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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2章 赌对了,一张网

    从下午到晚上,陈昂一直在写了改,改了写。

    他在斟词酌句。

    作为文官,他知道在许多时候,一个字用错了,一旦有人要追究,那就是大错。

    折继祖在冒险,他也在冒险。

    可他希望能多留些后路,于是就和文字较上劲了。

    “钤辖,可好了?”

    折继祖吃的满嘴流油的来了。

    “罢了!”

    陈昂在纸堆里翻找了一下,把第一份奏报找了出来。

    “就用这一份!”

    “好!”

    折继祖看似大大咧咧的,可借着拿笔的机会,把这份奏报的内容也看的差不多了。

    随后奏报被送了出去。

    “要快!”

    既然决定要赌,陈昂也豁出去了,“快马加鞭,这一路谁敢拦着,打杀了!”

    奏报送走了,折继祖继续在巡查,不时派出小股斥候趁夜出城去查探。

    就在送走奏报四天后的一个凌晨,当看到自己的斥候被敌军追杀而来时,折继祖放下望远镜,激动的喊道:“出击!出击!”

    他带着骑兵倾巢出动,陈昂在城头上拔出长刀,回身嘶喊道:“力报国的时候到了,都打起精神来,杀敌!杀敌!”

    “杀敌!杀敌!”

    一个文官在嘶声叫喊着杀敌,这形象若是传回汴梁去,大抵不少人会觉得不屑。

    文官是干啥的?

    就是运筹帷幄的。

    要斯文,要有气度,要有……

    就在城头的嘶喊声中,折继祖带着骑兵们击退了敌军,夹着损失大半的斥候开始撤退。

    “是假的!假的!”

    “哈哈哈哈!”

    陈昂一刀砍在城砖上,差点把虎口给崩了。

    他得意的道:“若是有大军在,早就全军出击了。可是敌军呢?在哪?他们在哪?”

    他不笨,能考中进士的大抵智商不会差,所以一看就看出了破绽。

    西夏人号称没藏讹庞要亲率十万大军来血洗麟府路,为上次的大败找回场子,并用府州军民的人头铸京观来报复。

    可十万大军的前锋会只有三千人?

    你特么欺负某是文官不懂吗?

    十万大军的前锋少说得有一两万人,这个某却是知道的。

    随后斥候被带了上来,大声道:“钤辖,小人带着麾下发现了敌军营地,最多三千人!”

    陈昂看了折继祖一眼,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这是赌对了呀!

    某总算是立功了!

    折继祖也笑了,城头上渐渐全是笑声。

    ……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地上也渐渐多了落叶。

    甜水巷里的行人渐渐少了些,但左珍的生意却越发的好了。

    收成之后,大家手中就多了活钱,平时舍不得的炸鹌鹑也能下手买几只回去解馋。

    一群男子围在小店的外面,有人戏谑的道:“左珍,你男人为何不来做事?”

    另一个也取笑道:“他们说什么时候?好像是汉朝的时候吧,有个美人也是出来卖酒,她男人还穿了犊鼻裤在洗碗,你家男人也行啊!”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流传千古,但在市井人的眼中只是猎奇而已。

    一个美女看上了一个倒霉的才子,然后两情相悦……然后美女为了逼迫老父,就当垆卖酒,最后逼得老父把他们接了回去,就此发达了。

    这样的幻想无数次发生在梦中,当然,自己就是那位司马相如。

    左珍拿住一双大筷子在夹鹌鹑,等把这只鹌鹑给了客人之后,就圆瞪杏眼喝道:“我男人在挣钱呢!比你们强!”

    一群男子嘻嘻哈哈的笑着,这就是他们的消遣。

    消遣别人的同时,也是在消遣自己。

    终于把这帮子口花花的男人应付过去了,左珍呸了一口,然后坐下去,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水喝了几口,美滋滋的道:“今日的生意更好了些,只是那少年怎么没来呢?”

    王就在斜对面的酒肆外面站着,目光不时扫过左珍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刚开始那次莫名其妙的心动后,他就觉得自己是个蠢的,也是个傻子。

    他没把那种心动的感觉当回事,所以就继续着自己的瑟人生。

    等他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这里时,就会去买一只炸鹌鹑。

    开始他会不在乎的给别人吃,等到后面他就不知道是为啥,连果果要都不给了。

    他不抠门,也疼爱果果,平时别说是炸鹌鹑,就算是果果要他随身的玉佩都不会含糊。

    可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没给。

    幸而沈安说果果要少吃这些油炸的肉食,这才让他过关。

    我在想什么?

    王把目光避过去,刻意不去看左珍。

    “客官可要喝酒?”

    酒肆的掌柜见他站在门外那么久却不进来,就以为他是囊中羞涩,就说道:“小店有好几种酒水,价钱低的也有。”

    这是看不起我?

    若是以往的话,王会冷笑着拿出钱来,叫人去对面那家酒肆打酒送到自家去。

    就连打脸他都不会用那等直接的方式。

    这就是文人,沈安说肠子有九转,做肠镜铁定会倒霉的文人。

    肠镜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他鬼使神差的道:“来最烈的酒。”

    “少年人……酒量好啊!”

    掌柜违心的夸赞着,然后送了所谓最烈的酒来。

    三碗过后,王给了钱,然后淡淡的道:“这酒,根本不烈!”

    掌柜笑嘻嘻的道:“客官怕是喝差了吧,小店的酒可是最烈的。”

    王的脸色越发的白了,他笑了笑,说道:“夏虫不可语冰。”

    折克行经常偷喝高度酒,王也试过,然后辣的舌头痛。

    他走出了酒肆,只觉得勇气满满,就走了过去。

    “你来了。”

    左珍见他来了就起身笑道:“给你炸个鹌鹑吧。”

    王点点头,左珍就放了只鹌鹑进油锅里,见他面色发白,还能闻到酒味,就说道:“少年人少喝酒,对身子没好处。”

    “嗯。”

    王嗯了一声,然后飞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怕油烟把头发熏的全是味道,所以左珍今日用一块手帕包在头上。

    几缕青丝从耳畔垂落,那脸上恍如凝脂般的。她的眼睛很大,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鼻子小巧,嘴角含笑,不算绝色,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王不禁一怔,然后又看向别处。

    “西夏人打来了,现在又在征召人去运送粮草,苦啊!”

    “那得派援军吧。”

    “援军早就走了,急匆匆的去了。”

    “说是官家最近经常召集宰辅们议事,有时候大晚上也叫人进宫议事,就是为了西夏那边大军压境。”

    “河东路那边经常有信使来,一次比一次急,都是催促援军的。”

    说话的是两个小吏,他们边说边走来,却也是买鹌鹑。

    “河东路那边都是没胆之辈。”

    王酒意上涌,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沈安分析过河东路那边官员的心态,最终的结论是胆小,外加不敢担责任。

    两个小吏看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一介少年也敢胡扯,真当自己是大才了。”

    王冷冷的道:“你们等着,迟早府州那边会来奏报,到时候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所谓的援军半道就得回来,白耗费钱粮罢了。”

    两个小吏都笑了起来,却是鄙夷。

    “喝多了吧你,军国大事也是你这等人能谈论的?且再读几年书,中举了再说。”

    “夸夸其谈,现在的少年人越发的没分寸了,想当年咱们……”

    左珍见王怒了,就笑道:“二位客官,可是要鹌鹑吗。”

    她不会为了王去得罪自己的客人,所以只是给了王一个安慰的眼神。

    王却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他微微皱眉,然后僵硬的说道:“某走了。”

    左珍说道:“你的鹌鹑还没得呢!”

    王觉得自己的这些纠结都有些可笑,在左珍的眼中竟然还不值卖一只炸鹌鹑能赚到的钱。

    他把钱付了,等鹌鹑好了之后,用油纸抱着就走,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等走到沈安家外面时,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脸……

    “这只是遐思罢了,不值当什么!”

    他安慰着自己,然后进了沈家。

    “这不正常!”

    沈安在书房里看着地图,很是自信的道:“大军在外,每日消耗的钱粮都是一个吓人的数目,西夏人穷,那就该速战速决,然后占据了麟府路作为根基,夺取补给和钱粮人口来补贴出征的耗费,否则白出来一趟,回头没藏讹庞会被人骂死。”

    折克行说道:“那就是假的,可他们这是为何?”

    “估摸着是敷衍了事,造势……可不可能是没藏讹庞在造势,”

    沈安看了站在门边的王一眼,皱眉道:“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王笑道:“没事。”

    沈安闻到了酒味,但并未在意。

    “若是造势的话,那就说明西夏内部的争斗已经炽热了,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就会决出胜负。”

    沈安用力捶打着地图上西夏的地方,说道:“定然是如此!”

    折克行说道:“可朝中最近准备再派援军。”

    沈安说道:“此事却要阻拦,否则事后会被西夏人和辽人耻笑。”

    王打个酒嗝说道:“安北兄,此事怕是拦不住。毕竟大宋军势弱,所以只要西夏人和辽人一动,大宋就得全力应对,这都习惯了,谁也拦不住。”

    这就是军事弱小的悲剧,就如同是后世的那个流氓国家,他们只需派小股军队去对头的边境蹲着,然后造势说要准备动手,对头国家马上就会上下不安,全力应对。

    现在西夏和辽人都是流氓,而沈安就想把大宋变成更大的流氓,让别人一听就哆嗦的大流氓。

    他伸手按住了辽国和西夏的地盘,抬头说道:“某的愿望就是让大宋不出兵,也能让他们胆寒!”

    若是这般,这样的大宋会是什么样的?

    折克行只觉得胸中热气一涌,不禁喝道:“那某就上阵杀敌,于万军之中取了敌军大将的头颅!”

    沈安偏头看向王,问道:“你呢?”

    王的脑海中全是那张脸,他随口道:“某要做天下最有学问的人……”

    最有学问,才能最受尊崇。左珍若是见到了备受尊崇的我,她还会为了一只鹌鹑的钱而忽视了我眼中的情绪吗?

    他不知道,这些情绪就是一张网,能让对男女之事还懵懂的他陷进去的大网……

    ……

    早上起床,水都不敢喝,去医院复诊,结果没吹气验螺旋杆菌,问了问,又开一周的四联疗法。下周再去,又要一周的药。泪奔。

第373章 羚羊挂角的应对

    宫中,赵祯和宰辅们在议事。

    “钱粮要准备好,若西夏真是起了大军,那就全力增援,还有……准备出使辽国,告诉朕的那位侄皇帝,这次是西夏人主动发起了进攻,麟府路若是被西夏人拿下,他可准备好和西夏人的大战了吗?”

    赵祯的面色有些冰冷,说话也冷冰冰的。

    富弼想了想,觉得大部分决定无可挑剔,“陛下,当传令河北路等地,要戒备,要关注辽人的动向,若是有异,要快马禀告,谁敢耽误……从重处置。”

    这话杀气腾腾的,但赵祯却赞赏的道:“富卿此言甚是,就照此行事吧。”

    他冷笑道:“李家人本是叛逆,如今没藏讹庞又来谋逆,可见叛逆已然成了他们的根,这样的西夏,它成不了大患!”

    帝王敏感的心让他始终在注视着辽人,担心那位侄皇帝耶律洪基会像上次那样,趁着大宋和西夏开战的机会来勒索。

    “陛下,辽使求见。”

    君臣面面相觑,心中渐渐恼火。

    趁火打劫的人来了。

    韩琦怒道:“陛下,可不见此人。”

    赵祯沉声道:“让他来。”

    他挺直了腰,说道:“大宋在,朕亦在,怕什么,让他来。”

    别的事情拒之不见也就罢了,可这是临近战时的求见,他若是拒绝,那就是胆怯。

    他微微眯眼看着殿外,双拳紧握。

    朕不会畏惧什么,来吧。

    此刻他想起了神威弩,有了这个利器,大宋的远程打击力量就上了一个台阶,对战事的把握就更大了。

    来吧,侄皇帝,朕等着你。

    随后他就想起了沈安。

    那个少年……

    神威弩是他弄出来的,哪怕托词说折克行也参与了,可这种讲义气的小手段哪里瞒得过他。

    有情有义,这样的少年才值得看重。

    而且他对外交事务堪称是本朝的第一。

    心中只是一动,愧疚就涌了上来。

    “去,叫沈安来。”

    赵祯的话让宰辅们有些黯然。

    对外事宜按理让他们去接洽更稳妥,不管是谁,都不会差。

    比如说富弼,当年出使辽国时,堪称是不卑不亢,百折不挠,为大宋赢得了有利的条件。

    可这些和沈安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相比都差远了。

    他仿佛知道辽人和西夏人在想些什么,每一次交涉都能做到有的放矢。

    他仿佛能读懂对手在想些什么,每一次不管对手威胁恐吓都无所畏惧,态度强硬的像是一块被海水冲击了千万年依旧屹立的礁石。

    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祯看了一眼,就知道宰辅们的情绪不大好,就说道:“让唐仁也来。”

    这是一个弥补。

    就像是哄小孩子闹腾般的,赵祯竟然用了这个手段来安抚宰辅,让他们不禁老脸发红。

    ……

    辽使在宫外等候着,当见到陈忠珩出来时,不禁就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微微昂首,对身边的随从说道:“宋皇怕了。”

    陈忠珩是赵祯身边的大太监,竟然被派来迎接自己,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晚些要盯紧了沈安,那少年的性子不好,若是话不投机,说不准会和辽使动手……若是辽使被他打惨了,此事可收不了场……”

    身边的内侍说道:“都知,那沈安不会动手吧?”

    这可是辽使,而且沈安不一定打得过。

    陈忠珩看了外面的辽使一眼,低声道:“你懂什么。上次那辽使在殿内被沈安几句话就弄疯了,若是动手……沈安能上阵杀敌,这个辽使怕是连血都没见过,怎么打得赢沈安?”

    陈忠珩出来就是为了看好沈安,免得发生冲突。

    以为宋人害怕了自己的辽使自我感觉很好,等陈忠珩近前后就抢先说道:“可是来迎某的吗?”

    这是一种逼迫,先把对手的头压低,然后才好进行威胁。

    这使者对谈判并不陌生!

    可陈忠珩只是拱拱手,淡淡的说了一句‘见过使者’,然后就站在边上,不再说话。

    辽使心中一怒,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宋皇可是要和大辽翻脸吗?那铁骑百万顷刻就能南下……”

    陈忠珩还是不理他,只是看着外面。

    辽使见他的眼中多了笑意,就不禁缓缓转身看去。

    “老陈,许久未见,听闻你发财了?发财不请客那不就是锦衣夜行吗。回头请客啊!樊楼有一家炒菜不错,青出于蓝啊!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晚些咱们一起去……”

    不远处来了一人,没走近就开始热情的打招呼,仿佛这里是自家的街巷,而陈忠珩只是自家的邻居,态度随意的让人发指。

    辽使的眸子微缩,下意识的道:“沈安!”

    来人正是沈安,他笑眯眯的走来,目光一转,诧异的道:“这位是……”

    这厮在装傻,是在羞辱辽使。

    陈忠珩心中一叹,知道自己的活来了,就说道:“这位是辽使,你上次不是见过吗?”

    沈安捂额皱眉道:“某有些小毛病,一些长的稀奇古怪的人往往会多次见面也记不住,对不住了啊!”

    长的稀奇古怪?

    辽使忍不住伸手摸摸脸上,然后勃然大怒:“某见你多次也记不得你……”

    喷血!

    说完他就想喷血。

    刚才他可是脱口而出叫了沈安,现在却矢口否认。

    这就是沈安不按常理出牌引发的后果。

    沈安面色一整,问道:“官家让某来,可是有人跋扈吗?”

    陈忠珩看了辽使一眼,说道:“辽使来了,官家说你和辽使多有亲近,所以让你来作陪。”

    亲近才见鬼了,上次御街检阅的时候,辽使可是被沈安一番话给说的面色惨淡。

    “今日细雨霏霏,待诏在雨中的英姿让人一见难忘,一见忘俗……下官恨不能日日都在待诏的身边听从教诲,也好学了一二,出去得人夸赞……”

    不必回头,沈安就知道是唐仁来了。

    几人随后进去,等进了殿内时,赵祯见辽使的脸上还带着愤怒,就心中一叹,知道沈安还是没安分。

    “皇帝陛下,自从澶渊之盟后,辽宋两国和平已久,只是如今物价飞腾,原先的赔款却是不够了……”

    辽使渐渐顾盼自雄,“听说西夏人在麟府路一带活动?哎!铸京观铸京观,看似爽快了,可终究是祸患啊!”

    这话直指沈安,也算是间接为自己报仇。

    “大辽对西夏和宋国的战事很是关切,大军已经云集于边境,随时准备出击,让两国重获和平……”

    这是威胁。

    “那就少用些。”

    辽使正在得意,边上的沈安却只是用了一句话,就让他被梗住了。

    “物价飞腾……那就是民不聊生了?”

    沈安一开口就让辽使想吐血。

    他的毒舌天赋开始发动了:“听闻辽皇喜欢四处游猎,耗费不小,走到哪,哪的物价就会飞涨……”

    他诚恳的道:“贵使,要节制啊!”

    扯尼玛淡!

    这话带着嘲讽和调侃,让辽使一下就怒了。

    他两步走到沈安的身前,冷冷的道:“你是想为宋人带来灾祸吗?”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沈安笑了笑,伸手在鼻前扇动了几下,然后皱眉道:“你多久没刷牙了?”

    噗!

    边上有人笑了,却是唐仁。

    他赶紧收了笑容,但心中却很是佩服。

    看看辽使那涨红的脸色吧,分明就是羞怒难当。

    辽人和宋人不同,刷牙并未成为他们的习惯,所以有口臭再正常不过了。

    可在朝堂上被沈安说出来,一种羞怯感就会油然而生,气势自然就会跌落。

    这等手段当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高啊!

    唐仁微微摇头,一脸的赞叹。

    赵祯也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少年就是能和外藩人打交道。

    富弼等人却是有些难过。

    这等手段我等能用吗?会用吗?

    不会!

    因为我们自矜身份,不会说出这等显得格调低下的话来。

    辽使羞怒之下就威胁道:“若是不肯,回头大辽就踏破黄河,兵临汴梁了。”

    以往这等威胁每每奏效,可今日君臣却很安静,沈安更是不屑的道:“黄河早已不是大宋担忧的问题,若是能,那就请吧,看看大宋可会畏惧,可会退缩!”

