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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7章 相亲

    五千多贯铜钱有多少?

    沈家专门弄了个大房间来堆放。

    现在事情了结了,沈安却看着铜钱发愁。

    太多了啊!

    没想到我沈安竟然也有看着钱多发愁的一天,这感觉真是……

    他在仓库里呆了半个时辰,过足了土豪的瘾。

    “哥哥!”

    “哥哥!”

    沈安回身,就见到果果在台阶下面,一步步的小跑上来,然后扒着门边,惊讶的道:“哇!好多钱!哥哥,买好吃的,好吃的!”

    “小财迷!”

    沈安过来牵着她,兄妹俩看着这一堆铜钱,都格外的舒坦。

    小孩子无忧无虑,最喜欢的就是吃、玩。

    果果牵着哥哥的袖子,仰头道:“哥哥,仲哥哥家里送来了好些衣服……穿不完呢!”

    沈安柔声道:“不怕,尽管穿。”

    高滔滔表示感谢的手法很是粗暴,直接拿果果来当靶子,各种好东西送过来,直接淹没了果果的小库房。

    “哥哥,明年就穿不了了。”

    小女娃依旧爱美,觉得那么多衣裳不穿可惜了。

    “明年哥哥给你做。”

    沈安从不觉得这是问题,只是高滔滔非得要表示感谢,那就由得她。

    “郎君,外面来了个女人。”

    沈安到了前院,一进去就见到了个女人。

    “奴蒋大娘。”

    女人郑重的福身,然后笑道:“沈郎君一表人才,奴见了也觉得心动呢!”

    这是媒婆吧?

    沈安请她坐下,说道:“家中无长辈,怠慢了。”

    蒋大娘三十余岁,看着徐*娘*半老,身材丰腴,大抵是水嫩多汁的年纪,说话间多了娇媚。

    她笑眯眯的道:“那敢问沈郎君,家中谁做主?”

    沈安随口道:“自然是某。”

    家里的主人就他和果果两人,他就是家主,他不做主谁做主?

    蒋大娘的目光中多了欢喜,脸上绯红,说道:“如此倒也好,不过奴这里倒是有个委托,沈郎君……包公的委托。”

    啥子?

    沈安下意识的就想跑路。

    老包的委托。

    那老家伙想干啥?

    大宋每年都是赤字,让老包在三司使的位置上焦头烂额。如今他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只求把眼下过了。

    蒋大娘盯着他的脸,察言观色之下,觉得有些意思,就说道:“包公说了,让你下午去赴宴……”

    啥?

    沈安苦着脸道:“什么宴?”

    蒋大娘捂嘴笑着,“包公让你下衙后去御史杨继年家,至于什么宴席,奴也不知,只是却要先带着你去。”

    沈安干咳道:“这个……包公不在,此事真伪难辨,且等包公下衙了再说。”

    他觉得这事的味道不对,有危险,所以先耍赖了再说。

    门外有人探头,沈安一看,竟然是老包的管家。

    “那个……沈郎君,阿郎说了,让你务必去,他下衙就去。若是不去……”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甚浓,沈安只得答应了。

    蒋大娘马上起身道:“府中可有人?”

    这话怎么问的?

    沈安不满的道:“当然有人。”

    蒋大娘淡淡的道:“奴问的是梳妆的人。”

    “没有。”

    沈安不需要梳妆,果果的简单,陈大娘每天早上都给她扎头发。不过偶尔果果也会跑来,让哥哥给自己扎两个简单的小鬏鬏。

    蒋大娘微微昂首,有些熟悉的气息溢出来。

    沈安想了想,这大抵就是专家的气息。

    “拿东西来。”

    她朝着边上的曾二梅伸手。

    曾二梅问道:“要啥?”

    “梳妆的东西。”

    曾二梅哦了一声,跑着去了。

    稍后她再回来时,手中就拿着梳子,还有一瓶香露。

    蒋大娘叹息道:“就这些?”

    曾二梅点点头。

    蒋大娘看了她一眼,说道:“女人从不丑,只有你认为自己丑。”

    这句话镇住了曾二梅,蒋大娘走到沈安的身前,淡淡的道:“没有别的也就罢了,梳头!”

    沈安一脸懵逼,蒋大娘已经解开了他的头巾,然后开始梳理他的头发。

    稍后她重新给沈安包好头巾,退后几步,赞道:“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两人坐了一会儿,等到离下衙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蒋大娘就带着沈安出发了。

    一路出了朱雀门,顺着左边一路到汴河边,再往右边,前方就是一片民居。

    汴梁房价高的让人喷血,能在外城有一个宅子,那也算是土豪了。

    一路进去,街巷比内城里还热闹,直至一个宅子前,蒋大娘下了马车,笑眯眯的去叫门。

    大门打开,一个男仆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和蒋大娘说了几句,就笑道:“沈郎君请进。”

    别是陷阱吧?

    沈安看看跟来的陈洛,陈洛微微点头,示意自己随时会保持警惕。

    这是个两进小院,前面大抵是仆役住的地方,还有厨房。

    正厅就在前方,沈安被引了过去。

    蒋大娘在边上插诨打科的极为活跃,等坐下后,更是拿沈安的害羞取笑。

    哥不害羞啊!

    只是想着今日这是不是鸿门宴。

    天气热,蒋大娘坐在侧面,就趁着这里只有她和沈安的机会,拉开了些衣襟,然后用手帕扇动了几下。

    女人的体香飘来,沈安嗅到了,却没有动容,甚至都没往那边投去一眼。

    “哎呀!热死了!”

    蒋大娘把衣襟再拉开了些。

    沈安淡然看着门外,心想哥可是阅尽千帆的老鬼,你这个……后世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蹲着,能看到多少肉?

    一个仆妇进来了,飞快的扫了里面一眼,然后把茶水送上。

    后院的房间里,御史杨继年板着脸坐在上首,身边是妻子李氏。

    而在下首,一个十余岁的女孩很端庄的坐着,肌肤嫩白,映衬着眉目如画。

    而在对面,一个**岁的男孩坐立不安的在磨蹭。

    仆妇进来,欢喜的道:“阿郎,那少年目不斜视,不见紧张慌乱,很是镇定呢!”

    李氏三十多岁,闻言就说道:“包公看来还是为咱们家的卓雪想的周到,这沈安就是个老实的,想来以后……”

    她看儿女们一眼,后面的话就止住了。

    她对女仆说道:“阿青,再去探探。”

    女仆又跑了,

    李氏笑道:“沈安就一个妹妹,上头没管辖,家产又丰厚……”

    大抵是觉得这话不对,李氏就转了口风:“关键这人还能干,带着妹妹来了汴梁,没两年就挣下了偌大的家产,还做了官,汴梁城中可找不到这般出色的少年郎了。”

    那女孩的脸红了,李氏见了就说道:“卓雪带着大郎去玩吧。”

    “是。”

    女孩叫做杨卓雪,起身后端庄的行礼,然后带着弟弟杨卓超出去了。

    等孩子出去后,杨继年板着脸道:“当着孩子的面,说那些做什么?咱们家又不差孩子的饭食,卓雪那么乖巧的孩子,就算是不嫁,为夫也养得起。”

    杨氏淡淡的道:“女人家总是要嫁人的,有个人疼她才好。不像是妾身,哎!”

    杨继年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包公怕是快来了,整治酒菜吧。”

    杨氏说道:“都是外面叫来的,吩咐下去就是了。”

    这时阿青又跑回来了,喜道:“阿郎,娘子,那沈安坐的甚是稳当呢!还是目不斜视。”

    杨继年微微颔首,说道:“还算是不错。”

    ……

    沈安在前面确实是目不斜视,因为他在想着即将到来的发解试。

    国子监和太学就要靠这一下打翻身仗,若是失败,过关的人少,那未来的生源堪忧。

    但沈安对题海战术还是有些把握的,最近更是逼的师生们堪称是头悬梁,锥刺股般的苦学。

    天上还挂着星宿时起床背书,天上繁星点点,夜露深重时方睡。

    学生们已经完全融入了那种气氛之中,人人争先,唯恐落后。

    局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沈安心中欢喜,一时间忘记了是出来做客,就习惯性的起身走了出去。

    “呀!”

    一声惊呼从侧面传来,沈安循声看去,只看到了半张嫩脸,然后裙角一闪而逝,啥都没了。

    这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老包是在给他介绍媳妇,今日就是来给女方家过目的。

    没等多久,包拯就来了。

    杨继年亲自出迎,沈安也站在边上拱手为礼。

    “见过包公。”

    包拯笑眯眯的道:“永健,这是沈安沈安北。”

    杨继年看了过来,板着脸道:“还行。”

    这话有些埋汰人,可包拯却露出了笑容,说道:“这是杨继年,御史。”

    “见过杨公。”

    没法称呼了,只能称呼一声公。

    杨继年抚须点头,说道:“酒菜都齐整了,包公请。”

    三人进去分宾主坐了,然后次序上菜。

    沈安看到了炒菜,心中不禁好奇,想着这家人竟然也会?

    等看到银器时,他才知道是叫了外卖。

    席间包拯和杨继年说话,沈安只是听着。

    杨继年是包拯在御史台为官时的下属,为人方正,和包拯对了脾气,所以交好。

    酒过三巡后,杨继年突然问道:“安北志向如何?”

    这个问题从古至今的老丈人们都在问,他们想知道未来女婿的理想。

    后世的回答自然是尽力工作,早日升职,好挣钱养家。

    现在也一样,可沈安是官员,却不能这么说。

    他淡淡的道:“文要为大宋理事,武要为大宋开辟疆土。”

    这个志向太大了,文要做宰辅,武要统军拓边,堪称是牛比冲天了。

    你们两个老汉装啥装,哥干脆来个绝杀,看你们还装不装。

    沈安觉得相亲的事儿可有可无,他还年轻,急个啥。

    所以干脆就整个大的,让这位古板脸的杨继年死心。

    “好!”

    卧槽!

    正在想着回家弄宵夜的沈安懵逼了,被吓了一跳。

    虽然我说的是实话,可在你们看来不就是大话吗?

    少年人吹牛你竟然也叫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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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少年真会吹牛笔!

    杨继年正在发呆,包拯一声叫好不但吓到了沈安,也吓到了他。

    他看着包拯,心想这怎么好了?好什么好?

    你说自己未来想做宰辅,那么老夫也认为这个理想还行。

    不想做宰辅的不是好官嘛!

    可你竟然还想着率军为大宋开疆拓土……

    你怕是喝多了吧?

    他看了一眼沈安那边,却发现那杯酒只喝了一半。

    这等酿造酒,连女孩子都能喝,可沈安竟然只是抿了一口。

    可你既然没喝多,说啥酒话?

    杨继年的不满包拯也感受到了,他微笑道:“永健怕是不知道吧,沈安前次率军前去府州,一举击败了西夏人,回来后官家封了开国男……”

    汴梁很大,官员多的在街上一砖头扔出去就能砸到的程度。

    天子脚下,帝国的中心。

    无数官吏在奔忙着,除非是利害关系,或是闹腾的人尽皆知,否则大伙儿不会有闲心去追八卦。

    所以杨继年就震惊了。

    他不知道这事儿,所以很认真的问道:“包公,他真的……去了?”

    我没去啊!

    我活的好好的!

    沈安不满的看过去,却正好遇到包拯那饱含威胁的眼神。

    你再给老夫哔哔试试。

    沈安瞬间就怂了。

    包拯这才继续说道:“他真去了,前后手刃五人。”

    他没敢说京观的事儿,担心会被杨继年认为是变态杀人狂。

    但作为媒人,肯定是要为沈安吹嘘的。

    老包瞬间化身为段子手,不住的夸赞着沈安。

    “……如今的太学早已不同了,沈安主持,生机勃勃啊!那些学生披星戴月的在熬着,就为了今年的发解试,沈安的杂学更是在太学成为了学生们的心头好……”

    老包看着好似喝多了,语言组织能力都有些问题。

    “……王安石家的大郎你可知道?”

    “知道。”

    “就跟着沈安在学呢!”

    “竟然如此吗?”

    杨继年看了沈安一眼,然后举杯邀饮。

    又过了几巡,杨继年突然说道:“那醒酒汤为何不上?”

    门外等待的阿青马上就出去了。

    沈安心想这点酒还用得着醒酒汤?

    而且现在的醒酒汤真的很难喝,酸的古怪。

    他在想着剁椒。

    泡几个月的剁椒酸味已经很浓郁了,然后弄几条野生的鲫鱼一起熬煮鱼汤,那味道……

    沈安突然觉得眼前的食物都成了渣渣,就想喝一碗酸鱼汤。

    剁椒用油炒一下断生,加水,下鱼,就那么简单。

    好剁椒酸辣,野生鲫鱼鲜美……

    没辣椒啊!

    沈安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怨念就是没有辣椒,否则他能折腾出无数美食。

    “包公,这是小女卓雪。”

    沈安闻声抬头,就见到了一个女孩端着盘子进来。

    女孩窄衫长裙,有帛绕过肩背,飘然欲飞。

    她的脸极为白嫩,于是映衬着乌黑的眉,粉红的唇,越发的如画。

    她把盘子先端到包拯那边,拿了一碗醒酒汤放过去。

    包拯六十余岁,自然不拘礼数,他仔细看着女孩,然后赞道:“秀丽而不失灵气,永健,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沈安此时才知道叫这个女孩来上醒酒汤的用意。

    包拯是杨继年曾经的上官,可依旧郑重其事的介绍沈安给他,这就是看重和认可。

    包拯的朋友不多,能得他认可的更是不多。

    所以杨继年的态度也很是端正,今日特地告假在家。

    若是觉得沈安不好,他自然会婉拒,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喝醉。

    若是满意,那就把女儿叫来,也算是过目。

    这是因为沈安无父母在的缘故,否则相看女方应该是长辈来。

    而这时杨卓雪出来了,这就是说,女方暂时对沈安的印象不错。

    不过稍后女方家大抵会托人去打听沈安的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女孩给两位长辈上了醒酒汤,最后来到了沈安这边。

    沈安只是瞟了一眼,就赶紧垂眸。

    好像是大长腿?

    只是一眼,老司机沈安瞬间就判断出了女孩的身材。

    一双小手端着小碗缓缓过来,沈安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

    那双明眸里多了羞恼,然后小手微微一动,醒酒汤就泼了点出来。

    沈安抬头,就看到了微笑。

    得意的微笑。

    顽皮啊!

    沈安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

    醒酒汤溅落在桌子上,反弹了几滴在沈安的手上。

    他并未惊讶,而是微微颔首表示歉意。

    这不是随便就能牵小手的年代,你伸手出去啥意思?

    调戏女孩子呢!

    只是这女孩的反应竟然不是害羞,而是反击……

    这个有趣啊!

    沈安笑了笑,看着很恶劣的微笑。

    本来觉得自己做过了的女孩马上就皱皱鼻翼,然后轻哼一声,福身告退。

    不是个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的女孩。

    沈安面露微笑,上面的杨继年见了,就冷哼一声。

    自家的闺女养大了,外面的野猪就会来刨门。

    这种感觉太难受,杨继年难免要难过一番。

    包拯有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自然知道那种感觉。

    所以他举杯道:“永健,此次朝中在议疏浚二股河之事,你认为如何?”

    杨继年马上就换了个角色,从父亲的角色转换到了御史身上。

    他说道:“二股河乃东向,若是能成,此后不复担忧辽人借势而来,于国于民大有好处。”

    二股河?

    沈安最近在太学忙碌,所以没关注朝政。

    稍后酒宴结束,沈安和包拯一起离去。

    二马并驱,包拯打个酒嗝说道:“你身家丰厚,前途不可限量,若是给你寻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两边怕是难处。”

    门当户对从不是假话。

    男女之事,一方太过强势,日后的生活定然不会和谐,两家也不会和睦。

    “杨继年虽然看似古板,可去年有升迁的机会,他却不肯安生,竟然弹劾了富弼……”

    娘希匹,升官的关键时刻,你竟然去弹劾首相。

    这是不把首相当回事啊!

    这人不会是迂腐吧?

    沈安不怕小人,不怕君子,就怕迂腐。

    迂腐之人多半执拗,认定的道理要坚持,面对他们,沈安只有对牛弹琴的感慨。

    夜色渐渐朦胧,两边的街巷灯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越来越多了,两人只得下来,牵马而行。

    包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杨继年不是迂腐,而是清高。许多事他都看不惯,但却不会一味去弹劾……”

    清高啊!

    清高不怕,就怕迂腐和虚伪。

    包拯笑道:“那女娃子也还好,看着灵动。老夫知道你是个不肯将就过日子的人,所以访了许久,最后才相中了这一家。”

    沈安看似很好说话,吃饭也不精致,穿着也不讲究。

    可他的宗旨是要自己舒服。

    我喜欢这种吃法,喜欢这种穿法就行。

    这种人看似不讲究,实则是最讲究。

    我不乐意为了旁人的看法而活,只要不影响到别人的生活,我想咋滴就咋滴。

    这种来自于后世的生活方式在如今就显得格外的另类。

    “朝中那些人都说你是另类,官架子也不端一端。至少要板着脸,喜怒不形于色才是,还有就是要稳重,别动不动就动手打人,那肖青被你打过之后,在外面散播你的坏话……”

    沈安截住话头说道:“以前是年轻了,后来懂了,就稳重了许多,您看某现在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要脸!”

    包拯和沈安一起看去,就看到一个妇人抚着自己的臀部在骂着。

    她的身前是个大汉,大汉笑道:“好软和,下次某再来,哈哈哈哈!”

    调戏妇女?

    包拯怒道:“滚!”

    这等人他只想一顿板子打个半死,可现在却不行了。

    他现在是三司使,没有了执法权。

    哎!

    郁闷!

