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从未如此温顺的番人
陈昂很焦急,他坐立不安,在城头上来回打转。
“折继祖那个疯子,听了沈安的话就发狂,可这里是府州,你这个蠢货,等你回来某定然会弹劾你,让你灰头土脸!”
暮色渐渐苍茫,他拍打着城砖骂道:“消息呢?莫不是全军……消息哪去了?”
边上的官员见他焦躁不安,就劝道:“钤辖,说不定晚些就有消息来了。”
暮色下,陈昂猛然回头,脸上全是狰狞。
“那是个疯子!不知道敌情就敢去援救,他凭什么?就凭着沈安的一番话,一番鬼话!”
他没注意到那些官吏都被他的狰狞给吓坏了,依旧歇斯底里的喊道:“那沈安就是个不安分的,他敢去和辽使当朝辩驳,他敢带着人去拦截辽使和西夏使者,他敢去威胁他们,若是不听话就把他们丢进去……这是个疯子!”
他喘息着,身体后退一步,靠在了城垛上,目光渐渐呆滞:“那是个疯子……汴梁传来的消息,他甚至敢羞辱当朝宰辅。这样的疯子,折继祖竟然敢信他的话,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那些官吏都惊惶的看着他,有人的双腿在发抖,有人的牙齿在颤抖,上下排牙齿磕碰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安静的城头上只余下了陈昂的喘息和牙齿磕碰的声音。
陈昂疲惫的抬起头来,说道:“去,去看看河东的援军可来了吗。”
有小吏说道:“钤辖,就算是派出援军,那也得好些时日才能到呢。”
陈昂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喊道:“保德军,让人去保德军求援!”
保德军就在对岸,和府州隔河相望。
“钤辖,没有河东路的军令,保德军不可能出兵。”
陈昂缓缓回身,看着远方。
黑夜里,远方晦暗不明,仿佛有猛兽张开大嘴在择人欲噬。
他打个寒颤,吩咐道:“今夜轮换值守。”
他叫人送来了被子,自己裹着坐在城头上睡觉。
夜深露重,西北的深秋夜晚能冻死人。
陈昂一夜没睡好,凌晨时迷迷糊糊的醒来,张嘴就骂:“喊什么?”
城头上轮值的军士指着远方喊道:“有骑兵!”
瞬间陈昂的睡意就消散了,他把被子一扔,喊道:“全军戒备,让他们上来,全部上来。”
他趴在城头上,被冷风一吹,鼻涕马上就流了下来。
“多少?有多少?”
“几百……看不清!”
陈昂扣去眼角的眼屎,努力看着远方。
远方人影幢幢,晨曦下,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群骑兵在接近。
“这会不会是……敌军大胜之后的游骑来了……”
他吸吸鼻子,嘶声道:“吹号,吹号,让全城的人都上来!敌军……敌军来了。”
苍凉的牛角号声回荡在城中,无数百姓从床上翻爬起来,飞快的穿好衣服,然后拎着家中的各种武器就冲出了家门。
凌晨的寒风中,府州城的男人们在街上汇聚成人流,然后朝着城头奔去。
府州城就是他们的家,这个家一旦破了,他们不可能渡过黄河去逃命。
孤悬于黄河边上的府州城就像是一个勇士,和麟州一起组成了大宋面对西夏的第一道防线。
这里民风彪悍,却不是天生的,而是不彪悍就只能等死。
府州容不得文弱,容不得阴柔。
一群百姓冲上了城头,然后顺着城墙排开了阵势。
箭矢被成捆的抱上来,各种防御手段都在准备之中。
府州城已经苏醒了,并在备战中。
众人严阵以待,呼出的气在城头蕴集,就像是雾气,蔚为壮观。
陈昂拔出长刀喊道:“都打起精神来,城在人在,城不在……人也没了,要拼命……”
“拼命!”
众人一起呐喊,声势颇大。
骑兵越来越近了,城头上有眼睛好的军士突然喊道:“前面的……前面的好像是咱们的人。”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有人喊道:“是番人!番人来了!”
陈昂一听就哆嗦了起来,那些番人可不是善茬,他们就在三国之间游走,虽然大宋距离他们最近,可他们的态度依旧暧昧。
以往都是折家靠着威信去压制他们,可折继祖不在,他们却在此时来了。
“准备……”
陈昂咬牙盯着下面,有官员说道:“钤辖,怎么看着……他们有些害怕的模样呢?”
陈昂仔细看去,摇头道:“小心有诈,问清楚!”
骑兵们已经到了城下,没等问话,宋军的人就喊道:“钤辖,我军大胜!”
啥子?
陈昂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就喊道:“什么大胜?”
城下的宋军喊道:“我军昨日和敌军遭遇,一番苦战后,敌军溃败,大胜了。”
陈昂只觉得脑袋发蒙,他喃喃的道:“不对吧!这肯定不对!他们怎么能胜了呢?沈安……他的话难道是对的?”
“钤辖,是不是开城门?”
边上有人问道。
陈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要小心,让他们带的骑兵离远些。”
这是一个谨慎的决定,可有人担忧的道:“钤辖,那些番人跋扈不守规矩,怕是不肯听啊!要是惹恼了他们……”
番人时常会作乱,折家坐镇府州,威信有,经验有,所以还能镇得住。
这也是朝中只能让折家在这边世代为将的原因。
陈昂嘟囔道:“要小心,让他们退,不然别开门。”
城中只有两千将士,剩下的都是百姓,真要被突袭进来,铁定会大乱。
有人趴在城头往下喊道:“头领进来,其余人等退后!”
大家都有些紧张,就担心番人们闹事。
“他们退了!”
“他们竟然都没叫骂就退了!”
“真是……某的眼瞎了吗?那些桀骜不驯的番人竟然这么温顺?”
陈昂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就呆住了。
番人虽然被压制住了,可却桀骜,什么规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扯淡,不守规矩才是常态。
换做是往常,城中的这等要求早就引发叫骂了。
可现在那些番人却很是温顺的往后退,只有两个头领留下。
“这是……”
陈昂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陌生。
城门打开,十余名宋军带着两个番人头领进来了。
陈昂看着他们走上城头,就低声道:“小心些,看看他们的意思,咱们……”
他的话被打断了。
两个头领单膝跪下,然后近乎于虔诚的说了一通。
这是啥意思?
陈昂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德行已经感天动地了,所以感化了这些番人。
通译在边上说道:“……他们说……大宋是上国,神灵居住的地方,他们永远都听从皇帝的话,皇帝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这尼玛不对啊!
陈昂一脸懵逼。
边上的宋人也一脸不解。
这些番人何曾会向大宋效忠,皇帝在他们的眼中只是臭狗屎,更别说指派他们。
没好处就别想让咱们动弹。
所以听到这话后,陈昂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这两个番人头领却一脸的虔诚,那模样就像是遇到了神灵。
陈昂觉得有些不对,等看到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宋军一脸瑟时,就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这是抽抽了吗?
一个军士得意的道:“钤辖,大战之后他们正好经过,结果被京观给吓坏了,后来被沈待诏一番话说的痛哭零涕,说是以往都错了,所以知州派了小人等来报捷,他们主动要求护送。”
那日被驱散的西夏人不少都还滞留在附近,在得到主力战败的消息前,他们不会离开。
所以报捷也得有骑兵保护。
“京观?”
旁人不了解京观,博览群书的陈昂却非常清楚。
“是。”
军士一脸的震撼,“大战后,沈待诏令人收集了敌军的尸骸和人头,就在百胜寨的对面铸了一个大京观,钤辖,那模样……能让人做噩梦。”
大宋最近铸京观还得要追溯到狄青那里,不过是远在交趾,文官们对此很是不满,所以消息并未广为传播。
“天呐……他竟然铸京观?”
京观对于仁慈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残忍,而陈昂就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人。
那军士依旧在说着:“……京观累累,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汉儿杀人!钤辖,小人听到了这话,恨不能马上拔刀出鞘,一路杀到塞外去……”
他说完后就觉得周围很安静,于是就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发呆。
有人喃喃的念道:“京观累累,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汉儿杀人……好大的杀气啊!可某为何就觉着舒坦和解气呢?”
“某听了只觉着热血沸腾,待诏……说得好啊!”
“说的好!,说出了我汉儿的心里话!”
陈昂觉得有些头晕。
他扶着城头看向了远方。
天色大亮,阳光从东方倾斜着挥洒下来。薄雾中,府州军若隐若现。
“有骑兵来了。”
“是知州,知州回来了!”
欢呼声中,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
陈昂看到了折继祖,然后就看到了沈安。
“大捷!我军大捷!”
他们的到来彻底坐实了大捷的消息,那些百姓被放回家去,消息在城中不断传播,欢呼声渐渐密集。
“大宋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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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脱胎换骨的折克行
从西夏入侵府州,随行的辎重需要不少。
当一车车的辎重,一匹匹战马被带进来时,整座府州城都在欢呼。
折继祖满面红光的喊道:“杀牛宰羊,把美酒搬出来,全城欢庆,为大宋贺,为府州贺!”
杀牛?
汴梁也杀牛,不过都是悄然动手。
如赵允让那等公然杀牛的老流氓,只能算是宗室奇葩,没有代表性。
“安北兄,那不是耕牛。”
折克行的神态越发的从容了,沈安才想起一件事,“先前杀敌时……你好像没发抖?”
折克行以前动杀机时就会发颤,眼珠子发红,可昨日冲阵时,他护在沈安的左侧,沈安却发现他恢复了正常。
折克行微微皱眉歪头,一脸不敢相信的道:“我有吗?”
“当然有,这叫做血勇。血勇……”
血勇就是血气之勇,这种人猛则猛矣,却不是名将。
最典型的就是秦舞阳,年少时就名震燕国……
“……荆轲带着秦舞阳远赴秦国,太子丹一身白,带着一群人白衣白帽把他们送到易水边,知道白衣白帽是什么意思吗?”
折克行说道:“不就是送死人吗?”
“聪明!”
沈安笑道:“白衣白帽相送,不管成败你荆轲都得死。高渐离更是高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啥意思?兄弟,你这一去就别想着回来了,一心去刺杀秦王吧……”
“那时的人重信诺,被这两下子一逼,不死也得死。只是秦舞阳在燕国空有勇士之名,等见到秦王时却怕了……若非如此……”
沈安在唏嘘着,折克行拱手道:“多谢安北兄指点。”
沈安饶有深意的道:“想做名将,武勇只是第二,第一却是冷静。”
一动杀机就浑身颤抖,沈安不知道折克行在以后是怎么克服的,但历史上他经历了漫长的蛰伏,可见不单是机遇问题,更多的是他自身有些毛病。
这种血勇就是毛病。
折克行感激的道:“小弟知道自己的毛病,可却是改不了。”
“后来小弟练字,开始焦躁不安,渐渐多了静气……这次上阵杀敌,小弟发现自己竟然能控制心绪了。安北兄,若非是您的督促,小弟今日定然还是一个只知道冲杀的莽夫,小弟……感激不尽。”
他一躬到地,那边的折继祖见了就微微点头,嘴角含笑。
这个侄子此次归来后的表现让他有些吃惊,不但沉稳了,而且见识不凡。
长进很大啊!
那些折家人知道之后就纷纷表示愿意把自家的小子送去汴梁,可折继祖却拒绝了。
有一个折克行在沈安的身边就算是情义深厚了,若是再多几个,那不叫情义,而是贪得无厌。
练字是沈安逼着折克行练的,就是为了磨他的性子,而且一手好字终身受益无穷。
练字确实能磨砺人,但沈安并未有太多期冀,没想到竟然效果不错。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名师,以后多半是要名垂青史了。
“遵道,来杀牛!”
折继祖在那边招手,折克行大步过去,接过了大斧。
这大斧就是昨日府州军拦截敌骑冲阵的利器,大斧挥动,人马俱碎。
折克行握紧了大斧,突然大喝一声,斧头猛然劈砍下去。
牛头落地的同时,沈安也转过身体。
“好!”
他的身后一阵欢呼,身前却是一个喷嚏。
“啊湫!”
陈昂很狼狈的擦去鼻涕,然后问道:“沈待诏,敢问你为何能断定没藏讹庞色厉内荏?”
大清早陈昂就派人去河东通报最新的战况,然后就在发呆,直至此时才出来。
沈安说道:“西夏本就是身处大宋和辽国之间的夹缝中存活,辽国一直想弄死他们,然后才能在和大宋开战时少了后顾之忧,这些没藏讹庞知道……”
“竟然是这样?”
陈昂恍然大悟道:“主少国疑本是没藏讹庞的机会,可若是争斗过甚,大宋或是辽国就会趁机出手……那没藏讹庞竟然还知道顾全大局?”
沈安觉得这些人都有病。
他们要么畏敌如虎,要么就会从骨子里蔑视对手。
“没藏讹庞当年能击败辽人,你以为呢?”
沈安觉得这货没啥眼光,以后铁定没前途。
“当年辽人入侵时,没藏讹庞就该在击败辽人后马上……弄死那个李谅祚,然后趁势压服内部的反对,天赐良机啊!”
卧槽!
沈安觉得这货……不,是文人天生就喜欢这种阴谋诡计。
“可辽人趁势来攻怎么办?”
这是个死结,也是没藏讹庞至今没动手的原因之一。
陈昂愕然看了沈安一眼,说道:“那就退,从辽国到西夏,这一路可不好走,补给不易,辽人站不住脚的。大不了被掳些人口牲畜,大不了被烧些城池,可这些算什么?”
沈安打个寒颤,目光古怪的看着陈昂。
他想起了后来的宋室南渡之后的局面。
曾经有北伐的机会,但朝中的君臣都默契的放弃了。
那些武将被牢牢的盯着,不许妄动。
这些是为啥?
正如陈昂刚才说的那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丢掉半壁江山算个啥?
可现在不同了呀!
赵佶?
那个倒霉孩子不会再有丝毫机会。
他没有机会,那位赵构自然也只能成为一个宗室子。
陈昂说完那番话后就后悔了,觉得暴露了自己龌龊的心思和冷血的本质。
“沈待诏,那些番人为何会俯首?”
“京观。”
沈安的心情不错,这时那两个番人头领来了。
陈昂马上就板着脸,说道:“你等回去后莫要生事,此后缺了盐铁,自然可以用马匹和牛羊交换……”
你无法想象这个时代的贫瘠和落后,以及愚昧。
从汉唐开始,华夏的一切都是异族垂涎而不得的宝贝。那时候的华夏仿佛是一个巨人,周围的国家俯首称臣,甘愿进贡。
到了大宋之后,武力不彰是现实,但文化和商品依旧让异族流口水。
从结束乱世到如今,也还不到百年,可这个大宋依旧从内到外的在散发着光彩。
这就是华夏人。
他们善于创造,哪怕是在贫瘠的土地上,他们依旧能繁衍生息,并创造出让异族瞠目结舌的文化。
两个番人头领却没理会陈昂,而是冲着沈安躬身,然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
通译说道:“他们说愿意把族里最美丽的女孩奉献给您……”
这是扯淡的吧?
女人对于这些部族来说就是资源,有了女人,他们才能源源不断的壮大部族。
可现在他们竟然想把部族里最美的女人献给沈安,这是为啥?
“多谢他们的好意,只是我身负皇命而来,万万不可为自己谋私利,否则异日有何面目回京?有何面目去见官家和同僚?”
沈安一脸正气的模样让人心生敬意,两个头领欢喜的说回头就送些好马来。
沈安心中欢喜,等两个头领走了之后,就说道:“家里的护院都没马,我出门骑马,他们走路,遇到些事都没法应对,这个好,那个……春哥啊!”
“郎君。”
黄春满面红光的来了。
沈安交代道:“咱们的马都收拢好,万万不可给府州增添麻烦。”
黄春心领神会的道:“郎君放心,都是咱们的人在照看那些战马,不敢劳动府州的兄弟们。”
这是什么?
这就是私心啊!
什么不敢劳动府州的兄弟们,这分明就是担心会被人抢走自己的战马。
陈昂想起沈安先前大义凛然的脸嘴,不禁悟了。
这人就得不要脸。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沈待诏,敢问那些番人为何如此服帖?”
这是陈昂一直不解的问题。
“大宋的对手很多。”
那边开始分解牛肉了,气氛热烈。
沈安喊道:“遵道,弄些好肉,晚些咱们烤来吃。”
折克行大声应了,然后找来刀子,亲自去切割牛肉。
沈安转身和陈昂往城墙那边走去。
“大宋有许多敌人,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看似一纸盟约换来了太平,可这次西夏入侵,你觉着盟约可有用?”
陈昂摇头,沈安说道:“任何对手都是畏威不畏德,他们想来抢掠,那大宋该怎么办?”
“堡寨?”
沈安不屑的道:‘大宋现在就像是一只乌龟,以为自己的龟壳很硬,所以不思进取,只求眼前安乐。可这样的安乐日子注定不会太长,现在不积极进取,以后就只能任人宰割。’
陈昂摇头道:“西夏人不成的,辽人也不成。”
这人的眼光还行,沈安心中一哂,然后就说道:“西夏人刚败,咱们准备去突袭他们一把,陈钤辖以为何如?”
陈昂心中一惊,说道:“以往和西夏人交战,不管胜败大宋都不会追击……”
“那是因为没战马。”
沈安在路上就建议过了,只是折继祖担心才抗命出击,追击这等大事再不和陈昂商议的话,那就是彻底翻脸。
“出其不意吗?”
“对!”
陈昂此刻已经被沈安被镇住了,但依旧担忧的道:“好水川之败,就是穷追不舍啊!”
