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不服就干
每个人做生意的方式大抵都有些差异,但商人追求的目标却一致,那就是利润最大化。
可利润最大化的前提必须是垄断。
香露就能垄断。
王真微笑道:“大食那边的香露很少,每年能有几十瓶就算是不错了。可上次却有不少大食商人来暗香进货,可见他们也知道本国的香露卖不动了……”
“海外富庶,那些大食商人的眼睛都红了,正在到处拆借钱物去拿货,好一派火红景象啊!”
沈安在看着他,目光冷淡,就像是看着一只臭虫。
王真没想到沈安竟然还没慌张,他淡淡的道:“某只要大食商人,待诏……某一倍的价钱从你那拿货,只卖给海外的大食人,从海边到北边的这一片某都不插手……够意思吧?”
海外的市场很飘忽,但从那天大食人踊跃要货的情况来看,海外大有作为啊!
一旦开发出来了,不管是香露还是别的什么货物都能赚钱。
香露是敲门砖,然后各种商品倾销……
沈安在想着这些筹谋,他还在想着商人的力量。
大宋是对商人最友好的时代,商人的力量也因此而勃发。
商人的力量啊!
为了利润他们敢冒任何风险,那么这股力量能否利用一下呢?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转而过。
“咦!说啊!怎么停了?”
沈安抬头诧异的问道。
王真没想到自己喋喋不休的说了半晌,竟然白费劲了。
这是当我在给他说话消遣呢!
这是羞辱啊!
他铁青着脸说道:“待诏怕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厉害吧,一旦那些人得知这生意是个钱袋子,待诏,某敢担保,不但官员们要来找你的麻烦,那些商人们也会红着眼来找你的麻烦,从此你将不敢单独出门,否则就得小心……”
他看了一眼门外,然后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危险……要出人命的。”
他笃定的以为沈安会服软。而且他觉得自己用一倍的市价去拿货,就是在给沈安面子了。
“说完了?”
沈安的态度依旧是冷淡,近乎于平静。
王真点点头。
“滚吧!”
沈安起身准备出去。
王真愕然道:“沈待诏,你如今可是连枢密院的差事都丢掉了,你还得意个什么?”
在他看来,如今的沈安算是落魄了,竟然还敢瑟,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沈安大步出去,王真看着他的背影,狞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要作甚?你要作甚……救命……”
姚链单手拖着王真出了大门,一脚就把他踢倒在门前,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滚!”
王真爬起来,呸了一口道:“你家的好日子长不了!”
他骂骂咧咧的揉了揉扭到的腰,然后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就在身后,一个黑影也悄然跟了上去。
沈安很忙。
订单那么多,他必须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否则那些外国商人就能拿着契约去开封府告他。
城外的庄子已经交出来了,他急匆匆的带着人去接收。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五十多号人站在主宅前,茫然的看着这位年轻的新主人,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光景。
“一切照旧!”
沈安就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带人在看地方,准备起工坊。
“城中自然能做,可地皮太贵了,耗费不起。”
这里离城不远,进出方便,关键是地价便宜。
王天德赞同的道:“是这个理,只是还得招人!”
“香露用不了多少人,主要的还是托奶和亵裤,这个你去做,切记只能是女人来做。”
沈安不想弄一群变态来做工,所以咬死就要女人。
出了庄子,陈洛已经在等着了。
他近前说道:“郎君,那王真的背后是三司曲案的杨道祥。”
曲案就是管理酒类专营和官造酒曲的衙门,隶属于三司。
沈安点点头,陈洛想着自己是新来的,就想争个表现,说道:“郎君,要不小人就去警告一下?”
沈安摇摇头道:“这等事要么就动手,警告只会让人觉着咱们色厉内荏。”
别哔哔,直接上。
喋喋不休的威胁那是泼皮,而且是最没有出息的泼皮。
回到城中后,因为事情大抵定下来了,所以沈安轻松了些。
“安北,供应咱们酒水的那几家商人说断货了。”
王天德满头大汗的带来了这个坏消息,而时间也不过是才过了半天而已。
这反应速度真的很快。
王天德有些慌了,“若是断了酒水,安北,咱们可不能按时供货了。”
香露缺不得酒精!
沈安很淡定的道:“别慌,我去找他说说。”
“你去找谁?”
……
杨道祥是个很稳重的人,负责曲案以来,上下都说好。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轻浮。
可当听到沈安来访的消息之后,他不禁欢喜的跳了起来。
“快请……不,矜持些。”
稍后有人带着沈安进了值房,杨道祥挥挥手,等人走了之后,才矜持的道:“沈待诏可是稀客,不知所为何来啊?”
待诏清贵,可沈安现在却不在官家的身边,而且枢密院的差事也丢了,这样的人……这不就是个废人吗?
而曲案却是个超级肥差,掌管着酒水和酒曲专卖事务,堪称是一块超级大肥肉。
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官员,身后怕是不简单。
沈安没坐,他淡淡的道:“忘记了告诉你,酒水从今日起涨价四成……”
“四成?什么意思?”
杨道祥失笑道:“沈待诏这是小看了杨某啊!公是公,私是私,酒水该卖多少就卖多少,你别想贿赂杨某……你……”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安真要贿赂他的话,直接答应王真提的要求完事,干嘛从酒水买卖里给他抽成?
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转过几个念头,然后颤声道:“你……你给谁涨价?”
沈安伸手拿起桌子的一支毛笔,然后缓缓伸出去。
杨道祥想躲,可在看到沈安那漠然的神色后,他竟然呆住了。
毛笔一接触额头就感到有些凉,随后毛笔缓缓而动……
沈安丢下手中的笔,说道:“你说呢?”
那些酒水商人哪里值得沈安主动涨价,那么就是……官家。
我咋那么蠢呢?
十六万贯的大财,他只要分润一些出去,有的是人为他背书。
而这次沈安直接找了管家来为自己背书,什么酒商敢断货?
杨道祥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我真特么的就是一头猪啊!
他膝行上前,泪水不知何时就夺眶而出。
“待诏,您在大相国寺折辱了辽人,小人仰慕之极,恨不能做了待诏的门下走狗……”
他膝行至沈安的身前,仰头谄媚的道:“小人知道待诏才高八斗,汴梁城中无人能及,小人愿意拜待诏为师……”
这人真的是太无耻了啊!
沈安觉得这人无耻,可他却小看了杨道祥。
杨道祥突然一脸正色的道:“学生拜见恩师,只求恩师慈悲,让学生能日日听从教诲……”
他肃然的拜了下去。
这是最卑微的姿态,而且从此后你沈安就多了一个有实权的学生,你赚大发了啊!
杨道祥很是虔诚的跪拜下去,等三拜之后,再抬头时,却见沈安已经走到了门口。
“恩师……”
沈安摇摇头道:“老子当不起你的恩师,说吧,还有谁?”
这等不要脸的家伙,别说是学生,做下人沈安都觉得恶心。
杨道祥哽咽道:“恩师,学生一片诚心啊!”
“三息……”
沈安伸出三根手指头,迅速的弯下了一根。
杨道祥只觉得心中绝望,就说道:“待诏,这是一注大财啊!”
虽然他没说清楚,可沈安却明白了。
这是一注大财,眼红的人太多了,三司里就不少,杨道祥只是下手最快的那一个而已。
可哥不怕你们啊!
沈安回身道:“自己去找包拯投案。”
他出了值房,杨道祥呆若木鸡的跪在那里,突然两行清泪滑落。
“不是某一个人啊!”
