乱跑,竟然认识了沈安,还有王安石的儿子,折家子,现在连大宋第二位制科三等的苏轼也熟了,据说他们如今在樊楼喝酒……你的运气真好。”
他仰头喝了酒,眼中多了泪花,只是不知道是被酒辣的还是伤心。
“沈安才十七,就帮你那么多,若是你上去了,你怎么酬功?少年权臣,朝中自然就会分裂,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挑拨,可却是一个现实问题。
赵宗实端起酒碗,看似缓慢,可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喝了碗中的酒水。
他木然道:“某三十岁了,活不了多久。”
挑拨失败!
赵宗绛打个酒嗝,然后伏案笑了起来,身体颤抖着说道:“你……你竟然觉着自己不长命?哈哈哈哈!”
这话要是告诉了别人,你赵宗实别想进宫。
他笑着抬头,却愕然发现掌柜兼伙计已经不在了。
如果他们在,这些话就会散播出去,到时候朝野必然震动。
想想,一个备选皇子竟然说自己活不长了,这样的人能进宫吗?
不能!进了宫就是对大宋的不负责任!
可掌柜却被赵宗实的人叫了出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看着木然的赵宗实,问道:“你不傻?”
赵宗实木然举起碗,赵宗绛下意识的跟着干了。
“某不想进宫,但你的心胸不够宽阔,若是你进了宫,那某的父兄妻儿都会被牵累……所以某才坚持着。”
赵宗实又举碗,赵宗绛跟着干了,然后伸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酒水,冷笑道:“某的心胸比谁都宽阔,你在寻找借口……”
赵宗实摇头道:“某不骗人。”
赵宗绛吃吃的笑了起来,醉眼朦胧的道:“就和你吹嘘的酒量一样?”
赵宗实喝了碗中酒,木然的道:“某……很难喝醉。”
但凡得过焦虑症加忧郁症的患者,大抵都体验过喝不醉的难受。
怎么喝脑子都是清醒的,哪怕吐了也是清醒的,很难受。
他们喝酒只是想麻醉自己的脑子,可往往事与愿违。
赵宗实叹息一声,然后又灌了一碗酒,再倒酒时,坛子里却空了。
他苦笑道:“难寻一醉,奈何!”
“吹……吹嘘!你就只会吹嘘……”
赵宗绛的眼神明显失去了焦距,他伸手胡乱的挥打着,骂道:“都是蠢货!沈安那个蠢货……为何……为何不归顺于某……为何……”
他摔了碗,然后笑着想起身,结果刚起了一半,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随从赶紧进来收拾他,赵宗实起身看了他一眼,说道:“某的话句句是实,只是无人信。”
他转身出了酒肆,脚步稳的就像是滴酒未沾。
“某不服……”
身后的酒肆里,赵宗绛在咆哮着。
赵宗实上马,眉间多了厌倦。
“这是何苦!”
……
苏轼很快就被授官了,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这是状元的待遇。
沈安等人把苏轼送出了城,一路惜别,最后只得目送他远去。
宦海本就是这样,和旅人一般四处游走。
沈安有些惆怅,等在城门口被黄春拦住了时,差点就忍不住一脚踹去。
黄春见他心情不好,就堆笑道:“郎君,好事,好事……”
“啥好事,但凡敢哄骗,回头你就去琼州给果果弄些果子来吃。”
黄春马上面如土色的道:“郎君,琼州那地方……还得坐船,比西南还蛮荒……”
“是何事?”
苏轼的性格豪爽,相处久了就不舍分离,沈安就是如此。
“郎君,那几亩地的麦苗长出来了,比边上的都旺,只是那些老农愁眉苦脸的不知为何。”
哥的金肥丹自然非同一般啊!
沈安心中得意,等到了庄上时,那几个老农见面就拱手请罪。
“这是为何?”
一个老农羞愧的道:“我等不信郎君的话,这几亩地和边上的一起下种,结果长旺了。”
沈安看了一眼,那几亩地的麦苗确实是比边上那些没施金肥丹的麦苗高大一些,就纳闷的问道:“旺了不好吗?”
老农摇头道:“郎君,此时旺了,虫害会多,等到了冬季不禁冻。长得大,根多,不等收成就倒伏了……”
我去!
麦子不是越旺盛越好?
沈安被上了一课,然后担忧的道:“那怎么办?要不就铲了这些麦苗,重新下种?”
他不可能再等一年,所以言辞间就多了果断。
“不用呢,郎君。”
老农笑道:“等晚些咱们在中间深耕,把那些多的根给它锄断了,自然就好了。再不行等冬季时就晚些浇水,也能压住。”
原来有招啊!
沈安心中一松,就坐在田边和几个老农聊天。
“这金肥丹你们觉着怎么样?”
“好东西!”
几个老农都欢喜不已:“郎君,这东西可是只有咱们庄上才有?”
“暂时是这样。”
几个老农面露失望之色,然后就请求现在开始制作金肥丹。
是人都自私,有好处就舍不得给别人。
沈安把制作方法仔细给他们说了几遍,直至能复述了,这才在庄子上转了一圈。
“郎君,您长个子了!”
回程的路上,陈洛突然想起了什么,憋了半天。就在沈安想抽他时,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长个子了?”
十七岁了!
等到家之后,沈安测量了一下个子。
还行,一米七五的样子。
努把力,说不定一米八有戏。
沈安心中欢喜,就让人准备好酒庆祝。
“黯然**者,唯别而已。”
沈安有些伤感,他知道这是自己还没修炼到家的反应。
一个人若是修炼到家了,会习惯离别,因为他知道人生如逆旅,一切都会变化,唯有你自己存在。
他站在院子里唏嘘着,觉得自己可以去写一本言情小说……
他四十五度仰头看着天空,想着自己从小熟读名著,可怜一心扑在振兴大宋的事业上无暇抄袭,真是遗憾。
这个姿势装比很得劲,只是时间久了脖子会酸。
沈安晃动着脑袋,听着脖颈处发出的声音,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颈椎炎患者。
“某为了大宋操碎了心,某容易吗……”
“是吗?”
“当然……”
沈安缓缓回身,就看到了一身便装的赵祯。
陈忠珩跟着赵祯的身后,冲着沈安挤眉弄眼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什么叫做为了大宋操碎了心,你这话把官家置于何地?
沈安瞬间就挤出了纯良的微笑,迎上去说道:“官家竟然又白龙鱼服了?这秋高气爽正是杀人放火……不,那些逆贼可不少啊!咱们得小心些,好歹多带些侍卫……”
赵祯被那句杀人放火给气得微微皱眉,他当先进去,陈忠珩指指外面,沈安到院门外看了一眼,就见一群侍卫正挺胸腆肚的站在沈家前院里。
庄老实正在激动的请这些人喝茶,可没人搭理他。
这是抢表现的时候,尽忠职守才是王道啊!
“老实啊!”
庄老实小跑过来,沈安正色道:“这些都是忠心耿耿的侍卫,别说是喝茶,沈家的凳子都不会坐,甭管了。”
庄老实愕然,然后回身看去,就见那些侍卫面面相觑。
这尼玛我们装忠心耿耿,你不说配合一下,竟然还泼冷水。
陈忠珩觉得这厮真是够促狭的,等沈安跟进来时,就低声道:“官家心情不好。”
沈安看了一眼负手走在前面的赵祯,心想他心情不好关我啥事?我沈安又不是出气筒。
他又想起了那一万五千贯,顿时心如刀绞……
第452章 从未被人读懂的赵宗实(为‘博士为你疯狂’加更)
秋风萧瑟,吹的人心中惆怅。
赵祯的眉间多了忧郁,有些浮肿的脸上全是不健康的白色。
他回身看着一脸纯良的沈安,只觉得一股朝气扑面而来。
年轻人走路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活力,真是让人羡慕啊!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沉重,心中沮丧。
但他旋即想起了赵允良献上的丹方,那丹方看着配比玄奥,应当有些路数。
压下这个念头,他淡淡的道:“人心人性……于帝王当如何?”
扯尼玛淡!
沈安想呸他一口。
这种禁忌话题是我能说的吗?
赵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道:“说说别人。”
你说说赵仲!
沈安低眉顺眼的道:“官家,人心……人心从来都不古,所以……信不得啊!”
帝王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对臣子的话要有甄别能力,首要就是不信。
用不信为基础,用怀疑为出发点,这才是帝王的谨慎。
直至你能把握朝政了,如此方能收放自如,才能浪一下。
一开始就浪的,基本上没几个有好结果。
比如说杨广,要是慢些,要是开头稳重些,一步一步的走,那隋朝的结局还真有可能不一样。
那厮夺嫡的手段阴狠,登基后的手段更狠,关键是习惯了大手大脚,一上来就搞大工程,丝毫不知道稳住别浪的道理,最后就悲剧了。
赵祯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子很有趣。
旁人都说君臣一心,就他说君臣不该是一条心。
他做帝王多年,自然知道君臣不可能一条心,所以微微颔首道:“其它呢?”
你没完了是吧?
沈安心中恼火,就说道:“人性趋利,要利诱。”
赵祯叹道:“年轻人把自己弄的这般机心重重,不累?”
这话不对头。
陈忠珩觉得沈安是真蠢了,竟然说出这些话来。
这是说你沈安城府深。
沈安无辜的道:“臣得罪了许多人,若是不谨慎些,怕是早就被人挖坑给埋了。”
赵祯一想也是,他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枝叶亭亭如盖,就说道:“夏日在此乘凉想来会惬意吧。”
“是,臣夏夜就喜欢在树下……喝茶。”
喝毛线的茶,是喝酒。
赵祯拍打着树干,说道:“有人说从未见过你的文章,可见是不学无术,连在太学弄的那个什么题海都是如此粗鄙,说你欺世盗名,你如何看?”
“这是污蔑!”
不会写文章的沈安悲愤的道:“他们看不起臣的杂学,于是就四处散播谣言,臣在饶州时就打过他们的脸。”
赵祯微微皱眉,想了想,“可是那首词?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是。”
沈安觉得赵祯的情绪有些古怪,伤感渐渐消散,归于平静。
赵祯负手往外走去,吟哦着。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的腰背渐渐挺直了,回身问道:“这数十年朕可还算是称职?”
沈安心中大震,知道这位帝王终于是下了决定。
他垂首道;“您……堪称尽职尽责。”
虽然你保守了些,但守成之主当之无愧。而且后世都称呼你为千古仁君……
当流芳千古!
赵祯微微颔首,脸上多了笑意,回身出去。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当年的澶渊之盟啊!让大宋得了和平,直至如今。只是北伐再也无人提起。
“数十年,望北犹记,烽火河北路。”
那是太宗皇帝……他的北伐,结果大败亏输,自己都差点回不来了。从此大宋就成了南国,再也没敢往北边多看一眼。
那小子说什么江山北望,勇气倒是有了,可……哪有这般容易。
他微微一笑,“……可堪回首,杨公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那身影渐渐远去,竟然有些洒脱。
秋风渐起,几片落叶在前面打转,沈安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
赵祯回到了宫中,就叫来了曹皇后。
他端着茶杯,看着水汽渺渺,神色竟然有些放松的喜悦。
曹皇后见状也欢喜,就问道:“官家这是遇到好事了?可否说与臣妾听听?”
赵祯抬眼道:“我这些年觉着有些累。从登基到现在,我每每忘却了当初的惶然,习惯了做帝王……你可习惯做皇后吗?”
这话让曹皇后有些不解,“官家在朝堂治理大宋,臣妾在后宫管着那些人,怎会不习惯?”
赵祯点点头,说道:“都习惯了啊!以后宫中会多一个人……也要习惯才好。”
曹皇后的脸白了一下,“官家可是决断了吗?”
这件事赵祯磨蹭了多年,终于是出结果了。
赵祯点头道:“是,朕时常觉着身子沉重,若是再拖下去……这江山社稷怕是会出问题,不能了啊!”
他双手紧紧握着茶杯,仿佛从那里能汲取到温暖,再抬头时,已然是虚弱的苦笑。
“我从未想过退下来,只是想到死亡……我就浑身发软。”
这一刻赵祯再也没了掩饰,他的无力让曹皇后觉得心中冰冷。
她发誓从未见过这么虚弱无力的官家,哪怕是那次有人谋逆时,他也只是慌乱而已。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朕想参透,却参不透……”
赵祯艰难的站起来,缓缓走到门边,看着蓝天,喃喃的道:“看着沈安,我就觉着自己老了,只要十年,我只要十年……”
他缓缓回身,突然精神大振的问道:“朕再活十年,可否?”