此刻两人已经走上了城头,沈安看着远方,微笑道:“这里没有名将。”
啪!
远在汴梁城的大宋名将韩琦被这遥遥一巴掌打中了。
十日后,府州军突袭西夏境内,一举击溃敌军残兵。
消息传到府州时,陈昂叹道:“某早些时候识人不明,沈待诏此人……少年就能如此,我大宋将会迎来一位文武全才的宰辅。”
旁人觉得他对沈安的看法过了些,陈昂摇头道:“某当年见过范文正,其人正气凛然,然不知变通……可沈安此人却有手腕,对敌人狠辣,对自己人亲近大方……”
对敌人狠辣才会有威信,对自己人亲近大方,才会有追随者。
而且据说沈安是支持革新和恢复幽燕的。
这样的人再发展下去……
一旦他在未来走进政事堂,大宋必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84章 急报(为‘聪林’加更)
今年汴梁的冬天很冷,已经连续下了两场雪。
但汴梁城毕竟是京城,城中的道路都被清扫干净了。这日,一骑就顺着干净的街道进了城,然后直奔皇城。
富弼正好从政事堂里出来,见两人架着信使狂奔而来,就喝问道:“何事?”
这是首相,信使没有隐瞒,说道:“河东路急报,府州危急。”
“拿来!”
富弼转身就往宫里去,一边走一边看着急报。
“西夏人围攻府州城,但人数不多,沈安说这是牵制。后来查明西夏人围攻百胜寨,沈安鼓动折继祖出击救援……府州城里仅仅剩下了两千人。”
卧槽!
富弼看到这里时不禁就慌了,他脚步加快,没几下就把信使等人抛在了后面。
边上的内侍都快跟不上这个老汉的脚步了,就气喘吁吁的道:“富相,慢些,慢些。”
富弼脚下生风,说道:“那可是府州,一旦府州有失,西北从此就不宁了!”
麟府路就是大宋在黄河对岸打下的两枚钉子,刺的西夏人不舒服。
而今府州竟然出了岔子,让富弼恨不能腋下生翅,一下飞到府州去,然后劈手把沈安抓来,一巴掌拍个半死。
等见到赵祯时,他急匆匆的道:“官家,河东路急报,沈安怂恿折继祖出击……怕是要遇险了。”
赵祯正在盘算着今年一年的情况,闻言面色一变,“什么出击?不是西夏人袭扰吗?”
他把沈安派过去,目的就是磨砺一下,可现在竟然磨出了大事……
富弼苦笑道:“他们探知敌军围攻百胜寨,敌情却不明,沈安就怂恿折继祖出击……”
“敌情未明……这是大忌啊!”富弼已经是痛心疾首了。
赵祯捂额道:“为何这般轻敌?”
再笨的人也知道要在查清敌情后才能出击,可沈安竟然敢怂恿折继祖出击,这要是遇到敌军的伏击……
赵祯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好水川之败,那同样是贸然出击,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
稍后宰辅们都来了,大家一阵议论,韩琦建议马上调兵去增援。
“……就算是府州有失,大宋也要把他夺回来!”
韩琦深知失去了府州对大宋的影响,所以很是坚决的主战。
宋庠犹豫道:“若是如此……西夏肯定会增兵,西北又是大战了。”
西北大战……
韩琦微微低头,“府州有失,麟州定然不存。其后河东将直面西夏铁骑,陛下,此后就是左边西夏,右边辽人,大宋的周边岌岌可危了。”
朝中多次讨论过麟府路存在的意义,有人建议取消,全部撤回河东路,把黄河对岸让给对手。
这种态度起源于麟府路的孤立无援。为了保障麟府路,大宋每年要付出不少物资,一些人就觉得不值得。
可韩琦却不这么认为。
“臣在西北时,深知麟府路对西夏的钳制作用,那简直能抵得上十万大军。若是有事,麟府路首当其冲,可以让河东路从容集结防御……不可小觑啊!”
曾公亮觉得韩琦今天过于激动了些,“可他们莽撞了!折继祖更是全然没有将种的模样,竟然被沈安的一番话给鼓动了,若是大败,府州难保,朝中多年的投入也会化为乌有。”
按理韩琦和沈安是老对头,他应当要附和这个看法。
可他却摇头道:“百胜寨一旦有失,府州就坐蜡了。若是某在那里,也得去救援!”
呃!
宰辅们都好奇的看着他,连赵祯都觉得很新奇。
这人竟然这般……
他怎么能和沈安穿一条裤子呢?
韩琦被这些目光看的老脸一红,然后振振有词的道:“臣最近在琢磨西北那边,多有心得。”
赵祯很有兴趣的说道:“如此韩卿就说说。”
大宋名将韩琦朗声道:“百胜寨若是被破,麟府路士气全无,而且府州不出援,西夏人就知道了咱们的心思……”
胆小!
君臣都默然,觉得脸上无光。
韩琦继续说道:“一旦府州不出援,西夏人定然会直扑镇川堡,一举切断府州和麟州之间的联络。镇川堡居于兔毛川西岭,扼守塞岭和三松木通道,一旦丢失,敌军即可直插进来,麟州危矣!”
他目光炯炯的道:“陛下,救援百胜寨乃是必然之举,否则府州无恙,麟州的粮道却要断掉了。”
赵祯悚然而惊,说道:“幸得韩卿解说,否则朕将会犯下大错……”
富弼也拱手道:“韩相远见卓识,某佩服。”
这下算是为沈安解围了,韩琦说完后就有些后悔,可见到宰辅们恭谨,心中不禁得意,就说道:“小事罢了,小事罢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这段时日在家中秉烛查看西北地形,推算各种变局的辛苦,此刻这些辛苦都得到了回报。
舒坦啊!
他就像是酷热时得了一碗冰水,浑身上下舒爽之极。
他摸摸眼睛下面的眼袋,有些懊恼,准备从今日开始就停止熬夜。
富弼觉得韩琦的这个分析没错,可另一种忧虑不禁浮上心头。
“可府州的兵力不多,若是被敌军半道而击……”
大宋野战只能防御,可折继祖手中的兵力不足,一旦被围困,那几乎可以断定要全军覆没了。
“敌军多骑兵,来去如风,折继祖那边……哎!”
宋庠身为枢密使,却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冒失!
你先弄清楚敌情不行吗?
哪怕百胜寨丢掉了,可只要弄清楚敌情也好啊!到时候可以根据敌情来随机应变。
在上位者的眼中,人命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他们的眼中只有目标,只有大局。
赵祯头痛的道:“还好沈安在……”
富弼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奏疏,就把奏疏给陈忠珩递过去,然后苦笑道:“陛下,沈安怂恿的折继祖,他更是带着邙山军也跟着去了。”
赵祯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怒道:“手无缚鸡之力也想逞强,这是……这是少年无知,无知!”
他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真的是心痛了。
那个少年虽然经常冲动无谋,可却是他看好的臣子,只等着磨砺些时日就能渐渐大用了。
可好不容易放他出去一次,竟然就撒欢了。
你撒欢就撒欢吧,竟然敢亲历战阵……
你杀过人吗?
赵祯伤心了,觉得自己的一腔好意都付诸东流。
……
而在包家,果果站在雪人前嘟囔着,陈大娘靠近了些,才听到她说的话。
“你就是哥哥,哥哥最乖……”她轻轻摸了摸雪人的头顶。
“……哥哥还不回家……哥哥说要一起过年的,哥哥……哥哥骗人……”
泪水缓缓从那双大眼睛里流淌下来,然后滴落在了鞋面上。
陈大娘不知道什么是过年,可却有些伤感。
……
而在汝南郡王府里,赵允让躺在榻上,看着格外的瘦削。
他的双目无神,呼吸虚弱。
赵宗实俯身问道:“爹爹,您吃点东西吧。”
从五日前开始,赵允让就说自己吃不下东西。开始家人以为他只是一时胃口不好,可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日日不食,一天天的消瘦下去。
郎中此刻在病房外,赵仲正在问道:“我翁翁这是何病?”
这不知道是第几个郎中了,汴梁城有名的郎中都被请来看过,可都说赵允让是无药可救。
“……郡王这是……这是……”
郎中们的说法不一,在赵仲看来就是各种忽悠。
可这个郎中却实诚,他赧然道:“小人医术不精。”
边上的老仆说道:“如此你可说说,实话即可。”
大家都在忽悠,难得遇到一个老实的,老仆想趁机弄清楚……
郎中叹道:“郡王的身子以前都很好……”
“没了?”
老仆瞪眼问道。
郎中点头道:“是。”
老仆怒了,说道:“本来还说多给诊金,罢了,来人,送走。”
赵仲面色沉重的走到了房门外,就听里面赵允让在说话。
“……宫中许多事都……都是虚情假意,可你得会装着……”
赵允让一脸慈爱的看着赵宗实,喘息了一下,低声道:“十三郎,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可你却不想去……”
赵宗实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爹爹,您好起来,孩儿愿意去,孩儿愿意去。”
赵允让摇摇头,说道:“为父昨夜梦见了你翁翁,他来接我了……你要好好的……”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赵宗实别过脸去,泪水缓缓流下来。
“记得你小时……那时你乖巧,会行礼叫爹爹,比你哥哥他们都懂事……”
赵宗实的母亲任氏是妾室,身份自然不及其他儿子。那时候他们母子俩在郡王府里多被冷遇,所以赵宗实懂事的早。
“可官家却把你接了进去,爹爹那时夜不能寐,就怕你触怒了……赵祯,怕他令人折磨你……爹爹那时……悔啊!”
“爹爹!”
赵宗实哽咽道:“孩儿在里面没受苦……”
他想起了在宫中的日子,无人过问,无人管他。
所谓皇子备用不过是一场梦幻而已。
而曹皇后所谓的抚养……
赵宗实低下头,然后伸手擦去泪水。那些冰冷的往事他不想回忆,更不想让老父知道。
“胡……胡说!”
赵允让喘息着说道:“你不是他儿子,他哪里会对你亲……”
他拍拍赵宗实的手背,含笑道:“我的儿要进宫……要做天子……为父心中欢喜……”
他的头缓缓一歪,赵宗实喊道:“爹爹!爹爹!”
叫喊声中,赵仲冲了进来。
他摸了脉搏,然后喊道:“翁翁还在!”
赵宗实伸手探探赵允让的鼻下,说道:“呼吸微弱,让郎中来!”
那些儿孙们刚才被赵允让赶了出去,此刻却再也忍不得了,都涌了进来……
就在此时,三骑冲进了汴梁城……
沈安拍拍头顶的雪,说道:“遵道,你和陈洛先把东西带回家去,别给那些人看了弹劾。”
“是。”
沈安得意的道:“里面好些都是孩子的东西,小丫头定然会欢喜,且等我从宫中出来再去接她。”
折克行和陈洛应了,然后接过沈安带来的大包袱,随即往榆林巷去了。
第285章 君臣惊讶
“就说沈安求见。”
站在宫门外,沈安归心似箭,只想赶去包拯家接妹妹。
他说完后就百般无聊的踱步,等回身时却见没人进去,就怒道:“这是啥意思?难道沈某才离开汴梁几个月就无人认识了?”
他在想着妹妹有没有伤心。
果果多喜欢撒娇啊!
可他不在的时候,果果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连包公都说这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女娃。
守门的侍卫在惊讶的看着他,其中一人问道:“沈待诏,您……您不是逃回来的吧?”
卧槽!
沈安怒了,“怎么说话的你?什么叫做我逃回来了……咦!这谁在传播谣言呢?去通报,就说老……就说我回来了。”
侍卫们宛如见鬼,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喊道:“沈安回来啦!”
卧槽!
沈安觉得有些懵逼。
哥不是净街虎啊!
沈安觉得不大对头,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侍卫们都用那种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别说踩,闻到就会中毒。
府州的捷报呢?不是比我先一步出发吗?
沈安心中有些犯嘀咕。等陈忠珩出现时,他就怒道:“老陈,这是啥意思?怎么我走了几个月,就像是叛逆般的。这谁在说我的坏话!”
陈忠珩站定后,先仔细看看他的衣裳,见他灰头土脸的,就叹道:“败了?”
“什么败了?”
沈安一怔,然后恍然大悟,骂道:“哪个生儿子没pi眼的在造谣呢?老子屡立战功,怎地就成了败了……谁造的谣,老子要弄死他!”
这一刻远在府州的陈昂在瑟瑟发抖。
他虽然叫人去追回了求援的书信,可河东路是军事重镇,得了军情一刻都不敢停留,马上就令人来京城报信。
若非是沈安归心似箭的话,他此刻大抵会折返回去,把被自己折服的陈昂打个半死。
等进了宫殿,沈安见君臣都木着脸,先前的想法就有些动摇了。
谁犯错了?
果果?
扯淡!
五岁的女娃能犯什么错?
而且就算是果果犯错了,天大的事沈安也能扛下来。
那么还有谁?
包拯?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意。
谁特么敢弄包拯,老子就敢弄他!
“府州如何?”
赵祯的声音有些淡然。
若是胜利,捷报早就该到了。
可现在只是沈安归来,那结果不言而喻。
他叹息一声,然后茫然看着虚空。
西夏那个叛逆,为啥就那么不消停呢?
“府州安好。”
嗯?
赵祯低头看向沈安,眼中多了惊喜。
“府州还在?那就好,那就好!”
他对宰辅们说道:“诸卿不得苛求,不得苛求。”
他总是会宽容臣子,以至于许多人会蹬鼻子上脸。
比如说包拯,若非是他的仁慈,只怕要去皇城司里走一遭。
但他的这个性格却让朝中多了一股凝聚力,也让这个时代多了更多的活力,而不是禁锢。
富弼微微躬身,表示从命。
宰辅们纷纷俯首,在此刻他们想起了帝王的仁慈,所以愿意退让。
赵祯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对沈安说道:“你此行也辛苦了,快些回去吧。”
大败之后,各方弹劾将会淹没了沈安,这时一次宁静的歇息会很重要。
沈安一脸懵逼的道:“陛下,捷报呢?”
殿内一下就安静了。
啥?
赵祯皱眉问道:“什么捷报?”
沈安说道:“臣至府州,未进城即斩杀敌军斥候十三人,敌军随即攻城,府州军杀敌无数,敌军溃逃。折继祖与臣观敌势弱,就猜测敌军乃是牵制……”
“等等!”
富弼觉得有些头晕。
他问道:“只是观看?”
你竟然只是观看就判定西夏人势弱?
富弼此刻只想一拳撂倒沈安,然后再把他扔进汴河里。
“对啊!”
沈安很是懵逼的道:“还要什么?”
富弼怒道:“若敌军隐藏呢?”
沈安拨弄了一下胸口的衣襟,富弼下意识的就是一巴掌,不过却是拍向了自己的脑门。
君臣齐齐晕乎,都懊悔于自己竟然忽略了望远镜的作用。
几倍的距离下,敌军自以为隐蔽的行动将会无所遁形。
这样的战场,大宋就是先天优势啊!
先敌发现,这就是在作弊。
赵祯面色潮红,一拍大腿,喝道:“赶紧说!”
富弼也是怒目圆瞪,“还等什么?”
两位大佬都发飙了,恨不能马上就听到府州战事的消息。
只有韩琦,他矜持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某早就知道了结局,你们这些蠢货却不信。现在如何?都傻眼了吧?
沈安觉得自己已经犯了众怒,但是原因不明。
他无辜的道:“后来府州军和邙山军倾巢出动,救援百胜寨。”
“咳咳咳!”
韩琦觉得沈安太不要脸了,就淡淡的道:“邙山军……一百余人……干嘛去?”
一百余人说什么倾巢出动,外人会笑掉大牙。
沈安微怒:“我军疾行,至百胜寨五里时,斥候出击,却被敌军游骑遮蔽,死伤惨重。臣率邙山军独自出击哨探,侦得敌军人数不过六七千,于是才下定决心突击……”
沈安的眉间多了振奋,他依旧在眷恋着那个时刻。
热血和厮杀!
“……全军出击,遭遇敌军。敌骑率先发动进攻,我军列阵,长枪阵不过瞬间就被敌军破开,大斧劈砍,可依旧难以阻拦……五千对六千,我军劣势……”
殿内鸦雀无声,君臣都在担心着。
哪怕听到沈安说是捷报,可此刻他们依旧是担心了。
“后来如何?”
富弼忍不住问道。
沈安的嘴唇有些干燥,他舔舔嘴唇,“双方僵持,我军神威弩不断发射,敌军损失惨重。不过我军步卒阻拦敌骑有些艰难,于是折知州亲自冲阵……”
一股惨烈在殿内弥漫着。
以往的战况君臣们顶多看看结果,甚至死伤人数都不会关心。
从未有人如沈安这等详细解说战况。
“……双方胶着……”
“捷报!”
殿外一声大喝,君臣齐齐看去。
一个信使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府州捷报。”
沈安一脸懵逼。
报捷的信使比他早出发半天,可竟然现在才到。
这是为啥?
等信使进来,浑身不见狼狈时,沈安才知道是为什么。
折家人啊!
沈安微微点头。
折继祖让报捷的信使慢一些,就是想让他独自进京,率先接受那份荣耀。
可陈洛在路上发烧,沈安他们的行程被耽误了两日,于是才有了今日前后脚赶到的窘况。
信使进来,急促说道;“陛下,西夏进袭,府州一战杀敌三千余……”
奏疏被送到了赵祯的手上,信使依旧在说着捷报。
“……沈待诏率邙山军从侧翼突击敌军,敌军丧胆,随即溃逃,我军趁势掩杀……”
君臣都愣住了。
赵祯拿着报捷文书没有看,而是在看着沈安。
你竟然真的率军去冲击敌阵……
韩琦的嘴唇蠕动着,刚才他准备出去驳斥沈安亲自率军突击的话,可信使的禀告却让他心中凛然。
谁敢去冲阵?