    辽使看了一眼赵祯,见他依旧稳得住,心就往下一沉。

    宋人不同了啊!

    这是那一次检阅给他们的底气。

    宋人的军队若是都能有那等杀气,大辽可能赢吗?

    他不知道。

    但却知道此次敲诈只是例行公事,剩下的就得等待,等待西夏人动手,然后看战况来决定后续的动作。

    想清楚了之后,他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说道:“西夏人十万大军来临,皇帝陛下,可能挡住吗?”

    赵祯没说话,沈安却冷笑道:“十万大军……没藏讹庞准备让女人也上阵吗?他若是敢派十万大军来,那大宋和他决一死战又如何?可某却断定,他这是在哄骗欺诈,十万大军,一万人就了不得。”

    辽使见赵祯竟然微微点头,显然是在为沈安的话背书,就冷冷的道:“这是自己安慰自己,稍后西夏人来时,某会等着看你等的脸色……想来会很有趣,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就在笑声中,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府州急报……”

第374章 大话精没藏讹庞(为‘赵三华’加更)

    “哈哈哈哈……”

    辽使正在得意的大笑,笑声嚣张。

    “陛下,府州急报。”

    府州!

    正在大笑的辽使想到了这个地方。

    那里不就是此次西夏人出兵的方向吗?

    急报……

    他不禁看了过去,心中越发的得意了。

    急报,那肯定就是开战了。

    宋人这次要慌了吧。

    肯定的,西夏人大军压境,大辽若是再屯兵边境,亡国的阴影会让宋人君臣崩溃,然后大辽自然可以予取予求。

    他微微昂首,右边嘴角上翘,讥讽的看着这群君臣。

    府州的急报。

    赵祯等待的就是这个。

    他的心中一紧,然后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说府州那边的奏报未来,可见西夏人的十万大军一说有假,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着。

    今日终于来了。

    “送来!”

    他的声音短促有力,富弼不禁看了他一眼,心想为何不先让辽使出去。

    可赵祯却觉得不管消息好坏都瞒不过辽人,那何必去刻意遮掩,显得心虚。

    内侍带了信使进来,然后奉上了奏报。

    陈忠珩打开奏报,然后送了过去。

    赵祯接过,先看了沈安一眼,然后低头。

    沈安很是镇定,心中却有些哆嗦。

    没藏讹庞不会发狂吧?

    他若是失去理智,那真有可能会起大军来报复。

    历史上没有发生过此事!

    但是现在已经变了,沈安觉得眼前浮起了一层薄雾,但随即薄雾就渐渐消散。

    不管怎么变,那些人的性子却不会变。

    所以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赵祯的手微微抖动着,心中突然涌起了狂喜。

    ……臣等观察敌势,见敌不敢靠近府州城,斥候出击也只是拦截,却不趁机掩杀……

    ……臣派出斥候巡查,并未找到大股敌军,此虚张声势也!

    ……臣派出游骑查探,敌军惶然而逃……

    赵祯抬头,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

    然后威严渐渐生出。

    他不知道这是折继祖和陈昂冒险发出的急报,什么派出游骑查探,敌军恍然而逃……这些都是谎言。

    若是他知道了,第一件事就是派皇城司去府州拿人。

    此刻他只想宣泄心中的欢喜,掀开这段时日的郁闷和憋屈。

    他看了沈安一眼,微微颔首。

    这个少年精准的判断到了没藏讹庞的举动,让大宋没有就此大张旗鼓的应对。

    想想,若是大宋相信了所谓的十万大军,然后从各处调集援军赶赴河东……

    等大军云集时,却发现西夏人只来了小猫两三只,然后……

    辽人肯定会狂笑,然后耶律洪基会喝的大醉,为赵祯这位‘皇叔’庆贺,庆贺他的‘大获全胜’。

    没藏讹庞会把这事儿当做是自己的‘政绩’四处宣扬。

    大抵就和草船借箭一样,没藏讹庞成了诸葛亮,而他赵祯就成了倒霉的曹操。

    辽使在得意,那微微昂首的姿态,目中无人的眼神,让人恨得牙痒痒,只想让他颜面扫地。

    赵祯淡淡的道:“府州折继祖和陈昂奏报,西夏人……小股袭扰罢了。”

    殿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富弼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看向沈安。

    韩琦先是一喜,然后黯然失神,也是看向了沈安。

    他竟然能判断出没藏讹庞的一举一动?

    辽使愕然,旋即问道:“敢问陛下,这是……玩笑?”

    富弼看了赵祯一眼,见他神色凛然,就知道消息确凿了。

    “贵使自重!”

    富弼微微昂首,眼神中多了轻蔑,就和辽使刚才一样,说道:“是否玩笑,贵使自可去查证。”

    查个屁!

    一国皇帝亲口说出来的话当然不可能造假,否则事后就会贻笑大方。

    辽使失魂落魄的道:“没藏讹庞怎敢虚言……他怎么敢?”

    没藏讹庞要谋逆,这事儿不但大宋知道,辽人也知道。

    但是两国都不想管,都在看热闹,巴不得西夏乱起来,分成两派内战。

    在这等关键时刻,你竟然说假话,这是啥意思?

    你还要不要脸了?

    沈安淡淡的道:“蛮夷自然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不过贵使莫要伤心,想来没藏讹庞得知你这般失魂落魄,下次就会真带来十万大军,不过却不知道会和谁开战。”

    这话里讥讽味道十足,辽使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却无言以对。

    沈安此刻只觉得胸中大畅,恨不能高歌一曲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没藏讹庞,你果然就是这样的人啊!

    当初做出虚张声势的判断,沈安是基于对历史的回顾。

    历史上,大宋和西夏不时发生战争,但大规模的战争在仁宗末期好像没有,后来就只是来了个梁太后,那个老娘们是汉人,但是在垂帘听政之后,几次来找大宋的麻烦。

    这是他当年看小说的记忆。

    至于李谅祚,这小子还没上位,没机会发动战争。

    没藏讹庞这人没什么作为,而且作为国舅兼权臣,磨蹭了那么久,竟然没有篡位成功,真是无用之极。

    曹操虽然在世时没有篡位,可却大权在握,而且成功的让儿子接手了这一切。

    没藏讹庞呢?

    这厮就是个蠢货,色厉内荏,干大事却惜身,怪不得最后扑街。

    但另一个念头又浮现在沈安的脑海中。

    李谅祚今年才十三岁,竟然就能和没藏讹庞掰手腕,可见这个少年不简单。

    这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啊!

    赵祯听到沈安把西夏比作是蛮夷,就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目光带着些威严,说道:“西夏人挑衅,唐仁。”

    “陛下,臣在。”

    这里都是大佬,没有唐仁显摆的余地,所以他一直很老实。

    “去见西夏使者,呵斥之。告诉他,乱臣贼子永无好下场!”

    咦!

    官家竟然发飙了?

    这可不常见啊!

    一般情况下,这等事过了就过了,可赵祯却来了个呵斥使者,和后世召见对方大使抗议是一个性质。

    这官家的水平也不低啊!只是以前有些太老实了。

    唐仁大声应诺,然后昂首出去。

    在经过辽使的身边时,他问道:“贵使先前说想看我大宋的脸色,如今你的脸色如何?”

    好!

    沈安赞道:“这话问得好啊!贵使先前说的话却忘记了,唐仁你这么一提醒,两国关系的亲密就体现无疑,不错。”

    唐仁正色拱手道:“多谢待诏夸赞,下官告退。”

    他恭谨告退,辽使的脸上不断变幻着颜色,恍如沈安后世见到的变脸。

    “贵使可是病了?”

    韩琦最是没有大臣体统,这话问的格外的无礼。可此刻却得了赵祯的暗赞。

    辽使拱手道:“陛下,外臣告退。”

    他心中失望之极,羞辱感让他只想把没藏讹庞那个大话精干掉。

    然后……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正好也在看着他,见他面色不善,就笑道:“贵使可是还有话说吗?如此沈某洗耳恭听。”

    这还是羞辱。

    先前辽使气势汹汹、自信满满的来求见赵祯,目的就是和多年前一样,也想来一次增币。

    仁宗庆历二年,大宋内部矛盾重重,外部和西夏这个叛逆的战争连绵不断,局势艰难,堪称是内外交困。

    就在这个时候,辽兴宗耶律宗真,也就是耶律洪基的老爹对大宋发起了恐吓威胁,并屯重兵于宋辽边境。

    局势一触即发之际,大宋一边和辽人交涉,一边做好了战争准备。

    那时的赵祯多次写信去驳斥耶律洪基的那些条件,最后派出了以富弼为首的使团去谈判。

    在谈判中,辽人的底线是割地,可富弼却坚决不同意,并说‘若是辽国入侵,此战胜败难说’的话。

    彼时富弼的立场强硬,但朝中却有些软,赵祯都慌了。

    那个时候的富弼,堪称是中流砥柱,两次出使辽国谈判,最终守住了底线,也为大宋挽回了局势。

    辽使遥想当年大辽对宋人的居高临下,不禁黯然神伤。先前的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想着大宋君臣会是如何的窘迫和难堪,正如同自己现在的遭遇一样。

    他看着沈安说道:“沈待诏,大辽铁骑百万正无所事事……”

    他微微颔首,然后昂首出去。

    辽人的骑兵是不少,但所谓的百万铁骑只是个笑话而已。

    沈安就把这当做是笑话,随口道:“那就先把西夏人收拾了再说。”

    辽人可是在西夏人的手中吃过亏,却一直没能报仇。

    辽使刚走到门边,听到这话神思恍惚了一瞬,然后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扑了出去。

    “贵使,听闻辽人是走下坡路,所以眼睛长在了头顶上,今日沈某终于得见,果真如此,佩服。只是要走稳了,不然会一路滚下去……”

    辽使稳住身体,然后面色涨红的回身看着沈安,期期艾艾的道:“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要……要……”

    他觉得口吃更丢人,就一拂袖,急匆匆的离去。

    辽人最擅长威胁,从大宋立国开始,被威胁的次数数都数不清,每一次大宋都会吃瘪。

    可在遇到沈安之后,这些威胁往往会被揭穿,几次之后,大宋君臣渐渐明悟……

    “辽人如今也少了敢战之心啊!”

    富弼的话引来了韩琦的共鸣,他说道:“陛下,辽皇耶律洪基醉心于四处游猎,享受美酒美人,辽国渐渐在衰落了。”

    赵祯点头道:“朕知道。”

    这个话题他直接略过,然后对沈安说道:“先前你说没藏讹庞不会起大军来攻打,如今果然。朕记着你在枢密院时,掌管礼房颇有建树,如今唐仁也多有长进,可见你不只是自己能干,还知道培育下属,这很好。”

    他看着宰辅们,赞赏的道:“有些人只知道自己立功做事,却防着下属,把自己的本事藏着掖着,恨不能带到棺木里去,这等人保守,不堪大用。”

    这是对沈安的夸赞,他躬身说道:“陛下谬赞了。臣在枢密院任职过,目前在国子监厮混,深知不管是为官还是为师,都要抱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心,否则就是因循守旧,带不出好下属,更教不出好学生。”

    ……

    这次四联疗法里换了种抗生素,左氧氟沙星片,只是吃了一片,一直头晕,些微恶心感。

第375章 刁难错人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是古往今来师傅们的梦魇。

    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但凡有些本事的人,大多敝帚自珍。

    在这种习惯之下,无数技能都消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

    及至后来,更是发扬光大了这种想法。

    传子不传女就是明证。

    在场的宰辅大抵也是有些这种心态的,所以沈安很瑟。

    他先是得意的看着宰辅们,特别是韩琦那里,更是多停留了一会儿。

    小人得志!

    韩琦心中暗自骂着,但却知道这种小人得志很爽。

    他就喜欢这种爽,以前经常能得逞,只是在遇到沈安之后,不但没爽,反而憋屈了一次又一次。

    沈安爽了一把韩琦,然后又一脸纯良的道:“陛下,在臣看来,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国前,这话大谬!”

    这话让大伙儿都有些不自在,曾公亮甚至在干咳。

    他私下做生意,这事儿就有些不足为外人道。

    这就是家!

    富弼也在难为情,他从以前的大宋脊梁转变为保守派大佬的速度也忒快了些。

    他想起自己先前的保守,不禁有些茫然。

    若是在以前,按照他出使辽国的性子,辽使的威胁哪里轮得到沈安出手,他自然就会一一驳斥。

    可今天他却不做声,这是稳重,先让下面的官员去交涉,他在边上掌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再出头弥补……

    这就是所谓的稳重,但现在看来,这个稳重却有些少了担当。

    韩琦却有些不满,在他看来,家国天下本就是天经地义。

    没有家哪来的国?

    赵祯很是欣慰,但却面沉如水。

    他不能赞同沈安的这种看法,否则就是和主流思想成了对手。

    沈安知道这种思维,就说道:“大宋外有强敌,国不存,家何能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然有人会说不管换了谁来,大伙儿都能过好日子……”

    “咳咳咳!”

    陈忠珩惊骇的看着沈安,觉得这厮是在作死。

    这可是历朝历代最大的潜规则,大家都心中有数,可谁都不会说出来。

    你莫不是喝多了?

    他顾不得什么忌讳,就猛地咳嗽着。

    他以为宰辅们会愤怒,可富弼却赞赏的道:“正是这话,不少人就是这般想的,人同此心,国将不国。”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富弼自然不会偷生!

    他微微颔首,对沈安的话表示了赞同。

    沈安说完也没啥后悔,只觉得心中舒坦。

    “陛下,臣告退。”

    赵祯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说道:“去吧。”

    这个少年胆子不小,不过这才符合少年心性。

    他看了宰辅们一眼,见他们面色平静,就知道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少年意气谁都有过,所以一笑置之而已。

    富弼说道:“陛下,辽人此次勒索失败,怕是会关注西夏那边,若是他们趁势掩杀过去……”

    这是一个新问题,韩琦却说道:“富相这是不了解西夏人。”

    富弼哦了一身,说道:“愿闻其详。”

    提起西夏人韩琦就会动怒,但最近他一直在回忆当年的战事,所以心得颇多。

    “西夏人能在大宋和辽人之间求活,更是敢先后和大宋、辽人开战,他们的底气是什么?”

    韩琦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每一次提到西夏人,对他来说就是一次煎熬。

    “他们凶狠!辽人都没有他们凶狠。西夏那边乃是苦寒之地,能出好马,也能出悍勇之士……那些人不通文墨。不懂礼仪,野蛮率性,却是最好的战士……”

    韩琦想起了当年,眼中不禁闪过惊怖之色。

    “那些人悍不畏死,辽人当年就吃过大亏,此刻他们若是想趁着西夏内部争斗去进攻,臣敢担保,辽人必定会后悔。”

    赵祯已经明白了,说道:“是了,本是混乱的局面,外敌一加干涉,不是快速决出胜负,就是携手对敌。”

    这就是兄弟阋于墙,共御外侮。

    富弼说道:“陛下目光如炬,正是如此。除非是没藏讹庞谋逆成功,否则谁都不会去打西夏人的主意。”

    谋逆成功后的没藏讹庞就是乱臣贼子,这可不是兄弟,而是死敌。

    赵祯心中稍安,“如此大宋看着就是了,等西夏分出胜负,到时候再做决断。”

    旁观别人家大家内斗是最爽的事儿,君臣都很是惬意。

    ……

    沈安一路出去,却被包拯给拦截了。

    老包看着很纠结焦急,“辽使那边怎么说?先前的急报是府州还是河东来的?”

    沈安见他焦急,就说道:“是府州的急报,说是西夏人在虚张声势,大概是没藏讹庞想摆空城计,赚个名将的好名声。”

    “空城计?”

    老包只是一怔,旋即就欢喜的道:“好!好啊!只要不开打就好,老夫今晚归家定然要喝几碗,好好睡一觉。”

    满朝文武最近就数他最忙碌,要盘算着钱粮,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所以憔悴了不少。

    他欢喜而去,才走出几步又回身道:“那个……杨家那边你得去看看……罢了,你却不好去,这样,去御史台,好歹……你懂了吗?”

    老包一番话说的含糊不清,沈安一脸懵逼。

    “蠢货!”

    包拯气呼呼的道:“杨继年这么爽快的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你好歹去吹捧一番,说说好话,不然他就会憋闷,到时候可没你的好果子。”

    老包是过来人,当年嫁女儿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态,所以才来提醒沈安。

    “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夫妻和睦才是兴旺之道,女人啊!”

    包拯摇头,有些唏嘘,显然在想着当年的事。

    “记住了,女人……有些时候需要哄一哄,需要骗一骗,把你丈人哄好了也是好处。”

    就这事?

    不就是拍未来老丈人的马屁吗,沈安觉得自己铁定拿手。

    “马上就去。”

    沈安觉得这事儿没啥,包拯最后叮嘱道:“记得要谦逊,谄媚些最好不过了。”

    沈安得意的道:“这事难不倒我,您就放心吧。”

    他一溜烟去了御史台,门子见到是他就板着脸。

    “某来寻杨御史。”

    门子一怔,说道:“可是公事?”

    沈安本在想着没藏讹庞还能活多久的事儿,闻言看了门子一眼,说道:“你有事?”

    门子昂首道:“可有公事?”

    以前包拯在御史台当家时,沈安来去自如,等他去了三司后,沈安就成了御史台最不受欢迎之人。

    所以门子自然要刁难一下。

    现在刁难一下,稍后说出去,御史台的官员们还不得要对自己夸赞有加?

    他刚幻想了一下没事,再看去时,沈安已经走了进去。

    “哎哎哎!站住!”

    门子追了进去,可沈安每日操练,脚步快,他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伸手去抓沈安的肩膀,刚碰到,沈安就霍然回身,喝道:“你特么还没完了是吧?”

    门子刚想说话,沈安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啪!

    门子捂着脸愕然,沈安一脚踹倒他,骂道:“老子宫里都能进,御史台难道比皇城还要紧?”