曹皇后下意识的道:“陛下万岁……”
“万岁?那是骗人的。”
赵祯挥舞了一下手臂,笑道:“朕只要再活十年,把大宋再弄好些,这样见到祖宗也好说话。”
曹皇后试探着问道:“官家,可决断是谁了吗?”
这个问题无数人想问,可赵祯却迟迟未给出答案。
就在大家心急难耐之时,宫中传来消息,明日重臣和宗室都要来。
这是有重大事件要宣布。
赵允弼没吃晚饭,独处静室。
赵允良和赵宗绛兴奋加紧张,满脑子都是翻盘的臆想。
赵允让喝醉了,然后大骂赵祯不要脸,当年害的他饱受众人的白眼。
赵宗实在屋外坐着,边上摆放着一坛子烈酒。
赵仲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喝酒。
这是他从沈安那里拿回来的烈酒。
真正的烈酒。
可赵宗实就像是喝水般的喝了下去。
他的神色淡然,可赵仲却在眉间寻找到了一抹厌倦。
他喝了碗里的酒,偏头见儿子在皱眉看着自己,就微笑道:“在担心什么?”
赵仲摇头道:“没有。”
赵宗实笑道:“赵宗绛从来都不是对手……为父从未把他当做是对手,只是奢望官家能选中他而已,你可知为何吗?”
赵仲摇头,觉得自家父亲喝多了,开始说胡话。
赵宗实喝了一口酒,微微摇头道:“他没有主见,任凭自己的父亲摆布,这样的人,官家看不中他。”
他说的很是轻松淡然,赵仲突然一个激灵,想起刚才去沈家拿酒时,沈安让他安心的神色。
两人的神色是何其相似啊!
“爹爹,那官家为何要让他来参与?”
赵宗实微微一笑,竟然有些鄙夷之意,说道:“有了继承人,就代表帝王老了,官家不舍而已。多一个赵宗绛,只是用于牵制,拖延……”
赵仲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自己的父亲。
那个看似木然,经常会发狂的父亲。
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心中有数,他都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赵祯这一系列手段的含义,并鄙夷。
是了,他当年在宫中颇受磋磨,出宫后更是被人冷嘲热讽,受够了各种煎熬,所以他不愿意进宫,对那位帝王没有丝毫好感。
可他却知道赵祯只会选择自己入宫。
他在看着大家在焦急,在四处奔走,却只是苦笑。
赵祯的那些手段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
这是我的父亲?
赵仲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
是了。
若是没有这等眼力,官家怎会选择他为皇子。
那可是未来的帝王,统御大宋的皇帝。
赵祯再不舍,可也会出于本能给自己选择一个最好的继承人。
赵宗实看着他,眼中多了一抹慈爱,然后说道:“此后之事你莫管,只管去玩耍,以后……以后你想玩耍怕是要艰难了。”
赵仲有些惶然,赵宗实笑道:“莫慌,为父只是一说。不着急。”
赵仲不知道这个不着急是什么意思,但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赵宗实的眉间萧瑟,叹道:“人生至此……奈何……”
他没有丝毫欢喜之色,仿佛即将得到的皇子之位是一碗毒药。
但他并未如以前般的发狂,目光中多了些坚韧。
他是为了我们!
这个不想进宫当皇帝的父亲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对妻儿的责任让他从痛苦的深渊中站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父亲。
赵仲回身,眼中有水光闪烁着……
第二天凌晨,皇城外的人格外的多,以往那些从不喜欢上朝的人都来了。
宗室中人都在边上站成了一大堆,在窃窃私语。
宰辅等重臣站在一起,无人说话,但大家都神色轻松。
皇子要出来了,大宋的继承人要出来了,这是喜事啊!
韩琦的眉间多了喜色,对司马光微微颔首,“君实此次出力不少。”
司马光拱手道:“大宋需要一位继承人,刻不容缓。下官只是尽力而为。”
众人都微微颔首,有人低声道:“沈安来了。”
司马光看过去,就见沈安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锅贴……
这厮的胃口当真是让人艳羡啊!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53章 大宋接班人
沈安吃了锅贴,见不少人看过来,就拱拱手,然后打个嗝,又叫陈洛拿水来喝。
赵允弼和赵允良站在一起,两人看着沈安饿死鬼投胎般的吃东西,不禁觉得有些饿了。
和胃口好的人在一起吃饭,你也会跟着胃口大开。
赵允良觉得心中有些慌,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官家会是什么意思?”
赵允弼心中鄙夷了他一下,说道:“慌什么?赵宗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妇人一般,如何做得皇子?你是关心则乱,安心。”
“但愿如此,若是能成,老夫愿意为菩萨塑金身……”
赵允良虔诚的念道:“福生无量天尊……”
赵允弼的脸上全是黑线,低喝道:“你不是信道吗?”
赵允良心中一慌,赶紧补救道:“是是是,是该给道尊塑金身。道尊恕罪,道尊恕罪,信男有罪……”
晨曦懒洋洋的在天边出现,微白。
“怎么就像是鱼肚子呢?鱼肚的肉最为丰腴细嫩,红烧最好,若是不成清蒸也可,只是记得出锅后要先浇调味汁和铺葱花再浇油……下饭最好不过了。”
周围一阵吞口水的声音,有人骂道:“这人莫不是饕餮转世?怎么说到吃的就这般眉飞色舞。”
“是他弄出来的炒菜,有人说他是什么厨神转世呢!”
“扯淡!不过那炒菜确实是好吃。”
“嗯,某晚上最喜欢叫人做溜肉片,再来一条蒸鱼,好酒一壶,就坐在院子里,用月色佐酒,好不爽快!”
“开门了!”
一声吆喝,所有的声音都停住了。
众人肃然进宫,没人能笑出来。
今日就将会决定大宋的未来继承人,堪称是几十年来最重大的事件,每一个参与的人都觉得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
殿内,因为人多,所以重新排了站位,沈安和肖青占了当初的便宜,得以站在前方的侧面。
刘展在看着沈安,眼神中多了厉色。
今日就是决战!
一旦赵宗实登基,沈安自然就会水涨船高。
沈安得意,他刘展自然就会失意。
所以今日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刻。
会是谁?
刘展的嘴角微微翘起。
大家行礼如仪,赵祯微微颔首,显得精神不错。
“诸卿辛苦。”
众人俯身:“陛下辛苦。”
赵祯微微一笑,抬眸看着外面。
该开始了!
“诸卿往日说宫中无皇子,朕思虑甚久,彻夜难眠……”
来了!
群臣都微微低头,却竖起了耳朵,恨不能把官家的呼吸声都听个清晰。
赵祯含笑道:“宗室中有为者甚多,朕想了许久……当初还令两人为备选……”
赵宗实和赵宗绛!
今日这两人要分出胜负来了。
“陛下,请恕臣罪。”
包拯出班了。
赵祯微微皱眉,说道:“何事?”
朕正在说着皇子之事,有什么大事值当出来打断朕的话?
包拯说道:“昨夜汝南郡王府闹腾了许久,汝南郡王把府中的十三郎一家子都赶了出来……那十三郎并无住处,就找了客店住下,如今正在找房子。”
卧槽!
这是……老赵那么自信?
他竟然敢笃定自家儿子会成为皇子?
赵宗实成为皇子,老赵的地位就尴尬了。
你是他爹,可现在皇帝成了他干爹,咋办?
听哪个爹的?
这个问题……
而有人已经联想到了当初老赵差点病死的事儿。
对啊!
那次老赵差点病死,可沈安去了一趟,没几天那老家伙又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这事儿现在想来全是猫腻啊!
若是选择了赵宗实为皇子,赵允让最好的选择就是出家。当然,若是果决一些,直接弄死自己最好不过了。
若是他死了,此事就再无后患。
现在老家伙连夜把赵宗实一家子赶了出来,这就是表态。
这儿子我不要了,你赵祯赶紧收了去吧。
这个姿态是必须的,否则等赵宗实成了皇子,这关系没法算。等他登基后更是尴尬。
老赵够狠啊!
大家都在心中暗赞赵允让果断,赵允良那边却心中发凉。
老夫咋没想到此事呢?
若是宗绛进宫,老夫还能做他爹?
这事儿错了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赵祯的神色不大对头,好像是不高兴。
要不……要不老夫也出去,直接隔断了父子关系?
可现在出去却是拾人牙慧,要不还是等出来了再说吧,到时候也不晚。
赵祯在冷笑着,心想你赵允让竟然做出这等姿态来,可见还是小觑了朕。当初你没弄死自己,如今就换了手法,向朕表明你的态度。
可你的手段太拙劣了!
蠢!
他微微摇头,说道:“朕知道了。”
这是不管的意思。
他正准备说话,却见刘展出班。
刘展先看了沈安一眼,然后肃容道:“陛下,臣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辽人的密谍昨夜去了沈安家,密谋了许久……”
这事儿不小啊!
陛下,这厮和辽人有勾结!
密谍啊!
一听就是神神秘秘的,多半不是好事。
刘展发现赵祯和宰辅们的目光有些古怪,就说道:“臣也是听人说的。”
噗!
韩琦突然笑喷了。
“哈哈哈哈!”
宰辅们都笑了,连赵祯都嘴角含笑,让刘展一脸懵逼。
他沈安是和辽人吵闹过,他老爹是失踪在辽国境内,可这并不妨碍他和辽人密谍合作啊!
这年头有好处才是王道,至于死去的爹……大不了清明时多点几柱香罢了。
而且昨晚上辽使是在榆林巷里转悠了一圈,好些人都看到了。
刘展不明所以,讪讪的道:“臣也是听说……”
没有把握的事大多会用道听途说来给自己上保险。
赵祯没说话,韩琦拂袖道:“荒唐,胡言乱语!”
呃!
老韩不是沈安的对头吗?怎地得了这个机会不落井下石?
这不是他韩琦的风格啊!
曾公亮见刘展懵逼,就皱眉道;“这不是玩笑的地方,还不退下!”
这儿在说大事呢,你强行给自己加戏是个什么意思?
刘展一脸懵逼,心中倍感屈辱的看向了沈安。
沈安正好看过来,很是瑟的挑挑眉。
有本事你再哔哔试试。
刘展被这挑衅的目光给激怒了,正准备说话,陈忠珩喝道:“肃静!”
陈忠珩在盯着刘展,所以这话的针对性很强。
你还有没有点人臣体统了?
不像话!
刘展被喝了回去,他始终不理解为何官家和宰辅都齐齐无视了这个指控。
难道有什么某不知道的东西?
他不知道辽人原先的密谍头领耶律俊就是在界桥上被沈安给暗算了,最终死在路上。
这个蠢货!
包拯看了刘展一眼,心中在琢磨着怎么弹劾此人。
赵祯看了沈安一眼,记得当年皇城司的人禀告,说沈安在界桥赴险,悍不畏死的去和耶律俊会面,大家都当他死了。
那样的场面,应当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吧!
哎!
这样的臣子多几个才好啊!
他看向了赵允弼等人。
赵允弼板着脸,看似很有宗室长辈风范。
赵允良看着有些紧张,见他看过来,就强笑了一下。
这是个蠢的!
赵祯说道:“大宋需要一个皇子,赵宗实和赵宗绛,此二人皆是好儿郎……”
殿内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赵祯觉得气氛很诡异,群臣就像是在祭奠自己。
他微微摇头,把脑海里的这个不祥感觉驱除掉,然后说道:“一人聪慧,一人本分,朕思虑良久,为大宋计……”
他的目光转动着。
赵允弼还是很淡定的模样。
你果然是有些想法啊!
而赵允良却紧张的浑身轻颤。
果真是个稳不住的。
你要稳不住就别装,学学赵允让那个老流氓也好,至少不掺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赵允让今天就没来,赤果果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知道你要选十三郎做皇子,老夫不想听,不想看。此后就这样吧,老夫……不管了。
韩琦出班问道:“敢问陛下,是哪位宗室?”
他隐隐有了些感觉,但却需要官家的最后承认。
赵祯微微抬头,说道:“名宗实,如今有三十岁了。”
咳咳咳!
有人在剧烈的咳嗽着,众人看去,却是赵允良。
赵允良此时满面涨红,身体看着几乎要瘫软了。
他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用力的咳嗽着,仿佛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
众人都在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怜悯。
前一阵子赵允良父子占据了上风,那时候华原郡王府堪称是意气风发。
那时候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绝望。
是的,就是绝望。
若非是绝望,赵允良怎会这么失态。
肖青的身体也在颤抖。
“完了!”
他神经质般的念叨着。
他是代表赵允良一系进的朝堂,如今官家选择了赵宗实,他的地位何其尴尬啊!
