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哥不伺候了
“啥?老夫枢密副使?”
莫名其妙被叫来议事的几个人在宫外聚头了。
包拯是三司使,叫他来铁定就是有钱粮问题要问。
可欧阳修来作甚?
结果一问迎接他们的内侍,就得出了答案。
欧阳修哆嗦着说道:“枢密副使……老夫提不动刀,砍不死人……这个……你是谁?”
沈安站在侧面,一脸纠结的道:“欧阳公,某沈安啊!”
“哦,你沈安啊!那你呢……”
他转向了包拯那边,旋即就呸了一口:“呸!不用看,就那股子不要脸的味,肯定是包拯老儿。”
包拯怒道:“就你那眼神,还枢密副使……怕是上阵会给敌军引路吧!”
两人一路斗嘴进了宫,带路的内侍忍了一路的笑,等他们进殿后,就捧着肚子在边上蹲着,低声狂笑。
而在殿内,没人笑得起来。
“广西奏报,交趾人最近蠢蠢欲动,多次入境试探,人数虽然不多,可渐渐密集,诸卿,西南一乱,不小心就会成席卷之势……”
赵祯有些郁闷,觉得老天爷就是自己的对头,不然好不容易才得了安稳日子,转眼交趾人又来了。
“当年侬智高叛乱时,交趾就想趁火打劫,如今蠢蠢欲动,这是为何?”
赵祯自问自答:“那李日尊据闻野心勃勃,肯定不是来做客吧?”
官家竟然揶揄了一把,可群臣却没有笑的心思。
还没交接的曾公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参政还是枢密使,但新官上任的兴奋让他第一个说话:“陛下,那李日尊怕是想劫掠一番吧。”
这是把交趾当做了流寇,可见宰辅们对交趾的情况了解不深。
众人一阵扯淡,大抵就是要戒备,然后派些援军过去。
赵祯听了一耳朵,却觉得没什么新意,见沈安站在那里发呆,心中不禁大怒。
朕特地叫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发呆的。
“沈安……”
“臣在。”
“往日你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绝,今日这是怎么了?”
群臣一看就笑了,欧阳修说道:“陛下,少年人贪睡,怕是还没精神呢。”
“莫不是……听闻你定亲了,莫不是心中思念?”
“哈哈哈哈!”
沈安打起精神,心中暗骂一声老不修。
这里是大宋的权利中枢,大伙儿都习惯了一板一眼的说事,也没有什么笑料给大家调剂。
而沈安这个少年的闯入就是一个异类,大家心中不自在的同时,就寻机拿他开玩笑。
“交趾人的野心……永无止境。”
一群老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曾公亮跃跃欲试的看看同僚们,见无人出头,就出班说道:“交趾弱小,若说野心……”
众人都齐齐笑了。
连赵祯都不禁为之莞尔。
他重视交趾,是因为有侬智高的前车之鉴在,担心那边会变成一个烂泥塘,不断的纠缠。
可要说什么交趾人的野心永无止境,那就是高看了他们。
在这些笑声中,沈安在心中比了个中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在一片和平声中为大宋开辟道路。
“交趾人的野心比辽人的还要强大……”
沈安一本正经的说话,可宰辅们却只是茫然。
“你这个……”
富弼皱眉道:“臆想?还是有根据。”
平而无故的说什么交趾的野心比辽人还强烈,这是想让大宋把目光投向西南吗?
“大宋的目光在北方和西北,西南……你该知道暂且顾不上。”
富弼的话就代表着宰辅们的立场,众人看着沈安,觉得他还是年轻了些,一惊一乍的,少了镇定。
“要镇定,遇事首先有静气,如此方能从容应对……”
这是韩琦,一脸教导的风范。
可这分明就是奚落。
你娃还是太年轻了啊!遇到点事就手忙脚乱的,什么交趾的野心比辽人还强大的话都说的出来,可见是被吓坏了。
包拯有些恼火的干咳几声,可没人搭理他。
老包没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有个盟友文彦博,可老文却被赶了下去,再回来得等到下一任皇帝了。
欧阳修说道:“此事……少年见识少,他没去过交趾,咱们也没去过,谁也不清楚……说错了也情有可原,此事就此作罢。”
欧阳修虽然只是枢密副使,看似在这里职位最低。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文坛盟主。
老欧阳竟然为他缓颊?
众人心中暗自揣摩着,然后看了包拯一眼,心想这会不会是这两个老汉要联手的意思。
可包拯却一脸的悻悻然。
赵祯心中一叹,他是喜欢这两个老汉联手,这样朝中就会多出一个声音。
他从不嫌朝中的声音多,只担心众人抱团。
“沈安……此事就此作罢,各处看看吧,调配些援军。”
“陛下英明……”
这就是一件烂事,早了早好。
“诸卿自去吧。”
赵祯觉得交趾之事让人头痛,但也只是癣疥之患而已,不值一提。
沈安突然说道:“陛下,臣请去交趾。”
刚解决了一件事,大家正在轻松的时候,沈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正在转身的群臣不禁愕然。
欧阳修的眼神不好,正在转身的他闻声止步,不小心却踩到了曾公亮的脚后跟。
“哎哟!”
脚后跟被踩很痛,曾公亮痛呼出声,欧阳修急忙道歉,一时间乱作一团。
赵祯满脸黑线的看着这些混乱,恼火的道:“胡言乱语!”
沈安躬身道:“陛下,臣说过交趾人反复无常,乃是小人之国。其国国民贪婪,欲壑难填,加之国中民风彪悍,大军很难攻打,所以信心十足……这样的交趾,陛下,要用一次雷霆万钧的打击,方能震慑住他们的野心。”
韩琦觉得他这是死缠烂打,就恼怒的道:“你并未去过交趾,如何得知这一切?”
沈安的心中同样是在怒火升腾,他盯着韩琦说道:“某会去做,而你……你们……”
他决定不再忍耐,他决定不再给这群夸夸其谈的老汉们面子,所以看着他们说道:“而你们却只会夸夸其谈。”
气氛顿时就炸开来了,在赵祯的目瞪口呆中,富弼说道:“少年人莫要大言不惭,老夫等人经历诸多事务,见识非你所能及。”
曾公亮和沈安有私仇,此刻见大家对他发动了进攻,心中一喜,就加入了战团。
“世间事不外乎人心,老夫等人见惯了人心。两国相争拼的是实力,交趾弱小,如何敢螳臂当车?你这是臆测……再说,你又做了些什么?”
对哈,你又做了些什么?
难道凭着满口胡言就想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是的。
大伙儿都认为沈安是在强行推销自己的政治观点。
大宋不但要关注北方和西北,还要开辟第三条战线,交趾。
一旦这个观点推销成功,以后不断被提及,就会成为他的政治财产。
就如同是黄河改道一样,若是成功,那就是富弼等人的政治财产。
就像是王安石的革新措施,那就是他的政治财产,司马光要毁掉的也是这个。从政治的角度出发,他的举措就是斩草除根,让王安石永世不得翻身。
不管是政治家还是政客,获取政治财产都是他们的共同目的。
沈安眯眼看着他们,心中冷笑着。
“交趾看似蛮荒之地,可商人却能为了钱财而冒险。”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别说是交趾,商人连此时的北极都敢去。不管是丝绸之路还是海上的冒险航行,商队冒险带着货物来到传说中的中央之国,不是为了瞻仰,而是为了挣钱。
人世间再没有比金钱更强大的驱动力了,这一点沈安比所有人的认识都深刻。
他觉得自己在俯瞰着这群君臣,连语气都带着些许轻蔑的说道:“汴梁就有去过交趾的商人,十余人。某不但说,说之前某还会去做……谁去和那些商人交谈过?去询问过?谁?”
他目光转动,群臣纷纷避开。
“谁?”
我就问还有谁?
汴梁竟然有商人去过交趾?
群臣先是不信,可却无人质疑。
沈安都说自己和那些商人说过话,可见此事为真。
刚才大家斥责他也只是会说,可此刻他却抛出了自己的做,一棍子就把群臣打蒙了。
尴尬的气氛渐渐浓郁,赵祯干咳一声,说道:“此事你倒是有心了,那些商人如何说的交趾?”
官家在给大家找台阶下,群臣都站好了,被踩了脚后跟的曾公亮一脸正色的站着,仿佛刚才的惨叫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看着身前曾公亮的脖颈,嘀咕着怎么看着黑不溜秋的,难道曾公亮从不洗澡……
沈安躬身,“陛下,臣说的再多,却有自吹自擂之嫌。既然如此,臣请告退。”
哥不伺候了,你们自己找人问去。
卧槽!
这少年竟然这般刚烈?
富弼懵逼。
韩琦懵逼……
包拯也有些懵逼,不过还在琢磨着沈安此举的用意。
这孩子就是头小狐狸,做决定总是有蕴意在里面。
所以他没吭声。
赵祯也觉得尴尬,顺带有些恼火,就生硬的道:“如此你就去吧。”
没了沈屠夫,难道朕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沈安扬长而去,群臣尴尬,无人说话。
说什么?
沈安以前说做决定之前得先调查,然后再商议。可每天的政事那么多,谁有功夫去调查?大伙儿都是凭着经验和智慧办事。
要不为啥说宰辅都是世间最聪明的人。
只是这个聪明被沈安一棍子打成了蠢货,大伙儿有些膈应,外加尴尬。
赵祯心中发狠,在沈安走了之后就吩咐人去寻了那些商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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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陛下,他喝多了连你都骂
五个商人被带进了宫中,领头的是杨三。
杨三有三十多岁了,他从二十多岁就开始行商,北方去过,但那边的商人有些排外,没给他机会。
“……后来小人就去了南方……可南方富庶,小人的本钱不够。再后来小人就去了西南那边,从广南西路那边开始……好挣钱。”
“去交趾是因为那边的人没见过世面,能挣的更多……”
富弼心中微动,和颜悦色的问道:“交趾……君臣如何?”
赵祯眯眼看着,却不肯给杨三压力,生怕他害怕不敢说。
杨三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走南闯北,养活了妻儿,而且也增长了见闻,自然和一般人不同。
但此刻进得宫来,自诩见过世面的他依旧是双股颤颤。
“相公,小人……交趾国君没见过,不过他们说很厉害,臣子……官吏……也和大宋一般……”
交趾原先就是中原的地盘,文化和政治几乎都是通盘转嫁。
“秉性如何?就是你见到的官吏怎么样。”
杨三不假思索的道:“贪婪,无耻……”
富弼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又自我安慰着:大宋的官吏也有贪婪和无耻的,想来不是什么征兆。
“那些官吏贪婪的连卖只鹌鹑都得拔几根毛,小人们在那边做生意时,多番被袭扰,若是不从,就威胁让咱们人财两空,晚间直接把咱们杀了,丢进地里埋了……或是扔进水里,喂了那巨大的鼍龙……”
“蛮夷之地,果然是凶残。”
韩琦不屑的说道:“技止如此吗?”
这等事儿大宋多了去,韩琦满不在乎的道:“当年老夫见多了这等贪婪官吏……并无什么……”
周围安静了下来,韩琦才发现自己的大嘴巴说错话了。
你把大宋的吏治比作是交趾般的,丢人不丢人?
赵祯的脸已经黑了,韩琦赶紧躬身请罪。
赵祯心中不满之极,心想你当年既然看到了,可处置了?
不处置你就是渎职。
可他随即就想起了大宋之大,韩琦看到的只是一处,其它地方呢?
惆怅的帝王随口问道:“交趾百姓可好战?”
“好战,好勇斗狠,只要舍得给好处,都愿意舍命相从。”
赵祯的面色一整,富弼已经开始问话了:“可知这是何处?”
“宝殿。”
杨三惶然,不知道官家和相公的态度怎么变的那么凶狠了。
宝殿?
这话可笑,可无人笑。
“既然知道这是大殿之内,可有谎言?”
“小人不敢。”
杨三的模样很是惶然,那么他说的话大抵是真实的。
君臣都面色凝重起来。
百姓好战,那就不愁兵员,而且还是上好的兵员。
富弼此刻才感受到广西那边官员为何那么紧张了。
一个蛮性十足的交趾,确实是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沈安说那是小人之国,而且野心无止境……
赵祯的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那交趾君臣……和周边等地可和善?”
这是问外交。
外交之事很好打听,只要去了对方的国都,找那些闲汉多喝几顿酒,保管什么话都能打听到。
沈安的话依旧在耳边,但赵祯觉得交趾太小了些,想来并不敢对庞大的大宋生出野心来,最多就是在边境劫掠一番……
杨三说道:“那交趾国君据说是英主,做太子的时候就经常率军出征……和周边……经常出征,占城就饱受其害……”
富弼的面色发白,问道:“可是经常打……还是偶尔打一打。”
偶尔打一打就不是好战,经常打一打……
杨三不知道他为啥面色苍白,就堆笑道;“打呢!那太子登基后还经常打,到处抢地方呢!”
富弼的身体一个摇晃……
“富相!”
曾公亮急忙扶住了他,富弼摸摸额头,说道:“无事,老夫无事……只是沈安有话在前,老夫此刻惭愧之极,羞煞人也!”
曾公亮喃喃的道:“他说交趾乃小人之国,贪得无厌,野心勃勃,可我等却以为是虚言……更被他讥讽为只说不做,做之前却不肯去查探……羞煞人了!”
赵祯也在难为情,“那少年在此之前……对了,你可认识沈安?”
杨三见君臣都黯然神伤,却不知为何,就有些惶然,此刻听闻帝王询问,就躬身说道:“可是一个少年……沈安倒是相识,早些时候请小人喝过几次酒,只是他酒量不好,喝多了会骂人……”
他想起了那个少年,就微笑起来:“他骂好些人是睁眼瞎,都爱装什么……比,不懂装懂……还说那些人自以为是,迟早会被后人打脸……”
赵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富弼等人更是不堪。
杨三还在说话:“他出手大方,每次都问交趾的事,然后就说迟早会干一仗,让小人以后别去了……还说什么……以后把交趾人打怕了,打服帖了,到时候大军镇压,再让咱们去做生意……可小人觉着怕是不能吧,那太舒爽了些,怕是不能……”
他觉得不能,包拯却想起了沈安以往的言行,就说道:“陛下,沈安曾经说过……大宋的军队不但是要保家卫国,不但是要为国开疆,更应该为商贾撑腰,要让大宋的商人遍及当世,但凡有人的地方,就该有大宋商人。”
用大军为商人开道……
这是什么意思?
杨三继续说道:“他说交趾和占城都是种地的好地方,只是现在不好去,不过慢慢的,迟早都能占了,然后大宋的西南就再不用担心缺粮……小人那时刚从交趾归来,对汴梁倒是有些陌生,那沈安还为小人和巡检司的人说情,好歹保住了小人的货物。”
“大宋的西南啊!”
大宋的西南近乎于半蛮荒,人口一多,粮食就无法自给,往往需要江南一带补充。
赵祯看了宰辅们一眼,苦笑道:“这里在想着交趾的威胁,那少年竟然已经想到了用交趾的粮食来贴补西南各地……”
这等长远眼光让人惊叹,然后惭愧。
富弼面色赤红,就像是刚敲打了一炉子铁料。
赵祯说道:“此事……明日再议,明日……”
他有些赧然,觉得不好意思。
陈忠珩作为他的身边人,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他板着脸道:“陛下,沈安最近在家多有懒散,也不肯出城去操练邙山军……”
“太懒了。”
欧阳修也知道了官家的心思,就正色道:“少年人不可懒惰,明日该叫他来。”
赵祯点点头,陈忠珩自然会去安排。
“沈安……”
杨三后知后觉的说道:“那少年竟然能上朝?小人当时不知,还和他一起骂了官吏,陛下,小人有罪。”
他跪下磕头,满心惶恐。
听着那叩首的声音,赵祯说道:“无罪。”
有内侍过来拉起了杨三,赵祯想起沈安和杨三一起喝多了,然后叫骂着那些贪官污吏,弄不好还会谩骂宰辅们,心中就觉得好笑。
骂朕的话他自然是不会,那少年懂的分寸呢!
再说朕对他极好,想来他也不肯骂。
但他还是口滑了:“他可骂过朕?”
噗通!
杨三跪了,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这是被吓坏了。
同时间接证明了沈安确实是说了赵祯的坏话。
赵祯满脸黑线,富弼等人正在难为情中,见状也觉得好笑。
杨三不敢隐瞒,说道:“沈安说当今官家仁慈是仁慈了,可人的本性却是贱皮子,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会蹬鼻子上脸……”
难为情的富弼等人瞬间就怒了。
这是在说我等宰辅呢?
包拯觉得沈安真是三天不打就会上房揭瓦。
赵祯捂额无语。
但他仔细一琢磨,竟然发现真是这样。
先前刚登基时,宰辅们可敢这般对朕?
包拯拉扯朕只是劝谏,可用口水给朕洗脸呢?
还有韩琦,跋扈嚣张,竟然逼迫朕……
这些不就是仁慈带来的后患吗?
瞬间他就坐直了身体。
可在看到富弼等人的沉凝面色后,他又暗叹了一声,放弃了那个打算。
朕就算是重新恢复严厉又能如何?
群臣和天下人早就习惯了那个仁慈的帝王,若是骤然变化,朝局怕是会乱作一团。
“诸卿各自去吧。”
他突然忍不住就笑了。
群臣好奇的看过来,见他笑的轻松,也跟着放松了些。
被沈安揭穿了君臣之间的那种默契之后,大伙儿都担心赵祯会改弦易辙。
此刻担心放下,大伙儿准备出去。
“竟然还恨其不争?哈哈哈!”
赵祯终于是说出了自己发笑的缘故。
竟然觉得赵祯不够硬气,那些牢骚颇有些恨其不争的味道。
赵祯本来是有些怒气,渐渐想起了沈安端着酒碗发牢骚的模样,竟然就消气了,然后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的酒量不好,来人。”
“陛下。”
“送些醒酒汤去,让他醒醒酒。”
陈忠珩躬身应了,然后亲自去。
臣子发牢骚,觉得皇帝太软弱了,按理该处置一下。可赵祯却只是让人送了醒酒汤去,就此一笑了事。
这样的帝王确实是仁慈,并让人心折。
宰辅们齐齐回身,然后躬身。
“陛下仁慈。”
赵祯微微一笑,说道:“诸卿且去吧。”
他渐渐有了明悟,仁慈来自于骨子里,无需去改变什么,这才是他赵祯……
……
感谢书友“夜天”的盟主打赏,这是第二个,爵士记得很清楚,谢谢。
第389章 召唤大宋的血性(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5)
随后宫中就频繁有人进出,进去了不少生面孔。
赵祯不断在找人来问话,包括那些先前在广南西路任职的官员都被叫了来。
一次次问话的结果让他面色铁青。
李日尊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国君,从做太子时就在东征西讨,做了国君也经常亲征。
在这样的国君统治下,交趾会是善茬?