随后三司的人就看到了一个奇观。
曲案的杨道祥行尸走肉般的出了值房。
这事儿没啥好奇怪的,比如说心情不好。
可当大家看到他额头上的两个字时,不禁都呆滞了。
“作死……”
随后消息就传来了,杨道祥竟然去了御史台,直接请见包拯,投案自首。
“他投案?是何事?”
王安石最近在琢磨着自己的万言书,犹豫了几次,还是觉得不成熟,所以没递上去。
来禀告的小吏一脸的兴奋,说道:“说是指使人向沈安索贿,还令人断掉了暗香的酒水供给……”
他这是良心发现了吗?
王安石最近没大注意三司衙门里的事,所以不大了解。
小吏察言观色的道:“沈安刚来过,和杨道祥见面说了一阵,然后……”
这是逼迫!
一个事件就在王安石的脑海中成型了。
杨道祥先出手索贿,沈安拒绝,然后用了什么办法直接逼迫着杨道祥去自首。
好快的速度!
事情才发生就开始反击了。
而且这个反击很凌厉。
好手段!
王真也觉得自己的手段不错,所以到了暗香这边。
“酒水都断掉了,你家的暗香还怎么做下去?王员外,一人发财那不叫发财,那叫做独善其身,这不好,非常不好……”
他站在门口侃侃而谈,王天德有些心慌,心想这事儿大概要花钱免灾了。
可沈安却倔的很,不肯屈服,于是对方就断掉了酒水供给,也断了暗香的未来。
消息才传出去,那些签订了契约的商人也来了。
他们不说话,只是等待着。
若是不能解决此事,大家就开封府见。
这就是生意。
大家可以喝酒扯淡谈谈交情,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什么彼此是过命的交情。
可你千万别当真!
当利益大过吹过的牛笔时,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交情都没了。
他愁容满面的看着那些商人,想着要不要再去劝劝沈安,好歹先应付过了这一关再说。
“闪开!”
这时外面来了一骑,王天德抬头一看,却是姚链。
“可是安北有话交代?”
王天德心中一松,觉得沈安该妥协了。
那些商人们都面带微笑,他们也不想和沈安翻脸,但契约就是契约,咱们按照契约办事。
王真干咳一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冠,冲着那几个大食商人说道:“契约带来了没有?”
契约要废掉重新来过,他可不想再跑第二趟。
姚链勒住马,轻蔑的看了王真一眼,说道:“半个时辰前,我家郎君独赴三司,顷刻间令杨道祥跪地求饶,丑态百出。”
啥?
王真的身体一颤,刚想说话,姚链已经调转马头准备回去了。
马儿缓缓而行,他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此刻杨道祥已在御史台投案自首。我家郎君说了,男儿遇事就当干,不服,那就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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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把人给吓死了(为‘月云鬼’加更)
男儿遇事就当干!
不服,那就再来!
好豪迈的气势!
那些商人纷纷拱手,仿佛沈安就在那匹马的马背上端坐着,冷冷的看着他们。
马匹远去,商人们笑眯眯的和王天德说了些好话,然后准备散去。
那几个大食商人临走前问道:“王员外,我等没带契约,不过……你要契约作甚?”
王真的身体已经稳不住了,他的牙齿在颤抖着,敲击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可王天德却避开了。
然后他的身体一斜,就扑倒在暗香的大门前。
噗!
众目睽睽之下,王天德无辜的道:“诸位可都看到了,某碰都没碰他。”
可王真倒下去却就没了动静。
王天德心中嘀咕着,骂道:“想装死呢!”
他俯身下去想把王真揪起来,可当看到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后,他只觉得脊背一寒,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死人了!”
……
“死了?”
沈安有些诧异。
王天德一脸的沉痛,说道:“某没碰他,安北,他就这么被你给活活吓死了。”
沈安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
“当时那气势你没看到,姚链策马冲了过来,勒马大喊着,半个时辰前我家郎君独赴三司,顷刻间令杨道祥跪地求饶,丑态百出,啧啧!这气势足啊!那些商人都被威压的服服帖帖的,王真更是不堪……”
我竟然吓死了一个人?
这个……
沈安觉得这事儿真是让人无语了。
可赵祯比他还无语。
“被吓死了?”
他觉得这事怕是有些情弊,所以有些恼怒。
张八年冷冷的道:“官家,沈安被威胁之后,随即就去了三司,杨道祥俯首,丑态百出,这便是雷霆一击。可这一击也吓破了王真的胆。”
赵祯叹道:“三司……三司掌财,有些人怕是眼红了。”
张八年躬身道:“官家英明。”
赵祯摇头道:“我英明个什么,三司现在什么样?”
张八年想了想,“有人惶然不安,有人在冷笑,没当回事,有人声讨沈安,说他逼死了王真。”
赵祯冷笑道:“朕太宽厚了些,令许多人得寸进尺……”
这话里的含义张八年懂了,他行礼道:“如此臣就坐视不管了。”
清理三司是不可能的,那会让朝局不稳,这不是赵祯想干的事儿。
至于什么沈安逼死了王真,朕就当你们是梦呓。
张八年领命而去,赵祯摇摇头,“真的吓死人了?”
吓死人可是件稀罕事,等沈安从城外回来时,发现街坊们都变了。
原先得知沈家发了大财,大家都是羡慕嫉妒恨。
可等沈安吓死人的消息传来后,羡慕嫉妒恨没了,更多的是畏惧。
“他弄了那个什么曲案的官人,王真就被吓死了。”
“这是煞神啊!惹不得!惹不得!”
“……”
中午,沈安就顶着这些畏惧的目光回到家。一进家庄老实就贴了上来,堆笑道:“郎君,那几个酒水商人都送来了大礼,说改日请郎君去樊楼饮酒。”
沈安见他的腰都是弯的,就问道:“腰闪了?”
庄老实尴尬的道:“郎君您可是煞神,小人这是敬畏。”
“好好说话!直起腰来。”
对于百姓来说,生活中有许多不解之谜,不解之谜多了,他们就会自我造神,然后获得开解。
可沈安却知道那个王真怕是有些毛病,应该是心脑血管这方面的毛病。
“郎君,那些酒水商人送的礼小人都收了库,可否要回礼?”
有来有往才是维持关系的王道,庄老实拿出了自己理好的礼单,准备给沈安过目,看看是否该增减些。
可沈安看都不看,淡淡的道:“扔出去!”
“郎君……”
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有些昏头了,就说道:“那些人可不能得罪,否则以后他们找个借口就能断了暗香的酒水供给。”
“扔掉。”
沈安没工夫去搭理此事,交代完之后就去了后院。
“哥哥。”
果果觉得很委屈,因为哥哥这几天忙的不见人影。
“哎呀!哥哥今天都忘记给果果讲故事了。”
“话说森林里有两头狗熊,它们……”
故事讲完了,果果也睡着了。
虽然还没发现蚊虫,但沈安还是放下了蚊帐,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发财了啊!
庄子里的作坊还在修建之中,可沈安却等不得了,直接令人把主宅收拾出来,香露和女性内衣就源源不断的被生产出来。
那些商人开始交钱了,原先的库存全部清空,后续的就等庄子里的出产。
现在只是一部分收益,可当看到那些钱财时,沈安也不禁为止震撼。
王天德更是不堪,兴奋的跳进了钱堆里,声称今天就在这里睡了。
直至沈安回来的时候,那厮依旧躺在钱堆上,还令人去准备酒菜,说是坐在钱堆里吃饭更香。
钱啊!