赵宗实!
曾公亮出班道:“恭贺陛下,大宋从此有了皇子,天下安心了。”
包拯也出班贺道:“陛下英明,臣等为陛下贺,为大宋贺。”
是啊!大宋有了接班人,大家也都安心了,不管是官还是民,心中都有了底气。
韩琦心中叹息一声,但还是出班说道:“陛下,此事重大,臣等未敢奉诏,请陛下今日再细细思之,臣等明日再来领旨。”
这个是程序。
大局已定,群臣躬身,朝会就此散去。
赵允良已经走不动了,他勉强站起来,有侍卫过来扶住了他,问他是否需要御医。
赵允良摇头,见赵允弼走在前面,就想招呼他。
可最终他却忍住了。
此刻自己就是落水狗,主动招呼就是自取其辱。
他看到了沈安。
沈安扶着包拯走了出去,偏头的一瞬,那脸上全是笑容。
他们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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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新邻居,你文章写的不好
清晨的阳光照了过来,包拯微笑道:“先前赵允让亲自堵在老夫的家门口,天麻麻黑,差点把老夫吓死。他说了一大堆……什么儿子多的不得了,舍一个出去没啥,官家想要就要,他不心疼……昨夜就全部赶出去了……”
沈安静静听着,周围的官员们不时看过来,目光中多了艳羡。
赵宗实成为了继承人,等他登基后,沈安就是大功臣。
此刻大家还没把赵仲放在眼里,觉得等他上位,估摸着得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他一边说不心疼,一边吸鼻子,还说早上好冷,回家就喝酒御寒……”
这就是父亲。
哪怕是心疼你,他也会板着脸。哪怕是动手揍你,可等事后却会站在你的房间外面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懊恼自己先前的冲动……
包拯突然笑道:“他一家子不少人口,没地方去,老夫正好知道一处地方,就让他去找中人……你回家怕是会有惊喜。”
“惊喜?”
沈安已经够惊喜了。
赵宗实终于是上来了。
赵允让没死,也就意味着赵宗实不用和群臣争论该怎么称呼自己的生父。
濮议,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斗,最终赵宗实赢了,可他的生命也走向了尾声,最终一腔梦想都没有用武之地。
然后就是赵仲……
沈安的嘴角挂着微笑,一路进了榆林巷。
才进巷子口,他就见到了不少人在搬运东西。
有家具,有杂物,甚至还有马桶……
呃!
谁家搬来了?
他一路走去,就见隔壁那家,也就是当初他租住的那个院子大门敞开,那些东西都被搬运了进去。
这是有新邻居了?
沈安看到了果果,不禁大怒!
这里人那么多,要是被拐走了咋办?
可一错眼,他就看到了赵仲的妹妹赵浅予。
赵浅予和果果牵着手在嘀咕着,两个女娃的身边站着花花,边上是陈大娘,门内还有姚链,安全无虞。
这是啥意思?
一个熟人出来了,见到沈安就嚷道:“沈郎君,咱们两家如今可是邻居了。”
这人却是杨沫。
沈安一个激灵,这才知道包拯说的惊喜是什么意思。
原来赵宗实一家子都搬来了。
“安北兄。”
赵仲笑嘻嘻的出来了。
“哥哥!”
果果也跑了过来,显摆的道:“哥哥,以后咱们就多了邻居,还是熟人呢。”
沈安摸摸她的头顶,对赵浅予微微颔首,说道:“早不说,如今看着杂乱……罢了,那个老实啊!”
庄老实仿佛是有千里耳,一下就从院子里蹦出来了。
沈安吩咐道:“仲家今日刚搬来,诸般事情繁琐,你去和那些人招呼一声,洒扫的,做衣裳的,各种的都来一趟,等候吩咐。”
赵宗实出来了,闻言就说道:“倒是没什么麻烦,只是晚些叫了饭菜来就是了。”
汴梁的外卖值得信赖。
沈安行礼,然后说道:“既然是搬家,不管住多久都该烧个锅底,今日该开火才是。”
“烧锅底?”
民间的不少风俗对于这些人来说都带着神秘。
“就是乔迁之喜,第一天就该开火。”
赵宗实觉得没多大事:“倒是带了个厨子来,稍后叫人采买。”
他看着面色苍白,但气度俨然。
等看到果果和赵浅予牵着手过来时,他笑了笑,说道:“包公推荐了这里,如今小女倒是有了玩伴,甚好。”
他没问赵祯的决断,云淡风轻的说着话。
“这边民风如何?”
“还好,街坊们都算是淳朴。”
沈安的话让那些在边上围观的街坊都笑了。
榆林巷竟然来了一位刚被选为皇子的宗室子,这可是大喜事啊!
要是赵宗实以后登基了,这地方可就值老鼻子钱了。
赵宗实很是和气的拱拱手,周围一阵不敢,然后大家就散了。
赵宗实回身一看,沈安正在和庄老实低声说话。
“……找到房东,把隔壁买下来……”
庄老实有些纠结的道:“如今他家住进来,那弄不好就是龙气,那房东怕是不肯买,就算是买也会坐地起价。”
未来皇帝住过的地方,你说得值多少钱?
起码翻一倍吧?
沈安狞笑道:“问着他,可有这个命享用那些钱吗!”
他最痛恨的就是坐地起价的人,“回头等仲家搬走了,老子就让人传谣言,坏这宅子的名声,再放话出去,谁敢买这房,就别怪老子这个邻居给他找麻烦。”
这是不要脸对不要脸!
庄老实一听就乐了,然后招呼了姚链跟着去寻人。
赵宗实回了院子里,高滔滔竟然也在,抛头露面的指挥人摆放家私。
虽然有些累,但她的眼中全是欢喜,堪称是喜上眉梢。
“官人快去歇息,这里有妾身就够了。”
赵仲已经进来了,高滔滔一见就招手。
“可是来消息了?”
赵仲点点头,无需什么消息,沈安上朝回来面色平常,就说明是选择了赵宗实为皇子。
高滔滔的身体一颤,然后提高了嗓门说道:“去请几个好厨子来,今日要好生做一顿。”
赵宗实在负手看着院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却没反对。
他的妻儿这些年都跟着受了不少苦,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苦尽甘来,他何苦去打扰。
出人头地了要炫耀,否则就是锦衣夜行啊!
他微微摇头,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家里可有主人在?”
“有的有的。”
有人迎了出去,随后就进来十多个男女。
“见过郎君。”
这些人很是有规矩的站着,并不乱跑。
“小人等是来洒扫的,女人去后院,其他的在前院。”
赵宗实点点头,说道:“倒是辛苦安北了。”
“是沈安叫来的?”
高滔滔问道,见儿子点头,就说道:“倒是亏了他,等以后再报答罢了。”
她的眉间多了些得色,见女儿和果果一起进来,就笑道:“我以前那些压箱底的东西今日都被翻出来了,好些我都不记得,你们快去,看中了什么只管说。”
老娘都要进宫了,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带不进去,不如散出去做个人情。
赵仲在嘀咕着‘要低调’之类的话,觉得自家老娘兴奋过头了些。
沈安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不禁喃喃的道:“这是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啊!”
人多好办事,稍后洒扫完毕,接着就有各色商人来了,或是做新衣裳,或是新家具和各色用具,还有厨子……
一阵忙乱,直至午后才消停些。
到了下午就热闹起来了,各色人等来拜访,赵宗实早就知道会如此,只是托病不出。
那些客人没见到他自然遗憾,有人顺路来拜访沈安。
“……有人说待诏的文章……不堪入目啊!那等小人,可惜不知道是谁,否则某定然会打他个满脸开花……”
这是一股子邪风,沈安觉得刮的不是时候。
他刚完成了一个阶段性的大目标,把被自己搅乱了些的历史进程再度扳回了原来的轨迹,心情舒爽之极。
可就有人见不得他舒爽,于是谣言就来了。
是的,沈安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文章写得不好。
“都是谣言!”
等到了下午,赵仲代表赵宗实来了,邀请沈安兄妹去赴宴。
“这边感觉还行,至少不用装模作样。”
赵仲看来很满意新家,但更满意的是和沈安做了邻居。
赵浅予带着果果去了后院,女人们自己开饭。
沈安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个根雕。
“这是……大鹏?”
赵宗实看着这个根雕研究了许久,沈安点头道:“大鹏展翅。”
这个寓意不错,不过在座的竟然有赵允弼,他也笑眯眯的道:“十三郎以后可不就是大鹏展翅吗,这个寓意好。”
沈安瞥了他一眼,说道:“再好的寓意也得有人能承担,没有那个命就只能是妄想。”
这个老家伙在中间搅合了不少事,今日来贺喜,多半也是暂时的蛰伏。
随后就开饭了,大厨做出来的美食让人赞不绝口,赵允弼甚至还打听厨子可愿去郡王府做事,他愿意出高价。
稍后有人回来禀告:“那厨子说了,小人只是待诏的弟子,当着待诏的面万万不敢说什么好厨子,至于去郡王府……多谢郡王,小人惶恐……”
哥虽然是厨子,但却不肯去郡王府伺候人!
哈哈哈哈!
沈安的神色似笑非笑,但赵允弼发誓这厮一定是在暗中大笑。
他心中微怒,就笑道:“老夫听闻外间有人说安北的文章……老夫当时就呵斥了那人。”
他看了木然的赵宗实一眼,说道:“大宋文化鼎盛,这话不是在讥讽安北吗?而且还坏人名声,若是任由这般说下去,以后就……哎!”
他惋惜的模样很是真实,连沈安都差点以为这人是个忠厚长者。
赵宗实淡淡的道:“文章诗词……治国不在于这些,而是在于施政之能,千言万语不如一策。”
欧阳修的文章好不好?
好,好的呱呱叫。
可这老汉一篇朋党论就把自家的队友给卖了。
话是这么说,可赵宗实拉偏架的意思太过明显。
赵允弼只是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带着些讥诮。
你会写文章吗?
沈安只是笑了笑,说道:“文章……正如郎君所说,千言万语不如一策,有那功夫,某不如去琢磨些美食才是。”
你说做文章就做文章,凭什么?
第455章 石头记(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1)
第二天宫中就来了内侍。
沈安在家中唏嘘着:“就为了住一宿,竟然就租了那么大的院子,还折腾来折腾去的,累不累啊!”
他觉得没意思,正好杨妹妹的礼物来了,却是一首词。
这是一首柳永的词,通篇都是无病呻吟。
是的,沈安觉得老柳的词太哀怨了些,实在是让人不想看。
“这不大好。”
沈安摇摇头,身后赵仲鬼鬼祟祟的靠过来,踮脚见到这首词就赞道:“一叶便舟轻帆卷……天际遥山小,黛眉浅……柳永的词,这字娟秀,好……”
沈安回身,脸上多了狰狞。
老子媳妇的字也是你能看的吗?
这一刻他把破除封建迷信和封建礼教的重任给丢开了,一脚就踹了过去。
赵仲一溜烟就跑了,在外面嚷道:“果果,你嫂子来信了。”
果果一听就欢喜,然后急匆匆的跑来:“哥哥,嫂子给我写信了吗?”
沈安气得牙痒痒,说道:“不是,你嫂子……这是给哥哥的。”
果果马上就瘪嘴不乐:“嫂子不疼我了……”
女人都是这般不讲道理的吗?
沈安不禁仰天长叹,然后把这幅字给了果果当字帖,写了一幅字叫曾二梅去一趟杨家。
曾二梅丑,丑的让人安心,所以她一到杨家就受到了欢迎。
“你家郎君让你来作甚?”
阿青觉得沈安最起码不好色,否则家里的厨娘怎会找这么丑的,看着连饭都不想吃。
一路见到了杨卓雪,曾二梅拿出一幅字来。
“这是郎君给小娘子的。”
杨卓雪打开一看,却是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这是很熟悉的一首诗,很干净清爽。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杨卓雪不禁痴了。
这少男少女定下了婚期却不得相见,想着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秉性,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情绪大抵是紧张中带着期盼。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我思念你呀,可却见不到你。南风若是知道我的心思,就请把梦中的我吹到你的梦境里去吧。
杨卓雪心中欢喜,就问道:“你家郎君可还有什么话说?”
现在他们俩是准夫妻了,所以李氏也稍微放开了些口子,让他们之间能鸿雁传书,或是令仆役来回传情。
曾二梅板着脸道:“奴走之前听到郎君在嘀咕什么……哦,说柳永的词动不动就是愁断肠,或是拍栏杆……引得现在这些人作词都写拍栏杆。栏杆何辜,竟被这些人拍遍了。”
柳永的词太酸了,而且多是幽怨,无趣。
这个潜台词让杨卓的脸都有些红了。
少女有些羞恼了。
你这是觉得我是痴呆文妇吗?