先前轻敌了啊!
他不知道的是,后世交趾史书对于嘉四年的那次入侵是这么写的:宋嘉四年,春三月,伐宋钦州,耀兵而还。
交趾人压根就没觉得自己的入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反还多次炫耀。而且他们还准备后续的入侵……
原先的历史上大宋就是毫无准备,然后被交趾人趁势杀了进来,宋士尧等人战死。
后来交趾突袭钦州等地,破城后展开屠杀,史书上说是一次先发制人的进攻,是当时交趾积极防御政策的体现。
“出宫!”
赵祯终于发现了交趾的本质,那不是一个和善的邻居,不小心戒备的话,比侬智高更大的灾难就会在西南发生。
他坐不住了,浑身难受,就换了便衣,在近卫的簇拥下出了皇城。
……
“大宋的周边并不安全,辽人和西夏一虎一狼,现在西南又来了交趾这条野狗,若是不加遏制,以后就会处处被动。”
书房里,沈安在给大家阐述自己的观点。
王在发呆,折克行问道:“安北兄,交趾人难道还敢觊觎大宋吗?”
“你以为李日尊只是想零敲碎打?”
沈安正色道:“交趾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可那些人却懒惰,他们更喜欢去抢掠别人的东西……辛苦劳作和凭空而来,你愿意选择哪一种?”
折克行说道:“小弟喜欢自己拼杀出来的功劳,不喜欢白来的赏赐,那会让小弟觉着羞愧难当,没脸见人。”
外面的赵祯冷冷的看了准备招呼沈安的庄老实一眼,然后继续倾听。
“……这是好事,不过咱们是被这等想法熏陶了几百上千年,可交趾不同,那里没有思想……思想是……比如说儒学,这不但是一种学问,更是衍生出了一种思想,我们有,而交趾人没有。所以他们善变无常,喜怒无常,见利忘义,贪得无厌……”
赵祯微微皱眉,觉得这少年把交趾人看得太低了些。
但是思想这个例子比较好,儒家学问衍生出来的思想,熏陶了中原千百年,最终熏陶出了这样的华夏人。
赵仲的声音传来:“安北兄,广南西路对大宋而言不算是财赋重地,可却不能撼动,一旦被撼动,顷刻间西南就会处处被动,各地不安分的土人就会站出来,在野心的熏陶下和大宋为敌,如此……弄不好就会一路席卷而来,南方再无宁日。”
赵祯微微颔首,觉得能有这个认识算是不错,最少把京城那些权贵子弟和宗室子弟甩几条街。
“是这样,但更关键的是大宋不能再输了。”
室内寂然。
赵祯心中叹息,知道这话没错。
大宋对外输的太多了,再输下去的话,民心士气将会跌入谷底,到时候西夏人和辽人就会来趁火打劫。
这就是他为何不敢轻启战端的缘故,若是失败,后果就是一连串,就像是腹泻般的,压根就止不住。
沈安说道:“此次某想去,去看看交趾人是什么模样,若是能一战击溃交趾的野心,大宋就能倾力北顾,值当了。”
“值当什么?”
“谁?”
折克行单手在桌子上一撑,人就腾空而去。
张八年的鬼脸蓦地出现在门口,他冷冷的看着折克行,右手握拳……
“遵道!”
沈安喊了一声,折克行落地就退了回来。
当赵祯出现时,沈安几乎想杀人灭口了。
这老汉还要不要脸,竟然来窥听。
若是哥刚才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回头你是不是得治罪?
“见过官家。”
赵祯含笑进来,他刚才听到了各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他被请坐下后,就看向了王:“这是王卿的孩子?”
王束手而立,“是,小子王,见过官家。”
赵祯含笑道:“听闻你聪慧,刚才为何不说话?”
上次司马光说王进京后就作了两首诗,和他天才的名头不符。
司马光,你那张嘴,哪天某要撕了它!
王心中发狠,然后说道:“官家,交趾不可怕,只要让他们吃一次大亏,此后少说能太平五十年。”
这话算是不错,只是不出彩。
赵祯点点头,看向了沈安,“你为何想去交趾?邙山军不过百人,如何能征战?”
竟然敢看轻我的邙山军?
沈安想着怎么让赵祯哪天挨一巴掌,“官家,邙山军会让您大吃一惊的。”
赵祯笑道:“哦,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臣想去西南……主要还是想看看在北顾辽人之前,能否让大宋无后顾之忧。”
沈安的话很大,赵祯不以为然的道:“北顾辽人……”
他已然年迈,昔日的雄心壮志都在岁月中被渐渐消磨,此刻只想看守着和平,至于其它,就让后继者来吧。
他看了赵仲一眼,笑道:“少年亦能撼动一方吗?那么朕拭目以待。”
这是同意了。
沈安说道:“臣想轻骑而去。”
赵祯问道:“可是担心来不及吗?”
沈安点头道:“交趾人狡诈,臣担心去晚了。”
“心忧国事,罢了,一切小心就是。”
赵祯赞赏的说道:“若是不能,记得保全自身。”
这是隐晦的让他别太拼命。
你是文官,别学了武人去厮杀,好生看着就是了。
在他看来,邙山军那点人也就能保护沈安,至于让他去,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少年回来能给出什么新建议罢了。
今日君臣都被沈安狠抽了一顿,宰辅们据说在政事堂里郁郁不乐,觉得这次脸丢大了。赵祯却顾不得什么丢人,只想平息那些涌动的暗潮。
沈安低头说道:“官家,若是人人都惜身,人人都怕死,这个大宋……它……还能指望它什么?臣只望用鲜血来激起大宋的血性。从御街检阅开始,臣就在一步步的走,希望能让这个大宋多些血性,今次臣自请去西南,同样如此……”
“你……”
赵祯终于是动容了,他眼睛微红,说道:“朕……一介少年竟然这般,你让朕无言以对啊!”
那些臣子视西南为畏途,更视沙场为地狱,如沈安这等屡次赴险的臣子能有几人?
没有!
回到宫中之后,赵祯再次召见宰辅。
“曾卿!”
新扎枢密使曾公亮出班。
赵祯的眼神有些冷,问道:“可敢赴死吗?”
曾公亮和宰辅们都被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赵祯,觉得这不是玩笑,就肃容道:“为大宋,为陛下,臣亦敢持刀拼杀!”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马上准备一番,明日就出发。”
“陛下,敢问去何处?”
“西南!”
官家终于下了决断,他起身道:“朕要让李日尊不敢北窥!曾卿,勉力!”
“朕出一千骑让你带去,那边的兵力任你调用……沈安也会跟着去,你且看住他,莫要让他再去拼杀……”
曾公亮心中一怔,旋即应了。
去西南?
他这个枢密使才将就职,第一件事竟然是去西南?
他躬身道:“臣请陛下赐下方略。”
此去西南是怎么一个章程,这事儿得有个准信。
赵祯饶有深意的看着他,“枢密使要知兵,你前面的韩卿就是如此。如今西南有乱,你去一趟,想来能见识一番战阵,此后也好有的放矢。”
枢密使知兵……比如韩琦。
韩琦微微一笑,一个阴影就浮现在脑海中。
狄青!
那才是真正的知兵。
官家这是在刻意羞辱老夫吗?
韩琦看了一眼,却看不出端倪来。
可他刚才还提到了沈安,那少年果真是要去西南?
“陛下,沈安去西南作甚?”
“邙山军就那点人,去了有何用?”
宰辅们的群情激昂在此刻赵祯的眼中却是陈腐的,冷漠的,并且缺乏勇气。
那个少年愿意用鲜血来召唤大宋的血性,你等却在思量他的作用。
他觉得不忿。
于是就起身说道:“他说愿意用鲜血来召唤大宋的血性……”
韩琦讶然,然后别过脸去,耳根迅速红了。
赵祯唏嘘道:“当年他在白沟河的界桥边说,说大宋缺了大丈夫,朕当时不以为然,以为这是少年无知之语。可他却用耶律俊的性命来向朕示威……后来……他在府州……他用京观来向朕示威……不,他这是在向大宋示威……大丈夫……大丈夫……”
帝王的呢喃渐不可闻……
……
沈家,包拯来了。
果果已经哭成了泪人,沈安抱着她安慰了许久。
“哥哥……哥哥要去多久?”
果果最后肿着眼睛问道。
沈安抱着她说道:“没多久。”
从这里到广南西路路途遥远,但他将会一路轻骑疾进,剩下的就得看天意了。
包拯把包绶也带来了,奶声奶气的包绶和果果很熟,两个孩子在边上嘀咕着。
“此行你谨慎些,对了,那边多有瘴疠,多带些药材去。”
包拯看了果果一眼,有些头痛。
一个孩子还好,两个孩子,哪怕果果乖巧,可包拯下衙后也得陪着玩耍一阵子才行。
沈安也在看着果果,妹妹渐渐大了,他出行也放心了些,还有那边……
“包公放心。”
包拯点点头,“杨家那边你放心好了,不会出岔子。”
沈安这才想起了那个妹纸。
趁着还早,他就去了一趟杨家。
“娘子,沈安来了。”
阿青一路欢喜的进了后院,李氏却一脸不悦。
“都没提前说一声,官人还在衙门里,他冒然来此作甚?”
哪有这么不懂礼节的少年?
瞬间李氏对沈安的印象就坏了大半。
“娘子,他说是什么……明日就要走了,所以来辞行。”
“走了?去哪?”
“说是西南。”
李氏心中一惊,说道:“这是去公干?是了,快叫卓雪去。”
这等时候可没什么礼节好讲,而且此时也不是规矩森严到和泥人般的礼教吃人时代。
杨卓雪被叫去了前院。
“某明日去西南公干,大约……明年才能回来。”
沈安觉得杨卓雪没怎么长个子,但少女娇羞的模样却分外让人动心。
“嗯,一路小心。”
这话中规中矩,沈安觉得妥当,躲在外面偷听的阿青也觉得妥当。
妥当之余,却少了感情。
沈安觉得无话可说,先前的冲动渐渐消散,就说道:“如此某就走了。”
“等等。”
杨卓雪叫住了他,先看看外面,然后从袖口里摸出个香囊来,低声道:“你带着……”
沈安心中大乐,接了香囊,说道:“你放心,保证完好的带回来。”
杨卓雪抬头,大胆的看了他一眼,“平安就好……果果去包公家吗?”
“对。以后就不会了。”
沈安大胆的看着她,目光灼热。
以后不会了,因为以后果果就多了个嫂子。
“好。”
……
沈安去西南了,交趾人,京观还是什么……
第390章 刺杀,黑甲骑兵
过年了,可广南西路的大佬们却没心思吃喝。
作为大宋的边陲地段,广南西路特别设置了安抚使一职。
安抚使大抵就和后世的封疆大吏一个味道,大权在握,统御文武。
可此刻这个权利却让萧固有些麻爪了。
转运使宋成沉着脸道:“西平州的峒将有些蠢蠢欲动,还在四处招兵买马……”
边上的提点刑狱李师中骂道:“那些峒将都是白眼狼,每年运去的粮草都是白吃了,交趾人一鼓噪,他们就开始响应了。”
都指挥使王轮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镇压?”
萧固看了他一眼,王轮马上就束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是安抚使的威力,他若是想动王轮,王轮只有闭目等死的份。
见他知趣,萧固才说道:“奏报已经在路上了,可等朝中决断太慢……怕是那些峒将都会闹起来。人心啊!永不知足,那些人不知道大宋的厉害,就想着趁机闹事,派人去,查清楚。”
王**声应诺,然后出去安排。
三人这才轻松了些,李师中还叫人冲泡了茶水来,大家坐下慢慢的品茗。
“好茶!这是汴梁送来的团茶。”
萧固放下茶杯,一脸满足的道:“李日尊上来之后,交趾人频繁越境抢掠,贪得无厌。到了如今,几乎是每日都能听到交趾人越境的消息,可见是肆无忌惮了。”
“是啊!那些交趾人发狂了。”
宋成纠结的道:“宋士尧说要小心交趾人突袭,最好是派出斥候到交趾去查探。”
“怕是有去无回。”
萧固沉吟道:“那边瘴疠密布,只有交趾人方能从容活动。斥候去了作用不大,如今西平州那边峒将闹事才是最紧要,先处置了再说。”
随后就是来回拉锯,西平州的峒将上次被交趾人袭击,还是宋士尧带人救援。可宋士尧再次去时,却被拒之门外。
这是铁了心要闹事了。
宋士尧强烈建议动手,说是先下手为强,直接拿下那些峒将,震慑交趾人。
萧固犹豫了。
一旦动手的话,他担心会在广南西路引发动荡。
那些峒将和土人将会惶然不安,认为大宋要拿他们开刀,那样的话,怕是交趾人都不用来了,广南西路就会乱作一团。
作为广南西路的安抚使,他权势滔天。可现在这个权势却成为了桎梏。
他不敢轻易下决断,一举一动都在思量。
日子一天天滑过,峒将们闹腾的越发的厉害了,甚至开始劫掠。
“都是贼子!”
萧固怒了,召集了众人议事,一力主张镇压。
“压下去!抓住为首的峒将,解送汴梁!”
命令下达,宋士尧等人开始整军备战。
广南西路原先有些懒散,军备也懒散,就像是一个脓包。直至被侬智高弄破了这个脓包,大宋才开始重视了这边的防御力量。
雄略军就是禁军,外加各色厢军,加起来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邕州就是广南西路的战略中心,作为对交趾方向的防御中心。
宣化城里喊杀声震天响,萧固传令,不再限制土人进出,于是消息渐渐泄露。
“这是敲山震虎。”
站在城头上,萧固眯眼看着远方,自信满满的道:“西平州的那些峒将若是聪明,就该自缚请罪,否则……这些虎狼之兵将会见血!”
宋士尧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中带着忧郁。
宋成对他的印象颇好,就说道:“你可是有话说?安抚使在此,尽可道来。”
宋士尧说道:“西平州的峒将……下官就怕他们和交趾人勾结,若是如此,怕是难了。”
萧固摇头道:“不学无术!”
宋士尧马上低头请罪。
萧固回身道:“那些峒将……交趾能给他们什么?给些钱粮罢了,可大宋哪年不给钱粮?而且大宋对他们多有怀柔,交趾人可不一定。只要是不蠢,自然不会和交趾人勾结。”
宋士尧唯唯称是,可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有三骑远来!”
城头有人在叫喊着,“他们在疾驰……”
这是久违战阵后的惊慌,萧固看着那三骑,说道:“慌什么?叫人去接应。”
稍后那三人被带了上来。
“何事?”
萧固的身体有些僵硬,脸上全是木然。
“安抚使,西平州峒将来降。”
瞬间萧固的身体就放松了,脸上也浮现了笑容,说道:“多少人?”
来人是个军士,他低头道:“三十余人。”
宋士尧放松了些,萧固说道:“如此甚好,令人整治酒菜,若是好说话,就给他们吃。”
这话里带着些许傲然。
大宋的一切在这边都是高端享受,大宋最新流行的炒菜也传到了这里,虽然不大正宗,可依旧让人垂涎欲滴。
稍后三十余骑就出现了,宋士尧艳羡的道:“那些马虽然不怎么好,可好歹也能跑啊!”
有钱的峒将会花钱去买马,然后在争夺地盘的战斗中就有了骑兵优势。
等那三十余骑进城后,一队军士在监控着他们,直至他们下马,这才放松了些。
萧固亲自下了城头,为首的峒将急忙下跪,然后嘀咕了一堆。
“说是争地盘打起来了,不是造反,就是想要些粮草,好把对头打下去。”
“此次来降……,不,说是来求援,想请大宋做主,把丢掉的地盘要回来……”
萧固心中一松,就笑道:“如此……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大宋却不好插手,羁縻羁縻,就是不干涉太多。若是干涉多了,此后他们定然要闹腾,所以啊……”
峒将率领麾下跪下后,边上的军士们也放松了心神,觉得这一战是打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那峒将伸手在怀里一摸,人也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接扑向了萧固。
半空中,峒将的手上多了一抹寒光,竟然是短刃。
萧固没有反应,他的心中冰冷,只是盯住了峒将,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在场的人大多没有反应,萧固心中一叹,知道自己今日死定了。
这峒将分明就是来刺杀的……
刺杀了萧固之后,广南西路再无能一力做主之人,然后就要乱了。
他后悔了自己的轻敌,然后准备闭上眼睛。
一个身影从后面扑了过来。
“杀!”
宋士尧来不及拔刀,合身扑了过来,竟然是准备用身体来挡住短刀。
峒将见他扑过来,就用力挥手,然后身体落地,转身就跑。
短刀飞了过来,萧固心中惊骇,这时宋士尧已经上来了,他一把抓住萧固的臂膀,用力一推。
短刀擦着萧固的手臂,插入了宋士尧的肩膀里。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峒将在两个彪悍男子的护卫下已经上马而去。
“杀了他!”
宋成扶住了宋士尧,面色铁青的喊道。
可那三十余人却都没逃,而是全力扑杀过来。
这边宋军有三百余人,而且有弓箭,这些土人的冲击堪称是自杀。
可在他们的亡命冲击下,那峒将竟然趁机带着两人冲出了宣化城。
“哈哈哈哈!”
峒将的笑声传来,萧固恼怒的道:“让郎中给宋士尧治伤,若是治不好……老夫要他的命!”
他不顾形象的冲上了城头,气喘吁吁的看着正在远去的那三骑。
“竟然这般狡黠,可要追击吗?”
李师中也很恼火,但好歹萧固无事,算是虚惊一场。
萧固摇头道:“谁知道后面是否有埋伏,此刻却不好追,罢了,令人出城哨探,诸军操练都停了,准备……”
他们在城头上商议了一阵,定下了严加防御的对策。
“有骑兵来了!”