    然后他就觉得嗖的一下,身边的沈安就冲了过去。

    大汉见有少年冲过来,就狞笑着张开双臂。

    这叫做什么开门合击势,在泼皮中很是流行。

    哥敞开怀抱了,你有本事来打。

    有本事的耍这一招叫做艺高人胆大,没本事的就是空城计。

    但一般人哪里敢和泼皮较真,所以空城计大抵都成了。

    可沈安操练了两年,那拳脚却不是泼皮能比的。

    而且他还杀过人,上过沙场,这更是平添了许多自信。

    左脚虚踢膝盖,就在泼皮下意识的低头伸手格挡时,左脚飞快的收回来,然后踩地,身体就飞了起来。

    膝撞!

    这是来自于泰拳的犀利招数。

    包拯目瞪口呆的看着泼皮轰然倒地,然后脸上就像是装了什么机关般的,那血就飙了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安拍拍手,骂道:“特么的想玩女人就去青楼,调戏女人算个什么事,畜生!”

    边上本是闹市,大伙儿被沈安这一下给惊住了,此刻清醒,有人就喊道:“打得好!”

    “打得好!”

    一片欢呼声中,那女子走过来,福身道:“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沈安说道:“小事罢了。”

    这话他说的特淡然,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瑟劲,一般人察觉不到。

    出来去酒楼结账的阿青却看到了这一幕,她急匆匆的去结账,然后回家。

    “阿郎,那沈安先前动手打人了。”

第329章 妇人,黄河(为‘反噬的幸福’加更)

    “还会路见不平?”

    杨继年抚须点头,“有正气,好!”

    李氏没好气的道:“好什么好?那是愣头青。”

    “你懂什么?”

    杨继年不屑的道:“孝顺父母的,有正气的,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是坏也坏不到哪去。”

    ……

    沈安的内心住着一个老鬼,所以少年人的感情是啥滋味他不大懂。

    懵懂,还有憧憬,以及紧张……

    甜水巷有家小店,小店里专门卖炸鹌鹑。

    鹌鹑炸出来很香,而且肉有些干,一丝丝的咀嚼着,回味无穷。

    操持这个小店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叫做左珍。

    左珍长得很是俏丽,而且性格开朗,朋友很多。

    鹌鹑放进油锅里,顿时油烟渺渺,然后香味传来。

    门口守着两个半大孩子,他们刚给了钱,准备买回去给长辈当下酒菜。

    这么一只小鹌鹑,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顿只舍得吃半只,剩下的半只留到第二天吃。

    一碗浊酒,半只炸鹌鹑,这便是神仙日子。

    每一个阶层都有自己的乐趣,对于王来说,他的乐趣就是俯瞰众生。

    这样的日子很瑟,也很潇洒。

    他刚从太学出来,给那些在冲刺发解试的学生们鼓鼓劲。

    可他的肚子饿了,被炸鹌鹑的香味吸引了过来。

    两个半大孩子的鹌鹑很快就得了,他们留着口水,小心翼翼的在皮下撕下些肉来,然后塞进嘴里,一路狂奔回家。

    “要炸吗?”

    声音很清脆。

    王觉得心中什么地方动了一下,就点点头。

    青烟再度升起,肉香四溢。

    那张俏丽的脸在青烟中有些模糊,却让王觉得心跳加剧。

    “少年人要好好读书,莫要熬坏了身子……”

    “看你就是个单薄的,要记住多吃饭,看书要歇息……”

    王觉得自己的心中多了些什么,他木然结账,却忘记了拿鹌鹑。

    “你的鹌鹑!”

    清脆的声音唤醒了他,他回身,冷漠的点点头,接过鹌鹑。

    左珍见他远去了,才笑道:“大大咧咧的少年,真好玩。”

    ……

    等到了沈安家,王手中的炸鹌鹑依旧完好如初。

    开门的是姚链,王顺手把鹌鹑递给他。

    “多谢王郎君。”

    姚链笑呵呵的接了,然后说道:“郎君在书房。”

    无需带路,王自己就寻摸了过去。

    “……二股河经常淤积,就算是现在清淤,可以后呢?难道每年都让黄河改道,然后重新清淤?”

    沈安正在发怒,见王来了就只是点点头。

    “当年堵塞了商胡,想改为北流,结果一夜之间河北路成了泽国,原先的富庶之地成了废墟,这特么的教训还不够,如今又来折腾,折特么!”

    沈安一拳捶打在草图上,只觉得这个大宋真是不省心。

    那是黄河啊哥,后世都没人敢说给黄河改个道,就你们贼大胆。

    ……

    “陛下,黄河北流在魏县决口,在信阳入海,陛下……黄河东流了!”

    朝堂之上瞬间就被这个消息引爆了。

    “天呐!”

    赵祯捂额道:“祖宗护佑,祖宗护佑啊!”

    富弼叹道:“总算是回去了,好啊!回去就好啊!”

    君臣捂额相庆,欢喜不已。

    “终于东流了。”

    连陈忠珩都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内侍没有当朝发表看法的权利,但今日却是例外。

    人人唏嘘,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弥漫在整座宫殿内。

    韩琦说道:“当年堵塞商胡,结果黄河决堤,一夜之间河北成为泽国,可惜可叹。如今黄河自行决口改道,可见是被陛下的诚心所感,臣等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赵祯欢喜的面色微红,问道:“可查探过了吗?”

    上次报信的人说的简陋,大伙儿还在等着详细情况禀告。

    来报信的人说道:“陛下,二股河目下还能承受河水,只是淤积不少,怕是……难以维系。”

    河道淤积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破堤。

    君臣相对一视。

    淤积算个毛线啊!

    挖!

    赵祯面色红润了起来,说道:“可能清淤?”

    富弼正色道:“当然。”

    来人说道:“经多番查验,若是维系北流,那二股河不必清淤。”

    殿内安静了一瞬。

    黄河目前是北流,可北流它危险啊!

    那还是几十年前的真宗朝,一位叫做李垂的官员潜心研究多年,提出了黄河年年决口,不如改道东流的建议。

    他建议的主因就是因为辽国。

    黄河会不断向北,一路改道进入辽国境内。

    黄河进入辽国境内会发生些什么?

    汴梁的黄河天险没有了,辽人随时能南下。

    咱们给黄河改个地方走吧!

    没事走两步,反正走走也没啥坏处。

    真宗朝时,君臣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靠谱,劳民伤财不说,而且还容易出错。

    李垂的‘一腔热血’化为灰烟,但愚公精神万代传。

    到了至和二年,也就是五年前。

    李垂的儿子李仲昌冒泡了。

    彼时黄河北流河道时有水患,不少地方淤积,于是有人建议给黄河改道。

    兄弟们,咱们来给黄河换个地方吧!

    李仲昌作为专家的儿子出来了,强烈建议把黄河改道六塔河。

    这一次他成功了。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李垂附体,所向无敌。

    李仲昌作为‘首席专家’参与了改道大业。

    当时欧阳修觉得不靠谱,而原因也很简单。

    扯尼玛的淡!黄河目前的河道有两百步宽,可六塔河只有四十步。哥,那么多河水涌入狭小的六塔河,它过得去吗?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可当时的君臣对辽人南下的恐惧战胜了直观感受。

    汴梁需要黄河天险!

    动手吧!

    然后他们就动手了。

    那次工程很成功,一切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当故道被堵塞成功时,黄河成功的改道六塔河。

    欢呼吧!

    庆功吧!

    一时间工地上全是欢呼声,首倡者们热泪盈眶,立即派出快马去京城报信。

    六塔河到汴梁按照今天的算法两百公里不到,快马加鞭的话,第二天绝对能把好消息送到。

    然后大伙儿该升官的升官,该青史留名的青史留名。

    那一夜很是嗨皮!

    然后,六塔河就被黄河冲破了。

    黄河浩荡,一路冲刷下去,河北路几乎变成了泽国。

    灾难过后,曾经是重镇和富庶之地,也是抵御辽人第一道防线的河北路就这么被毁掉了。

    没有亡于辽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被专家给毁掉了,被自己吓自己给毁掉了。

    这就是有名的第一次回河工程,也是历史上有名的自废武功的工程,堪称是千古笑柄。

    事后李仲昌被充军,可却无法挽回浸泡在泥沙里的那些良田,以及无数百姓……

    如今欢呼声再度传来,君臣的笑声回荡在皇城内。

    欧阳修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求见。

    “不见!”

    赵祯不想见他,他决定要疏浚二股河,把黄河重新变成汴梁的防线。

    欧阳修在皇城外站着。

    太阳很大。

    他的身体本是早衰的一类,所以没多久就有些摇摇晃晃的。

    “欧阳公,回去吧。”

    看守皇城的军士都看不下去了,担心他会一头栽倒在这里,然后永不醒来。

    欧阳修没有反应。

    “……疏浚之后定然是改道,不,是堵塞北流的口子,堵不得啊!”

    他经历过那次决口,为河北路的现状感到痛心。

    可如今黄河一个决口,那噩梦好像又要来了。

    老夫要阻止这一切!

    不惜代价!

    “欧阳小儿,你这是疯了!”

    有人在喝骂,欧阳修抬头,茫然看去,“你是……”

    等来人近前,他眨巴着眼睛,“你……包拯老儿,你来看老夫的笑话吗?”

    来人正是包拯。

    他一把架住欧阳修就往边上拽去。

    “别拉!老夫不去!”

    欧阳修的神色凛然,这一刻连包拯都要为他的义无反顾而感动。

    可老包的感动方式有些特别。

    “看着作甚?还不来帮忙!”

    他冲着那些军士喝道,“再不来老夫弄死你们!”

    这个不要脸的威胁起作用了,两个军士过来,和他一起把挣扎着的欧阳修架进了里面的阴凉处。

    欧阳修和包拯都在喘息着,包拯得意的道:“安北教了老夫养生之道,如今老夫是身体康健,欧阳小儿,你却是不行了。”

    欧阳修骂道:“老夫定然比你活得长!”

    “那且拭目以待吧!”

    欧阳修的眼睛差的几乎是睁眼瞎,包拯的瑟算是白瞎了。

    他坐在地上,靠着城砖,喃喃的道:“此事不能这样,不能啊!”

    包拯坐在他的身边说道:“此事你孤掌难鸣,若是君臣都同意了,加上老夫也没用。”

    欧阳修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吸吸鼻子,泪水竟然就滑落下来。

    包拯见状就轻声道:“罢了,你若是要弄,那老夫便陪着你闹一场,大不了老夫再去揪住官家不放好了。”

    当年他揪着赵祯不放,就是不让给那位贵妃的亲戚升官,顺带喷了赵祯满脸口水。

    “他们疯了!”

    欧阳修绝望的道:“没办法,拦不住……”

    包拯叹道:“此事是拦不住,不过多找几个帮手吧。”

    “沈安!那少年主意多,找他去!”

    ……

    第三更送上,诸位书友晚安。

第330章 老夫今日和你同归于尽

    两个老汉一路到了沈家,姚链开门见欧阳修面色惨白,包拯也好不到哪去,就喊道:“郎君,不好了……包公和欧阳公不好了。”

    沈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

    “谁去了?”

    等他看到包拯和欧阳修坐在前厅里喘息时,就赶紧过去看了看。

    “这是有些中暑了,赶紧去弄些凉茶来,快去!”

    沈家有凉茶,连果果都喜欢喝。

    两杯凉茶下肚,欧阳修的脸色好了些,他一把抓住沈安的手腕,抬头道:“朝中再议给黄河改道之事,安北,此事你可有办法?”

    我有毛线的办法!

    沈安不敢这么说,否则看欧阳修的意思,分明就是敢一头倒在沈家,然后他就是杀人犯。

    包拯给他一个眼色,沈安赶紧忽悠道:“这事儿吧,它成不了。”

    成不了才怪!

    历史上大宋前赴后继的想把黄河改道,从第一次废掉了河北路开始,再到后面王安石又作死,结果再次决堤……

    别以为就两次,等到了赵仲的儿子哲宗时,又来了一次,结果是啥?

    河北千里萧条,间无人烟……

    连修在山上的大禹庙都被淹没了,那水之大,可想而知。

    大禹治水,结果自家的庙被后世子孙给放水淹没了,这堪称是世上最黑色的笑话。

    河北一地被三次**给祸害的再无一丝人气,结果金军南下时,本该是第一道防线的河北路就成了摆设……

    沈安不禁骂道:“都是一群吃饱撑的!”

    “没错!都是一群畜生!”

    沈安不禁对欧阳修赞道:“欧阳公……不畏权贵啊!”

    你竟然敢骂那群君臣为畜生,真是……可喜可贺啊!

    老欧阳发飙了,马上就在沈家写奏疏,那言辞之激烈,连包拯看了都自愧不如。

    奏疏被送出去了,欧阳修说道:“官家怕是不会看。”

    “尽力而为吧。”

    包拯叹道:“黄河能挡住北面的敌人,这也是他们最欢喜的一点。”

    “没办法了!”

    欧阳修的精神头下去了,满头白发看着格外的沧桑。

    这事儿只要赵祯同意,宰辅们大部分同意,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疏浚二股河,这只是个借口。

    只要二股河疏浚成功了,以后寻机就可以提出堵塞北流的黄河。

    东流吧黄河。

    沈安想起了一首歌:大河向……

    沈安摸着下巴问道:“包公,某怎么觉得支持的人有很多呢?”

    包拯一拍大腿,冲着欧阳修说道:“欧阳小儿,老夫说什么来着?老夫就说安北有办法,你还不相信,这下可信了?”

    “什么?”

    欧阳修疲惫的问道,然后一怔。

    “想明白了?”

    包拯得意的问道,能看到老对头狼狈愚蠢,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欧阳修恍然大悟:“是了,上次改道六塔河,多少人赞同?那些人都不知道改道是要做什么,只知道工程浩大……”

    他缓缓起身,骂道:“一群蛀虫!”

    那些人哪里会关心黄河走哪头,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上下其手。

    这就是官员和商人的一次盛宴!

    包拯冷冷的道:“弄几个?”

    他现在是三司使,却不好动手了。

    欧阳修是权知开封府,但是最近枢密院里几位枢密使在内斗,据说一位枢密副使已经节节败退,要滚蛋了。

    而欧阳修就是替补人选。

    欧阳修咬牙道:“老夫要进宫!”

    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可嘉,可老欧阳是著名的反黄河改道派,这时候赵祯怕是不想见他。

    “你进不去。”

    包拯微微昂首,淡淡的道:“你不行!”

    这话能把人气死,可欧阳修却只是冷笑道:“你行?那你去吧!”

    这是挤兑,可包拯却点头道:“老夫这便去了。”

    他只是点点头,语气淡然,却让人感到了一股惨烈的气息。

    这一去必定就是要发飙!

    “哎!包拯老儿,你别去!”

    欧阳修起身喊道:“老夫风烛残年,早就想回家养老了,老夫去,大不了辞官回家,可你是计相啊!万万不可!”

    三司使别称计相!

    包拯摇摇头,脚下不停。

    “这也想来那也虑,那还做什么官!那还做什么人!”

    欧阳修的腿脚没包拯的灵便,结果出门后,包拯已经骑马远去了。

    他回身对沈安说道:“你为何不拉住他?”

    沈安肃然道:“此刻拦不得!”

    欧阳修跺脚道:“他这是要去和官家宰辅他们撕破脸啊!”

    “撕破又如何?”

    沈安的平静让欧阳修怒了,“枉自包拯对你这般好,你竟然冷漠如此吗!”

    沈安说道:“某这里准备了两个东西……”

    欧阳修的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东西?”

    沈安说道:“一是查,当年改道六塔河时用工数十万,各种物资多不胜数,查几个大老鼠出来。”

    “好!”

    欧阳修赞道:“这个法子好,直接扇他们耳光,让他们看看支持改道的都是些什么人!”

    哎!

    沈安觉得这个老汉的眼界不够开阔,他叹道:“还有第二,就是直接驳斥。”

    “怎么驳斥?”

    “问问那些人,可知道如何计算流量吗?”

    “流量?”

    “对!”

    沈安得意的道:“他们可知道?”

    欧阳修摇头道:“老夫只知道大河不能改小河……”

    “这就是直觉啊!而计算只是把直觉变成了数据而已。”

    沈安瑟完毕,喊道:“遵道,姚链!”

    “郎君!”

    “安北兄!”

    沈安狞笑道:“某知道汴梁城中有个在六塔河改道中发财的商人,玛德,发的太多了,那可是国难财啊!他们也拿着不烫手?走!”

    ……

    大殿内,君臣正在热议着疏浚二股河的美好前景,包拯求见。

    富弼笑道:“他来的正好,三司那边算算疏浚二股河要多少钱粮,到时候也好筹措。”

    赵祯觉得正该如此。

    “包拯在三司行事严正,下面的官吏都服他。”

    赵祯难得夸赞曾经喷过自己的包拯,可见他今日心情之好。

    宰辅们也微微而笑,老包喜欢得罪人,那就让他去吧。

    “……陛下,疏浚之后得沿途安排人手看防,若是有决口之像,当即上报,然后马上封堵……”

    富弼正在侃侃而谈,眼角就瞅到了什么东西飞来。

    好个富弼,只见他上半身一个后仰,差不多来了半个铁板桥。

    一块笏板从他避开的地方飞了过去。

    “富弼老贼!今日老夫定然要和你同归于尽!”

    笏板正是刚进殿的包拯投掷而来,老包此刻须发贲张,直冲向富弼。

    富弼一直腰,第一件事就是跑路。

    赵祯在上面气得起身喊道:“拦住!拦住!”

    发怒的包拯眼睛发红,那模样择人欲噬,内侍们开始了围追堵截。

    一个内侍抱住了包拯,包拯猛地挣脱了,左手的手臂好像被别到了,耷拉在了身侧。

    赵祯见状就皱眉道:“别伤到包卿!别伤到他!”