沈安摇摇头,然后忍不住喊道:“老子有钱了!”
有钱的沈家自然不一样,庄老实带着人把那几个酒商送的大礼直接扔了出去,然后喊道:“我家郎君说了,受贿贪腐就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想廉洁奉公,那就要警钟长鸣……这些人休想腐蚀我家郎君,谁去传个话,让他们自己来拿走!”
一身正气啊!
消息传了出去,据说包拯中午就破例喝了酒,说是要庆贺自己教导出了一个好官。
大中午喝酒,你包龙图下午不做事了?
有人就弹劾了包拯。
可官家中午也喝了酒,据说是心情大好,说沈安此举当为百官表率,然后奏疏就被扔了出去。
只有那三个给暗香供货的酒商知道是为什么。
沈安丢掉那些礼物只是一个表态。
哥和你们三人决裂了。
他不要我们的酒水了。
失去了沈安这个大客户,他们的生意就要艰难了。
那位卖宅子的刘保衡是做什么的?
就是开酒坊的,因为经营不善倒闭,欠了三司许多钱,就拿了不是自己的房子来抵债,一把坑掉了三司使张方平。
香露已经开始扩产了,对酒水的需求更多了,若是丢掉这个大客户,他们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三人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然后精心准备了礼物,就在夕阳还挂在天边时,悄然进了榆林巷。
“我家郎君在待客。”
三人被扔在了偏厅里,坐立不安的在猜测着。
“沈待诏怕是不想见咱们吧?”
“若是不想见就不会让咱们进家。”
“对,这怕是杀威棍,咱们等等,耐心些。”
三人安稳了下来,想着只要能拉住这个大客户,那么丢人也不算是什么。
沈安真的是在待客,一个他们想象不到的客人。
这是富弼第一次来沈家,他还拎了些礼物,主要是给小孩子的玩具。
果果谢过他之后,就被带着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沈安看着富弼,目光平静的道:“富相可是想问香露之事吗?”
富弼和他并无交情,贸然来访,当然是有所为而来。
富弼看着室内简单的装饰,微微点头赞许道:“装饰的不错。”
随后室内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富弼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便是你弄的茶叶?”
沈安点点头,“我不喜茶膏,觉着太古怪了。”
富弼喝了一口,闭眼缓缓回味着,“不错,苦中有甘,纯粹的味道。”
“这便是你的本事了,见了东西就想着去改一改,然后改一改的就改出了一桩大买卖。”
那话儿来了!
沈安安静的等待着。
富弼含笑看着他,说道:“宫中就在这两日了。”
沈安一拍脑门,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什么。
宫中有人在待产,那赵宗实会不会犯病?
怪不得赵仲没来,看来是在伺候自家老爹。
富弼以为他明白了,就说道:“为……君子之道在于稳,中。这些道理……”
他一堆道理说出去,沈安看似听了,可实际上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习惯性的点头而已。
“好啊!少年有为,老夫羡煞。”
富弼说了一通,主旨就是想告诉沈安,你和赵仲亲近,千万别灌输什么歪门邪道。
“是啊!富相说的太对了。”
沈安送他出去,正好那三个酒商等久了,就焦急的出来问消息。
“见过沈待诏。”
三人不认识富弼,所以直接就忽略了他。
沈安却没搭理他们,他站在门口,拱手道:“富相慢行。”
富弼颔首道:“要稳,要稳啊!”
那个啥,为君之道不敢说。君子之道就在于稳,不管啥事,你先稳住了再说。
你沈安有空就给赵仲灌输这个准没错,至于最后他能不能跟着赵宗实进宫,那咱们再说。
沈安随口道:“好,要稳,稳如泰山。”
稳如狗行不行!?
少年人的悟性真高啊!
富弼欣慰的走了,沈安却压根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回过身,他才发现身后竟然跪着三个酒商。
“你们这是作甚?”
三个酒商已经被吓懵了,齐齐说道:“待诏,小人有罪。”
我们竟然听从了别人的挑拨,断掉了对暗香的酒水供应,以为沈安也无可奈何……
可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富弼啊!
我们竟然把一个能和富弼谈笑风生的少年得罪了。
不,是得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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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不死万万年(为‘木子李三金鑫’加更)
“待诏交游广阔,我等见了艳羡不已,想着竟然能同待诏做生意……不,是交往,我等感激零涕,这是祖上求来的福缘啊!只求待诏莫要嫌弃我等,此后的酒水我等自然供给最好的。”
沈安摆摆手,准备来关门的姚链退到了边上。
三个酒商跪在那里,一脸的懊悔。
此刻他们最恨的就是那个在中间串联怂恿的王真。
见沈安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个酒商抬头道:“待诏,都是王真的怂恿和蛊惑,我等才……才鬼迷心窍,做出了错事。”
“待诏,我等愿意赎罪……”
三人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沈安,心想你开条件吧,咱们照办。
你挂着个待诏的头衔,乃是最清贵不过的官职了。
这样的官职下,你可不能逼人太甚吧?
否则外面的清议就能让你不敢出门。
这便是君子可以欺以其方。
沈安笑了笑,若是富弼还没走的话,一定会说这小子又在憋坏了。
“我们有契约的吧?”
沈安笑着问道:“你等违约未曾供货,该怎么赔偿就赔偿吧。”
这般轻松?
三个酒商欢喜的起身,然后送上了礼物。
“见过待诏。”
细细柔柔的声音中,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出去!”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沈某可不是这等人。”
庄老实愤怒的道:“我家郎君廉洁奉公,你等这是想陷人于不义吗?出去!”
那个女人烟视媚行,多半是那些地方出来的,被这三人赎身之后当做礼物。
可沈安却有些洁癖,外面的野花不喜欢采。
门外有街坊在看热闹,听到这话就对后面的人说道:“待诏一身正气,果真是官员楷模啊!”
“出去!”
里面一阵推攘,三个酒商被赶了出来。
随后庄老实就出来了,义正言辞的道:“郎君说了,有事说事,咱们按照律法来,该赔就赔,不许弄这些歪门邪道……你弄他也弄,这大宋上下就糜烂了。”
“好!”
众街坊本来得知沈安吓死人的消息后就有些忌惮,等听到这话后,都不禁叫起好来。
从古至今,从中到外,下面的百姓最大的愿望基本上就是国泰民安。
而这个国泰民安得有个基础,那就是吏治清明。
所以沈安的姿态一出来,这些街坊就轰然叫好。
“好个沈待诏!好个沈郎君!”
“以后沈待诏定然是要做相公的,咱们好歹也曾做过邻居,到时候也能和人吹嘘一番。”
外面的夸赞不断,沈安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钱。
而且还有些本事。
可越是这样你就越需要弄出些姿态来。
他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多谢各位高邻的谬赞,回头谁家成亲,只管去暗香,就说是沈某说的,赠送一瓶花露。”
啥?
一瓶花露?
那可是十贯钱啊!
不算沈安坑那些外国商人的价钱,汴梁的香露市价就是十贯钱,这些人大多都舍不得买。
竟然能送。
沈安微微一笑,说道:“沈某说话……诸位尽可拭目以待!”
哥不差这点钱啊!
“好!”
“多谢沈待诏!”
“哈哈哈哈!我儿子正好后日成亲,这下新人进家可有的炫耀了!多谢沈待诏!”
“……”
“好吵啊!”
果果在里面好奇的看着,花花蹲在她的身边吐舌头。
沈安进来,然后冲着她招手,花花却最先跑了过去。
牵着妹妹往内院去的沈安微微一笑,丝毫没有什么不舍。
榆林巷能有多少人家?