城头又发现了骑兵,萧固说道:“果然不出老夫的所料,戒备,全城戒备。”
命令传达下去,各军开始集结,纷纷走上城头。
“不对吧。”
宋成眯眼看着远方,说道:“怎么是三骑呢?”
萧固一看也是,等那三骑渐渐靠近时,不禁愕然道:“不就是那峒将吗?”
“他竟然不逃,反而回来了?”
“这般嚣张,安抚使,下官请命出城迎击。”
三名骑兵,随便带些人出城就能赶跑他们。
“不必了……”
萧固的声音带着冷意。
“敌骑……”
正面三十余骑缓缓而来。
“左边!右边也有。”
左右都有三十余骑包抄过来。
“是哪里的骑兵?”
“是黑甲!”
“他们打旗了!写的是什么?”
“是邙山……”
“是大宋的骑兵!”
“天呐!竟然是用邙山做军号。”
“邙山军!”
萧固惊讶的道:“邙山军,这是哪里的军号?”
宋士尧草草处理了伤口来了,他闻言就看了一眼,惊呼道:“是汴梁的邙山军,是沈待诏操练的雄州兵。”
作为军中人,他知道邙山军在汴梁闹出的一些事,还有些不屑。
可此刻邙山军竟然来到了这里,这说明了什么?
“是乡兵!”
卧槽!
萧固瞬间热情消散。
“乡兵……这是来玩乐的吗?”
大宋的兵力构成是禁军、厢军、乡兵。
乡兵来这里有个屁用!
“他们加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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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令人发指的热情
初春的广南西路处处嫩绿,汴梁还处于寒冷中,这里却可以单衣出门。
沈安端坐马背上,眯眼看着前方回身的三骑,双手从左右环抱了一下。
黄春喊道:“郎君有令,左右压过来!”
号角长鸣,旗帜摇动,两边的黑甲骑兵缓缓顺着城墙逼了过来。
这些黑甲都是出云观打造的,经过淬火冷却之后,盔甲都变成了黑色,看着不打眼。
可一旦聚集起来之后,这黑色就像是地底下涌出的黑潮。
峒将面色发白,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左右的黑骑压了过来,他们开始不安。两个土人拔出长刀,目光阴冷,却没有恐惧。
这就是死士!
“问话!”
峒将眯眼看着那些黑骑,见他们面色发黑,露在外面的只有脸,可那脸上都是干瘦干瘦的。
还有眼睛,那些冷漠的眼睛就像是……
“邙山……”
“下马跪地!”
严宝玉单骑上前,长刀举起。
峒将的眼神在闪烁着,喝道:“问他是谁。”
一个土人喊道:“你们是谁?”
严宝玉说道:“邙山军!”
“邙山军?”
峒将在寻找着空档,可他绝望的发现那些黑骑在渐渐围拢,而且他们的手中还有弓弩。
那些缝隙看似生路,可在弓弩攒射之下,逃出去也会变成刺猬。
“邙山军……这就是宋人的援军?”
峒将喃喃的道:“一百余人,这点人还不够给交趾人塞牙缝的。”
“下马跪地!”
严宝玉再次喊道。
峒将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他看看左右,说道:“晚些你二人准备……骤然发难,护着我……杀出去……”
三人缓缓下马,看似恭敬。
“举手!”
六骑近前,然后下马。
弩箭被收了起来,长刀被拔了出来,六双眼睛里多了些东西。
杀戮!
“跪下!”
喊声刚起,峒将就尖叫了起来。
“动手!”
两个土人猛地抬头,长刀同时出鞘。
他们觉得自己能斩杀当前这六人,然后一往无前的冲杀出去。
他们以为这些黑骑只是普通的骑兵,所以信心满满。
铛铛铛!
刀光迅速闪动,人影迅速交错。
只是一个照面,那两人就冲了出去。
他们的脚步渐渐放缓,然后站在了那里。
他们的身体在摇晃着。
一滴鲜血落在了地上,接着鲜血成了线……
手一松,长刀落地。
噗通!
两个土人重重的倒在地上,身体在抽搐着,那痛苦的呻*吟渐渐高昂……
六把长刀斜指着地面,有鲜血从刀尖上滴落下来。
六双冷冷的眼睛在看着峒将。
“跪下,或是自尽!”
峒将的身体在颤抖着,目光从那两个倒下的土人那里收回来。
那两人在西平州堪称是无敌的存在,也是他此行来刺杀的最大倚仗。
可刚才只是刀光闪动了一下,那两人竟然就倒下了。
这些黑骑是什么人?
峒将的脸颊在颤抖,目光寻索着……
“十息!”
沈安已经过来了。
长途跋涉让他有些憔悴,不过在看到出现在城门那里的一群官员时,他还是露出了微笑。
官场啊官场,不管你是否喜欢,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是少不得的。
他缓缓走过来,峒将在笑,很是猖獗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让萧固很不高兴,他皱眉道:“让那人……让他好生劝劝那峒将,让他降了吧。”
他需要俘虏来问话,更需要俘虏来彰显武功。
峒将就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有恃无恐。
大宋在西南的政策就是怀柔,让这些峒将压根就不怕什么处罚。
诸葛亮七擒孟获同样是怀柔的手法,若是换个角度,孟获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峒将在大笑着,沈安不悦的道:“打断他的腿!”
他从边上走去。
峒将看出这个少年是头领,所以在他走过自己的边上时,就猛的大喊一声,然后就扑了过来。
沈安压根没搭理,只是冲着走来的萧固问道:“可是安抚使吗?”
萧固见峒将扑向了沈安,面色大变的喊道:“小心……”
沈安却只是微微一笑,就在峒将即将抓住他时,边上的严宝玉骤然出腿。
这一腿直接踢在了峒将的膝盖上。
众人都听到了咔嚓的一声,然后就是刺耳的惨叫。
“啊……”
严宝玉劈手抓住了峒将的衣襟,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一下当真是迅如雷电,广南西路的一干官员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峒将就已经躺了在地上。
萧固是文官,哪里看到过这等手段,一时间竟然呆了。
转运使宋成最先反应过来,就介绍了一下这边的人。
“某翰林待诏,国子监说书沈安。”
呃!
沈安摘掉了头盔,一看就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清醒过来的官员们不禁惊讶了。
这么年少的翰林待诏?
这个不可怕,因为可以是宠臣。
可国子监说书却不是宠臣能担任的。
这少年难道还是大儒?
好吧,就算他是大儒,可谁见过大儒领军的?
而且刚才他视峒将如无物,更是残忍的下令打断峒将的腿……这些哪里和大儒有关系了?
大儒是从容不迫的,见到这等惨烈的场面就该微微皱眉,然后慢条斯理的说一些道理,好生呵斥一番那些武人。
有官员低声道:“这莫不是哪家权贵子弟?否则年纪轻轻的哪里能担任翰林待诏……而且国子监说书更是不能,可见后台硬扎啊!”
“说不好都是虚职!挂个翰林待诏的名头,国子监说书……国子监都没落了,不过是哄人的罢了。”
“是了,才十多岁的少年,哪有那样的本事。”
“那他带着这一百余骑来这里作甚?”
“厮混……资历啊!那些黑骑一看就是精锐,多半是家里寻关系派来保护他的。这分明就是来这里混资历的,回头就会升官了。”
“原来是纨绔子弟啊!这让我等兢兢业业做事的人情何以堪呐!”
萧固也觉得大抵是这样,就板着脸道:“你来此作甚?”
沈安听到了这些议论,却只是微笑道:“奉官家之命前来。”
竟然扯到了官家?
那多半是顶级权贵。
可大伙儿想了想,却想不到大宋有哪家姓沈的顶级权贵家族。
萧固的脸颊微微一动,心中不悦之极,拂袖道:“各自回去吧。”
这少年就是来厮混的,老夫哪有功夫却接待他,他也不够格。
黄春勃然大怒,说道:“我家郎君乃是归信县开国男!”
还是无人动容。
大宋的爵位不值钱,你到了一个位置后,爵位自然就来了。
十多岁的开国男,这不是权贵子弟……
“这不是权贵子弟某就吃屎……”
“我家郎君在府州一战击败西夏人,铸京观于百胜寨……然后凭着此功封爵。”
黄春傲然道:“刚才谁说要吃屎的?出来让某看看,正好某腹痛难忍……”
刚转身的众人身体一滞,却没回头。
“竟然是个异类?”
“文官领军,竟然……京观……可怕,只有狄青在时才弄了一个吧。”
“对,就是镇压侬智高时铸的京观。”
文官领军本就是异类,铸京观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我家郎君统管太学,去年的发解试,过关的一百零八人全是太学的学生……”
官员们都傻眼了。
每次发解试太学就会涌入许多权贵子弟,以及那些在京城附学的学生。
这些人大多有才,往常的发解试中,太学的学生们往往输的很惨,那些录取名额都是为外人做嫁衣。
这次的解额竟然全被太学的学生包揽了吗?
有人问道:“可是不许附学了?”
黄春冷笑道:“去年的附学是来者不拒!”
众人惊讶,连萧固都回身,重新换了个表情。
大伙儿不会佩服什么杀敌无数的武将,更不会佩服什么名将,只会佩服那等文学大才。
可沈安是用了什么法子?
黄春得意的道:“我家郎君所创的题海**,如今风靡汴梁,无数人去太学偷师学艺……”
他微微带些不屑的说道:“广南西路……好像没什么文名吧?”
有毛线的文名!
这里就是半蛮荒地带,若非是强制性的给解额,大抵就会成为文化沙漠。
众人不禁暗自赞叹着,萧固拱手道:“沈待诏还请进城叙话。”
前倨后恭,不过是因为沈安的‘战绩’震慑住了他们而已。
“沈待诏远来辛苦,看看那脸……竟然都黑了,某家中热水方便,若是不弃,就住进去,早晚酒肉管够……”
“酒肉算个什么?这边的兽肉腥臭难吃,某去买了肥羊来,沈待诏只管来……”
“沈待诏,小女年方十二,俏丽无双,人称邕州第一美人……还待字闺中……”
“……”
随后这些官员就迸发出了令人发指的热情,拉拉扯扯的,就想把沈安拉回自家去。
萧固一脸黑线的干咳几声,却拦不住这些热情。
宋成低声道:“他们想让沈安教授那个什么题海**……某怎么觉着不对劲呢?”
萧固点点头,恼火的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好歹要矜持……让他们矜持些!”
宋成就过去干涉了一下,被拉着的沈安这才得了解脱。
“赶紧议事吧。”
沈安并不是来支教的,所以进城之后,就顾不上洗漱更衣,要求先了解情况。
……
明天去医院,希望别再开可乐必妥了,副作用太大。
第392章 前倨后恭(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6)
“……西平州的峒将都在闹腾,被擒的那峒将就是假装求援,实则是来行刺……”
萧固自觉官职太高,就不肯亲自给沈安解说如今的局面。
都指挥使王轮指着地图说道:“西平州左边是永平寨,右边是凭祥洞,身后就是思明州……交趾若是入侵,这里首当其冲……”
沈安单手拎着头盔问道:“那些峒将可听话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王轮看了萧固一眼,然后摇摇头,“不听话,只是要钱粮。”
沈安哂然一笑,说道:“这是畏威不畏德,平日里把他们养的太好,关键时刻不肯出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噬主,身后定然就是交趾人!”
“朝中是个什么说法?”
萧固只关心这个。
这边就是后娘养的,若非是当年有侬智高闹过一回,条件会更差。
他不愿意在这里为官,可既然来了,那就要做好。
他走了过来,看着地图沉思着。
“朝中让戒备,若是交趾人挑衅,那就要……打回去!”
打回去?
打个屁!
萧固没好气的道:“兵力不够,若是能调些禁军来还好说。”
这是人无用,怪卵痛!
沈安皱眉道:“当年的侬智高之乱亦是如此,某听闻此处有不少禁军和厢军,难道还怕交趾人吗?”
“交趾人凶悍。”
王轮的话激怒了沈安,他怒道:“前些年说辽人凶悍,后来又说西夏人凶悍,现在特么的连交趾人都凶悍了,下一次是不是要说大宋连占城都打不过了?”
后世那支队就是这鸟德性,一听到有对手,不管是谁,就先惧怕三分。先是恐惧这个,然后又恐惧那个,到了后来,几乎是遇到对手都恐惧。
“这特么卵还在不在?”
沈安的咆哮激怒了文官们,顿时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接着众人纷纷起身,目光不善的看过来。
可王轮却涨红着脸说道:“在!某的卵子在!”
沈安盯着他再次问道:“在吗?”
王轮近乎于嘶吼的喊道:“在,一直都在!”
沈安面色稍霁,他看都不看那些文官一眼,说道:“既然卵子在,那怕什么交趾人?士气会不会鼓舞?将士们知不知道越怕死就会死的越快?”
“咱们汉儿比他们高大,比他们有力,兵器更是比他们锋利,为何总是畏惧?为何总是退缩?!”
他的目光转动,缓缓看向众人。
王轮涨红着脸,却无言以对。
萧固冷着脸,显然不喜欢沈安的咆哮和比喻。
“某此行到这里,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沈安丢下这句话,然后摔门出去。
一群官员竟然都被他给震慑住了,萧固淡淡的道:“他,说了不算!”
众人这才想到了这一茬,有人笑道:“一个待诏竟然想指挥咱们,真是可笑之极啊!”
“若是被他说动了,回头天下的官吏都会视咱们为笑话。”
“让人去呵斥他一番才是。”
“对,安抚使此言甚是,沈安不过是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罢了。”
众人一阵吹捧,萧固难免抚须颔首,心中畅快。
“转运使,外面来了好些骑兵!”
“哪来的?”
萧固欢喜的道:“莫不是援军来了,看看去!”
他当先走出去,还没走出衙门,就见前方来了一人。
这人一身尘土,而且还是便衣,若非是身边有几个官吏在簇拥着,萧固又要发怒了。
来人近前,疲惫的道:“某曾公亮!”
“曾相公?!”
萧固却见过曾公亮,就仔细看去,就见这老汉黑不溜秋的,脸上都瘦的快脱形了。
曾公亮挥挥手,有人上前来验证身份。
“见过曾相公!”
众人躬身行礼,曾公亮打起精神问道:“沈安呢?”
萧固愕然道:“刚才还在。”
“说说吧。”
曾公亮也懒得管沈安,知道那人不会吃亏就够了。
“西平州峒将闹事,先前更是刺杀……”
这次萧固亲自来解说局势,不见先前的倨傲。
大家进去坐下,等听完局势介绍后,萧固记起沈安先前的跋扈,就说道:“那沈安少年有为也就罢了,可先前竟然咆哮堂前,说什么交趾若是挑衅,就打回去。”
大宋在这边的政策就是防御性的,不惹事,小事情不管。
他觉得沈安过分了,可曾公亮却点头道:“没错,是该打回去。”
呃……
萧固老脸一黑,说道:“曾相公……此事……怕是不妥吧?”
曾公亮说道:“没什么不妥,官家说了,交趾人善变无常,要下狠手弄他们一次才好。”
萧固无语,然后继续说道:“他还呵斥了都指挥使王轮,说王轮统兵无能……曾相公,一个待诏……这跋扈了吧?”
沈安在老夫的地盘上咆哮,而且还格外的不讲道理,你曾公亮给做个主行不?
“他一介少年懂什么兵法?当堂咆哮,下官忍了又忍,若非是顾全大局……呃!曾相公,什么意思?”
萧固被曾公亮那古怪的眼神给看的心里发毛,就止住了牢骚问道。
众人都觉得曾公亮怕是累了,有人想拍马屁,就堆笑道:“曾相公,要不……先去歇息?”
曾公亮没搭理这人,只是看着萧固说道:“那少年……某忘了告诉你,本来你等奏报局势紧急时,朝中并未在意,是那少年一力主张,并寻到了去过交趾的商人问话,说交趾人反复无常,野心勃勃,这才有了老夫此行……”
什么?
萧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后不安的站起来,说道:“如此……如此下官却是……不堪之极。”
他没想到竟然是沈安力主增援广南西路,反而认为沈安跋扈……
这算是什么?
恩将仇报啊!
他萧固不是那等人,所以才羞愧难当。
他缓缓抬头,心中有些惊骇。
那些官员们也是如此。
那个少年竟然能影响朝中的决策吗?
若是如此,那先前咱们看低了他的官职,岂不是成了笑话?
众人的脸都觉得发烫,仿佛被谁抽了一顿。
曾公亮叹息一声,说道:“先前送神威弩来此……你等当知道,那神威弩乃是大宋密不示人的重器,别说是这里,就算是更靠近汴梁的江南东路等地都不曾给,可却给了你们,可知为何?”
萧固心中一个咯噔。当初朝中调派了神威弩来时,大伙儿还欢欣鼓舞,觉得这是官家和宰辅们对大家的关切和重视。
可听曾公亮的意思,难道……
他颤声道:“难道……难道是他?”
曾公亮微微点头,“当初他说就算是丢了神威弩被外人得知,可总好过被交趾人杀进来……”
萧固低头,声音中多了沙哑:“某先前多番指责不满,沈安并未反驳,想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相比之下,某这个安抚使却心胸狭窄……某错了,这就去谢罪。”
众人讶然,心想萧固往日可是倨傲的很,别说是谢罪,能说句软话就算是不错了。
但旋即众人就想起了先前沈安的那些话。
卵子还在不在?
这是讥讽啊!
讥讽咱们软弱迟疑,面对西平州的乱象迟迟不能做出决断。
丢人!
现眼!
这样的讥讽怪不得萧固会发怒。
可一转眼,沈安却成了广南西路的大救星,这……
大伙儿都亏欠了他的啊!
随即更多的感慨袭来,众人不禁暗自唏嘘着。
大家在广南西路多年,对汴梁的人物都陌生了,竟然不知道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少年。若是早知道,怕是接风酒都已经喝上了。
开始黄春的话大家认为有吹嘘的成分,所以只是客气一番。
可曾公亮亲口说出来的话可信不?
当然可信!
曾公亮已经累了,他苦笑道:“这一路老夫本不会那么快,可沈安却说交趾人狡诈,局势瞬息万变,只能快不能慢……可老夫……这一路几乎就没怎么歇过,此刻……”
他只是习惯性的诉诉苦,按理这些人就该马上来吹捧一番他的艰辛。
“哎!”