    大殿内乱做一团,富弼在前面跑,包拯在后面追。

    侍卫也冲进来了,可有赵祯的话在那里,谁都不敢去拦截包拯。

    老包六十多了呀!

    要是一个不小心倒在了殿内,今天就可以称为大宋的国耻日了。

    宰辅们都站在边上,韩琦劝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富弼的身体不错,跑起来看着挺快,甚至还一边跑一边问道:“包拯,老夫与你何仇?为何动手?”

    他一边问话一边回头,然后见到包拯的动作后不禁亡魂大冒。

    一个侍卫站在边上,包拯竟然劈手就把他的头盔给摘下来了,然后奋力扔了过来。

    包黑子竟然想取某的性命?

    他竟然玩真的?

    富弼来了一个快速转向,头盔就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

    卧槽!差点就砸中了!

    老包来真的了!

    赵祯沉着脸缓缓走了下来。

    “陛下,不可啊!”

    见赵祯竟然想来拉架,陈忠珩被吓坏了,赶紧劝阻。

    “闪开!”

    赵祯伸手拨开他,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住手!”

    赵祯站在了包拯追杀的路线上,面沉如水的负手而立。

    太阳把炽热的光挥洒在殿外,然后反射进来的光线照在了赵祯的身上,明晃晃的,映衬着他格外的威严。

    包拯冲了过来,然后减速。

    是了,帝王尊严还是在的。

    赵祯心中欣慰,陈忠珩也放下心来。

    宰辅们看着气喘吁吁,在那里扶膝喘息的富弼,不禁都笑了。

    好了,现在咱们有事说事。

    “陛下想做亡国之君吗?”

    包拯喘息着问道,他的双拳紧握,让陈忠珩不禁前行一步,准备在他动手时充当盾牌。

    赵祯不悦的道:“何出此言?”

    大宋好得很,至少比前面几位帝王在位时更稳固。

    这就是赵祯的骄傲。

    可包拯却问道:“为何要疏浚二股河?”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富弼喘息着,然后苦笑道:“就为了此事,你竟然对老夫下毒手?”

    包拯怒道:“二股河本就是改道而来,你等热议改道,不就是为了黄河东向吗?”

    呃……

    这个有些尴尬啊!

    大伙儿都是想着先疏浚二股河,这事儿耗费的钱粮不少,要想再想动工改道的话,钱粮怕是不称手,所以缓几年再说。

    可包拯却直接揭穿了疏浚二股河的目的,这下就尴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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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下皇城司

    先疏浚二股河,然后缓几年,积累些钱粮,再去把黄河给改过来。

    这就是大宋君臣的如意算盘。

    这个算盘的核心部分就是畏惧!

    对辽人,对北方的畏惧。

    辽人从北方而来,从边境直至汴梁,大宋无险可守。

    这个观点无人质疑,已然成为大宋君臣的梦魇。

    赵祯的面色微红,说道:“退下!”

    包拯咆哮御前,甚至是追打同僚,换个皇帝的话,大抵是要让他滚蛋了。

    可赵祯却只是让他退下。

    皇恩浩荡啊!

    包拯的目光缓缓转过来,盯住了赵祯。

    “陛下,当年堵塞商胡,让黄河改道六塔河,动用了多少民夫?”

    几十万!

    “动用了多少钱粮?”

    不计其数!

    包拯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赵祯的面色在渐渐变冷,宰辅们的神色也在渐渐变冷。

    这是一个伤疤。

    平时无人敢提,可包拯就敢。

    他腰杆笔直,声音洪亮,目光炯炯。

    “可结果如何?”

    “当日决堤,那些民夫还在堤岸上,顿时被淹死无数。那些物资尽数被洪水冲走……”

    包拯怒道:“河北路!河北路!”

    他喘息着,目光缓缓转动,看向了宰辅们。

    “河北路一夜之间变成了泽国,那些田地……那些百姓……全没了!河北路变成了废墟,还不够吗?”

    他盯着富弼喝问道:“还不够吗?”

    富弼很难堪。

    上次引黄河东流,他就是赞同者。

    “老夫此刻仿佛听到了哀嚎!”

    包拯挥舞着手臂说道:“洪水冲破提防,倾泻而下……河北路再次重创……当辽人南下时,谁来挡?谁!?”

    赵祯心中恼火,拂袖转身准备回去。

    然后他就被人拽住了。

    包拯一把就拉住了皇帝的袖子,陈忠珩怒道:“无礼!”

    赵祯的脑子里在嗡嗡嗡的作响,他想起了当年。

    “官家,莫忘了宣徽使……”

    “知道了,你放心!”

    当年的张贵妃!

    那个娇俏的女人!

    朝政是痛苦煎熬的,宰辅们个个都是老狐狸,每日和他们打交道都要谨慎小心……

    这样的日子何其艰难,说是帝王,实则就是管家。

    大宋的管家。

    这个管家还得被各种限制,各种约束。

    只有在张贵妃那里,他才能感到些慰藉。

    那就是他的港湾,每次身心俱疲时,只有这个港湾能让他停靠歇息。

    所以他珍惜这个港湾,为此愿意徇私,去提拔她的伯父张尧佐。

    那一次包拯也是拉着他的袖子,然后一通狂喷,喷了他满脸的唾沫。

    他并非是老好人。

    真的!

    他只是不忍心辜负自己的女人,所以就连唾沫都不擦,忍着那种恶心的感觉回去。

    你看你看,你就知道要宣徽使,可却不知道包拯是御史,你看看他喷了我一脸口水。

    我好可怜啊!

    ……

    她去了啊!

    “……大宋传承至今殊为不易,陛下这是要想做亡国之君吗?”

    “……宰辅宰辅,调理阴阳,辅佐君王,可你等……”

    口水在赵祯的脸上聚集。

    那个女人走了啊!

    我的贵妃,我的温成皇后。

    她走了啊!

    赵祯的面色渐冷,喝道:“拿了包拯!”

    包拯愕然,门外冲进来两个侍卫,毫不犹豫的架着他就走。

    富弼惊讶了。

    宰辅们都惊讶了。

    官家为何突然暴躁起来了?

    赵祯拂袖回身,“下皇城司!”

    这是怒了?

    包拯木然看着他,喊道:“那便杀了臣吧!”

    这个老汉竟然还敢倔?

    连富弼都在赞叹着他的勇气。

    皇城司那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是和谋逆造反、十恶不赦挂钩,你想进都进不去。

    可包拯今天进去了。

    这事儿不好吧?

    富弼躬身道:“陛下,包拯只是一时激愤,还请陛下宽恕。”

    “还请陛下宽恕。”

    宰辅们齐齐求情,可赵祯却只是冷漠。

    包拯完蛋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

    城南的一座大宅子门前,沈安站在那里,身后是折克行和陈洛,还有黄春和严宝玉。

    他不能调动大批乡兵来干这事,否则就是犯忌讳。

    “找谁?”

    大门开了,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

    这张不耐烦的脸见到沈安几人不认识,就打个哈欠道:“借钱的?我家阿郎说了,有钱宁可养狗看家,也不借人……”

    马蹄声迅速接近,接着姚链的声音传来。

    “郎君,包公刚被带去了皇城司!”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让沈安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微微一笑,问道:“可无误?”

    黄春在他的身后说道:“兄弟们已经看到了账册,只是他家里养着狗,怕被惊动,就撤了出来。”

    半个时辰前,严宝玉亲自带人摸进了这户人家,找到了证据。

    而沈安此刻就是来拿证据的。

    那门子愕然道:“你等找谁?”

    他觉得不大对,所以语气就缓和了些。

    沈安的笑容渐渐狰狞,问道:“可是郭庆忠家?”

    门子下意识的点头,沈安喝道:“冲进去,拿了账册!”

    嘭!

    严宝玉当先一脚就踢开了大门,门子尖叫道;“来人呐!有贼子!有贼子!”

    啪!

    陈洛一巴掌扇倒了他,接着一行人冲了进去。

    “汪汪汪!”

    一群狗闻声赶来,那流涎的凶狠模样能吓坏普通人。

    严宝玉拎着木棍率先冲了过去。

    !

    两棍子下去,地上倒下了两条狗,剩下的再无凶狠,夹着尾巴,呜咽着乱跑。

    一路冲到了后院,严宝玉当先冲进了书房里。

    “你等是干什么的?为何擅自闯入?”

    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群仆役过来了,那些仆役都带着木棍,甚至还有人拎着长刀。

    沈安转身过来,见状就问道:“可是郭庆忠郭员外当面?”

    这年头但凡有些身份的地主,或是商人,一般人都会称呼为员外。

    书房里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郭庆忠的眼中凶光一闪,说道:“正是某,你等来此作甚?还不让人出来?”

    “找到了!”

    严宝玉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本册子。

    郭庆忠狰狞的道:“原来是找死的,来人,动手!”

    他说着就往后退,喊道:“别顾忌,打死勿论!”

    擅闯民宅,打死了再说!

    沈安接过账册翻看着,淡淡的道:“拿了郭庆忠!”

    严宝玉当先冲了过去,迎面一腿就踢翻了一个男子,随即右拳一拳把一个男子打跪在地上。

    对面来了一棍,他身体侧移,地面却来了个扫堂腿。

    好个严宝玉,他身体跃起,右腿高抬,然后就和大刀般的劈了下去。

    当面的男子被这从上到下的一腿劈在脑门上,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这么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严宝玉落地,刚使出扫堂腿的男子才站了起来,被他一巴掌扇倒。

    前方就是郭庆忠。

    他的双腿在打颤,脸上的肉在颤抖着。

    他一步步的往后退去,颤声道:“你们……你们是谁?老夫与你等可是有仇?钱!对,钱!老夫有钱,要多少只管说……”

    沈安随意翻看了账册,见上面全是和官吏的银钱往来,不禁就笑了。

    黄河绝壁不能人工干涉,这是这个时代的铁律。

    他当时得知了消息后,就派人去寻摸当年六塔河工程的消息,准备作为底牌。

    果然,当年的工程贪腐横生。

    一群官吏,一群商人……

    这个盛宴可热闹了。

    沈安笑的很是得意。

    你们牛笔哄哄的要给黄河改道,有的人大抵是出自公心,担心黄河北流之后,大宋就失去了一道天然屏障。

    可有的人却是期待着在这个浩大的工程里能上下其手。

    此刻那群人正在额手相庆,得意洋洋吧?

    等着,哥马上就去给你们惊喜。

    严宝玉劈手就抓住了郭庆忠,然后带到了沈安的身前,不用逼,郭庆忠就主动跪了。

    “贵人,小人……小人愿意给钱,多少都给!”

    他仰着头,汗水从脸上流淌下来,仿佛是身处热锅之上。

    那几本账册就是火药,能把他和许多官吏商人炸死的火药。

    这伙人一进来就直奔这里,显然目的就是要炸死人。

    他想过杀人,但养的家仆却不是对手。

    只是严宝玉一人就能所向无敌。

    拥有这等手下的少年会是什么来历?

    “钱?某不缺。”

    沈安再翻看了一下账册,然后收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让郭庆忠绝望的动作,他说道:“那要什么?小人家中有妻妾歌姬五十余人,贵人要想谁……小人马上就让人送去。全都要……也成。”

    这话很无耻。

    沈安不知道所谓苏轼把小妾送人的传闻是真是假,但大抵觉得不真。

    这年头家里有点儿钱和身份的人都喜欢圈养歌姬。

    歌姬是干啥的?

    主人家吃饭、宴客、出游……

    就是陪吃陪玩的女人,顺带还得表演歌舞。

    这等女人和主人家没啥紧密联系,就是雇佣关系。

    当然,主人家要是喝多了,或是兽性大发,歌姬也会半推半就,然后就等着运气。

    运气好有孕了,那就会成为小妾,从雇佣关系转变为铁饭碗关系。

    几十个女人,连媳妇小妾都送你……

    动心没?

    郭庆忠眼巴巴的看着沈安。

    沈安笑了笑,说道:“带走!咱们进宫。”

    他准备进宫,去和那群在欢喜中的君臣谈心。

    郭庆忠心中一慌,问道:“敢问贵人是谁?”

    “沈安。”

第332章 我不求情(为‘迪巴拉e绝世’加更)

    包拯被弄到了皇城司里,殿内的气氛冷了一下,随后就开始热络起来。

    官家不过是在气头上,最多两日,自然会放了老包。

    只是老包经历了这么一次之后,大抵是没脸做官了。

    想到以后少了这么一个同僚,宰辅们难过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议事。

    “……疏浚二股河花销不小,各处民夫的调集……”

    曾公亮建议道;“那些厢军无所事事,要不此次抽调他们去吧。”

    富弼赞道:“对,厢军的话倒是能省些钱粮,此事可为,大有可为啊!”

    他感慨的道:“辽人跋扈,每每以大军南下为威胁,臣时常焦虑,很不能马上得知消息。可不管是军中还是皇城司的密谍都不能得之,那些时日……臣度日如年啊!”

    宰辅们都心有戚戚焉,赵祯何尝不是。

    他叹道:“耶律洪基几番书信往来都言出不逊,武力威胁之意跃然纸上,朕……怒啊!可有何用?若是能战而胜之,哪怕是能挡住辽人,那朕也会让那个侄皇帝知道什么叫做天朝上国!”

    君臣都沉默了。

    这气氛可不好,韩琦说道:“如今黄河自己改道,可见是上天在眷顾着大宋,陛下,喜事啊!臣请去二股河查探。”

    这是个积极的态度。

    赵祯欣慰的道:“韩卿勤勉,朕准了。”

    君臣一心,咱们有啥干不成的?

    若是沈安在的话,当然会‘赞’一句‘君臣一心,敢把黄河掉个头’。

    “陛下,沈安求见。”

    君臣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沈安来了。

    宰辅们都没说话。

    沈安和老包的关系好的不行,父子般的。

    他这时候来,绝对是来求情。

    曾公亮的心中一动,前一阵子被沈安威胁的事儿就涌上心头。

    只是运送了一趟货物,结果损失一千余贯,曾平那个蠢货真是该死。

    但沈安那天的羞辱他却迟迟难忘。

    罢了!

    他说道:“陛下,包拯性子急切,皇城司那边听闻有些吓人,要不就……”

    这话里看似在为包拯求情,可一句性子急切,却点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那可是宰辅啊!

    宰辅的性子能急切吗?

    能吗?

    不能!

    揪住帝王的衣袖,然后用唾沫给他洗脸。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样的包拯,放在中枢……怕是不合适吧?

    这不是在玩权谋,只是一个说话的艺术而已。

    曾公亮不可能直接说:那个啥,官家啊!这老包对你可不地道,要不咱把他赶到地方上去?

    如此赵祯的面子有了,沈安也少了个强援,算是一记狠手。

    别指望宰辅是善茬,他们若是善茬,也升不到这个官位来,早就在漫长的宦海生涯中被人干掉了。

    沈安弄了曾平,让曾公亮丢了脸面,他当时没说话,仿佛是没事人一样。

    这就是城府。

    今日和你笑眯眯,回头寻到机会……

    老夫和你咪咪笑!

    背后给你一下,那滋味爽歪歪啊!

    曾公亮一脸急公好义的模样,让赵祯不禁颔首道:“曾卿此言甚是,不过包拯却是无心,朕当宽赦他才是。”

    皇城司不是好地方,让包拯去体验一番那种气氛,也算是一种惩罚。

    赵祯认为这个惩罚已经够了。

    “陛下,沈安来了。”

    “让他进来。”

    赵祯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就含笑看着进来的沈安。

    宰辅们同样是如此。

    你不是要求情吗,官家都说了,稍后就放了包拯。

    你来求个啥?

    好人不能让你做了去。

    这是一次类似于恶作剧般的调侃。

    沈安行礼,赵祯问道:“可是来为包拯求情?”

    众人含笑看着,等着他开口。

    “求情?”

    沈安愕然道:“没有啊!”

    咦!

    这厮竟然不是来求情的?

    赵祯心中一松,但失望就马上袭来。

    老包拯对你多好啊!

    什么事都想着你,关心你们兄妹,可你竟然是这么回报他的?

    富弼微微摇头,虽然他现在对包拯非常不满,可也见不得这等见死不救的行径。

    这种品德要不得啊少年!

    他正准备出来教训沈安一番,就见沈安拱手,然后说道:“陛下,臣近日听闻有人在酒后说……说了当年六塔河之事。”

    你这是想进谏吗?

    赵祯不悦的道:“若是无事,你可退下。”

    沈安还未说话,外面来了人。

    “陛下,沈安方才带人闯入百姓家中,打伤多人,还带走了那家的主人郭庆忠。”

    嗯?

    这是什么意思?

    赵祯的面色转冷,淡淡的道:“为何这般行事?难道是朕给了你爵位,给了你信重,反而是错了吗?若是如此,朕能给出去,亦能收回来。”

    跋扈啊!

    赵祯真的是失望了。

    你立功了是不假,可跋扈了却不行。

    你现在才十六岁就敢如此,等你二十六岁时会如何?

    这汴梁城还能装得下你?

    在漫长的帝王生涯中,他见识过各色人等,不管是天才还是蠢材,能控制住自己欲*望的罕见。

    少年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

    我要招摇过市,我要瑟,我要狂傲。

    然后就会陨落,就像是王安石见过的那位方仲永,早已泯然众人矣。

    他眸色黯然,觉得自己往日太过慈和了些,以至于臣子都少了敬畏,也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他抬起头来,见沈安一脸惊讶,就怒道:“还不快去!”

    官家发怒了。

    这下不但包拯要倒霉,沈安也会被迁怒。

    韩琦面色如常,曾公亮却神色黯然。

    沈安一脸懵逼的道:“陛下,臣冤枉啊!”

    他在观察着,感受着气氛。

    很欢乐啊!

    他最喜欢在别人最欢乐的时候泼冷水。

    然后他再看戏。

    “冤枉!”

    赵祯冷冷的道:“何故闯入别人家里?为何拿人?谁让你拿的人?”