    几个看到这一幕的官员本想呵斥,可听到这话后,都面色铁青的在低声说话。

    “这人竟然这般口无遮拦,传出去御史台的名声都臭了。”

    “那门子却多事,他来就来,看他能做什么。”

    门子本想刷个好评,没想到却被给了差评。

    沈安一路大摇大摆的找到了杨继年,见面就挤出了谄笑。

    “这个……丈人……”

    杨继年的脸上全是黑线,“某不是你丈人。”

    还没成婚啊小伙,你这丈人叫早了些。

    沈安也有些,然后换了个称呼,开始了自己溜须拍马的艰难历程。

    一刻钟后,杨继年实在是受不了这厮拙劣的马屁功夫,说道:“某还要处置公事,你且去吧。”

    沈安悻悻的告辞,出了值房后,才发现刚才没关门,自家低三下四的形象怕是都落入了外面这几个人的眼中。

    “这可是御史台!”

    这几人见沈安出来就出言讥讽,大抵是见到仇人落入了自己家里,不攻击一番就会把肠子悔青了。

    杨继年闻声出来,就见沈安轻描淡写的问道:“御史台怎么了?”

    那几人只是冷笑,其中一人说道:“不是公事,你来作甚?”

    沈安随口问道:“只能公事才能来吗?”

    “是!”

    那几人在得意着,其他人闻声出来,一时间声势大振。

    这就是主场的优势。

    沈安却怡然不惧,问道:“你可敢确定?”

    那人昂首道:“当然。”

    这里是御史台,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像是在自家,我说自己每顿饭能吃三大碗,外人信不信都是三大碗。

    一群官吏在含笑看着,杨继年面色微变,就出了值房,准备出手。

    沈安叹息一声,问道:“你真的确定?”

    那人再次点头,沈安逼近过去,说道:“若是如此,某以后每日来此,但凡发现不是因公进出御史台,你当如何?”

    扯尼玛淡!

    不管是古往今来,古今中外,谁敢说自己在衙门里只过问公事?

    那不是人,而是机器。

    可机器也会罢工,要求维修!

    那人目光闪烁,见杨继年过来了,心中就是一慌。

    “说吧,你当如何?”

    沈安冷笑着,御史台并不是所有人都反感他,甚至都用不着杨继年出面,他就能当场拆穿这个谎言,然后当众打脸。

    这人退后一步,然后看了看同僚们。

    可同僚们却都别过脸去。

    有时候亲朋好友会来衙门寻自己,这种事屡见不鲜,别说是御史台,政事堂宰辅们那边亦是如此。

    这人刚才牛皮吹的太大,如今却圆不回去了。

    沈安见他神色难堪,却不肯饶人。他缓缓看了看这些官吏们,淡淡的道:“今日御史台正气凛然,沈某当为你等宣扬一番,想来官家知道后,诸位定然会高升,沈某在此就先恭贺了。”

    他回身对杨继年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卧槽!

    你不能这样啊!

    这话要是传出去,以后御史台还怎么做人?

    公事就是公事,私事进不了御史台……

    京城官场将会因此而瞩目御史台,但凡发现半点行差踏错,但凡发现半点私事进了御史台,大伙儿都不用做人了。

    人人傻眼,然后始作俑者,那位御史已经呆住了。

    ……

    卡卡,生日快乐啊!

第376章 弄他

    怎么办?

    御史台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一旦被沈安把这些话传出去,今后大家就不用做人了,就学庙里的木胎神像,整日板着脸发呆即可。

    那御史目光转动,等见到面色沉凝的杨继年时,不禁就像是在沙漠里发现绿洲的倒霉蛋,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

    “杨御史救我……”

    杨继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不要脸,就板着脸道:“这话是如何说的。”

    他在外面一贯是以清高形象示人,所以一板着脸,就显得格外的冷冰冰。

    可他的心中却是在暗爽着。

    自从同意了把女儿嫁给沈安之后,他在御史台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知道这是恨屋及乌,但也只是淡然处之。

    可今日沈安在御史台发飙,却让他意外的成了大家的救星。

    “杨御史,某此后……定然马首是瞻……”

    这人已经撑不住了,一旦事情爆发,整个御史台都是他的敌人。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没有沈安胜似闲庭信步的心态和手段,自然慌得一批。

    所以他终于低头了,当着大家的面许下了诺言。

    以后你杨继年就是某的老大,你说啥咱就干啥。

    竟然还收了个听话的同僚?

    哈哈哈哈!

    杨继年心中巨爽,面色却依旧是冷冰冰的,“罢了,此事……安北!”

    前面的沈安止步回头,恭谨的道:“杨公请吩咐。”

    先前他拍马屁的功力不够,让杨继年几乎是如坐针毡,超级尴尬,现在正是弥补的好机会。

    杨继年说道:“此事……”

    他有些难为情。

    沈安笑道:“您的意思小子知道了,今儿小子就没来过御史台,告辞了。”

    这少年果然是聪慧啊!

    有这么个女婿真的不错。

    杨继年本有些种了好白菜被野猪拱的难受,此刻竟然消散了不少。

    他说道:“早些回去。”

    沈安心中暗笑,拱手告辞。

    他刚才的威胁很实在,可那是绝杀,轻易不能用。

    一旦用了,御史台上下就会和他成为死仇,不死不休。

    想想被一群御史一年到头的盯着,那日子……没法过了啊!

    他给了御史台一耳光,然后飘然而去。

    杨继年得了女婿出手相助,成功赢得了不少同僚的好感,收获甚丰。

    最倒霉的那位御史此刻面色惨白,觉得自己以后的前程铁定是没了。

    而且他还得要紧跟着杨继年,否则失信的臭名声就会和他终生相伴,那结局会更惨。

    老子造了什么孽啊!

    多什么嘴啊!

    杨继年回去了,大伙儿都觉得无趣,都准备各自散去。

    有人突然一拍脑门,声音很清脆,众人不禁看去。

    这人愕然道:“不对,这事不对!”

    “怎么不对了?”

    这人面色渐渐涨红,怒道:“沈安绝对不敢说出去!否则就是我御史台的大敌,别说是他,宰辅也不敢这般行事!”

    众人刚才只是混沌了一瞬,此刻被他一点醒,马上就明白了。

    卧槽!

    被蒙了啊!

    “沈安……那少年竟然这般狡黠,把咱们……”

    那句‘玩弄于股掌之中’怎么都说不出来。

    有人说道:“先前他的神色分明就是敢的啊!”

    “敢个屁,除非是咱们先下黑手,而且还是御史台的集体对他下黑手,否则他怎会得罪那么多人?”

    那位御史已经呆住了。

    “这么说……某先前是被沈安给哄了?”

    哄,也可以称之为忽悠!

    众人都齐齐点头,觉得这人虽然可恨,但却又很可怜。

    你没前途了啊!

    那御史脚下蹒跚的往前走去,神色茫然的道:“从头到尾他都是在哄骗某,那个小贼……那个小贼啊……!”

    他的身体摇晃几下,万念俱灰之下,轰然倒地。

    “来人啦……”

    御史台里一片混乱,众人都被下了封口令,可才半个时辰,消息就传了出去。

    赵允让喜欢秋天,因为秋天很凉爽,再喝几口好酒,临风一吹,人就会觉得飘飘乎欲仙。

    他拎着个酒罐子站在门边,不时的喝一口。

    侧方站着个儿子,大抵是才回来。

    “……幸而沈安多次力主观望,援军才没有大批出发,粮草也没有大量筹集,民夫也只是来了少许……”

    “富弼在政事堂说沈安洞察人心的本事无人能及,而且从容不迫,让人叹为观止。”

    “韩琦没说话,只是中午没吃饭。”

    “赵允良据说得了消息又要辟谷了……”

    “好!”

    赵允让喝了一口酒,一脸得意的道:“老夫就知道那少年不凡,想想啊,能在邙山隐居的隐士,那是何等的淡泊名利,何等的大德高才……沈安天文地理无一不知,想来那位隐士的才能更是惊世骇俗,只是我等不得见,思之令人惆怅。”

    老家伙难得的忧郁了一把,旋即就被打散了。

    “爹爹,沈安后来去御史台寻自家丈人说话,结果不知怎地和御史台的人起了冲突,最后一人舌战御史台,逼迫御史台的人低头……”

    “怎么回事?”

    “……御史台的人吹嘘,说是从不在衙门里做私事,沈安借机逼迫,说是要把这话散播出去……”

    “噗!”

    赵允让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这里时不禁都喷了出来。

    正在说话的儿子被喷了一脸。

    他茫然抹了一把脸,赵允让大笑道:“那小子……果真是厉害,哈哈哈哈!”

    ……

    “官家,御史台那边的请罪奏疏来了。”

    御史台发生的一切自然瞒不过赵祯,张八年还在他的身边时,请罪的奏疏就来了。

    他叹道:“说了大话倒是不怕,可公事私事如何分清?”

    张八年说道:“官家,此次沈安又立功了……”

    “是啊!”

    赵祯下意识的说道:“朕正在琢磨着怎么赏赐他,只是却难……他有钱,也定了亲,才升官没多久,却不到时限……难啊!”

    大宋升官是讲时限的,按照进士或是非进士的区别,一到五年一次磨勘升职。

    可沈安的还没到。

    但有功不赏却让赵祯觉得内疚,于是就纠结了。

    他一路回了后宫,曹御姐见他愁眉苦脸的,就问了问。

    “此次若是没有沈安一力主张没藏讹庞是虚张声势,大宋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只是朕却在想着怎么赏他。”

    曹皇后想了想,也觉得头痛。

    “若是累计功劳,怕到时候这少年二十余岁就要拜相了,这对他不好,他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人人喊打,最后怕是会黯然失色,泯然众人矣。”

    这是古今中外不变的真理。

    官场自有规矩在,打破规矩的代价不可想象。

    曹皇后见他烦恼,就笑道:“那少年不是喜欢闯祸吗,若是他再闯次祸就好了。”

    赵祯指着她,手指头点动几下,失笑道:“促狭,那少年怎会这么傻……”

    ……

    他们口中不会那么傻的少年正坐在家中的书房里。

    赵仲等人都在,此刻正在分析事情。

    “……御史台里有些人老是说你的坏话,其中有一人最为恶毒……”

    “可是陈挺?”

    “正是!”

    王最近在收集官场信息,然后一一加以分析。

    他沉吟道:“最近官员变动颇大,欧阳修调任枢密副使,御史中丞变成了韩绛。韩绛此人城府颇深,此次御史台变故他并未现身,只是事后上了请罪奏疏,这样于公他尽职,于私他接了这件事,显得有担当,此后御史台的官吏们自然会感激他……”

    这等为官的手段很是让人敬佩,王却觉得自己学不来。

    “他若是真的想消弭事端,就不该放任陈挺等人在御史台说安北兄的坏话,可见此人只是深谙为官之道……”

    赵仲冷着脸道“此等人不会出错,无需管他。如今只是要想想该怎么给陈挺来一下。”

    折克行笑道:“那陈挺定然和安北兄的丈人不合吧?”

    王说道:“是不合,多番讥讽。”

    折克行狞笑道:“该怎么弄?某看就该打!”

    赵仲摇头道:“那太过肆无忌惮了些……”

    折克行说道:“安北兄,您当初不是说汴梁的风都是温柔的吗,某看正是如此。”

    这是怂恿,王皱眉说道:“安北兄才将出了风头……出了风头……”

    “风头出太多了。”

    沈安淡淡的道:“背后捅刀子是无奈之举,可男儿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恩仇,那多憋屈!”

    “陈挺和赵允良家有些关系!”

    沈安的话彻底打消了大家的顾虑,王都挽着袖子道:“那还等什么?”

    赵仲犹豫了一下,说道:“某本觉得下药最好,不过若是要打也行,只是不许拉下某,大伙儿一起去。”

    沈安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此事某去即可,你等去了容易被牵连。”

    一旦事发,御史台必然会群情汹涌,到时候他自然有脱身之法,可赵仲他们却麻烦了。

    赵仲怒道:“安北兄,你这是觉着咱们是外人吗?”

    王淡淡的道:“有人说某的情义里带着算计,今日某自然会告诉他,算计某不缺,但在情义面前,某不屑用之!”

    这厮竟然把以前的事翻出来了,折克行回想起当初两人坐在台阶上的对话,不禁绝倒。

    沈安说过,越是聪明人,越是倨傲的人,心胸就越狭窄。

    王就是这样,竟然一直记着折克行当初说他的情义里多了算计的话。

    不过他竟然敢不顾后果跟着去,让折克行也是佩服。

    “好!某错了!”

    折克行起身拱手。

    王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然后有些别扭的道:“知错……知错就好。”

    折克行不禁苦笑,沈安起身道:“大伙儿……”

    三人都齐齐看向他,目光中多了坚定。

    这些少年竟然愿意跟着自己去,沈安想再次劝阻,可心中却涌起了豪气。

    “弄他!”

第377章 拉偏架(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1)

    今日御史台算是倒霉透顶了,沈安一人而已,竟然把大家弄的灰头土脸的。

    而且不知道谁那么缺德,竟然把那些话都传了出去,御史中丞韩绛只得上了请罪奏疏。

    丢人啊!

    大家开始以为是沈安传出去的,可韩绛只是淡淡一句‘不是’,就让御史台内部发生了些小变化。

    这等时候沈安必定是信守承诺,否则名声都臭了,得不偿失。

    那么……这是咱们内部出现了叛徒!

    众人一阵猜测,恨不能人人都化身为青天。

    可到了最后却没找到那人。

    陈挺也在牙痒痒的寻找着,和几个同僚在一起猜测。

    三十余岁的他面色微黑,脸上大多时候带着微笑,风度翩翩。

    “此事……某看还是沈安干的!”

    大伙儿都束手无策了,陈挺一脸正色的侃侃而谈:“都说他会守口如瓶,可沈安乃是小人,他自己不说,让随从去传话呢?”

    众人一怔,有人说道:“对啊!那沈安若是叫人去造谣怎么办?”

    大家都觉得这话有理,一时间都觉得自己白忙活了,纷纷叫骂着沈安是小人。

    “小人之心!”

    杨继年的话让不少人面红耳赤,然后各自散去。

    大家都是在猜测,用猜测来给沈安定罪,这事儿本就是小人行径。

    陈挺叹息道:“杨御史是沈安的丈人,自然要为他出头。”

    一句话就把杨继年的立场放在了沈安那边,陈挺唏嘘着,然后回了值房。

    他反手关掉房门,然后坐下,惬意的道:“都是蠢货,几句话就被怂恿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推开窗户,先探头出去看看左右,见无人窥听,就舒坦的深呼吸了一下。

    御史的工作说忙也忙,大伙儿要忙着去收集素材,忙着打听朝中的事务,然后从中寻找到自己认为值得弹劾的地方。

    这就像是一个……后世的质检员,只不过质检员是给产品挑刺,而御史是给国家挑刺。

    陈挺想了许久,最终定下了自己下一步弹劾的事情。

    依旧是沈安,他发现沈安和陈忠珩好像有些交情……

    这就是内外勾结啊!

    他满意的写下了大体内容,然后收了起来,准备明早上再精修一下。

    “下衙了……”

    除非是无聊透顶的人,否则没有人喜欢不停的工作。

    所以一声喊后,御史台里处处都是轻松的笑声。

    陈挺也在笑,出了值房后,就和同僚一起出去。

    “外面有人说御史台都是伪君子,还说要盯着咱们,这都是什么事啊!”

    “就是,哪日家里有事来找,难道还能不见?那还是人不?”

    陈挺和大家一起义愤填膺,然后出了御史台。

    他的家在城南,所以出了御史台就往御街去。

    渐渐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御街繁华,他难免多看了几眼,直至被人拦截。

    “沈安?”

    拦住他的就是沈安。

    此刻沈安左边是折克行,右边是王,年纪最小的赵仲被大家嫌弃,所以委屈的站在后面。

    沈安狞笑道:“正是沈某,陈挺,今日你我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周围的人马上就围拢过来,陈挺茫然道:“什么恩怨?”

    王打开折扇遮住了下半边脸,低声道:“开打之前先说清楚由头,这样师出有名……哎呀!”

    一个身影冲了过去,却不是王认为最急躁的折克行,竟然是赵仲。

    陈挺并不觉得沈安等人敢动手,所以一脸茫然的模样,同时决定明天把那份弹劾的奏疏写的再狠一些。

    然后人影一晃,就见赵仲冲了过来,然后一脚踹来。

    陈挺小腹中了一脚,刚退后一步,沈安劈手抓住了赵仲,身体越过他,劈手一巴掌扇去。

    啪!

    陈挺捂着脸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他转身想跑,沈安一拳就重击在他的小腹上,然后王也来了……

    王安石刚下衙,在边上的小摊买羊肉馒头,准备带回家去给孩子吃……

    他拿着油纸包,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王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泼皮般的冲了上来,先是一拳打在跪地的陈挺额头上,把他打倒在地,然后一脚一脚的揣着陈挺的屁股。

    这少年一边踹一边说道:“打他肉多的地方,遵道别出手,不然别人看到了会说咱们欺负人……”

    沈安已经停手了,看着王和赵仲在围殴陈挺,就一脸愤慨的道:“此人为权贵效力,在御史台专门说我沈安的坏话,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不落。沈某忍啊忍,可这人今日下午竟然又在散播谣言,说御史台的事是沈某传出来……”

    折克行在边上戒备着,想起今天有人传话,说是陈挺又在御史台说沈安的坏话时,眼中多了杀气。

    沈安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吧,所以今日是私人恩怨,和公事无关!”

    王安石已经被自己儿子动手打架的娴熟动作惊呆了,听到这话时,心中不禁一动。

    好手段!

    私人恩怨的话,你陈挺要是不服气,那就去开封府告状吧,咱们当堂对质。

    “好了!”

    沈安一番话之后,边上看热闹的人都了解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他叫停了王和赵仲,走了过去。

    陈挺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就惨叫道:“打死人了!快去报官!”

    他在叫喊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身上有些脚印,脸上除去先前沈安的一巴掌之外就毫发无损,就像是一个被触摸了一下就呼疼的孩子。

    赖皮的孩子!

    他觉得不对劲,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身前蹲着一个人。

    “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道:“敢问陈御史,沈某与你何仇?为何这般锲而不舍的追着咬?”

    “哈哈哈哈!”