萧固一跺脚,说道:“羞煞老夫了!”
他急匆匆的出去了,众人也有些恹恹的,一时间气氛尴尬。
一群大佬在说话,王轮在边上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可此刻他却忍不得了,不禁赞道:“沈待诏……高义啊!”
曾公亮被晾在了边上,不禁心中苦笑,也对边陲地带官员的性子有了些了解。
在这里就是利益为上。
他们的利益是什么?
就是稳住!
稳住交趾那边就是最大的利益!
其次就是土人,稳住那些土人同样是有功无过。
可西平州在闹腾,咋办?
他们想保守治疗,可沈安却想来个卷包烩,直接拿峒将们开刀。
行不行另说,但这等态度却是站在了他们的一边,若是成了,这就是功劳啊!
你让他们如何不内疚?
“没人安顿沈待诏……”
这时才有人想起没安置沈安和邙山军。
“快去快去,某家中有空余地方,让沈待诏去某家里住。”
“你家不是有空余地方,是有两个没出嫁的女儿吧!”
“是又如何?”
“人家沈待诏可看不上你家的歪瓜裂枣……”
一群人蜂拥而去,把在外面酒肆里吃饭的沈安给围住了。
这些都是广南西路的大佬,此刻一起出来,惊得那些食客纷纷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待诏怎可吃这个?快!店家,把好羊肉弄出来,若是不好,马上就封了你家的店……”
“好酒拿出来,赶紧,别糊弄人!”
“安抚使来了!”
最后以萧固的到来为**,掌柜跪在地上忏悔:“小人……小人不知是贵人,用了昨日杀的羊……”
瞬间无数能杀人的目光盯住了掌柜,可沈安却微笑道:“某吃着味道还好,快起来。”
这般宽宏大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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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中央之国需要鲜血浇灌
宣化城是邕州的治所,也是最重要的城市,自然繁华。
酒肆青楼,沿街叫卖的小贩,甚至早上报时间的头陀都有,恍如一个小汴梁。
但繁华是相对的,和汴梁相比的话,这里大抵就成了乡下地方。
乡下地方,自然是天高皇帝远,别说是萧固,就算是一个知州出来也是土皇帝。
所以见到萧固后,食客们都起身,束手而立。
若是在汴梁,御史必定会弹劾萧固跋扈嚣张。
可这里是邕州!
不小心老命就会交代的邕州!
沈安扶起了掌柜,笑道:“那红烧羊肉是你自己做的?”
我去!竟然遇到行家了?
掌柜眉飞色舞的道:“贵人,不是小人吹嘘,那炒菜被发明出来之后,整个广南西路就属小人最拿手,真不是小人吹嘘,就算是去汴梁,小人也能凭着炒菜的手艺挣大钱……”
黄春等人在笑,开始是偷笑,现在忍不住了。
掌柜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贵人喜欢吃什么菜只管说,不是小人吹嘘,就算是当年发明炒菜那人站出来,小人……小人……”
“哈哈哈哈!”
黄春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来的曾公亮也笑了。
老曾走过来,众人行礼,他就坐在沈安的边上,说道:“大宋若论厨艺,安北说是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怎地,今日安北不亲自下厨弄些好菜……”
曾公亮笑道:“这一路老夫被你赶着走,走慢了还被你冷嘲热讽,如今老夫只觉着魂牵一线,命不久矣,这都是你的过错……”
沈安笑了笑,说道:“罢了。”
这一路他心急火燎的赶路,可老曾年纪大了,加上他是文官,身娇体贵,哪里受过这种罪,所以这一路沈安只干了两件事。
监督邙山军练兵,从汴梁练到邕州。
第二件事就是催促老曾赶路。
老曾现在一脸憔悴,干瘦的回家怕是老妻都认不出来了,起码一半是因为赶路赶出来的,所以他倒是有资格说被沈安坑惨了。
西南暂时无事,沈安心中大石头落地,就笑着问道:“厨房在哪?”
掌柜一脸懵逼的道:“就在后面,只是贵人……”
什么厨艺大宋第一,你莫哄我好不好,哪个当官的会是大厨?
黄春笑的直打跌,严宝玉都忍不住抿嘴偏头过去。
曾公亮一脸黑线的看着掌柜,不知道这厮是哪来的自信,竟然觉得自己的厨艺比沈安还好。
“你……老夫刚才听……你说比他的厨艺还好?”
你糊弄老夫呢!
掌柜不知所以的摸摸头,然后傻笑道:“小人做饭……厉害。”
“好,你厉害。”
沈安不以为忤的去了后厨,一刻钟后就出来了。
曾公亮已经撑不住了,正在用点心,见他出来的快就说道:“你可别摸糊弄老夫,这一顿吃不好,回头你就呆在老夫的身边吧。”
沈安心急,那自然是不想受约束,加上赵祯令他看好沈安,不许他上阵,所以曾公亮有恃无恐。
沈安笑道:“吃着就是了,某做的……就是一碗汤饼都能让人怀念。”
说话间,有人就端着个大盆出来了,里面热气腾腾的,竟然全是汤面。
“尝尝吧!”
曾公亮并不失望,因为他不是馋,而是想修补和沈安之间的裂痕。
上次两人因为货物丢失的事儿暗战了一回,他吃了亏,当时有些恼火。
可这一路行来,他慢慢的想,慢慢的琢磨沈安,就觉得不该交恶。
于是这一路他就有意的和沈安亲近了些,到了此时,几乎看不出有过矛盾。
所以美食不是他的初衷,但当尝了一口汤饼后,他不禁赞道:“鲜美!浓郁!”
筋道的手擀面,鲜美的羊汤打底,关键是……
“怎地那么鲜美?”
曾公亮饿惨了,也顾不得宰辅的形象,一顿胡吃海喝,最后打着饱嗝,挺着肚皮笑道:“老夫这是饿厉害了,倒是吃撑了些。”
边上的萧固心中暗笑,曾公亮刚才吃了两大碗汤饼,这饭量一般的年轻人怕都比不上。
“只是火候罢了。”
沈安弄的是炝锅面,直接把羊肉的鲜美都吸进了面条里,没让曾公亮把自己的舌头吞了,就算是他的手艺还差了些。
掌柜已经傻眼了,等沈安让麾下瓜分那一盆面条后,他不禁伸手进去,拈起了剩下的一根面条。
“鲜!”
“浓郁!”
掌柜从未吃过这等鲜美的汤饼,等沈安起身准备和曾公亮离去时,就大胆问道:“敢问贵人高姓大名。”
沈安笑了笑,却不答。
一行人出了酒肆,才有小吏说道:“这位就是沈安沈待诏……”
掌柜一听就喜得不行,他转身冲进了后面,稍后再出来时,竟然是抱着个牌位。
他一路追了出去……
“沈待诏……待诏……”
沈安和曾公亮在低声说话,闻声回头,就见那掌柜飞也似的跑来。
“何事?”
沈安没让人拦他,掌柜得以近前。
“待诏,小人有眼无纸,竟然不知道是您来了……小人去年学了炒菜,这才在邕州活的好了些,这些都是待诏的大恩大德啊!”
哥竟然帮助他实现再就业了?
而且还富裕了。
沈安心中暗爽,却淡淡的道:“小事罢了,以后好生做你的买卖。”
“是,小人定然好生做事。”
掌柜热泪盈眶的想磕头,沈安叫人拉住了。
“多谢待诏,小人日日在家供奉待诏的牌位,每日三炷香……”
卧槽!
沈安看着他拿出了牌位,不禁膈应的不行。
老子还活着呢!你竟然就立牌位了?
另一个后怕让他脊背发寒:以后天下厨子会不会把我当做是祖师爷?然后家家供奉……
“安北功德无量,让人羡煞啊!”
可曾公亮等人却对此艳羡不已,觉得这就是官声。
后世是送万民伞,现在竟然是供奉,早晚几炷香,虔诚祷告……
然后供奉的人多了,你也就成神了。
沈安心中纠结万分,但却不能拒绝了这个好意。
……
第二天审讯结果就出来了。
“交趾人给了他们好处,还说若是能打下西平州,就交给他们治理……”
曾公亮觉得有些奇葩,就问道:“交趾人难道专做好事?”
辛辛苦苦打下一个地方,竟然白送人,这样大好事哪有?某要去。
王轮有些不屑的道:“说是交趾想打下邕州、钦州等地,自然不会把小小的西平州放在眼里。”
萧固笑道:“还想打下邕州和钦州?”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笑声顷刻充盈在大堂里。
沈安没笑。
曾公亮见他在看着地图,就问道:“可是不妥吗?”
沈安抬头道:“某觉着……你们轻视了交趾人。”
笑声渐渐停住了,大家聚到了地图边上,沈安指着西平州说道:“刺杀安抚使是一件大事,既然敢谋划,那必然就会有后续……交趾在准备大举入侵……”
“不能吧……”
“交趾没那么大的胆子。”
“若说是宫偷袭西平州还好,上次他们就干过,只是被宋士尧带人驱逐……这次大军云集邕州,他们不傻,不该动手。”
“李日尊难道敢和大宋为敌吗?”
“……”
在质疑的声音中,沈安说道:“某坚信交趾人的狼子野心,以及贪婪和残忍。”
那些交趾人是世间最残忍的种类,一旦得了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展开杀戮。
“神威弩的消息可是被他们知道了吗?”
沈安的问题只有王轮能回答:“是,前些时日各处营地都有人窥探,甚至有人潜入进来,然后被发现……”
“可抓到了吗?”
这是曾公亮的问题,王轮摇头道:“抓到了,可窥探之人果决,奔逃中一旦被围堵,就毫不犹豫的挥刀自尽。”
“那是死士。”
萧固的眼中多了惊惧,说道:“某看到过尸骸,那眼神不见恐惧,却是解脱……”
这是畏惧了,对悍不畏死的对手畏惧了。
“那是穷的!”
沈安轻蔑的道:“交趾人穷,给钱多就能卖命,仅此而已。”
“斥候!”
沈安说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派出斥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军士不顾规矩的冲了进来。
他面色煞白,喊道:“西平州反了……”
“什么?”
萧固面色一白,喝问道:“谁反了?”
军士喘息道:“全……全反了,此刻西平州已然不复大宋所有……”
萧固看向了曾公亮,“曾相,此事发作了。”
该怎么办?
曾公亮起身踱步,眉间多了愁色:“前脚刺杀,后脚谋逆……不管刺杀成功与否,他们都准备好了谋逆……这是有预谋的……”
他在犹豫,沈安却失去了耐心。
“曾相,这是诱饵!”
沈安分析道:“西平州乃是羁縻州,反了有何好处?”
大宋压根就不管西平州的事,造反和不造反有何区别?
“交趾人动手了!”
曾公亮看了沈安一眼,赞赏的道:“官家让你来,就是因为你知兵……”
众人愕然,沈安说道:“不过是在府州弄了个京观罢了,此次交趾人来了,正好试试某的魔王。”
他握住了刀柄,感受着陨铁长刀的冰冷。
曾公亮直起腰来,看向了萧固。
萧固颔首道:“西平州只是开始。”
后续如何,官家派了曾公亮来就是做主的。
曾公亮再次看向了沈安。
沈安冷冷的道:“该让那些交趾人知道大宋从不乏铁和血,不杀它个人头滚滚,不用敌人的鲜血染红长刀……怎么做中央之国?谁会承认你是中央之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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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找个鸟阵图
曾公亮从未统帅过大军,所以有些紧张。
大军开拔,他开始不断的询问各军情况。
在他第五遍询问各军士气时,沈安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曾相,临战时不可多问……”
“为何?”
沈安说道:“问多了,就是心中没底的表现……将士们会心慌……”
你特么懂不懂人心的?
本来踌躇满志的出击,被你这么来回问,大伙儿都心中没底了,一身的毛毛汗。
曾公亮踌躇满志的道:“军心士气好,老夫就敢全歼那些叛逆。最好那些交趾人也来,让老夫看看他们是有多悍不畏死!”
萧固赞道:“曾相的豪气让下官佩服之至,若是能,下官想在战时和曾相并肩。想来能激发些诗情。”
曾公亮笑道:“老夫现在却有了……”
随即曾公亮和萧固等人开始了诗词唱和,其乐融融,自信满满。
沈安悄然退后,和王轮、宋士尧低声说话。
“斥候多派些出去,左右都要哨探,提防敌军伏击。”
王轮看了前方的曾公亮等人一眼,低声道:“只是曾相那边……”
曾公亮没说方略呢!
沈安咬牙道:“他们在作诗!”
宋士尧心中一惊,“前方就是思明州……作诗?那些叛逆随时都有可能来袭啊!”
这尼玛我咋知道?
沈安一脸黑线的道:“特么的!这啥时候了?不管了,派出去,马上!”
他看看左右的山林,只觉得处处都可疑。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时,就听到黄春喊道:“弩箭!”
唰!
邙山军戒备的军士齐齐举起弩弓对准了左边。
就在右边的林子里,枝叶一阵摇动,接着有笑声传来。
“弄死他们”
这是嘲笑,沈安不能忍!
“放箭!”
嘭嘭嘭!
树林的里面一点有几个黑影在树上摇晃着,正在往里面去。
如果是普通的弓弩,那么从路上是不可能射到他们的。
所以那几个探子才得意的在笑着。
他们侦知了敌情,回去就有重赏,如何不乐。
“啊!”
弩箭飞蝗般的冲进了林间,惨叫声随即而来。
萧固回身喊道:“林中危险!”
沈安看了严宝玉一眼,严宝玉点头,沈安怒道:“草泥马!竟然敢笑,进去,弄死他们!”
邙山军纷纷下马,然后跟着严宝玉冲进了林中。
曾公亮只是默默看着,萧固在边上担忧,喃喃的一直说。
“曾相,会不会?”
邙山军已经进去许久了,可一直没见出来。
曾公亮面色复杂的道:“这一路他们都在操练,山林间的操练更是不少。”
萧固说道:“可终究比不过那些土人……”
“有人!”
“枪阵!”
“弩弓列阵!”
土路上一阵叫喊,王轮和宋士尧已经率领麾下列阵完毕。
众人后退,沈安就处在最前方。
宋士尧喊道:“沈待诏,退后!”
沈安策马在前方摇摇头,他握着刀柄,眯眼看着林间。
“曾相,叫他回来!”
萧固有些紧张,先前的诗情画意都消散了。
这时树林里一阵晃动之后,黄春第一个出来。
“郎君,小人就说没感到危险,果然,那些土人不堪一击。”
就在他的身后,邙山军的将士出来了,有些人的手中拎着人头,还有一个俘虏。
“竟然……竟然……竟然胜了?”
萧固回身看了王轮一眼,“你这厮不是说土人在林中无敌吗?如今那些人头是什么?”
他的脸有些红,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在渐渐积郁中。
可王轮却更是觉得冤枉。
他低头道:“安抚使,下官……下官当年率军清剿过土人,最精锐的将士进了山林里,哪怕是对付那些女人都会吃亏。若是对上了土人的斥候,那几乎是……九死一生。”
萧固脸都气红了,指着出来的邙山军说道:“那是什么?那些就是土人的斥候,可邙山军手中的那些是什么?是他们的人头!”
连乡军都能收拾土人的斥候,可你竟然给我说土人的斥候厉害,咱们千万别进山林。
此时邙山军渐渐靠近,王轮也见到了那些还在滴血的人头,不禁懵逼了。
“下官……下官绝无谎言,至于他们……下官不知……”
我真是不知道啊!
我特么怎么知道他们是怎么弄死的土人斥候!
王轮觉得自己是做了个梦,甚至还咬了一下舌头,痛的惨哼了一声。
沈安回身,看着他们说道:“邙山军不同。”
这话他说的很是傲气,萧固郁闷的道:“不是乡军吗?有何不同?”
沈安淡淡的道:“他们去辽国境内打过草谷。”
众人呆滞了。
“咳咳咳……”
萧固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在马背上弯着腰,差点就趴下了。
你在忽悠老夫呢!
从来都只听说辽人来打草谷……宋人何时去过?
“他知兵……不但杀过敌,还操练过禁军。”
曾公亮苦笑道:“若论知兵,老夫远远不及他。这支乡军就是他操练出来的,莫要小看了。”
萧固只想吐血,而王轮只想一头撞死。
“一个文官竟然比咱们还会练兵?某只想一头撞死!”
王轮觉得自己半辈子都白活了,还不如一个少年文官。
宋士尧也苦笑道:“那些乡兵一看就是老手,丝毫不见慌乱,那沈待诏竟然这般……怪不得官家派了他来,怕是……”
王轮低声道:“若是没有知兵的文官在,若是那位一意孤行,此战怕是要大败亏输了。”
两个武将已经自动脑补了赵祯派沈安来的用意,就是充当高参。
“用刑!”
沈安冷冷的吩咐道。
路边成了刑房,两个乡兵在对俘虏用刑,惨叫声尖利的让人脊背发寒。
文官们不敢看,可沈安却站在边上,死死的盯着俘虏的眼睛,一旦发现软弱,就让通译喝问。
稍后他回来说道:“西平州那些叛逆已经集结了,人数约七千余。”
曾公亮赞道:“辛苦了安北。”
大家一合计,决定马上进军。
……
第三天下午,西平州的一片旷野上,七千余土人出现了。
“我军一万七千人,必胜!”
曾公亮仰头看看天空。
天空蔚蓝,几朵白云漂浮着……
“好天气!”
沈安在看着对面的土人,狞笑道:“这便是杀人的好天气!”
曾公亮看看地形,说道:“这里左边开阔,右边山脉低矮,可有阵图?”
身边有小吏在包袱里翻找着,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大宋将领出征,朝中会赐下阵图,让你照着摆阵,照着打。
这事儿起源于赵老二,那货觉得自己的兵法天下无敌,哪怕是被辽人打成了狗,依旧沾沾自喜,大有非战之罪的意思。
这人要有事做才好,没事做就会瞎琢磨。
赵老二就是这种人,他无所事事,整天瞎琢磨,就琢磨出了一个天大的道理。
朕就是无敌统帅,可麾下的将领们却跟不上朕的思路,咋办?