韩琦觉得自己可以,可真的仔细一想,却颓然。
万众呼喊厮杀的惨烈他不敢去直面,别说是去冲阵,近距离目睹尸骸他都会不适。
信使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啊……
韩琦见到过这种眼神。
军中看向勇士的眼神。
沈安究竟是干了些什么?
“……追击敌军至傍晚,稍后回师,沈待诏令人收集敌军尸骸,在百胜寨前……”
大宋铸京观的历史没啥值得炫耀的,堪称是贫瘠。而且文官铸京观……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疯子!
信使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沈待诏令俘虏堆积尸骸,铸京观……”
四周很安静。
信使吸吸鼻子,然后大胆的看了一眼。
陈忠珩在看着沈安,目光中全是惊讶。
你这个蠢货,竟然敢去铸京观!你等着吧,果果铁定会嫌弃你!
富弼在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仙丹妙药。
韩琦在看着富弼的脖颈,目光惊讶。
而皇帝……
赵祯在发呆。
他看过许多书,京观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那是武人的活。
狄青干过。
可沈安……这个少年竟然也干了。
赵祯觉得无法理解,真的,仅凭着书面的印象,他就能想象出京观的模样。
尸骸堆积着,然后用土覆盖。
“……京观铸成,恰番人骑兵经过,惊骇莫名,随即拜服。其后府州军冲入西夏境内,突袭敌军残兵,大获全胜……”
韩琦忍不住问道:“突袭敌军?”
大宋少骑兵,突袭就像是个笑话。
“骑兵有多少?”
他觉得这个有谎报功劳的嫌疑。
他当年在西北时也谎报过军功,也漠视过麾下谎报军功。
许多时候他无法阻拦,只能随波逐流。
信使说道:“抓了一千多匹战马。”
这是发达了?
韩琦的眼珠子都绿了,正准备挽袖子时,才想起自己不再是枢密使了。
宋庠却忍不住了:“一千多匹战马?送来了多少?”
大宋缺马,缺的君臣伤心。
现在有一千多匹战马,这就是一笔巨款啊!
先弄过来再说。
太贪婪了啊!
沈安说道:“这事……先报捷吧。”
……
第四更送到,诸位晚安。
第286章 少年意气
“府州军和邙山军一战剿灭敌军残余,回师时,各番族遣人送上各色礼物,以及十余美女,说是进献给陛下。”
卧槽!
沈安不禁大怒,心想自己才将拒绝了那些美女,番人们信誓旦旦的说不会用这些来腐蚀大宋官员,可他们竟然背着自己,通过折继祖来进献给赵祯。
他看了赵祯一眼,觉得再来几个美女的话,这位官家大抵活不过两年。
于是他就干咳道:“陛下,臣在那地方脸都被吹裂了。”
大佬,那些美女是番人的标准,若你真以为是美女,那铁定会后悔。
赵祯的眼中多了一道神彩,随即就威严的道:“这些杂事……美色于国事无益,退回去。”
“陛下英明!”
宰辅们俯首赞颂,沈安觉得赵祯是想的,只是害怕迎来一群黑黝黝的妹纸,所以还是忍了。
赵祯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沈安:“你冲阵了?”
“是。”
沈安很是老实的说道:“那一刻臣什么都没想,就只是想着杀敌报国。”
冲阵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所以弥足珍贵。
赵祯颔首赞许道:“勇气可嘉,不过却莽撞了些。”
这话里带着关切,沈安说道:“陛下,军中那些军士,小的也就比臣大一两岁,可他们早就在沙场拼杀,为我大宋效命。他们能如此,臣为何不能?”
你可别剥夺了我以后上阵的机会啊!
沈安是真的喜欢上了那种铁与血的世界。
在那里,阴谋诡计要靠边,你能信任的就是手中的刀枪,以及你的袍泽。
战马疾驰,前一刻还在活生生的人,稍后在呐喊声化为血肉,最终剩下一地的尸骸。
他的眼神中多了狂热,赵祯见了就看向韩琦。
韩琦干咳一声道:“陛下,这是杀人了……杀人之后就这模样。”
他曾经见到第一次杀人的军士,那模样比沈安现在还不堪,行尸走肉般的。
他仔细看看沈安,觉得这货不大对,好像没有畏惧,而是兴奋,就问道:“杀了几人?”
沈安伸出五根手指头。
嘶……
殿内一阵惊呼。
富弼讶然道:“你真杀人了?”
赵祯也有些不敢相信的道:“你……为何,不,你怎地杀的人?”
别怪他们好奇震惊。
武人上阵杀敌是本分,可文官亲自去冲阵,跟着去突袭敌军……
你这不是文官,而是武将啊!
而且……
“杀了五人?”
赵祯觉得这个沈安有些陌生。
这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少年,感觉他从不肯遵循那些规矩。从极力鼓动灾民就地安置开始,从他喊出‘江上北望’开始……这娃就不是个守规矩的。
现在他还学会了杀人。
朝堂上谁会杀人?
赵祯看了看宰辅们,悲哀的发现都是一群温文尔雅的君子。
就低眉顺目的沈安……
“陛下,这个……那等时候,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啊!”
沈安觉得有必要给这群君臣普及一番沙场知识。
“陛下,折继祖带兵冲阵时,陷入敌军围困,那些落单的将士们并没有哀求,他们的勇气……”
沈安想起了那些惨嚎和勇气,眼中不禁一热。
“那些兄弟哪怕是死也没有跪地求饶,臣见到那些战死的将士,临死前大多是扑向敌军,只求一个同归于尽……陛下,那些才是我大宋的脊梁,若是没有他们的悍不畏死,没有他们的慷慨赴死,大宋就没有安宁。”
沈安诚恳的道:“陛下,臣能告诉陛下的是,沙场上从没有什么诗情画意,有的只是铁与血,有的只是杀人或是被杀。这不是梨园,而是国与国之间在争夺利益的屠宰场……”
赵祯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说道:“利益啊!西北的那群叛逆总想着能从大宋的身上割一块肉,可朕不会同意……朕……”
他奋然道:“有人想放弃麟府路,富卿,你如何说?”
面对着一个感性的帝王,富弼只得委婉的道:“陛下,麟府路扼守黄河第一线,为河东路前驱,若是取消了,河东路将会直接临敌,再无半点余地……大战随时都会再起。”
作为首相,富弼的眼光是合格的。
韩琦点点头,他已经表态过了,现在不肯再说,否则就有向沈安妥协的味道。
赵祯欣慰的道:“那些人用麟府路耗费过大来做文章,却不知里面的关窍,鼠目寸光!”
轰隆!
沈安仿佛听到了轰隆的炮声。
赵祯的这一记地图炮堪称是糜烂千里,波及甚广。
沈安觉得这个结局不错,正准备告退,赵祯却问道:“府州如何?”
这个问题很含糊,可连富弼都在盯着他看。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含糊的答案……
沈安说道:“府州折家忠心耿耿。臣敢担保,折家在未来依旧是大宋西北的一匹孤狼。”
折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直至整个北方都看不到一面宋旗的情况下,折家依旧派人去南方,去向大宋效忠。
只可惜赵构和那个小朝廷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让折可求南望王师成为了泡影……
担保吗?
富弼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还是少了算计和城府。
这种担保的代价颇大,哪怕是百年以后,只要折家出问题,比如说反叛什么的,沈安这个名字将会被不断提及,恍如鞭尸。而他的子孙也会被牵累。
少年意气!
赵祯微微点头,对这种意气用事比较欣赏。
不,是比较放心。
这才是少年人的模样啊!
沈安若是摆出城府深沉的模样,那多半会引来各种猜疑。所以多一些肆意,多一些意气用事最合适。
沈安仿佛不知道这些,依旧说道:“府州的军民对大宋忠心耿耿,臣临来前,那些军民都托臣回京问陛下和诸位相公,府州军民何时能渡河。”
渡过黄河就是河东路,那里算是大宋本土,安全无虞。
这间接证明了府州的忠诚,赵祯说道:“他们辛苦了,回头让河东那边多送些钱粮过去,让他们这个冬天过好些。”
他绝口不提什么渡河,沈安也没再问,君臣默契的完成了述职。
沈安告退,他准备去包拯家接妹妹。
“等等。”
赵祯突然叫住了他,沉吟道:“汝南郡王奄奄一息,你且去看看。”
什么?
沈安一怔,然后就告退出去。
赵允让竟然奄奄一息了?
君臣随后各自散去,赵祯去皇后那里。
曹皇后忙着叫人去弄热茶来,然后又叫人给赵祯按摩捶打。
赵祯坐在圈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宫女的按摩。
这按摩可不是以后的那种,那种按摩也无法让赵祯缓解身体的疲乏。
给他按摩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的宫女,长相很是‘可人’,每次她按摩结束,赵祯当天总是会选择一个人睡。
那双粗壮的手拿捏的赵祯极为舒坦,他忍不住哼哼了几声,然后觉得有些难为情,就说道:“你先前派人去郡王府,回来怎么说?”
赵允让是宗室长者,而且曾经是赵祯的备胎,所以赵祯当然要做个关切的姿态。
曹皇后坐在边上,目光幽幽的看着外面,“说是不肯吃东西,郎中来了都不管用。每日也就是喝一点汤水罢了,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怕是……”
赵允让要死了?
赵祯叹息一声,然后说道:“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曹皇后有些厌恶的看着他那张鬼脸,别过脸去,说道:“官家想问问汝南郡王的病情。”
张八年压根就不在乎皇后的态度,他冷冷的道:“汝南郡王并无症状,只是不吃。”
赵祯睁开眼睛,看着虚空问道:“为何?”
张八年摇头道:“不知,不过臣以为应当是故意的,就是想自尽。”
赵祯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眼中多了不屑:“他以为朕会忌惮他?他以为朕会因此而把十三郎摒弃在进宫人选之外?他看错了朕!”
曹皇后心中一惊,就说道:“他何必如此?”
赵祯此刻的眼神冷冰冰的,再无半点仁慈。
他看了曹皇后一眼,说道:“朕若是选择了十三郎,赵允让会有些碍眼,朕若是去了,他更是碍眼……你可见过帝王登基,自己的父亲却是郡王的?嗯?!”
曹皇后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炸响,头皮不禁发麻。
她的双手互握着,有些难过的道:“官家您定然能长命百岁。”
说万岁的是马屁,而能听进去的是傻子。
赵祯不是傻子,所以对这个祝福很是唏嘘:“朕怕是活不到一百了……能活六十五?要不七十吧,七十朕就心满意足了。”
曹皇后赶紧劝慰了几句,就换了个话题。
“官家,那沈安此行府州可有收获?”
对于沈安这个曾经给曹家没脸的少年,曹皇后从愤怒到心情平和,再到好奇……就这么一路走来。
赵祯淡淡的道:“折继祖管不住他,于是他就带着邙山军去冲杀……杀了五人。”
“竟然杀人了?”
曹皇后先是惊讶,然后竟然是艳羡。
她也想上阵杀敌,而不是在宫中管着一群莺莺燕燕。
赵祯看了她一眼,满头黑线的道:“那是沙场!那少年去之前就在跃跃欲试,折继祖也纵容他,于是……倒是忘记了,他立下了军功,还不小,朕正在头痛他的封赏。”
……
第一更送上,今日依旧是四更,一万两千字以上,爵士顶着。有月票的书友恳请扔给大丈夫,感谢。
第287章 邙山神医一脉
“见过郎君。”
宫外,姚链已经在等着了。
他有些艳羡陈洛能跟着沈安去府州,更羡慕陈洛能杀人。
学了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姚链学的是武艺,但是却没法卖给帝王家。
不过上阵杀敌一直是他的渴望。
可沈安却以他是沈家的老人为由,让他待在汴梁坐镇。
坐镇什么啊!
小娘子在包拯家和那个包绶一起玩耍,家中没主人,也无人来访。
唯一的问题就是城外的庄子和作坊。
“城外如何?”
沈安上马就往郡王府去。
姚链说道:“有人去问……说是想进货,管事的拒绝了。”
这是试探!
沈安若是去几年才回来,那作坊就会被各色人等撕成碎片。
这就是没有根基的坏处。
“包公发现了,第二日就告假去了城外的作坊,骂什么小人,说是再来就弄死他们。”
沈安心中温暖。
老包可不是善茬,一般人真不敢惹他。
“郡王府的管家去了作坊,说这里事关宫中娘子们的安危,谁敢打主意,那就是找死。”
沈安恍然大悟,才发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些都是我的朋友,也是沈家的根基。
一路到了郡王府,那些下人都面色黯淡,恍如死了爹娘。
“沈待诏……沈待诏来了!邙山神医来了!”
一个男仆狂喊着冲了进去。
沈安一脸黑线的站在那里,心想我可不是邙山神医,要是乱传名号,以后皇帝病了找我咋办?
边上的男仆几乎是用迎接皇帝的表情在请他进去。
“仲呢?”
沈安疾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话。
“小郎君在郡王那里。”
赵允让还活着?
沈安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等到了赵允让居所的外面时,赵仲已经在等候了。
还有赵允让的那一群子孙,乌压压一片,都在用期冀的目光看着沈安。
你们别这样啊!
赵仲看着瘦了一圈,神色憔悴。
“安北兄,恕小弟不能远迎。”
“这等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沈安问道:“郡王如何了?”
“第五日了。”
赵仲黯然道:“粒米未进,就喝了些汤。”
“什么汤?”
不吃饭的话,前世的沈安试过六日,不是试,而是胆囊炎发作,一旦进食就剧痛难忍,所以宁可不吃。
然后他就觉得体虚无力。
可他那时是年轻人,而赵允让是老人,经不起这等煎熬。
赵仲难过的道:“就是些鸡汤,昨日就不喝了。”
这是吊命!
沈安步入房间,坐在床边的赵宗实抬起头来,微笑道:“安北来了。”
他面容憔悴,起身时有些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沈安过去扶了他一把,说道:“您这……郡王……”
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庞,那张脸瘦脱了形,被子下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郡王怎地……”
沈安没想到赵允让会变成这个样。
老人本就没什么底子可以消耗,一旦绝食,身体情况会急剧恶化。
赵宗实站稳了身体,沉声道:“安北,尽力就好。”
他拍拍沈安的肩膀,走到了边上去。
他这几天不思饮食,加上熬夜守护,身体也在崩溃的边缘。
他这话就是一个定调,不许旁人为难沈安。
什么‘你是邙山神医的传人,怎么会治不好郡王’,这等话就可以消停了。
沈安俯身看着。
望闻问切,这是望。
沈安伸出手指头搭在赵允让的脉搏上……
不对!
他发现自己竟然只伸出去一根手指头,就干笑道:“先试试。”
诊脉是几根手指来着?
他有些心虚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然后感受了一下赵允让的脉搏。
很虚弱!
他的脉搏细微无力,哪怕是不懂中医的沈安依旧感受到了那种极端的虚弱。
他微微抬眸,低声道:“郡王……郡王……”
“从午后起,翁翁就昏睡不醒……”
赵仲一脸忧色的看着自家祖父,虽然不想给沈安压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安北兄,翁翁他这是什么病?”
沈安在看着赵允让的脸,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位本是祸害遗千年的老流氓,怎么会吃不下东西?
吃不下东西,身体的反馈会很激烈,比如说腹水什么的,或是呕吐,或是拉稀……
“郡王呕吐?”
“没有。”
老仆也憔悴了许多。
沈安继续问道:“大小解可异常?”
他觉得自己在接近真相。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杀人时的那种……
老仆说道:“都好,只是后来就没大解。”
不吃东西当然不会拉屎,否则只能把肠子拉出来。
“喝汤可吐吗?”
“不吐。”
沈安起身,回身对赵宗实说道:“……这里需要安静。”
他的眉间多了自信,赵宗实微微垂眸,“好。”
边上的老仆看向了赵仲。
赵仲点点头,老仆和那个按摩的阿苏不情不愿的出去。
阿苏出去前皱眉看着沈安,说道:“你的身上有煞气。”
沈安随口道:“在府州杀了几条野狗。”
沈安用手指甲掐了赵允让的虎口,然后说道:“最好都出去。”
赵允让的眼皮子在颤动,赵宗实有些愕然,赵仲问道:“为何?”
“秘技!”
沈安淡淡的道:“见不得人,就能用一次。”
赵宗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出去了。
“你也出去。”
沈安没给赵仲留下旁观的机会。
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安说道:“郡王,十三郎是个好人。”
他先给赵宗实发了张好人卡,“您这是担心他一旦被选中,官家会忌惮您?”
天气有些冷,室内有炭盆。无烟碳无声的燃烧着,暖意洋洋。
鼻端有些微烟火气,沈安看着虚空。
什么都没有。
夏天的虚空仿佛都带着生命的气息。
而此刻只有死寂。
冬季会让人产生天地间只有自己存在的幻觉。
沈安微微低眸,轻声道:“您想多了。”
那眼皮子跳动了一下,沈安并未发现。
他在继续自己的判断。
……
屋外,赵宗实靠在墙边,用手搓搓麻木的脸庞,无力的呼出一口气。
“十三郎,那沈安既然是什么神医传人,为何不能见人?”