    好!

    有人心中暗自叫好。

    官家竟然喝问‘谁让你拿的人’,这是没有转圜余地的逼问。

    谁给你的权利去拿人?

    官家这是要教训你了!

    沈安委屈的道:“臣刚才说了,前几日听闻有人酒后说了六塔河之事……”

    “六塔河何事?”

    六塔河就是禁忌,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当年改道六塔河,有人贪腐……巨大。”

    赵祯的眸子骤然一紧,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谁?”

    六塔河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竟然有人贪腐吗?

    而且还是巨贪!

    沈安说道:“就是这个郭庆忠!”

    他抬起头来,无礼的看着赵祯,说道:“当年的六塔河,郭庆忠卖了大量的大车和锄头,价格……高于市价两倍。”

    卧槽!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宰辅们都怒了。

    “两倍?”

    曾公亮狐疑的问道:“可准了?”

    沈安笑道:“准的不能再准了,而且还虚报数量……”

    这个太狠了吧!

    你高价卖进去也就罢了,竟然还缺斤少两。

    这得多狠的心啊!

    沈安笑眯眯的道:“臣本以为此人赚大了,谁知道一看账册,大头竟然都给了一些人,这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什么人?

    这个无需问。

    能比市价高两倍卖进去,还能弄虚作假,那必定是有官吏掺合了。

    这是一次打击。

    赵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道:“拿了去!拿了去!”

    那些畜生啊!

    朕宵衣旰食的为了大宋而努力,可这些畜生竟然敢在这等大工程上做手脚。

    富弼干咳一声,说道:“陛下,一面之词不能采用,此事还是查吧。”

    这话很是稳重,沈安问道:“富相可要证据吗?”

    富弼先是被包拯追打,此刻再被沈安讥讽,就忍不住反问道:“你有吗?”

    沈安摸出了账册,说道:“郭庆忠这人不错,他生怕自己记性不好,忘记了那些恩主,于是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年月日,什么事,多少钱,无一不备,富相尽可看看。”

    这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你富弼不说要调查吗?

    来,哥把证据都给你,你去查!

    许多事都不是难事,可宰辅们却习惯了循规蹈矩,按照章程办事,浑身上下弥漫出来的腐臭味能熏死人。

    沈安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说道:“若是没有证据,沈某再大的胆子也不会闯入别人的家中,六塔河……那就是一块肥肉,不但坑了河北一地,也肥了无数官吏商人!”

    富弼当年就是最坚定的赞同者,这话一出来,他就是一个哆嗦。

    他接过账册,只是翻看了几下,作为鉴赏字画的高手,他就看出了日期的分野。

    最早的起码得在十多年前,最晚的墨痕很新,大抵就在最近几天。

    那些不同的官职人名,还有来往事项和行贿数额一一翻过,他面色惨白,喝道:“这定然不是真的!”

    一个商人竟然就牵扯到那么多官吏贪腐,这个吏治……

    这个吏治出大问题了!

    他这个首相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难受之极。

    赵祯却摇头道:“去查!来人,叫了张八年来!”

    要动用皇城司吗?

    这个味道可不对。

    抓贪腐哪里用得上他们。

    曾公亮出来说道:“陛下,还是先查吧,一一查证,然后该抓的抓,该……”

    赵祯没给他面子,冷冷的道:“速去!”

    皇城司掺和进来,这气氛陡然就不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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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愚昧的君臣

    皇城司原先是一个打探敌国消息的机构,后来渐渐的就多了不少职能。

    比如说监控汴梁。

    但反贪却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若是敢去查探官员贪腐,张八年绝对会被群臣弹劾到死。

    文官有自己的圈子,给皇帝面子那是因为大家谁都不服气谁,所以需要一个老大来供着,当做精神领袖。

    包拯的到来让大家很是头痛,不知道该怎么接待这位老汉。

    张八年亲自出面,把包拯安排在自己的值房里。

    “都知,包拯看模样是气得狠了,要不请了郎中来?”

    包拯一直是气咻咻的,有人担心出事,张八年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他站在值房的对面,身边是几个小头目。

    有小头目见他木然,就说道:“都知,听闻包拯是得罪了官家,要被下放了,他这年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咱们何必为他请医送药,外人听了还以为您和包拯有旧,到时候迁怒过来……”

    他窥探了一眼,见张八年没动怒,就笑道:“咱们不管就是了,想来只要包拯不死在这里,自然就和咱们没关系。”

    他这段话说的大声了些,值房里的包拯听到了,就走到了门边说道:“老夫死不了,你这等奸佞也长不了。”

    小头目愕然,然后怒道:“某不是奸佞!”

    奸佞这个帽子可戴不得,戴上去一辈子都摘不掉。

    而包拯得罪了帝王,得罪了宰辅,以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子怕你个逑啊!

    包拯冷笑道:“察言观色,谄媚不堪,你这等人老夫见多了。若是有本事就把老夫弄死,否则有你好看!”

    上火了!

    包拯终于是上火了,他目光转向张八年,说道:“皇城司不可掺和此等事务,回头老夫会上奏疏,否则大宋就乱了。”

    张八年压根不搭理包拯,小头目却以为这是不屑,就瑟的道:“咱们可是官家的人,什么事不能掺和?”

    “愚昧,无知!”

    包拯心中焦急,他担心朝中会定下疏浚二股河之事,到时候再想挽回就难了。

    君王下了决定就不好收回,否则对他的威信是一次打击。

    包拯是在发泄自己的焦急,可那小头目却生气了,怒道:“都到了皇城司,你得意什么?等过几日被流放,某看你可还能得意。”

    “老夫要出去!”

    包拯有些急了。

    张八年摇摇头,冷冷的道:“对不住了,没有官家的话,你哪都不能去!”

    那个小头目得意的道:“就是。”

    痛打落水狗是一种本能,能让人身心愉悦。

    ……

    账册交出去了,沈安却还不走。

    赵祯不悦的道:“你还在这里作甚?”

    沈安说道:“陛下,臣请停了疏浚二股河。”

    果然啊!

    众人相对一视,都有一种智珠在握的爽快感。

    这人果真还是为了包拯来的。

    赵祯了冷冷的道:“此事不容置喙,朕自有章法。”

    章你妹!

    沈安真想大骂一通,可这里是御前。

    他忍住冲动说道:“此事臣必须要说。”

    不等赵祯发话,他急促的道:“二股河不能疏浚!”

    富弼终于是怒了,说道:“为何不能疏浚?”

    “因为辽人打不过来!”

    这是一巴掌!

    你们不就是担心黄河改道北方,从而让汴梁失去了屏障吗。

    那哥就给你们一巴掌。

    “胡言乱语!”

    自己的胆怯被发现了,那感觉很难受。

    沈安冷笑道:“黄河在又如何?难道辽人不会用船来渡河?”

    以后的金人渡过黄河时非常简单,只是在附近搜罗了一下船只,很少的船只,一次过不了多少人。

    可金人就是这么大摇大摆的渡河,大宋这边竟然没发现。

    “黄河在哪不是问题,大宋的问题是为何不能重振武力。宁可去折腾黄河,宁可把河北化为泽国,可就是不肯重振武力,为何?”

    你们一天到晚瞎几把折腾黄河,你们的祖先知道吗?

    三次折腾黄河贻害无穷,直至元明时期依旧饱受其害。

    这真特么是无知者无畏啊!

    沈安真的佩服这群君臣。

    李垂在真宗时期提出了‘黄河会越来越往北转向’的判断,建议动动。但是真宗朝的君臣都觉得未知的可能太多,太麻烦,所以就没动。

    可到了仁宗朝,这一切都变了。

    赵祯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想说些什么?”

    下一个去皇城司的名额已经被沈安预定了。

    官家怒了。

    沈安说道:“臣想说的是……谁知道二股河河道淤积的原因,谁知道黄河为何会往北方改道。”

    “难道你知道?”

    赵祯负手而立,有些恼火的问道。

    沈安点头,“臣知道。”

    你们都是渣渣啊!

    沈安摇头道:“因为二股河的地势,那里地势是往上。而黄河改道北方,那是因为往北方是居高临下……”

    明白了没?

    一群猪脑子,不调查研究就瞎扯淡,扯一次不过瘾,还想扯第二次。

    呃……

    富弼想喷一把,可却发现自己没法喷。

    为啥?

    因为他没有调查过。

    但他是首相,所以他有资格不用理由去拒绝。

    “少年妄谈国事!”

    富弼用威权来压人,宰辅们心中暗爽。

    这是大宋顶端的戏台子,身份地位不到,你只能在边上旁听。

    否则大伙儿还辛辛苦苦的升官干啥?

    宰辅宰辅,能和帝王一起决断国事的才是宰辅。

    你个小年轻算个屁啊!

    沈安在这些目光下却没有畏惧,他凛然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瞬间气氛就扭转了。

    我官位低微,但我心忧大宋,不行吗?

    官家许我上朝听政之权,我发表看法不行吗?

    富弼的脸色涨红,说道:“你并未去看过,何从得知?”

    众人都纷纷点头,这事儿你空口白牙就想阻拦,没门!

    沈安没有再多说什么,淡淡的道:“去查就是了,若是不对,沈某自动辞官。”

    呃!

    若说这是一场赌博,那么现在沈安就丢下了自己的全部赌注。

    他盯住了富弼:你可敢吗?

    富弼不敢,所有的宰辅重臣都不敢拿自己的前程来下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沈安这话直接就把弱智的标签满大殿乱扔。

    你们懂不懂这个道理?

    一群宰辅被这话被憋的难受。但沈安更难受。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啥会对那些常识视而不见,所以忍不住就说道:“当年黄河的河道宽有两百步,六塔河的河道却只有四十步,这就好比是一个胖子想从狗洞里钻出去,他钻的出去吗?”

    这是常识打击,但富弼却皱眉道:“流快些自然能过去。”

    这特么纯属是文盲啊!

    沈安勃然大怒,说道:“同样多的河水,要从两成宽的河道挤过去,来,富相,咱们试试如何?”

    “怎么试?”

    富弼显然也是上火了。

    沈安说道:“简单,在城外随意挑一条流动的河,然后斜着重新开道,就是给它改个道,但是河道只能有原先的两成宽,如何?”

    富弼自信满满的道:“好!”

    爽快啊!

    沈安摇摇头,心想你们真是土鳖,到时候有笑话看了。

    当年这群家伙就是这么拍脑袋决定改道六塔河的吧?欧阳修苦苦劝谏,说两成宽的河道过不去,可却没人听。

    沈安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任重而道远,很累。

    但他旋即就想起了赵仲。

    那是哥一手带出来的少年,到时候会让你们这群老汉大吃一惊。

    他心中又得意了起来,宰辅们却郁闷了。

    曾公亮觉得憋闷,就说道:“陛下,试试吧。”

    马丹!要是结果有错,沈安……你以后别想再入官场!

    但这需要不少时间,赵祯不置可否的道:“哪里能试?”

    他本想独断专行,可却想起了那位邙山隐士,于是就临时改了主意。

    今日也就是赵祯,换做别的帝王,沈安早就被人叉了出去。

    富弼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城外汴河入口,边上是通往金明池的水道,约有七百步,可直接挖通。宽度只需汴河的两成,小事而已。”

    七百步,换做后世大约是八百米多一些的距离,汴河的两成宽度,这个工程量不算事。

    此时的赵祯心中有些不安,他想起了当年六塔河决堤后被淹死的那些民夫,无数物资……。还有河北路被淹没的惨状。

    难道真的是错了?

    他艰难的点头道:“调集人手,尽快吧。”

    他一刻都不想等,恨不能马上就能看到验证结果。

    沈安躬身,“陛下,包公年纪大了,在皇城司……臣怕吓坏了他,到时候……”

    ……

    皇城司里,张八年出门办事,看守包拯的任务落在了几个头目的身上。

    那个小头目站在屋檐下,有些焦躁的道:“这得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包拯就站在对面,目光深沉的看着虚空。

    他知道自己被弄进来后,怕是会引发些变故。

    沈安,你可千万别进宫。

    沈安的性子看似和软,可包拯却知道是最刚烈的一个,若是他把心一横,怕是第二个咆哮御前的臣子就要出现了。

    可你没有那个资本,万一官家大怒,咱们爷俩就只能在皇城司里会和了。

    “沈安进宫了!”

    有人来通报最新消息。

    “蠢猪!”

    包拯忍不住骂道。

    那个头目得意的道:“某就说这事不好了,如何?”

    时光流逝,蝉鸣不断,让包拯心烦气躁。

    那头目兀自喋喋不休,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老夫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

    这一刻赵允让附体,包拯发怒了。

    那头目没生气,只是笑道:“谁见过重臣进皇城司的?你能告老归家就算是有福气了。”

    边上几个小头目都摇摇头,觉得包拯进了这里还想耍威风,真是失心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谁?”

    众人掉头看去,包拯皱眉看去……

    沈安就这么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他冲了进来,然后看到了包拯,就笑了。

    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前襟……

    ……

    做了胃镜,胃部和十二指肠溃疡……要慢慢吃药调养。喝粥喝的眼睛发绿,码字总是不自觉的想去写美食,咋办?

    胃痛中,看着电脑屏幕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本月第一天,恳请书友们把保底月票投给大丈夫!

第334章 你真腹黑

    汴梁的日头很毒,这时候没有人去狂奔,因为会喘不过气来。

    沈安喘息着,看到包拯站在门内,正讶然看过来时,不禁就笑了。

    他双手扶膝。心情放松之下,不禁剧烈的喘息起来,然后汗水猛地从身体里钻出来,迅速从头顶、脸上、脖颈处顺着往下流淌。

    几个小头目盯着沈安,有人喝道:“拿下他!”

    谁敢乱闯皇城司?

    这特么算是开天辟地了啊!

    不把他拿下,今日皇城司就算是奇耻大辱。

    包拯缓缓出来,说道:“疯了?”

    沈安渐渐直起腰来,笑道:“没疯。”

    你能豁出去,我为何不能?

    包拯慢慢走到沈安身前,缓缓伸出手去。

    啪!

    “哎呀!”

    沈安捂着头顶,包拯怒喝道:“老夫在这里好得好!张八年不敢动手,你来作甚!”

    他的眼中多了担忧和痛苦。

    他担心沈安是用了后患无穷的手段来换取自己从皇城司出去。

    那边的人还没来得动手,就见院门外进来一人。

    八字步,这是标准的官步,但一般人不会走,因为太装。

    可陈忠珩就走了。

    很瑟的走了出来。

    因为他有难言之隐。

    菊花处的不适让他只能撇开腿走路。

    痔瘘啊!你让多少英雄只能走八字步。

    那些准备动手的人都认得他,有人谄媚的道:“陈都知,您也来皇城司啊!”

    这话很不对头,就像是后世在卫生间遇到领导,下意识的拍马屁道:“领导,您竟然也亲自来上厕所啊!”

    领导心想我特么当然得亲自来,难道你替我来?

    皇城司还负责处置宫中犯大错的人,所以在大伙儿的眼中大抵就和茅厕差不多。

    陈忠珩的面色微黑,说道:“放人!”

    卧槽!

    众人不禁看向包拯,心想这才进来多久?

    一个时辰吧?

    官家这是玩什么?

    包拯怒斥了沈安一通,却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当先昂首向外走。

    皇城司的人都站在边上,包拯径直而去。

    他脚步很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看向先前讥讽自己的头目。

    那个头目已经慌了。

    包拯可是三司使,马丹,某以为他完蛋了……

    是的啊!

    进了皇城司的谁不完蛋?

    可包拯就特么出来了!

    而且只在皇城司里待了一个时辰。

    某真不是有意的啊!

    这一刻,他只想抽一个时辰前的自己一耳光。

    他的脸上在流汗,却不是热,而是紧张害怕。

    老包一旦无罪,回头他就要倒霉了。

    大宋第一喷包拯可不是浪得虚名,收拾他绝对是小菜一碟。

    包拯看着他,皱眉道:“皇城司虽然凶名在外,可你等却不能肆意妄为,明白吗?”

    头目的脸颊颤抖着,吸着鼻子道:“是,小人知晓了。”

    包拯点点头,“这就好。”

    他走了。

    头目浑身一松,不敢相信的问道:“包拯放过某了?”

    边上的同僚也觉得不可思议。

    “外间说他睚眦必报,小气,心胸狭隘……”

    头目摇头道:“以后谁敢再说包拯小气,某抽死他。”

    这一刻包拯在皇城司的形象无比高大!

    可他却很愤怒。

    一路出了皇城司,沈安陪着他回了三司。

    三司衙门已经懵逼了。

    一个时辰前,有消息说他们的老大包拯激怒了官家,被拿下送到了皇城司。

    那是皇城司啊!

    进去后还能有囫囵出来的?

    所以三司上下都懵逼了。

    然后就是人心散了。

    大伙儿都在琢磨着新任三司使会是谁,甚至还把三司内部的变动都推理了几遍。

    于是当门子都在讨论着谁来接掌大宋的钱袋子时,就没人做事了。

    “……某觉着吧,还是欧阳修能来,这叫做什么来着……对,他在开封府说是萧规曹随,而这个萧规是谁的?这不就是包公的吗?这下包公进去了,欧阳修再来接任,这便是一步步的跟着……”

    “可是……他们说欧阳修好像是……他的眼睛不好?”

    “嘁!”

    门子不屑的对同伴说道:“你懂什么!做官……做官他要眼睛干啥?”

    他得意洋洋的道:“等你做了官,有的是人做你的眼睛,外间啥事都有人禀告,你只要端坐着,随口吩咐就是了……这才是官啊……”

    他说完后还拍拍同伴的肩膀,然后缓缓回身:“不是某吹嘘,当年某若非是犯错,如今早就是……早就是……”

    他的同伴在低头想着他刚才的‘至理名言’,问道:“早就是什么?”