于是经过九九八十一日的潜心琢磨,阵图,这个大宋最流弊的发明出炉了。
赵老二心满意足的道:“只要按照俺的阵图打,按照俺的交代打,你等个个都会成为名将!咱们君臣携手……那个啥……天下无敌。”
最有名的就是平戎万全阵。
这个大阵堪称是古今中外第一牛。
十多万将士列阵,宽度达到十余里,各兵种相互保护,专门抗击骑兵。
每一个将士都要按照阵图上的位置来站好……
沈安觉得那不是阵图,而是祭天大典。
把那些将士们送去屠宰场的大典。
但此次出来赵祯却没授什么阵图,曾公亮这是习惯成自然……
枢密使就是干这活的,要辅助官家那个啥……研究阵图。
曾公亮对于战阵啥都不懂,唯一懂的就是阵图。
没有阵图他就是睁眼瞎,啥都不会。
王轮和宋士尧面色铁青,心想都到这时候了还找什么鸟阵图,直接掩杀过去完事。
可他们不敢说话,否则按照战时的纪律,曾公亮只需淡淡说一句:“杀了。”
大战之前干扰主帅的思考,老夫杀你如杀一鸡!
宋士尧目光转动,在沈安这里停住了。
沈安握着刀柄,听着前面那小吏在嘀咕怎么找不到这个地形的阵图,心中一股邪火就冒了起来。
“找个鸟阵图!”
呃……
大伙儿正在等待着找到阵图,然后按照阵图来摆阵……
谁特么那么大胆?
这是不要命了?
曾公亮面色难看的看着沈安,说道:“住口!”
原来是这厮啊!
沈安怒道:“刚才敌军尚未列阵,我军以骑兵冲击,顷刻间就能冲散他们。找阵图,找阵图,阵图没找到,战机都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可是临阵内乱啊!
曾公亮要是宰了你,时候官家也只会说杀的好。
曾公亮面色阴郁,显然是在琢磨怎么收拾沈安。
“可还记得太平兴国四年吗?”
腾地一下,文官们的脸都红了。
这事儿算是丑闻。
太平兴国四年,也就是赵老二的时代,辽人入侵,守将按照赵老二的阵图摆阵,却发现不对劲。
卧槽!
大宋这边摆的是多个小阵,每个小阵之间相隔百步,中间的缝隙大的就像是不设防的美女,辽人的骑兵可以轻松的穿插进来,然后切割蹂躏宋军。
那时候的将领们大多久经战阵,所以一看就不对劲,心中慌得一批。
兄弟们,这事儿不对啊!
要是按照阵图打,咱们怕是会被打成狗。
可不按照阵图打,回去咱们得被官家杀成猪。
咋办?
惶然不安之际,李继隆出来了。
“改,把那阵图拿给哥擦屁股!咱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事后追究都是哥的。”
众人等的就是这个,于是变阵迎战,大获全胜。
李继隆是国舅,他改无事,旁人谁敢?
沈安淡淡一句话就让这些因循守旧,没有担当的文官们脸红了。
“诸位听某一言!”
他目光炯炯的道:“我军优势,敌军却依旧敢列阵迎战,此中必然有诈……”
第395章 击溃土人,伏兵尽出(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7)
沈安指着右边的低矮山脉说道:“那里有山脉,相距不过四里,若是有敌军潜伏,如何应对?”
曾公亮等人看了过去,只见山林肃穆,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啥。
你别吓唬老夫啊!
他有些懵。
沈安的眼中全是坚定和自信:“我部一万七千人,土人七千人,兵器都不全,许多人拿着木棍……他们哪来的自信能和我军相抗衡?!哪来的!?”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禁看向右边,只觉得那里处处都可疑。
但人吓人会吓死人。
曾公亮显然就有些被吓到了。
微风吹过,吹来了各种植物的清新味道,也吹来了恐慌……
“查!派人去里面查探!”
曾公亮有些慌乱的吩咐道。
王轮领命,一脸难色的准备去布置,沈安却说道:“曾相,此刻去查探,只会动摇军心。”
众目睽睽之下派人去右边的山林里查探,将士们的第一想法就是有埋伏,然后就会疑神疑鬼,毫无士气。
等和对面的敌军交战时,大家就会惦记着右边,那时候还打什么?
曾公亮一想也是:老夫都心慌了,将士们想来更慌。
他下意识的放低声音:“此事该如何?”
第一次出来领军,竟然就遇上了战阵。
本来只准备在后面运筹帷幄的老曾慌了。
老夫慌得一批!
咋办?
他放眼看去,萧固等人面色惨白,显然都没经历过战阵。
文官靠不住了。
武将呢?
他看了一眼王轮和宋士尧,两人竟然也有些紧张。
是啊!
从侬智高之后,这边都是些边境地带的小摩擦,一年难得见一次血。
这样的大环境下,王轮和宋士尧在面对这种大阵仗时,心中也没底啊!
卧槽!
曾公亮愕然发现,这里见识过大阵仗的竟然只有沈安。
他瞬间悲伤了。
官家,您让沈安来,难道就是让他来镀金的吗?
到了现在,大伙儿才发现一个让人崩溃的现象。
合着在场的大佬们都没上过大的战阵……
都是菜鸟。
这一战怎么打?
就在这惶然中,沈安淡淡的道:“某当初在雄州时,曾和辽人的密谍统领对峙。在府州时,某亲历战阵,不但率军冲阵,更是坚持出援,和西夏人野战,并战而胜之……”
他在显摆!
他想夺权!
曾公亮想反驳,却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懂就会慌乱,在此时有人说我是专家。
那么大家就会不自觉的听从专家的意见。
沈安此刻目光中全是自信,侃侃而谈:“最后某力排众议,府州军才敢一路追杀至西夏境内,一夜之间,西夏残军尽皆化为厉鬼……”
这么多战绩?
“某知道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防御……若是信任某,那么此战某将会站在最前方,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王轮只觉得一股热气奔涌上来,喊道:“某愿意跟着待诏!”
宋士尧默然走到沈安的身边。
这是支持!
此刻文官已经六神无主,武人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就算是韩琦在此,也只能一脸懵逼,然后瞎几把指挥。
曾公亮看着沈安,低声道:“此战……”
“大宋必胜!”
沈安很是自信的道:“某有自信,若是不成,脑袋送你!”
竟然敢拿自己的性命来担保!
这份自信和决绝让曾公亮抑郁了,然后又振奋了起来。
他微微点头,压下心中的慌张,对萧固笑道:“今日老夫可安坐于此,目睹大宋将士杀敌了。”
这话颇有些谢安的装比风范。
小儿辈破敌矣!
你这是心虚了吧?
萧固知道曾公亮恨不能化身为猛将,然后亲率大军杀敌。
可他没这个本事,也没韩琦那等莫名其妙的自信,所以只能佯装淡定。
这是在推卸责任。
你就那么相信沈安?
萧固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事儿曾公亮轻率了。
好歹交给王轮来指挥也成了。
可沈安已经在发号施令了。
“骑兵在前!”
这是进攻的阵型,王轮等人心中大喜。
一千五百名骑兵开始出前。
“长枪手随后,骑兵一旦冲破敌阵,长枪手马上成排捅刺,扩大缺口……随后步卒掩杀。”
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众人心中振奋,大声应诺。
“骑兵突破敌阵后,马上右转杀出去……”
沈安举起望远镜看着右边的山林,嘴角浮起冷笑:“记住了,土人击溃即可……都要听号令,一旦下令右转,必须迅速结阵,谁敢抗命,杀!”
战阵之上最重要的就是纪律,所以沈安的安排一点儿都没错。
只是向右转……
这是笃定山林里有伏兵吗?
“七千人……出击!”
沈安并未亲自冲杀,他对黄春说道:“土人不值当咱们冲杀,盯住右边……还有,春哥,你现在是何感觉?”
黄春号称狗鼻子,对凶吉的嗅觉最为灵敏。
黄春皱眉道:“郎君,小人……小人有些心慌。”
这下连严宝玉都为之变色,可见黄春的狗鼻子的灵敏,以及预言之准。
“慌就对了。”
沈安突然笑道:“跟着某!”
他冲到了右翼,曾公亮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
“曾相,今日我等在此候敌如何?”
他含笑问道,曾公亮却有些不安,他强笑道:“好。”
沈安挥手,王轮嘶喊道:“出击!”
骑兵开始起速了。
对面的敌军慌乱了一下,有人在大声的嘶吼着,竟然渐渐平复了下去。
“这是许诺,定然是有伏兵!”
沈安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是格外的冷静。
整个战场仿佛都是静止的,让他可以从容判断。
“不要用弩箭……”
一阵噼啪声中,敌军阵列被骑兵突破了。
这是预料中事,骑兵冲杀进去,后续的长枪手列阵冲杀进去,敌军就此崩溃。
“不堪一击!”
曾公亮的心情马上就好了,抚须和萧固说话。
后面的步卒在顺势掩杀,追的土人漫山遍野的跑。
那些土人生长于此,跑起来几乎是快若奔马。
顷刻间到处都是人。
“收回来!”
沈安已经没看这边了,而是举着望远镜在盯着右边山林。
号角长鸣,旗帜摇动,各处追杀土人的宋军开始回归。
他们意犹未尽,有人甚至在骂骂咧咧,觉得这是疯了。
“看……”
有人突然指着山林那边惊呼道。
正在聚集的宋军都纷纷抬头看去。
那片山林里此刻就像是有无数妖魔鬼怪在活动,树枝摇动,但却没有鸟儿飞起。
没有鸟儿就代表着早就有人潜伏……
“敌袭……”
当一个交趾人策马冲出了树林时,有人尖叫出声。
那片树林沸腾了,不断涌出人来。
当先的是七百余骑兵,随后就是无止境的人潮……
“是交趾人!”
“列阵!列阵!”
无数人在狂喊着,骤然遇敌让他们有些慌乱。
树林就像是个口子,人潮依旧不断在涌出。
“多……多少?”
曾公亮色变了,但到了此刻,畏惧这种情绪已经从他的身上消散。
边上的王轮喃喃的道:“现在……一万以上了,还在出来。”
“确定是交趾人吗?”
曾公亮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如果不是交趾人,那么以后的西南还是一块安静的地方。
如果是……
那就代表着大宋和交趾翻脸了,以后西南就会成为心腹大患。
宋士尧点头道:“是,而且是精锐。”
交趾那边同样有不少土人势力,那些土人的麾下可没有这等整齐的装备。
曾公亮的眼中多了凝重,此刻他放弃了所谓的名将梦想,沉声问道:“安北,如何?”
沈安在微笑着,眼中多了些光芒。
“这是一次机会……某来此就是想寻机给交趾人一次教训,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曾相……你该想想京观石怎么写……”
他策马冲了出去,身后是邙山军。
他冲到了最前方,眯眼看着那些开始列阵的交趾人,说道:“敌军的弓箭手还未集结,谁敢和某去冲杀一阵?”
这话里带着俾睨,那些骑兵喊道:“我等愿往!”
大宋的男儿从未失去血性,只是被隐藏和压制了。
这些血性需要一点引子把它引出来。
此刻敌军不断涌出,可见人数占据优势。
怎么去除宋军的恐惧?
沈安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一次酣畅淋漓的突击。
他回身,然后拔出黑色的长刀。
“跟着某!”
他深谙人心,知道这等时候将士们需要鼓舞。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文官率先冲阵更鼓舞人心的事了。
只是一句跟着某,那些将士们都热血沸腾了。
“大宋万胜!”
“大宋万胜!”
沈安单骑突前,一千余骑兵紧紧跟随,就像是锋矢阵。
马蹄声轰隆,萧固面色发白,颤声道:“他要做什么?曾相,沈安要做什么?叫他回来,让他回来!”
曾公亮也有些紧张,暗骂着沈安不请示就出击。
“王轮,这是何意?”
王轮一脸敬佩的道:“待诏先是判定边上的山林中有敌军埋伏,攻击土人时始终保持阵型,击溃后及时整队,交趾人本想突袭,可见我军整队,无机可乘,就开始集结……”
曾公亮等人都纷纷点头,若是没有沈安的先见之明,早些时候宋军大抵就要分散了,然后交趾人骤然出击,大败就在顷刻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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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用握笔的手拿刀,去杀戮
“交趾人在集结,眼看着人多势众,我军士气低沉,此刻振作士气的手段不多,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胜一阵。”
曾公亮看着前方即将接敌的骑兵,说道:“所以他去了……”
当年沈安在府州的经历大家多有怀疑。沈安对折家有恩,折继祖会不会舞弊?把功劳弄给沈安,让他立功。
曾公亮也怀疑过,可现在这些怀疑都消散无踪,荡然无存!
萧固担心的道:“他一介少年,还是文官,这是……”
这是去送死吗?
你最多在后面跟着就很好了,竟然去冲阵。
“杀!”
黑色的长刀挥动,捅刺而来的长枪被轻松斩断,随后只是轻轻一拖,前面的交趾人的脖子那里鲜血飙飞。
左边依旧是严宝玉,右边却是黄春,只是一个冲击,就冲乱了交趾人的那点骑兵。
“杀敌!”
沈安带着骑兵在敌阵中来回冲杀,后面的曾公亮等人见状就动心了。
交趾人仓促之间列阵,阵型有些薄弱,此刻被搅乱之后,分明就是一次机会。
“趁势掩杀吧?”
萧固觉得大功就在眼前,只要一战击溃交趾人,此后大宋就在西南占据了主动权。
“撤了!”
“他们竟然撤回来了!”
前方的沈安突然带着人从左侧杀透敌阵,然后开始后撤。
“敌军的弓箭手在集结!”
王轮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就在后面一点,交趾人的弓箭手正在张弓搭箭。
密集的箭阵让人看了头皮发麻,若是敌军来个敌我不分的覆盖,那一千多骑兵绝对会损失惨重。
再不撤退,骑兵就是敌军弓箭手的目标。
“后方敌军再次结阵。”
宋士尧面色凝重的道:“敌军是精锐!”
骑兵飞快的后撤,当回归本阵时,人马的身上都是血迹。
“我军可威武?”
沈安在阵前喊道。他策马在阵前来回游走,手中的黑色长刀还在往下滴血。
那些将士见到了刚才的冲杀,那些畏惧渐渐在消散。
沈安是文官,文官都率队去冲阵,咱们是武人……卵子呢?还在不在?
“威武!”
于是喊声整天。
沈安笑了笑,说道:“对面的是交趾人,他们此来就是抢掠,他们会抢掉看到的一切东西,怎么办?”
“杀光他们!”
黄春在边上振臂高呼着。
“杀光他们!”
在看到骑兵冲杀的顺利后,军心士气陡然提振。
“敌军在集结!”
“多少人?”
“两万余!”
曾公亮的眼中多了冷色,问道:“可有把握?”
“事后可能需要磨刀!”
沈安的回答让人愕然,然后心中大定。
砍杀多了,长刀会钝,需要磨一磨。
“敌军发动了!”
交趾人在集结,速度很快,一个将领在前方嘶喊了一阵子,然后长刀一指这边,呼喊声震天响。
有人在颤栗,有人面色煞白,有人在念念有词……
文官上阵本就是不务正业,属于强行给自己加戏。此刻面临优势敌军的冲击,这些人再也没了什么名将的梦想,只想离开这里。
“等的就是这一下。”
“神威弩准备!”
大杀器一直在隐藏着,就等着这个时候使用。
交趾人在狂吼着,剩下的四百余骑冲在了最前面。
沈安在观察着,身后的弓弩开始倾斜对准了天空。
神威弩在被发明出来之后,就只在府州那边应用过,一战击溃了西夏人。
西北威震敌胆,但这里是西南。
敌军在出击,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百五十步……”
“弩……放!”
一阵密集的扣动弩机的声音中,天空中多了一片黑云。
正在狂奔的交趾人纷纷抬头,呆滞的面上多了惊愕!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来的弩箭?
那些正在准备箭矢的交趾弓箭手们已经完全懵逼了。
交趾也有弩弓,只是少,而且在他们的印象之中,弩箭是不可能那么远的。除非是宋人的床弩,可床弩多大?而且那弩箭就和长枪一般的粗大。
所以当由弩箭组成的黑云扑了下来时,惨剧发生了。
弩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冲了下来,惨叫声马上就弥漫开来。
若说两万余的交趾人在冲击时是一个巨大的图案,那么此刻这个图案就出现了一个空白。
密集的弩箭在这片空白里颤动着,就像是一片树苗。只是它们是根植在**之中,以血肉为养分。
最前方的一个高大交趾人举起盾牌,成功的避过一劫。
他放下盾牌,看着蔚蓝的天空,不禁咧嘴笑了。
此刻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弓弩二次上弦的时间,足够他们和宋人接触……
他举起长刀,仰头咆哮着,身后的交趾人都纷纷嘶吼着。
“一群蠢货!”
曾公亮摇头叹息着,就在身后,弩阵已经上好了弦,正在装弩箭。
敌军在突击,弩箭装好,斜指天空。
弩阵不可能完成独自退敌的任务,但它们可以给后续的敌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黑云再次出现在空中,交趾人愕然发现自己错估了宋人弓弩的发射频率,然后……
“敌军进退两难。”
宋士尧很是欢喜,密集的弩阵让他的紧张渐渐消散,竟然跃跃欲试的准备冲阵。
在原先的历史上,此次交趾入侵,宋士尧等人全数战死……
而现在交趾人正在弩箭中挣扎着,这历史……
它逆转了!
我要逆转这该死的历史!
沈安的眼中渐渐多了血丝,他想起了历史上的那场屠杀。
十四年后,交趾人大举入侵广西,陷邕州、钦州、廉州,随后屠城。
猝不及防的大宋死伤惨重,但交趾人的屠城却激怒了赵仲,于是大军云集。
反击!
但那有何用?
那些冤魂在城池的上空飘荡着,看着大宋的国祚渐渐消亡。
可今天我却来了。
我要逆转这该死的历史!
沈安的手举了起来……
“弓箭手……”
“放!”
无数箭矢飞舞在空中,第一排的长枪手们开始准备。
“长枪……”
长枪手平端着长枪,死死的盯着冲来的交趾人。
“刺!”
长枪密集捅刺,沈安看到那个高大的交趾人一刀就砍掉了枪头,然后冲杀了进去。
这是陷阵的悍将!