她咬着红唇想了想,说道:“是了,现在多是幽怨之词,却看不到发人深省的文章,若是能包含了家国天下,或是针砭时弊,想来才是大才。”
你说我是痴呆文妇,可现在的环境就是如此,官员文人们作词都是一副深闺妇人的幽怨模样,这怪谁?
谁能站出来引吭高歌一曲,震震这股子风气;谁能写些家国天下、针砭时弊的好文章?
曾二梅带着这话回到了家中,然后转告给了沈安。
呃!
赵仲和王正好在,两人一听都乐了。
赵仲笑道:“就凭着这些话,这个嫂子某却是认了。”
王打开折扇,也不嫌冷的扇动了几下,说道:“安北兄……莫要男不如女啊!否则日后怕是乾纲难振了。若是不行……小弟为兄捉刀写一篇文章如何?”
这两小子肆无忌惮的在嘲讽着沈安,就等着沈安羞恼,然后才会帮他出主意。
可沈安却笑了笑,说道:“有趣。家国天下吗?还要针砭时弊,如此也好。”
王笑道:“要针砭时弊和家国天下,安北兄,那可要一大篇文章才行。”
赵仲想起沈安成亲后被妻子催促着做文章的场景,不禁就捧腹笑了起来。
这年月男女之间的规矩并非那么死板,比如说赵明诚成亲后还在太学读书,每逢太学假期,李清照就带着钱和赵明诚一起去大相国寺游逛。
这种类似于后世男女恋人去逛超市的举动,在此时很是寻常,礼教还未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所以王和赵仲才能这样调侃沈安。
沈安微笑道:“是啊!要不某就做一篇文章吧。”
他突然想起了隔壁的事,就问道:“内侍不是去了你家吗?怎么还没准备搬家?”
王也才想起了此事,就拱手道:“仲此去宫中,再想出来怕是难了,若是有话只管交代,我等自然会尽力。”
赵祯是干爹,赵宗实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所以赵仲自然没法经常溜出来。
赵仲面色有些古怪的道:“此事……起复家父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只是家父方才婉拒了,说是身体有疾,不堪重用。”
嗯?
他竟然拒绝了?
沈安觉得事情不妙,他担心赵宗实是不是老毛病犯了,把宫中视为监狱,不肯再进去。
赵仲干咳一声说道:“家父说……官家也不急。”
王的眼珠子一转,说道:“是了,确实是不急。这时候急切了味道不对。”
刚选中了你,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进宫,这是觉着朕快驾崩了吗?
赵祯从登基到现在差不多四十年了,从未有过继承人追在屁股后面的紧迫感,所以还是让他缓缓吧。
“家父说正好让某再肆意一阵子,过了这一阵,进了宫之后,那日子怕是……”
沈安叹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不好过,熬吧。”
他只担心这小子到时候下黑手,要是哪天听闻赵祯便秘或是腹泻不止,他就要准备带着果果跑路了。
王好奇的问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安北兄,这是你新作的诗吗?”
沈安想了想,“在想写个故事。”
他前世时颇为无聊无趣,无事可做时就看看书,而四大名著自然是必看不可的。
有一阵子流行红学,他也跟着赶潮流,就像是后来的追星族一样,很是钻研了一番红楼梦那本书,几乎可以背下来了。
既然赵宗实不着急进宫,赵祯也不着急,那沈安也乐得能和赵仲多待一阵子。
他回到了书房里,坐在窗前,仔细的回想着。
“多准备些纸。”
上好的纸被裁切,然后写上编号。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作者自云,因曾经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
沈安来到这里后文事最多就是练字,或是写几首诗词压箱底,以备后来之用。
写文章……不,写小说,这事儿还真让他有些兴奋。
曹公,小子得罪了。
他双手合十,冲着外面虔诚的默念着。
然后他开始书写。
开始他觉得做文抄公很容易,很爽。
可渐渐的就有些晦涩起来,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才想到了问题所在。
那么多字的一本书,他不可能完全记得住,这就要他斟酌填补那些缺失的地方,这就很难了。
曹公,托个梦给我呗!
才写了一天,沈安就想放弃了,只是想到妹纸的话,又咬牙开始了抄袭大业。
第一天他就写了一章,那感觉就像是便秘,超级难受。
他把几篇稿子丢在桌子上,然后看看天色,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哥哥,吃饭。”
“来了。”
第二天他睡了个懒觉,赵浅予来找果果玩耍,赵仲顺便过来转转,就转到了书房里。
沈安买了这个院子后,得了安身之地,就把后世的不少知识抄录了下来,不过却不是放在书房,而是放在了卧室里的隐秘地方。
书房还兼了教室的功能,没啥可以保密的。
赵仲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几张稿子,就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得呆了……”
这是什么?
赵仲觉得很有趣,以为是最近开始流行的‘说话’。
说话又细分为小说和说史等四种。
此时的小说就是白话文,只是故事不长,都是短篇。但已经有了些未来的雏形,主要的内容有两种,一种是爱情,大抵就是公子小姐,才子骚客什么的。而另一种就是破案,以破案为题材,若是故事紧凑,也能在勾栏瓦舍里赚的盆满钵满。
这些都是在勾栏瓦舍里用说书的形势表现出来的娱乐内容,赵仲看了一眼这第一回,觉得不大像是那种小说。
“咦,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赵仲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许久才抬头,然后赞道:“安北兄大才!”
他回了自己家,恰好赵宗实和高滔滔在后院晒太阳,就上前行礼。
“去了隔壁?”
赵宗实很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闲暇时光了,所以能有多松散就多松散。
高滔滔埋怨道:“你也别到处跑,有空就做做文章,看看书也好。”
这可是我的儿子,未来的太子!
高滔滔心中欢喜,就叫人去泡茶来。
赵仲却不喝茶,说道:“爹爹,孩儿方才在沈安那里看到了一首诗,很有趣。”
“什么诗?”
赵宗实此刻不想什么朝政和未来,只想把大脑放空。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456章 王雱挨打
大宋定下的继承人竟然说自己有病,不肯接受官职。
赵宗绛兴奋的说那天和赵宗实一起喝酒时,就亲耳听他说过自己有病,活不了多久什么的。
这次可是他自承有病,你们听到没?
官家,这厮有病,活不长了。一个活不长的皇子你要不?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城里,等待着官家最新的消息。
放弃他吧,我能活的很长,少说能再活三十年。
他引颈观望,就像是一只乌龟在吸收日月精华。
他的脖子都酸了,宫中终于来了消息。
“官家写了手诏令内侍带去赵宗实那里,可赵宗实还是称病,又上了辞表。”
赵宗绛的眼珠子里都是欢喜,问道:“官家可怒了?”
幕僚摇摇头,“没听说官家生气,倒是听闻赵宗实请人写辞表,一份十贯钱……”
噗!
赵宗绛郁闷的想吐血。
若是让我做皇子,第一次诏令就接受了,随后再磨一磨就被接进宫中,从此就成为大宋的继承人。
这赵宗实难道是真的不想进宫?
王安石也是这般想的,所以等休沐时就把准备往外跑的儿子给抓了回来。
王老老实实地站着,可脚尖却磨来磨去的,显然失去了耐心。
这个儿子怎么就野了呢?
王安石心中不悦,问道:“那个……他为何不肯进宫?”
“谁?”
王想装傻,被自家老爹一记眼镖飞过来,在被罚和坦白之间选择了坦白。
“爹爹,那边说不着急。”
一个不着急就完美的解释了原因。
王安石有些不满的道:“虽说是定下了,可终究还得要去学……”
帝王之道你学不学?
不学就想做皇帝?
你能驾驭群臣吗?
王安石觉得那位十三郎真的是让人不解。
作为竞争对手,赵宗绛频繁露面,而他赵宗实一直窝在家里,压根不管外面的风云涌动。
王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仲就很镇定,没见到他着急。”
王安石没好气的道:“那是他的父亲。”
除非是叛逆期,否则父亲就是孩子的崇拜对象。
赵宗实不着急,赵仲自然也不急。
可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王安石在沉思,觉得这事儿应当要想办法推进一下。
王有些不耐烦了,见父亲在沉思,就说道:“爹爹,这时候着急了……官家会不高兴。”
王安石有大局观,心怀天下,可对于权术他却有些……那个啥。
所以后来他的革新手段就显得格外的生硬,硬桥硬马。
改革是需要硬桥硬马,可一味猛冲猛打的后果也很严重,最终就形成了对立,给自己树敌无数。
而王却不同,这小子满肚子阴谋诡计,只是性子倨傲,最喜欢的手段是杀人。
你要做哥的对头?那就弄死你!
前世这对父子一个掌管大局,但手腕不够灵活;一个满肚子权术,却没有耐心,喜欢征诛。
就这么一对父子,前世组成了一对改革组合。
王安石会经常就某些问题咨询王,让这个聪明的儿子给点意见。
也就是说,王实际上已经成了改革的顾问。
王安石琢磨了一下这话,微微点头道:“是了,官家还得要缓缓,等心情好了些再接进宫去。”
这时候赵宗实进宫有些给赵祯添堵的味道,所以还是缓一缓吧。
他想明白了这个,再看向儿子时眼中就多了慈爱:“要去哪?”
儿子大了,当爹的没法管了,这种心情很糟糕。
王说道:“爹爹,沈安最近在写小说,很是精彩,孩儿想去看看最新的。”
“小说?”
天可怜见,王安石整天在琢磨大宋的那点事,对于勾栏瓦舍里的娱乐方式压根不懂。
王说道:“就是编了个故事。”
“故事有何好看的?不务正业!”
他觉得这个儿子最近荒废了学业,是时候给他敲个警钟了。
王心中不满,说道:“爹爹,那故事……可不是什么才子佳人,更不是破案……那故事大着呢,家国天下,人心人性都在一个故事里,孩儿看……这本书以后定然会洛阳纸贵……”
扯淡!
王安石怒道:“无事找事,去写几篇文章再来。”
吴氏听到父子俩吵架就出来了,见王又梗着脖子,就过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那力量估摸着连苍蝇都打不死,然后嗔道:“怎么和你爹爹说话的?还不赶紧去做文章?”
王是何等人?
天下就我最聪明,其余人等都得仰视我。
若非你是我爹,我也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他板着脸道;“娘,那本石头记真的很好看,孩儿看了,觉着……家国天下都在其间。仲看了就去了乡间,四处访问民情……”
吴氏可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妇人,所以闻言就问道:“可犯禁吗?”
现在还没有什么文字狱,稍后新政开张,新党旧党摆开阵势,党争一起,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苏轼那个倒霉催的蠢蛋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乌台诗案一发作,差点被弄死。幸而王安石觉得虽然是党争,但不该杀人,另有诸多人劝说,最后免除一死,被赶到了黄州去,被当地监视居住,不得擅离。
王摇头道:“安北兄极为高明,一开始就用了‘贾雨村言’,而且朝代和当今大相径庭,所以旁人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贾雨村言?”
王安石只是一沉吟,就笑道:“假语村……有趣,那沈安倒是谨慎,不过一本小说而已,说什么洛阳纸贵,却是少年意气,倨傲了些。”
王也不再辩驳,直接去了卧室,把自己抄录的前面部分拿出来。
“爹爹,您看看。”
王安石哪有这西夏时间去看小说?
但为了教育儿子,他准备用批判的眼光去看看。
当看到好了歌时,王安石咦了一声,说道:“这等出尘的……沈安才十七岁吧?怎么这般颓废?”
王安石正是慷慨激昂,想有大作为的时候,所以见到好了歌自然会觉得颓废。觉得这非得是六七十岁的人,或是饱经沧桑和磨难的人方能有的感悟。
可沈安那小子才十七岁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起了沈卞失踪后,沈安年少带着妹妹一路迁移来汴梁的艰辛。
那孩子不容易啊!
王说道:“爹爹您再往下看。”
王安石继续看下去,“五彩晶莹的玉石……宝玉,这是胡写一通!”
“这宝玉竟然只喜欢脂粉钗环?见了女儿就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哪有这等人?!”
王安石不禁怒了,刚对沈安生出的好感又消散了。
王辩驳道:“爹爹您不知道,如今就有那起学了女子涂脂抹粉之辈,举止娇柔,不喜和男子厮混,正是这宝玉一类。安北兄这是在借机讥讽呢。”
沈安要是听到这话大抵会笑喷了。
他哪里想到什么讥讽那些人,不过是曹公的故事罢了。
不过那位宝玉在整本书里堪称是妇女之友,怜香惜玉的本事无人能及,若非是没担当,大概就会被赞誉为千古情种。
王安石木然问道:“你怎地知道这些?”