    这话把陈挺比作了疯狗,边上的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陈挺看看左右,说道:“这是谣言。今日你等动手是报复……”

    他的眼睛突然一红,然后哽咽道:“某几次弹劾沈安,这人竟然记恨在心,今日当街拦截……哎哟!”

    啪!

    沈安一巴掌抽去,就在陈挺坐起来时,一记下勾拳重重的打在他的下巴上。

    噗!

    陈挺仰头倒在地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舒坦了!”

    沈安起身道:“弹劾沈某的多了去,不差你一个。早知道你不会承认,不过也没指望你承认,下次再敢背后说人坏话,老子弄死你!”

    “走!”

    就像是刚打完架的泼皮,沈安带着小弟准备回去。

    赵仲的目光一转,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卧槽!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王安石……

    看到了包拯……

    看到了司马光……

    这是下衙的时间,这些大佬也在回家的路上,结果就看到了这场围殴。

    王安石面无表情,但紧握的双拳代表今夜将会有暴风雨。

    司马光面无表情,眼中却多了冷色。

    他现在是知谏院,自然要管事,这事儿他就可以管一管。

    包拯却是一脸的怒火,直接冲了过来。

    “为何打人?”

    沈安刚才还在威风凛凛的,老包一出来他就变成了纯良模样,说道:“这人在御史台说某的坏话,说了好几年了。”

    老包看了陈挺一眼,皱眉道:“说了就说了,坏话压不死人,为何要动手?”

    我……

    刚坐起来的陈挺听到这话,不禁就哭了起来。

    包拯是前任御史中丞,担任过他的领导,现在包拯一句话‘说了就说了’,直接就是在为沈安的话背书。

    各位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这厮就喜欢说沈安的坏话,老夫当年在做他的上官时就知道此事,只是隐忍了而已。

    有包拯的背书,陈挺背后说沈安坏话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这让他不禁悲从心来,就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他是御史,弹劾沈安是常事,只要不过分,官家也没法收拾他。

    他准备继续这样弹劾下去,可沈安却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带人围殴了他。

    围殴就围殴吧,他是弱势的一方,事后可以争取同情。

    可谁曾想包拯也在,而且竟然愿意为沈安背书。

    人说老包对沈安兄妹好的出奇,他不信,结果今日就悲剧了。

    他泪眼朦胧的看到了司马光,就伸手悲呼道:“司马公……为下官做主啊!”

    司马光并不准备在今天出手,可被人看到了,也只能出来说道:“今日之事老夫看了,沈安带人围殴,确凿。”

    沈安早就对他没啥好感了,所以压根没在意这些话,“包公您赶紧回家去,包绶见不到您可会嚎哭啊!”

    老包晚年得子,那宠爱的劲头当真是没谁了。只是沈安后来劝过,说溺子如杀子,这才稍微好了些。

    不过包绶却是个小哭包,在规定的时间内见不到包拯就喜欢嚎哭。

    包拯一想就急了,他对司马光说道:“君实,此事事出有因,且莫急切。”

    回过头,他就呵斥道:“再大的仇也不该当街斗殴,赶紧回家去。”

    以司马光的城府,在听到这立场偏的没法说的话后,依旧是脸颊颤抖,只觉得自己和包拯同朝为官,当真是有辱斯文。

    再大的仇,这话就把陈挺和沈安的事儿定性为私仇,各自有错。

    当街斗殴,把围殴变成了斗殴……

    谁说老包不会审案子的?

    出来,老夫打不死你!

    只是变了一个字,这个案子的性质就不同了。

    围殴明显是欺负人,斗殴却是两边各自五十大板。

    连王安石都不禁为这话而侧目,正好司马光看到他,就说道:“介甫,来,你来说说此事。”

    王此时才发现自家老爹也在,顿时脸都白了。

    他在家历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刚才却和泼皮差不多。

    回家后会不会挨打?

    王安石走了过来,皱眉道:“两个没成人的少年……不好生读书……虽说见义勇为乃是我辈践行的信条,可你们还小,以后要谨慎,都回家去吧。”

    噗!

    陈挺想吐血,最后却吐出了一口气……

    大宋十六岁就算成年了,可王还差点。

    而赵仲是差了许多。

    可刚才他们围殴陈挺的劲头却不是未成年的模样啊!

    那手法娴熟的令人发指……

    王安石一句两个没成年的少年……

    还有那一句见义勇为是我辈的信条……

    直接就和包拯站在了一起,为沈安等人脱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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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那是司马光还是刘邦

    作为皇帝,白天事务繁多,若是早饭和午饭吃的太多的话,处理政事时会没精打采的。

    所以赵祯一般是晚饭会多吃些。

    他的胃口不错,七八个菜摆着,一半是羊肉。

    今日他独自吃饭,虽然孤寂,但却吃的肆意。

    “官家,这红烧羊肉还是沈安那边传出来的,后来宫中的厨子也学了,做出来人人夸赞啊!”

    赵祯正在吃一块红烧羊肉,那浓郁的香味让他不禁微微摇头,惬意之极。

    “邙山孤寂,这等厨艺多半是那隐士自己弄出来的,沈安竟然也学了来,可见天资不错。”

    他真的想见见那位隐士,为此还派出皇城司的人去辽国查询当年沈卞的行踪。

    “沈卞那边还是没有确凿消息?”

    陈忠珩摇头道:“没有,过了界桥之后,就不知所踪,附近的辽人也不知道。”

    赵祯遗憾的道:“若是找到那位隐士,朕当奉为上宾,每日请教。”

    若是沈安知道他的想法,铁定会笑破肚皮。

    那位幕僚还兼职盗墓,旁的学问不多,盗墓却积累了不少经验,只是运气不好,结果没挖到权贵的坟墓。

    “官家,外面有消息进来了。”

    门外出现了一个内侍,赵祯又吃了一块红烧羊肉,然后接过毛巾擦擦手。

    陈忠珩冲着内侍招手,心中暗骂‘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难道要官家请你进来’。

    内侍被他一眼看的双腿哆嗦,进来就说道:“官家,外面乱套了……”

    “怎么说话的?”

    赵祯在吃饭,你这话是给他添堵呢!

    再说外面真乱套了,来这里的人不会是你,而是宰辅。

    “沈安带人殴打了御史陈挺。”

    赵祯的眼中多了诧异,说道:“让皇后来。”

    陈忠珩赶紧叫人去请皇后,然后说道:“官家,这不是大事,您再吃点吧。”

    赵祯想想也是,就继续吃。

    吃了个七分饱他就放下筷子,陈忠珩指指碗筷,马上有人进来收拾。

    “走走。”

    赵祯最近饭后喜欢走走,据说是包拯教的。

    外面秋高气爽,微冷。

    伴着夕阳,赵祯觉得心中渐渐多了欢喜。

    曹皇后一来,陈忠珩说了沈安带人围殴陈挺一事,赵祯就笑道:“那少年是故意的。”

    曹皇后马上就想起了先前自己说的话,就说道:“臣妾当时只是想他的功劳不好封赏,可说他会闯祸……那只是臆测。”

    虽然她在幻想着自己化身为名将,目光如炬……

    可她是皇后,太能干了不是好事。

    憋屈的曹皇后心中不服,但也只得说自己是瞎猜的。

    凭啥女人不如男?

    老娘不服!

    赵祯微笑道:“此事倒也恰当,只是沈安为何动手?总得有个名目吧?还有,那陈挺伤势如何?去问问。”

    陈忠珩不放心,就小跑着去了。

    天气干燥,他的痔疮又犯了,所以跑步的姿势有些古怪。

    赵祯赞道:“是个忠心的。”

    曹皇后身边的任守忠心中憋屈,心想臣也忠心啊!

    可在曹皇后的身边,他不敢太过靠近皇帝,否则曹皇后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兵法传家。

    陈忠珩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官家,沈安说那陈挺在御史台说了他几年坏话,包拯也知道此事……陈挺的伤势……主要是赵仲和王打的,那两个还是孩子呢。”

    孩子?

    曹皇后想了想,觉得挺恰当的,“官家,十三郎家的大郎真是个孩子,那王……好像也不大吧,据说读书厉害,想来没什么拳脚。”

    赵祯觉得也是,“沈安可是得罪了陈挺?”

    任何一件事都会有起因,能做到坚持说沈安几年坏话,那仇可见是结大了。

    陈忠珩摇头:“臣不知。不过那陈挺以往大多是弹劾沈安。”

    这就是有问题了。

    曹皇后难得遇到掺和朝政的机会,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说道:“怕是有人在后面掺和了,指使他做事。”

    这女人……

    赵祯有些不悦,但仔细一想却说的没错。

    这个女人真的是选错了啊!

    皇后要贞静,美不美的就算了,只要不让朕看了恶心。

    可你这个也就是长的普通,性子却跋扈,只适合做妃子。

    ……

    宫中的帝后各有心思,王灰溜溜的跟着父亲回到家,吴氏出来见他恹恹的模样,就问道:“可是病了?”

    王安石冷哼道:“病?他的身子可是好得很!”

    吴氏一听就欢喜了,“那是好事啊!”

    “慈母多败儿!”

    王安石气哼哼的说道:“你儿子刚才在街上打人了!”

    “什么?”

    吴氏一听就慌了,急忙过来摸摸这里,捏捏那里。

    “可伤到哪了?来人,请了郎中来!”

    王安石不禁为之气结,“他哪伤了!他和人围殴御史呢!”

    吴氏一听就没好气的道:“大郎这般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怎会打架?若是打了,定然是那御史做了什么让人忍无可忍之事……”

    老娘英明啊!

    王马上就挤出点可怜模样,“娘,那御史在背后时候沈安的坏话,都说好几年了,这等事谁能忍?当街殴打只是寻常,若非是韩绛不肯管,这等人就该赶出御史台……”

    王安石冷哼一声,“为夫亲眼所见,这小子和赵仲一起围殴陈挺,那手法……”

    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你在哪学的这些拳脚?”

    王以前哪里懂这些,可王安石见他拳脚娴熟,不禁就有些疑窦。

    吴氏下意识的道:“大郎是天才……”

    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儿大抵做出什么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哪天王若是一掌打断一棵树,吴氏也只会淡淡的道:“哦,大郎还有这本事?”

    王安石冷哼一声,王说道:“孩儿跟着练过。”

    “沈安?”

    “嗯。”

    吴氏一听就乐了,“那沈安才比大郎大些月份罢了,竟然文武双全,大郎才跟着他多久?这就会打架了,好……好……”

    在王安石的逼视下,吴氏笑眯眯的福身致歉,然后象征性的拍打了儿子的手臂一巴掌,说道:“好了好了,大郎以后少打架。”

    王安石不禁仰天长叹。

    慈母多败儿,真真是至理名言啊!

    “此事还未了结,司马光看到了,明日必定要弹劾。”

    司马光的战斗力还是很厉害的,王安石觉得明日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

    赵仲回到家中,杨沫没敢隐瞒,就把此事告诉了赵宗实。

    高滔滔一听就恼了,说道:“好不好的为何去打架?而且你才多大?这时候打架岂不是告诉大家……你的性子不好吗?”

    赵仲梗着脖子道:“什么都不敢做,那是窝囊废。”

    高滔滔大怒,正准备呵斥,坐在边上的赵宗实淡淡的道:“沈安为咱们涉险多少次了?”

    沈安为老赵家出手多次,否则现在的局面怎么会朝着这边倾斜,赵允良哪里需要辟谷……

    高滔滔赧然道:“妾身这不是想着……这样会坏事吗。到时候官家觉着仲不好,连带着您这边都不好了。”

    赵宗实说道:“那就不好罢了。”

    高滔滔才想起自家夫君压根就不想进宫当皇子,顿时气焰消散。

    赵宗实在看着室外的秋色,眉间多了些轻松,说道:“若是要千方百计的去憋着自己,那就和咱们以前在宫中时有何分别?仲只管去,若是不满就罢了,那是无缘。”

    他是什么资质,赵祯自然是清楚的。

    “沈安帮助咱们家多少?只许旁人助我,不肯我助人,这是枭雄,明白吗?”

    宁可我负天下人的心态就是枭雄,古往今来不少。

    高滔滔悚然而惊,说道:“那沈安……他难道就是知道这个,才带了仲去?”

    赵宗实微笑着,就和外面的秋色般的云淡风轻,“当然。他若是真要弄陈挺,只需暗中下手就是了,何须弄的沸沸扬扬的?”

    这一番分析下来,赵仲不禁对自家老爹佩服的妥妥的。

    赵宗实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柔色,“你做的事不少,不过你这年纪正是犯错的时候,若是不犯错……那就不好,明白吗?”

    什么年龄就该有什么年龄的作为。

    高滔滔闻言觉得不妥,就说道:“官人,可司马光当年不也是没犯错吗,不但砸缸,年少时还斩杀巨蛇呢!”

    当年司马光的那些伟岸事迹广为人知,被无数人家用于激励自家孩子努力学习。高滔滔就深为佩服,觉得这位司马先生真是个君子完人、有大本事的人。

    赵宗实微微一笑,却有些别的意味,他摩挲着一块玉佩,说道:“许多事……听了就是了,莫当真。还有……司马光为何仕途不顺?庞籍一路乳母般的护着他,帮他升官,可有用?”

    高滔滔一怔,不敢相信的道:“官人,难道官家……”

    赵宗实冷冷的道:“什么砸缸倒也罢了,还路遇大蛇,拔剑斩之,那是司马光还是刘邦?”

    高滔滔心中不信,只是摇头。

    赵宗实也不管她,就问赵仲:“沈安怎么看司马光?”

    赵仲说道:“沈安说那人……君子之名不实,只是能忍。心胸也不怎么样。”

    赵宗实笑道:“沈安的秉性为父却知道些,应当是说伪君子吧。”

    赵仲拱手,真心佩服:“爹爹高明,沈安当时确实是说伪君子,说真正的君子当是胸怀坦荡,至少欧阳修和包拯都比司马光真的多。”

    “还算是有些眼光。”赵宗实问道:“那王安石呢,沈安怎么看。”

    赵仲尴尬的道:“爹爹,王和孩儿交好呢。”

    赵宗实只是笑笑,并未追问。

    从侧面看去,他的脸色苍白,却不是健康的那种白。

    但他的神色却从容,眼神淡淡的,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片刻。

    赵仲终究忍不住,还是说了:“沈安说王安石……拗。”

    赵宗实看着外面,淡淡的道:“拗就是固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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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超帅的包拯

    每日的朝会是个让人头痛的例行公事。

    除去宰辅之外,其他人实际上并无必要进宫,就该节约些时间,该干嘛干嘛去。

    可这些规矩却带着强大的惯性继续运作着。

    韩绛对此也有些不满,不过今日他却不得不来。

    “中丞……”

    天色还黑麻麻的,陈挺就像是个幽灵般的从路边小摊那里窜了过来,未语泪先流。

    韩绛头痛的道:“不是许了你假了吗?”

    昨日被围殴后,陈挺就找到了韩绛家里,哭诉了一通,恳请他为自己做主。

    韩绛作为上官,自然是要为他说话,所以今日准备求见官家,参与议事。

    但陈挺显然是担心他会食言。

    “中丞,下官一夜未睡,心痛啊!”

    陈挺哽咽道:“下官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觉着那沈安先是在御史台跋扈,随后又殴打了下官,这是……这是对御史台、对您的蔑视啊!下官对此耿耿于怀,夜不能寐……”

    他看着很惨,脸上肿着,是被沈安打的;眼睛肿着,却是熬夜和嚎哭弄出来的。

    韩绛心中当然恼火,但作为重臣,他却不会在这里喜怒形于色。

    “老夫知道了,你且回去。”

    韩绛上马,急匆匆的走了。

    “中丞……下官感激不尽。”

    陈挺缓缓跪下了,身后的那些官员们见到也为之骇然。

    昨日之事早就传遍了,陈挺现在弄这个姿态,这是想和沈安拼了吗?

    众人缓缓走过,在陈挺这里左右分开。周围的灯光照耀着那张狰狞的脸。

    “沈安,某看你今日可还能逍遥……”

    ……

    韩绛在宫门外找了内侍去传话,“就说某请见官家。”

    内侍进去了,韩绛回身,就见到了不少复杂的目光。

    弄死那个小子吧!

    一个官员走了过来,肃然拱手,却是刘展。

    “韩中丞,大家都是你的后盾。”

    韩绛点点头,心中涌起了些豪气。

    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很关键,承上启下。

    包拯就是从这里一路飞升去了三司,据说官家在观察他,大抵是准备让他长期干下去。

    他不求什么三司使,但枢密副使或是再进一步……比如说参政什么的,是不是能奢望一下。

    “沈安来了。”

    韩绛抬头,刘展转身。

    沈安拿着个羊肉馒头在啃,啃的愁眉苦脸的。

    这馒头是曾二梅蒸的,可里面的馅料却是果果调配的,咸了些。

    凌晨时分,小丫头片子睡眼惺忪的嚷着要送哥哥上朝,然后爬起来就去了厨房。在曾二梅的配合下,成功的做成了羊肉馅料。

    太咸了啊!

    沈安手一抖,里面的馅料落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连肉带馒头都塞进了嘴里,满满当当的。

    他一抬头,就见到那些人在盯着自己,不禁张着嘴问道:“呃……噗!”

    嘴里的全喷了出来,沈安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就去了边上买了锅贴。

    沈安咬了一口,然后赞道:“竟然是用的高汤?”

    面对着大宋厨界的扛把子,小贩得意的道:“待诏,小人试过好多配方,最后还是这个好,吃着鲜香。”

    “是不错。”

    沈安觉得真是美食,就交代道:“知道我家不?”

    小贩点头道:“以前小人还去过,只是没好意思进去。”

    沈安摸出钱来说道:“晚些咱们进去之后,你这里也没了生意,就送些锅贴到我家去,就说给我妹妹吃,这里连跑腿的钱一起给了。”

    他担心果果要是吃了那个羊肉馒头,到时候会被咸哭。

    面对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他的从容让人不解。

    “他竟然不管不顾?这是故作从容……还是真的有底气?”

    “他有屁的底气,当街围殴陈挺,这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哪能躲避?”

    “那就是故作镇定,司马光来了。”

    “这位来了,今日的朝会热闹啊!可惜咱们看不到。”

    “包拯也来了。”

    掖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但目光大多都在沈安的身上。

    当看到了司马光和韩绛时,赵祯微微颔首;等看到包拯时,他甚至还笑了笑,然后开始议事。

    今日大伙儿议事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曾公亮甚至说错了人名。

    这都是在等着看热闹啊!