    门子不敢相信的看着门外的两人,呆呆的道:“包……包相……您……您怎么来了?”

    包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道:“做了官就不要眼睛了……这话老夫怎么觉着……话里有话呢?”

    那门子被吓尿了,束手而立道:“包相,小人就是胡诌。”

    包拯压根没在意他,和沈安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做了官,整日在值房里厮混,不出门就不会被日晒雨淋,更不会辛苦……很多这样的官员。”

    “包相!”

    “包相回来了!”

    三司里一阵喧嚷,那些以为老包回不来的官员们纷纷出来相迎。

    “包相好!”

    就像是迎接从牢里出来的英雄般的气氛,包拯很是享受。

    这是小虚荣!

    但老头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所以才可爱。

    “见过包相!”

    “包相辛苦了。”

    沈安含笑减慢了速度,让老头独自在前面享受这份瑟。

    一路瑟到了值房里,包拯把门一关,就目露凶光,喝问道:“你和官家说了些什么?”

    官家竟然才关了他一个时辰就放出来了,这脸丢的有些大,所以包拯知道沈安必然是弄了什么大动静出来,让官家只得把他放出来。

    你这个小子啊!

    包拯恼火不已,沈安却笑着坐下,顺手拿起一本册子当做扇子扇风。

    包拯也坐下了,然后咬牙切齿的道:“说!”

    沈安微微欠身,说道:“只是让他们知道,当年的六塔河是个大错,为此陛下同意在城外测试,重复当年的六塔河工程……”

    “还有呢?”

    包拯不觉得这个话能让官家放自己出来。

    再软弱的帝王也会有怒火!

    沈安说道:“来之前我带人抓了个当年在六塔河改道中行贿的豪商,还有几本册子,记着他经商以来行贿过的官员。”

    “疯了!”

    包拯不禁捂额叹息。

    那得是多少人?

    “京城……地龙要翻身了!”官场大地震就在眼前。

    包拯坐直了身体,摇头道:“这依旧不够,你还说了些什么?”

    沈安挠头道:“我说黄河向北是因为那边地势低,而不向东是因为地势高了,然后……还赌了一把。”

    包拯冷冷的道:“你能赌什么?你的宦途?”

    沈安点点头,包拯用力的拍着桌子,差点把手指头拍断了。

    沈安见他脸颊颤抖,左手不住的伸缩,就赶紧谄笑道:“别担心,这事吧……某早就找人问过,确凿。”

    哥哪里会打无把握的仗?一顿忽悠就把那群君臣给弄的怒不可遏。

    等着吧,会让他们灰头土脸的。

    包拯又放松了下来,问道:“问的是谁?”

    沈安得意的道:“问的是一个当年经历过六塔河工程的小吏。”

    包拯再问道:“可有把握?”

    沈安矜持的道:“那小吏喜欢钱……”

    哥有钱啊!

    暴发户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值房内。

    包拯浑身放松,骂道:“整日就搞这些歪门邪道,腹黑,整日不学好……”

    沈安唯唯称是。

    包拯抚须道:“以后要注意……下次至少要让小吏写文书画押,不然到时候他反悔怎么办?拿住他的把柄,后面怎么说都不怕。”

    “咳咳!”

    包拯不耐烦的道:“可是受凉了?”

    沈安不好意思的道:“某让他的儿子进了太学,他若是反悔……”

    他要是敢反悔,儿子就是人质。

    包拯无语看着他,心想这小子真是腹黑啊!

    他觉得自己在担心着什么,就想啊想。

    沈安却准备跑路了。

    发解试临近,虽然国子监的名额被固定了,但他好歹得去给学生们打打气。

    “包公,小子要去太学了。”

    沈安起身告辞,身上汗湿,很是难受。

    包拯嗯了一声,就在沈安转身时,他突然一拍桌子,然后霍然起身道:“老夫说是在担心些什么,原来是那件事……”

    “何事?”

    沈安回身,神色坦然,并无畏惧。

    包拯看着他说道:“那个册子里的官员有多少?”

    沈安没有犹豫:“没仔细数,不算小吏,五十多个吧。”

    “五十多个……消息能堵住吗?”

    包拯说完就苦笑道:“此事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那些人想重启黄河东向,借此来打击你也不会犹豫。”

    他内疚的道:“此事是老夫的错,罢了,晚些老夫就去找几个御史说话。”

    老包杀气腾腾的说着,大抵是准备暗中组织一下,弹劾那几个宰辅。

    沈安莞尔道:“不必如此,某不在意。”

    嗯?

    包拯说道:“那些人会恨你入骨。”

    沈安淡然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活世间,若是处处谨小慎微,那还活个什么劲?有了目标就得奋力前行……人生百年,总得要给自己的身后留下些什么……”

    包拯问道:“你想留下些什么?”

    身后名是文人武将们最渴求的事。

    所以才出现了谥号。

    这叫做盖棺定论!

    沈安说道:“北望江山!”

第335章 动手,父子争执(为雨姐加更)

    沈安出了包拯的值房,一路被人盯着。

    就在他和包拯谈话的时候,消息已经出来了。

    沈安在御前大战君臣,力主黄河流向顺其自然,然后用了自己的前程打赌,让包拯得以释放。

    这样的少年……

    “包相没白对他这么好。”

    “他在冒险,很莽撞,但某怎么就觉得他是正义的呢?”

    “那是因为……他们人少吧?”

    “嗯,某也是这么觉得的。”

    “咦!王判官过去了?”

    ……

    王安石在沈安出门前和他并肩而行。

    寒暄几句后,王安石问道:“为何要赞同北向?”

    前方是门子,沈安不可能详细解释,就说道:“某支持顺其自然。”

    这是黄河,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

    改道?

    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水至柔而无坚不摧的厉害。

    王安石跟着他出去,正准备详细问问,却见前方来了几十个大汉。

    门子在身后惊呼道:“是皇城司的亲从官!”

    皇城司的亲从官就是悍卒的代名词,权位在亲事官之上。

    这些亲从官近前,目光锐利的盯住了门子:“速去禀告包相公,皇城司要拿人!”

    门子慌乱的应了,连滚带爬的进去禀告。

    王安石忘却了自己出来的本意,问道:“拿谁?”

    一个亲从官盯住了他,阴森森的问道:“你是谁?”

    一般人听到皇城司拿人早就被吓坏了,可王安石却皱眉相问,让人讶然。

    “某王安石。”

    亲从官冷冷的道:“没你的事,若是不服,可跟着去一趟!”

    这话直挺挺的,梗的人难受。

    沈安见王安石面色不好看,就说道:“当年六塔河工程不少官吏上下其手……三司是重灾区。”

    三司理财,自然是被贿赂的重灾区。

    所以皇城司才声势浩大的来了数十个亲从官。

    随后有人来了,带着这些人进去。

    王安石面色难看,问道:“有那么多人吗?”

    沈安说道:“这还是一个商人供出来的,若是当初那些豪商全都抓起来拷问,王判官……三司还能剩下多少人?”

    这位大佬后来的革新格外急促,却不考虑官吏的德行,结果处处被动。

    这次让你看看大宋官吏的尿性!

    “救命……包相……包相救命!”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一群官吏被拿了出来,有哭嚎不休的,有腿软走不动的,有慷慨激昂的,有木然的……

    “丑态百出啊!”

    王安石摇摇头,很遗憾官员队伍里出现了这些败类。

    沈安挑眉道:“王判官,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去皇城司旁听审讯,保证您会大开眼界。”

    若是比才能,那自然是王安石厉害,但对比对人性的了解,王安石不如沈安。

    一个被押解出来的官员突然喊道:“某要检举,当年某的上官拿的比某多,不抓他某不服,不服!”

    呵呵!

    沈安呵呵一笑,悄然离去。

    王安石很是郁闷,等下衙回家后,就见王在边上皱眉思索,就问道:“在想什么?”

    王扇动了几下折扇,说道:“爹爹,太学那些学生学的太苦了,每日睡觉大多在两三个时辰,孩儿担心时日长了受不了。”

    王安石闻言说道:“这是好事。”

    头悬梁锥刺股永远都是值得鼓励的,现在更是如此。

    王安石想起今日的事,不禁说道:“黄河可挡北人南下,当复归东流啊!”

    他敏锐的发现了大宋军队的现状,觉得压根就不是辽人的对手,所以才在后来坚持给黄河改道。

    可王却吃惊的道:“爹爹,那是黄河啊!”

    王安石没好气的道:“说的正是黄河!若是没有黄河,辽人早就一路打过来了。”

    在他看来,若非是有一条黄河作为天然防线,辽人早就倾国南下了。

    没有障碍的突击,大宋挡得住吗?

    王安石说道:“辽人谈及黄河时总是很不自在,就是担心打到了黄河边上时被阻拦。”

    这话间接证明了大宋对失去幽燕之地的迷茫和恐惧。

    没有长城和那片山脉作为屏障,一旦开战就是短兵相接,敌军一胜就能突入大宋内部,再难抵御。

    可若是有黄河作为防御,等辽人一路突击到黄河边上就傻眼了,你总不能连人带马飞过来吧?

    到时候哥把船只烧了,让你在河对岸干瞪眼。

    等你打造船只出来时,大宋在岸边早就布下了防线,到时候弄翻你的船完事。

    这就是支持黄河东流一派人的如意算盘,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以后金人渡河是何等的轻松,压根没人关注。

    王用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心,说道:“爹爹,水流自然,除非人工挖出千里宽阔的河道,否则万万不可能……”

    千里河道,那是多大的工程?

    大宋承担不起,谁都承担不起。

    王安石淡淡的道:“疏浚二股河即可。”

    王捂额道:“爹爹,这是在冒险。”

    王安石平静的道:“做事哪有不冒险的?只要能挡住辽人,大宋便可从容革新。等到了内部安稳,钱粮堆积如山,兵马雄壮时……那便是大宋要过河了!”

    他的万言书一直在修改中,总是不满意。

    他觉得革新怕是不会一帆风顺,一旦出现震动,外敌弄不好就会趁机而入。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安稳的环境。

    而黄河就是能给大宋带来安稳的天然防线。

    王觉得自己的爹爹很是陌生,于是他真的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目光去看着王安石,然后忍住痛心疾首的感觉说道:“爹爹,再来一次六塔河……大宋还有北方吗?”

    王安石不自然的道:“六塔河那次只是没做牢靠罢了。”

    只是不牢靠?

    王的手在颤抖,这是怒气在发作。

    可身前是自己的老爹,他万万不敢发火,所以用力的呼吸几下,说道:“爹爹,六塔河过不了黄河水,正如现在的二股河,强行改道,只会酿成大祸……”

    王安石皱眉道:“哪来的歪理?”

    “这不是歪理!”

    王真的生气了,“两成宽的河道怎能过黄河的水?这是……这是无知!”

    王安石的面色铁青,右手忍不住想挥动而去,最后他忍住了,冷冷的道:“谁教你的这些?”

    王深吸一口气,“是安北兄。”

    王安石讥讽道:“他什么都对?这可不是你。”

    王从不相信什么权威,他认为自己是世间最聪慧的人,所以目无余子。

    王安石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种情绪不对头。

    一个固有的观念被打破了,别说是王安石,就算是范仲淹来了也得变色失态。

    王很生气,他说道:“安北兄说的并无错处,他教的那些都有道理……道理,能经得起验证的才是道理,爹爹,您知道什么是流速吗?您知道什么是流量吗?您知道河道的断面对流速的影响吗?”

    他渐渐昂首,语气激烈:“您知道吗?任何事情都该经历了查证、分析、决策方能实施,而不是君臣在一起拍个脑袋就想疏浚二股河。”

    这是一个倨傲的儿子,目无余子的儿子。

    查证、分析、决策……

    三步走,很简单的三步。

    可大宋君臣就蹲在汴梁城里,仅凭着那一点信息就作出了疏浚二股河的决定,这是什么?

    这是拿大宋的未来开玩笑。

    王觉得语气不大好,就放低了些声音:“爹爹,您去查证过吗?南北都去过吗?还有二股河,您觉得二股河可能在未来支撑黄河不泛滥吗?”

    查证个毛线!

    都是听了一耳朵,然后就觉得该如此。

    王想起沈安的话,就低声道:“读书人自诩无需出门就知天下事,可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

    王安石觉得自己的怒火已经到了天灵盖,下一刻就会出手揍人。

    他努力压下胸中的怒火,淡淡的道:“黄河决堤只是因为河道里泥沙淤积罢了,若是东北两个方向并行,河水慢,则泥沙淤积会更快……”

    这是他的理论支撑。

    河水流速慢,泥沙淤积就会加速。

    他不禁生出了好胜心,想看看这个儿子还怎么能和自己辩驳。

    王抬头,突然微笑,很自信的那种。

    王安石心中一个咯噔,然后想着自己刚才的话,却没发现问题。

    “爹爹,可北向是居高临下,若是全部走北面的河道,河水流速更快,冲刷泥沙的作用更大……为何还要坚持东向呢?”

    黄河走北边是从高处向低处流淌,速度自然快。

    而走东边就是爬坡,速度怎么能快起来?

    王安石不禁讶然无言,面色微红。

    他觉得有些难堪,就说道:“北面是否居高临下吗?目前未可知。”

    王笑道:“查证就是了。”

    这又是一击重击。

    你们都不查验,竟然就敢决定再度给黄河改道,这是啥意思?

    疯了吗?

    王安石干咳一声,说道:“谁给你说的这些?”

    王很自然的道:“是安北兄……”

    “他?”

    又是他?

    王安石被自家儿子两记重击弄的有些下不来台,就板着脸道:“这些都是空话,等查验了再说。”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王安石心中有些小得意,微笑着出去。

    “阿郎,有小吏在皇城外叩首求见官家。”

    今日家里没做饭,有仆役去买饭菜,回来说起了最新的八卦。

    不管哪朝哪代,小吏是不可能见到皇帝的,若是皇帝那么好见,那他什么事都别做了。

    王安石漫不经心的说道:“官家不会见他。”

    若是有冤情,自然有相关衙门接手,而不是赵祯来亲审。

    “说什么当年六塔河之事,还有什么黄河为何会北向的事……那人好像是走遍了东北两边的河道,对黄河一清二楚……”

    仆役见王安石呆呆看着外面,就说道:“阿郎,晚饭现在吃吧?”

    “阿郎?”

    王安石没说话,只是缓缓回身。

    王就站在庭院里,目光淡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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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那是**

    黝黑的肌肤,深刻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以及那手脚没处放的不安。

    这就是杨鸣给宰辅们的印象。

    宛如一个老农!

    韩琦皱眉问道:“你说自己原先跟着李仲道巡查过黄河故道?”

    杨鸣低着头道:“是。”

    韩琦摇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了。

    对于黄河的防御作用,韩琦毕竟是在军中厮混过的,所以持保留态度。

    你们折腾,我不管。

    他没有欧阳修和包拯那种一旦发现错误就要纠正的想法,那样的人过的太累。

    他只是在想着什么时候再劝劝官家,好歹接个宗室子进宫养着。

    富弼问道:“东北两个方向都去了?”

    这是他最关心的,东边的河道如何,当年的李仲道说不错,问题不大。

    但是河堤还是在一夜之间就被冲垮了。

    北面呢?

    沈安说北面的地势低,水往低处流,正合这个地形,所以走北面才是正道。

    几个宰辅都在盯着他,杨鸣抬头惶然道:“相公,小人都去过了。”

    富弼叹息道:“东北地势如何?”

    曾公亮别过脸去,双拳紧握。

    都下衙了,可大伙儿还没走,就是在等待着这个信息。

    沈安今日在朝堂上的从容姿态再度被他们回想起来。

    他并未去查验过,懂个屁!

    几人心中微微一松,杨鸣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当年小人跟着走遍了东北两边,撅井筒之法可量地势之高低,小人走遍东北两处,都是北低东高……”

    北低东高……

    他剩下的话宰辅们再也没听进去。

    北低东高啊!

    “……当初小人们也嘀咕过,说走北是顺势而为,走东是逆势而动……”

    “……可诸位上官却不肯听,执意要走东边,然后……”

    然后就扑街了。

    杨鸣的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一夜……河堤轰然倒塌,水流倾斜而下,那些民夫、那些在边上的官吏……无数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决堤的洪水冲的无影无踪……”

    富弼的身体在颤抖。

    他强撑着站起来,说道:“去问问,就问官家可能见见我等。”

    有人去了,室内寂静。

    富弼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他的眼睛发红,说道:“但凡有一句假话,你就去琼州吧。”

    琼州是个蛮荒之地,去了就是流放。

    杨鸣的眼中有些慌乱之色闪过,但宰辅们心神不定,没发现。

    “小人不敢撒谎。”

    他渐渐坚定了起来:“当年不止小人一人,还有许多人跟着去了。”

    富弼强笑道:“好!”

    好个屁!

    如果真是北低东高,那黄河怎么换道?

    稍后一群人就进了宫。

    赵祯很不高兴,他刚回到后宫,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吃晚饭。可才将坐下,又说宰辅们请见。

    朕不能生气!

    不能生气!

    他压住火气,缓缓走进殿内。

    “是何急事?”

    不过是片刻,刚才神色有些虚弱的官家,已经化身为威严的帝王。

    富弼出班,那神色让赵祯心中一个咯噔。

    这是坏消息。

    能让富弼神色惨淡的消息……莫不是辽人大举入侵了?

    瞬间他的胃就开始了抽搐,然后就是身体。

    “陛下,有当年和李仲道一起巡查河道的小吏杨鸣求见……”

    不是辽人入侵啊!

    赵祯心中一松,胃部的痉挛就缓和了些。

    “何事?”

    富弼苦涩道:“他说当年东边和北边的河道都勘察过,陛下……”

    他抬起头来,想起了君臣对黄河改道的欢欣鼓舞,可现在呢?