王还不知危机降临,得意的道:“汴梁有几个街巷,里面全是这些娇柔男子在坐馆,就是……分桃断袖……那些男子最喜欢去……”
等他再抬头时,就见自家父亲面色涨红,身体打颤。
我的妈……暴风雨将至……
王马上看向了自家母亲。
娘,救命……
王安石气得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喝道:“那些龌龊的东西你如何得知?羞也不羞!来人!拿尺子来,拿大的……”
“官人!大郎快跑……”
“嗷……”
……
王有两天没来了,赵仲路过那家小店时,见那妇人依旧是笑吟吟的,不禁叹道:“安北兄说男女之间只是搭伙过日子,别奢望什么情义,如今一见果然。”
左珍卖了几只炸鹌鹑,然后喜滋滋的坐下来数钱。
等她再抬头时,就见一个少年在皱眉看着自己。
“客人可是要炸鹌鹑吗?”
左珍觉得最近的生意很不错,所以心情极好,就笑的灿烂了些。
这妇人笑起来很是自然,和现在那种捂嘴窃笑的女人不同,看着多了些爽朗大胆之意。
王就喜欢这个?
赵仲摇摇头,问道:“没什么挂念的?”
左珍见他不是来买东西的,说话还有些莫名其妙,就淡了心思,说道:“客人且去吧。”
赵仲心中失望,一路去了沈家。
“安北兄,小弟来催更了。”
催更是沈安的说法,被他们催促多了之后,沈安就说自己已经是在爆更了。
可沈安今天却没写小说,而是在看地图。
“刚来的消息,屈野河的西夏人停止了对大宋的袭扰。”
“好事啊!”
赵仲走到边上,这时折克行进来,“安北兄,小弟刚去了枢密院,没有西夏那边的消息。”
沈安看着地图,沉吟了一下,“唐仁他们去了许久,按着路程也该差不多有消息要来了……屈野河……屈野河……那是没藏讹庞的政绩,李谅祚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抹去没藏讹庞的政绩吗?”
……
小王挨揍了。他打开折扇扇动几下,寒风凛冽中,青紫的嘴角扯动一下,淡淡的道:“诸位,小弟求个月票可否?”
第457章 每日一更
“没藏讹庞死的很冤,被自家儿媳和奸夫联手给埋了。可李谅祚却不是个善茬……”
沈安皱眉看着地图,“这是……示好?”
折克行点点头,“若是如此最好不过了。”
“朝中目前就担心李谅祚会发狂,刚上台就想用武功来说话,如此必然会对大宋发动进攻。”
赵仲的话让沈安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开始关注政事了,这是赵允让还是高滔滔的要求?
别是高滔滔那个老娘们吧?
沈安实在是对那个女中尧舜提不起好感来。赵仲家和沈家做了邻居,果果和赵浅予成了亲密小伙伴,这不错。
可果果经常去赵家,这要是被高滔滔给熏陶变味了,沈安得把肠子悔青了去。
他觉得有必要和妹妹经常保持思想交流。
想通了这个,沈安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他先为赵仲有这么一个老娘默哀一秒钟,然后说道:“李谅祚……你要结合时政来分析。他刚挫败了没藏讹庞的谋逆,可朝中却有不少没藏讹庞的同党,他要一一去清理干净,这需要不少功夫。”
赵仲在沉思着,沈安也不催促,只是在琢磨着李谅祚最终的态度。
唐仁紧急出使西夏就是为了探知西夏的态度,然后大宋好做出相应的对策。
若是选择了和平,那么此刻在不怀好意的辽人会偃旗息鼓,三国将会重新回归和平。
大宋……
官家……
沈安不知道赵祯还能活多久,但他始终觉得不长了。
若是在新老交替时发动战争,大宋会很被动。
所以大家还是坐下来谈判吧。
“还有那些权贵,李谅祚需要全面掌握住权利才行,否则他不会擅自发动进攻。”
赵仲的话让沈安心中微喜,他此刻就期盼着那一天,到时候赵仲在宫中强力支持,他在外面横扫四方……
那日子多舒坦啊!
现在赵祯当政,沈安在许多事情上都有些束手束脚的,浅尝辄止。
若是换了赵仲……
沈安只是幻想了一下未来的美好,就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暗爽不已。
他看着赵仲,说道:“正是如此。李谅祚还未成年,但手腕已经很是了得,只等此次唐仁出使归来,大宋就能根据西夏国中的情况,以及李谅祚的秉性来做出决断,至少能判断出最近几年的变化。”
沈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安北兄,最新的石头记呢?”
说了正事,赵仲就开始催更。
沈安头痛的道:“每日一章就让某头痛了,休想两章。”
“安北兄,要不……一章半?”
折克行也不消停,“某觉着那贾琏还行,只是自家父亲不妥当,无人教导。可这人却靠着机敏在荣国府中有了一席之地,不简单呐!”
赵仲赞同这个看法:“贾母偏心,贾琏虽然是继承人,可贾母才是一言九鼎,所以贾琏这是在韬光养晦呢,而且还能接办外事,以后寻机就能翻身,很厉害的一个人。”
沈安听着他们俩对贾琏的评价,不禁目瞪口呆。
现在的少年人都是这般早熟吗?
石头记的主角是贾宝玉啊!
你们怎么就觉得贾琏不错呢?
他摇摇头,把稿子收拢了一遍,然后叫了曾二梅来。
“把这个送去杨家……那个……你懂的。”
曾二梅是厨娘,但少女心却也是有的,日日在家中也觉得无趣。
所以得了任务就欢喜的去了。
少顷到了杨家,她熟门熟路的被带去了后院杨卓雪的闺房。
“这是我家郎君给小娘子的。”
杨卓雪接了,没好意思现在看,就和曾二梅说了些话,让人赏她铜钱。等她走后,才打开了这本册子。
“嗯?石头记?”
杨卓雪想起了先前和沈安之间关于现在文风的争论,不禁就笑了。
她伸出细嫩的手指头翻了下去。
这一看她就停不住了。
甄英莲被拐,甑家家破人亡……贾雨村得意……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杨卓雪抬起头来,眼中多了震惊。
这不是文采,没有华丽的辞藻,可却比什么愁断肠和拍遍栏杆更令人警醒。
这是他写的吗?
少女继续往下看去。
等看到林如海托孤给岳母家,杨卓雪不禁心中发酸。
及至看到贾宝玉出场摔玉时,她摇摇头,说道:“纨绔子弟罢了。”
“呸!”
杨卓雪突然抬头,脸上红红的呸了一下,然后嗔道:“那人……竟然写这些。”
她却是看到了贾宝玉初试**情那里,不禁就羞红了脸。
一路往下看去,杨卓雪连下午的点心都没吃。
直至夜色初临,阿青叫她吃完饭,杨卓雪才回过神来。
不过是十多回小说,却让她进入了那个世界。
那个可怜的黛玉在贾府里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吧,幸而有个宝玉在。
可宝玉看着似乎不大靠得住。
她满脑子都是情节,等吃了晚饭后看完了最后一回,然后愤而娇嗔道:“竟然没了?!”
阿青在外面喊道:“小娘子好睡觉了。”
“知道了。”
家中的父母在为她准备嫁妆,所以最近没时间来盯着她。
嫁妆啊!
这年头嫁妆就是女人的私产和底气,多了就有底气,少了就抬不起头,所以才会兴起了厚嫁的风潮,弄的家里有几个女儿的人家都要愁断肠了。
“愁断肠!”
杨卓雪想到了这个词,不禁就笑了。
第二天她实在是耐不住了,就手书一封信让阿青送过去。
沈安接到书信,却只有一行字。
那黛玉可好?
这妹纸是来催更的?
哈哈哈哈!
沈安不禁欢喜,可他却没更新,所以只得尴尬的道:“告诉你家小娘子,回头有了消息就让二梅送过去。”
这边催更催的急,宫中的赵祯也在催促着。
“西夏的消息何在?”
他鼻息咻咻,面色潮红,急躁的不行。
张八年看了陈忠珩一眼,心想官家这是啥意思?
“官家,西夏那边的消息还未到。”
西夏那边有些荒凉,探子必须要准备周全才能潜行回归,否则不是冻饿而死,就是被人抓住用马蹄踩死。
可赵祯今日却一刻都等不得了,喝道;“马上去接应,有了消息立即回来,晚一刻朕……罢了,速去!”
消息传到了宰辅那边,曾公亮诧异的道:“西夏并未挑衅,官家为何这般急切?”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叹息一声。
韩琦说道:“这是有了皇子,官家……”
有了继承人,赵祯就有了紧迫感。只是这个紧迫感有些过头了。
那赵宗实此刻不进宫果然是正确的。他若是进宫,官家肯定会更焦虑。
从来帝王和自己的继承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在帝王的眼中,继承人更像是一个催命鬼,催促着朕赶紧驾崩的鬼!
曾公亮说道:“沈安于外事有造诣,他说李谅祚刚上来,必然不敢和大宋贸然翻脸,所以……官家不该着急。”
韩琦摇头道:“世事难料。别忘了,当年的西夏可是连辽人都敢惹。”
那就是平头哥般的存在,你要是用普通人的想法去套西夏人,到时候被咬的遍体鳞伤可别怨天尤人。
曾公亮一想也是,“沈安当初担保定然如此,所以才没有增援西北,若是有变……”
韩琦的嘴角翘了一下。
若是有变,沈安就要灰头土脸了。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霍然起身道:“既然官家心中急切,可令枢密院出骑兵去接应。”
官家都愿意立下继承人,大家也该体谅他一下。
曾公亮点头,欧阳修说道:“多派些去吧,若是西夏人袭扰,就弄死几个,让官家出出气。”
随后韩琦就去请示了赵祯,命令下达。
京城最精锐的骑兵出动了。
三千骑兵轰隆出动,惹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不知道是哪里出事了。
若是论疆域,大宋的地盘比不上历朝历代。
可若是论造反的频率,谁也比不过大宋。
汴梁人民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有人造反的消息,渐渐的都麻木了。
可京城骑兵却是拱卫皇城的精锐力量,一次出动三千……
这次造反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吧。
赵祯在宫中有些急躁不安,连曹皇后都吃了排头。
他很急切,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怕是活不过十年了。
所以他想趁着现在还活着的时候把大宋变得更出色一些,这样他才有脸去见祖宗,才有脸在死去之前得意的说自己是明君。
“官家,要不……出去走走?”
陈忠珩觉得官家就像是一头困兽,被憋在宫中不得发泄。
赵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他换了便衣,被簇拥着往宣德门而去。
至于为啥不走北边的玄武门,那是因为玄武门出去不热闹。
而朱雀门外就是御街,人流如织。
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索居的大抵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
赵祯在想着心事,一路缓缓靠近了朱雀门。
“万岁!”
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欢呼,陈忠珩下意识的挡在赵祯的身前,喊道:“护着官家!”
众侍卫把赵祯围在中间就准备回去,赵祯皱眉道:“听声音远着呢,上城头看看。”
“官家,谁能当得起万岁?臣怕有人谋逆。”
陈忠珩有些激动,不,是害怕。
他恨不能此刻就有无数军士走上城头来保护自己。
众人拗不过官家,就护着他上了城头。
“陛下!”
宣德门里就是皇城,一进来的两排建筑都是宰辅的地盘。
中书政事堂,门下修史院,这些全是宰辅的地盘,不过进门右边的第一家却是枢密院。
宰辅们已经闻声出来了,见赵祯在上城头,都纷纷跟了过来。
“万岁!”
第二次欢呼声传来,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等上了城头,就见那些百姓在往外城看去。
一队骑兵正护着几个文官疾驰而来。
第458章 外交胜利(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2)
在汴梁城中纵马,那和自杀没啥区别。
那些御史就如同是嗜血的鲨鱼,会让你后悔不迭,恨不能时光倒流,宁可马骑人。
可今日却不同。
一群骑兵簇拥着几名文官在城中疾驰着,前方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然后如痴如醉的欢呼着。
“万岁!”
几名文官都面色黝黑,脸上多出了许多裂口。这一阵疾驰,脸上的裂口被冷风吹开,顿时鲜血就流淌下来,望而生畏。
可此刻他们的脸上全是骄傲!