    当曾公亮说完一件事后,殿内静默了下来。

    但气氛却越发的凝重了。

    韩绛在等着,他隐蔽的看了一眼司马光。

    这时候谁先出来谁就是主力,和沈安辩驳的主力。

    哦,还有一个包拯。

    包拯就是个凶人,敢用笏板当暗器,敢当朝追打首相富弼,敢拉住官家的袖子,用口水给他洗脸。

    这样的包拯威慑力十足。

    司马光微微垂眸,面无表情。

    周围的人都在暗中观察着他和韩绛,见他这般模样,有人心中冷笑。

    若真是君子,那就该义无反顾,而不是在迟疑等待。

    韩绛心中一叹,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来了。

    他出班,抬头说道:“陛下,昨日傍晚,沈安和王安石之子王、汝南郡王府的赵仲,三人一起围殴御史陈挺……臣请陛下做主。”

    赵祯的目光微微一动,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脸纯良无辜的看过来,两人相对一视,赵祯心中嘀咕着,然后淡淡的道:“为何?”

    沈安出班道:“陛下,那陈挺一直在御史台说臣的坏话……”

    大家都看向了韩绛,司马光悄然出班,突然说道:“那也不该动手!”

    沈安知道他会出来,所以挑眉道:“那沈某该如何?任由他在背后说人坏话吗?”

    司马光冷冷的道:“可去寻御史中丞,也可请了陛下做主。”

    这话咋是一听再正确不过了,可沈安却笑道:“敢问陈挺一直说沈某的坏话,是公事还是私事?”

    呃……

    司马光一下就被卡住了,但他依旧是板着脸,然后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陛下,那王臣听闻过,说是天才般的人物,臣一直在观看着他,就等着听到他的诗词文章,可至今却只有两首诗……打架却是在行。”

    他站在中间,腰杆挺直,目光依旧呆板:“那赵仲听闻顽劣,不过少年人倒是该如此,可郡王府也该多多管教……”

    沈安不禁就笑了。

    司马光的话却是避重就轻。

    天才般的王来京城之后只做了两首诗,没啥天才的,可打架却厉害,这是天才还是泼皮?

    而赵仲还是个半大孩子,所以没啥,让家里人好好教导就是了。

    这人的心中自有乾坤啊!

    王安石和他交好,所以他指责王再厉害,也是长辈的谆谆教导。

    而赵仲那边却有可能能进宫,若是以后成了皇帝,今日他司马光的话就留了余地。

    陛下,可还记得嘉佑五年的深秋吗?老夫当朝放了你一马,让你没丢人。

    这人的心思极为细腻啊!

    韩绛见司马光发动了攻击,也不肯罢休,说道:“陛下,御史监察天下,谁也说得,沈安当街动手却是开了坏头,若是不严惩,此后御史台的威严大减,臣思之忧心不已,陛下……”

    “咳咳!”

    包拯出来了。

    他一出来,司马光不自在的微微皱眉,韩绛脸上的义愤都平息了。

    这个老汉的威力不小啊!

    赵祯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上次老包扯住他的衣袖,用口水给他洗脸的事儿还记忆犹新,让他不禁伸手想擦一把脸,半途又收了回来。

    包拯看了韩绛一眼,说道:“韩中丞,那陈挺说沈安的坏话并非一朝一夕,老夫在时就时有耳闻……”

    “那你为何不呵斥?”

    这话却是司马光问的。

    包拯依旧没看他,淡淡的道:“谁都知道老夫和沈安亲密,老夫若是呵斥陈挺,难免有因私废公之嫌。”

    老夫从不因为私人原因迁怒旁人!

    帅!

    太特么帅了!

    沈安握拳,双目放光,终于还是没忍住,喊道:“好!”

    赵祯满面黑线的看过来,但心中却也暗赞包拯的应对。

    包拯简单几句话,就把陈挺钉死在小人或是别有用心者的耻辱柱上,顺带回击了司马光的质疑,反而让对手陷入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尴尬境地中。

    殿内的气氛很古怪,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尴尬。

    包拯的年纪大,而是还是前任御史中丞,所以韩绛执礼甚恭。他拱手,微微弯腰,然后说道:“可沈安无需动手,只需来寻……只需传话,某自然会处置。”

    他想说沈安只需来寻自己就能解决此事,可一想到昨天沈安在御史台被刁难围攻的事儿,那话就说不出口。

    这人还是有些底线的,不是那等不要脸之辈。

    沈安心中微动,说道:“此事却有些蹊跷。论公沈某并无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论私沈某更是问心无愧,沈某与那陈挺以前并不相识,他为何纠缠不休?沈某只能认为是私仇。既然是私仇,臣却习惯了拳头来解决……陛下,臣有罪。”

    别惹我,惹了咱不是嘴炮,而是拳头。

    这话很是坦然,韩绛却不能答。

    司马光说道:“动手打人就是错,发解试时那苏晏在国子监动手打人你就不以为然,如今更是亲自动手,可见你的性子里有些暴戾,须得静心读书,早晚清静,这才是出路。”

    陛下,这人暴戾,哪能担任国子监说书之职!

    众人都看向了皇帝。

第380章 老夫就问还有谁(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2)

    大宋谁做主?

    你若是问百姓,大多会说是官家。

    官家仁慈呢!

    你若是问读书人,十个里面有八个会说是官家和宰辅相公们。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并非是虚言。

    宰辅们的的好名声四处流传,每一次有新宰辅上任,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是赞誉有加,都说是大宋的庆幸。

    而皇帝在此刻却隐身了。

    若是换在汉唐,这样的宰辅就是权臣,该宰杀了祭天。

    可大宋却是习以为常,后来司马光从洛阳东上汴梁,一路上军民都在欢呼,那些人都在额手相庆……

    大宋有救了!

    大宋朝野都沸腾了,都说司马公总算是出山了,大宋有救了。

    这些是造势还是什么不得而知,毕竟当时的党争已经渐入白热化,保守派需要司马光这个大佬出山来镇压改革派。

    那时保守派的力量空前强大,改革派成了过街老鼠。

    司马光所到之处,那声势……当真是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人人都在说大宋得救了,不知道宫中的高滔滔那时在想些什么,大抵是复杂的吧。赵仲英年早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是必然的,但朝中却暗流涌动,她必须要有所选择……

    她选择了司马光。

    然后大宋的颓势就再无挽救的余地……

    不知道那些欢呼雀跃的军民和文武官员们在想些什么,数十年后,当金兵的马蹄踏破黄河时,那些已经化为冰凌的欢呼声变成了哀嚎。无数鲜血和生命,以及无数残垣断壁为这段历史做出了备注。

    神宗孤注一掷的革新失败了。

    保守力量的强大出乎了他的预料,王安石并不能完成他心中的那个宏图。

    而此时的赵祯就处于君权衰微的阶段,宰辅们空前强大。

    幸而宰辅们并不是铁板一块,内部矛盾重重,才给了他一个掌总的机会。

    不,应当说是他有意识的在宰辅内部培育不安分力量,让他们不能抱成一团。

    比如说韩琦,这人跋扈,甚至敢逼迫君王,可却也会在宰辅里闹腾,让他们无法聚力。

    若是没有这个作用,朕岂会让韩琦在政事堂里坐稳了!

    赵祯微微一笑,说道:“陈挺果真如此?”

    包拯点头道:“陛下,臣不敢妄言。”

    老包拯的话还是可信的。

    赵祯点头,然后问沈安:“为何动手?”

    沈安说道:“臣气不过,觉得那人像是个妇人般的,整日就在御史台里碎碎念,若是不动手,臣心中憋屈,念头不通达,自然无法为陛下好好的效力……”

    “好了好了。”

    再让沈安说下去,他出手打人的动机就变了,变成为了大宋,为了他这个皇帝。

    这动机太崇高,朕受不起。

    群臣都在看着他,韩绛却在看着沈安,心中在为对方惋惜。

    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只是做事跋扈张扬了些,所以大概要被冷落一段时日了。

    司马光依旧是板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作为知谏院,他的任务不轻,每年必须要递交一定数量的奏疏,否则就是失职。

    他只是微微垂眸,等待着官家降下责罚,然后沈安自然会得到教训。

    他依旧还记得在太学的那件事。

    就在考试前,沈安强硬的护住了苏晏,让他威严扫地。

    那一刻他的心脏在抽搐着,丝丝作痛。

    赵祯在上面对这些臣子的反应一目了然,他淡淡的道:“为君之道在于赏罚分明,为臣之道在于尽职尽责,御史之责在于拾遗补漏,监察天下。国子监说书之责在于教导学生……”

    这是前奏,群臣在仔细听着。

    “若是觉着不对,御史就该弹劾,而不是在背后说话,那是御史还是……什么?”

    韩绛的脸一下就红了。

    那是市井泼妇!

    你发现沈安有问题,那就上奏疏弹劾他,而不是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官家的评判没问题,众人无异议。

    赵祯看着沈安,见他一脸纯良,就笑了笑,说道:“国子监说书……今年国子监发解试一鸣惊人,你倒是立功了。”

    沈安谦逊的道:“陛下过誉了,臣只是……尽力而为。”

    我奋斗了啊!这才取得了这个好成绩,陛下,你可别忽略了我的功劳。

    这个不是谦逊,而是领功了。

    群臣都为之侧目,连包拯都握紧了拳头,心想这小子当真是不要脸,哪天要教训一番才是。

    不要脸!

    群臣的心中同时闪过这句话。

    而赵祯也为之莞尔,说道:“少年人就该有朝气。”

    司马光终于忍不住抬头了。

    陛下,你这话偏袒太过了吧。

    赵祯仿佛没看到他的目光,说道:“少年冲动,该罚,不过事出有因……沈安。”

    韩绛抬头,他需要一个好结果回去安抚那些御史们。

    司马光忍住了不满,等着答案。

    沈安出班:“陛下,臣在。”

    很老实的一个少年嘛。

    只是喜欢自作聪明,去闯祸来逃避封赏。

    不过初衷却是好的,是不想让朕为难。

    罢了!

    赵祯说道:“打伤了人,伤药你要赔钱。”

    沈安低眉顺目的道:“是,臣稍后就给钱。”

    他不差钱啊陛下,你这是在想什么?

    赵祯继续说道:“本来你此次立功不少,朕在想着怎么赏赐你,你却得意忘形,罢了,那些封赏都作罢,你回家去,闭门十日。”

    群臣抬头,失礼的看着官家。

    没人弹劾他们失礼,因为大伙儿都在看着赵祯。

    赵祯淡淡的道:“诸卿都各自回去吧。”

    这就完了?

    韩绛心中憋屈,想说话,赵祯却已经起身了。

    竟然只是赔药钱,外加禁足十日?

    这是什么惩罚?

    这是隔靴搔痒啊!

    更是纵容!

    司马光失态了,说道:“陛下,就这些?”

    赵祯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包拯出头了。

    老包皱眉道:“沈安的封赏都没了,你还想要什么?”

    司马光看着他,眼中多了怒色:“沈安的功劳不足以加封。”

    别以为封爵很容易,只有官位到了才行,或是权贵。沈安以军功封爵本就是异数,以后想继续,那就得等官位到了,或是再次立下大功才行。

    包拯站在沈安的身前,宽大的身板挡住了沈安的视线。他冷冷的道:“大军若是出发增援河东,要耗费多少钱粮?去了之后才发现西夏人是在虚张声势,大宋多丢人?这些是何功劳?”

    他拂袖道:“嘴皮子的却不是功劳!”

    噗!

    众人看着司马光,仿佛看到了他喷血三升的惨烈。

    你司马光就会动嘴皮子,有屁的功劳,可依旧做了知谏院。

    和沈安相比你差远了,你哔哔个啥!

    老包的身板宽厚,动手的话司马光还真不是对手。

    他往前一逼,司马光不禁退后一步。

    包拯的眼中多了些轻蔑,然后转身对沈安说道:“陛下让你禁足,这十日但凡听到你出门,老夫打折你的腿。”

    “是。”

    沈安很老实的应了。

    众人不禁绝倒。

    包拯一人站在中间,目光俾睨,韩绛不敢接招,司马光被他说的无地自容。

    还有谁!?

    老夫就问还有谁?!

    议事结束,宰辅们去吃饭,席间韩琦一直在默然。

    富弼以为他在为御史台打抱不平,就说道:“此事陈挺却是做过了,沈安……沈安趁机动手,正好让陛下不再发愁怎么赏赐他,这是有来有往,所以……这事从开始咱们就错了。”

    曾公亮放下筷子,说道:“陛下和沈安有了默契,别说是打了陈挺,只要没打死,估摸着陛下就会从轻发落,不当回事。”

    “只是……下次沈安再立功劳呢?”

    韩琦抬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才十六岁,古往今来就没有像他这样的臣子,没先例。陛下不可能为他破例,那不是爱护,而是在坐视沈安坠入深渊。”

    特立独行者多半没有朋友,而没有朋友,你就是独行者。

    独行者能走多远?

    所以赵祯不肯把沈安置于危险之中,这算是爱护。

    韩琦苦笑道:“他……若是经常立功怎么办?”

    这个假设很奇葩,但富弼却深深的为之忧郁了。

    噗!

    曾公亮一口羊肉汤喷了出来,幸而偏头,否则这饭没法吃了。

    他笑着,笑声渐渐小了,因为富弼在看着他。

    富弼面无表情的道:“此事并非不可能。可却没办法。若是坐视他一路封赏上去,二十余岁的宰辅,谁能接受?那非得乱套了不可。”

    曾公亮说道:“他不能一直立功吧……”

    富弼指指韩琦不说话。

    韩琦大怒,心想你指着我作甚?

    可转念一想自己和沈安的纠缠过程,不禁就悲从心来。

    “那少年……立了许多功劳,他深谙对外之道,还会练兵,眼界还宽阔,可还记得他打压米商那一役吗?”

    大家都点点头。那一次沈安是初出茅庐,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

    谁知道那少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那些粮商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趁机把汴梁的粮仓里的陈粮都换成了新粮。

    这是一炮而红!

    后来这厮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让人无语。

    “黄河改道之事大伙儿都同意,就他和欧阳修包拯等人反对,可最后如何?若非是他们,靡费无数钱粮不说,以后的河北路怕是没了啊!”

    韩琦越说越觉得自己怕是遇到了个妖孽,心中的憋屈才好些。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381章 遮天,苏轼

    沈安还没出宫,消息就传了出去。

    陈挺一直在等候着。

    “沈安禁足十日……”

    “这不是惩罚!”

    陈挺抬头看着皇城,一股委屈袭来,不禁热泪盈眶。

    “这不公!”

    他一直站在那里,边上的小贩却在嘀咕着:“在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君子,小人而已。”

    “谁敢说某是小人!”

    陈挺的目光骤然凌厉,当看到是小贩时,威严自显。

    这就像是变色龙,见到上官就谄媚,见到下属和百姓就威严,整日变来变去,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可小贩却不怕他,就说道:“背后说人坏话那不是小人是什么?”

    陈挺冷笑着走过去,他发誓要让这个小贩好看。

    他认识巡检司的人,到时候只需暗示一下,就能让这个小贩失去在这里摆摊的机会。

    你将会忏愧嚎哭!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狰狞,却看到了那些渐渐聚拢过来的小贩。

    往日会畏惧官员的小贩们沉默着聚拢过来,他们的手中或是拿着锅铲,或是拿着菜刀……

    “你等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这些小贩当年都听过沈安讲课,深知团结的好处,所以遇事都是一起应对。

    陈挺的脚步一滞,然后回身喊道:“杀人了!快来……”

    他的喊声突然中断了。

    沈安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皱眉道:“谁杀人了?”

    那些沉默的小贩一下就活跃起来了,有人喊道:“待诏,早些小人把锅贴送过去了,贵府的小娘子吃了说好呢,还说不咸,还给了小人一块糖。”

    沈安笑着谢了,然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贩看了陈挺一眼,大胆的道:“这人刚才说不公,小人说他背后说您的坏话不是君子,他就恼了,准备收拾小人。”

    “他刚才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呢!”

    “早上的时候他和韩中丞说话,那谄媚的让人没法看,先前却凶的不得了……”

    “他还说什么官家不公……”

    “……”

    小贩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对沈安好,那是因为沈安给了他们赚钱的机会,不管是锅贴还是炒菜,他们第一次和酒楼拥有了一样的赚钱手艺。

    小贩们有市侩的一面,却也不乏感恩的一面,厌恶的人自然不待见他们,但沈安却是例外。

    陈挺被这些小贩一番话弄的面红耳赤,沈安在边上见了只是冷笑,问道:“你要收拾谁?”

    他逼近一步,陈挺想起昨日的围殴,心中慌了,就退后。

    “他又来了,看看呐,沈安要动手了!”

    他就像是个吵架输了的泼妇,奋力的叫喊着,就差扯衣服了。

    沈安逼近过去,冷冷的道:“你这等小人,某就算是打了你又如何?官家只是罚了某禁足十日,你去告吧,去寻了韩绛和司马光哭诉……据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只是不知道那二位有没有……”

    噗!

    边上许多人都笑喷了,皇城外顿时一阵笑声,让出来的不少人为之惊讶,然后围了过来。

    陈挺怒道:“这天下是有公道的!某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沈安笑的很是瑟,“对,某就是一手遮天,对了,忘了一事。”

    他伸手道:“陈洛,钱。”

    陈洛随身带有包袱,就解下来准备打开。

    “全给他。”

    陈洛就把包袱丢了过去。里面有三贯钱,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安淡淡的道:“官家说要给你药钱,三贯该够了吧。若是不够只管说,沈家旁的缺,就特么不差钱!当然,你若是觉着这样能挣钱也行,尽管继续说某的坏话,到时候打断你的手脚,想来能让你发家致富。”

    这话太过促狭和咄咄逼人,有人心中不渝,可等沈安的目光看过来时,却不敢质疑。

    这人围殴御史竟然只是赔药钱和禁足十日,要是打了我会怎样?

    一时间周围静默。

    陈挺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流泪冲着皇城跪下,喊道:“官家……您看看这等小人……”

    沈安上马刚想离去,就见一人飞奔而来。

    “干啥的?站住!”