一年成亲的能有几人?
他现在堪称是土豪,有钱了得和邻居搞好关系,所以这事儿有百利而无一害。
哥就是有钱啊!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
“有些吵。”
郡王府里,赵宗实坐在榻上,面色惨白,双手捂着脑袋。
唢呐停住了,在极端的情况下,唢呐也不顶用。
高滔滔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她用过无数手段,可对赵宗实来说都是无用。
她不知道神经衰弱和焦虑症发展到巅峰状态的情况,那时候你就算是把天下第一美女剥光了扔在赵宗实的面前,他依旧只会焦躁,压根不会心动。
此刻宫中就在待产,据说那个嫔妃已经进了产房。
是男是女?
赵宗实希望是男,那样他就能彻底解脱了。
可他却又觉得会是女……这就是焦虑症患者的心态,一件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们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门外出现了赵仲,而赵允让就在外面叹息。
“爹爹。”
赵仲走了进来,然后说道:“爹爹,进宫与否不是大事……”
赵宗实难受的摇头,话都不想说。
此刻他的脑袋上就像是被戴上了一个烧红的铁箍,被箍的想发狂,可滚烫又来了……
他仰头呵出一口气,无声的呻*吟着。
他的面容痛苦扭曲,那种强忍着痛苦的模样让外面多了一声咒骂。
“狗曰的帝王!”
赵允让的诅咒并不会起作用,赵宗实依旧在煎熬着。
高滔滔捂着脸,无声的哽咽着。
这个家为何就成了这样呢!
赵仲缓缓走过去,低声道:“爹爹,那只是个选择,也是命。若是命中注定您要进宫,那么孩儿就陪着您一起,我们父子生死与共……”
高滔滔抬起头,挂着泪水的脸上全是惊愕。
这是我的儿子?
他怎么能说的那么……
外面的赵允让面色肃然,然后摆摆手。
老仆看向了其他下人,那双平时浑浊的眼中多了厉色。
下人们赶紧退了下去。
“爹爹,咱们不必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不进宫,孩儿也能养活家人。若是进宫,孩儿也不怕任何人……”
赵宗实抬起头来,第一次审视着自己的长子。
这是我的儿子吗?
十一岁的他竟然这般沉稳?
赵仲见他抬头,就露出了微笑,说道:“爹爹,沈安说人世间最难舍的便是各种情义,可帝王却不需要情义,因为站在顶峰上的那种感觉胜过无数情义……爹爹,您会迷失吗?”
帝王没有情义,因为那种操控天下的感觉能让一个人彻底的迷失。
赵宗实一怔,笑道:“不会。”
赵仲赞道:“我爹爹就是情义无双。”
小子,你竟然用哄孩子的口吻去哄你爹爹?
门外的赵允让不禁怒了,老仆却摇摇头,示意他别发飙。
这是他的老伙伴,所以他就听从了这个建议。
可赵宗实此刻的脑子里却异常的纷杂,没有去考虑这个语气的问题。
赵仲继续说道:“就算是生出了皇女,可还有一个待产的嫔妃,咱们不能这样……每一次待产就是一次煎熬,您这般倒是无碍,可翁翁年岁大了,娘这边也多有忧心……爹爹,放开吧,咱们听从天意……若天意是您,那您就该君临天下。若天意不是您,那咱们一家子就好好的过日子……可好?”
赵宗实不知怎地,泪水突然就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眨着眼睛看着门外:“爹爹,孩儿不孝。”
门口的赵允让不禁老泪纵横:“你好好的……爹爹我好得很。”
赵宗实看向了高滔滔,说道:“倒是委屈你了。”
这是他最近半年来第一次这般温柔的和高滔滔说话。
高滔滔泪眼模糊的道:“官人,你总算是又好了。”
这是一个关口,若出生的是皇女,赵宗实绝对会大病一场,所以赵允让才这般担忧。
现在至少正常了,就算是发病也不会太严重。
赵仲扶着他问道:“爹爹,睡一觉吧。”
赵宗实点点头,然后躺了下去。
赵仲回身出去,剩下的就该是高滔滔的事了。
这时候赵宗实的情绪滑落下来,高滔滔正好用女人的温柔劝慰一番。
赵仲和赵允让一起出了小院,看着远方的最后一抹夕阳落下。
“你……长进很大,翁翁很欣慰。”
赵允让欣慰的道:“一年前你还是个跳脱的孩子,上房揭瓦、撵鸡追狗无所不能,如今你却知道了孝顺父母,劝告父母……”
借着余晖,他看着自己的孙儿,欢喜的道:“你那番话说的很好,人就是这么回事,别怕事,别怕难,今日看着可怕艰难的人事,过几年,过十几年你再去看,只是个笑话而已。所以别怕,既然避不开,那便撞过去就是了!”
这个孙儿今天给了他很大的惊喜,让他对未来的担忧也消散了许多。
若是真要进宫,有这么一个儿子在,赵宗实也会好过许多。
而这些进步是怎么发生的?
就是在赵仲和沈安开始交好之后发生的。
赵允让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那个少年。
天边的最后一抹云霞消失,黑暗降临。
赵仲在黑暗中说道:“翁翁,沈安说过……人生苦短,干……!”
“干什么?”
“干死算卵!”
“他还说过些什么?”赵允让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模糊。
“他还说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混小子,满口胡柴,打!”
“哎呀!翁翁你不讲理!”
“老夫就不讲理了!”
……
宫中此刻气氛肃然,来往的内侍宫女们都小心翼翼的,连最没心没肺的人都知道要小声说话。
时隔许久,大宋将会面临着一个选择,宫中将会增加一个孩子。
赵祯在看奏疏,全是请求马上决断三司使人选的建言,其中有不少人选。
作为帝王,他能在这些字里行间看出这些人的心思,可今夜他却失去了兴趣。
他觉得这些人选都有瑕疵,建言的臣子都有私心。
可他的心乱了,没法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说道:“就宋祁吧。”
陈忠珩应了,然后记录下来,等明早再提醒官家。
赵祯走了出去,回首看着产房的方向。
一个内侍急奔而来,却是个小的。
若是喜讯,那群人会为了谁来报信争破脑袋,只有手腕最厉害的才能获得这个荣幸。
可这样的人不会年轻……
赵祯的眸色黯淡了下去,正如斜阳消散后的天边……
……
第四更,诸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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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绝望之下的皇帝
给果果讲完睡前故事,看着她熟睡过去,沈安悄然出了房间。
陈大娘在外间等候,见他出来就说道:“郎君,郡王府送来了消息。”
沈安点点头,出去一看,却是杨沫。
“宫中的消息,女。”
杨沫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汴梁城中的权贵们,但凡有门路的都该得知了这个消息吧。
沈安上床躺着,嘟囔道:“这就是命啊!”
他没有让人生男生女的本事,所以只能看着命运的齿轮继续按照顺序转动。
这都是命啊!
……
“歇着去!”
沈安带着妹妹在晨跑,跑了几圈后就把她拦住了。
“哥哥跑快些!”