唐仁在最前方,此刻他恨不能手中持节挥舞。
可从前唐开始,使者就只是携带印信而已,旌节是没有的。
冷风吹拂着他的脸,他感到了有湿冷的东西流淌下来,但胸中的热血让他忘却了这些伤痛。
他振臂高呼道:“西夏俯首,屈野河重归大宋!”
不知情的百姓这才狂喜起来,然后振臂欢呼:“万岁!”
大宋从开国至今,对外作战几乎罕见胜迹。
就算是偶尔胜了,可却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还会在谈判桌上把在战场上用血肉换来的地方退还给自己的敌人。
而外交就更不消说了。
从赵老二开始,大宋的外交就是泥足巨人,不管是对辽人还是对西夏都没讨过好,甚至后来对交趾人都在吃亏。
所以在西夏国中变动之后,大家都担心会不会开战。
和西夏开战大抵是要损失惨重的,这是大家的共识。哪怕韩琦出来牛皮哄哄的说自己这位大宋名将将会亲赴前线,也不能让百姓们有半点信心。
失败多了,军心民心都会颓丧。
所以不但是赵祯急,百姓喝点老酒也会扯扯李谅祚那个小子会不会比他老爹还凶悍的事情,然后盘算打起来大宋会丢掉那些地盘,损失惨重之后,怕是又要加赋税了。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使者归来,哪怕是坏消息,至少能让人心中有数。
如今使者归来了。
他带来了让人不敢置信的好消息。
李谅祚竟然服软了,他归还了屈野河那一片土地……
这是幻听吗?
有老人揉揉耳朵,然后大声的问儿孙。
“翁翁,李谅祚服软了!还了大宋的土地!”
为了屈野河的归属,大宋和西夏人交涉过多次,可每一次西夏人都会矜持的摇头。
老子打下来的地方,自然就是西夏的地盘,有本事你们就来夺了去!
可现在没动刀兵,西夏人竟然服软了?
这个大宋啊……
有人想到了最近几年的外交和战事。
“府州,西夏人在府州被大宋打怕了!”
“那边还有个大京观,沈安写了什么?”
“京观累累,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汉儿杀人!”
“好!”
“豪迈啊!听了让人热血沸腾,恨不能杀奔西夏去,夺回那些故地。”
“……”
无数人在欢呼着,那些骑兵也与有荣焉的昂首挺胸,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长嘶着。
所有人都知道西夏服软的含义。
辽使最近又有些瑟,甚至还敢去榆林巷转悠,然后有些官员以此为由,弹劾沈安和辽人交往密切。
这是肆无忌惮,可没法管。
因为西夏一旦稳不住,辽人就敢饮马黄河。
失去了西夏的牵制,大宋就是辽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沈安正好带着妹妹出来逛街,顺带给杨妹纸买点礼物。
他站在左边,看着唐仁嘶吼着冲了过来。
这是荣耀时刻!
大宋的外交史上,从此就多了浓重的一笔。
前世的李谅祚可不会同意归还什么旧地,没打你就算是哥友善了。
可这一世不同了。
府州一战,大宋的兵力并不占优,而且竟然还是野战。
那一战许多人都不相信是大宋胜利了。
真的,大宋敢于和对手野战,可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罕有胜利。
所以那一阵子府州来了不少探子,西夏和辽人的都有,甚至大宋这边担心府州和沈安等人虚报战功,也派出了密谍来查探。
直至他们看到了那个京观,看到了那个杀气腾腾的京观石,这才相信。
这个大宋不同了呀!
它不再回避战争,它敢于在面对强敌时亮出自己的长刀,悍勇的去弄死自己的敌人。
李谅祚为何会低头?
显而易见,大宋的强势,以及辽人的不怀好意让他必须要选择妥协。
而他的这个想法却无人得知。
只有得了沈安真传的唐仁才能一语撼动李谅祚。
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胜利,辽使要失望了,耶律洪基要失望了。
所谓的友好只是在无法灭掉对手时的暂时妥协而已。
国与国之间哪来的友好?
这世界就是一个丛林,你可以暂时组队去应付对手,但最终你只能相信自己,不断强大自己,否则你就会沦为强大对手的口中食。
这是谁的大宋?
看着这些欢呼的百姓,沈安笑了。
唐仁一路疾驰到了宣德门外,他仰头看到了赵祯和宰辅们。
“陛下,臣出使西夏归来。”
他下马躬身。
陈忠珩大声问道:“为何欢呼?”
城头太高,无法接近那些百姓,也听不到他们的私下交谈。
唐仁喊道:“李谅祚俯首,愿意归还屈野河旧地!”
哦!
赵祯听到了身后有人在惊呼。
“这是兵不血刃啊!何其难得!”
韩琦忍不住一拳砸在城头上,然后欢喜的喊道:“好!好!好!”。
他是首相,在自己的任期内得了这个大彩头,以后青史上将会留名。
曾公亮欢喜的道:“李谅祚……李谅祚果然如我等所想,如此大局定矣!”
三国重归平衡,这才是这群君臣期盼的东西。
如今李谅祚愿意俯首,就代表大宋和西夏在面对辽人时将会成为盟友。
天下再次和平!
从没藏讹庞成为权臣开始,大宋君臣就在忐忑不安,生怕没藏讹庞改变国策,或是把西夏国内引入混乱。
是的,大宋是能进攻混乱的西夏,可就算是打下了西夏又如何?
打下了西夏,大宋和辽人之间再无牵制和缓冲。
宋辽大战将不可避免。
大宋可能赢?
赢个屁!
所以君臣才会喜上眉梢。
赵祯心中欢喜,说道:“朕为子孙赢得了二十年安宁。”
只要李谅祚能活二十年,那么和平将会持续下去。
此刻无人知晓李谅祚是个短命鬼。
“万岁!”
每一次胜利的消息传来时,汴梁百姓总是喜欢用欢呼来表达自己对帝王的喜爱。
“官家万岁!”
这是个仁慈的帝王,大家都希望他长命百岁。
赵祯心中欢喜,忍不住就朝着下面挥挥手。
“万岁!”
他抬起头,耳边是欢呼声,眼中全是手臂。
无数人在为了即将到来的长久和平而欢呼。
赵祯心满意足的道:“就是这样,朕的大宋就该是这样。”
远处的沈安牵着妹妹悄然隐入人群之中。
他也很欢喜。
大宋赢得了和平,哪怕是短暂的,可却在这个新老交替的当口无比重要。
这是老天在帮助大宋,只是历史上的大宋并未抓住机会。
如今呢?
他的嘴角含笑,心情极好。
“哥哥,去嫂子家!”
果果牵着他的衣袖,眼珠子骨碌碌转,却是想和喜欢自己的嫂子说话。
沈安说道:“不好,再等等吧,等明年你嫂子就进家了,到时候每天都能说话。”
“沈待诏!沈待诏!”
他走出了人群,外面一个侍卫正好看到他,就喊道:“官家召唤。”
得,这下哪都去不了了。
果果噘嘴道;“哥哥,官家不好。”
边上有人听到了这话,不禁大怒,等看到是个小女娃时,这才释然。
在外交胜利的映衬下,此刻的赵祯身披光环,谁说他的坏话都是作死。
可沈安却压根不在乎这个。
他让人护送着妹妹回去,自己则是进了皇城。
一路到了奉天殿,一个御医正在给唐仁处理脸上的裂口。
见到沈安进来,唐仁不顾脸上没抹匀的药膏,躬身道:“多谢待诏指点,下官此次方能不辱使命。”
沈安笑道:“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大家都知道在外交之道上,唐仁几乎就是他的弟子,所以都含笑看着。
连韩琦都温和的道:“此次都有功。”
赵祯在上面说道:“李谅祚竟然偃旗息鼓了,倒是意外之喜。”
沈安微微皱眉,赵祯继续说道:“不过西夏就没有良善的,他稳住了这几年,稍后怕是会再起战端。不过大宋此次确实是压住了他,朕亦是欣然。”
沈安听到这话才放心。要是赵祯一味乐观,那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说说吧,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祯很是轻松的态度让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唐仁就说了自己出使西夏的情况。
“……西夏国中势力纷杂,没藏讹庞一党要慢慢清理,可其它势力也在趁机获取好处,所以李谅祚现在很是焦头烂额……”
唐仁说话间看着从容不迫,比之前更多了稳沉。
“没藏氏被打入冷宫,据说整日嚎叫……”
这是必然的。
君臣没有同情这个女人,韩琦问道:“那梁氏呢?”
唐仁面色古怪的道:“一早就被接进了宫中,兴庆府里最好的郎中都在宫中,专门照顾梁氏。就在臣来之前,梁氏产下了个孩子,却是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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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纯良和善的沈安
大宋的礼教不算厉害,至少在沈安的眼中不算厉害,甚至是有些宽松。
女人都能出来干活,出来挣钱,这是个宽松的时代。
沈安一直认为,越落后的时代才越会对女人苛刻。因为男人害怕女人知道自己没本事,就把她们禁锢在家里,把她们变成了金丝雀,不谙世事,然后莫名崇拜唯一能接触外面世界的夫君。
但对女人再宽松,从男人的角度出发,依旧不能忍受女人红杏出墙。
而且这株红杏还和奸夫联手坑死了夫君全家。
哪怕这是发生在敌国的丑事,可大宋君臣都没有喜色。
“无耻!”
“不要脸!”
“这等丑事简直就是不堪入耳!”
群臣都在数落着李谅祚和梁氏这对奸夫**,看似道貌岸然,可沈安却看到有几人的眉间多了兴奋之色。
别人家的老婆出轨了?
啧啧!
好八卦啊!
沈安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个女人。
李师师。
这位和赵佶来了一出君妓恋的女人名动一时,大抵认为自己会终身荣耀吧。
可等金兵兵临城下时,官员们出动军队,各处搜刮女人和钱财送给金人,李师师这等女妓也不能幸免。
有人说李师师不肯被送给金人,于是自尽。但后来有记载,说她流落到了江浙一带。
这个时候,所谓的男人大抵就和兔儿爷差不多,只要能送走金人,他们啥都干得出来。
一群失去了卵子的男人,焉能御敌?
沈安对这种带着暧昧味道的兴奋很是不屑,所以眼神冷了些。
赵祯看到了,心中欢喜之下,就说道:“沈安当初说那李谅祚有些手腕,虽是年少,可心机城府都不差。如今果然如你所言,那李谅祚选择了俯首,朕心中欢喜,你算是有功……”
沈安的目光转动,刘展第一时间别过脸去。
赵祯见到这个场景不禁就笑了,然后觉得有些不厚道,就干咳一声说道:“不够。”
别想着用打人来抵消功劳,这次不够,你要是打了朕收拾你。
韩琦也笑了,“那李谅祚可有什么要求?”
众人都知道这些敌人的节操少少,所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聆听来自于西夏的要求。
殿内比外面暖和,唐仁脸上的伤口凝固了,但是却很痒,又痒又痛的感觉让他想伸手挠一把。
“李谅祚想让大宋重开榷场。”
韩琦的面色不变,曾公亮问道:“你是怎么应付的?”
外交使者出发前都会有权限交代,什么事你可以做主,什么事你必须要这么回答,一板一眼的很是慎重。
除非你是重臣,否则你没有丝毫越线的权利。一旦越线,回来就是严惩。
唐仁说道:“下官只说此事重大,没个三年五载的怕是不能有结果。”
他习惯性的谄笑起来,韩琦见了不禁皱眉,不过觉得他的应对很是得体,就赞道:“三年五载,到了那时,两边怕是又要起龃龉了。”
三五年后,谁知道是啥情况?
到了那时,若是情况不对,大宋只需一句‘忘记了’完事,到时候大家又来慢慢扯皮吧。
文官最擅长干这个,所以殿内有些默契的阴谋味道。
连欧阳修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此事……臣到时若是在,只需去厮混一番,保证能磨两年。”
赵祯也很是惬意,觉得此刻君臣之间的心都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其乐融融。
唐仁觉得味道不对,茫然道:“后来李谅祚又说想尚公主……”
“放屁!”
这声音中充斥着愤怒,但朝堂之上这等粗俗的话是不能说的。
众人一看却是沈安。
沈安怒道:“别说是公主,大宋的女人他们都别想!”