沈安拎着长刀走了过去,他觉得胸中有些热流在涌动,让他渐渐失去了理智。
“保护郎君!”
黄春喊了一嗓子,第一个跟上。
“沈安要做什么?”
前方的长枪手在不停的捅刺,惨叫声传入耳中,让萧固的脸色发白。
曾公亮也看到了,他纳闷的道:“已经相持住了,沈安去前面作甚?”
他看向了边上的宋士尧。
宋士尧说道:“曾相,下官杀过人之后,第二次见到敌人就忍不住了,会……会失去理智,只想杀人。”
那个交趾悍将在冲杀着,前方无人能挡。
一支长枪突然刺来,交趾悍将挥刀格挡,顺势准备斩杀对面的宋军。就在此时,侧面一把黑色的长刀劈砍而来。
交趾悍将的反应速度很快,及时调整,长刀划过圆弧……
铛!
他挡住了这把黑色的长刀,也看到了那张显得有些稚嫩的脸,然后愕然发现,自己的刀竟然断了……
交趾的冶炼技术本就不行,此刻遭遇了陨铁打造的魔王,加上沈安是倾尽全力的出手,才一接触,就斩断了对手的长刀。
黑色的锋刃划过肩膀,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交趾悍将仰头长啸着,竟然挥舞着剩下的半截断刀,准备一刀枭首。
“杀!”
双方交错而过,交趾悍将颓然跪地,断掉大半的脖子摇摇晃晃的,最后倒在了肩膀上。
沈安在看着前方,肩头的疼痛都被忘却。
无数次清晨,他和折克行学习着战阵刀法。晨曦中,他无数次和折克行等人交手,一次次失败,换来的是今日的锋芒毕露。
“杀敌!”
无数宋军被这短暂的拼杀给刺激的嗷嗷叫,长枪刺杀的速度更快了,弩箭的发射速度更快了……
沈安举刀喊道:“反击!反击!”
无数长枪手在呼喊着:“反击!反击!”
敌军的士气在降低,这就是反击的时机到了。
长枪手们在前进,密集的捅刺让那些交趾人如同风中的杨柳,拼命的扭曲着身体,想避开那些锋锐的枪头。
“弩箭……放!”
“放箭!”
箭矢在空中飞舞,沈安已经被黄春和严宝玉联手架了出去。
他的肩膀在流血,这是那位交趾悍将临死前的杰作,盔甲都没挡住。
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一脚踹开了黄春,说道:“敌军锐气已失,骑兵,让骑兵准备!”
黄春对严宝玉使个眼色,可严宝玉却摇摇头。
沈安此刻分明就是杀红眼了,谁拦谁倒霉。
“安北!你不能再去了!”
沈安刚才的奋力拼杀都被文官们看在眼里,在沈安和那悍将互相劈砍的一瞬,萧固甚至都失声尖叫了起来。
“够了,你已经……”
曾公亮看着他肩上的伤口,说道:“够了!已经够了!”
刚才他虽然没有尖叫,可心跳的速度却快的惊人。
临行前赵祯可是说过了,让他约束着沈安,不许他上阵杀敌。
可这会儿沈安已经上阵两次了。
沈安笑了笑,坚持着上马。
曾公亮知道拦不住他,可作为文官,他真的不理解沈安这种近乎于嗜血的冲动。
“为何?”
此战大宋必胜,你为何还要去冲杀?
傻子也不会这么干!
一千余骑兵已然整装待发,交趾人发现了宋军准备全军掩杀的企图,正在拼命的冲击。
如果冲击不动宋军的阵列,稍后骑兵的突击将会让他们后悔终生。
此次伏击宋军,是经过了李日尊的首肯,并报以很大的希望。
若是成功,就顺势掩杀过去,夺取宋人的广南西路。
那样的话,交趾的国土就骤然扩大一倍,而且广南西路有多少宋人的宝贝?
到时候工匠有了,能为交趾打造出宋人的兵器。
女人有了……
想想宋人的女人……
交趾的黑矮瘦,宋人的女人放在那边就是绝色。
所以他们的动力十足。
但现在这个野蛮的动力却遭遇了礁石。
士气高涨的宋军牢牢的守住了阵列,并开始发动反击。
“必须要反击他们!”
沈安解释道:“交趾人野心勃勃,是的,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现在这些伏兵就验证了某的说法。大宋需要用一场拉枯摧朽般的大胜来震慑交趾人,随后方能全力专注北方……”
曾公亮不解的道:“可现在……无需你上阵,你……你傻了吗?”
你傻了吗?
曾公亮代替那些文官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一直不理解拥有着大好前途的沈安为何要和武人厮混在一起,更不理解他不惜命的冲杀。
咱们是文官啊!
运筹帷幄好不舒爽,谁特么去冲杀啊!
傻子才去!
“你为了什么?”
你特么的疯了吗?
安安稳稳的坐着等升官不好吗?
沈安笑了笑,伸手摸了一把肩上的伤口,只觉得一股子热血在奔涌着。
他指着那些在高呼酣战的宋军将士,振眉道:“看看那些将士,他们在为了大宋而流血,可我们却在骂着他们……”
他没去管曾公亮和文官们那渐渐难看的脸色,渐渐提高了声音,“贼配军!那些在为了大宋和我们而流血的兄弟们被人骂为贼配军!为什么?”
周围的将士都低下了头,那些紧握着刀枪的手上青筋直冒。
呛啷!
沈安拔出黑色的魔王,说道:“因为文人从未去直面过大宋的敌人,他们不敢,他们从不敢拔刀,不,他们都不敢佩刀!”
“大宋武力不彰,可辽人和西夏人在虎视眈眈,沈某不断的冲杀,只是想告诉你等……大宋处处危机,文人应当杀敌,你们握笔的手也该能拿刀,然后去杀戮,去和大宋的敌人厮杀,仅此而已。”
沈安看着前方,喝道:“让他们闪开!”
“避开!”
有人在大喊着,于是阵列中间裂开了一个通道。
沈安长刀前指,喊道:“谁是大丈夫?谁敢跟随着沈某去杀敌?卵子呢?男人的卵子呢?”
轰!
所有人的脸都红了。
绝大多数人是振奋,是热血奔涌的脸红。
极少数的几个文官是羞怒的红……
沈安的目光扫过那些文官,眼中有些轻蔑之色。
他策转马头,率先冲进了通道。
身后是那些涨红的脸,以及手足无措的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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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热血奔涌
沈安冲杀在前,风从耳畔吹过,却吹不冷他的心。
长刀劈砍,那些劣质的刀枪被斩断,那些愕然的脸上马上就被鲜血喷溅成了死灰色。
骑兵在肆虐,沈安在高呼酣战。
“这不是文官!”
后面那些文官们还没人动弹,有人却不知道是不屑还是酸溜溜的说了这话。
曾公亮回头看了这人一眼,那眼神冷漠。
那人本是在堆笑,见这眼神不对,就觉得自己怕是惹祸了。
“万胜!”
前方突然传来了欢呼声,众人抬眼看去,就见骑兵那边有人用长矛挑起了一个人头。
“曾相,敌军主将被枭首。”
众人都面色涨红,一个随军小吏突然大喊道:“某刘卓有卵子,杀敌!杀敌!”
周围有三百余军士在保护他们,这些都是精锐,小吏一把拔出一个军士的长刀,竟然就这么狂奔而去。
他穿着长袍,跑的跌跌撞撞的,没跑多远就被地上的尸骸绊了一跤。
他努力爬起来,嘶喊着,挥舞着长刀,在继续跑……
他跑的是这般的踉跄,是这般的狼狈,可没人嘲笑,也无人讥讽。
所有人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某王铭宣!”
一个小吏走了出来,他伸手去军士的腰间拔刀。
“这个……”
军士很为难,可小吏的眼中带着凶狠。
“不给寻机弄死你!”
军士退缩了,小吏拔出长刀,喊道:“某王铭宣,某能拿刀,杀敌!杀敌!”
他开始了狂奔。
一个官员走了出来,“某刘峥!某有卵子!”
军士们已经麻木了,所以他顺利的拔出了长刀,然后长嘶道:“某不怕死,别把某和那些没卵子的货色相提并论!杀敌!”
“某许祥……”
“某庞九……”
一个个官吏拿起了长刀在狂奔,义无反顾!
曾公亮觉得不解,不明白这些官吏为何会这般热血。
他不知道这里面临着土人和交趾的双重压力,这些官吏早就忍无可忍了。
憋屈久了要发泄,沈安的一番话就是引子。
尚未完全沉沦的雄性气概爆发了。
曾公亮看着前方的官吏冲进了人群中,只觉得真是活见鬼了。
“这是怎么了?”
“广南西路的官吏怎么了?”
他在问萧固。
可萧固的目光在梭巡着,呼吸急促。他的战马先前崴了一只腿,此刻在后面歇息。
“杀敌!杀敌!”
老萧终究是忍不住了,正好有官员拔刀,他就一把抢过来,然后一手撩起长袍的前摆,一手持刀,就这么歪斜着身体往前冲。
他的战马在后面长嘶着,觉得很委屈。
“万胜!”前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文官的冲锋让那些将士们都红了眼睛,欢呼声中,无数人在奋力从左右包抄而去。
这是要准备全歼敌军。
前方的交趾人开始败退了,退却的队伍开始朝着山林狂奔。
先前的狰狞再也不见了,那些黝黑的脸上全是惊恐。
这些宋人疯了!
他们一直觉得宋人是软弱的,无数次试探的结果证明宋人很柔弱,所以他们才敢野心勃勃。
但今天他们看到了宋人的疯狂和悍勇!
连文官都在冲杀。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样的大宋让他们畏惧了,怕了,怕的浑身颤抖,只顾着逃跑。
兵器丢掉,干粮丢掉,盔甲丢掉……一切阻碍速度的东西都丢掉。
弩箭在空中划过,这是最后一次齐射,随后弩手们拔出长刀也开始了追击。
沈安出现了,曾公亮紧张的不行,见到他率领骑兵从侧翼开始包抄过去,不禁喊道:“拦住他!拦住他!”
他从汴梁带来了十余名官吏,此刻这些官吏都在。
“这个大宋的柔弱之气多了些,少了大丈夫,少了强硬。”
“大宋当有大丈夫,汉儿当有大丈夫!”
有人在说话,这话曾公亮知道出处。
沈安在雄州准备和辽国密谍头领耶律俊会面,随行的人劝阻,怕他一去不回。
沈安当时就说了这番话。
此刻听到这些话,有人热血沸腾,有人心中羞愧。
曾公亮长叹一声,说道:“某骑马而来,却不能空手而归……”
他缓缓策马出去,身后的官吏们面面相觑。
曾相这是怎么了?
一个想法在这些人的脑海里盘旋着。
“曾相莫不是要去……杀敌?”
不能吧?
“要是传到汴梁去,谁会信?”
“没人会信,那些人会以为咱们疯了。”
谁见过文官上阵杀敌了?
没有!
可今日就有了。
先是广南西路的官吏们上了,甚至连安抚使萧固都上了。
再然后……
竟然连枢密使都上了。
传回去怕是连官家都以为曾公亮疯了。
都特么的疯了啊!
一个官员整整衣冠,肃然道:“如此,我等当杀敌!”
于是一群官吏策马冲了出去,保护他们的那三百多将士懵逼了。
这……咱们保护的人都去了,咱们留在这里干啥?
“杀敌!”
他们开始了狂奔,速度很快。
而沈安此时率领骑兵已经兜头拦住了溃兵,长刀奋力劈砍着,可交趾溃兵们却压根没有反抗的意思,都从两边开始分开逃跑。
当大败不可阻拦时,什么强兵都是扯淡。
沈安杀的酣畅淋漓,浑身浴血。
“郎君……特么的!特么的……那些……那些官……他们来了。”
黄春的声音就像是被捏住了咽喉的公鸡,尖利且断断续续的。
沈安抬头,竟然看到了那些官吏们。
他们混杂在追杀的宋军里,手中拎着长刀胡乱的劈砍着。
在后面的是谁?
“我特么是眼花了?”
他看到了萧固,看到了……曾公亮。
老曾骑马跑得快,此刻已经追上来了,正好前方有一个溃兵幸存,他拎着长剑笨拙的砍去……
“卧槽!”
沈安张开了嘴巴,看着这一剑劈在了溃兵的后脑勺上,然后……大抵力气不够,长剑就被骨头夹住了,拔都拔不出来。
战马驮着曾公亮往前去,曾公亮的长剑带倒了那个溃兵。
溃兵没有惨叫,而是惶然的爬起来扑向了曾公亮。
后脑挨了一剑,并且没有劈进脑子里,短时间之内不会有问题。
曾公亮懵了,他拎着长剑不知该怎么办。
在长刀被发明出来后,长剑的作用就一直在消退,最后沦为了礼仪之用。曾公亮就带着一柄长剑,本是作为装饰用的,可今日竟然拿来砍人,结果就悲剧了。
那溃兵的眼中全是欢喜,他不是想夺马,因为周围全是宋军,夺马也没用。
他看出了曾公亮是个大官,准备劫他来当人质保命。
看看这追杀的一路吧,宋人竟然不纳降,见人就砍,哪怕是跪地的溃兵也砍。
宋人什么时候那么凶狠了?
不该是纳降的吗?
从未遭遇过这么凶恶的宋人,让交趾人崩溃了。
曾公亮绝望的看着扑过来的交趾人,心中无比悔恨。
老夫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竟然被沈安一番话……不,是被他的冲杀给弄激动了,丢不丢人啊!
丢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来杀人。
可老夫特么的竟然砍不死人。
那被砍了一剑的交趾人鲜血从后脑勺一直流淌着,可却狰狞着在笑。
“救……”
就在他想喊救命时,一支箭矢飞来,这个交趾人的奔跑停住了。
他的眼中多了遗憾,反手握住了插在背心上的箭杆,然后扑倒在曾公亮的马前。
曾公亮只觉得浑身发软,他勉强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军士正在收弓。
这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曾公亮挤出了一个微笑表示感谢。
那军士何曾得过文人的善意,更何况这是来自于宰辅的善意。
他激动的一个哆嗦,就喊道:“小人有罪……”
从未有宰辅这般亲切的冲着武人微笑,传闻中,他们都是恨不能把武人全宰杀了祭天,好换取外敌的谅解。
所以他慌了,下意识的请罪,生怕曾公亮一个不满,随即令人斩杀了自己。
曾公亮的脸颊在颤动着。
他的救命恩人在跪地请罪,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这里只是战场的一角,但此刻这里静默了。
那些军士沉默的看着,然后急匆匆的继续追击。
惨叫声渐渐远去,骑兵成功的延缓了溃兵的速度,让追兵及时合围。
一千余人冲入了山林之中,邙山军追杀了进去。
包围圈的外面,箭矢飞舞,因为敌军的密集,每一箭都不落空。
杀戮在继续,沈安已经到了那里。他下马,然后看着曾公亮说道:“这是怎么了?”
曾公亮不该这般冷酷的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否则沈安真想趁着现在混乱的机会干掉他。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炽热,以至于沈安眼中的杀机都遮掩不住。
这等冷血之人就不该活着,更不该立于朝堂之上。
曾公亮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然后开始了抽搐,就像是有人拿着电棍顶在他的屁股上不停的放电。
“呕!”
他喷了!
漫天的食物残渣说明他的早餐很好,沈安甚至看到了一小块蛋白。
随军的辎重里,鸡蛋这等易碎品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据说是某位官员为了讨好曾公亮而特地让人带来的,这一路都碎了大半。
“呕!”
沈安看到了菜叶。
春天的西南多野菜,老曾看来吃东西不是细嚼慢咽,那菜叶竟然是完整的。
他伏在马背上狂吐着,身体一下一下的涌动着。
战马被喷了一头的食物残渣和胃液,马脸上都是震惊。
战马打着响鼻,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流淌到嘴边的残渣,然后马脸都皱作了一团。
太特么臭了啊!
咿律律!
战马人立而起,老曾没有防备,就倒了下来。
“救他!”
沈安自己是救不了曾公亮的,但严宝玉却没问题。他疾冲过去,在曾公亮即将跌落地面时,伸手抱住了他。
他竟然用的是公主抱。
老曾显得楚楚可怜的被严宝玉横抱着,但他依旧歪着脑袋在吐。
很有爱的画面,沈安原谅了他,并且心肠软了不少。
“招降!”
“郎君有令,招降!”
黄春的声音还在回荡着,有人就用交趾话在叫喊。
箭矢没有了,交趾人呆立了一瞬,然后再无站立之人。
一片溃兵齐刷刷的跪下,就像是被瞬间收割的稻米残留下的桩子。
沈安就站在那里,他微笑着昂首,叹道:“这就是大宋!”
当大宋抛弃那些所谓的温文尔雅时,当文人也敢提刀杀敌时,这个大宋就是中原王朝,无人能敌!
无数历史证明,只要华夏能有一个平稳的发展期,那么它将会迸发出让异族震惊的力量。谁也不能阻拦它一路狂奔,谁也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
这只是开始!
山林里,邙山军在绞杀那些溃兵,这是他们的毕业作品。
平原上,那些俘虏乖巧的被驱赶着打扫战场。
血腥味笼罩着战场,那些官吏在呕吐着,他们边吐边说着自己刚才砍死了谁,是如何的勇敢。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第398章 苏晏莫不是官家的私生子(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8)
巨大的京观耸立在山林之外,把早饭吐的干干净净,几乎可以马上去做胃镜的曾公亮蹒跚而来。
“为和要弄在这里?”
他觉得放在空旷的地方更好,更能震慑交趾人和土人。
“这片林子里猎物不少,本地土人喜欢进去狩猎……”
沈安拎着一条刚烤好的眼镜蛇在啃。
白色的蛇肉看着很美味,曾公亮的咽喉又涌动了一下,他想吐了。
沈安咬了一口蛇肉,赞道:“美味。”
“这里将会成为禁区!”
沈安咽下蛇肉,“当那些猎人走出山林时,巨大的京观会让他们发狂。”
曾公亮的脸皱了一下,“这样那些土人就会害怕,然后这个禁区和京观就会口口相传,成为他们的梦魇……你把人心琢磨的那么深刻,为何不用在官场上?”