果果的精力旺盛,洗漱完后就来给哥哥加油。
沈安跑的气喘吁吁的,然后开始练刀和弓箭。
稍后就是早饭。
今日的早饭是烙饼加肉汤。
果果不乐意吃菜蔬,非得要沈安盯着才行。
“哥哥……”
果果苦着脸看着哥哥。
“吃吧,吃了才能长壮实。”
沈安几口吃了自己的烙饼,端起肉汤一饮而尽,然后指指果果。
陈大娘应道:“郎君放心,奴看着呢。”
沈安出了饭堂,外面的赵仲却没有混早饭吃的心思。
“安北兄,是女。”
沈安看了他一眼,没看到慌乱,就满意的道:“我自安坐,任它四面来风。没有这等镇定,你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他忘却了赵仲的年龄,然后就莞尔道:“来,书房说话。”
折克行也吃好了出来,沈安招手道:“遵道也来。”
折克行马上就苦着脸道:“安北兄,小弟要去茅厕。”
可这一招屎遁却难逃老司机沈安的法眼,他似笑非笑的道:“若是有假,你今日就在茅厕里过好了。”
折克行没辙了,只得乖乖的跟着来。
“仲,要开始了。”
进了书房,沈安直接就提到了未来的发展。
“我知道。”
赵仲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情绪,他苦笑道:“我不知道该是觉得欢喜还是难过,不过我爹爹却不会欢喜。”
沈安觉得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前进,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再过几年将会进入宫中,成为大宋的皇太子殿下。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经历一些磨砺。
赵仲面色古怪的道:“在来这里的路上,我遇见了几波人……”
“你不必说这个。”
沈安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不过是觉得赵仲又有希望了,所以想提前烧个冷灶的人。
“赵允良在做什么?”
沈安冷笑道:“那位可不是善茬啊!”
原先这位应当是没有掺和进来的,可沈安这个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赵宗实就多了一个竞争者。
赵仲的眼中闪过厉色,说道:“下次见面我给他下泻药。”
沈安无语望天,想指责却没有立场。
赵仲没有资源去收拾自己的对头,所以腹黑些还好,至少不会被人给欺负蒙骗了。
既然无事,沈安就带着他们去城外的庄子视察。
折克行不知道沈安为嘛把自己带在身边,有这时间,他宁愿和陈洛他们对练一番。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以后会变成帝王,现在和未来的帝王搞好关系,那好处之大……
一路到了庄子上,作坊还在修建中,但是香露却已经开始生产了。
门外有两个大汉在看守着,进出的人不但要熟面孔,而且还有牌子。
“这比宫中还严啊!”
一行人进了里面,就见到了生产的盛况。
蒸馏是两道程序,一道是蒸馏花露,一道是蒸馏酒精。
两样成品出来之后就是配比,那些工人用标准容器开始勾兑。
勾兑好的香露被传下去,有人专门打包,然后装在竹筐里……
顺着往里走,竹筐堆叠了一大堆。
“这些都是各自负责一摊?”
折克行对存货没兴趣,他看着那些在一溜长桌子上,按照各自的工序在干活的工人。
“没错。”
沈安介绍道:“要想大量生产货物,那必须得分解生产的步骤,孰能生巧……”
这就是流水线,不是新鲜的发明创造,但却是异类。
“比如说咱们打造兵器,若是一人从头到尾都负责,那效率肯定会很低,若是你打造甲叶,他钻孔……”
还没参观完毕,宫中就来人召唤沈安。
“官家召见!”
赵仲的心中一凛,就给沈安使个眼色,说道:“安北兄,你不是拉肚子了吗?”
这个腹黑的少年担心官家现在的脾气不好,到时候迁怒于沈安,所以马上就发挥了自己的本色。
可沈安却摇摇头,然后对他和折克行笑了笑,上马而去。
不管有没有儿子,赵祯对我不错。
沈安一路到了宫中,却遇到了包拯。
包拯看着有些憔悴,见到他就说道:“安分些。”
三个字就说明了赵祯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
沈安一路到了殿中,就见到了面色冷冷的赵祯。
行礼之后,赵祯问道:“听闻你和赵仲去了城外?”
这位是心情大坏之下,疑心病犯了。
“是,臣带着他去看了作坊。”
沈安很老实的交代了自己的去向,因为他不敢打包票有没有人在跟着自己。
张八年的心情应该很差吧,最近犯在他手中的人要倒霉了。
赵祯在盯着他看,见他神色诚恳,这才点点头道:“赵仲如何?”
沈安的心中一震,知道这位皇帝终于还是要未雨绸缪,为大宋的未来做打算了。
“聪慧,原先有些急躁,不过现在好了。”
赵仲原先做事急切,被沈安收拾过几次,现在大有改观。
赵祯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赵宗绛如何?”
卧槽!
若非是沈安镇定,听到这问话大概就要色变了。
赵祯竟然在两个备选人家的中间摇摆吗?
“臣不知。”
他确实是不知道。
赵祯有些疲惫的道:“去吧,好生做事。”
可哥目前无事可做啊!
沈安告退出宫,竟然在宫外遇到了杨沫。
“您前面才走,就有人来召了小郎君进宫。”
一股子寒气从沈安的脊背处升起,他说道:“让他这几日消停些。”
逃过一劫啊!
沈安回到家中,就让人弄了些酒来,然后喝了半斤,就醉倒在床上。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凌晨,起床就发现全家都在外面等着。
果果在陈大娘的怀里睡着了,周都督还强撑着,不过眼皮子一直在打架。
“郎君……”
庄老实没有说出大家的担忧,但沈安却知道了,他笑道:“没事,咱们家没事,都去歇息着。”
他抱着果果去了她的房间,等把她放在床上时,果果迷迷糊糊的醒来,喃喃的道:“哥哥,回家。”
“这便是家。”
沈安哄了她一会儿,等见她再度沉睡后,才出去。
外面那些下人依旧在。
“无事,过了。”
沈安只是简单的说了四个字,庄老实就喜上眉梢,说道:“郎君肯定是饿了,二梅赶紧去做饭,其他人该洒扫的都去,别懒。”
沈安走到水井边,自己打了一桶水,然后用双手捧着洗脸。
井水冷冽,刺激的他的肌肤发红,精神为之一振。
折克行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安北兄,赵仲那边会不会……”
“我信他,不会!”
赵祯在绝望之后的反应让人心惊,昨日他要是应对错误的话,少则被冷落,重则会被寻个借口,直接打发到某个偏僻的地方去。
帝王本就没有纯粹的仁慈……
……
“……就是问了沈安的动向,孙儿没有隐瞒。”
赵允让依旧不放心,大清早又把赵仲叫来重新问了一遍。
“沈安在你的前面进宫,稍后就出来了,正好和你错开。”
赵允让说道:“他会说什么?”
赵仲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翁翁,沈安定然不会说对孙儿不利的话。”
赵允让看着他,见他自信满满,就叹道:“少年人啊!”
热血奔涌的少年人,让他有些久违的新鲜感。
“赵宗绛……和肖青也被叫进宫中问话了,同样是前后。”
赵祯在未雨绸缪,但是在此之前他来了一次突然袭击,原先的两枚棋子,沈安和肖青就成了试金石。
赵仲过关了,但是赵宗绛呢?
“赵宗绛无事,只是肖青被呵斥,说他每日站在朝堂之上,却是个摆设。”
赵允让笑道:“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肖青必定会被老八家赏赐。”
肖青自己都绝望了,所以每日在朝堂上就是装样子,压根没去琢磨朝政。
可这个毛病在如今却成了华原郡王府没有野心的证据。
这特么的竟然因祸得福了?这让赵仲想到了沈安说的傻人有傻福。
“沈安的表现太过正常了,这不好……”
赵允让觉得沈安的表现无可挑剔,可越是这样,在此刻疑心病被放大到极限的赵祯眼中,这就是疑点。
这时外面来了人,进来禀告道:“郡王,昨日沈郎君归家就喝的伶仃大醉,一觉睡到了早上。”
赵仲欢喜的道:“我就知道他会这么做的。”
赵允让问道:“为何?”