“郎中治病为何不能见人?”
“……”
几个兄长在质问着赵宗实。
这不是他们刻薄,而是绝望。
赵允让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每当听到他的叫骂声,整个郡王府就有了主心骨。
可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呼吸无力,再也没了精气神。
恍如垂死!
赵宗实也是这种感受,而且他的感受还要更深一些。
早上赵允让说的话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
那些欣慰……
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却觉得悲伤。
他抬起头来,说道:“汴梁城中的好郎中都来了,御医也来过,可谁都拿不住爹爹的病因,眼看着……”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艰难的道:“就算是无用……可也不会坏到哪去。”
这话说的再直接不过了。
目前大家对赵允让的病情都束手无策,沈安就算是无用,可又能坏到哪去呢?
众人都在回想着沈安治病的经历,然后都摇摇头。
有人跺脚道:“某去求见官家,好歹把最好的几个御医给请来!”
“好,某和你一起。”
几个人往外去了,赵宗实茫然摇头,也不去阻拦。
另一人说道:“某去庙里为爹爹祈祷一番吧。”
这个提议引发了共鸣。
“好,某去出云观烧香。”
“某去文庙拜拜。”
儒道释三家都兼顾上了,若是有那位神灵听到了他们的心声,想必会伸手下凡来救治赵允让。
“御医来了,官家派了御医来。”
管家带着两个长胡子御医来了。
御医见房门紧闭,赵允让的一群子孙围在外面,就问道:“这是谁在里面?”
“里面在看病。”
同行是冤家,这话有些得罪人。
但赵宗实却别无选择。
有人说道:“十三郎,这二位是最出色的御医,这些年可没听说出来给谁看过病……”
“是啊!沈安在里面半晌没动静,叫他出来吧。”
“他刚回京就到了这里,咱们家感谢他,可爹爹的病情不能再耽搁了,十三郎,请他出来吧。”
“咱们两家本就亲密,这没什么尴尬的,回头某请他喝酒,要啥送啥。”
“……”
赵宗实低着头没说话,可御医却有些不满了。
就好比你家里的电视机坏了,你竟然请了两个师傅来维修。
请就请吧,你竟然在同一时间请他们来。
这个尴尬啊!
你尴尬,可两位师傅之间却是怒火升腾。
谁特么来修?
你?或是我!
然后双方的怒火上来了,主人家就成了靶子。
一个御医皱眉道:“沈待诏?听闻他师从于邙山神医,可邙山……那都是尸骸……”
那位怕不是鬼医吧!
一种膈应的情绪在蔓延。
另一个御医不悦的道:“学医要多年方能有成,那位沈安……我等的事还不少,郡王府若是信不过,我等马上走。”
望闻问切,各种方子……许多典籍要学习。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会医术……
那个沈安会个屁的医术,忽悠人的,也就你家信!
……
凌晨正在码字,打开看到了飘红,精神一振。感谢书友‘华雪鉴’的盟主打赏,记得是仓库的老盟主,感谢。
第288章 邙山医术闪光了(为教主白银大盟加更1)
室内,沈安有些想睡觉。
冬季本就容易发困,闷着的室内,而且还温暖,更是让人只想躺下去。
他看着病床上的赵允让,说道:“郡王您若是去了,十三郎可就任人欺负了……”
那眼皮子猛地眨动了一下……
沈安低着头没看到,他强忍着睡意,说道:“说句实话,您是怕官家担心您干政,可朝中的文官是干啥的?不说旁的,一个韩琦就够您受的……”
“仲还小,您若是去了,谁来照顾他?我?我照看不了啊!还得您来。”
“后宫干政那是因为她们是帝王的妻子,可您是男的啊!还是个特爷们的男人……”
沈安用手肘撑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呆滞的说道:“帝王考量接班人,那肯定是希望……首要是乖,别野心勃勃的让帝王觉得背后有个人在盯着自己,这个十三郎就很好,压根就不想进宫,若非是你们一家子贪慕虚荣逼着他,他铁定愿意带着妻儿到乡下种地去。”
沈安闭上了眼睛,思维麻木,但依旧记得要说话。
“那啥……如仲这样出色的少年可不多,皇家……不是我说啊!这老赵家就是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仲就是鸡窝里的凤凰,官家看的清楚呢,除非是赵宗绛那边能生个厉害的儿子,否则他家……”
他眨了一下眼睛,睡眼惺忪的道:“您要是绝食而死,赵允良能笑掉大牙,顺带也跟着绝食三日展示一下自己辟谷的本事,我……我说您这是……怎地脑子都没了?”
他缓缓趴在床边,嘟囔道:“你们这些老汉就是不省心,整日以为自己老谋深算,可……可你这是蠢!自以为是!哥就没见过如你这般蠢的老汉,我说……我说……”
他觉得不大对。
这是什么感觉?
他缓缓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啪!
沈安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只觉得浑身的毛毛汗都崩了出来,然后汗毛直立。
他的身体猛的后仰,就准备跳起来。
“坐……坐好!”
惨白的脸上多了些红色,赵允让的身体在颤抖着,筛糠般的颤抖着。
他用力的喘息了几下,然后说道:“老夫是男人!”
沈安的身体里重新多了温度,他强笑道:“是,您当然是男人,谁敢说不是……”
谁敢说不是,那就来比比。
赵允让的模样很是凄惨,虚弱的都坐不稳了。
沈安赶紧扶着他往后靠在床头,然后在边上弄了温水给他喝。
一杯温水喝下去,一阵肠鸣声传来。
这叫做什么吃不下去啊!
这分明就是饿惨了。
赵允让精神了些,就直挺挺的盯着沈安说道:“官家不忌惮?”
果然是这个原因啊!
沈安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他忌惮什么啊!您都大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几年?再说您活着才好啊!不然十三郎真那个啥了,到时候该怎么称呼您?”
赵允让点点头,“是啊!皇考还是什么?”
那就是濮议之争啊!
沈安猛地想起了这茬,顿时一股子寒意涌上心头。
赵宗实为了给你争名分,直接就和群臣开干了,最终为你争到了皇考的名分,可朝中也有了裂痕。
曹皇后和赵宗实的关系不咋滴,当年赵宗实进宫说是抚养,可皇后哪里会照看孩子,只是个名头罢了。
一个濮议,赵宗实就得罪了朝中大半官员,以及曹皇后。
“老夫……老夫却是想偏了?”
赵允让有些呆滞的问道。
“是啊!”沈安纠结的道:“您今年若是三四十岁也还有些威胁,可您这……您这都六十多了,官家他忌惮您作甚?您这就是灯下黑,钻牛角尖,以为自己还能活五十年呢?”
沈安这话有些嘲讽过分了,他说完就有些后悔。
可赵允让却喃喃的道:“灯下黑,老夫总觉得自己还能活许久……可还是老了啊!”
你可别走出一个牛角尖,掉头又进了一个牛角尖啊!
沈安赶紧劝慰道:“这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他一连串蹦出了几句诗词来,却有些词不达意。
我怎么好像是在劝老赵去英勇就义一般啊!
沈安干笑着停住了诗词大批发,可赵允让却赞道:“只是去了一趟府州,你的诗词中就多了雄烈,看来杀人还是好啊!”
老家伙的感觉很敏锐,沈安尴尬的道:“没杀人,就杀了几条野狗。”
他担心提到杀人会让赵允让脆弱的神经出问题。
赵允让呆呆的在想事,稍后问道:“老夫是病了……你……你怎么救回来的?”
沈安头痛的道:“这个不好想啊!”
你怕丢脸要找借口,可这不该是你自己想的吗?
赵允让很是笃定的道:“你有秘技。”
“没有。”
沈安摇头道:“真的没有,我不会医术。”
“一定有!你精通医术,邙山神医就是你的老师。”
赵允让喘息道:“不然老夫马上就晕过去。”
这个老家伙竟然开始耍流氓了!
沈安心中大定,正准备找个借口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这不是羞辱我等是什么?那邙山隐士会算术,还会兵法,现在还懂医术,可沈安年少,哪能精通医术?郡王府既然如此,我等告辞,只是官家问起时,我等却只能实话实说……”
外面的两个御医却等不得了,当即拂袖准备离去。
“二位二位,稍等片刻!”
赵宗实的兄长拦住了他们,然后对赵宗实皱眉道:“十三郎,沈安都进去许久了,此事不能再等,开门!”
赵宗实犹豫了一下,就回身道:“安北,可能进去吗?”
里面依旧安静。
一个御医说道:“这怕不是……不好说啊!”
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谁见过郎中给人治病悄然无声的?
另一个想起沈安曾经破过巫蛊,就说道:“难道是……术法?”
赵宗实面色难看,再次问道:“安北……”
“进来吧。”
沈安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赵宗实的兄长闻言就忍不得了,一下就推开了房门,然后就站在了原地。
赵宗实只觉得心中发冷,而赵仲更是不堪,泪水都滑落了下来。
两个御医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咱们是官家派来的,若是郡王有个三长两短,回头咱们也得受牵连,看看吧,若是还有些气息,就尽力挽救一番。”
两人就往前面去,等到了门口时,就叹息一声,然后拍拍赵宗实兄长的背部,说道:“让开吧,好歹让我等尽尽人事……”
赵宗实的兄长侧身,两个御医走了进去,一抬头就看到了赵允让。
一个虽然虚弱,但却目光不善的赵允让。
“鬼……呜呜呜!”
一个御医震惊之余就脱口而出,然后被同伴给捂住了嘴。
沈安就站在边上,一副随时都会虚脱的模样。
“他只是醒来了!”
御医在同伴的耳边第声道:“不吃东西还是活不了。”
是啊!
两人进去,对沈安投以警惕的一瞥,然后问道:“敢问郡王,如今何处不适?”
另一个就去摸赵允让的脉搏,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老夫……”
“郡王,您可是觉着腹中鼓胀?”
吃不下东西,多半肚子鼓胀,里面有腹水什么的。
这是多年的经验,绝不会错。
两个御医看了边上的沈安一眼,觉得这个少年怕是用了些龌龊的手段把赵允让弄醒了,可后续无力,还得要自己来收拾残局。
“翁翁!”
这是赵仲冲了进来,见赵云让竟然坐在那里,不禁喜极而泣。
“安北兄……”
这等恩情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而且沈安是才回京,刚从宫中出来就来了这里,这情义……
不说了!
沈安干咳一声,矜持的道:“小事罢了。”
这个姿态很高人,一个御医冷笑道:“醒来简单,可让郡王能吃东西才是本事!”
“老夫饿了……”
我……
说话的御医一脸不相信的回过头来。
他的脸颊在颤抖,嘴角上翘……
“您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于是就问了问。
赵允让怒道:“老夫饿了!”
“这……这是怎么弄的?!”
那个御医猛地抓住了赵允让的手腕,强行给他拿脉。
“不对……咦!怎地跳的那么快……急……”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愤怒的赵允让。
“滚……滚……咳咳咳!”
赵允让愤怒的吼道,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所以不禁就往后倒去。
赵仲扶住了他,说道:“翁翁别生气……”
沈安干咳一声,大家才想起这个功臣。
面对着这些震惊的目光,沈安淡淡的道:“郡王,他们也是一番好意,是官家的好意,给看看吧。下面的事沈某就不掺和了。”
赵允让的身体虚弱,怎么固本培元的补回来,沈安压根不知道,所以他就趁机推卸责任。
可大家都不知道啊!
连赵允让都觉得他的医术了得,可见他这话的‘淡泊名利’,以及‘胸怀宽广’。
好人啊!
两个担心回去丢人的御医不禁热泪盈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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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不能天真无邪(为教主白银大盟加更2)
两个御医先前在外面对沈安多有怀疑和诋毁,所以在见到赵允让竟然想吃东西后,就觉得沈安肯定会讥讽自己。
可沈安却压根没在意,甚至还主动把给赵允让调理身体的事儿给了他们。
这样他们回去也好交差,而且多多少少也有功劳。
“沈待诏……高风亮节,老夫佩服。”
“心胸宽广啊!羞煞老夫了。”
两个老御医还算是实诚,没有搪塞,直接就拱手致歉。
在他们看来,沈安继续把着给赵允让调理身体的事,这人情也有,功劳也有,多好啊!
京城的那些好郎中,还有不少御医都来给赵允让看过病,可竟然无法找到病因,也就无从说起让赵允让重新进食。
这才是最艰难的,至于调理身体,对于名医来说,那就不是和喝水般的简单吗?
连赵宗实的兄弟们都一脸敬佩的看着沈安。
沈安微微颔首,神色淡然。
可他的心中却慌得一批!
千万别叫我去给赵允让调理身体,否则铁定得露馅。
好在两个御医马上就接手了此事,几下就确定了方子以及注意事项。
“沈待诏……您给看看?”
他们觉得沈安绝对是个高人,所以毕恭毕敬的把药方拿给他指点。
就如同是学生请老师指点一样的态度,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有些忐忑。
药方递了过来,沈安接过来胡乱看了一眼,然后装作正儿八经的模样说道:“沈某的医术乃是偏门奇方,这些却不喜涉猎。”
“秘技?”
两个御医的眼中放光,都顾不得病人还在嗷嗷待哺,躬身道:“还请沈待诏指点。”
指你妹!
沈安哪有什么好指点的,但却不能丢份,于是他就端着脸道:“老师说过,这等医术只能用一次,不然有天谴。”
“天谴?”
这么高大上的惩罚一下就让人心中震撼。
这得是多让人震惊的医术,才能让老天爷降下惩罚啊!
惊天其泣鬼神是没跑了,说不定还能生死人,肉白骨。
随后拿药的拿药,熬粥的熬粥,一时间乱作一团。
沈安一路疾行回京,此刻觉得有些疲惫。
他走到了外面,在等待赵允让喝下第一口稀粥后好告辞。
“郡王不能喝粥,要米汤。”
就相当于后世的吊瓶,赵允让现在还不能吃硬东西。
当赵允让颤抖着喝了一碗米汤后,郡王府的喜气从内到外的散播了出来。
沈安准备开溜了,妹妹还在老包家,指不定在怎么埋怨自己呢。
“安北,多谢了。”
赵宗实一个躬身让沈安心中暗自叫苦。
他干笑道:“小事罢了。”
你可千万别问你爹是啥病。
赵宗实问道:“敢问安北,家父这是什么病?以后可还会犯病吗?”
他忧心忡忡的担心着,因为刚才御医在里面问赵允让的身体反应时,除了饥饿和虚弱之外,老家伙说的和一个正常人差不多。
这是什么毛病?
一朝发作就不思饮食,一朝治好了就再无病症。
沈安叹息一声,很长的叹息。
赵宗实的心一下就落到了谷底,以为赵允让的预后不良。
可沈安只是在利用叹息的时间思索怎么忽悠他而已。
“我什么都没做。”
沈安很是诚恳的道:“这是劫数,从见到郡王开始,我就觉得这是劫数。”
“劫数?”
赵宗实有些迷茫不解。
“对,就是劫数。”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人生导师,用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从未有人突然不肯进食,郡王这是遇到了劫数,劫数一去,自然就好了。”
“郎君,您……许多时候,帝王的身边会有些不可思议之事发生,您要镇定……”
沈安的话很隐晦,可赵宗实还是听懂了。
你以后要做皇帝了!
你老爹赵允让就是为你挡了一劫。
所以感恩你自家的老爹吧,别感谢我。
赵宗实的眼睛红了,沈安担心说的太过火,可他却低头道:“多谢了。”
沈安不知道赵允让和赵宗实之间的那一番谈话,所以有些心虚。
“谢什么,郎君客气了。”
沈安觉得自己算是功德圆满了,就拱拱手,“如此我就回去了。”
“仲。”
赵宗实回身叫来了赵仲,说道:“仲这几日没怎么睡觉,去散散心吧。”
赵仲看着有些疲惫,不过少年总是底气足,看着比赵宗实好多了。
两人一路行走在郡王府里,沈安没问原因。
几天没怎么睡觉了,这不该是马上回房间睡觉吗?怎么还让他出门去散心。
而且散心……
自己的祖父还在恢复中,你散哪门子的心?
赵仲突然说道:“翁翁看着不好,家中多了些……多了些龃龉。”
沈安这才明白原因。
赵允让是顶梁柱,如今顶梁柱要倒了,有人就想在屋子倒塌之前弄些好处。
这种豪门恩怨……算不上恩怨吧,只是财帛动人心。
老赵一辈子弄了不少好东西,去了之后肯定得留给儿孙。
东西虽然不少,可和老赵那令人发指的生殖能力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于是难免有人动了心。
“这些……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沈安只能这样安慰他。
赵仲突然笑道:“安北兄,你说说这亲情人伦为何会变呢?”
这娃有些偏激了。
沈安说道:“龙生九子都不同。有人看重亲情,有人只顾着自己的小家……”
现在还好些,等到了后世,这种事多如牛毛。
父母尚在,几个孩子为了利益闹作一团,把父母丢在边上,视若路人。
而此时父母在就不能分开,这就是家族形成的原因。
长辈还在,大伙儿都在一起过日子,等长辈一走,该怎么闹腾就闹腾。
以后从学校毕业后就离开了父母,然后渐渐远离……
赵仲自嘲道:“以前总以为是一家人,此次算是看到了另外一些脸嘴,可却不敢告诉翁翁。”
赵允让还在养病中,若是知道了这等事,多半会暴跳如雷。
“天要下雨,随便他呗!”