    “富卿这是……”

    赵祯觉得很是奇怪,就笑道:“莫不是疲惫了?那可歇息几日。”

    他从不逼迫臣子,许多时候觉得顺其自然最好。

    我仁慈,你们就不能不要脸。

    富弼摇摇头,说道:“他说黄河北向的河道……低洼……东向的……东向的高。”

    赵祯急促呼吸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喃喃的道:“沈安说的竟然是真的?可……但有虚言……”

    帝王之怒,哪怕是仁慈的帝王,可都容不得欺骗。

    随后杨鸣就被带进来了,浑身颤抖。

    “说吧,但凡有一句谎话,皇城司见。”

    陈忠珩出来威胁了一把,然后继续回去装木头人。

    杨鸣惶然道:“陛下,小人不敢,当年之事许多人都知道。”

    “许多人都知道?”

    赵祯不禁笑了,然后问道:“那当年怎么没人说?”

    杨鸣愕然道:“陛下,给谁说?”

    “给朕……”

    赵祯突然醒悟过来了,他的目光转动,看向了宰辅们。

    小吏的话自然传不到他的耳中,那么宰辅们呢?

    富弼摇摇头道:“臣当年未曾听闻。”

    杨鸣有些怯了,再说下去,他担心自己回头就会完蛋。

    但昨夜沈安的话又回响在脑海中。

    你的儿子太学会负责,你的安危有某负责,谁敢动你,反对黄河改道的官员们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他闭上眼睛,几乎是嘶吼般的说道:“说了!当年小人都说了,可上官们没人听,再说就会被赶出去……不只是小人在说,许多人都在说不该改道,可没人听,没人听啊陛下!”

    他缓缓跪在地上,泪水从脸上滑落,垂首道:“那一日小人也在河堤边,那边在欢呼庆功,笑声通宵达旦……那些民夫都得了一块肉,也是笑逐颜开……那一夜所有人都在笑,然后……”

    “那声音轰然而来,就像是厉鬼撕开了地面,然后在咆哮……地面震动,小人喝了些酒,就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那洪水像是小山般的冲了过来……”

    他哆嗦了一下,“小人呆在了原地,看着前方那些民夫和牛马全被洪水卷了进去,惨叫声到处都是,然后瞬间又消失了……眼前一片汪洋……”

    “那些官员在哭嚎,有人吓出了屎尿,然后手脚并用的往后逃……”

    “……天亮后,小人跟着下去看,一路……一路都是尸骸啊……”

    “够了!”

    “够了!”

    富弼厉喝道,然后看向了随后怒吼的赵祯。

    杨鸣从回忆中清醒,抬头看去,不禁骇然。

    赵祯的面色惨白,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场浩劫!

    不,是**!

    赵祯缓缓起身,说道:“今日朕和诸卿还在商议……还在想着改道……给黄河改道。”

    他的声音异常虚弱,富弼失魂落魄的道:“是,臣……臣……当年之事,臣有罪。”

    “谁都有罪!”

    赵祯近乎于冷酷的道:“朕有罪,你等有罪,无辜的是谁?百姓!”

    富弼缓缓免冠,然后跪了下去。

    主辱臣死……

    一时间殿内全是跪下的人,杨鸣有些懵。

    你们这是啥意思?

    “黄河啊!”

    赵祯面露痛苦之色,说道:“沈安说的什么……流速?叫他来,朕想听听。”

    他疲惫的坐了下去,说道:“诸卿起来吧。”

    稍后沈安来了,进来之后还打了个嗝,一看就是吃多了。

    “臣在太学和学生们刚吃了晚饭。”

    沈安觉得这些君臣都是神经病,所以不能学他们,于是带着几个最近名气越发大了的太学馒头路上吃。

    这是叫我来干啥?

    他茫然不知,却觉得气氛不对。

    他看了边上的杨鸣一眼,可杨鸣此刻不敢和他眉来眼去,只能木然站着。

    赵祯看着他,想起了先前的事。

    为了阻截黄河改道,这个少年在今日冒险和帝王和宰辅抗争……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勇气和愤怒,才敢和大宋最顶端的那几个人翻脸啊!

    “……六塔河之事……”

    他为何冒险也要阻拦此事?

    位卑未敢忘忧国!

    赵祯不禁颔首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好,好啊!”

    这是个胆大的少年,但心中有大宋,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这一刻赵祯心中感动,而宰辅们却觉得心中憋屈。

    下午沈安就是用位卑未敢忘忧国来驳斥富弼的话,此刻赵祯赞同,那就是打脸。

    可富弼却无法再反驳。

    赵祯问道:“故道狭窄不能过吗?”

    “不能。不只是狭窄,更多的是河床被抬高了。”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但沈安却需要各方调动,才能使这群君臣正视当年的六塔河惨案。

    沈安说道:“臣已经看到了城外在挖河沟,人很多,想来几日就能完工,臣觉得事实胜于雄辩。”

    轰隆!

    这话依旧是地图炮。

    你们从来都是雄辩,可说事实的却没几个。

    欧阳修四处呼喊无人理睬,包拯咆哮于御前,你们视若未见,然后恼羞成怒。

    此刻如何?

    我不说什么大道理,来,咱们用事实来说话。

    “二股河不一定。”

    谁特么的还在坚持这个?

    沈安回身看去,就看到了富弼那倔强的脸。

    这老汉疯了吗?

    沈安怒道:“二股河……敢问富相,您可知道二股河为何淤积吗?”

    富弼摇头,“可以疏浚。”

    沈安摇头道:“疏浚永远都赶不上淤积。”

    疏浚毛线,后世疏浚了没?

    可每年依旧会胆战心惊的看着洪水一**的下来。

    这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而是母亲河,忽悠不得啊!

    沈安冷冷的道:“地势……水往高处流的代价就是泥沙无处冲刷,最后就一路淤积,直至黄河变成悬河,然后咱们就只能祈祷……”

    祈祷什么?

    沈安虔诚的道:“祈祷堤坝不会垮……”

    赵祯说道:“去查!当年参与六塔河改道的人都去查,查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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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老夫是蠢货

    沈安站在中间,目光温和的看着陈忠珩。

    陈忠珩避开视线,心想你可别害我啊!

    赵祯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泥沙不是飘在水中吗?可否被带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沈安伸手,手掌起伏一下。

    水无常形,里面裹挟的泥沙会不断沉淀。

    无需言语,赵祯就想起了那些河水。

    他看向了沈安,点头道:“你……很好。”

    富弼昂首,眼中多了痛苦,倔强的道:“陛下,三日!城外的河沟只需三日即成,到时候试试……”

    别用后世人的知识体系来看待古人,不然也不会持续不断的去作死。

    三次!

    从仁宗之后又来了两次,当时的君臣固执的想把黄河改回东边来,依旧死伤惨重。

    河北路真的和老赵家有仇,几次三番被淹。

    他咬牙道:“臣今夜愿意跟着去询问当年的旧人。”

    赵祯知道富弼的压力,也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大宋需要一道天然防线,仅此而已。

    ……

    今日的汴梁城不安静。

    开始是抓人,许多官员被拉了出来,一路带去了皇城司。

    这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安走出皇城,赵仲等在外面。

    “安北兄,小弟佩服!”

    他郑重躬身,沈安微微抬头看着那一抹夕阳,微笑道:“饿了。”

    赵仲直腰说道:“小弟已经订好了地方。”

    “安北!”

    沈安回身,就见到宰辅们走了出来。

    富弼嘴唇紧抿,走到门外就不肯动了。

    张八年飘了出来,富弼冷冷道:“官家已经准了,今夜我等将会在皇城司旁听问话。”

    张八年深凹的眼睛里闪动着幽光,“某知道了,若是胆大,尽可去。”

    富弼不屑的道:“老夫别的没有,胆气却足。”

    张八年的目光扫过宰辅们,说道:“皇城司恭迎诸位相公。”

    他转身,渐渐隐入暮色之中。

    富弼走了过来,肃然道:“老夫的心中只有大宋。”

    我和你从无私仇,今日不管你如何讥讽老夫,不管老夫怎么压制你,一切的目的都是公事。

    沈安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解释,就很认真的道:“某冒险反对,更不是为了自己。”

    黄河决堤影响不了我,甚至金军南下也影响不了我,大不了提早全家到南方去,再出海……

    富弼在看着他,最后点点头,说道:“若是你对,老夫赔礼。”

    他说的很轻,但宰辅们都不禁侧目。

    富弼最看重自己的威信,今日竟然要唾面自干吗?

    沈安点点头,然后和赵仲离去。

    两人一路溜达着,夜晚的汴梁城灯火通明,声音嘈杂的恍如集市。

    “这里。”

    赵仲指着边上说道。

    沈安抬头一看,然后回忆了一下,不禁讶然道:“这不是那家青楼吗?”

    赵仲笑道:“是啊!换人了。”

    上次他们俩来这家青楼喝花酒,结果因为太年少,被里面的女人歧视。

    歧视就歧视吧,还坑蒙拐骗,恐吓钱财。

    最后恰好包拯抱着儿子游荡,一家伙抓了他们的现行,就被抄了。

    如今这里早就换了老板,两人走了进去。

    “二位……娘子们,有客人到……”

    灯火中,女人纷纷而来。

    “郎君……”

    “哎哟!好俊俏的少年,快来!”

    赵仲面无表情,实则脚下发软。他低声问身边的杨沫:“她们……她们会干什么?”

    杨沫嘿嘿的笑道:“小郎君,她们会……”

    她们会把你这个没开叫的小公鸡生吞活剥了。

    赵仲有些哆嗦,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长高了……

    上次那些女人都没把他当做是男人,可这次不一样了。

    这年头十三岁也有开叫的啊!

    而沈安完全就是成熟了,在这些女人的眼中,这样的少年正好,没有油腻,有的只是青涩。

    正如同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一样,女人同样也喜欢小年轻……

    “郎君……”

    一个女人猛地扑了过来,沈安来不及躲避,就被她扑了个满怀,然后一股子脂粉味就扑鼻而来。

    “那个……”

    沈安皱眉推去,却退错了地方,顿时一声呻*吟传来,然后女人娇声道:“郎君好着急,奴不依……”

    嘴里说着不依,身体却靠了过来,沈安急忙闪过,然后当先进了屋子。

    “哎呀!”

    那女人扑空了沈安,就扑倒了杨沫……

    赵仲面色苍白的冲进了屋里,坐在沈安的身边,低声道:“好凶。”

    沈安笑道:“女人是老虎,你还小,成年之前莫要碰,不然就是刮骨髓。”

    赵仲点点头,说道:“安北兄,你名声大噪了。”

    “啥意思?”

    赵仲得意的道:“如今外面有人知晓了你阻拦给黄河改道的事儿,百姓在叫好呢!”

    百姓不知道什么防线,但却知道上次一家伙就淹死了无数人。

    要是再来一次的,大伙儿赶紧写信给在河北路的亲戚,让他们搬家才是王道。

    开始上菜了,是冷盘。

    “上酒来。”

    沈安按着太阳穴,腮帮子鼓起,显然是在咬牙。

    “生病了?”

    赵仲关切的问道。

    沈安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头痛。”

    “今日和宰辅们较劲,耗费的心力颇大,关键是……”

    沈安松开手,淡淡的道:“某不爽!”

    “为何?”

    赵仲偷偷的喝了一杯酒,然后心虚的问道。

    沈安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但这是酿造酒,度数很低,所以就假装没看到。

    杨沫在边上使劲眨眼,示意赵仲破例了。

    赵仲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难道是官家?”

    沈安摇摇头,最大的阻力实则是来自于宰辅们。

    他举杯说道:“某在等着富弼的道歉!”

    说完他一饮而尽。

    ……

    皇城司里,威胁的话不断从房间里传出来,外面站着一长排人,夜色中,个个如筛糠般的抖动着。

    “……是……北低东高……说了,可没人听,不敢越级啊!若是越级会被弄……那些人都想捞钱,谁敢阻拦就会倒霉。”

    “……老夫堵过上官,可被喝退。小人想上书官家,可没资格上奏疏……”

    “那一夜无数人丧生,可那些商人却在笑,谁管了?你等现在来问话作甚?特么的晚了,那些亡魂在看着呢!看着那些畜生会遭报应,就算是现在没有,他们的子孙也会成为奴隶,世代被折磨!”

    官员们陆续进去,供出来的话让人心惊。

    更多的贪腐被揭露,更多的情弊被揭穿。

    富弼的面色渐渐铁青。

    “下官……小人有罪,当年小人不贪不行啊!那些人……他们会排斥小人……”

    富弼站在黑暗中,身边是宰辅们。

    他缓缓回身往外走。

    张八年站在门外,负手看着。

    “富相公不听了?”

    富弼摇摇头,坚定的道:“无需再听。”

    曾公亮等人摇摇头,他们是旁观者,可也能感受到富弼身上的那股子颓废气息。

    一行人缓缓出去,直至城外。

    灯笼照耀下,沈安正在那里。

    曾公亮不悦的道:“你在此何意?”

    沈安说道:“富相知道。”

    富弼走上前来,说道:“此事却要多谢你,让我等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真相。”

    他躬身下去,沈安并未避开。

    “无礼!”

    有人大声呵斥着,沈安却没搭理,等富弼起身时,他微微点头,说道:“三日后,城外见。”

    他竟然受了宰辅一礼?

    这嚣张的让人不敢相信。

    有人怒道:“诸位相公,何必隐忍此人!”

    富弼看着沈安远去,沉声道:“他阻止了改道……”

    有人不解,韩琦说道:“若是再来一次六塔河改道会如何?”

    嘶……

    有人颤声道:“河北路怕是要全废掉了,辽人南下就如同无人之境。”

    历史上不是辽人,而是金人。

    三次作死给黄河改道,整个河北路成了废墟。原先兵精粮足的重镇,成了不设防的跑马场,让金人直逼汴梁。

    这大抵是历史上最愚蠢的自作孽,始于赵祯,再次是王安石,最后是赵仲的儿子……

    所以说,北宋的毁灭起码一半是自家干的好事。

    而黄河改道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这时有人从前方来了,气呼呼的道:“诸位相公,那沈安在前面仰天大笑,说是拦截了一群自己找死的蠢货。”

    这个地图炮波及甚广,有人不满的道:“相公,那人跋扈如此吗?”

    “就算是有功,可当有风度,而不是睚眦必报。”

    沈安白天舌战几位宰辅和官家,这事有人知道,而现在事情出了结果,却是宰辅们错了。

    至于官家……帝王无错。

    帝王错了,那就是危机。

    失去了威信,帝王就危险了,这个大宋也危险了。

    曾公亮想起了和沈安的恩怨,突然觉得那一切毫无意义。

    “此事……他没说错。”

    富弼冷冷的道:“我等都是蠢货,老夫马上会上奏疏请罪,诸位……勉力吧。”

    众人都听出了些味道,这位首相已然萌生了退意。

    “富相!”

    富弼没有回答,而且脚步蹒跚的往前走。

    他的随从牵着马过来,他摇摇头,就这么缓缓步入黑夜之中。

    “老夫是蠢货……”

    在夜色中,他喃喃说着。

    随从劝慰道:“相公,那沈安只是一时侥幸罢了。”

    富弼摇摇头,“不,他是胸有成竹。从抓贪腐的商人开始,从那几本账册开始,他就一步步的在反击,整件事他做的完美无缺,把我等的侥幸一一击破,只是官家要伤心了。”

    后人无法理解此时大宋最顶层的一群人在想些什么,为啥那么蠢,竟然去干给黄河改道的事儿,那是因为高估了他们对于大自然的敬畏。

    侥幸心让这群君臣无所畏惧。

    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惧怕。

    他们惧怕辽人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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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流泪的赵祯(为‘a快乐11111’加更)

    挖坑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汴梁却不同。

    这里有着无数劳力,一说只是挖七百步的河沟时,下面的官吏说只是小事。

    一招手,无数劳力奔来,众人蜂拥而上,三天后,一条只有汴河河道五分之一宽的河沟挖好了。

    包拯来了,欧阳修来了。

    两个死对头难得的站在了统一战线内。

    麻袋堵住了汴河挖出来的缺口,只需一声令下,撤去其中的一些,河水就会倾泻之下。

    赵祯没来,宰辅们却来了。

    狭窄的河沟两边全是百姓,消息传出去后,大家都在等着验证当年之事。

    “富相,不该让百姓来的。若是失败,百姓会议论纷纷啊!”

    不是议论纷纷,当年支持此事的重臣们都逃不过千夫所指。

    富弼站在那里,眼中全是血丝。

    “朝中闹起来后,此事哪里瞒得过。”

    曾公亮赶走了这个官员,然后看着前方,有些忧郁的道:“刚听到王安石的儿子和赵宗实的儿子在计算什么流量和和流速……富相,这便是沈安的杂学。”

    富弼说道:“老夫知道了。”

    此刻他的心中带着些侥幸,希望当年不是判断失误。

    欧阳修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六塔河宽仅四十步,如何能容得下两百步的宽大河水?

    前方的王把毛笔一丢,洒脱的道:“安北兄,翻船翻定了。”

    赵仲看了结果,说道:“过不来,要让人随时准备堵住缺口。”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沈安回身冲着富弼那边拱拱手,富弼点头。

    大伙儿先前都验证过了河道的宽度,所以并无异议。

    堵口那里站着一百余民夫,沈安喊道:“随时准备堵住缺口。”

    领队的官员说道:“待诏放心,都准备好了。”

    边上堆积了不少袋子,还有土石。

    沈安举手喊道:“弄开!”

    那些民夫们开始从边上拖走麻袋,河水开始溢出。

    “下来了!”

    但撤去一层麻袋后,水势开始大了,民夫们也不敢再去搬运麻袋,就用长杆子去捅。

    借助着水势,麻袋被一一捅了下去。

    噗!

    一大股河水卷着麻袋倾泻下来,然后就像是开了个头,水势轰然而来。

    “堵住,下游堵住!”