赵仲脱口而出道:“干了坏事怕大人追究,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害怕,大人就会以为这是无心之过……翁翁,您的脸好黑。”
赵允让满脸的黑线,说道:“老夫说你的腹黑是跟谁学的,闹了许久原来是那小子!”
赵仲下意识的就躲避了一下,赵允让不禁叹道:“你连躲闪的模样都和沈安差不离,你们俩……这是要狼狈为奸呢!”
这两个小子一个腹黑,一个看着老实憨厚,这要是真有那么一日,这大宋会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
赵允让有些抑郁了,不知道当初放任赵仲和沈安交好是对还是错。
府中的洪斌前日说了些怪话,昨日就腹泻不止,他这个孙儿还很热情的说这怕是什么习惯性痢疾,最好是多吃些燥火的食物,这样才能好。
他和沈安交好,沈安又号称是什么邙山名医的弟子,关键是洪斌那个蠢货竟然信了……
这孩子啊……长大后怕是会成为一个另类。
他要是成为了太子、皇帝,满朝的文武大臣会不会发狂?
遇到这等腹黑的皇帝,天下百姓会不会觉得倒了大霉……
赵允让觉得自己对不起列祖列宗,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孙儿。
……
刚才睡着了,竟然忘记了发布新章节,万分抱歉。
第211章 这个祖宗之法有问题
皇帝又多了一个闺女,这事儿在汴梁人的口中来回传播咀嚼,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不是问题。
“官家此刻就算是有了皇子,可他的身体……到时候又是主少国疑,后宫出来垂帘听政,这不好,谁都不想这样。”
宋庠含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弟弟宋祁,说道:“三司使是个要职,你要好生做,不过现在你却不好冒头。”
宋祁看着有些满不在乎的模样,他淡淡的道:“你在做枢密使,我若是在三司使的位置上激进些,那两兄弟都得下去,这我知道,所以你放心,不会带累你。”
两兄弟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只是前些年为了宦途中的一些事起了争执,有些龃龉。
宋庠赞许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最近要小心些,官家的脾气不好。”
宋祁问道:“两个郡王家中都有不错的宗室子,华原郡王家简单些,汝南郡王家那边的人口却是太多了,老郡王老而弥坚,这不是好事。”
人口太多,还有个老父亲老而弥坚,若是赵宗实得了大位,这些兄弟和老父亲有些非分之想,或是想共天下什么的,大宋咋办?
宋庠叹道:“可有个人和赵仲交好,却是帮了不少。”
“谁?”
“沈安。”
……
“……官家,沈安昨日饮酒半斤,醉的一塌糊涂。”
张八年在禀告着。
“……肖青昨日和华原郡王说话,面色凝重……”
“这个面色凝重是假的。”
赵祯捂额坐在上面,冷笑道:“朕又不是他爹,他面色凝重做给谁看?一看就是假的,反而沈安……那少年大概是出宫得了赵仲也被问话的消息,怕了,少年无城府,吓得要饮酒……”
官家的脾气不好啊!
张八年给陈忠珩使个眼色,示意他出来搅合一番。
陈忠珩笑眯眯的出来,说道:“官家,还有一位娘子下个月就要生产了,臣可是期盼已久,就等着好消息……”
“难啊!”
赵祯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按着自己,让他无法动弹。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怕是要绝后了。
没了儿子,那就是绝后。
现在唯一能支撑着他的就是自己还能让女人怀孕。
朕要多试试,多试试。
这是他在绝望之中唯一的支撑了。
“官家,有奏疏。”
赵祯接过奏疏,开始是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然后不禁就认真了起来。
他渐渐坐直了身体,然后神色严肃。
“召宰辅,召三司使,召……赵宗实和赵宗绛,进宫!”
前面的人没问题,但后面的赵宗实和赵宗绛,却吓了陈忠珩一跳,他抬眼一看,就看到了些许冷色。
帝王永远都不许人觊觎自己的宝座,这不以性格为例外。
权利才是帝王最看重的东西,余者不过是调剂而已。
可稍后传来消息:“官家,赵宗实说是病了,来不了。”
赵祯淡淡的问道:“赵宗绛呢?”
“出发了。”
陈忠珩现在也不知道官家在想啥,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就叫沈安来。”
赵祯不满的道:“少年人整日就钻进了钱眼子里去,去传我的话,让他且勤奋些,莫要让朕抽打才肯努力。”
沈安过关了啊!
陈忠珩心中松了一口气。
稍后群臣聚集,沈安也气喘吁吁的赶来了。
赵宗绛很是好奇的看着沈安,在心中把他和肖青对比了一下,然后得出了结论。
看着很老实的一个人啊!
沈安是很老实,所以在议事时一言不发。
“……中牟去岁遭遇雪灾的百姓目前衣食无着,人数约有五千余,下面的官吏说那些人群情激昂,怕是要有些动静……”
赵祯此刻忘却了无后的事,目光中带着担忧,说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这些人一旦被蛊惑,那就是大祸事来了。”
富弼说道:“那些人靠近京城,不说危险,就怕汴梁震动。”
汴梁周边多的是军队,谁也造不了反。
可终究膈应人啊!
宋庠两兄弟这是第一次同时以宰辅的身份在一起上朝,宋祁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当马上拨下钱粮,然后令人看守。”
这是中规中矩的处置方案,作为新人,宋祁表现的很稳重。
韩琦却觉得不够全面,他出班说道:“陛下,既然粮食不够吃,就取了精壮和家人,全数化为厢军吧,剩下的老弱打散安置完事。”
这个是最干脆的解决方案,也是以往的老方案。
大宋就是这样,一旦某地大灾,许多时候上面的人不会考虑什么灾后重建,直接就把灾民划拉为厢军。
兄弟们,从今日起,你们就吃上皇粮了。
大家哗啦啦鼓掌庆贺,庆贺自家从此就可以不事生产,坐吃等死了。
“陛下……臣……”
沈安在边上举手,赵祯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就不禁笑了,问道:“你有话说?”
这少年何时这般小心翼翼了?多半是假的。
“臣是有话说。”
沈安认真的说道:“陛下,把灾民安置为厢军,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作法,以前看似不错,可现在却不成了。”
他看了韩琦一眼,说道:“大宋养的军队多的……三司使宋相想必该知道这些艰难吧。”
大宋每年的收入大多养了军队,慢慢的就成了最大的负担。
宋祁出班道:“是很艰难。”
他想低调一阵子,所以说完后就回去了,堪称是惜字如金。
韩琦皱眉道:“这是祖宗之法!”
妈拉个巴子的!
沈安不是冲着韩琦骂,而是冲着这个狗屁的规矩骂。
遇到难题没有主意没关系,咱把祖宗之法扯出来找案例,照猫画虎总是没错的。
沈安再问道:“臣敢问三司使宋相,我朝如今一年养兵花费多少?”
宋祁看了赵祯一眼,然后摇摇头。
这个数据属于机密,不可对外,仅能在宰辅中传播。
赵祯犹豫了一下,因为今日在场的人不少,一旦那些数据散播出去,不但敌国能知道大宋的底细,百姓们也会……
他们怕是会慌张啊!
沈安见状就笑了笑,说道:“其实不说,臣也知道……”
你这是想诱导?