哥用了啊!只是你们蠢没发现而已。
他用冲动让这些宰辅以为他没有城府,然后再用些小手段,自然就容易蒙蔽过去。
京观石被抬了过来,曾公亮犹豫了一下,沈安说道:“那就某来?”
他知道曾公亮在忌惮什么。
文官弄这个会掉身份,宰辅更不能弄,否则就失人臣体统。
以上都是文官们自己的潜规则,但沈安却不受影响。
曾公亮干咳一声,说道:“正好看看你的字可有长进了。”
沈安的一手字有些丢人,虽然不丑,但和漂亮也没关系。
他拿起笔,略一思忖就开始了书写。
汉唐以降,中原即是中央。今西南不靖,彼辈跳梁。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宋震怒,天兵顷刻南下。嘉佑六年春,大破交趾精锐两万余,斩杀五千余人,尽数筑京观于此!
大宋翰林待诏、国子监说书沈安敬告交趾,勿以大宋之宽容为软弱,否则大军一朝南下,交趾京观遍地,血光冲天……勿谓言之不预也!
那些文官见了不禁微微摇头,觉得这个碑文文采全无,而且杀气腾腾的,动辄就是京观遍地,还什么血光冲天,太过赤果果了些。
天色渐渐黑了,那些俘虏被驱逐着开始赶路。
广南西路需要劳力,这些就是免费的,只要不饿死就行。
身后,夜风渐渐冷冽。
一群土人趁着黑夜摸了过来。
他们想捡些宋军不屑要的衣服。
他们一路寻摸着,嘀咕着为何没有尸骸。
月光渐渐明亮,照在了山林间,几声孤独的鸟鸣传来,那些土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人发现了那个巨大的阴影,就缓缓走了过去。
“这里没有的……原先没有这座小山……”
那人伸手去触摸,就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他以为是什么宝贝,就低头去看……
“啊……”
春天的夜晚生机勃勃,虫鸣声此起彼伏。
这一声尖叫刺破了长夜,那些虫鸣都停住了一瞬,然后又奋力的嘶鸣起来。
生机,在这片多山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
汴梁的春天还有些冷,但苏晏不想穿的笨拙。
他的家很简陋,苏义今日特地请了假在家,天还麻麻黑就做了早饭。
父子俩舍不得点灯,就在外面吃饭。
春寒料峭,可苏晏看着那一只炖鸡却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吃,多吃些。”
苏义撕下自己认为最好的鸡腿和鸡胸脯给了儿子,自己把鸡爪子拧下来慢慢的啃。
干饼子吃起来面香浓郁,苏义是干苦力的,食量大,没一会儿就是三张厚厚的干饼子下肚。
“全吃了。”
苏义逼着儿子吃完了一整只鸡,见他打着饱嗝,就心满意足的道:“放心考,你爹爹有的是力气,就算是今年考不中,还能供你再读三年……”
苏晏低下头嗯了一声,心中却打定主意,若是这一科考不中,那么就不考了,以后去扛活,好让爹爹歇息几年。
吃完早饭,苏义提着考试用的小桌椅,一路把他送了过去。
今日的贡院外人山人海,一眼看去全是人头。那些小贩深知今日乃是最大的商机,都拎着巨大的提篮在叫卖。
不单是干粮,还有热茶,保证热乎乎的,就是价钱是平日里的两三倍。
此刻的贡院就晋升为旅游区了,成为了小贩的天堂。
“苏晏!”
苏晏父子来到贡院前,却茫然找不到同窗。
前日太学的学生们都来彩排过了,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考场所在,但郭谦依旧吩咐今日都要聚在一起,免得被贼人给陷害了。
科举考试在此时就是一座独木桥,过了就是鱼跃龙门,所以经常会发生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苏晏看到了一群同窗,郭谦在边上紧张的招手。
这是国子监翻身的一次机会,若是此次中举的人多,老郭的政绩就妥当了。
“苏晏……他过发解试只是运气而已,这次是省试,全天下的大才汇聚一堂,他……怕是会成为笑话。”
“听说他和他爹爹都在码头干苦力?”
“是,他爹爹干多年了,他是最近才去。”
“这是自甘堕落啊!”
“虽然是运气,可过了发解试就有了些文名,随便去哪里都能厮混到饭碗,他竟然去干苦力,果然是没有我辈读书人的骨气。”
“你看他黑不溜秋的,一张脸就牙齿白,啧啧,丑也丑死了。”
“文德兄,话说你今日傅的粉看着很白啊!而且还香,是哪家买的?”
“就在古长楼啊!前日古长楼又弄了些新粉……那粉极细……擦在脸上摸着宛如凝脂……香气馥郁……”
沈安不在,极少数的几个人又开始了涂脂抹粉。
苏晏走了过来,躬身道:“见过祭酒。”
郭谦看了一眼他的黑脸,心中叹息,觉得这学生就是来厮混的,就摆摆手:“去吧,等着一起进去。”
苏晏回身道:“爹爹,您回去吧。”
苏义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考,爹爹说了还能再供你读三年,别想那些,爹爹……”
“进考场了……”
这时贡院那边一声喊,顿时就沸腾了。
“苏晏,进来,别被挤散了!”
郭谦一把拽住了苏晏。
苏晏频繁回头,他想了许多,最后只是冲着自己的爹爹笑了笑。
那张黑脸上的五官很呆板,可这么一笑,竟然有些爽朗之意。
苏义摆摆手,然后被人群挤得站都站不稳了。
他踮起脚尖在挥手,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儿子,父子俩努力维持着目光的联系,直至被人潮淹没……
……
贡院里面,本科知贡举王皱眉看着进来的考生,说道:“乱糟糟的,让他们安静!”
“肃静!”
本来喧嚣的气氛骤然一静,考生见到板着脸的王,顿时都怕了。
同知贡举范镇低声道:“此举让他们把心思都收了回来,若是都能考好些,方能不辜负您的一番好意。”
王抚须说道:“考试就是要收心,整个心思都在试卷上,如此方能无憾。这些年轻人总是雀跃,等结果出来后,有的笑,大多数都在哭……多考几次……你看那些沉着脸的考生,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省试……”
这时一个内侍随着人潮走了进来,直奔王这边。
“是官家身边的内侍。”
陈忠珩近前拱手道:“某奉官家之命而来,只是看看,不干涉。”
王冷冷的道:“稍后会锁院。”
就算是官家也不能在贡院里旁观考试,你陈忠珩就更不可能了。
陈忠珩只是笑了笑,他一直在看着,直至一个黑脸考生走进来,他就多看了几眼,然后说道:“某的事完了,告辞。”
他目视范镇,再看一眼那个黑脸考生。
范镇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陈忠珩这才扬长而去。
稍后考生全部进场,有人准备了香案,王和考生们对拜之后,考试就正式开始了。
原先的科举考试很简单,第一场是诗词,只要第一场考得好,基本上就稳妥了。
范仲淹在庆历革新中的一条措施就是改革科举制度,其中考试内容是重点。
于是省试就变成了三场,第一场就是策论,而不是诗词。
王回身坐下,然后微微点头,有小吏放下了帘幕……
帘幕之间碰撞敲打,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清脆的声音中,嘉佑六年的省试开始了。
苏晏拿到了题目,按照沈安去交趾前的交代,先闭上眼睛,仔细的琢磨题目,然后开始打腹稿。
稍后他开始答题。
周围都是考生,虽然春天还冷,可许多人都面色发红。
紧张在弥漫。
苏晏吸吸鼻子,无意间抬头,就看到了范镇。
王要坐在帘幕后不能动,以示无私。可范镇却能四处巡查一番。
他缓缓走动着,等到了苏晏的身边时,就偏头看了一眼他的答题。
……
宫中,今日是省试的第一天,所以君臣都有些无心朝政。
“……今年的水势看着不小,各地都准备好了砂石麻袋……”
说完政事后,富弼见赵祯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就说道:“陛下,今日省试,却也不知谁笑谁哭,只是沈安不在,否则定然会叫嚣太学将会一鸣惊人……”
韩琦皱眉道:“交趾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萧固的奏疏还是上月的,这个月的呢?臣有些担心。”
“曾公亮等人应当到了广南西路,若是有事,快马奏报用不了多久。”
赵祯也有些担忧,但此刻却在想着省试。
“苏轼兄弟还在准备考试,流出的诗词却不少。”
新任参政孙有些不满的道:“他先是把朝中给的官职弃之如敝履,备考时也不肯用心,可见轻浮。此人大才,可性子却要磨一磨。”
孙老态龙钟的模样让人心酸,说完这番话后,他就站着发呆。
赵祯笑道:“大才多半如此,朕听闻他说诗词发自心声,不发不能直抒胸臆。”
这是胸中的才能太多,满溢出来了,拦都拦不住。
这等骄傲常人很难理解,只能仰望。
君臣不禁都笑了。
随后各自散去。
陈忠珩急匆匆的来了。
赵祯在喝茶,手中握着一本书。
“官家。”
“如何?”
“那苏晏还好,臣给了范镇暗示,他知道该如何做。”
赵祯点点头,说道:“苏晏的试卷我最后要看……”
这话要是让王听到了,非得一头撞死在这里不可。
最后要看,看什么?
若是他的试卷被废黜了,那赵祯就要重新找来看看,然后会和王等人商议。
这个……这个少年的答题深得朕意啊!要不……还是让他中了吧。
陈忠珩目光闪烁,觉得自己是在参与一次将会臭名昭著的行动。
一旦真的付诸实施,这事儿将会青史留名……臭名昭著。
作为参与者,赵祯自然会被掩饰,而他陈忠珩作为具体操作者将会成为史书上的奸佞。
那个苏晏莫不是官家失散在宫外的私生子?
若非是如此,官家怎肯为了他徇私。
这一刻陈忠珩的脑子里转动着这个荒谬的念头,然后不可抑制的在扩散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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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柳暗花明
最后一场考的是诗词。
苏晏很头痛这个,所以磨磨蹭蹭的,最后写了五首,慢慢的修改挑选。
他必须要感谢沈安的题海战术,让他这个诗词的弱者渐渐变的强大。
诗词要想出彩不容易,在被范仲淹定位为无关紧要的科目之后,占比较小,只需中规中矩即可。
以前诗词是第一场,考不好你就可以回家了。而现在第一场却是策论。
这就是一个积极的变化。
哺时到了,有人喊道:“停……”
顿时一阵哀鸣传来,有人在哀求多给点时间,可那些巡场的人走过去,一把抢过他的试卷,然后开始赶人。
苏晏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但他又见到了范镇。
范镇在出场的人潮中逆行而来,然后寻机看了苏晏的考卷一眼,就转身回去。
王在等着他,目光清冷。
“没有舞弊!”
范镇点头道:“绝对没有,只是估算。”
王的面色稍霁,说道:“文章诗词乃是圣人之道,不可亵渎,否则你我与禽兽有何区别?”
这三场考试范镇都假装巡查,但每次都是去苏晏那里看他的答题,这是明晃晃的有情弊。
王淡淡的道:“在出结果之前,你我都不能传话!”
范镇一怔,却无法反驳。
这是防止你范镇作弊!
那个黑脸考生是个什么来头?竟然让陈忠珩亲自来贡院查看他的状态,还暗示你范镇关注此人。
难道是某位皇亲国戚的孩子?
而且肯定是深得官家喜爱的孩子,否则陈忠珩哪里会来贡院。
随后那些试卷就被弥封,并写上编号,三场试卷都是一个编号,发往抄录,最后才是审阅评卷。
苏晏随着人潮出了贡院,有些茫然的站在外面,耳边全是嘈杂。
“苏晏!”
郭谦在等候着太学的考生。
他就像是一只老母鸡,见到一个学生就笑着招招手,然后把他们招致身边。
太学的学生渐渐聚拢,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刚做的诗词,有人得意,有人沮丧……
“苏晏,你做了什么诗词?”
一个学生自觉超水平发挥了,所以神采飞扬的问道。
人在得意的时候就喜欢寻找到那些比自己差的同类,然后用怜悯之心去安慰他。告诉他,你只要继续努力,肯定能成功。
这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能让自己的得意更加的浓郁。
众人都看向了苏晏。
苏晏难为情的道:“不好……某写的不好……”
众人都不出意外的叹息一声,郭谦说道:“一时胜败算不了什么,苏晏,继续学,三年后依旧能有机会。”
一群太学的学生都齐齐说道:“苏晏,别难过,咱们三年后再来。”
这声音有些大了,惹的那些考生都纷纷看过来。
自己考不好会很难过,但当有一个比自己更差的人出现时,所有的不好似乎都得到了安慰。
看看吧,这人比我还惨,所以我还难过什么呢?
“大郎!”
正在灰心的苏晏抬头,就看到了从人群中狼狈挤出来的苏义。
“爹爹。”
苏义笑容满面的过来了,他先冲着郭谦躬身感谢了一番,言辞卑微,让那些学生们都摇头不屑。
若是某的爹爹这么卑微,某肯定不会和他站在一起。
“爹爹,您的头巾掉了。”
苏晏帮父亲把头巾扎好,说道:“爹爹,明日孩儿就能去码头……”
苏义笑眯眯的道:“不着急,你先歇着……”
父子俩并肩往外而去,苏义的腰背有些驼,而苏晏却笔直的像是一支标枪。
站如松!
这是沈安对学生们的要求,苏晏是保持的最好的一个。
……
宫中,赵祯怒道:“范镇怎么回事?”
陈忠珩无奈的道:“贡院里……范镇被王带在身边,须臾不得分开。”
官家啊!王看出您想舞弊了,所以不给机会。
陈忠珩觉得这是好事,好歹自己不会跟着沦陷进去。
以后的史书上写着:嘉佑六年春,帝属意苏晏,强令其中举……
官家,到时候您的名声可就臭大街了啊!
赵祯无奈之极,就叫来了张八年。
“可能潜入贡院?”
张八年点点头,随后就派出麾下的好手潜入了贡院,寻机和范镇见了一面。
“官家,范镇只是板着脸……”
“他的身边有人盯着。”
卧槽!
赵祯真的被王给气疯了,所以在小朝会时就问道:“王的学问如何?”
宰辅们有些懵,心想王可是翰林学士,没学问他也做不了啊!
赵祯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了,就一笑置之。
“陛下,省试在批卷,外间多有考生在欢庆……结果还未出来,这些人就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必中,此等人,臣以为不可重用,当令人记名,若是考中,那就多在下面磨砺……”
富弼最反感的就是轻浮之人,所以这话说的杀气腾腾的。
韩琦说道:“富相此言却是过了,所谓金榜题名时,人生之快意也。当其时,少年意气,三五好友相聚,笑谈而已,不算什么。”
富弼反驳道:“秉性最是难移,非得饱经磨砺不可。一旦仕途顺遂,这些人就会变本加厉,到时候栋梁不成,反而成了祸害。”
两个老汉都是经历了无数宦海磨砺的家伙,争论起来颇为有趣,那些真人真事随手拈来,让赵祯也是大开眼界。
“陛下,省试的前十名试卷送来了。”
争吵结束了,富弼沉着脸,心中把韩琦这个副手恨得牙痒痒。
王来了,他带着一个大袋子,进来行礼,然后说道:“陛下,省试终了,臣等再三斟酌,最后定下了前十名,请陛下一览。”
这是规矩,省试的前十名要让皇帝来定夺。
王没觉得有什么,只要你不徇私舞弊就行。
官家让陈忠珩去暗示范镇,让他照顾那个黑脸考生,可这一切都落在了王的眼中。
他只是略施小计,就让范镇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一阵舒畅。
为人臣者,必须要谨守底线。若是一味去迎奉帝王,那就是佞臣。
所以他对范镇生出了些不好的看法,好在最后范镇解释只是看看那黑脸考生的水准,考完后及时报给官家,让他有个数而已。
若非如此,方才他就准备要进谏了。
哪怕让官家灰头土脸也好过规则被打破。
试卷被送了上去,若是没兴趣,赵祯只会看看名次罢了。
可这次他却在认真的看着试卷。
官家啥时候那么认真了?
富弼和韩琦刚争吵,此刻却觉得不大对劲。
这个官家怕是假的吧?
每次省试他都只是看看名次而已,试卷压根没兴趣看。
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祯不知道臣子们的腹诽猜测,他仔细看着试卷。
时光缓缓流逝,他看到了第六份……
此刻试卷已经解除了弥封,但他并没有兴趣去看什么名字。
苏晏的试卷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想挑刺而已。
“有些……呆板了些。”
他看了文章,又看了诗词,说道:“第六名这份卷子呆板了些。”
王心中冷笑:官家,某就知道你会挑刺,可这些卷子某都再三审过,你别想借机生事。
他昂首道:“陛下,第六名的考生虽然文章写得刻板了些,可您再仔细看看,那些文字间都带着诚挚……臣纵览此次前十名的试卷,若论文采,此人无法入围,甚至都无法入围前两百名,可看倾注情感,今次省试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他对底层百姓的痛处感悟甚深,并能给出改良的法子……这样的试卷,哪怕是文理不通,臣也认为该简拔上来……”
他躬身,然后说道:“陛下,所谓科举,要的是人才。可何为人才?臣以为并非是文采飞扬,那些可为近臣,和陛下唱和,可于国事何益?”
这一巴掌把满朝上下都打了。
那些所谓的天才在此刻不知道是啥感觉,至少富弼和韩琦都有些不自然。
作为宰辅,他们自然不可能认为诗词文章写得好就是大才,那于国事真没多大好处。
可大家都是儒家子弟,见到那等文章诗词的大才就会忍不住夸赞,比如说苏轼。
可苏轼是政治白痴谁知道?
谁都不知道。
赵家的皇帝大抵都有些艺术家的天分,赵祯的书法就是一绝,一手飞白体连臣子们都眼馋,恨不能多弄几幅字回去。
所以他对文章和诗词的评判标准就是灵性。
可第六名的文章和诗词哪有灵性可言?看着毫无美感,让他心中不悦之极。
可王的说法却没错,他是皇帝,自然知道文采对于臣子来说只是个附加属性,有无都无所谓。
可他的心中却极为不舒服,觉得这样的文章诗词被简拔到了省试第六名太过分了,不能容忍。
“王卿……”
他瞟了一眼试卷,王也站直了身体,眼中全是坚定。
来吧,今日某就算是死,也不会同意你更换第六名。
“咦……”
可赵祯却一下呆住了,他仔细看着那个名字,然后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王。
“王卿,这些名字都没记错吧?”