沈安觉得赵仲太感性了些,不是好事。
“就算是现在不闹出来,以后你们也得分家。到时候自己单独过,想怎么就怎么。”
等以后你一家子进宫去称孤道寡,那些曾经的对头都会把肠子悔青了。
少年,哥看好你啊!
沈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去接果果。”
一路到了包家,沈安被带着进了后院。
内院的雪没怎么清扫。
“阿郎说留着给孩子玩耍。”
沈安见到了一个雪人。
没有鼻子,两个眼睛歪斜,身材臃肿……
“这是小娘子和人一起弄的。”
沈安嘴角含笑,然后走进了房间。
果果坐在凳子上,小短腿来回轻轻摆动着。
沈安悄然过去,见她竟然在练字。
那小眉头微微皱着,一笔一划格外的认真。
她突然吸吸鼻子,然后缓缓仰头……
“哥哥……”
果果的眼中多了惊喜,欢呼道:“哥哥……”
沈安大笑着把她抱了起来,“哥哥回来了。”
“哥哥……哥哥骗人。说了过年前回来的……”
果果搂着哥哥的脖颈在哭,沈安一脸黑线,心想这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啊!
可女人从五岁到八十岁都有不讲理的基因,所以他只得说是下次早些回来。
赵仲看着他们兄妹之间的亲近不禁有些艳羡。
不过他也有弟弟妹妹,只是他最近有些忽略了这些……
“安北兄,小弟想回去了。”
沈安抱着果果和他一起出来,说道:“想做什么?”
赵宗实就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担心他和长辈争执,这才让他跟着沈安出门散心。
赵仲摇头道:“不闹事,只是家中的弟弟妹妹最近没人照看,某有些担心。”
他一路回到郡王府,先去看了赵允让的情况。
“老夫无事。”
赵允让喝了米汤,精神正在恢复之中,看着还不错。
赵仲默然,然后告退。
这个孙子是怎么了?
赵允让就叫人跟着去看看。
赵仲一路回到了自家的地方,弟弟妹妹都迎了出来。
“哥哥,翁翁好了吗?”
妹妹有九岁了,肌肤白嫩,眉目如画,很是娇憨。
赵仲说道:“好了,明日你们就能去看看。”
按照御医的说法,赵允让明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别太折腾。
老赵的身体不错,这次折腾并未损害到他的根基。
赵仲和弟弟妹妹们说话,一会儿就引得他们笑了起来。
后来他又带着弟弟妹妹们堆雪人。
郡王府在五日之后,终于又迎来了笑声。
高滔滔闻声出来,见了也欢喜。
“仲,那些事你莫要管。”
母子俩站在边上低声说话。
赵仲点头道:“娘,孩儿知道了。”
高滔滔想起他早上还是一脸阴郁的模样,不禁就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赵仲看着那边在玩闹的弟弟妹妹说道:“世上许多事都是注定的,孩儿只能管好自己,还有管好自己的家人,其他人不能强求。”
我们一家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其他人关我屁事!随缘吧!
高滔滔讶然,稍后叫来了跟着赵仲出门的杨沫问话。
“……小郎君和沈郎君去接果果,他们一路说话,小郎君也说了些烦忧……沈郎君劝解了些,小郎君就渐渐好了。”
是沈安?
高滔滔挥挥手,等杨沫出去后,身边的仆妇说道:“娘子,那等话可不是少年能说出来的。”
“是啊!可沈安早些时候经历了许多冷眼和困苦,知道情义难得的道理。如今用这些话来劝导仲,我该要感谢他才是。”
仆妇说道:“娘子,小郎君年少,此时知道了这些不是好事吧。”
在大人的眼中,孩子、少年都该是纯真的,纯真的时间越长越好。
高滔滔苦笑道:“这是郡王府,官人甚至还有机会进宫去……这等时候,我怎敢让自己的孩子天真无邪……那是自寻死路呢!”
稍后郡王府就有人出来,带着礼物去了沈家。
……
下午看到飘红,却是又多了一位盟主。感谢书友“博士为你疯狂”,爵士晚饭多吃了半碗。
第四更送到,大伙儿晚安。
第290章 弄出了个大动静
赵允良一直在期待着老对手嗝屁,为此愿意辟谷三日。
辟谷要心诚,他就很心诚。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而且是最难的双盘。
前方供奉着三清的神像,三炷香在香炉里蕴蕴生烟,檀香的味道让人心神安宁。
今日是辟谷的第二天了,赵允良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好。
口中的唾液不时涌出,他鼓漱之后分三口咽下……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
“第五日……不,第六日了吧?汝南郡王府可有举哀?”
门外有人低声道:“郡王,还未曾听闻,不过……”
“不过什么?”
赵允良冷哼一声,一股寂寞的感觉涌上心头。
“赵允让啊赵允让,咱们两家互相看不顺眼多年了吧。老夫当年一直装疯卖傻,如今你不疯不傻,可却命不久矣……老夫没了对手,这是何等的寂寥啊!”
他微微叹息,然后冲着神像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弟子妄言了。”
“何事?”
他觉得情绪宣泄完毕,这才问话。
门外的仆役说道:“郡王,沈安回京了。”
说完仆役就看向赵允良,发现他有些呆滞,就说道:“他直接进宫了。”
“那个小畜生!”
赵允良咬牙切齿的道:“那就是个没事都要找事的小畜生,赵仲跟着他也学坏了,上次……”
上次王实挑战邙山军时,他们父子开了辟谷三日的赌约,以为能坑赵宗实父子一把,可最后自家却又沦为了汴梁城的笑柄。
辟谷之家啊!
可赵允让却来了个不思饮食,这下让他们父子兴奋的无以复加,想着这一下算是扳回一城。
若是赵允让嗝屁,郡王府马上就会分崩离析,各种平日里藏着的矛盾都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不但是少了个老对头,赵宗实父子也会焦头烂额。
这是多好的时机啊!
“这就是天意!老天的意旨!”
赵允良觉得很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还能再辟谷三日。
“郡王,那沈安号称是邙山隐士的传人呢!若是他出手……”
幕僚来了,赵宗绛也来了,一群人围坐在神像前议事。
“沈安究竟有何医术?”
赵允良一直没觉得沈安有什么神奇之处,可幕僚却不同。
“郡王,据说那位隐士无所不会呢!”
“胡说!”
赵允良不满的道:“什么都会……可沈安才多大?”
十多岁的少年,他能学到些什么?
“说他的医术。”
赵允良把话题拉了回来。
赵宗绛不屑的道:“他的医术再厉害,难道还能比宫中的更厉害?”
一个幕僚赞道:“郎君此话不假。他若是医术如神,官家早就招他进宫看病了。”
赵祯一直想要个皇子,可老是生皇女。而且他的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若是有名医的消息,他肯定不会错过。
赵宗绛说道:“辟谷三日都艰难,他这是五六日了,最多两日,汝南郡王府就将会举哀,到了那时,爹爹不好出面,到时候某去悼唁,你等可想想说辞……”
说辞很重要,一番精心打磨的话,能让一个坏人赢得同情。而赵宗绛希望得到一个美名,所以需要幕僚去琢磨。
赵允良欣慰的道:“要赶紧,不然赵允让那老东西可撑不了几日。事后,老夫……”
“郡王……”
赵允良正准备许诺些好处,却被人打断了。
他恼怒的道:“何事?”
门外进来一个仆役,他面色苍白的道:“郡王,赵允让……他活了。”
赵允良一拍案几,起身道:“什么活了?谁救活的?”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两天辟谷带来的虚弱让他有些站不稳了。
赵宗绛起身扶着他,喝道:“说清楚!”
仆役低下头去,这代表着是坏消息。
“郡王,沈安先前去了郡王府……”
“那个小畜生!那个小畜生……”
赵允良的身体开始颤抖,颤颤巍巍的骂道:“老夫就知道他是来害咱们的,那个小畜生,快说说,后来怎么了?”
病人被救活的情况不少,可此后成为废人的更不少。
赵允让的病可不简单。不能吃东西,你就算是救回来了,以后大概也只能躺在榻上等死了吧。
仆役说道:“据说沈安进去了一会儿,赵允让就醒来了,稍后就说腹中饥饿……”
一个幕僚震惊之余,不禁脱口而出道:“这就是神医啊!”
神泥马!
赵允良看了这人一眼,然后身体一个摇晃,就靠在赵宗绛的身上,悲愤的道:“那个小畜生……气煞老夫了!”
“郡王!”
华原郡王府里一阵惊呼,随即有人冲出府中,稍后就带着郎中回来。
……
赵允让的病情好转了,并在快速的恢复之中。
“官家,说是能骂人了。”
张八年依旧是阴森森的。
“能骂人了?那就说明好了。”
赵祯有些羡慕那个老家伙的活力,他试着想蹦跳一下,可只能双脚离地,然后就坠了下来。
他微微喘息着,觉得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个处处漏水的木桶,沉重而破败。
这时两个御医回来复命。
“你等辛苦了。”
赵祯的话让他们有些难为情,一个御医说道:“陛下,臣等无能,是沈待诏出手才救回了郡王。”
“陛下,沈待诏的医术可通神啊!满城郎中对郡王的病情束手无策,他进去不过是一刻钟多一些,郡王不但是醒了,更是胃口大开……真是不可思议!”
“他的诊治悄无声息,也不用药,令人叹为观止。”
“陛下,臣想去拜沈待诏为师,重新学医。”
两个老御医把沈安的医术夸成了仙术,赵祯却面色古怪。
赵允让分明就是钻牛角尖,觉得自己会忌惮他,所以干脆来了个绝食,准备把自己饿死,换来赵宗实的上位。
这和医术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们……你们上了那小子的大当了!
“陛下……”
两个御医兀自不肯死心,宁可拜沈安为师,也要学到那等玄妙无比的医术。
这就是典型的被坑了还帮对手数钱!
赵祯无奈的道:“此事……那不是医术,你等自去吧。”
沈安所谓的医术,唯一一次出手就是赵宗实的毛病。
无需用药,无需仔细检查,只是看一眼,问几句话,沈‘神医’就能开药方。
而且那药方还很神奇,竟然是吹唢呐。
那小子所谓的邙山神医传人身份,赵祯认为值得商榷。
赶走了两个被沈安忽悠瘸了的御医,赵祯惆怅的道:“汝南郡王府里……沈安现在还有神医的名头?”
张八年点头道:“是,那府里上下都觉得沈安乃是高人。”
赵祯叹道:“赵允让好面皮,当然不许沈安说出病因。罢了,这等事也就是灯下黑……”
赵允让那身体怎么会突然不思饮食?
头一天还饮酒无数,据说一顿吃了半斤羊肉,第二天竟然就粒米不进了。
你这是哄鬼呢!
也就是旁人不敢怀疑和质疑,否则那老东西早就被人揭穿了真面目。
他丢下此事,但另一个事却有头痛。
“沈安此行有军功,还不小,怎么封赏他?”
赵祯有些没招,就去了后宫找到曹皇后说话。
“封赏?”
曹皇后真的是不懂这个。不过赵祯难得来请教,她那股子御姐的小情绪又冒泡了,粉红色的。
她的浓眉微微皱着,哪怕是在思考问题,依旧是英气勃勃。
“官家,按理武功当封爵,不过沈安这个够不上吧?”
赵祯一拍大腿,欢喜的道:“果真是贤妻,这个主意好!”
曹皇后有些懵,“官家,少年封爵……外间怕是会不安吧?”
你不怕那些文官喷你满脸口水了?
当年你为了给张尧佐加官进爵,可是被包拯喷了一脸,现在还来?
赵祯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得空去问问我大宋封爵的事,等级不少啊!”
曹皇后等他走后就找人来问话。
“圣人,大宋的爵位分为十二等,开国男、开国子、开国伯……王。不过臣子最多到国公。”
“臣子的官职到了,那爵位就会自动给他……文彦博下去了,可还挂着个潞国公呢!”
曹皇后微微点头,说道:“官家……奸猾啊!”
赵祯稍后就召集了宰辅们议事。
“封爵?陛下,沈安还年少啊!”
旁人都默然,宋庠却在反对。
“此事朕意已决。”
赵祯难得乾纲独断一次,宰辅们大多从命,可宋庠却喋喋不休的反对着。
“……陛下,少年得封爵,沈安可就得意了,少年得意……它不是好事啊!”
他很是诚恳的道:“再说沈安那少年总是立功,以后难道要给他封王吗?”
那人邪性的很,这才短短的两年,竟然就混到了翰林待诏、国子监说书。
官家觉得这少年还不够成熟,于是就丢到府州去,准备让他学学武事。
可这一学……他竟然就学出了大功。
“折继祖说那一战若非是沈安,双方怕是会两败俱伤,所以功劳不小。”
宋庠很是惆怅,然后不禁就看了韩琦一眼。
人沈安就带着百余人去府州,然后砍的西夏人屁滚尿流,可你韩琦带了好几万人,却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韩琦也很郁闷,就说道:“折继祖在奏疏里也没说清楚他是怎么立的功。”
府州大捷,这个消息还在封锁中。
而原因就是里面有些地方含糊不清。
比如说沈安怎么能带着邙山军从侧翼突击敌军,而且还成功了。
你一百多号人去突击西夏人……你逗人玩呢?
这时张八年进来了。
“陛下,军功无误。”
“怎么立功的?”
赵祯也很好奇,但他更担心沈安和折继祖联手蒙骗自己,谎报军功。
张八年说道:“说是弄出了个大动静,吓坏了西夏人,然后趁势掩杀。”
皇城司有自己的渠道获得真实的消息,可依旧没法获得更详细的战报。
“原来如此啊!”
赵祯的眉间多了振奋,说道:“京城报捷吧!”
富弼皱眉道:“陛下,此事……怕是会让西夏人恼羞成怒。”
大宋现阶段的军事目标就是防御,所以任何激怒对手的举动都不在选项内。
赵祯负手而立,只觉得那股子郁气在渐渐发散出来。
他淡淡的道:“西夏是叛逆,如今贼心不死,又来大宋挑衅,这等蛮夷,朕恨不能亲率大军灭之,可……”
主辱臣死!
“臣等有罪。”
宰辅们齐齐请罪,这个才是殊为难得。
赵祯笑道:“卿等无罪。只是朕确认了捷报心中欢喜,想着那些年的苦楚,朕……这口气不发出来,心中难安呐!”
“报捷!”
命令被传了出去,顷刻间人马的喊叫声就回荡在宫里宫外。
“御街报捷谁去?”
“小人去!”
“某去!”
无数人在争夺着这份荣耀。
看似太平的环境让武人再无热血奔涌的机会,而报捷就是一次机会。
唯一的遗憾就是那是别人的战功,和自己无关。
“列队,我等去御街!”
一队骑兵沉默列阵,领头的军官对站在边上的上官微微颔首,然后催马出去。
“捷报……”
……
第一更,今天依旧四更不打折,此刻正在专心码字中……
第291章 汴梁欢呼
“捷报!捷报!”
一队骑兵轰然冲出宫门,然后沿着御街开始疾驰。
捷报不得阻拦!
这个是规矩,天子脚下的百姓知晓。
所以御街的中间瞬间就让开了一条道。
那些报捷的军士穿着簇新的甲衣,沿着这条道开始疾驰。
“捷报,府州大捷,杀敌四千余……”
“捷报,府州……”
人群中,情绪渐渐有了些变化。
“是西夏人!”
“对,前阵子河东来的商人说西夏人在麟府路那边挑衅,这就大捷了?”
“可朝中怎么……以往可没这等报捷的。”
“以往是怕得罪了西夏人呢!”
最近大宋的敌人就是西夏人,从李继迁背叛大宋开始,到李元昊势力勃发为止,大宋在西夏人的手头上吃了不少亏。
可这次却是难得的大捷,而且还是野战,更是殊为难得。
赵祯燃了!
他真的燃了!
多年的憋屈让他在面对西夏人的挑衅时依旧做出了防御的决定,可在内心深处,他却是在渴望着。
他渴望着大宋军队能给西夏人一个教训!
于是此次大捷就成全了他的梦想。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给沈安封爵。
大宋封爵不是稀罕事,那些权贵和宗亲对于年少封爵早就习以为常。
可这是没有根基的沈安。
以快十六岁的年纪封爵,这几乎要打破一系列的记录。
抛开那些权贵和宗室,用百姓的身份来看,沈安的封爵将会是一件大事。
它彰显了一个道理,也是皇帝的一个承诺。
好好干,朕在看着呢!谁有功,朕不会因为年龄和出身而苛于封赏!
这就是千金买马骨!
所以赵祯的态度很是坚定!
赏!
“捷报!府州大捷!”
骑兵在御街上奔驰着,那些孩子开始欢呼起来。
“万岁!”
这条街的商户犹记得那一夜西夏使者和辽国使者厮杀的场景。
在呐喊声中,两帮异族人肆无忌惮的在大宋最重要的一条街道上厮杀,视大宋于无物。
“让你们得意!”
一个伙计骂道:“弄死他们!”
“大宋万岁!”
欢呼声渐渐蔓延开来,声浪高涨,直冲云霄。
宣德门的城墙上,赵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御街上的欢呼雀跃。
陈忠珩悄然走了过来。
“官家,宫中的娘子们说是来贺……”
赵祯摇摇头,然后问道:“你说说……百姓要的是什么?”
陈忠珩一怔,然后赔笑道:“官家,百姓要的……”
“说实话。”
赵祯打断了他的话头,“别用那些谀词来搪塞我。”
陈忠珩苦着脸道:“官家,臣幼时还在家中,那会儿就盼着能吃饱……”
赵祯点点头:“为人父母的,定然不舍自家孩子进宫做内侍……”
“臣愿意,臣心甘情愿啊,陛下!”