    陈洛见来人老迈,面色焦急,可却依旧拦住了他。

    男子穿着官服,后面有人喊道:“待诏,此人是来寻您的。”

    沈安下马问道:“敢问您是……”

    老人看着起码有五十岁了,面色沧桑。

    他拱手道:“可是沈待诏?”

    沈安应道:“正是沈某。”

    老人拱手道:“下官试校书郎苏洵,见过待诏。”

    苏洵?

    沈安说道:“寻沈某可是有事?”

    苏洵焦急的道:“犬子今日突患疾病,下官请了郎中却无法诊治,听闻待诏乃是神医,下官厚颜……”

    他深深一躬,沈安随手就扶住了他,笑道:“所谓神医只是妄言,不过沈某倒是可以去看看。”

    苏洵求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沈安竟然同意了,他抬头,欢喜的道:“多谢待诏。”

    沈安回身交代道:“去请示官家,就说有病人垂危,某这里却暂时不能禁足了。”

    两人迅速而去,有人讶然道:“沈安不是不给人看病吗?”

    邙山神医的弟子,这是沈安当初的名号,后来他心虚,为了避免麻烦,就说有规矩在,一律不接诊。

    可今天他竟然破例了?

    有人就问道:“那苏洵是谁?”

    “你不知道他?不过倒也没错,只是他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儿子,你可知道?”

    “谁?”

    “一个叫做苏轼,一个叫做苏辙……”

    ……

    沈安跟着苏洵一路顺着御街下去,然后往右,就在辽国使馆的边上,找到了现在的苏家。

    院子里看着人不少,有人在吟诵诗词,有人拿着书本在看,有人在默念着什么。

    这种神经病般的场景,只有考生聚集的地方才会有。

    这里就是群租房,汴梁周边过了发解试的考生提前来了。

    提前来到汴梁,一是可以试试投卷,运气好被哪位大佬看中了,那可是发达了啊!

    苏家父子三人当年从蜀地出来,也是这么一路拜访进京。

    苏洵带着沈安去了厢房,敲门,随后有人开门,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是犬子苏辙。”

    小苏……

    沈安肃然道:“先看看病人。”

    犯病的不是苏辙,那么就是苏轼。

    沈安心中有些按捺不住了。

    那位的文名可是光照东亚多年,号称仙人。

    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一刻沈安比当年第一次去见赵祯时还忐忑。

    “痛死某了啊!爹爹可请郎中来了?救命……”

    “啊……”

    一阵惨叫声中,沈安走了进去。

    屋子很狭窄,里面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之外就没多少空地了。

    床上躺着个青年,此刻他正在打滚……

    这人满脸涨红,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双手捂着小腹处不停的惨叫着。

    脸有些长。

    沈安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

    惨叫声在看到沈安后就止住了,苏轼咬牙忍痛道:“可是郎中……快给某看看。”

    不够聪明!

    沈安今日没来得及回家,所以穿的是官服。

    哪怕你再痛苦,见到官服也该知道来的不是郎中。

    “子瞻,是沈待诏来了。”

    苏洵满心欢喜的过去,然和苏辙一起把苏轼扶了起来。

    那张长脸上全是愕然,渐渐转为好奇。

    “你就是……沈安?”

    “闭嘴!”

    苏洵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然后对沈安说道:“住所简陋,对不住待诏了。”

    沈安笑着点点头,“正是沈某。”

    苏轼靠在老爹的怀里,吸吸鼻子,看着沈安问道:“敢问待诏,疏浚二股河不好吗?”

    这厮竟然忘记了疼痛,和沈安探讨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黄河改道之事。

    沈安也不以为忤,说道:“那是黄河,安静时如母亲,咆哮时如父亲,不管是东流还是北流,最关键的还是顺其自然……”

    “妙啊!”

    苏轼赞道:“水至柔,顺其自然才是天道。”

    这厮竟然把这事儿上升到了天道的高度,沈安却不准备给他脸,就说道:“运河也不是天道。所谓天道,人力可为就是天道,人力不可为而强为之,那就是逆天而行。”

    运河却是人工弄出来的,人力能做的事可以做,不能做的还要强行做,那就是逆天。

    “逆天而行……那是要被雷劈的!当年的六塔河就是逆天而行,河北路就被殃及池鱼。”

    苏轼叹息一声,还准备说话,苏洵骂道:“坐稳了。”

    老苏等他坐好了,就起身拱手道:“还请待诏一看。”

    沈安点点头,然后坐在了床边,随口说道:“某没什么医术,某的医术就是看看这人是不是有救,然后再看天意……”

    治病不是开药方吗?你这个竟然是看天意?

    你这个是什么医术?

    苏轼一听就有些哆嗦,可沈安已经开始问话了。

    “哪里不舒服,说清楚。”

    苏轼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回了身体里,剧痛再度袭来。

    “救我……”

    他握住了沈安的手腕,用力之大,让沈安想先打晕他。

    “……是小腹疼……”

    “说清楚。”

    马丹!

    沈安有些心虚了。

    小腹痛,谁知道是肠炎还是阑尾炎?

    “……小解时剧痛无比……”

    沈安的身体一松,想起了自己当年倒霉催的经历。

    那剧痛一般人还真是忍不住,但惨叫的话也不至于。

    “痛杀某了!”

    苏轼又开始惨叫起来,苏洵目视沈安,却不好问。

    沈安微微皱眉,脸上渐渐浮起悲天悯人之色。

    “这几年可是喝水少了?”

    ……

    苏仙出来了,月票何在?没有月票……我苏仙岂不是太委屈了?

    苏轼:痛不可当……求月票救命。

第382章 让我们红尘作伴

    苏轼和苏辙兄弟俩实际上都有官身,只是此次在家守孝结束归来后,苏洵却让他们婉拒了朝中所授官职,一心准备明年的制科考试。

    制科是有目的性的考试,录取的人数寥寥无几,只是为了某个方向的人才而设。

    制科的难度并不低,再许多层面上来说,想考好比殿试还难。

    但苏洵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信心。

    他们父子三人原先是在怀远驿借住,可怀远驿是朝中接待外国使者的地方,住久了难免不方便。

    而且他们父子在汴梁耗费不小,若是坐吃山空下去,怕是等不到制科开考就要上街乞讨了。

    苏洵年过五旬,自然不会去考制科,所以爱才的欧阳修出手,给他谋了一个试校书郎的官位。

    有了工作就有了俸禄,他们父子才在这里租了房子。

    房子就租了两间,苏洵一间,还兼着小厨房的作用;苏轼两兄弟一间,抵足而眠。

    未来的苏仙此刻窘迫的就像是难民,而且还在床上打滚惨叫。

    沈安起身,定定的看着惨叫中的苏轼。

    “痛苦只是一种假象……人的**能承受更大的痛苦,只是紧张让我们觉着那些痛苦都是煎熬,无法忍受的煎熬。还有恐惧,你在恐惧什么?”

    苏轼的惨叫声渐渐低沉下去。

    苏辙扶着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安。

    苏洵经历了丧妻之痛,所以把这些话听了进去,神色微微肃穆。

    “莫要恐惧,安静下来……人最大的痛苦来自于大脑,来自于情绪。**的痛苦只是表象,你在担忧自己的未来……可你还年少,你在担心什么?”

    沈安的面色渐渐平静,看着有些莫测高深:“不要想着成为某个领域的第一人,那会很累,你该看着窗外的秋色,想着那些诗词……你该喝着酒,畅饮高歌,你将被世人敬仰,可在此之前,你该放弃名利心,这样会让你轻松,会让你忘却烦恼……”

    “忘掉那些踌躇满志吧,放轻松,你现在已经被忧虑给填满了,你需要放空……”

    沈安看着神色渐渐平静的苏轼,低声道:“桌子上有一只茶杯,某的手中有个茶壶,某在倒水……可茶杯里却满了,某倒的茶水只能漫出来……你,就是那只被填满的茶杯。放空自己,放轻松,看看这个世界,生机勃勃,有许多你未曾察觉到的美好……”

    “可你却在焦虑着,对这些美好视而不见。你的脑子里全是焦虑,再也容不下半点外来的事物。放空它,把你脑子里的那些焦虑和担忧抛掉……你会发现自己……无限可能……”

    在见到苏轼的第一眼时,沈安就确定此人身处焦虑之中。

    他能焦虑什么?

    苏洵破釜沉舟的让他们拒绝了朝中的安排,若是制科考不好的话,仅凭着苏洵的试校书郎职位是养不活他们父子三人的。

    再回头求人安排去处,那种羞辱苏轼无法接受。

    他有才!

    欧阳修说要为他让路。

    可母亲去了,让他的情绪低沉,进而成了犹豫,慢慢变成焦虑……

    这是个缓慢的变化,若是不加干涉,这人就会变得偏激,直至被生活打击的满头包,才会渐渐反省自己,找到自己的毛病,并去修改它。

    苏轼的双目闭上,面色渐渐平和,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苏辙伸手在他的鼻下试了试呼吸,然后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沈安。

    你这是什么术法?

    你把我哥怎么了?

    苏洵也是懵逼脸,生活常识告诉他,当一个人遭遇剧痛时,不可能安然入睡。

    可他的儿子就这么睡了过去,就像是被人下了药。

    他怔怔的看着沈安,心想这位传闻中的名医弟子竟然不用药,而是一番话后让人安然入睡。

    但那些话说的确实是好啊!

    一个人被旧有的见识和情绪装满了,世间的一切都再也无法接受,这个人也就僵化了。

    抛掉那些旧观念和旧情绪,把整个人放空,然后就会觉得好奇。

    重新对整个世界有了好奇心。

    苏洵都五十多了,可按照沈安刚才的话一转念,竟然发现自己轻松了许多。

    这人……高人啊!

    蜀中多有奇人异士,可在苏洵看来,那些奇人异士都比不过沈安。

    邙山隐士的传人。

    邙山隐士……

    苏洵不禁念了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沈安面色疲惫的坐了下来,对苏辙说道:“放他躺下。”

    苏轼就此沉睡,沈安交代道:“去烧水吧。”

    “烧多少?”

    “多烧些。”

    ……

    第一次进京是为了科举。

    那时的苏轼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定然能让世人震惊。

    他做到了。

    大宋文宗欧阳修对他赞赏有加,说是要为他让路。

    可母亲的离去让他黯然神伤,接着就是居丧。

    再次进京是意料中事,可他的情绪却无法提起来,觉得没精神。

    渐渐的他觉得多了烦躁,每日不安。

    这样的日子很不舒服,但他还得要苦读,写文章,然后把这些文章存起来,到时候交给宰辅,作为参加制科的资格认证。

    这样的日子很煎熬,他一天都不愿意再过下去了。

    睡觉最舒服,无忧无虑……

    这一觉他睡的很舒服,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发现小腹不痛了。

    “某好了吗?”

    “没有。”

    一张桌子摆开,沈安和苏洵相对而饮。

    桌子上是三道下酒菜,都不贵。而酒水也是普通,但沈安和苏洵却吃的很是惬意。

    两人刚才一番谈话后,都觉得对方不错,于是渐渐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苏洵见他醒了,就仰头喝了酒,说道:“多亏了安北救你,可好了吗?”

    竟然改口叫安北了?

    苏轼说道:“好像是……好了。”

    “还早着呢!”

    沈安指着边上的水壶说道:“把那壶水喝了。”

    苏轼正好觉得口渴,就下床喝水。

    他喝了不少,可沈安却嫌弃不够,“再喝。”

    苏轼喝的肚子滚圆,水嗝打了好几个,然后问道:“这是为何?”

    “这是治病。”

    沈安特淡定的道:“准备一下吧,出门去。”

    “去哪?”

    “反正不是西天。”

    沈安起身道:“苏公,我等这便去了。”

    苏洵笑道:“如此就麻烦安北了。”

    苏轼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发生了些什么,能让自家老爹压根就不在意的把自己丢给了沈安。

    他跟着沈安出去,却见院子里多了两个大汉。

    “郎君。”

    陈洛和姚链拱手行礼,沈安问道:“车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就走吧。

    出了大门,外面是一辆大车,却很是奢侈的用了战马来拉车。

    咿律律!

    那匹死马一直渴望拉车而不得,今日终于得了机会,一直在外面等待。

    此刻见沈安出来,它知道属于自己的时刻终于来了。

    “出城!”

    马车缓缓出城,然后来到了一段不怎么平的土路上。

    前方渺无人烟,只有稀稀拉拉的树木,一只大鸟在树上孤独的鸣叫着,叫声沉郁。

    这是要去哪?

    苏轼觉得不对劲,就问道:“这是……去哪?”

    沈安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抓紧了边上,说道:“抓紧了。”

    “为何?”

    苏轼才将说话,姚链就吆喝一声,不等他来个响鞭,那马就一声长嘶,大车渐渐开始加速。

    终于得了狂奔的权利,战马开始撒欢了。

    大车颠簸的人都坐不稳,苏轼面无人色的抓住了边上,颤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你要谋财害命吗?

    初出茅庐的苏仙有些懵了。

    马车不断加速,马车上的三人都在车上蹦着,身体渐渐被颠簸的发酸。

    这条路平时就是牛车缓缓的走,跑快的话太颠簸,没人受得了。

    沈安开始放声高歌:“让我们红尘作伴……”

    苏轼先前在家里喝了一肚子的水,此刻渐渐有了尿意。

    “不行了。”

    他不知道沈安想干什么。

    谋财害命?

    连他都知道沈安不差钱。

    害人的话,沈安和他无冤无仇,而且他老爹也挺放心他出门的,所以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膀胱在膨胀,苏轼终于受不了了,喊道:“要小解!”

    “忍住!”

    沈安也受不了了,但却为了疗效在强撑着。

    “要憋不住了!”

    马车终于停住了,意犹未尽的战马在打着响鼻,不屑的瞥了苏轼一眼。

    苏轼已经无法跳车了,他缓缓探出脚,结果一脚落空,人就站了下去。

    满胀的膀胱被颠簸了这么一下,让苏轼不禁痛呼一声。

    “爽!”

    沈安已经在边上撒尿了,边撒边遗憾的道:“竟然没有结石?”

    苏轼走到一棵树下,缓缓宽衣解带,然后也顾不得害羞,开始撒尿。

    “嗷……”

    他只觉得小腹下一阵剧痛传来,痛不可当。

    尿液没出来,被憋了回去,这是双重痛苦。

    “撒出去!”

    沈安知道这种痛苦,“扶着树干,赶紧,趁机把石头排出来!”

    苏轼满头大汗的问道:“为何?”

    沈安漫不经心的道:“这就是治病,撒吧。”

    这竟然是治病?

    苏轼欲哭无泪的扶着树干,然后憋一下撒一下,痛苦从未中断。

    “嗷……”

    这呻*吟实在是让人无语。

    沈安摇摇头走开了。

    苏轼渐渐开始用力,痛苦不断袭来,当撒尿的过程突然轻松时,疼痛也悄然而去。

    “好了?”

    他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家伙事。

    “别吹风了,比某的小。”

    沈安的话让苏轼马上就反驳道:“不不不,眼见为实。”

    没有男人会在这方面认输。

    沈安冷笑道:“某怕你自卑,赶紧收了,咱们回去。明天还得来一次。”

    “什么?”

    苏轼想起刚才的痛苦,不禁苦笑道:“难道还没好吗?”

    “不知道你有多少石头,今日忘了带夜壶,从现在开始,你撒尿就用夜壶,每一次都检查有没有石头。”

    任你以后再是万民崇拜的苏仙,哥现在让你去尿液里找石头你就得去。

    ……

    苏轼:某尿路结石好可怜……

    爵士:哥慢性胃炎加十二指肠溃疡……谁特么比哥更可怜?!哥就问一句,还有谁?!

第383章 以后的大宋是好是坏(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3)

    苏轼每日都去城外排石,而沈安没尿出石头,却不肯再陪他受那颠簸之苦,就去了城外的小庄子里。

    庄子里的人已经不认得他了,等管事出来相迎时,才惶然叫郎君。

    “都各自去吧。”

    沈安温言抚慰了一番佃户,然后去了邙山军的驻地。

    “……当年哥哥玩女人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哈哈哈哈!”

    “胡说,上次那个女人你就没玩……”

    “特么的!那个女人和春哥好上了,后来又看上了宝玉……朝三暮四,某不稀罕!”

    “什么不稀罕,是你给钱不够爽快,那女人要赚钱的,自然不肯和你好……呃!郎君!”

    一群兵痞坐在地上晒太阳,看着仿佛是没有骨头。

    “郎君来了!”

    一群人霍然起身,然后站直了,大声喊道:“见过郎君!”

    沈安皱眉看着他们,说道:“这是闲的,春哥!”

    黄春近前,“郎君请吩咐。”

    “可有人想回家?”

    他的目光扫过这些乡兵,黄春摇头道:“郎君放心,好马不配二鞍,好汉不侍二主。若是谁想背主,小人宰了他。”

    沈安微微点头,说道:“把你等丢在这里这么些时日,主要是考验,看看你们的意志是否坚定。如今看来还好,宝玉。”

    严宝玉近前,沈安说道:“那些武技你可练熟了?”

    严宝玉点头道:“各种搏杀,一招制敌,潜伏哨探,攀爬山峰屋宇……小人已经独自练熟了。”

    沈安说道:“辛苦了。从今日起就教授给他们。”

    沈安总结了些以后的精兵观点,然后把观点教授给严宝玉,让他自己去摸索,如今看来算是小成了。

    那些看似非人类的手段很厉害,但沈安却是不行的,只能指望严宝玉自己去摸索和领悟。

    随后他就见识了一番。

    攀爬屋宇无需工具,随处都可借力,双手抓住凸出物,身体飞快的上去,然后一翻身就消失在里面。

    一对二,严宝玉没有什么花招,一个照面就撂倒了对手,若非是收手,这两人多半要成为残废。

    这就是一招制敌。

    ……

    “痛啊!”

    荒野里,苏轼在撒尿,痛不欲生。

    一个老汉赶着牛车来了,苏轼想停却停不下来,痛的浑身打颤。

    “看你斯斯文文的,竟然是个败类,不要脸!”

    当着男人的面撒尿怎么了?

    苏轼觉得老汉过分了,就说道:“老丈这话不讲理……”

    “翁翁,好了没?”