宋祁觉得这个少年也不是兄长所说的那么能干,有些自以为然了。
“臣任职枢密院副承旨时,对兵房多有关注……”
沈安从容的道:“一名禁军中的步卒,一年要耗费五十贯。厢兵少些,要三十贯。禁军约六十多万,厢军约五十万……臣的心算不错……禁军每年耗费三千万以上,厢军每年耗费一千五百万贯,两者相加,四千多万贯的军费……陛下,我朝岁入多少?”
赵祯只觉得背后有谁刺了自己一下,他看着富弼,问道:“富卿,这话可对?”
沈安的心马上就凉到了肚子里。
哥,你竟然不知道这些数据?
你这个皇帝咋当的?
这个大宋竟然没亡国,真特么的是个奇迹了。
富弼也觉得有些尴尬,就说道:“臣也不知。”
“三司使。”
赵祯看向了宋祁。
宋祁心中暗自叫苦,出班道:“陛下,臣……初到。”
我才刚到三司啊!您不能指望我马上就掌握情况吧?
“臣知道。”
沈安又出来说话了,赵祯一脸黑线,心想两个问题重臣们都不知道,你一个待诏却……你让宰辅们咋活?
沈安看了富弼一眼,“我朝岁入,钱币约三千五百万,三成用于养军。我朝岁入绢布八百余万匹,有九成养军,我朝岁入粮食……”
“够了!”
赵祯叫停了沈安的揭老底,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宰辅们面面相觑,但神色却渐渐平静。
数据掌握不是难事,大不了下朝后问问就是了。
可这个祖宗之法……
富弼和宰辅们用眼神交换了一下,说道:“陛下,臣等以为……还是把灾民中的精壮列为厢兵为好。”
这还是怕造反啊!
不过这次不是皇帝怕,而是群臣怕。
你们怕什么?
沈安觉得这个大宋有鬼。
“陛下,臣请以工代赈!”
一群大宋朝最有权势的家伙在盯着他,可沈安却义无反顾的道:“收为厢兵倒是好,可每年又会少一笔赋税,多一笔支出,到时候养不活那么多军队咋办?还不得多收赋税……”
原先纳税的百姓变成了军队,不但不纳税了,每年还得耗费不少钱粮去养着他们。
“可多收赋税之后,百姓越发的穷困,必然会揭竿而起。到了那时,灾民确实是没反,可百姓却活不下去了!”
这特么的就是个恶性循环啊!
可你们竟然不想着去阻截这个循环,还喜滋滋的按照什么祖宗之法去继续作死。
看着这些目光中带着不屑、不满、愕然、失笑……的宰辅们,沈安只觉得脊背发寒。
就特么这群人在统御大宋,这大宋能好了去?
不行啊!
不怕你们作死,可别带上我啊!
沈安举手道:“陛下,臣请以工代赈!”
宰辅们在看着他。隔几年就会有三司使抱怨,说大宋每年的岁入大部分都花在了军队身上,外加皇家每年的大型祭祀活动,弄的每到年底就捉襟见肘。
宰辅们没记住数据,但却记住了大致的情况。
他们知道这些情况,但又能如何呢?
为了让灾民不造反,最好就是编为厢军。
这就是祖宗之法。
祖宗的法度自然是好的,多年来大宋虽然时有小股那个啥……造反,但却只是小患,大宋安稳的很。
这就是祖宗之法的功绩。
你一个小年轻……竟然也敢质疑祖宗之法吗?
“以工代赈?”
富弼有些犹豫,说道:“就怕灾民中有人登高一呼,到了那时糜烂一方。”
他看着沈安说道:“而且以工代赈,中牟附近没什么事吧……”
沈安无奈的道:“既然遭遇了雪灾,房屋肯定是塌了吧?朝中出钱出粮,让灾民重建家园!”
这群人习惯了遇到灾荒就把灾民编为厢军,竟然连这些手段都习惯性的忘却了。
“可若是灾民暴动……”
韩琦提出了疑虑,这个疑虑代表着群臣,也代表着皇帝。
沈安看着这些人,叹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少小离家老大回,落叶归根……陛下,若非不得已,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谁愿意去暴动?”
大殿内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在思索着沈安的话。
第212章 颠覆性的答案(为‘幸福’加更)
大宋的财政情况毫无疑问是紧张的,而根源就是出自于那庞大的军费。
三冗三冗,最多的就是军费。
那不是军队,而是吸血鬼。
把大宋的血液抽干的吸血鬼。
赵祯对此是有数的,可惯性让他还是犹豫了。
他曾经进行过革新,也曾雄心勃勃的准备掀开一些祖宗之法,结果被现实撞的满头包,还损失了范仲淹。
他知道自己失败的主因是得罪了那群人。
而那群人的代表此刻就在殿中。
所以他习惯性的看了过去。
“不妥。”
韩琦摇头道:“此事就怕万一,若是中牟混乱,这京城也不安生。祖宗的考量自然是对的,我等……”
“韩相!”
沈安拱手道:“养不活那么多军队怎么办?”
这个……
这个问题竟然没人想过?
沈安想一巴掌把这些人都抽翻在地,然后踩上几脚。
“养不活咋办?”
沈安的问题让人没法回答。
按照目前的趋势下去,养不活军队是妥妥的。
“到时候只能加税,可加税却会逼反百姓,咋办?”
赵祯被这话给触动了。
是啊!
军队不但是个吞金怪兽,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一旦军队不稳,大宋能安稳?
他摇摇头。
这事儿是要仔细斟酌考量了。
三司使……
宋祁竟然不知道大宋目前的状况?
赵祯有些不满。
你进了三司,首要就是掌握大宋的财政情况,以备君王参考。
如今你一问三不知,反而是沈安这个小小的待诏,不但知道军费,更知道岁入。
他怎么知道的?
赵祯想起了往事,记得有人上奏过这些情况,想必沈安就是那时记了下来吧。
这个少年有心了啊!
若群臣都是这般勤勉,朕还担忧什么呢?
赵祯觉得很满意,于是就点点头,说道:“要不试试吧,地方官吏要盯紧了,周边的……要盯紧了,稍后让包拯也盯着……”
韩琦出班道:“官家,祖宗之法……若是有人造反……悔之晚矣!”
祖宗就是这么做的,这些年下来没见灾民造反,这就是成效啊!
上次你让范仲淹胡乱改革祖宗之法,结果如何?
今日你又想着来一下,这个……咱能不折腾吗?
“是啊!陛下,还是招为厢军吧!”
宰辅们大多支持按照老规矩来处理,旁观的赵宗绛不禁微微一笑。
沈安落了下风,就是赵宗实落了下风。
所以肖青在朝中毫无建树,目前看来还是最好的选择。
不做就不会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果真是至理名言啊!
赵祯在犹豫着,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赵宗绛那得体的仪表。
再转过去,他看到了眉头紧皱的沈安,和身边木然的肖青对比强烈。
这个少年在为了大宋而忧心忡忡?
这一刻赵祯觉得自己看透了沈安,他唏嘘着说道:“试试吧,中牟周边驻军多,可以试试。”
中牟靠近京城,周边驻军多如牛毛,五千余人就算是造反也能压下去。
沈安在想着赵仲当了皇帝,会不会给重臣们下泻药的问题,闻言就喜道:“陛下英明。”
众人看着赵祯,有人失望,有人焦急,最后还是富弼出班道:“如此当马上调运钱粮过去。”
作为首相,他必须要学会掌总,而不是事事都和官家作对,否则下一次你别想再上台。
五千余人的灾民,而且有老有小,还有不少女人,问题应该不大吧。
他一说话,就是皇帝和首相都赞同此事,这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一直没说话的赵宗绛突然肃容道:“陛下,此事……沈待诏一力主张……少年有为啊!”