陈忠珩的表忠心并未得到赵祯的回应,他双手扶着城头,说道:“我的儿女,我自然想给他最好的东西。人同此心,不是走投无路了,谁会进宫?可见朕这个皇帝做的并不好。”
陈忠珩不知道官家为何突然问到了这个,但这却不是个好话题。
“百姓要的只是果腹……这便是盛世,这是沈安上次告诉我的。”
赵祯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骑兵,说道:“大宋的三冗啊!冗兵最为累赘……”
他微笑道:“不过好歹把厢军给拦住了,否则后世子孙怕是养不活如此庞大的军队啊!”
“朕早就知道冗兵之患,可却束手无策,后来沈安去了一趟中牟,竟然就找到了解开此事的法子,朕……我……知道那些是什么,可却无法自拔。”
他喃喃的道:“朝堂就是个大坛子,把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丢进去,最后变成了一种分不清颜色,嗅不出味道的东西,朕深陷其中,群臣也深陷其中,可沈安为何能独善其身呢?”
这算是官家对朝堂氛围的贬低,若是被群臣知道了,少不得会群起而进谏。
谁敢说我们没有颜色?
谁敢说我们没有味道?
我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陈忠珩急忙看看身后,幸好没人,否则他也只得令人灭口了。
“是了,他们说沈安不像是官,没有官样子,做事也没有循规蹈矩……”
赵祯摇头失笑道:“一个不肯循规蹈矩的小子啊!怎么就让朕感慨万千了呢!”
“大宋万岁!”
这时欢呼声越发的大了,渐渐席卷了过来。
陈忠珩赶紧谄笑道:“官家您看看,那些……那些……呀!有人看过来了!来人,保护官家!”
“是官家!”
一个眼尖的百姓见到了城头上的赵祯,就欢喜的叫喊起来。
一群军士迅速冲上了城头,警惕的看着下面。
赵祯有些无奈的道:“若是他们想杀了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不得人心……何故弄的这般如临大敌。”
“官家万岁!”
一个百姓突然喊了起来,引得众人齐声欢呼。
“官家万岁!”
“官家万岁!”
赵祯的马上就板着脸,然后又觉得不对,就微笑了起来。
他微微点头,然后回身道:“就归信县吧!”
什么?
陈忠珩不解,外面的欢呼声越发的大了起来,赵祯显得极为快活,他甚至举起手来回应百姓。
……
回到家中之后,沈安就叫人把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
最多的自然就是果果,她欢喜的每看到一件就拍手欢呼,等礼物堆满了一箱子后,她就眼巴巴的看着哥哥。
“哥哥……”
后面的‘还有吗’她没说,但沈安却知道。
于是几个箱子都被搬进了她的小库房里。
果果欢喜的去数宝贝,沈安在问家里的情况。
因为果果一直在包家,所以家里没什么可说的,也就是作坊。
“第一批拿货的商人都回来了,他们来家中问过几次,都是问您何时归来。”
这是还想拿货。
沈安正在想着此事,就听外面有人在欢呼。
“官家万岁!”
姚链遗憾的从外面回来,说道:“郎君,是报捷呢,官家还在城头冲着百姓招手。”
赵祯竟然有这等心气?
沈安觉得这算是好事。
帝王有心气,至少在对外方面会渐渐的重拾信心。
“我当时建议突入西夏境内,就是为了给汴梁打气。”
王来了,他对沈安此行很是好奇,恨不能出一本游记,然后他好秉烛观看。
“辛苦吗?”
对于战阵,王就是个门外汉,大宋绝大多数人都是门外汉。
“很辛苦。”
沈安摸摸脸,“一路的风像是小刀般的刺人,而且都是吃干粮,一路不停……”
王兴奋的问道:“那杀敌呢?”
沈安笑道:“我们摸到了西夏人的残兵营地外围时,他们还在睡觉,后来突袭,敌军茫然不知所措,死伤惨重……”
“死人……安北兄,杀人是什么感觉?”
“没啥感觉,第一次心悸,毕竟是杀同类,还有些不安,最后就是恶心,自己找个地方背着人吐。”
“难受吧?”
“也没什么。”
沈安淡淡的道:“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王有些艳羡的道:“安北兄,这下你可要升官了吧?”
“这是武功!”
沈安没好气的道:“大宋升官都是两年以上磨勘,可我却已经在两年内升官两次了,再升……无处可升。”
这不是战场和草头军,官职就是个玩笑。
王不忿的道:“那就不赏功吗?官家也过了些。”
“我估摸着会赏的吧。”
沈安也觉得不稳妥,但他不在乎这个。
等哥的小弟上位了,官职算是什么?
他心中得意,王却一溜烟跑去了三司使找人。
“爹爹,沈安立下了偌大的功劳,您说官家会赏他什么?”
王安石刚得了消息,他抚须道:“此事却不好办,大概是赏赐钱财吧。”
老赵家就喜欢赏功臣钱财。
兄弟们立功了哈,没说的,要钱有钱,要美人有美人……
王突然一个激灵,然后说道:“爹爹,若是封爵呢?”
“他还年少。”
王安石觉得少年人就是没耐性,若是旁人的话,他大抵会冷漠以待,只是这个是儿子,所以他多了些耐性。
“封爵……沈安年少了些,官家怕是不许,否则子孙不好办。”
他是随口而发,然后把账册看完,抬头见到儿子还在,就怒道:“还想什么呢?”
王的学业现在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曾经想扳回来,可在看到儿子的脸色后,就自动把反悔的想法淹没了。
这个儿子的性格太偏激,若是逼迫过甚,怕是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王有些不满的道:“爹爹,安北兄是军功。”
在他看来,军功铁定是不同的,定然是要刮目相看。
王安石有些不虞的道:“他都是翰林待诏了,难道还得封个爵位?你啊……孩子气。”
十五岁的少年,扯什么封赏,谁会答应?
王安石觉得自己是宰辅的话,铁定不会答应。
王却不满的道:“爹爹,官家怕是不肯封赏,孩儿觉得这不公……”
“宫中刚来的消息……”
外面突然有人在说话。
“沈待诏还没到十六呢,竟然就得了爵位。”
“什么?不会吧?”
“什么不会?就是爵位,方才的消息,说是册封了县男……”
……
推书:末世危险。
林波自从发现自己的异常体质后,便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在末世混的风生水起。
第292章 封爵了……(为教主白银大盟加更3)
文官杀敌……
很爽!
庄老实很是忧郁的道:“郎君,以后您就是异类了。那些文官看到您就会躲……”
“为啥?”
沈安正在看着姚链他们挖树根。
那株桃树被他引雷烧掉了,剩下的也砍了做柴火,就得了一段芯子做桃木剑。
可树根却一直在,前段时日庄老实夜里出来查看,结果不小心走到了边上,被树根绊倒,大牙差点都掉了。
庄老实伸手摸摸自己还在有些晃动的大牙,说道:“小人在想……您杀了人,那些文官会不会嫌弃。”
他看了沈安一眼,觉得嫌弃这个词不对:“不,该是害怕吧。”
“不会。”
沈安觉得不至于。
树根很快就被挖了出来,姚链仔细看了看,遗憾的道:“郎君,裂开了。”
沈安原先是想弄个根雕什么的,闻言过去一看,就失望的道:“丢厨房烧火去。”
“郎君,来了好些商人。”
沈安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渝的道:“这才到家就来堵人,什么意思?”
“见过待诏。”
一群商人南腔北调的打招呼,沈安微微颔首,“家中不够宽敞,怠慢了。”
这人竟然不准备请人进去喝茶?
庄老实觉得有些尴尬,可商人们却都甘之如醇。
外面有些冷,一干商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高丽商人出来说话。
“待诏。”
这就是送人参的那位商人,他觉得自己在沈安的面前该有些脸面,于是就出头说话。
“上次进了那些货……少了些。”
“嗯!”
沈安皱眉道:“给少了?和契约不符?”
“没没没!”
高丽商人觉得这话不对,赶紧解释道:“肯定是给够了。只是咱们想……能不能再给些……”
这群人最近时常来询问,问题就一个:沈待诏何时回来。
沈安算了算时间,高丽和辽国那边铁定是有消息反馈过来了。
这是赚大发了吧?
沈安不动声色的道:“香露生产极为艰难,给你们的货比大宋还多,为此沈某早就成了大宋商家和权贵眼中的卖国贼,可气可叹呐!”
“待诏……”
这话没法接了,而且他竟然用上了卖国贼这个词,让庄老实也是一头黑线。
“多,是没法再多了。”
沈安觉得这些人太贪婪了些,就决定给他们上一课。
“能买香露的非富即贵,这没错吧?”
商人们齐齐点头。
沈安用高瞻远瞩的姿态看着他们,淡淡的道:“权贵用的东西,百姓能用吗?”
商人们还在懵逼,沈安叹息道:“权贵买东西,他就不看价格,越贵越好,你卖便宜了人还不稀罕买……”
“对啊!”
高丽商人赞道:“正是如此!小人把香露送到了高丽,那些权贵和有钱人……人家压根就不问价钱,直接就买。”
这个捧哏还行,就是有些抢风头的意思。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作为合作伙伴,我的告诫就是……有钱人和权贵都是傻子,他们的钱最好赚,只要入了他们的眼,那就是没有最贵,只有更贵……钱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
商人们都频频点头,几个大食商人抓耳挠腮的,其中一个喊道:“待诏,小人想借纸笔一用。”
庄老实送来了纸笔,可毛笔他却用不好,看着格外的别扭。
“……他们穷啊!”
那大食商人竟然是在记录沈安的讲话。
他神色认真而专注,不时抬头,然后快速用毛笔在纸上写画出旁人看不懂的文字。
竟然有人记录我的讲话?
瞬间沈安就觉得要飞升了。
“他们穷的只剩下了钱!”
“他们缺的是认同和尊重。想赢取尊重,最好的法子就是花钱,大手笔的花钱,不在乎的花钱。为啥?因为大部分人都缺钱。于是他们就使劲花钱,然后就能在普通人的面前获得优越感……”
“看啊!你们这群穷鬼,看看我是怎么花钱的!”
沈安渐渐进入了情绪,他挥舞着手臂说道:“所以大胆的去卖,别担心什么货源,你们应当要担心的是怎么去把一瓶进价为二十五贯的香露卖到二百五十贯,这才是你们需要琢磨的事。”
他说完了,习惯性的想着此处该有掌声,可商人们却没给面子。
他们都在若有所思,几个悟性高的已然面露喜色。
“待诏高见,小人此刻却后悔了。”
一个辽国商人懊恼的道:“小人只卖了三十五贯……此刻听了待诏的话,小人觉得少说也得再加十贯钱。”
“就是,小人当时还担心那些人嫌贵,哎!若是早聆听待诏的教诲,小人也不会少赚那么多钱……现在想涨价却是不能了……”
“为何不能?”
沈安知道这里面有人被皇城司收买了,所以才有耐心给他们授课。
在他看来,这些商人迟早都会变成各国的卖国贼,成为皇城司的眼线。
既然如此,那就带挈你们赚些钱吧。
那商人说道:“都定了价,若是胡乱涨价,那些权贵却不依。”
心甘情愿花钱是一回事,被人蒙骗是另一回事。
所以忽悠富人权贵花钱可以,但你得让人觉得这笔钱花的爽。
“哎!”
沈安叹息一声道:“要活学活用啊!你说不好涨价,这事吧,它不麻烦!”
“简单?”
“待诏,莫要哄小人,小人……哎!小人这是自作孽啊!”
那商人拍着脑袋,大抵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沈安淡淡的道:“作坊里下一步会推出新货,升级版的香露和女人内衣,诸位……可有兴趣啊?”
一群商人都欢喜的道:“有有有!”
“敢问待诏,是何新货?小人也好准备钱物。”
“新装的香露,那瓶子乃是上等窑子烧出来的,单是瓶子就价值不菲。诸位,这样的香露一瓶能买多少?”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试探着说道:“四十贯?”
“你的胆略不够,胆子太小了。”沈安不屑的道:“四十贯让他们去买老瓶子的香露,新的……那不是香露,而是身份的象征,明白吗?”
沈安激情四射的道:“你们有钱了想不想露脸?想不想被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想不想?”
“想。”
没人不想,有钱有权了没人羡慕,没人嫉妒,那就如同是锦衣夜行般的难受。
“要瑟,要得意,要畅快,要春风得意马蹄疾……”
沈安口沫横飞的道:“他们也想,可要怎么才能彰显自己那尊贵的身份?买!买限量版的香露,一年就那么多,你晚来片刻都没了,明年请早……”
“别怕暂时的生意冷清,人生就是煎熬,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床……”
“要热情,每日都要热情洋溢的去生活,去经商,要让客人感受到你的热情……要用你们的热情去打动他们。”
“今日你们流下的汗水和泪水,明日就会有千百倍的回报……生意从未有失败者,有的只是放弃者……”
“今日你们走进了沈家,就是进入了成功的捷径。相信我,跟着我……金钱美女都不是问题,你们唯一要担心的问题就是……自己的腰子不够用……所以我建议你们要先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说……咱们先挣它个十万八万的……下一次你们再来,我希望都改个口,啊!都记得自己的身份,要矜持,要有威风……”
一群商人听的如痴如醉,纷纷借了纸笔来记录。
沈安只觉得自己化身为商战导师,正在指点江山……
若是这些商人以后出几个超级富豪……那沈安觉得……
那不如我直接发财!
他觉得自己发财更爽,就准备结束这堂课,结果抬头就看到了陈忠珩。
目瞪口呆的陈忠珩。
呃!
沈安笑眯眯的招手道:“老陈来了啊!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些朋友……大家都是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兄弟,为了实现一个共同的小目标走到了一起……”
陈忠珩在边上已经好一阵子了,他旁听了沈安给商人们讲课,只觉得热血沸腾。
咱虽然没了家伙事,可好歹也要有人生目标啊!
要瑟,不要锦衣夜行。
咱也能瑟,也能让人羡慕嫉妒恨……
陈忠珩最近本是有些迷茫,此刻听了一堂课之后,他就觉得又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他微微昂首,一股子威严就散发了出来。
“沈安!”
你妹!
都是老朋友了你还来这一套,哥收拾你。
沈安笑眯眯的过去,等看到陈忠珩拿出一份圣旨来,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老赵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要抄家?
陈忠珩板着脸道:“沈安,接旨意吧。”
一番排场下来,陈忠珩就朗声念诵着……
“……论功行赏,乃帝王之权……”
还好还好,竟然是赏功来了。
沈安心中大定。
可那群商人却尴尬了,被请到了门外站着。
他们没和沈安告辞,所以不好走。但护送陈忠珩出宫传旨的侍卫却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翰林待诏沈安,悍勇多谋……”
悍勇?
多谋?
一群商人在门外听到了这话,不禁呆住了。
沈安是文官啊!
怎地用悍勇来形容他?
而庄老实带着下人们在侧面束手而立,心中却是在狂喜。
管逑你什么悍勇,只要给好处就行啊!
“……府州一战,破敌阴谋。身先士卒,义无反顾……”
“……进归信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封爵了!
庄老实心情激荡,忍不住就落泪了。
郎君快十六岁了,竟然能凭着军功封爵,这老沈家的未来……
一片光明啊!
下人们都眼睛发亮,只觉得浑身有劲,更觉得未来可期。
跟着这样的主家,还愁什么呢?!
第293章 我等自愿涨价(为教主白银大盟加更4)
旨意传达完毕,陈忠珩肃然道:“沈安,官家的厚恩你可得铭记于心,此后当倾力报国才是。”
“是是是,沈某愿意为了大宋抛头颅,洒热血……”
沈安一番话说下来,仿佛大宋只有他这么一个忠臣。
陈忠珩觉得再让他说下去,自己都会觉得官家给的开国男不够酬功。
“某走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闪人,让沈安没处宣泄自己的兴奋之情。
“哎!老陈,晚些家里弄酒宴庆贺,你要不吃了再回去?我亲自下厨弄两个好菜。”
陈忠珩的咽喉动了一下,然后义正言辞的道:“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休想贿赂……”
“拿肉干来!”
沈安一声招呼,姚链就去拎了一个口袋来。
沈安打开口袋,“全是牛肉干,你弄回去晚上无聊了哄哄嘴。”
牛肉干可是好东西,而且不多见。
陈忠珩板着脸道:“你杀牛了?”
沈安无辜的道:“当时突袭西夏人的营地,弄死了不少牛。”
弄死牛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大胜之后的犒军。
那些牛羊被宰杀,然后大锅煮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和山大王差不多。
陈忠珩接过口袋,说道:“果果可不能吃这个东西,只是你这个哥哥却不称职,某还是弄回去好些。”
“好好好!”
沈安知道陈忠珩就是这个德性,所以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把他送出了门外。
陈忠珩上门后,把口袋搁在马鞍前,回头说道:“官家让你把邙山军的战功也报上去,稍后自然后赏赐。”
乡兵也能有赏赐?
沈安以为没有,所以准备自己悄然给那些兵痞们一些好处。
“见过归信男……”
沈安愕然,就见站在侧面的那些商人们都毕恭毕敬的躬身下来。
这就是他先前说的做人不能锦衣夜行。
他只觉得身体有些发飘,一股子兴奋渐渐涌了上来。
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儿须成名酒须醉,男儿在世就当快意人生。
此刻便是快意!
如果说先前沈安的蛊惑让他们热血沸腾,那么此刻他们的心中就多了敬畏。
“恭喜恭喜,恭喜沈郎君!”