    下游有一段浅水区,此刻许多民夫在待命之中。

    这般劳民伤财,只是为了验证一个道理。

    莫要拍脑袋做决定!

    随着下游的堵截,汴河的河面在上涨。

    时间到了下午,新挖的河沟里,水线不断上升。

    “闪开!”

    军士们开始驱逐百姓。

    要是被淹死一堆人在这里,宰辅们都可以找根绳子来自尽了。

    “退后!都退后!”

    百姓们纷纷后退。

    富弼看着不断上涨的水面,面色惨白的道:“这便是六塔河吗?”

    当年的六塔河就是这般被冲刷着。

    有官员劝慰道:“兴许下面就不涨了。”

    可河水却在不断上涨。

    水沟里的流速加剧,因为下游被堵住了大半,所以此处的压力越发的大了。

    “要翻出来了!”

    汴河的河面不断上升,河沟已经无法排泄出去,竟然激起了浪。

    浪头扑上岸去,那些百姓不禁惊呼着,然后开始奔逃。

    “放开!放开!”

    富弼痛苦的蹲在地上,奋力的喊道:“下游放开!”

    “富相!”

    曾公亮走过来,想劝慰,可富弼却摇头道:“无需劝老夫,沈安是对的,咱们都成了蠢货。六塔河……”

    ……

    六塔河竟然是**?

    黄河不能随便改道?

    汴梁城中轰然传递着这个消息。

    富弼上了奏疏,自陈当年六塔河事件中的责任,恳请降罪。

    “……陛下,昨夜臣在做梦,梦见无数百姓在悲号,他们抓住了臣……”

    富弼低头道:“他们问臣为何要支持改道,臣无言以对……”

    他抬头道:“臣无言以对,唯有闭上眼睛,可依旧能看到那些冤魂。臣夜不能寐,想起了那日沈安的话,臣当时还出言讥讽,自以为是,如今……臣无地自容,恳请陛下降罪。”

    赵祯低着头,却不说话。

    陈忠珩觉得不对,就仔细看去,然后惊呼道:“陛下……”

    泪水从低垂的眼中滴落。

    “官家!”

    宰辅们心中惶然,生怕赵祯倒下。

    赵祯缓缓抬头,脸上已是泪水纵横。

    他哽咽道:“朕有罪!当年朕亦是支持改道。昨夜朕也做了噩梦,那些百姓在呼喊着,让朕救命,可洪水势大,刚看清他们,就被洪水冲的无影无踪……朕……”

    他泣不成声,身体在颤抖着。

    众人黯然,陈忠珩劝道:“陛下,保重身子啊!”

    可赵祯依旧在哽咽着,那声音听着恻然。

    “陛下,保重身子啊!”

    韩琦跪了下去,宰辅们纷纷跪下。

    “陛下,保重身子啊!”

    赵祯缓缓的平复着情绪,然后叫了他们起身。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欧阳修明是非,该赏。”

    欧阳修当年就反对六塔河工程,所以该赏。

    “包拯无畏,忠心耿耿,重赏!”

    包拯为了阻拦此事,竟然又喷了皇帝一脸唾沫,堪称是胆大之极,也是在冒险。

    这些都是应该的,所以无人反对。

    赵祯对富弼说道:“当年朕和你都犯了错,无数人在犯错,卿当好生做事……”

    你别弄什么辞官,努力为朕卖命,算是恕罪吧。

    他有些为难的按着太阳穴,陈忠珩担心的问道:“陛下,可要叫御医来吗?”

    宰辅们都担心的看着赵祯,韩琦说道:“陛下,要不歇息一日吧。”

    赵祯摇摇头,苦笑道:“此事沈安居功至伟。若是无他,二股河疏浚必成,其后……再过几年,怕是又要改道了。”

    这个……

    韩琦有些别扭的道:“是啊!”

    大伙儿这才知道,原来官家是不知道怎么赏赐沈安。

    赵祯叹道:“他只是听到了一个商人吹嘘,就顺着摸到了当年的贪腐之事,随后一一验证了北低南高,若是一意孤行,第二次六塔河就不可避免,想着那些惨状,朕……无法不动容,无法不难过啊!”

    富弼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这几日每每思来都后怕不已,若非沈安,大错已然铸成。”

    那该赏他什么?

    赵祯纠结了半晌,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陈忠珩的身上。

    “你和他交好……”

    噗!

    陈忠珩只觉得肝胆欲裂,不禁就跪了下去,然后说道:“陛下,臣和沈安……没有交情啊!”

    内侍和外官勾结,这是大忌。

    陈忠珩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同时也是恨毒了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家伙。

    会是谁?

    张八年?

    不会,张八年出手,那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不拿下他就不算数。

    那些眼红某的人!

    对,肯定是他们!

    赵祯没想到陈忠珩竟然跪了,他不禁讶然失笑,然后说道:“他不是送过你肉干?想来你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的心思,你说说,他想要什么?”

    肉干?

    某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了。

    陈忠珩的眼中凶光一闪而过,抬头道:“陛下,沈安不差钱,就喜欢……就喜欢……就喜欢显摆……瑟。”

    噗!

    曾公亮忍不住就笑了。

    赵祯也不禁莞尔,说道:“少年心性,喜欢出头,喜欢夸赞,罢了,去,弄几车冰送去,大张旗鼓些。”

    这便是炫耀。

    宫中给谁送冰?

    宰辅们倒是可能,但宰辅们不差钱啊!也不好意思揩油。

    富弼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说道:“陛下,这个……怕是会引发猜测。”

    大张旗鼓的送过去,百姓肯定会猜测,到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言都出来了。

    比如说……

    沈安是官家的私生子!

    这就是彰显身份的举动,不是私生子你干嘛大张旗鼓。

    赵祯也觉得有些失策了,可说都说了,再收回来有些丢脸。

    陈忠珩察言观色的道:“陛下,沈安疼爱妹妹……”

    着啊!

    赵祯微笑道:“正是如此,只是小孩子莫要多用。”

    于是宫中就出了车队,浩荡往沈家去了。

    “这是去哪?”

    “官家令我等给沈安的妹妹送冰……”

    车队一路招摇着到了沈家,沈安却不在。

    唯一的主人在。

    果果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些马车,觉得没自己的好看。

    街坊们好奇的看着这一幕,有人嘀咕道:“竟然是给果果送冰?这官家也……不知所谓啊!”

    大宋在言论管束上不是很紧,所以民间才敢拿帝王说事。

    有人嫉妒的道:“这是要给未来皇子养着的吧?不然一个没啥身份的小丫头,凭什么得了好处。”

    陈忠珩心中一哂,大声道:“天气热,官家赏宣城县君冰……”

    “哎呀!竟然忘记了,果果可是县君啊!”

    “啧!一个才六岁的孩子,竟然得了县君的封号,这不稀奇,可官家竟然挂念着,还赏赐了冰……这让人……人比人,气死人啊!”

    “……”

    果果谢恩之后,自然有庄老实带人搬运冰块入库。

    可她却有些疑惑,就问道:“什么县君?”

    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县君?

    陈忠珩觉得这事儿带回去说给官家听,定然能让他欢笑片刻。

    “宣城县君。”

    陈忠珩给她说了宣城在哪,这个县君以后出门有啥好处……

    一群街坊羡慕的眼睛发绿,等陈忠珩走了之后纷纷来恭贺,一时间沈家热闹非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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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以水代兵,城外操练

    “见过都知!”

    “这大热天的都知还得出宫办事,真是辛苦啊!”

    “……”

    一路回宫,那些内侍见了他就谄笑,马屁声一路不断。

    陈忠珩微微皱眉,却不肯应声。

    他一旦应声,就会有人去说他的小话。

    这宫中啊!就是个处处皆是陷阱的地方。

    一路进去,见到了赵祯。

    “官家,沈安的妹妹谢恩了。”

    赏赐臣子东西,或是封赏,去的人要记得臣子的神色和反应,然后回来禀告,让帝王心中有数。

    可果果不过是小女娃,哪有这个必要。

    赵祯问道:“沈安呢?”

    陈忠珩说道:“说是去了城外操练邙山军。”

    赵祯笑道:“一百余人罢了,难得他上心。”

    一百余人就是一滴水,在汴梁这个大海里不值一提。

    不过臣子态度认真总是好事。

    赵祯心中有些抑郁的道:“北低,黄河就会一直北流改道,到时候辽人就会直接冲杀过来。大宋却无险可挡,奈何啊!”

    黄河改道的事儿被压下去了,可辽人的威胁却来了。

    “官家,辽使请见……”

    门外来了内侍,陈忠珩回身摇头。

    赵祯已经痛苦的捂着额头了,这种时候怎么见辽使?

    ……

    “……列阵……走!”

    一百余人排列整齐,面色漠然,脚步声渐渐沉重。

    “腿要伸直。”

    “保持住!”

    脚步声越发的整齐了。

    一百余人在庄里的直道上起步向前,人数不多,却气势如虹。

    折克行本来不赞同这项操练的,因为觉得走路的整齐与否,对于军队来说就是个鸡肋。

    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杀人。

    杀对手,杀敌人,保家卫国。

    走路干啥?

    可当这个阵列渐渐成型时,他不禁震惊的道:“走路还能走出这等气势来?”

    沈安摇头道:“还不够好,要走出一往无前的气势来,还有,杀气要弄出来。一支军队没有杀气怎么行?告诉黄春,老子要看到杀气!”

    有人跑去通知黄春,沈安说道:“这不只是走路,一是要锤炼出军纪严明的军队,这必不可少。”

    “其二就是凝聚力,当你在这个群体里,一起走出了气势磅礴的阵列时,你就会有归属感!”

    归属感是军队里最需要的东西,辅以严格的操练,那就是无敌之师。

    “军纪严明,操练严格,兵器锋锐,这样的军队,天下何人能敌?”

    折克行点点头,说道:“安北兄,阵列那么整齐,以后是要用长枪吗?”

    军队里,唯有长枪阵才需要保持整齐。

    “不管是用什么,排列整齐总是有好处的。”

    沈安不肯透露未来的走向,他在等待着时机。

    随后他又去了出云观。

    一进去就有些呛人的味道。

    焦煤虽然看似无烟,可那股子隐隐约约的味道却更刺鼻。

    ‘丹炉’,不,现在更应该叫做钢炉。

    几个身体壮实的道士一起推拉着风箱的手柄,舍慧站在边上,不时从小口子里去看看炉子里的情况。

    这是第一炉,舍慧有些紧张,见沈安来了,就说道:“还得等等。”

    “不着急。”

    沈安真的不着急,现在弄出好东西来太早了些,一旦现世,各种掣肘都会纷至沓来。

    从古至今,什么最难?

    做事最难!

    不做事最好,只需会做人即可,然后权势富贵、美人如云,一切都不会缺。

    一做事就会牵扯到利益,有利益就会有纷争……

    然后……

    做事的同时你还得要去安抚、摆平、争执……

    这就是做事的代价。

    舍情进来,脸上堆着笑,可看着有些勉强。

    “待诏……人心有些不稳啊!”

    “为何?”

    沈安已经看到了唐仁,但还是先问了舍情。

    舍情说道:“观里的人总担心以后。”

    沈安明白了,就说道:“召集他们。”

    现在只是开了一炉,道观里的人大多是闲人。

    除去官家之外,没人愿意养闲人,这是共识。

    出于本能,那些无事可做的道人都在担心自己以后会被扫地出门。

    道人们在院子里集合,心中忐忑的看着沈安这位大老板。

    沈安说道:“某希望在几年后,这里能让官家亲临,所以……安心做事!”

    就这点话?

    道人们的心中没底,有人问道:“待诏,咱们没事做呢!会不会被赶出去?”

    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

    沈安笑道:“这里某说一句,以后的出云观里,只有懒惰的人才会被赶出去。”

    一阵寂静之后,有人问道:“真的吗?”

    沈安摇头道:“某不差这点钱,所以还是那句话,安心做事。”

    他回身对舍慧说道:“炼出来的东西除去少量留存之外,全部交给三司。”

    这是一个交代,也是一个扩大生产规模的法子。

    三司给出铁矿石,回收了钢铁,这就是生意。

    下一步就可以和三司要钱了。

    加工费你得给吧!

    沈安一步步的在推进着,不急不躁。

    道人们得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去打水!”

    舍慧只是吩咐了一句,稍后水缸里的水都满了,边上全是满满当当的水桶。

    这就是积极性。

    “下官近日精神萎靡,可方才听了待诏的一番话之后,下官只觉着精神一振,一股子力气就涌了上来,精神百倍,精神百倍啊!”

    唐仁依旧是习惯性的谄笑。

    “何事?”

    出云观外,沈安有些飘飘然的问道。

    唐仁马上就愁眉苦脸的说道:“待诏,辽使咄咄逼人,说是让大宋毁掉府州那边的京观和碑石。”

    这事儿算是黄河改道的后遗症。

    大宋认为黄河是屏障,辽人也有些虚,担心会在黄河一线损失惨重。

    现在大宋放弃了黄河改道的工程,辽人大抵认为是有了敲诈的机会。

    “他们提出加岁币,若是不肯,铁骑就会跨过黄河,直扑汴梁。”

    唐仁有些愁眉不展,他觉得这就是个死局。

    “改道是不能了,可辽人来了怎么办?”

    唐仁很头痛,“待诏,辽人求见官家被拒,已经在使馆里放话了,说是准备回去。”

    “这是虚张声势。”

    沈安不屑的道:“若是真要进攻,辽使就该是私下派人回去报信,而不是大张旗鼓的来恐吓。”

    唐仁苦笑道:“可谁也不敢说辽人不会趁机南下。”

    辽人南下,这就是驱使大宋君臣给黄河改道的动力,持续不断,若非是后面北宋亡了,怕是还会第四次作死。只是那时防御的不是辽人,而是金人。

    两人并马而行,沈安在沉思着,唐仁低声道:“听说官家怒了,有人出了个主意,说等辽人南下时,直接决堤放水,以水代兵,直接淹没了辽人。”

    “这是两败俱伤,大宋伤的更多。”

    所谓的以水代兵,也就是放水淹了辽军南下的大军,可这一带的百姓也要遭殃了。

    沈安问道:“官家可答应了?”

    赵祯要是答应了,那不是被吓坏了,就是黑心了。

    唐仁摇头,“官家呵斥了那人,宰辅们也纷纷弹劾……那人据说已经自请下州县。”

    他没说是谁,沈安也没兴趣问。

    “此事并非没有办法……”

    “待诏救我!”

    唐仁抓住这句话就像是得了救命稻草,恨不能以身相许。

    沈安去了宫中,也不知道是和赵祯说了些什么,随后御驾就去了城外。

    第二天,枢密院里,三衙长官在,宋庠也在,沈安在侧面坐着。

    宋庠握着茶杯,缓缓说道:“官家刚才吩咐,让挑选一万人操练,都要个子高大,身体健壮的,你等可精心挑选。”

    三衙长官都点头应命,李璋问道:“可是抽出去就不回来吗?”

    这是询问是否组建一支新军,如果是,那么就该重新招募人手,填补被抽调之后的空缺。

    宋庠摇头道:“半个月即可,稍后会各自回去。”

    半个月啊!

    李璋笑道:“如此更好,军中还省了他们的嚼用。”

    三衙长官都笑了起来。

    然后笑声在宋庠的冷漠中消散。

    “这一万人在半个月里的开销不小,官家一力承当,所以你等要谨慎,莫要弄虚作假,否则军法无情!”

    宋庠起身道:“就这样吧。你等各自回去,马上着手。”

    李璋问道:“挑出来之后交给谁?”

    “沈安。”

    宋庠出去了,一直沉默着的沈安才说道:“这些人要尽快召集,然后送到城外去。”

    这是有大事?

    李璋想起辽人跳梁的事,就问道:“可是要对付辽人?”

    沈安微笑道:“不可说。”

    ……

    此刻的使馆里,辽使在咆哮着。

    “……京观和碑石是对大辽的挑衅,不去除掉,百万铁骑将会踏破汴梁!”

    唐仁木然的道:“好,踏破。”

    “西夏人正在发狂,若是大辽和他们联手,顷刻间就能让你等化为肉泥!”

    “好,肉泥!”

    唐仁得了最新指示,那就是忽悠。

    你只要能把辽使忽悠好了,回头就是大功一件。

    而在城外,一个大型庄子里。

    “列阵!”

    “保持住!稳住!”

    “脚踢起来!”

    “起步……走!”

    脚步声散乱,然后渐渐整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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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万人操练

    富弼连续三次上了请罪奏疏,赵祯连续三次挽留。

    这是程序。

    他留下来,可烂摊子却必须要收拾了。

    政事堂里,富弼说道:“这段时日老夫夜夜煎熬,辽使的逼迫,还有百官的畏惧,大宋身处危险之中。老夫夜里想着此事,浑身燥热无法入睡,恨不能爬起来去做事,可怎么做?”

    韩琦揉着鼻根说道:“关键是军心士气,若是提振不起来,后面就麻烦了。”

    富弼点头道:“对,所以官家让沈安去练兵……话说谁知道官家那日出城去看到了什么?”

    那天赵祯跟着沈安出城一趟,回来就令京城禁军挑选出万人来操练。

    韩琦摇头,沮丧的道:“操练操练,为何不和咱们说,老夫好歹在军中不少时日,什么兵没见过?可官家却闭口不言,这是什么意思?是觉着咱们不可信?”

    他的话里带着火气,显然是有些怒了。

    富弼说道:“什么叫做不可信?咱们是宰辅,官家此举……大概是怕泄密吧。”

    韩琦冷笑道:“沈安这段时日也在城外,包拯还接了他妹妹去养着,你们说说,这是在城外做什么?分明就是操练。”

    他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捶打了一下桌子:“不管老夫当年是胜是败,可老夫知道怎么去震慑对手……”

    文人装样是最拿手的,曾公亮也有些不满的道:“大家一起商议岂不是更好?沈安在城外闭门造车……”

    “对!”