王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就强硬的道:“这些试卷和名字,臣仔细核对过不下十次,若是错了,臣……臣请乞骸骨。”
若是错了,某辞官回家种地!
赵祯的嘴角渐渐翘起,再次看了那个名字之后,突然拍打着大腿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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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永远微笑,永远抬头
皇帝在大笑,莫名其妙的大笑。
王很生气,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考官们还在贡院里不得出来,所以他说道:“陛下可同意吗?若是同意,臣这就回去让人张榜,然后放考官出贡院。”
在没有出结果之前,考官就得呆在贡院里,以避免有人舞弊。
赵祯把试卷重新归纳,点头道:“就这样吧。”
呃……
王觉得不对劲。
先前不是还怒不可遏的吗,怎么突然就高兴了?
他一头雾水,可赵祯却笑得很是得意。
“赶紧去张榜吧。”
他起身道:“今日无大事就别打扰朕了。”
王以为赵祯是气急而笑,就说道:“陛下,省试过后就是官,国家抡才大典,臣自受命以来,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辜负了陛下,这段时日多有煎熬……臣……臣全凭公心,万万不敢有半点私心,若是有,天人共诛。”
赵祯微微抬眼看着他,微笑道:“王卿勉力,朕知道了。”
王心中郁郁,一路回到了贡院。
此刻贡院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那些考生都在翘首以盼。
稍后有小吏出来,手中拎着几张纸。
太学的师生也来了。
郭谦不停的眨着眼睛,在缓解着自己的紧张情绪。
学生们都在等待着,焦急情绪无法排遣,就开始互相安慰。
按照以往的比例,此次太学一百零八个考生,最终能过省试的应该在二十余人。
一比四的比例,每四人淘汰三人,这就是独木桥的残酷。
“来了来了。”
小吏开始张贴榜单,开始贴出来的是最后面的。
“王俭……”
“中了!某中了!”
这位大抵就是所谓的吊车尾,侥幸得中。
一个男子欢喜的在冲着四面拱手,大有拜四方神灵之意。
“……”
有人在大声的唱名,欢呼声此起彼伏。
此刻过关就是官员了,就好比后世得了个管一辈子的铁饭碗,而且待遇丰厚,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林盾……”
“中了!”
太学的学生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一个学生走到郭谦的身前,躬身道:“多谢祭酒栽培,学生不敢或忘。”
这学生的水平在这一百零八人中只是中下等而已,此时得中只是开端,但郭谦依旧是欢喜不胜。
“中了!”
太学的学生里不断有人在欢呼着。
“徐彬……”
徐彬双拳紧握,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郭谦的身前行礼,“多谢祭酒的栽培,学生感激不尽。”
此刻国子监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人了,但前方唱名才一百人不到。
周围的目光已经开始聚焦这边。
九十余人竟然就有差不多二十人是太学的学生,这个……这个比例让人心惊。
“兴许全在这了。”
有人不屑的说道,大家重新看着前方。
“杨峥……”
杨峥有些玩世不恭,但此刻却呆住了。
“杨峥,你中了!”
“哈哈哈哈!你是官了!”
“官啊!”
这年头官员就是人上人,一旦成为官员,从此就走上了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都不是事啊!
“抢人了!”
就在左前方,一个打扮富贵的老汉带着一群壮汉过来了,他指着刚被念到名字的考生喊道:“带走!”
壮汉们冲了过去,那考生还在狂喜中,就被他们架着往外走。
“救命!”
考生下意识的喊救命,周围一阵哄笑。
“这是抓你去做女婿,是富贵人家,你要享福了。”
大宋的婚姻规矩大抵是不论出身,但只是说,在真正的实际操作中,许多人在为子女谋求婚姻时,往往会选择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老汉就是来榜下捉婿的,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的女儿自然不肯嫁给平民百姓,那过了省试的年轻人就是最佳选择。
殿试不废黜考生,也就是说,这些考生已经是妥妥的官员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官员永远都是人上人,所以抢了去做女婿准没错。
但一般榜下捉婿就是发生在殿试之后,在新科进士去琼林苑的路上拦截。这老汉大抵是担心好女婿被人抢走了,所以才会在省试放榜时就出手抢人。
考生们目睹着这一幕,大多眼神炽热。
当年真宗的励学篇里有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颜如玉得了,而且是上杆子送来了。
至于黄金屋也不会少,大宋对官员极为体贴,俸禄和各种补贴名目众多,但凡能爬到中层来,那和富家翁没啥区别。
所以都来读书吧!
名字不断被喊出来,太学这边已经过关四十人了。
卧槽!
周围的人都要疯了。
“某为何不去太学啊!”
“当初以为太学就这么颓废了,就没去,如今……如今某恨不能时光倒转,某磕头也要进太学。”
“……”
此时还剩下最后一张纸没唱名,太学这边已经疯狂了,过关的学生们在击掌相庆,喜气盈腮。
苏晏就站在那里,他微笑着,觉得这就是命。
某只有干苦力的命,所以还是莫要奢望这个了。
“苏晏,别灰心……”
有中举的学生劝道:“苏晏,待诏曾经说过笨鸟先飞的道理,此次不中也没事,只要一直保持刻苦,某相信你肯定能成功。”
“是啊!咱们先行一步,可也只是一步而已,宦海多艰,咱们等着你。”
喜气洋洋的安慰声中,苏晏拱手道:“多谢诸位。”
他没说自己会放弃科举,因为这是喜庆的时刻,他个人的决定不能干扰了大家的心情。
他微笑着,很是坦然。
众人在渐渐听着唱名,因为还有一个朱云。
朱云是太学这一批学生里资质最好的,此次省试郭谦也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唱名在延续,朱云双拳紧握,在等待着。
“朱云……”
一声高喊传来,朱云的嘴角翘起,用力的挥动着拳头。
他很是沉稳的走过去,躬身:“多谢祭酒。”
郭谦欣慰的道:“好生努力,还有殿试呢!”
能在省试位居前列的,殿试的成绩也不会差。
“朱云……你是第十五名!”
“恭喜你!”
“某就说以你的实力肯定在前面,竟然是十五名,可喜可贺!”
“恭喜朱兄,此次为我太学扬威。”
众人齐齐恭贺,朱云微微一笑,压压手道:“诸位过誉了,朱某只是侥幸罢了,后面还有殿试,诸位师长在此,我等当谢恩才是。”
这话说的极为妥当,不但是师长们抚须含笑,同窗都纷纷跟着躬身:“多谢诸位师长之恩。”
郭谦微笑着说道:“今年咱们太学中举四十一人,在此次省试里独占鳌头……两百人不到的名额,我太学占据两成多,稍后整个汴梁都将会为了我太学而震惊,而你们的名字将会被汴梁的百姓口口相传……现在,让我们回去,今日太学为你等庆功!”
“庆功!走!”
“哈哈哈哈!”
师生都在笑着,然后朝着太学方向出发。
“恭喜诸位。”
“恭喜恭喜!”
太学此次包揽了省试两成多的名额,堪称是震古烁今,现在消息还没发酵,晚些汴梁城不知道会掉多少眼珠子。
苏晏在后面,他为那些同窗欢喜,但却觉得自己没必要去了。
他站在原地微笑着,有学生回身见他不走,就喊道:“苏晏,走啊!咱们一起喝酒!”
国子监的师生回身,苏晏微笑道:“你们去吧,某还得去码头呢。”
现在去码头的话,运气好还能赶上两船货,能挣不少钱。
郭谦皱眉,但却觉得不好勉强,就说道:“如此也好。”
学生里有人低声说道:“苏晏和他爹两人都在码头干苦力……”
“真是丢尽了我等的脸面……堂堂太学学生,竟然去干苦力。”
“算了,人各有志,他既然愿意走那条低下的路,那就由得他!”
“他爹爹那卑微的模样让人心酸,想着以后苏晏见到我等也是这等模样,哎……让人唏嘘啊!”
“……”
苏晏听到了这些话,他的双拳紧握,随着距离的拉开,他觉得双方的中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吸吸鼻子,然后又露出了微笑。
他记得沈安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全世界都抛弃了你,那么你不该悲伤和沮丧绝望,因为你……还有自己。做自己的君王,永远微笑,永远抬头……
苏晏努力抬着头。
待诏,我听你的话,我将会一直微笑,一直抬着头。
他继续在微笑着……
唱名在继续,因为已经到了前十名,所以那唱名的小吏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就像是破音的笛子……
“苏晏……第六名!”
苏晏继续转身,继续微笑着。
郭谦只觉得被谁一棍子砸在了脑袋上。
他双手捂着头,头晕目眩的已经站不稳了。
“扶着老夫……”
可没人顾得上他了,所有人都在转身。
他们有人在掏耳朵,有人在倒吸凉气……
所有人都在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名字……
郭谦颤声问道:“老夫老了,是听错了?”
“第六名……苏晏!”有人在重复着这个名字。
哦……
太学的学生们齐齐叹息着。
这些叹息就像是梦呓,大家看着缓缓止步的苏晏,觉得这是一场梦……
然后有人仿佛听到了清脆的声音。
打脸的声音。
是谁的脸在痛?
苏晏缓缓回身,茫然看着前方,不知所措。
“是谁……”
“苏晏!”
苏晏偏头看着那些师生,问道:“可是……可是有人说错了吗?或是有同名?”
“第五名……”
唱名在继续,第六名无人认领。
也就说,没有第二个苏晏。
苏晏看到了震惊和不敢置信,那些师生仿佛是在看神仙下凡……
而那个神仙就是苏晏。
第401章 待诏于某恩重如山(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9)
苏晏站在那里,浑身在颤抖着。
他有些惶然和不敢相信。
他现在最期盼的是沈安的出现,那会让他重新拥有勇气。
“一定是错了,听错了。”
一个学生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实质化了。
那些过关的学生先前在怜悯着苦力苏晏,觉得从今日开始,彼此就成为路人,见面也应不识。
没有人愿意和扛活的苦力做朋友,这不是势利,而是丛林法则的优胜劣汰。
你被淘汰了,兴许今日会有人安慰你,可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昨日的朋友就会成为陌生人。再相遇时,那眼神或是闪躲,或是漠然……
就在放榜的这一天,苏晏还准备去码头扛活,这样的人……无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大家都认为彼此再次相遇时的一幕该是这样的:他们坐船在汴河靠岸,疲惫的上岸。有人牵来马匹,有人送来茶水,前方有美人翘首以盼……
然后一个黑瘦的男子出现了,在见到自己后,他的目光在闪躲,然后背过身去,头也不敢抬。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幻想。
苏晏就站在那里,两个考生走到了他的身前,拱手问道:“敢问可是苏兄?”
苏晏僵硬的动了一下脑袋,强笑道:“是某。”
两个读书人拱手笑道:“今日见到了省试第六名也算是幸事,若是能留下墨宝,也算是结识一场……”
这二人大抵就像是以后那种追星族,动作娴熟的拿出了笔墨,飞快的磨好墨水……其中一人端着一块木板,谄笑道:“还请苏兄留下墨宝。”
有人专门收集中举人的墨宝,名次越靠前越好,转手就能赚一笔。
而那些过了省试的考生们大多也是激情难耐,胸中有无数激动和兴奋需要宣泄,而毛笔就是最好的工具,把胸中的激动和兴奋书写出来,这就是最好的宣泄。
那些人往往都会在此时超水平发挥,等过些年后,这些字都能值大钱。
苏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的写了一行字。
永远微笑,永远抬头!
不是诗词,但许多人在此刻也不会去写诗词,因为那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永远微笑,永远抬头,这个很励志。
可这一笔字却让人愕然。
匠气十足的字让那二人有些懵逼。
这就是省试第六名的字?
老子莫不是眼瞎了吧?
二人正在风中凌乱时,郭谦已经冲了过来。
老头狂喜着按住了苏晏的双肩,口水都喷到了他的脸上:“苏晏,你是第六名……你是第六名。”
太学从没落之后,就再也未曾风光过。
可今日太学风光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风光。
苏晏喃喃的道:“祭酒,真的吗?”
郭谦大笑道:“真的不能再真了,老夫听了一耳朵苏晏啊!”
那些学生都涌了过来,把苏晏围在了中间。
杨峥难掩羡慕的道:“苏晏,你竟然得了第六名……你平时在藏拙吧?”
苏晏只是摇头,脸上涨红。
朱云站在后面,看着那些学生在争先恐后的和苏晏讲话,然后就想起了先前的冷落。
先前我才是众星捧月啊!
那时我们还在嫌弃苏晏,觉得他后半辈子就是苦力的命。
可现在呢?
先前有多蔑视,现在就有多嫉妒。
嫉妒在啃噬着他的心,让他那还算是英俊的面孔在扭曲着。
他偏过头去,不想再看那些吹捧,更不想看到苏晏因为不习惯被人吹捧而变红的脸。
然后他就看到了梁缺。
梁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他想来看看太学今年中了多少人,然后嘲笑他们一番。
看看啊!本来我是有希望过关的,可因为沈安的偏袒,所以被挡在门外。没有我,你们不行啊!
可我看到了什么?
不,是听到了什么?
那个全太学最蠢的苏晏,把老子打惨了的苏晏,他……他竟然过关了?
而且还特么的是第六名!
是这个世界疯了吗?
还是我疯了?
不只是他,那些师生此刻依旧在震惊中。
有人甚至去摸一把苏晏,只是为了证实这不是虚幻。
众星捧月着,嫉妒着,艳羡着……
“苏晏,好样的!”
有人高声喝彩,引发了共鸣。
“好样的苏晏!”
“苏晏……厉害!”
叫喊声引来大家的注意,有人把苏晏的事迹说了出来,顿时引发了大规模的惊讶。
一个苦力竟然考过了省试?
由苦力变成官员,这特么的也太……太扯淡了吧!也太励志了吧?!
“好个苏晏!”
众人纷纷夸赞着,苏晏却突然哽咽了。
“这是高兴的。”
“喜极而泣啊!换了某也会如此。”
苏晏抬头,眼睛泛红,“某……某想待诏了……没有待诏,就没有某的今天……是待诏……”
他蹲了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让他哭泣起来。
众人默然,有人低声道:“若非是待诏一直在鼓励他,他没有今日。上次发解试时,若非是待诏拦住了司马光,他甚至会进牢里……待诏于他……恩重如山。”
“待诏……待诏对某恩重如山。”
省试第六名在嚎哭,就像是一个孩子赢得了人生的一次重大胜利,却发现那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不在身边。
那种激动之后的伤心格外的震撼人心。
众人沉默了。
太学的学生在沉思着,有人说道:“某先前得意忘形,却忘了待诏于我等的恩情。若非是待诏的题海,某此次绝对不会过关。”
“题海?”
“对,沈安在太学推行什么所谓的题海,大家都不信,此次省试太学却一鸣惊人。”
“我的天啊!那人……他竟然还会教书育人?”
“他文武双全,上马杀敌,下马牧民,大宋的厨艺他第一……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影响在不断扩散,当富弼得了最新的结果后,毛笔落在奏疏上。他无视了自己辛苦大半个时辰写出来的奏疏,呆若木鸡的道:“这是太学?”
韩琦也傻眼了,“四十二人?还有一个第六名?撒谎!”
他怒了,呵斥道:“这是在撒谎,去!重新打探来。”
随后消息又传来了:“确凿,太学此次有四十二人过试。”
韩琦和富弼相对一视,两人同时起身。
随后他们出现在了宫中。
“四十二人?”
赵祯愕然,然后问道:“不会是……听错了吧?”
这次准备的进士出身还不到两百人,可太学在省试竟然过了四十二人……
这个太吓人了吧。
而且也不可能啊!
“整个大宋的英才都汇聚省试,诗词绚烂,文章生辉,这样的省试……太学竟然拿了四十二人?”
赵祯一脸懵逼,甚至有些愤怒。
“可是有情弊?”
若是有,那郭谦就准备倒霉吧。
富弼摇摇头,这时外面来了张八年。
“如何?”
张八年是去打探消息的,说道:“陛下,太学过了四十二人,确凿。”
嘶!
赵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便是沈安那个什么题海的作用?这般惊人?”
富弼苦笑道:“正是。臣等没把那什么题海当回事,如今太学过关四十二人,就像是耳光,一下又一下,四十二下,臣现在只觉得头晕,不敢相信。”
赵祯想起了远在广南西路的沈安,“这法子可好?”
富弼面色古怪的道:“陛下,这所谓的题海就是……勤奋。”
“大宋的读书人从不缺勤奋。”
谁都想做官,谁都想被人养着,而想做官就得读书考试,得勤奋学习。
富弼难为情的道:“陛下,这一套法子简单……就是不停的做文章,写诗词……”
“呃……”
赵祯幻想了一下整日不是作文章就是写诗词的日子,骇然道:“那岂不是……人偶吗?而且这样出来的学生……只会考试吧……”
富弼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此次太学一战成名,此后大宋各处的读书人怕是会效仿,陛下……”
以后的读书人怕是要变了。
变成了考试的人偶。
什么微言大义背了就是,每日不停做文章,再有老师点评,不长进的就是蠢材。
可这样出来的学生……
赵祯不知怎地觉得有些不安,但却找不到根源。
富弼也有些不安,“陛下,若是任由发展,以后圣人学问,微言大义怕是无人关注了。”
工具,所有的学问都是工具。
你和我说什么要细细揣摩圣人的话……你脑子怕是有问题吧?
那些微言大义早就变成了课本,背下来就是了。
自己琢磨……我没事做了不成?
闪开,某今日还有三篇文章,五首诗词没做呢!
“陛下,太学的苏晏高中第六名。”
韩琦觉得有些难受:“那苏晏据说乃是个苦力。”
他想说是不是有问题,可上次赵祯就对这个第六名不满,王据理力争,大伙儿也没意见。
赵祯板着脸道:“朕也觉着不大好,文采全无,可王卿却说那考生的文章诗词处处真挚,朕亦是无可奈何。”
苏晏啊!
哈哈哈哈!
赵祯已经要忍不住大笑了。
他高兴之余,也就忘记了题海这种学习方式带来的不安。
而这个不安却成为了不少人的狂欢。
……
第三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