街坊们闻讯出门,纷纷贺喜。
“十六岁的开国男,还不是权贵之后、宗室子……”
“这是没有先例吧?”
“没有,某的孩子和沈安一般大,可还在整日玩耍,让人心有不甘啊!”
街坊们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安,只觉得自己白活了。
随后榆林巷里的孩子和少年们就开始倒霉了。
看看人沈安,看看人家才十六岁,都是开国男了,都是翰林待诏了,还有个国子监说书……你们呢?
打!
惨叫阵阵,哀求连连,无数孩子和少年把沈安当做是自己偶像的同时,也恨不能把他打个半死。
……
“十六岁时某在宫中,每日有做不完的事……”
张八年冷冷的问道:“那些商人去沈家作甚?”
一个打扮成百姓模样的男子说道:“他们想多要些货,只是沈安没管。”
张八年冷哼一声:“商人逐利,沈安不给……这是以此为要挟吧?”
皇城司一直在用好处诱惑那些商人,上钩的有,但不动声色的也有。
那些不动声色的不是因为忠君爱国,而是不想冒险。
沈安此举倒是有些好处,只是张八年觉得纯属胡闹。
男子抬起头来,好似在忍笑。
“沈安后来说要涨价,那些人都敢怒不敢言。”
“二十五贯了还涨价?”
张八年觉得沈安的心真是够黑的,“那些商人没有闹腾?”
在他看来,那些商人肯定会抱成一团来反对沈安的提价。
“没有。”
“为何?他若是和那些商人闹崩了,皇城司还怎么收买那些商人?”
皇城司的人去收买商人,一开口就是‘某能让你拿不到香露’。
这一招开头很是灵验,一下就把商人们的气焰给打了下去了,后面也好配合了。
男子一脸纠结的道:“都知,沈安在蛊惑那些商人。”
“说了些什么?”
张八年今日没啥事,所以有时间听听八卦。
“……人生就是煎熬,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床……跟着我,金钱美女都不是问题,你们需要担心的是腰子不够用……”
男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张八年一眼,然后才敢继续说。
对一个没了家伙事的男子提及腰子,那就是羞辱。
张八年沉声道:“那些商人不会被这样的话蛊惑,弄不好就要离心了。你去,把那几个先前收买的商人叫来,注意别引人注目。”
他起身目视男子出去,冷冷的道:“不过是两个月的时日,那几个商人就提供了许多消息,其中辽国的消息价值千金,西夏的消息也不错,若是他们离心,沈安就是罪魁祸首!”
边上有人说道:“都知,若是离心了……”
“那就动手。”
“来人!”
“都知!”
张八年的眼中多了冷意,吩咐道:“准备刑具,稍后列阵,若是不从,马上动手。”
“先恐吓,若是不从再用刑,都知高明!”
“都知亲自出面,那些人若是敢拒绝,那就是自寻死路。”
“沈安做商人还行,可却没有都知的手段和威信,哎!毕竟年少啊!”
皇城司有好些都知,张八年只是其中的一个。
从这里就能看出老赵家的管理作风:相互牵制。
不管是军中还是朝中,相互牵制是肯定的。
皇城司作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铁板一块是万万不行的。
张八年威望够高,手段够狠辣,所以才压住了其他人一头,但独断专行却不可能。
皇城司里的不是杀人狂就是人精,所以见缝插针的拍拍马屁也是本能,就和唐仁一样。
张八年站在那里,一股飘飘然的快感油然而生。
是人就有虚荣心,是人都喜欢瑟和得意。
所以张八年同样不能免俗,只是他的虚荣心比旁人要少许多而已。
稍后来了三个商人,一个辽国,一个西夏,一个高丽。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张八年,只是一个照面,高丽商人就差点被吓尿了。
三人毕恭毕敬的行礼,张八年淡淡的道:“你等可有怨言?”
三人懵逼抬头,高丽商人战战兢兢的道:“贵人,什么怨言?”
“在某的面前装模作样……”
“杀!”
张八年轻轻说话,边上站着的人却齐齐高呼,三个商人被吓跪了。
“贵人饶命!”
三人丑态毕露,张八年厌恶的看了一眼,说道:“沈安涨价,此事某会去和他说说,可你等若是敢反悔……”
“杀!”
边上的人又是齐齐一声厉喝,顿时杀气腾腾。
可三个商人这次却没害怕,反而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贵人……没有的事啊!”
辽国商人一脸懵逼的道:“小人……小人愿意涨价。”
嗯?
张八年看向了西夏商人。
“小人愿意,小人自愿涨价,贵人万万不可让归信男反悔啊!”
这是有病吧?
还是说是傻了?
他看向了高丽商人,说道:“此事某会为你等做主,所以有了委屈只管道来。”
和那些消息相比,张八年觉得赚钱反而是其次。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沈安交涉的对策,哪怕是翻脸,他也要保住这些外藩商人。
有了这些商人,大宋才能源源不断的接到各种消息,这些消息的速度很快,而且真实性很高。
这才是无价之宝!
他觉得沈安的威胁过于拙劣了些,所以不禁微微摇头。
高丽商人是最没有节操的,所以张八年相信在他这里能够得到实话。
果然,高丽商人还没开口就是一脸的谄媚。
“贵人,小人……小人愿意涨价,小人巴不得涨价啊!”
啥?
张八年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些问题。
他用手指头捅了捅耳朵,冷冷的道:“愿意涨价?你等这是在哄骗某吧!”
哪有愿意进货涨价的商人?
若是有,那肯定是疯子傻子。
你们这是把我张八年当做了傻子吗?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喝道:“拿了去,某亲自动刑!”
既然冥顽不灵,不动手怕是不行了啊!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面色微红。
杀戮会有瘾,用刑也会有瘾。
张八年就有瘾了。
六个大汉大步而来,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人胆寒。
“贵人……”
高丽商人被两个人抓住了手臂,只觉得小腹发胀,脚软的和汤饼一样。
他的眼中全是惊恐,嘴巴张开,口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贵人,小人自愿涨价,小人是自愿的……”
“这等时候还敢嘴硬……”
张八年大怒,可那边的两个商人也是在哭喊着。
“小人是自愿的,小人是自愿的。”
“……”
这不对啊!
已经有人在看着张八年了。
这事儿真的不对啊!
他们是商人,商人是最没有节操的,更谈不上不怕死。
边上两排大汉,加上一个阴森森的张八年,别说是商人,勇士进来也得腿软。
可这三个商人却仿佛是英雄附体了,竟然都不肯改口。
张八年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喝问道:“为何自愿?”
疯子和傻子才会自愿给人钱。
三个商人争先恐后的说着。
“待诏高明,教了小人为商之道,小人只觉得茅塞顿开,恨不能日日在待诏的身边聆听教诲……”
……
我这个身体不大安逸,但第四更还是送到了,大伙儿晚安。
第294章 分钱,不懂装懂
皇城司里弥漫着一股荒唐的气氛。
张八年觉得自己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传授经商之道?为此涨价?”
这些商人莫不是集体变成了傻子,否则谁会嫌钱多。
“对啊!”
辽国商人诚恳的道:“待诏不但传授了为商之道,还教我等如何做人,一片苦心,一片苦心呐!”
西夏商人的感触最深,他声泪俱下的道:“国中有逆贼袭扰大宋,小人本以为待诏不会给小人好脸色,可……可待诏他却是亲切有加,让小人感动之至,恨不能把血肉都换了,哪怕在大宋乞讨为生,也好过回去……小人愿意世代做大宋人。”
说完他就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就不说了,可鼻涕竟然糊了半张脸。
这个感情真挚的让张八年都没法漠视了。
难道真的是……沈安以理服人了?
张八年有些骑虎难下的尴尬,更不解沈安是怎么忽悠了这些商人,让他们一心就想做大宋的忠狗。
边上有人说道:“都知,要不请沈安来说话?”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张八年却丢不起这个人。
他轻轻摆摆手,有人领会了意思,就说道:“今日之事……”
“今日无事!小人刚来错了地方,幸而贵人不计较。”
“小人今日喝多了酒,烂醉如泥……”
“小人三人都喝了酒。”
商人的敏锐触觉和知情知趣让张八年想起了朝中的某些臣子。
等这三人走了之后,张八年依旧是有些迷惑不解。
“这里面肯定有情弊,沈安定然是用了手段,而且见不得人!”
他想不通,觉得郁郁寡欢。
“都知,好消息!”
有人满面带笑的走了进来,张八年的心情不好,就回身问道:“什么好消息?”
来人得意的道:“都知,刚才有五个商人答应了和咱们通消息。小人这些天一直都在和他们私下说话,把各种道理都掰碎揉烂了,晓以大义,让他们知道我大宋……”
这人在表功!
他觉得自己的功劳铁定能首屈一指,所以口干舌燥的自吹自擂了一番之后,就期冀的看着张八年。
都知,某立功了呀!
您该夸赞某,还有赏功……
可张八年却在沉默着……
而且面色不好看,身上的气息好似有些暴躁。
“某进宫。”
他拂袖而去,那个表功的男子愕然道:“都知这是怎么了?某……这真是某的功劳啊!”
他茫然四顾,见众人都是在发呆,就找了个相熟的问话。
“都知为何不高兴?某立功了……难道都知……”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幻想着各种‘被打压’的冤屈,眼中不禁含泪。
“这事……不是你的功劳。”
“啥?不是某的功劳是谁的?”
男子怒了,咆哮道:“谁要抢功?谁?”
“沈安。”
……
张八年一路进宫,见到赵祯后禀告道:“官家,今日有五名外藩商人愿意向皇城司提供消息。”
这是好事啊!
赵祯觉得这厮看着有些心情沉重的意思,就问道:“皇城司功劳不小啊!可是有不妥?”
张八年淡淡的道:“都是被沈安一番话给说动的,说是传授了经商之道,还教他们做人,感激零涕……就如同再生父母……官家,臣觉得不对……”
……
“发钱了!”
沈安一番话让那些商人们惊为天人,他心中瑟,但还得去慰问一番邙山军。
果果也跟着来了庄上,等见到牛时,顿时就移不开眼睛了。
沈安交代人看好她,然后就来给邙山军发钱。
“所有的缴获都换做了钱,一人下来约有五十多贯,今日全部发下来,想送回家去的稍晚找黄春说话,到时候一道手让人带回雄州去。”
大袋大袋的铜钱被拉了过来,一袋子就是一个人的。
一百多袋铜钱让人艳羡,庄上的农户们都在边上看着。
原先这些农户还看不上这些连贼配军都比不上的乡兵,认为他们就是混吃等死的,以后铁定没好结果。
可当看到那些铜钱后,原有的印象就被打破了。
“做乡兵竟然能这么挣钱?”
“他们才跟着郎君去了府州,说是大捷,杀了好些西夏人,这就是赏功吧。”
“啧!这一袋子得有多少铜钱?四十贯?”
“不下五十贯。”
“发财了!这些乡兵竟然都发财了。”
“你家的小娘子到成亲的年纪了吧?”
“是啊!”
“……”
庄户们的目光在乡兵中间转动,然后又看向了自家的闺女。
庄户的女儿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那些没嫁人的少女都大胆的看着乡兵们。
“有钱别乱花,好歹顾着家人。”
乡兵们都是两眼放光,那模样让沈安有些担心这些钱没焐热就花出去了。
黄春堆笑道:“郎君放心,只有咱们邙山军骗人的,别人甭想骗我们!”
想起这群兵痞的过往,沈安就放心了,最后交代道:“朝中的赏赐大概要晚几日,少闹腾。”
黄春的笑容淡了些,说道:“郎君,咱们是您的人。”
咱们之在乎您给的赏赐,朝中……那算个逑!
沈安笑了笑,此时一个乡兵过来领钱,他先冲着沈安叉手行礼,说道:“多谢郎君。”
说完他就去边上交割,只是一袋子铜钱太重,还得找人帮忙。
“多谢郎君。”
乡兵们一个个上前行礼,然后又站在边上。
气氛顿时肃然。
若说以前的乡兵们是散兵游勇,那么经过府州之行后,他们已经变成了正规军。
一百余人,等全部行礼完毕后,沈安颔首道:“邙山多坟茔,魂魄为亡灵。邙山军就是亡灵之军。上了沙场,当抛却生死。为了大宋而战,生死皆可抛在脑后。”
这是点评。
“此次府州之战,你等悍不畏死,杀人得力,我很满意。”
杀人得力!
这个夸赞让庄户们心中不安,乡兵们却非常欢喜。
“去吧!”
沈安笑眯眯的去找妹妹,乡兵们就开始搬钱。
等沈安走了之后,一群兵痞就找到了黄春。
“春哥,咱们哪花钱去?”
“这五十多贯,给家里三十贯,自家留些慢慢花销。”
“春哥,咱们从雄州到这里都憋多久了?这次去府州也没找到女人,都要憋坏了。”
“……”
黄春也有些蠢蠢欲动,就压压手,等乡兵们安静了之后,就说道:“某早就找好了地方,不但价钱低,而且……还是外藩女子……据说柔情似水……”
“同去同去!”
一群乡兵双眼放光的跟着黄春进了城,而沈安却被人截住了。
“官家召你。”
沈安叫人护着果果回家,他自己去了宫中。
等见到张八年也在时,沈安心中一个咯噔,还以为是自己改良火药的事儿曝光了。
关于那两次爆炸,沈安的解释是加了丹药,而那个丹药是自己那位老师留下的,数量不多,都弄的差不多了。
这个解释有很大的迷惑性。
火药本就是炼丹的产物,所以这个说法靠谱。
其次就是沈安此行对府州,对折家有功。
所以折继祖当即就压下了此事。
而沈安没敢弄火药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大宋现在是防御态势,弄了火药出来干嘛?
从城头扔火药包呢?
火药最大的作用就是进攻,特别是攻城,那作用堪称是立竿见影。
沈安目前的影响力不够大,若是火药弄出来了,后续他没法插手。
若是火药的配方被辽人或是西夏人弄到手了……
目前的和平态势马上就会崩盘,战火将会重燃。
伴随着轰隆的爆破声,城门被炸开,城墙倒塌,然后敌军冲进城中肆意屠杀……
那沈安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跪了。
他想法一多,难免就有些神不守舍。
赵祯见了还以为他是累的,就说道:“你的一番话为何能让那些外藩商人甘愿和皇城司联手?”
咦!
沈安没想到那番话竟然还有这个好处,就有些欢喜。
张八年见状就问道:“他们说你教授了经商之道,还教他们做人,所以感激零涕,可是如此?”
“对啊!”
沈安这才知道张八年在怀疑什么,他就把那番话重说了一遍。
“……权贵和有钱人大多都喜欢面子,越贵的东西就越喜欢买,做生意不宰他们就是傻子。至于教他们做人,这些人都很可怜,没有什么追求,臣让他们重新找到了奋斗的方向,所以……他们就感动了。”
沈安的一番鸡汤让那些商人浑身有劲,只觉得前途重新多了光明,说是教他们做人也不为过。
“就这样?”
张八年觉得不靠谱,沈安就怒道:“香露本来赚的就是傻子的钱,谁买去了?大多是权贵和有钱人。”
张八年一想还真是,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合着商人就是这么赚钱的?
沈安痛心疾首的道:“术业有专攻,你精通刑讯之术,可经商之道……如我直言,你还没入门呢!”
沈安这是不满了,所以直接开喷。
你张八年懂个屁,不懂装懂也就罢了,还弄的如临大敌,这是啥意思?
这是把无知当有趣!
张八年的眼中依旧鬼火幽幽,他突然拱手道:“是某的错。”
张八年竟然会认错?
赵祯记得他也就是会在自己的面前认错请罪,可其他臣子,包括宰辅在内,他压根不带搭理的。
可今日就当着他的面,张八年竟然给沈安认错了。
赵祯惊讶,而沈安却是心情大快。
沈安的好心情没保持多久,就在他出宫时,有人来报信。
“鬼军的人在秦楼闹事了。”
“鬼军?”
沈安有些懵,但还是惯例给了此人赏钱。
来人见他迷惑,就说道:“邙山全是尸骨和鬼魂,所以外面都说他们是鬼军。”
艹!
沈安叫此人带路,急匆匆的往事发地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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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打,砸
红袖楼这个名字比较庸俗,大抵是取自于‘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里的规模颇大,五座楼之间多有花树,哪怕是寒冬,依旧能看到绿色。
此刻其中一座楼的大堂里,黄春正在骂人。
“这就是外藩女人?特么的眉毛都没有,还有几个黑牙齿……这是女人?这是女鬼!”
大堂的左侧,几十个脸上涂抹的白惨惨的矮小女人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她们的眉毛被剃的光溜溜的,面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白惨惨的就像是鬼。
“春哥,刚才某被吓惨了,到现在都没动静,怕是要废了。”
“某也不行了。”
一群兵痞毫不介意拿自己的家伙事来诅咒发誓。
“让开!”
堵住大门的伙计打手们纷纷避开,稍后一个男子从门外进来。
男子面沉如水,一进来就盯住了黄春。
“哪家的?”
这话问的格外的有气势,加之边上的打手们横眉冷对,黄春等人就显得格外的势单力薄。
邙山军来了五十余人,剩下的去了别的地方喝酒。
黄春的八字眉跳了一下,阴测测的道:“黄家的。”
“皇家的?”
男子神色一滞,旋即就想明白了此黄非彼皇。
他恼怒的道:“胆大包天!可知这里是红袖楼吗?”