    一个女娃的声音传来,羞得苏轼蹲了下去,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

    两天后,他连续三泡尿都正常,不禁欢喜的仰天长啸。

    马车缓缓回去,最后驶入了庄子里。

    “安北,多谢了。”

    沈安在看着两个军士搏斗。

    他们穿着护具,招招不离要害,杀气腾腾的让人心惊。

    苏轼见了不禁打个寒颤,问道:“这是什么?”

    “你好了?”

    沈安回身笑道:“感觉如何?”

    苏轼拱手道:“从未这般轻松过,多谢安北。”

    只有经历过了那种剧痛之后,才知道轻松是什么意思。

    沈安和他一起出去,随口说道:“刚才看到的别说出去。”

    苏轼一怔,“你这是想……死士?”

    你在培养死士?

    他竟然敢直接说出这个词来,让沈安也有些刮目相看。

    这是很见交情的话。

    “这是邙山军。”沈安觉得这厮真的有讨打的天赋,比王还讨打。

    苏轼讶然:“某也听说过你文武双全的名声,以前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身体一好,人也精神多了,上下打量着沈安,赞道:“你这是怎么生的?某十六岁时可没这等本事。”

    沈安淡淡的道:“某是天才!”

    苏轼捧腹大笑道:“你昨日连方向都认错了,天才……你是想笑死某吗?哈哈哈哈!”

    这厮的刻薄怎么像是王呢?

    沈安被他讥讽的想打人,就问道:“听闻你当着女人撒尿?”

    “别说了!那是女娃。”

    苏轼满面涨红的认输了:“某也有孩子,万万不会如此,只是那时痛的厉害……”

    “痛的厉害就能肆意而为?”

    “某错了。”

    “不过安北你……方才某看到你在盯着边上的女人看。”

    “胡说!”

    “你在看着那女人的胸脯,嘿嘿,某的眼睛可不会出错……”

    “你不看她的胸脯怎么知道某在看她的胸脯……咦!你竟然会诱导……”

    “任你说什么天才,在苏某的面前都得原形毕露,哈哈哈哈!”

    不过是几日,苏轼和沈安就成了损友,好的不行。

    当苏轼见到沈安的那几个小伙伴时,就切磋了一下。

    诗词苏轼第一,没法比,连王都服气。

    赵仲低声道:“文的不行,咱们来武的吧。”

    王摇头道:“他壮实。”

    赵仲看了苏轼一眼,说道:“那就……用杂学来收拾他!”

    苏轼在和沈安说话,隐隐约约的那股瑟味道让沈安很是不爽。

    “……他们的诗词文章有些造诣,只是还得要多加练习……不过最终却是要看天赋……”

    这话就臭屁的不行,意思是我苏轼天赋满格,他们……大概只有半格的意思。

    沈安想揍这厮一顿,转念想起了科学,就淡淡的道:“那个……遵道啊!”

    “安北兄。”

    王在给沈安使眼色,暗示自己有办法。

    沈安漫不经心的道:“某教授你等杂学,今日子瞻在,你就和他交流交流,免得别人说咱们是闭门造车。”

    “是。”

    听到沈安竟然也是这个主意,王回身和赵仲相对一视,两人都笑了起来。

    敢在咱们的面前瑟,收拾他!

    “他?”

    苏轼摇摇头,觉得王虽然聪慧,但毕竟太小了些:“某胜之不武啊!安北,要不你来?”

    他挑衅的挑挑眉,可沈安只是淡淡的道:“想挑战某?先胜了某的弟子再说。”

    苏轼摇头叹息,很是臭屁的道:“杂学……什么东西?”

    沈安微笑道:“某的独家学问,子瞻兄可是看不上吗?”

    十六岁的学问……

    苏轼的人生无比顺畅,在老家时他的诗词文章无人能敌。来到京城参加科举,依旧是无人能敌。

    高手是何等的寂寞,而寂寞能催生轻视。

    他在轻视杂学。

    沈安笑道:“如此就试试吧。”

    任你再牛叉,哥依旧能用那些知识来碾压你。

    苏轼笑眯眯的看着王,那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孩子,竟然还带着些许……宠溺……

    王真的想打人。

    想他王元泽何等的孤傲,今日竟然被这个狂生给挤兑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他笑眯眯的道:“子瞻兄……知道什么叫做蒸发吗?”

    苏轼摇头,脸上笑眯眯,心中却在想着:别忽悠哥,哥哥我可是天才。

    这位未来的文学巨擘此刻还是个小年轻,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某不知……”

    别想忽悠某!

    王笑的很是得意:“水倒在石桌上,若是太阳大,顷刻间就会消散,子瞻兄可知道是为何吗?”

    苏轼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生活中处处皆是这等小事,作为大才子,苏轼从未觉得这些事值得自己思索。

    所以他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这就是蒸发!”

    王从容的道:“太阳的光照射下来,照在人的身上会发烫,姑且不论其它原因,就单说热……太阳照射的地方会热,这个没有疑问吧?”

    苏轼点头,他不知道王在弄些什么,所以有些觉得无趣。

    还是和沈安斗嘴有趣啊!

    “阳光普照大地,所到之处,渐渐发热,而水就会被这热气给渐渐蒸发……”

    王说道:“咱们烧水,水开是水汽蒸腾,这也是一种蒸发,阳光照射亦是如此……”

    苏轼无奈的道:“你说这些有何用?”

    “当然有用!”

    王说道:“子瞻兄你此次结石本可避免……”

    嗯?

    苏轼最近几天都随身带着夜壶,每日在那条路上颠簸,然后煎熬撒尿。

    结石撒出来了,当看到那些奇形怪状,花花绿绿的结石时,他也是一脸懵逼,今日正想来问问沈安。

    “如何避免?”

    他已经被尿结石的痛苦给弄怕了,只要能避免,他保证会遵守。

    王板着脸,极力模仿着沈安的那种表情。

    他不知道那种表情在以后有个名号:电线杆上的老军医。

    一个少年装作老成的模样,然后用那种最讨打的语气说道:“你喝水少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你从蜀中到汴梁,这一路肯定经常喝了不干净的水,污浊之水,可对?”

    这年头长途跋涉可没那么简单,一路上的饮食大多是将就,找不到干净水源时,不管是山中还是路边,只要有水,就会不管不顾的喝了。

    苏轼再次点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渐渐滑入了陷阱里。

    “那些污浊的水里带有许多泥沙,经常喝这样的水,自然会结石。”

    王很是认真的说道:“你若是把水烧开,然后在边上导一根管子,就能利用蒸发的原理来获得纯净的水,如此就能避免结石。”

    苏轼心中微动,但还是质疑道:“说的简单。”

    王笑了笑,问了沈安:“安北兄,小弟想借用一下先前蒸酒的东西。”

    沈安点点头,觉得有些惆怅。

    赵仲腹黑也就罢了,和老子关系不大,这是赵允让的遗传。

    可王竟然也渐渐学会了忽悠人,这是谁的责任?

    蒸发个毛线,直接用东西沉淀就好了啊!

    半个时辰之后,苏轼他们回来了。

    “这是安北兄当年弄出来的东西,看着很简单,最关键的就是那个倒着尖尖的锅盖,水蒸气汇聚在那里,下面接一根竹筒就是了……”

    王很是诚恳的道:“你可以自家打造一个小的,下次出门带着,就不用担心会犯病了。”

    苏轼想起刚才那浑浊不堪的水经过那个什么蒸发之后,出来的竟然是晶莹剔透的甘露,不禁心中佩服。

    “安北大才,某不如也!”

    赵仲在后面出主意,王当打手,两人利用苏轼刚患病的急切心态开始了忽悠。

    关键是这俩小子竟然还知道要用实践来增强说服力,于是苏轼就中招了。

    想起苏轼以后出门都带着一口小锅,不敢随便喝水,每到一处最先做的事就是蒸馏……

    沈安抑郁了。

    他看着躬身的苏轼,再看看一脸正色的王和赵仲,觉得这个大宋怕是要发生颠覆性的变化了。

    可谁能来告诉我,这特么究竟是好还是坏啊!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384章 全世界都在骗朕

    被王和赵仲忽悠了一通之后,苏轼觉得这两小子真的不错,心好。

    两人在外面溜达着,苏轼赞道:“元泽是衙内,可心好。仲是宗室子,人却诚恳,安北,这两人跟着你学了不少,可最要紧的是人学好了,这才是终生受用无穷的好处……”

    沈安觉得自己的脸皮很薄,所以就脸红了。

    “……从蜀中一路出来,那几乎就是九死一生,安北你是没去过,一般人怕是会被吓死……走陆路……安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苏轼说了一通蜀道难,然后马上做了一首词,听的沈安一脸木然,内心却极端震撼。

    这货竟然这般有才?

    随口而已啊!

    可那词却让沈安觉得自己怕是穷一生之力都没法做出来。

    这就是天才!

    从此刻开始,这位苏仙将会给东亚大陆不断的惊喜,那一首首诗词,一篇篇文章,将会震古烁今,让人敬仰。

    这位就是文坛巨擘,可对政治却是个小白,对人性更是懵懂……

    按照历史走向,他的后半生就是个悲剧。

    你娃的运气真好,竟然遇到了哥。

    沈安笑了笑,说道:“其实……水还可以过滤。比如说用纱布包裹着细纱……再加上明矾……那水就很清亮了,煮开之后就能随便饮用。”

    苏轼愕然回身,喃喃的道:“那他们可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子瞻兄,这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而且……说句实话,最安全的还是蒸馏。”

    沈安违心的在辩解着,可却有些无力。

    苏轼却接受了这个解释,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得,沈安对这厮完全是绝望了。

    他不但是政治小白,还是人性白痴。

    但他偏偏是文学天才。

    不,是超级天才!

    他笼罩了东亚这块大陆三百年,无人能出其右。

    在他的阴影下,那些所谓的文坛巨擘们都在瑟瑟发抖,倭国人、朝鲜人,以及后世的世界,对他的评价之高,大抵会让那些第一次接触的人感到震惊。

    沈安觉得那两个小子过分了些,该收拾。

    ……

    最近朝中无大事,赵祯很清闲。

    清闲之余,他喜欢在宫中散步,看着那些秋风之下的屋宇,显得有些萧瑟。

    “官家。”

    路上遇到的宫人都是避在路边,微微垂眸。

    大宋皇帝的尊严不需要下跪来体现,这是一种进步。

    那一双双恭谨的眼睛里,赵祯没有看到关切。

    这些都不是家人,不是亲人。

    他缓缓行走在后宫之中,那些嫔妃都惊喜的福身,然后期盼他能来自己这里。

    朕就是一块肥肉啊!

    男人喜欢女人是正常反应,可作为皇帝,赵祯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块肥肉,不是他在宠幸女人,而是女人们在宠幸他。

    他觉得有些悲哀。

    “官家。”

    曹皇后稍微好些,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带着些许‘分肥肉’的兴奋。

    这让赵祯很难受。

    朕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他失望的回去了,留下一宫幽怨。

    官家看着有些了无生趣的模样,作为身边人,陈忠珩得想办法开导。

    他搜刮了最近的一些乐事说出来,可赵祯依旧是木着脸。

    “……那苏轼病了,沈安不说开药,只是让他喝水,喝了肚子滚圆,然后去城外坐车颠簸……”

    赵祯依旧没反应。

    陈忠珩一咬牙,就说道:“赵仲和王用杂学来戏耍了苏轼……”

    他正准备往下细说,赵祯突然说道:“都是奸猾之辈……”

    得,这下起反作用了。

    陈忠珩觉得沈安要是知道了他说赵仲和王的坏话,绝对会和他绝交。

    赵祯端起茶杯,看着那渺渺的水汽,说道:“那个苏晏如何了?”

    “苏晏?谁?”

    陈忠珩一阵回忆,才想起了苏晏是谁,然后就传令到皇城司。

    “官家探问太学苏晏的近况,马上,要快。”

    皇城司的效率真是杠杠的,不过是下午,消息就传了来。

    赵祯没吃午饭,此刻在喝茶,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官家老了啊!

    陈忠珩心中叹息,然后接过一张纸,看了看,说道:“官家,那苏晏的父亲叫做苏义,如今在城中汴河的码头上扛活干苦力,每日挣钱倒是勉强能让父子俩吃饱饭。”

    “苏晏呢?”

    赵祯一想到勉强吃饱饭就怒了。

    那么好吃的太学馒头他竟然吃不上吗?

    这个世道有问题!

    赵祯从未觉得自己治下的大宋那么丑陋,他摔了茶杯,外面的人闻声进来,见他面色铁青,都束手而立。

    官家可不经常发脾气,这是怎么了?

    有人瞟了陈忠珩一眼,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人怕是惹怒了管家,少顷就会被收拾。

    同行是冤家,宫中的日子很孤苦,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往上爬。

    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内侍,也会憧憬着往上爬,然后有人给自己使唤……

    陈忠珩看了一眼这些人,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他沉声道;“都出去!”

    有人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反对,大家这才悻悻的出去。

    “苏晏在干什么?”

    “苏晏跟着苏义在干苦力……”

    ……

    汴梁是京城,京城就代表着人口众多。

    而且从汴梁往北方和西北去,这一路都是屯兵地,无数将士在防备着辽人和西夏人可能的进攻。

    那么多人,每日耗费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就是个天文数字。

    而南方就是最大的物资供给地。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从水路转运而来,在汴梁卸货。

    陆路当然也行,但走陆路的话耗费太大,不管是车马还是送货人,这一路的嚼用都能让人肝颤。

    经常会有送十斤粮食到达目的地,只剩下三四斤,甚至是两三斤的奇葩事。

    这不是贪腐,而是人马一路的嚼用耗费。

    所以水路就是最佳选择,而隋炀帝开运河可不是为了自己四处玩耍,而是看到了开水路之后的莫大好处。

    汴梁城内河流纵横,汴河是其中的翘楚。

    汴河是城内第一大河,也是汴梁城沟通外界的动脉通道。

    “看好……拉稳了……”

    汴河两岸很是繁茂,店家云集,但这些店家不敢靠近河边,都在一丈五开外。

    这一丈五的空地从汴河进城开始就空着,直至出城,无人敢占道经营,更没人敢在这里搞什么违章建筑。

    因为这里是纤道。

    “哟呵……”

    “哟呵……”

    两排纤夫在两岸拉着绳子,一艘大船缓缓被拉了过来。

    这里是码头,一群苦力挽着袖子裤脚,把裤带又系紧了些。

    苏义踮脚看着那艘船,等看到船首站着的那人后,就笑道:“是粮船,今日倒是能挣不少钱。”

    他脚后跟落地,看着身边在系裤带的儿子,说道:“你……少扛些。”

    苏晏在背诵着书,闻言说道:“爹爹,孩儿能扛活,边扛边背书,好像还能快些。”

    “扛活真能多背些书本?”

    苏义提高了嗓门问道,脸上多了得意。

    苏晏说道:“真的。”

    边上的苦力们都笑着,有人说道:“苏义,你这儿子可是过了发解试的才子,你也舍得让他来干这个?”

    苏义笑道:“他硬是要来呢,打骂都不听,还说什么凭着自己的力气挣钱,这是本事,没啥见不得人的。”

    周围的苦力们眸色里微微多了暖意。

    不管是什么时候,苦力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谁都看不起,谁都可以鄙夷几句。

    “那些读书人……还没过发解试呢,看到咱们就把眼睛别过去,那看不起人的模样……让人恨。可苏晏却不是,是个好孩子。”

    “嗯,是个好孩子。”

    船靠岸了,管事这才从长凳上起身,懒洋洋的走过去接洽。

    稍后他回身喊道:“都来。”

    于是扛活开始了。

    苏晏跟在父亲的身后过去,按照顺序等待着。

    等轮到他之后,已经扛着一袋粮食的苏义回身道;“大郎慢些,莫要急……”

    苏晏微微屈膝,腰背向前,说道:“知道了爹。”

    一袋粮食被两人压在他的背上,苏晏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沉。他左手抓住麻袋的口子,右手从监工的手中接过一根长签子,就此开始搬运。

    到了地方卸货,长签子就是证据,记账的会把你的长签子累加起来,完事后算钱。

    赵仲苦着脸看着这一幕,身后是一个内侍。

    “官家令你给苏家出个主意,好歹让他们父子俩过些安生日子……”

    赵仲无奈的问道:“什么活都成?”

    内侍木然道:“这个某不知,不过话带到了,某这就回去。”

    你好自为之吧。

    记得官家当时是这么说的:“朕若是出面,此事怕是会不可收拾,朝野都会盯着他。他又是个老实人,骤然富贵,父子俩定然会惶然不安,以后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不就是想给这个少年多些好处,却不肯让外人知道吗。

    那苏晏当真是好运气啊!

    大宋开国多年,这般被帝王暗自惦记着的少年还有谁?

    赵仲无奈的走了过去。

    “苏晏。”

    苏晏刚卸完一袋,抬头见是他,就憨笑道;“小郎君寻某有事吗?”

    赵仲走过去,身边苦力们来回奔波,一股子汗臭味弥漫着。

    “咱们俩寻个地方说话吧。”

    他有些不大习惯这股味道。

    苏晏摇头道:“还得干活呢,要不你等等?”

    在他的世界里,省试之前的任务就是帮着爹爹挣钱,谁都不能打断。

    ……

    同志们,三月下旬了啊!月票好惨……

第385章 帝王都是神经病

    码头边上最多的还是酒肆,那些客运的船只一靠岸,生意就是几十上百人,赚大发了啊!

    沈安和赵仲坐在酒肆里,两人就点了茶汤,外加来了些干盘。

    “要不直接给他爹爹找个事做?”

    赵仲很有信心的道:“干苦力那么辛苦,他爹爹定然会同意。”

    沈安不置可否的道:“你可以去试试。”

    那艘船上的货物已经被卸的差不多了,赵仲起身过去,脚步矫健。

    他前脚才走,边上一桌正在喝酒的两个男子就看了过来,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张八年。

    张八年过来坐在赵仲刚才的位置上,眼中鬼火幽幽,问道:“某以为你会给他出主意。”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皱眉道:“这是让他见识市井的一次机会,某干嘛要干扰他?”

    “见识?”