    韩琦兴奋的道:“正是闭门造车,官家没见识过战阵,怕是就觉得这样最威武……”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就急匆匆的去求见官家。

    “此事……还是要集思广益的好。”

    富弼很感激沈安,觉得是他为大宋避免了一场灾难。可此事却非同小可……

    “京中名将云集,不行也可以从北面召些将种来,那些人杀气腾腾,更能震慑住辽人和西夏人。”

    宰辅们都是聪明人,从那些蛛丝马迹里猜到了沈安和官家之间的打算。

    这是想用军势来震慑辽人。

    “放弃黄河改道,百姓慌就罢了,可好歹麻木,只知道今朝有饭今朝饱,可百官却不行……”

    富弼叹道:“最近南边成了好地方,许多人求官南方,京城反而成了凶地,可笑!”

    两人相对苦笑。

    黄河改道从来都不是赵祯和宰辅们的事儿,这是无数官员的心声。

    没有黄河挡着北方,他们就会睡不着。

    所以后来连王安石都要闹一次,失败……

    然后哲宗又来了一次,再失败……

    黄河东向就是最好的兴奋剂,能让百官安心做事的灵丹妙药。

    “韩相……”

    韩琦回来了,一脸的沮丧。

    “如何?”

    韩琦的性子急,而且还有些跋扈,富弼觉得他去问应当能有结果。

    韩琦摇头道:“官家含糊以对,只是说沈安不会让人失望,可老夫难道让人失望了吗?”

    富弼和曾公亮齐齐看着他,却无话可说。

    你自己当年干了什么心里没个数?

    你当年败给那个连进士都考不中的读书人,然后西夏至此就成了大宋的梦魇。

    韩琦也想起来了,他恼怒的一脚踢翻桌子,怒吼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那事要记一辈子不成?”

    曾公亮木然,富弼却微微点头。

    韩琦不禁大怒,富弼起身道:“都等着吧,若是不成,老夫就建议派人出使辽国,大家坐下来好生说说。”

    当年富弼就曾经出使辽国,铁骨铮铮,为大宋争取了利益。

    “说什么?”

    桌子翻在地上,杂物散乱的到处都是。

    韩琦一脚踢飞一块砚台,怒道:“官家宁可相信沈安,也不肯信咱们,还说什么?说个屁!”

    ……

    宫中,赵祯和曹皇后在一起吃午饭。

    皇帝吃饭自然是有些规制,可赵祯却独爱羊肉。

    一碗羊汤被他喝了个干净,两块羊排也被吃的光溜溜的,然后隐蔽的打个嗝,算是心满意足了。

    曹皇后的饭量实际上并不小,可和皇帝一起吃饭她得控制着,免得一不小心比他还能吃……

    这个……

    饭桶般的女人,挂着这个名号咋活?

    吃完饭,两口子端着茶杯慢慢的品着。

    曹皇后觉得才五分饱,肚子里不大得劲,越喝茶就越觉得不舒坦。

    她放下茶杯说道:“官家,听说辽人还在跋扈?”

    赵祯点点头,“辽使在威胁,还是要增加岁币,不然大军克日南下……”

    曹皇后在宫中也得了不少消息,她担忧的道:“官家,自祖宗开始,和北面交战咱们就从未胜过……若是辽人真的来了,奈何?”

    这并非是她胆怯,而是现实。

    强硬倒是好,可谁来抵御辽人。

    赵祯却说道:“辽人是在试探,在试探大宋的态度,硬或软都是问题。”

    硬就是要打,软就是投降派。

    曹皇后叹道:“好不容易得了太平日子,那位侄皇帝是不肯罢休吗?”

    耶律洪基常年在外游荡,所以很难获取他的情报。

    “他当然不肯罢休。”

    赵祯冷笑道:“辽人对大宋何时肯罢休过?不过是西夏横在那里,让辽人投鼠忌器罢了。”

    曹皇后心中一惊,说道:“那此次府州大捷,西夏人吃了亏,他们会不会和辽人联手?”

    赵祯摇头道:“不会。辽人野心勃勃,眼中的一切都想夺了去。西夏人若是和他们联手,那就是与虎谋皮!”

    曹皇后的眼中不禁露出了崇拜之色,赵祯心中得意,就说了些外交之道……

    “……所以除非是大宋能独自面对辽人,否则就不可灭了西夏,这就是三国之间的争斗,三角最稳固,和汉末时一般。”

    赵祯一口气说完,曹皇后宛如少女般的崇拜目光让他倍感酸爽。

    “官家大才,臣妾佩服。”

    曹皇后是真心的佩服,觉得没人能把三国之间的关系说的那么清楚。

    赵祯的笑容渐渐收了,叹道:“却不是朕点出来的。”

    曹皇后讶然道:“那是谁?宰辅?那定然是富弼。”

    她赞道:“富弼当年出使辽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堪称是我大宋的脊梁。也只有他方能由此见识。”

    咳咳!

    赵祯突然咳嗽了起来,曹皇后赶紧过去给他拍背。

    她的力气大,又是第一次干这个活,于是就难免不知道轻重。

    只是几下,赵祯就觉得自己的胸腹处一阵酸痛,他咳嗽着喊道:“罢了罢了!”

    你再拍下去,朕小命难保。

    曹皇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可崇拜之心依旧在,见不得自家夫君难受,就说道:“要的要的……”

    只是一掌,赵祯就觉得自己要驾崩了。

    他赶紧说道:“是沈安,是沈安说的。”

    曹皇后才住了手,然后悠然神往的道:“那少年竟然还能如此吗?”

    沈安还年少,倒是无法让赵祯生出嫉妒之心来。

    他喘息了一下,说道:“那少年……若是早生二十载,此刻朕就敢让他做三司使。”

    三司使几乎可以归于宰辅的范畴,三十多岁的宰辅,可见赵祯对沈安的欣赏之意。

    沈安和曹家发生过矛盾,后面解决了,可她心中终究有些不满,所以并未多关注沈安。

    可赵祯竟然这般看重沈安,让她不禁又后悔了,而且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了:“若是早知道那少年这么有本事,臣妾就该让家中的少年和他亲近亲近,好歹学些本事才好。”

    边上的任守忠只觉得心中苦涩,知道自己的大仇怕是难报了。

    陈忠珩和他一起站在外面,见他神色不对,就淡淡的道:“听闻你和沈安结怨了?”

    “没有。”

    宫中不可泄露自己的私事,那是授人以柄。

    可陈忠珩却不是想抓他的手柄,只是想瑟一下而已。

    任守忠近来颇有些咄咄逼人之势,想在官家这里卖殷勤,他若是不给这厮一家伙,以后谁都敢蹬鼻子上脸,拿他陈忠珩来当垫脚石。

    想到这里,陈忠珩得意的道:“沈安据说是在城外操练,若是成了,又是一功,你可知晓?你可怕了?”

    太监们最喜欢给自己的对手下烂药,而且最好是当面。

    任守忠的面色微冷,说道:“关某何事?”

    他嘴里说着这事和自己没关系,可他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沈安,你可别立功不成,到时候某定然会落井下石!

    ……

    城外的大庄子里,一万人的操练,把庄子里的田地都踩平了,而且越来越硬了。

    “立……”

    嘭!

    “起步……走!”

    嘭嘭嘭!

    脚底拍击着土地,越来越坚硬。

    一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几乎看不到头。

    沈安站在正面,看着万人的阵列轰然而来。

    他的身边是李璋,这才是赵祯所信任的人。

    只是殿前司都指挥的职位在这里不好使,李璋没有置喙操练的权利。

    沈安双手抱臂在看着,突然怒吼道:“春哥!”

    在侧面盯着阵列的黄春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然后立正喊道:“郎君,小人在。”

    沈安伸手出去,边上的陈洛递了根木棍子过来,沈安接过,一棍就抽了过去。

    大腿挨了一棍,黄春动都不敢动,大声喊道:“小人有罪。”

    ……

    午餐面条,只放了点油盐,然后撕了点紫菜进去,好歹多点味道。

第341章 杀光辽人,恢复幽燕(为‘唐铁光’加更)

    阵列停住了,沈安一棍子抽的黄春浑身一抖,然后怒吼道:“要气势!要杀气!老子说多少遍了?为何还是没气势?”

    黄春昂首道:“小人有罪。”

    不能反驳,这是沈安灌输给他们的第一信条。

    军令下达,就算是错的,你也得去执行!

    沈安狞笑道:“为何?”

    这个是提问,可以回答。

    黄春的八字眉几乎要立起来了,他委屈的道:“郎君,提不起那股子气来。”

    李璋在边上觉得沈安错怪了黄春,就干咳一声。

    沈安侧身看着他,冷冷的道:“李殿帅有话说?”

    此刻他最大,莫说是李璋,就算是宋庠来了也别想瑟。

    李璋被他的目光盯住,只觉得头皮发麻,就怕沈安突然暴起,然后令人把他打出去。

    “此事……杀气确实是不好激励。”

    哥是觉得你太霸道了,太过分了。

    难道你有办法?

    军中只佩服有本事的人,那等夸夸其谈的没有立足之地。

    沈安皱眉看着阵列,说道:“要灵活,别死板,今日死板,明日上了战阵如何杀敌?”

    黄春昂首道:“是,小人知错。”

    李璋微微摇头,觉得沈安这个有些……

    你别吹牛行不?

    沈安转身就走,黄春紧紧地跟在身后。

    “叫人去城里,寻摸那些当年经历过辽人入侵的老人,越惨越好。”

    黄春应了,然后去安排。

    李璋说道:“已经够好了,某若是第一次见到这一万人,怕是也得吓得腿软,所以已经够好了。”

    他是文官加外戚掌军,所以这话很是坦然。

    他赞道:“这段时日某见到了这些人脱胎换骨的变化,不得不说,你练兵确实是厉害。某开始还说这些没用,可如今万人如一人,就凭着这,就比什么都强。”

    “可只剩下三日了,三日后,御街之上,这一万人就将会和世人见面,某以为无需再弄什么,这股子气势就能让军心士气大振,辽人也会丧胆。”

    他觉得沈安实在是太过于吹毛求疵了,可沈安却在想着后世的那支军队。

    那坚定的眼神让人会心颤!

    他摇摇头,“某要最好的!”

    李璋还想再劝,沈安摆手道:“某意已决!”

    时间紧迫,和战时并无区别。

    此刻不可扰乱了领头人的心。

    当天下午,十余个老人就被马车带了进来。

    沈安站在黑暗中淡淡的道:“游骑派出去没有?”

    黄春说道:“派出去了,按照您的吩咐,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先拿下再说。若是反抗,可杀无论!”

    “好!”

    沈安说道:“稍后估摸着会有大动静,让游骑再放出去些。”

    他走向了那些老人,笑眯眯的道:“今日请了诸位老丈来,乃是为了当年之事……”

    “当年和辽人那一战,大宋和辽人结盟,澶渊之盟。但在此之前,大宋处处被动,杀戮无数,其间发生的那些惨事,请诸位老丈给这些弟兄们说说,让他们也知道些大宋的屈辱。”

    记住了屈辱,才会想着去报仇!

    沈安和这群老人在一起待了许久,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今夜的庄子里处处篝火,按照沈安的吩咐,所有人都要在外面待着。

    没有命令下来,大伙儿都只能围着篝火发呆。

    但那十余个老人出来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沈安在弄些什么。

    “这些都是当年经历过辽人南下的老人,他们还记得当年的事,今日就让你们听听,听听辽人是怎么杀戮的。”

    沈安说完就站在了边上。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他有些紧张,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小人……老夫当年还年少,那年秋天……”

    他渐渐沉浸在往事里,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老夫一家子正在吃饭,爹娘听到马蹄声就开门出去看,然后老夫就听到爹爹喊‘大郎快跑。’,然后就是娘喊‘大郎,带着妹妹快从窗户那边跑……’,然后……”

    老人低头抹了一把脸,声音中带着哽咽,“那……那是娘的声音,那个声音一辈子都不会忘……那些畜生啊!”

    老人的眼泪垂落,愤怒的道:“老夫带着妹妹从窗户跑了出去,顺着玩耍的地方跑到了柴火堆里躲着……等辽人走了之后,老夫出来,看到的都是血……”

    他别过脸去,眨着眼睛说道:“那些人都死了,男人都被杀死了,女人……那些畜生……”

    没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停住了。

    只有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

    “……那时候老夫只想杀人,杀人……可没刀,不会杀人。那时候老夫就在想啊!我大宋的军队呢?那些官员呢?他们在哪?为何不来杀人……”

    老人的声音在回荡着,一种屈辱在蔓延。

    这是武人的耻辱!

    憋闷啊!

    黑暗中,沈安轻咳一声,黄春就冲了出来。

    他挥舞着手臂喊道:“杀光辽人!”

    这声音很突兀,但正在觉得憋闷的将士们却找到了情绪宣泄口。

    “杀光辽人!”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着。

    他的眼中全是怒火,所以呼喊的分外的撕心裂肺。

    “杀光辽人!”

    无数将士在高呼着,那声音中全是愤怒。

    黄春只是奉命出来带头呼喊,可没想到声势会那么大。

    一万人的愤怒高呼会是什么样的?

    山呼海啸!

    黄春面色发白,李璋同样如此。

    沈安说道:“继续!”

    黄春继续喊道:“夺回幽燕!”

    “夺回幽燕!”

    “……”

    呼喊声在蔓延,远处的游骑不禁为之骇然,然后赶紧控制着有些紧张的战马远去。

    一个个老人轮流上去讲话,诉说着当年的遭遇。

    一次次的愤怒呼喊,把这一万人渐渐的凝聚起来。

    李璋渐渐明悟了,他赞道:“这是用过去来警醒他们,用仇恨来让他们同仇敌忾,然后生出杀气……好手段!某服了!”

    沈安淡淡的道:“军队本就该这样,而不是整日无所事事。”

    李璋无奈的道:“现在无仗可打,怎么弄?难道带着他们去打辽人?”

    沈安摇摇头:“维持杀气的手段多了去,只是军中无人去想。”

    承平数十年的代价就是文恬武嬉,而沈安就准备用一次检阅来告诉大宋君臣和百姓,什么才是军队的模样。

    “杀光辽人!”

    “夺回幽燕!”

    欢呼声不断持续着,那些热血在沸腾,杀气渐渐弥漫。

    战马在不安的轻嘶着,摇晃着脑袋。

    监视这里的人也呆住了,只觉得身上在发颤。

    这是什么样的气势啊!

    “若是辽人在此,定然会被撕成碎片!”

    而奉命监督的内侍都已经站不稳了,在边上摇晃着身体,然后惊恐的道:“吓人!好吓人!”

    ……

    沈安抽空进了一趟城。

    包拯特地在家等他。

    和果果说了一通,不,主要是听果果嘀咕了一通之后,沈安和包拯在一起说话。

    “此事如何?”

    包拯很关心这事儿,“辽使作态要回去,西夏人态度暧昧,许多人建言,让府州那边毁掉京观,而且不少人说你当初是多此一举。”

    “地底下的虫子,他们的话不必在意。”

    世上总有一些人会说怪话,你要是全都在意,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整日就只能顾着生气。

    包拯点点头,也不去问他在弄什么,就说道:“那边……杨家那边没去看看?”

    呃!

    沈安一个恍惚,才想起了此事。

    他想起了那天在墙角一闪而逝的嫩脸。

    “不好去吧?”

    没有邀请去别人家,那是恶客。

    包拯笑眯眯的说道:“杨继年觉着你不错……你怎么想的?”

    沈安只觉得一股子心慌袭来。

    “怎么,不愿意?”

    包拯有些遗憾,但却不准备勉强沈安。

    沈安说道:“不,这事得想想。”

    他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决断。

    “杨继年很谨慎,这段时日到处去打探你的消息,然后很满意。”

    包拯觉得有必要告诉沈安一些话:“许多人对你并不看好,杨继年却不在意那些,这很难得。”

    沈安一听就笑了:“包公,可某以后也不差啊!”

    包拯一想也是,但还是板着脸道:“可那小娘子却是不错,错过了可就没了。”

    沈安这一刻想到了某些往事。

    然后他说道:“能见一面吗?”

    这个要求很大胆。

    若是普通百姓的闺女还有希望在婚前见面,可那是官宦之女。

    包拯一瞪眼,然后想起沈安无父无母,心中就是一软,说道:“罢了,老夫去说说。”

    包拯急匆匆的去了御史台,回来后看着有些脸红。

    “杨继年那边使人送信回家,你去吧。”

    这事不容易,老包算是豁出脸去为他争取到了。

    “多谢包公。”

    沈安不想盲婚哑嫁,所以觉得在敲定之前,最好是大伙儿见一面,大家看看彼此,行就行,不行算逑。

    在现在这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决定婚事的背景下,此事显得有些前卫了。

    而得了消息的杨卓雪也有些茫然。

    李氏在边上埋怨道:“你说要是定下来之后见面也没什么,可现在还没谈呢!你爹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也答应了,要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除了他也没法嫁了。”

    民间有定亲之前见面的规矩,双方在酒楼或是什么地方相见,男方若是满意,就会用钗子插在女孩的头发里。

    可杨卓雪却是官宦之女。

    杨卓雪静静的想了想,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道;“娘,兴许他是想见见女儿长的怎么样呢。”

    李氏一听就就抚掌笑道:“是了是了,他怕你长得丑,等见到了他莫要惊讶才是。”

    她解下女儿的长发,缓缓梳理着。

    “我的女儿自然是汴梁最美的,那少年若是挑剔,包公的面子也顾不得了,定然会赶他出去。”

    杨卓雪看着镜子里的那张嫩脸,说道:“娘,女儿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呢!”

    ……

    第三更送到,大家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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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