他的目光在黄春等人的身上转动着,然后就笑了。
这特么就是一群乡下人,竟然被他们给混了进来。
“跪下!”
黄春笑嘻嘻的站了起来,身后的乡兵们也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后。
严宝玉并未参加吃喝嫖赌行动,正在庄子里歇息。
锋矢阵需要一个强大的箭头,而严宝玉就是那个箭头。
但黄春从未觉得自己的武力值差,只是他觉得动脑子更强大。
“嗯?”
黄春等人竟然不跪,男子不禁失笑道:“胆子真的很大。”
他很头痛要怎么从这群穷鬼的手中拿到赔偿,想来想去觉得大抵没谱,于是就淡淡的道:“打!”
唯有如此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转过身去,说道:“打断他们的手脚!”
这一刻他觉得很是寂寥,然后微微摇头。
“!”
一股巨力从身后涌来,男子就不禁飞扑了出去。
门外正好有根木柱子,男子就这么径直撞了上去。
他一声惨嚎,然后双手环抱住柱子,缓缓的瘫坐在地上。
他转过头来,就见到黄春一人冲在了最前面,劈手一拳,就把一个打手撂翻,接着一记撩阴腿,迎面的打手惨叫一声,双手捂着下身就跪了下去。
一个打手自负悍勇,就大喊一声冲了过来,然后迎面一记扫腿。
黄春单手抓住一个打手挡在身侧,随后就是一腿。
两个打手齐齐惨叫起来,黄春勃然大怒,就拎起一张圆凳劈了下去。
咔嚓!
断骨的声音和惨叫几乎是同时传来。
整个红袖楼都乱套了,另外四座楼的客人都无心玩女人,兴致勃勃的出来看热闹。
大家站在事发地的外面,看着里面的惨状议论纷纷。
“竟然有人敢砸红袖楼,这事儿妙极,妙极!”
“为何不报官?”
“谁报官?红袖楼的背后有人,报官就是认输了。”
“那岂不是要私下动手?”
“没错,以前就有过,当时红袖楼不吭声,第二日那人就没,谁都找不到他。”
“啧啧!这是碎尸万段了吧!”
“所以这些人看似凶狠,可等红袖楼背后的人动怒时,这些人没一个能有好结果。”
“咦!某怎么好像见过那些人……就那个,正八字眉的那个,那不是邙山军吗?”
“鬼军?”
最后一个打手倒下了,黄春拍拍手,走到了门外。
“你们是鬼军!”
黄春得意的道:“没错。”
鬼军比什么亡灵之军更威风,黄春觉得这个名字比邙山军更好听。
上阵就得先把自己看做是死人,如此方能发挥出本事来。
这是宿将和老卒的经验之谈。
所以叫做鬼军极为妥当。
“一群乡兵竟然也敢来红袖楼闹事,今日若是让你等出了这门,老夫也不用做人了。”
随着一个倨傲的声音,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负手而立,看了里面一眼后,淡淡的道:“老夫杨力,忝为红袖楼大管事,今日和你等相见也算是有缘。人来!”
他身后的大汉喊道:“大管事说话,人来!”
身后却安静,只有大堂里的惨叫声。
谁来?
就在大家觉得杨力是在虚张声势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到一群大汉缓步进来。
这些大汉气息彪悍,关键是他们的手中都有棍子。
棍子不算是凶器,但却是打断骨头的利器。
杨力淡淡的道:“跪下断手,反抗者……手足皆断!”
黄春仰天一笑,笑的极为肆意。
那些乡兵们都露出了嗜血的本来面目。
见他们不肯屈服,杨力喝道:“打!留条命就行!”
黄春狞笑道:“弄死他们!”
瞬间这些乡兵的眼睛就红了。
他们从沙场上才回来,那些血腥味和惨嚎还残留在梦中,那股子杀意依旧未散,被这番话一激,那杀人的念头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是悍卒!”
客人里有见多识广的,就惊呼了一声。
“他们不是跟着沈安去府州了吗?府州大捷,他们说不定就杀了人……”
“这些杀人杀习惯了,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到时候咱们也得殃及池鱼。”
“要出人命了,退后!赶紧退后!”
“……”
气氛骤然一紧,无关的都退到了边上。
“咳咳!”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干咳了几声,然后说道:“眼看着就要年底了,要祥和,要和平,不要打打杀杀的,那样……不好!”
众人愕然发现,刚才杀气腾腾的乡兵们竟然温顺了下来。
大家纷纷回身,就见到了沈安。
沈安的身边是姚链和陈洛,他负手走了进来。
“你叫做杨力?”
他走到杨力的身前,漫不经心的问道。
杨力下意识的道:“正是某。”
沈安点点头,那边的黄春已经冲进大堂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圈椅。
刚才下手狠辣的黄春,此刻却谄笑着把圈椅送过来。
“郎君您坐。”
沈安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
他微微昂首,问道:“说吧。”
黄春站在他的身边,微微弯腰,“郎君,小人想着兄弟们这一趟辛苦,就带着他们来红袖楼找这些倭国女人那个……乐呵乐呵……”
倭国女人?
沈安看了杨力一眼,见他没有慌乱,就笑了笑。
“……红袖楼把这些倭国女人说的国色天香,可等人一进来,全都和厉鬼一般,郎君,兄弟们都被吓坏了。”
那么厉害?
沈安也有些好奇,就说道:“弄两个出来看看。”
黄春喊道:“抓两个倭国女人出来,郎君要看看。”
几个乡兵进去,里面一阵惊叫,随即两个女人就被提溜了出来。
没眉毛,脸上不知道弄了些什么,看着惨白。
关键是个子矮小,矮小的让人无语。
两个倭国女人乖巧的跪下,然后抬头冲着沈安媚笑了起来。
这份眼力不错。
只是她们的打扮妆容却让沈安打了个寒颤。
这貌比无盐啊!
“丑!”
沈安摆摆手,黄春说道:“弄进去,别在外面恶心郎君。”
“沈待诏……”
杨力怒道:“这里是红袖楼。”
“红袖何在?”
沈安随口问道,看似漫不经心,可却多了威势。
杨力冷冷的道:“你的人打砸了红袖楼,此事告到官家那里也使得。”
沈安才将被封爵,若是爆出些丑闻来,那可就热闹了。
众人都料定沈安会服软,可他却说道:“砸了就砸了,你想怎地?”
杨力冷冷的道:“听闻你和贵人相识,某这里有句话想告诫你,莫要给贵人惹祸。”
贵人?
沈安瞬间就想到了赵允让那个老流氓。
然后他笑了笑,“你要拦路吗?”
杨力也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你自然能走,只是这些乡兵却走不得。”
他的笑容看着很欠揍,边上有人不禁就哄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很欠揍。”
沈安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杨力笑道:“是啊!许多人都这么说,只是从未有人敢对某动手。”
沈安缓步上前,问道:“那沈某试试可好?”
杨力微微昂首,“好啊,请,只望你莫要不敢。”
啪!
他的话音未落,沈安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随即抬腿奋力的往下踩。
惨叫声中,杨力喊道:“好胆色!好胆色,有胆就再用力些……嗷!”
沈安听他兀自敢叫嚣,就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断骨的声音有些沉闷,但杨力的惨嚎却让人变色。
这几下动手兔起鹘落,那些大汉此刻才反应过来,有人喊道:“弄死他!”
一群人蜂拥而来,沈安却没管,只是抬腿狂踩。
“……草泥马!沈某从未听过有人说用力些,这要求……老子不满足你怎么行……”
他终于结束了对杨力的蹂躏,然后负手就往外走。
姚链和陈洛跟在他的身后,有冲过来的大汉一律放倒。
黄春早就带着人扑了过来,和那些大汉们打成一团。
第296章 皇后不喜欢赵宗实(为教主白银大盟加更5)
提到乡兵,大伙儿首先想到的是农夫。
大宋军队分为三级:禁军,这是主力;厢军,成分很复杂,战斗力不能保证……
而乡兵垫底,因为他们平日种地,偶尔才操练一二,算不得军队。
所以当看到那群大汉在乡兵们的手中变成了娘们般的软弱时,那些人不禁都呆了。
他们出手狠辣,说断你手就不断你脚。
这样的令行禁止和残忍融合在一起,格外的让人觉得的慌。
“打完了就回去。”
沈安最后交代了一句话,然后就出了红袖楼。
顷刻间那些大汉就躺了一地,惨叫声回荡在红袖楼的上空,那些女人都纷纷在游廊上观看。或是捂嘴惊讶,或是不忍目睹……
“那么快?”
“这才刚打就没了。”
“那些乡兵好凶。”
“外面说他们是鬼军,杀人不眨眼呢!”
“鬼军?”
“对啊!你想和鬼军共度良宵?”
“……”
乡兵们拍拍手,黄春喊道:“都回去了,晚上有酒肉,放开吃喝!”
乡兵们笑呵呵的出去,看似又变成了农夫。
可那些人却不敢和他们对视,更不敢靠近他们。
这就是被国子监击败的邙山军?
还有王实那个蠢货,以为招揽了些泼皮和退下来军士就能击败他们。
结果如何?
一触即溃!
“沈待诏……果真是会兵法啊!”
一个男子突然摇头晃脑的说道:“文官亲自冲阵,还立下了军功,大宋有几人?”
有毛线!
除去早期的文官之外,大宋的文官基本上都渐渐的往手无缚鸡之力这个方向去了。
而根子也只是歧视武人罢了,认为文官文人去操弄武事就是自甘堕落。
当然,统兵不在这个范畴。
读书识字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大伙儿去看几本兵书,然后就能自诩名将,少不得能运筹帷幄一番,让那些武人见识见识咱们的本事。
只是这些人一朝统军出征,大多被打的鼻青脸肿,然后仗着朋友圈大,朋友多,大伙儿一阵吹捧,在文章诗词里再褒奖一番……
于是一个名将就这么诞生了!
沈安上过战阵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名将可没那么简单。
不说旁的,对麾下战斗力的了解就是个难关。
军队的战斗力很难直观了解,而下属的汇报绝壁会掺水,所以你得亲自去查验。
而且每支军队最擅长什么你也得了解,每一个将领的性格你也得摸清楚……
名将名将,首要的条件就是知己知彼。
但大宋的文官名将们,往往是高看了自己,也高估了大宋军队的战斗力,然后惨败自然不可避免。
那些嫖客们在夸赞着沈安的名将风采,杨力躺在那里喊道:“把某抬上车去,马上去禀告……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稍后他回到了家中,然后写了封信,叫人悄然送走。
“郡王……”
“外面谁死了?”
赵允弼端坐在榻上,正和幕僚在下棋。
他微微抬眸,眸色冰冷。
幕僚听这话不祥,就说道:“大概是急事吧。”
稍后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郡王,沈安砸了红袖楼,打伤多人。”
赵允弼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棋子,他在看着棋局,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沈安扬长而去。”
赵允弼把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轻微的脆响,然后说道:“让人把消息告诉那些御史。”
“高明。”
幕僚指着他下的这步棋说道:“郡王这步棋左右兼顾,遥遥呼应,高啊!”
赵允弼笑了笑,却有些冷。
“备马,去告诉赵允良,某马上到。”
赵允弼起身,有侍女进来给他更衣。
幕僚在边上收拾棋子,突然问道:“郡王,可是要让那家人出手吗?”
赵允弼伸开双手,侍女把外袍解开,然后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他淡淡的道:“那家子就是蠢货,几番争斗不但不胜,还得了个辟谷郡王的名号,丢尽了宗室的脸面!”
稍后他就出现在了华原郡王府里。
在赵允让被救回来后,赵允良就停止了辟谷,但现在也只能喝粥。
“喝粥好啊!御医说喝粥长命,还能神清气爽……”
赵允良在自我安慰着,然后依依不舍的看着吃的空空的小碗,恨不能伸舌头去把碗底的残粥舔干净。
赵宗绛看了一眼,他知道这种痛苦,正好有下人来禀告事情,他就出去了一趟。
赵云良赶紧拿起小碗,尽力伸出舌头去舔舐着碗底。
他从未觉得稀粥的味道有这般好,真的,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
“爹爹,北海郡王来了。”
赵宗绛进来了,一进来就见到正襟危坐的赵允良,看似很庄严,可鼻尖和下巴却沾上了稀粥。
他刚想提醒,赵允弼却笑着走了进来。
“听闻你最近身子不好,某今日来看看。”
他笑的很是和气,翩然一长者。
双方各自坐下,寒暄了一番。
赵允弼看着赵宗绛说道:“宗绛看着雄姿英发,可谓是我宗室中的好汉,你好福气啊!”
赵宗绛微微低头表示羞赧,赵允良却理直气壮的道:“宗绛自然好。”
我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一百个父亲就会有一百个异口同声。
老婆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家的亲啊!
赵允弼含笑点头,又夸赞了赵宗绛几句,直把他夸赞的渐渐的脸红,这才装作不经意的道:“听闻那沈安先前带着邙山军去红袖楼,走之前还砸了大堂,打伤无数。”
“真的?”
赵允良的眼珠子都在发绿,不知道是饥饿还是仇恨。
赵允弼含笑点头,见赵允良父子都面带得意之色,就说道:“那人对你家下过几次狠手,某却是看不惯。只是宗室自有章法,老夫是大宗正事,却不好出手,否则……”
他一脸的义愤填膺,然后又黯然神伤。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怒色,说道:“多谢了。”
随后赵允弼告辞,赵宗绛把他送出去,再回来时,却见赵允良有些唏嘘。
“爹爹,莫要神伤啊!”
赵宗绛低声劝着。
赵允良抬头道:“官家无子,这就形同于秦失其鹿。可能逐之的有几人?”
赵宗绛说道:“官家不是属意咱们家和汝南郡王府吗?只是赵宗实当年进过宫,被皇后亲自抚养,却得了先手。”
赵允良冷笑道:“官家的身子不好,活不了几年。可皇后却不喜赵宗实,明白吗?赵宗实和皇后有间隙。”
赵宗绛悚然而惊,“竟然如此?爹爹,那就是咱们的机会了。”
曹皇后竟然不喜欢赵宗实吗?
这真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啊!
可这消息怎么知道的?
“赵宗实在宫中那些年并不好过,皇后说是抚养,可却置之不理。”
赵允良看着不打眼,却深藏不露:“那宫中能吃人呢!赵宗实幼年就经历了那等磨难,后面归家就有些怕了。”
赵宗绛不解的问道:“爹爹,皇后为何不对他亲切些呢?”
你亲切些,那赵宗实还不得奉你为母啊!
那多好?
等官家一去,你在宫中就倍受尊崇,不至于成为一个数着日子过的孤独女人。
“我的儿,你怎地这般傻。”
赵允良摇头道:“那时的皇后还想着自己能生儿子呢!再说了,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谁会有耐心去照看?”
赵宗绛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后来皇后也生不了皇子,大概也后悔了,只是赵宗实却也大了,早年在宫中的遭遇让他忌惮不已,皇后再怎么做也无法挽回,明白吗?”
赵宗绛算是明白了,心中也有些发冷,却不是同情赵宗实,而是后怕。
“爹爹,那沈安竟然大闹红袖楼,可是得意忘形了?咱们要不要出手?”
“不用了。”
赵允良淡淡的道:“赵允弼这人阴得很,他多年不上门,这一来啊,就是黄鼠狼给鸡送礼,肯定没好事。”
“他们说杀人后这人会暴躁,沈安说不定就是这情况。此事御史们肯定得了消息,咱们看着就是,不掺和。”
“爹爹高明。”
“高明……”
赵允良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欲哭无泪的道:“那小贼奸猾,下次要小心些。”
赵宗绛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他也不想再辟谷了。
……
沈家随着两个主人的归来热闹了许多,曾二梅在这段时日里苦心磨砺了厨艺,得以大展身手。
只是吃过一顿之后,果果就嚷着要哥哥做饭。
这孩子平时很懂事,这个要求大抵是想哥哥了。
沈安在红袖楼动手抽了杨力一顿,心情极为愉悦,就瑟的进了厨房。
果果在外面嚷道:“哥哥,要吃肉。”
“知道了。”
曾二梅给他打下手,沈安就把豆腐捏碎,然后加了肉末,家里在室内种了葱花也弄了些进去,外加酱料一起搅合。
然后起油锅,把豆腐捏成丸子下去炸。
炸东西最好是菜籽油,可现在大宋流行的却是麻油,也就是芝麻油。
麻油炸出来的豆腐丸子卖相不错,沈安拈了一个尝了,然后眯眼道:“味道极好。”
“哥哥,有人来啦!”
“恭贺安北兄立功封爵。”
王和赵仲齐齐而至,只是竟然没带贺礼。
“贺礼呢?”
“忘了!”
两人面面相觑,确实是忘记了。
少年人一旦觉得谁是兄弟,大抵就会忽略这些东西。
“这是什么?”
赵仲鼻子嗅嗅,然后寻味而去,找到了丸子。
“那是给果果的。”
赵仲振振有词的道:“果果可吃不了那么多。”
“就是。”
两个家伙弄了小碗来,各自弄了一碗,然后风卷残云的吃了。
果果坐在边上吃的很是秀气和乖巧,两个少年见了就意犹未尽的去哄骗,只是果果却极为护食。
“我的!是我的!”
沈家笑声一片,赵祯却是有些头痛。
“陛下,沈安今日带着邙山军砸了一家青楼,还打伤了多人。”
赵祯接过奏疏看了,怒道:“跋扈!得意洋洋,轻浮!”
皇帝的怒火传了出去,有人在偷笑,有人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