君臣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韩琦说道:“没有谁会答应。”
他说这话时很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此刻的大宋还有骄傲,宰辅们再有万般缺点,可也干不出把皇帝赶出城去的勾当;更干不出去满城搜罗女人、财物,把皇族女人和宫女送给金人的勾当……
沈安愕然,随后竟然有些小窃喜。
是了,我身处的这个时代纵然有万般不好,可这些重臣们却还保留着最后的节操。
等到了徽宗时,从帝王到臣子几乎都节操丧尽。赵佶一家子倒霉是活该,可却让百姓跟着水深火热,当真不值。
哪怕知道未来会有变化,可沈安却依旧在琢磨着等以后赵仲有个儿子叫做赵佶时,是不是想个办法,把他弄到蛮荒地带去过日子。
赵祯莞尔一笑,虽然沈安失礼,但这种脱口而出却证明了他的赤子之心。
若非是赤子之心,公主外嫁和他有啥关系?
能升官才是硬道理!
赵祯看惯了这些脸嘴,所以很是稀罕这等赤子之心。
“朕不会答应。”
他微微颔首表示了自己的坚定。
他的仁慈也是有底线的,他的女儿不会嫁给那些蛮夷,想都别想。
从早期到现在,不管是帝王还是重臣,大家对和亲之事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和亲辱国,割地亦不许!
但当年却发生过想用宗室女联姻之事,最终宰辅们纷纷反对,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于是富弼赴辽谈判,硬是守住了底线。
大宋武力不彰,幸而前期的宰辅们在许多时候都算得上是尽职尽责。
哪怕是那些在政治斗争中无所不用其极的臣子,在对外关系上依旧能守住底线,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然,到了王安石开始革新后,这种氛围全没了。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立场开始厮杀,所谓的君子面具被丢在一旁,都在琢磨着怎么弄死自己的对头。
直至到了赵佶登基,整个大宋都变成了玩具,最后把自己一家子都玩了进去。
大抵让人选择史上最罪有应得的帝王,赵佶起码能进前三甲。
而强行选择赵佶接任的向太后也不是个好鸟,章的呼喊犹在耳边,她却一意孤行。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沈安的脑子里转动着这些纷杂的念头,只觉得未来还有许多事要去改变,去引导……
“陛下,西夏使者嵬名聿正求见。”
赵祯看了唐仁一眼,问道:“此人如何?”
“狡黠。”
赵祯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道:“让他来。”
随后嵬名聿正进来,行礼后很是虔诚的道:“大宋皇帝陛下英姿不凡,外臣见了心中欢喜……来之前,我朝陛下有言,恳请陛下允了。”
赵祯没吃这个糖衣炮弹,淡淡的问道:“何事?”
嵬名聿正认真的道:“我朝陛下羡慕中原衣冠,在明年时想身穿中原衣冠迎接大宋使者。”
这是什么意思?
陈忠珩没琢磨过来,等看到韩琦面带冷笑,曾公亮面无表情,连欧阳修都是一脸茫然后,就知道这个要求怕是不对劲。
赵祯淡淡的道:“朕允了。”
不过是示弱而已,答应你又有何妨。
“多谢陛下,外臣还有些话……”
大宋皇帝自然没空陪我扯淡,哪位出面,咱们聊聊大宋和西夏未来该如何发展。
韩琦淡淡的道:“陛下,臣以为……沈安极好。”
这等事宰辅自然没时间,沈安一天闲在家中屁事不干,就该让他出力。
曾公亮也道貌岸然的道:“臣也以为沈安最好,年轻人总是要多动动,等以后臣等告老回乡,他们方能担大任。”
欧阳修干咳一声,老眼朦胧的道:“那个……陛下,既然西夏新主友善,那咱们也该让友善的人去商议。臣看沈安就不错,年轻人很是和气,做事规规矩矩的,还热情,彬彬有礼……”
听到这里时,连赵祯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韩琦的嘴角抽搐着,心想你个老欧阳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啊!
那沈安和气?当朝就敢喝骂人,刚才可是才骂了放屁。
至于友善……辽使定然不服。
规规矩矩……他动手打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热情……
罢了,老夫数不下去了。
嵬名聿正目光寻索,看到沈安那里时,就见这个年轻人拱手微笑,看着很是纯良。
这个年轻人不错啊!
他的目光继续梭巡,直至沈安打了个招呼,“贵使……某就是沈安。”
呃!
那么年轻?
嵬名聿正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了那个京观。
且看汉儿杀人!
能写出这等文字的年轻人……他怎么可能和善啊!
所谓的和善,铁定是忽悠。
嵬名聿正拱手道:“见过待诏。”
这人跟着折继祖在西北拼杀了一阵,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吧。
在这纯良的外表下,究竟是一颗怎样残忍的心啊!
听闻那支军队叫做邙山军。
邙山几乎就是坟堆,用这等名号的军队,哪怕只是乡军,可也代表着此人的心肠极狠。
沈安的目光柔和,说道:“贵使远来,可先歇息,等歇息够了再来寻沈某,大家喝喝酒,说说话,共叙和平。”
这货太虚伪了,那声音柔和的让赵祯都想呕吐。
“今日就这样吧,诸卿可各自去了,使者那边令人好生招待。”
赵祯赶走了众人,然后先叫人弄了热茶来喝了,才叹道:“朕刚才差点就忍不住要笑了。”
陈忠珩谄笑道:“可不是,那沈安假的不行,说他和善还装上了,若是西夏使者当真,臣怕是会笑一整年。”
赵祯一想到那个画面,沈安一脸纯良,嵬名聿正心中窃喜,以为遇到了个棒槌,然后被沈安一步步的忽悠勾引……
“哈哈哈哈!”
赵祯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陈忠珩也跟着赔笑,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官家最近没多少笑脸,回到后宫话也不多,让人担心。
这一笑总算是天晴了啊!
他随着赵祯出了大殿,看着阳光照在瓦片上,然后再四处反射,煌然生辉。
“这是大宋!”
赵祯很是踌躇满志的道:“再过几年,有神威弩助战,只需让西夏人吃几次亏,此后大宋就能安享太平了。”
陈忠珩凑趣道:“官家,到了那时,您可就是千古名君了。”
赵祯的脸上多了红色,嘴角微抿,竟然是有些赧然。
“算不上,只要别说是昏君就成。”
“那是谁?”
就在此时,就见前方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陈忠珩心中一个咯噔,就喝道:“止步,别惊了官家!”
内侍近前后说道:“官家,西夏使者在过左升龙们时摔倒了,好惨……脸上全是伤。”
“摔倒了?”
赵祯幸灾乐祸的道:“脚滑了吧?”
内侍一脸苦涩的道:“当时沈待诏就在使者的身后……”
卧槽!
赵祯瞬间就怒了,骂道:“这是……这是蓄意的!他的功劳都没了,没了!”
陈忠珩嘀咕道:“陛下,这个……西夏使者定然不知道他是蓄意的吧?”
内侍一脸纠结的道:“沈待诏一脸诚恳的致歉,又扶着使者出去,还叫人赶紧去牵马来,这一路就往医馆去了,那使者看似有些感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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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新仇旧恨,暗爽
嵬名聿正真的没怪沈安,因为当时他是在想事,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脚下一慢,随后沈安就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后跟,然后……
他正在迈步的那条腿被踩住了,一发力,人就直接扑街。
此刻他的脸上全是伤,有青紫,有破口,惨不忍睹。
沈安很是内疚的把他送到了医馆,直接报上名号。
“某沈安,使者在此医治的花销都记在沈某的账上,回头某叫家人来结账。”
医馆的郎中一听是沈安,就丢下了嵬名聿正这个病人,先是寒暄了一番,然后请教沈安当年是怎么治好的赵宗实。
“……小人听闻那位郎君头疾发作时六亲不认,焦躁不安。汴梁的郎中去了不少,可却无人能治,待诏高明……小人不敢问药方,就想请教……那是什么病?”
神经病!
沈安压住这个词,说道:“那是……人有烦忧,从出生到死去都是烦忧,有的人烦忧多了些,容易引发心绪不宁,进而越发的严重……”
心理疾病大多数人都有,只是看轻重而已。
郎中若有所思的道:“七情六欲吗?”
沈安点头道:“孺子可教。”
郎中比他大三四十岁,闻言竟然有些沾沾自喜,心想沈安竟然说我可教,说出去就是好名声啊!
随后郎中就给嵬名聿正处理伤口,他拿出个瓷瓶,得意的道:“这是小人祖传的秘方,专治跌打,若非是待诏亲至,小人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的。”
这药膏很是厉害,只是敷上去,嵬名聿正就觉得脸上刺痛难忍,不禁就呻吟了起来。
沈安的嘴角抽搐一下,心想要是那药膏不干净,或是被感染了什么东西,你就安息吧。
他把嵬名聿正送走,正准备回家时,陈忠珩来了。
“好你个沈安,为何要对使者下毒手?”
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张脸,陈忠珩不禁打个寒颤。
沈安一脸委屈的道:“某发誓,真不是想弄他!”
“发誓?某怎么觉着最多会牙疼呢?”
陈忠珩觉得这人的节操信不得,就说道:“官家震怒,说要收拾你。”
赵祯震怒倒是不至于,只是气哼哼的,回到后宫和曹皇后说了此事,两人突然就相对笑了。
这人每次立功竟然都会弄些事出来,以后若是上了史书,怕是会遗臭万年。
沈安认真的道:“老陈,某若是有意弄使者,此后一生不得过雄州。”
他真的是比窦娥还冤啊!
那嵬名聿正自家减速,然后我追尾,怪我咯!
陈忠珩点点头,沈安的政治资产目前就是北伐,所以这个誓言很重。
那使者也是倒霉催的,活该!
陈忠珩随口问道:“那你准备弄谁?”
“刘展。”
噗!
陈忠珩要疯了,他盯着沈安说道:“你还嫌不够乱?那刘展的朋友众多,到时候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他见沈安不以为然,就说道:“刘展昨日和人喝酒,说迟早有一日要让你身败名裂,全家……”
沈安也是随口而出,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不过他也是个光棍的性子,被陈忠珩这么一威胁,就说道:“怕他个鸟,这厮在朝中针对某,若是出于公心也就罢了,你看看韩琦,某何时对他下过黑手?刘展却不同,此人某弄定他了。”
敢说让我身败名裂?
全家什么?
陈忠珩虽然没说,但沈安知道不外乎就是流放什么的。
好你个刘展,老子还没准备对你下手,你倒是恶意满满了啊!
陈忠珩也后悔了,他盯着沈安的眼睛说道:“某可是说胡话了,你别信。还有,刘展那边寻机某给他个脸色罢了,你且别乱弄。”
他担心沈安大怒,然后对刘展下毒手,到时候他就是教唆犯。
沈安一脸纯良的道:“你放心,他不惹某也就罢了,某正在写小说,没空搭理他。”
“什么小说?”
“保密。”
沈安一路笑着回到家中,看着情绪极好。
可等进了书房之后,他就杀气腾腾的道:“那刘展竟然敢语出威胁,去打探他的消息,老子要弄他!”
邙山军本就有这个操练项目,不过是第二天消息就汇总来了。
“郎君,那刘展的朋友不少。平日里经常和人聚会,说说诗词文章什么的,还有歌姬陪伴,那刘展和多名歌姬有染。”
歌姬的地位最是尴尬,比如说苏轼,这货在以后就经常把自家的歌姬送人,堪称是不要脸。
可和家中的多名歌姬有染……
“这刘展的腰子不错啊!”
沈安摩挲着下巴,说道:“盯着他,寻机动手。”
“安北兄,可写出来了吗?”
王来了,沈安注意到他走动间有些不自然,就问道:“腿有问题?”
王不自然的道:“没,这几日在家中自己操练,有些过了。”
“注意量,过量了容易出事。”
沈安一阵忽悠,王也忘记了催更的事儿,两人在说着隔壁啥时候进宫,陈洛来禀告道:“郎君,刘展去了隔壁拜访。”
娘希匹!
王不屑的道:“这人见风使舵之快,让人不齿!”
沈安正色道:“别人是什么和咱们没关系,莫要背后说人坏话,这样不好。”
王悚然而惊,才发现自己有些尖酸了,他感激的拱手道:“谨受教。小弟这几日有些焦躁,幸得安北兄提醒,否则就怕会一去不回头了。”
人的性子会善变,今日爽朗,明日可能就会尖酸。
这是利益所决定的。
王就是这种善变的性子。
沈安欣慰的道:“要豁达,如此心胸才宽阔,心灵才纯净,人性才会高洁……”
他觉得自己对这几个小子的影响越发的大了,看着他们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心中真是欣喜啊!
看看现在的王,那尖刻的性子改了多少了?
赵仲,原先那个懵懂的少年哪去了?腹黑的让人想掏开他的肚子,看看里面是否全是黑水。
还有折克行,历史上蛰伏许久,可如今却是简在帝心了,只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一飞冲天。
这些都是怎么来的?
都是我沈安的教导和垂范,在我的人格感召之下发生的改变啊!