    张八年伸手拈起一块鱼干,嘴唇微微一动,“世人见利忘义,见到了好处,难道那苏义还会不拿?”

    “他肯定不会拿。”

    沈安的话让张八年笑了笑,很是渗人的笑容。

    “他若是拿了呢?”

    沈安喝了一口茶,然后又后悔了,“某真是不喜欢喝茶膏啊!”

    他放下茶杯,“若是拿了,某捐五千贯给福田院。”

    “好!”

    张八年冷冷的道:“若是不拿,某欠你一个情。”

    “你的情……罢了,还是能值五千贯。”

    沈安本想说不值当,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

    皇城司的人情可不小,关键时刻能救命。

    ……

    干完活之后浑身酸痛,此刻坐在地上,边上是一桶凉开水,众人纷纷牛饮起来。

    苏晏喝了一碗水,然后和父亲一起吃了两个炊饼,就拿出书来看。

    等他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后,才想起和赵仲的约定。

    “对不住……”

    “没事。”

    赵仲坐在他的身边,对边上的苏义笑了笑,说道:“尊父子在此多有辛苦,若是有个更轻松的活计……”

    苏晏还在有些懵,苏义却堆笑道:“多谢了……”

    这是要答应了吧。

    赵仲觉得这是一趟再轻松不过的差事,所以微微一笑。

    “只是小人却习惯了。”

    苏义的话让赵仲的微笑渐渐僵硬,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以为这是不好意思,就说道:“这只是小事,只要你答应,明日就能去,钱不会少。”

    苏义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多谢了,这里虽然辛苦了些,可却安宁。”

    随后他几番劝说,可苏义只是摇头婉拒。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欲擒故纵?

    赵仲一脸懵逼的回去了。

    “安北兄,他为何不答应?送上门的好处……而且某私下和他说了自己的身份,苏义拒绝的越发的坚决了。”

    赵仲有些懊恼,喊道:“拿酒来。”

    “拿个屁!”

    沈安叫住了伙计,骂道:“一点事就让你想以酒浇愁?废物!”

    这大抵是赵祯交给赵仲的第一件差事,可他却办砸了。

    那种失败感让人沮丧,进而想一醉解千愁。

    “要想琢磨透此事,你得先去琢磨人心,滚蛋吧。”

    沈安赶走了他,张八年又坐了过来。

    “刚才某叫人去……用钱诱惑了苏晏,那少年竟然视若无睹……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难怪官家看重他。”

    张八年的分析换来了笑声。

    “哈哈哈哈!”

    沈安笑的前仰后合,最后捶打着桌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幸而现在没什么客人,所以掌柜才没干涉,不过伙计照例过来检查了一下桌子,若是被砸坏了,铁定会索赔。

    张八年面色铁青,眼中的鬼火变成了野火,那怒气在渐渐蕴集。

    “你在笑什么?很可笑吗?”

    沈安喘息道:“是很可笑……某以为你最少对人性人心有些琢磨,可没想到你竟然是一无所知……”

    张八年冷冷的道:“某只知道人性懦弱,在某的面前,看似强大的人只会哭泣哀求,只求速死。至于人心……人心歹毒,和兽类一般。”

    沈安看着他,遗憾的道:“你从内到外都是黑色,若是某的老师见到你,肯定会说你少年时定然是遭遇了些不好的事,所以性格偏激……”

    “出去说话!”

    两人出了酒肆,并肩而行。

    “你的老师……某这等人可能入他的眼?”

    再冷酷的人也有憧憬,也有自己的软弱之处。

    张八年的软弱是什么沈安不知道,不过显然他也佩服有本事的人。

    “怕是难。”

    他随口说道:“本事大小老师从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手段。他常说能用最简单的手段解决事情的人就是天才,那些用非常华丽的手段,让人赞叹的手段去解决问题的人是傻子……比如说某,老师就说某是个傻子。”

    他看着张八年说道:“你们不懂底层百姓的想法,于是就用自认为很华丽的手段去诱惑苏晏,若是他同意了,你们心中得意的同时,也会轻视他。可他没有答应,你们却茫然,并自行揣测他的想法,大抵是恶意的……”

    好意没有被接受,自然会恼火,然后一揣测: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

    张八年看着他,冷冷的道:“你最喜欢的就是揣摩人心,所以你和包拯、欧阳修他们亲近,你甚至宁可去亲近折家,也不肯去亲近司马光……当初你本可和司马光接近,可你却拒绝了。你这是揣摩了他们之后觉得不好?所以你就疏远了他们。”

    沈安干笑道:“没有的事。”

    他不喜欢司马光,那是因为看不惯这人端架子的模样,更看不惯他一上台就把神宗和王安石的革新全数废掉的那股戾气……

    “君子某尊重他,并愿意和他交往。可伪君子某却格外的厌恶。”

    沈安上马而去,有下属对张八年说道:“都知,司马光可是有名的君子……”

    张八年看了一眼又开始扛活的苏晏父子,说道:“君子……是啊!都说他是君子。”

    他一路回宫,赵祯已经在等着了。

    “没办成?”

    “是。”

    “为何?”

    赵祯认为他们办事不力,所以就有些恼火。

    张八年低头道:“赵仲说给苏义找个轻松的活计,苏义拒绝。臣派人去用钱财诱惑苏晏,他避之如蛇蝎……臣有罪。”

    他跪在了地上,可赵祯却笑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害怕?”

    他看了张八年一眼,说道:“你派去的人可是凶神恶煞的?可赵仲却不会,那是为何?”

    张八年低头道:“臣不知,沈安看样子知道,可他却不肯说。”

    赵祯骂道:“顽劣,叫他来!”

    随后沈安就被叫进了宫中。

    “朕要知道原因。”

    这是要准备栽培苏晏?

    帝王要重点栽培一个人之前,肯定要揣摩他的心性。

    沈安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所以叹道:“陛下,就是两句话而已……天上不会掉馒头;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赵祯摇头道:“胡言乱语!”

    他只是想了想,就吩咐道:“去个人,朕只得苏晏在太学里有两个朋友,叫他们去问,问不清楚就别回来了。”

    皇帝怒了,张八年马上去安排此事。

    沈安想走,可赵祯却没同意。

    他在外面和陈忠珩有一句没一句的扯淡,觉得赵祯这就是没事找事。

    不就是觉得这些臣子都不老实吗,然后发现一个憨厚的,而且还给了自己一个太学馒头吃的少年不错,于是就上纲上线了,非要栽培那个少年。

    你栽培就栽培吧,帝王的疑心病还让你想去摸清楚他们父子的心性。若是有虚荣心,能轻易被金钱打动,这事儿估摸着又要泡汤了。

    帝王就是神经病!

    先前要是苏义答应了还好,可张八年分明就是得了赵祯的暗示,用金钱去诱惑苏晏那小子,想看看他是否立场坚定。

    坚定朕就栽培你,不坚定……哪来回哪去。

    帝王很少看重什么东西,因为觉得不值。

    可一旦看重之后,却又怕对方背叛。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赵祯的手段难免出了些纰漏,被沈安给看出来了。

    赵仲担心自己办砸了差事,可赵祯也同样失败了。

    苏晏父子竟然击败了皇帝和未来的皇帝……

    沈安只想捧腹大笑,然后再大醉一场。

    张八年再次回来了,沈安已经吃了午饭,在外面坐着打盹。

    “陛下……那两人去了,苏晏说沈安教导过,无功不受禄……天上不会掉馒头……”

    “是那小子坏了我的事?”

    “不,苏义说自己卖力挣钱吃饭,如此才安心,否则会坐不安稳,吃不香,睡不好……”

    “就那么简单?嗯……这不是沈安说的那个什么……”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对,他怎么知晓底层百姓的想法?”

    “臣猜测是……天赋吧。”

    “天赋……可为何有许多贪婪之人?”

    “是,苏晏憨实,苏义本分,却是不多见。”

    “是了,若是这等人常见,我还看重他作甚?哈哈哈哈!”

    沈安听到了这些话,稍后赵祯叫他进去。

    “你要盯紧了苏晏的学业,还有,你是如何断定苏义父子不肯答应的?”

    再仁慈的皇帝也是疑心病的宠儿。

    沈安说道:“苏晏过了发解试,按理就是正经的读书人了,这等人在寻常人家里多半是什么都不干,专门读书备考。可苏义却肯让他去干苦力,可见不是虚荣心强烈之人……虚荣心不强,自然不肯无功受禄。”

    “就那么简单?”

    赵祯依旧狐疑。

    沈安苦笑道:“官家,您莫要看轻了市井百姓,他们亦有自己的尊严,在那些谄媚的笑容下,只是对生活的妥协罢了。”

    赵祯沉默了下来……

第386章 交趾冒泡(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大盟加更4)

    赵仲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心,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性。

    他和王的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一同溜达,汴梁城中都是他们的游玩地。

    他自己琢磨了两天却一无所获,去问赵允让碰了一鼻子灰。

    老赵对人性的认知就是权贵式的,说了半晌都是暗黑向,让赵仲一脸懵逼,觉得这世间就不存在真善美。

    最后没办法,他就说来寻沈安请教。

    他一路步行而来,不时看看周围的人,去揣摩他们的内心世界。

    “咦!那……那是王?”

    “是,小郎君,王郎君在买炸鹌鹑呢!”

    一个小店的外面,王站在那里,和那个年轻妇人在说话。

    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这个笑容少了往日的倨傲,很纯粹的笑。

    他的眼睛很亮,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鹌鹑炸好了,可王拿着油纸包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那妇人已经在招呼旁的客人,偶尔会对他笑一下。

    赵仲微微仰头,琢磨了一下这两人,说道:“那妇人看着是……对王好奇吧?”

    杨沫说道:“那妇人长得普通啊!顶多有些俏丽,看着……是在敷衍王郎君呢!”

    赵仲得意的道:“某也是这般认为的。而元泽……感觉他好像是……喜欢那个妇人,只是有些怯,还装……装作满不在乎。对,就是怯,好像是怕伤到这个妇人……话说那妇人是他的宝贝吗?这般小心翼翼的。”

    那边的王磨磨蹭蹭的,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个……某走了……”

    左珍在收钱,闻言抬头道:“好啊!明日来,我给你弄只大鹌鹑……”

    这是她最近爱说的一句话,王却不在乎这个,他又看了左珍一眼,见她笑眯眯的收了钱,然后开始炸鹌鹑,眉间就多了黯然。

    他悄然走了,左珍才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笑道:“少年人好玩。”

    他拿着油纸包缓缓而行,脚步沉重。

    突然手中一轻,王就怒道:“谁?”

    “味道不错啊!”

    赵仲一口就把鹌鹑身上肉最厚的部分咬了下来,三两下就吞了下去。

    王买的炸鹌鹑连果果都舍不得给,今日给赵仲抢了去,那脸顿时就有些发青。

    这是真的?

    他竟然对那个妇人上心了?

    赵仲心中一个咯噔,然后举手投降:“某错了,回头去她家买一只给你。”

    “不要!”

    王脚下加快,没两下就不见了。

    “他真生气了?”

    赵仲觉得喷香的鹌鹑有些发苦,就郁闷的道:“那女人一看就是妇人,他这是怎么了?”

    一路到了沈家,王也在。

    他此刻看似恢复了正常,可话却少了。

    “人心和人性……安北兄,怎么去琢磨?”

    赵仲很苦恼的抛出了这个问题,往日王定然是要毒舌一番,可今日他却默然。

    沈安看了王一眼,说道:“人心和人性,这两样都是人活在世间的证明。自私自利是人性,坐看汴河里翻船,这是人心……你要琢磨这些东西,首先就要经历……没有经历的都是纸上谈兵。”

    “经历?”

    “对,省事一点的就是看。”

    作为皇帝,琢磨人是本职工作,琢磨人的本事大,那基本上不是明君就是雄主。

    不会琢磨人,那多半是平庸的君王。

    沈安必须要教授他这门人生技能。

    “你看一个人的言行举止,然后观察他在各种事里的应对,慢慢归纳,就会琢磨出这人的秉性。当你琢磨多了之后,一个人你只需看一眼,就大致知道他的秉性是什么。”

    赵仲在思索着,显然是要准备付诸实施了。

    王低声道:“这样会阴沉……”

    想想吧,一个少年整日在盯着人琢磨,那场面……

    赵仲变成这个模样,赵宗实会不会找你拼命?

    王很担心这个。

    他不担心赵允让,传闻中那位郡王很是端庄,颇有长辈风范。

    “汝南郡王乃是宗室长辈,想来会讲道理。”

    沈安看着他,目光古怪。

    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就问道:“可是不妥吗?”

    “妥,这个评价极为妥当。”

    赵允让是讲道理的宗室长辈……

    沈安只想用爆笑来迎接这个评价。

    ……

    “啥?让你去琢磨人?”

    赵允让骂道:“谁让你做的?肯定是那个没事做的官家,他若是没事就该去管管后宫,那么多美人给他享用,难道还不足……”

    老家伙叫骂的声音响彻云霄,老仆和阿苏连眼皮子都不抖一下,显然是习惯了。

    赵仲的嘴唇动了几下,在说了可能会挨揍,和不说赵祯就会一直躺枪之间天人交战。

    “翁翁……”

    “作甚?老夫还没骂过瘾,且等着。”

    老家伙又滔滔不绝的继续骂了一刻钟,然后老仆估摸着他的嗓子差不多要干了,就送了一杯茶水来。

    “阿郎,喝了再骂。”

    赵允让喝酒般的一口干了茶水,正准备接着叫骂,边上的赵仲实在是不忍看到赵祯继续躺枪,就说道:“翁翁,是安北兄让孙儿这么做的。”

    气氛瞬间凝固。

    赵仲担心会挨揍,就缩了缩脖子。

    可赵允让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他不怕你变阴郁了?”

    让一个少年去琢磨人心,不小心就会变得阴郁。

    没挨打就是意外之喜,赵仲说道:“他说阴郁也好,早熟也罢,总比最后吃亏上当,被人哄骗的好。”

    “是这个理,好小子,比老夫想的周到,果然是连官家都夸赞不已的少年……”

    ……

    “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罢了,无需理会他。”

    赵祯没空理会赵允让那个老流氓,他拿着奏报头痛的道:“广西那边奏报,交趾那边又在蠢蠢欲动了……沈安当初说交趾人反复无常,乃小人之国,如今看来果然啊!去,召集宰辅们议事。”

    好不容易西夏那边消停了,辽人的敲诈勒索也失败了,一虎一狼都安分下来了……

    ……

    “若说辽人是虎,那么西夏人就是狼,如今虎狼安分,可却来了交趾这条野狗!”

    韩琦很是不屑的道:“他们难道敢攻打城池不成?”

    富弼觉得他过于轻敌了,就淡淡的道:“侬智高都敢,你说李日尊敢不敢。”

    韩琦皱眉道:“可那会开启两国大战……交趾可有实力和大宋开战吗?若是旷日持久,他们可能坚持?”

    富弼有些懵,毕竟他对交趾也了解不多。

    “宋卿怎么看?”

    枢密使宋庠被点名,他出班说道:“陛下,臣……交趾那边多瘴疠,大战不可起啊!”

    宋庠看着苍老了不少,而且神色茫然。

    老了啊!

    赵祯微微皱眉,值此交趾有乱之际,枢密院可是重中之重,不可轻忽。而且若是要重臣挂帅出征,枢密使也比较方便。

    他看了一眼宰辅们,富弼是不可能出征的,韩琦……罢了,曾公亮……

    “宋卿可是身体不适?”

    宋庠出班道:“正是,陛下,臣近日觉着精力不济,在枢密院也是尸位素餐,陛下,臣请归乡养老……”

    一阵沉默,赵祯说道:“先休养一番,随后朕会有安排。”

    这是准了?

    宋庠躬身告退,大伙儿都有些兔死狐悲的苍凉,旋即就被空出来的枢密使一职所吸引住了。

    赵祯看了富弼一眼,君臣二人对这一天私下已经有了默契。

    “曾公亮……可为枢密使。”

    这话是赵祯说的,宰辅之位容不得旁人置喙。

    富弼马上就出班道:“陛下英明。”

    曾公亮出班谢恩,此事就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孙可为参政。”

    这是填补曾公亮的空缺。

    “欧阳修……枢密副使。”

    老眼昏花的欧阳修终于成功的把自己弄进了枢密院里。

    以上的任命都是和富弼之间沟通过了,韩琦孤掌难鸣,只能郁闷的赞同。

    随后就是赵祯的私货。

    “司马光和王安石……同修起居注。”

    同修起居注是官职,史官,专门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

    司马光和王安石同时被看中……

    宰辅们都在暗自发笑。

    上次王安石的儿子和沈安一起围殴御史陈挺,司马光可是要较劲来着,可王安石却徇私了。两人现在看似还好,但暗地里谁知道有没有龃龉。

    有热闹看了啊!

    “陛下英明。”

    这个任命宰辅们齐齐赞同,让赵祯也自得了一瞬,觉得自己算得上是知人善任,却不知道宰辅们是想看热闹。

    他在洋洋自得,随即想起交趾之事,就有些难为情的道:“那个……那个……交趾之事……”

    他云淡风轻的瞥了富弼一眼。

    首相是干啥的?

    别的都不说,首相首先就是要和皇帝站在一起,能察言观色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然后互相沟通配合。

    富弼是老臣子了,赵祯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猜到了这个难为情是啥意思。

    交趾很难办。

    若是两国在平地对垒,大宋绝对不虚。

    可那边密布瘴疠,山多、密林多,北边的大军过去容易送菜。

    当年只是一个侬智高就弄的大宋焦头烂额,现在交趾冒泡了……

    咋办?

    要集思广益啊!

    上次沈安就说了交趾人的坏话,说他们不要脸,还贪婪,所以铁定会来大宋找食。

    当时大家都不以为然,觉得他夸大了交趾人的胆子,现在却一一被验证了。

    丢人啊!

    一群老汉自诩算无遗策,却被一个少年给撂倒了。若非大伙儿都是厚脸皮,此刻大概都只有掩面而去的选择了。

    “陛下,要不……多叫些人来……集思广益?”

    单独叫沈安来丢人,多叫几个可以遮掩一下。

    赵祯也觉得这样好,自己的脸面好歹保住了,就说道:“如此甚好。”

    ……

    第三更送到,各位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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