沈安唏嘘着,觉得自己不但是在太学教导出了无数学子,更是在家中教导出来了这几位未来的大宋君臣。
这大宋遇到我是何其的幸运啊!
“郎君……”
黄春来了,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
“你且看看这篇文章,说的是日月星辰的运转和所谓的大道并无关联,好生看,能让你对宇宙多些了解。”
沈安交代了功课,然后出了书房。
“何事?”
“郎君,刘展和那些文人最近喜欢去青楼,里面有个有钱的,一去就包下了整个青楼……”
官员不许去青楼,这是规矩。可在实际操作中也就是严格了十几年,随后就渐渐废弛了。
不过明目张胆去青楼的官员还没有,至少汴梁没有。
比如说苏轼,那货就喜欢青楼和宴饮,越热闹越好。
包下青楼,这样外人自然不能得知有官员在里面寻欢作乐。
这手段不算高明,但却很霸道。
哥有钱,用钱砸出一个安全的享乐环境来。
可再有钱,你能有我有钱?
沈安说道:“那刘展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盯住他,下次他再去时就赶紧来报,咱们去给这位刘学士贺喜。”
黄春猥琐的挑挑眉,说道:“郎君,要不小人去弄些药?给他弄个马上风,保证让他闻名天下。”
一位学士竟然来青楼玩耍,而且还马上风……
这人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啊!
你好毒!
沈安欣赏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主意不错,可咱们不能留把柄,这叫做什么?这叫做瓷器不和瓦砾碰。咱们是瓷器,他刘展就是瓦砾。”
没错,在沈安的眼中,刘展就是一片破瓦,为他冒险不值。
“沈郎君。”
阿青来了,沈安一见她就愁眉苦脸的道:“最近好忙,没空写小说。”
阿青叹息道:“小娘子可是在等着呢。”
让妹纸等更新就是我的罪过啊!
沈安虔诚的忏悔了一秒钟,阿青却犹豫了一下,然后靠了过来。
我去!
你要干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啊!
沈安下意识的准备闪避。
不是他误会,而是阿青的神色实在是让人觉得暧昧。
这个女人三十余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龄。此刻看着含羞带怯的,虽然不是美女,却也有动人之处。
就在他的身体刚动时,阿青低声道:“沈郎君,那金钏儿跳井死了……可是被宝玉害的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那金钏儿只是个奴婢,却和宝玉调笑……奴婢也想飞上枝头,所以……你该懂了吧?”
这事儿就没有一个无辜的,贾宝玉是祸首,金钏儿也未必干净。
阿青惆怅的道:“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岂是那么好攀附的?那金钏儿一家子都在贾府为奴为婢,自己不尊重,却是害人害己,哎!”
这女人竟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沈安不禁在想着杨卓雪的反应。
这一章就是个大揭露,把几个人的秉性全部揭开,不仔细琢磨是琢磨不到的。
比如说薛宝钗,一个大姑娘为了开解自己的姨母,话里话外压根没把人命当回事。
沈安感慨的道:“还是大宋好,雇佣,到期了不想在这家做,那就换一家。”
大宋在某些方面的开放能让后世人瞠目结舌,比如说奴婢。
大宋不支持奴籍,这是让沈安欣赏的地方。
阿青恍然说道:“是了,还是大宋好。”
沈安以为她算是从书里的世界走出来了,谁知这女人竟然低声哀求,让沈安赶紧把下一回写出来。
这年月的娱乐不少,小说也有,可能和曹公这本石头记相媲美的却一本也无,如今引得女人哀求,让沈安也是心中暗爽。
第461章 这世间从未有什么对错(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3)
刘展很生气,下衙后在家里发了一场脾气,看着妻儿瑟瑟发抖的模样总算是舒坦了些,随即骑马出去。
他一身便衣,在街上胡乱溜达,却也没人认出来,算是得了清静。
等华灯初上时,他的心情好了大半,却发现不知不觉的转到了往日经常来的那家青楼外面。
想起那些女子的娇柔,刘展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可现在却不能进去,因为那个土豪没在。
他心中有些遗憾,在外面看着那些男人进出,随后二楼灯火辉煌,不时有娇笑传来,让人心动不已。
人生来本是没有什么癖好,酒色财气,这些癖好都是在生活中渐渐蓄积起来的。
刘展心中发痒,在黑暗中站立良久才离去。
“这人竟然是学士?”
“他当然是学士。”
“朝中不是不许官员逛青楼吗?”
“那是哄人的,只要不大张旗鼓的去,谁管?”
黄春指指刘展消失的方向,有乡兵悄然跟了过去。
“他憋不住几天,要盯紧了,等那个有钱人一旦和他联系,马上告诉郎君。”
黄春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就正义凛然的道:“这家青楼里面可查过了吗?”
严宝玉摇头,黄春叹息道:“要是里面有凶徒怎么办?郎君会遇到危险……走,进去看看。”
……
沈安不觉得一家青楼会威胁到自己,不过目前他已经被威胁了。
宝玉被打很好,只是贾环却不堪,也该打……
妹纸看了最新一章,里面贾政暴打贾宝玉,而起因就是贾环告黑状。
这妹纸是什么逻辑?
贾宝玉该打,这说明她有自己的是非观,很让人赞赏。
可贾环也该打,这个有些出乎了沈安的预料。
在沈安看来,贾宝玉被打就是活该,不管贾环怎么不堪,在此事中都算是立功了。
他这是典型的功利主义思维,可妹纸却有些理想主义,所以一交流之后,妹纸就不乐了,觉得他没有立场。
“哎!这女人就是这样。”
不过妹纸没有变成某位角色的狂粉丝,这让沈安很是欣慰。
黄春来了,身上隐隐有些香粉味,“郎君,那个有钱人和刘展在喝酒。”
“哪里?”
沈安的眼中多了神彩。
“在樊楼。咱们的兄弟在窗户边听他们说明晚去那家青楼。”
此刻天色已晚,沈安盘算了一下,说道:“那就盯好他,另外叫几个机灵的兄弟,明晚咱们去逛青楼。”
他已经准备好了让刘展倒血霉,可赵祯大抵是不放心,第二天就把他招进了宫中。
赵祯刚处置完政事,此刻看着有些疲惫。
他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沈安,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什么桀骜不驯。
他端起茶杯缓缓道:“刘展和你只是政见不同,有些龃龉也是正常,你莫要对他下手,否则群臣不会放过你,朕也不会放过你。”
无故殴打重臣,哪朝哪代都没法兜底。
沈安老实的道:“官家,昨日您派了陈都知来传话,臣听了之后,只觉得往日都在迷障之中,浑浑噩噩的不知所以,直至您这边当头棒喝,臣这才幡然醒悟,痛悔不已……”
他唏嘘道;“臣父早亡,一直未曾有人这般谆谆教导,所以行事难免出了些偏差……此后定然不会了。陛下的教诲臣每日起床都诵读三遍,临睡前再诵读三遍……”
陈忠珩不禁看向了沈安,眼中全是……不信。
这厮会幡然醒悟?
某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都不信他会痛改前非。
赵祯微微颔首,很是欣慰的道:“好啊!你是朕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臣子,好生做,朕希望能早日在政事堂里看到你。”
这话赵祯好像是说过了?
是了,是殿试时对那些考生说的。沈安听苏晏说过此事。
这怎么和欧阳修一个德性呢?
两人都是批发行业的,只不过欧阳修批发的是‘老夫当避他一头地’,而赵祯批发的是‘朕希望能早日在政事堂里看到你们。’
都是老油条啊!
沈安瞬间就感动了,然后又指天誓日的说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赵祯也说一定会宽厚待他。
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等告辞时,竟然有些不舍之意。
哎!
这个皇帝是不错,可却不适合在北宋这个时间段上台。
出了皇城,黄春从边上摸了过来。
“郎君,那家青楼放话,说今晚有人包了……”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意,说道:“准备好。”
……
今日刘展显得有些焦躁,但处理政事的效率却是从未有过的高,赢得了阵阵赞誉。
他现在很危险,这是大家的一致判断。
先前他和沈安爆发过冲突,若是赵宗实没被选中也就罢了,那么沈安就是落水狗。
如今虽然还没走完程序,但大家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赵宗实就是未来的太子,以后的帝王。
而沈安和赵宗实一家子的关系很是亲切,你刘展和他发生冲突,这是啥意思?
你这是站在了赵宗绛那边,站错队了!
刘展在弥补错失,他急匆匆的去拜访赵宗实,不知道他和赵宗实说了些什么,出来时竟然面带得意之色。
这人钻营的本事不错,只是却忘记了赵祯还是皇帝。
皇帝还在你就去捧他未来继承人的臭脚,扎心了啊老铁!
但刘展别无选择,不这么做的话,他担心赵宗实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
而赵宗实对这位学士也没啥好感。
“这人钻营得力,为父见他也是想让官家警惕,顺手收拾他一下,算是小惩,以儆效尤。”
这是借刀杀人之计,赵宗实很是轻松写意的就说了出来。
他在享受着阳光,榆林巷里偶尔能听到鸡犬声,还有孩子的打闹……
这才是生活啊!
赵仲却有些不忿:“爹爹,咱们就不该见他,把他晾在外面一刻钟,既能让他丢人,还能让官家知道他的秉性。冷落了这等人,还能让天下人知晓什么是对错。”
在他看来,自家算是被刘展占便宜了。
赵宗实看了他一眼,莞尔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对错……”
在帝王的眼中没有绝对的对错,道德标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标准而已,是给天下人用的。
可权贵们有几个按照这套标准行事的?
没有!
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天真啊!
赵宗实本想教导一番,可一见他身量还小,才想起这个儿子还是个少年。
罢了,让他先纯真一阵子吧。
赵仲出了内院,把杨沫叫了来。
“告诉隔壁,爹爹是准备让官家来收拾刘展……”
赵仲的脸上多了狠辣:“让他要下狠手!”
赵宗实以为自己的儿子纯真,赵仲也乐得装傻,于是父慈子孝,从此走上了幸福大道。
杨沫去了隔壁,沈安正在愁眉苦脸的写小说。
这小说杨沫也爱的不行,于是就忘记了交代,在边上旁观,算是先睹为快。
直至下午,沈安才写完了一章,然后伸个懒腰,问道:“晚饭是什么?”
陈洛说道:“二梅先前说是红烧羊肉。”
沈安搓搓手,“有些冷了,弄火锅,就弄清水汤底,放几片姜完事。”
好羊肉别弄浓汤刷,那只会破坏原味。
清澈见底的清汤里只有几片姜,切得薄薄的羊肉片放进去,只是几滚的功夫就夹起来。
蘸水是麻辣的,把羊肉放进去蘸一下,然后送进嘴里。
嫩,香,鲜……
果果也吃的不亦乐乎,只是小孩子没耐性,掌握不好火候,所以沈安得分神盯着,不许她吃的太嫩。
“哥哥,什么时候才好呀?”
果果看着锅里的羊肉片,有些急不可耐。
沈安说道:“心里数十个数。”
吃了羊肉就下鱼肉,最后下豆腐和蔬菜。
此时汤已经变了,沈安弄了一碗喝,只觉得味道清淡,随即味蕾就被激了一下,鲜美袭来。
“好汤!弄汤饼来!”
最后下面条,那滋味……不提了。
这边在大快朵颐,刘展也在樊楼用饭。
炒菜是沈安弄出来的,樊楼的商家这几年不断摸索改良,推出了不少新菜品。
一直等到天黑,刘展才从酒楼里出来,然后微微低头,一路往青楼去了。
“郎君!”
“某的良人!某来了!”
良人这个称呼可以理解成为‘小心肝’或是‘小宝贝’。
夜色降临,白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们露出了原型,看到妓/女就两眼放光。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短裤……”
沈安站在青楼的对面,手中拎着一只羊腿在啃。
边上的黄春蹲在那里,目光梭巡。
夜晚的汴梁就是一座不夜城,无数百姓出来寻摸乐子。
乐子有很多,那些民间艺人各处都有,每每聚拢了一群人围着,然后叫好声不绝于耳。
街边的店铺人流不断,掌柜声色俱厉的喝骂着偷懒的伙计,然后又堆笑着送走了客人,迎来新客人。
那些小贩拎着篮子,或是端着盘子,四处叫卖着。
那些女子结伴而行,不见羞涩。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没有半点矜持……
这就是大宋!
“郎君,刘展来了!”
沈安把自己从这片繁华中抽出来,目光缓缓移动,盯住了那个迫不及待的男子。
刘展,你好!
……
刘展:我不好,有月票投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