这话让人一怔,随即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这事儿是沈安一力主张的,和官家可没关系。到时候失败了,别把罪责往官家的头上推。
大家看了赵宗绛一眼,觉得这位很稳重,而且还会顾全大局。
不错啊!
众人都点点头,沈安说道:“臣以为,百姓但凡能吃饱穿暖,就没人会造反,他们更乐意在家乡安居乐业,而不是去做厢兵!”
“你怎么知道?”
赵宗绛突然问道,然后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些,就歉然颔首,退了回去。
可他的问题却被刨出来了,谁都有兴趣知道这个答案。
“我当然知道!”
沈安不想和这人解释,赵祯却说道:“沈安吃过苦,所以知道些下面的想法。”
赵宗绛尴尬的点点头,随即赵祯就吩咐道:“令包拯去。沈安和肖青也去。”
老包的节操还行,而且脾气不好,赵祯觉得他要是去了,铁定能镇压一干官吏。
官吏不老实,这是常态,对此他非常清楚。
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同样清楚。
而让沈安和肖青一起去,就是作为两位备胎的代表,算是间接帮他们了解朝政。
至于直接让他们参与朝政,这个是万万不可能的。
宰辅们出了大殿,大家都有些不安。
传统习惯被颠覆了,大家始终觉得不对劲。
前面的沈安看着神采飞扬,甚至是有些瑟。
赵宗绛一路回到家中,见到赵允良后就不禁笑了。
“笑什么?可是遇到好事了?”
赵允良很是惬意的问道。
老八家如今也算是成了备胎,这多好的事啊!
赵宗绛笑道:“中牟有灾民,朝中都说把精壮灾民编为厢军,可那沈安却独辟蹊径,建言以工代赈,原地处置。”
赵允良的眼睛一亮,说道:“祖宗为何要把灾民编为厢军?不就是怕他们造反吗!沈安这是在颠覆祖宗之法,群臣此刻看似同意了,可一旦中牟有人起事,他沈安就逃不脱罪责!”
赵宗绛笑道:“以往那些灾民在等候处置期间,多有不法,这次也不会例外,所以爹爹,沈安这次怕是要完了。”
赵允良点头道:“是啊!只要有人一起哄,法不责众嘛!”
……
“他急切了。”
赵宗实看来恢复的不错,他皱眉道:“沈安急切了,灾荒之后有大乱,这是铁律,他急什么?”
赵允让也头痛的道:“这少年……”
只有赵仲,他很是笃定的道:“这等事就是大宋的毒瘤,不尝试着去了,以后会成大患。”
赵允让瞪了他一眼,说道:“祖宗之法何等的高瞻远瞩,你懂个屁!”
赵仲想想反抗的代价,最终还是决定要为了道理而反抗。
“翁翁,时移世易!”
别抱着老规矩不放,那是腐朽的。
“你说什么?”
“孙儿说……哎呀,您怎么又打人呢!”
“站住!还敢跑!”
……
包拯一路疾行赶到了中牟,当看到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时,不禁就怒了。
“地方为何不赈灾?”
地方官讪讪的道:“未得许可,不敢放粮。”
“迂腐!”
老包雷厉风行的道:“开仓!”
马丹!百姓都要饿死了你还不开仓,怪不得要造反。
这是来自于沈安的怨念。
灾民们听到消息后不禁欢欣鼓舞,有人喊道:“多谢包青天!”
“多谢包青天!”
这些欢呼让包拯有些……小小的窃喜,但这个窃喜马上被沈安打破了。
“这是官家的圣喻。”
包拯马上就是一身冷汗。
重臣们习惯性的会忽略皇帝,然后标榜自身,这是习惯,老包也不能免俗。
可把皇帝的功劳往自家身上扯,包公,您也太瑟了吧?
“官家万岁!”
当地的官吏非常有眼色的带头喊口号,气氛渐渐才转了过来。
肖青在观察着沈安,见他走进了灾民中间嘘寒问暖,不禁摇头失笑。
你现在不是重臣,弄这个姿态有屁用!
沈安那边已经召集了不少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也大了,引得包拯等人赶了过去。
肖青也凑了过去,想听听沈安说了些什么。
“……官家听到消息后就忧心忡忡,担心的不行,这不马上就令包中丞赶来了,就是担心大家被冷着了,被饿着了。”
沈安说着从一个妇人的手中接过孩子,熟练的哄了几下,然后说道:“这孩子还壮实。”
妇人落泪道:“家里的东西都尽给他吃,大人……大人就忍着。”
沈安叹息了一声,然后看着这些灾民,问道:“若是能给你们重建家园,你们是愿意去做厢兵还是留在家乡?”
包拯的心中一震,急忙就近前了几步,想仔细倾听百姓的心声。
肖青更是不堪,不但靠近了,而且还掂着脚,恨不能马上就听到反对的答案,然后沈安就成了个大笑话。
随行的人成分复杂,各方的人都有,皇城司的人自然也不缺。
此刻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百姓的答案。
一个老汉出来说道:“听闻每次灾荒,精壮都要被编为厢军,此后就衣食无忧了,这是好事……”
肖青只觉得心口猛地热了一下,那股子狂喜就忍不住奔涌上来,让他面色潮红,身体颤抖。
这是什么?
这就是铁证,证明你沈安坚持的就地安置方案是个错误的铁证。
等消息一回禀,沈安,官家再欣赏你也不行,无数人会因为你破坏了祖宗之法而群情激昂,这股子力量能让你成为过街老鼠。
随行的人各自神色不同,但不少人都是轻松。
祖宗之法好啊!
大家照着办事就完了,偏你沈安多事,这不大家还得下来统辖赈灾和重建,这都是麻烦啊!
沈安依旧淡定,甚至还面露微笑的鼓励着老汉。
老子前世就曾经是多年的吊丝,会不知道底层百姓的心态?
老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家再破、再穷,可那也是自己的家呢!这山这水这土地,小人都熟了,做梦都不会认错,不会走错,死了就想埋在这里……”
他抬头,脸上的沟壑纵横,诚恳的道:“贵人,若是贵人能见到官家,还请贵人帮小人求求官家,只要能果腹,小人……小人等人愿意留在家乡……”
包拯只觉得心脏仿佛是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呼吸顿时一紧。
肖青一下就握紧了双拳,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些人。
那些百姓。
“对呢!外面再好,可也没家乡好,只要官家能让小人果腹,这便是盛世了。”
包拯突然眼睛一热,泪水就忍不住滑落下来。
百姓的要求竟然这般低吗?
只要能果腹,这便是盛世了。
有个随行的小吏忍不住问道:“那你等不闹事……”
一个妇人说道:“贵人这是哪里话,但凡能有东西吃,谁会闹事?谁敢闹事咱们也不理他啊!”
“就是,谁闹事就是在破坏咱们的好日子,弄不死他!”
肖青跌跌撞撞的退后了几步,喃喃的道:“这便是百姓的想法?怎么……怎么和他们说的不同呢?”
一群肉食者瞬间就被一群灾民给摧毁了心中的固有观念,现场一阵寂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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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官家,以往他们都在骗你(为‘一帘幽梦888’加更)
以前富弼觉得首相是个令人垂涎的好差事。
是啊!上面只有官家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
但他也深知位置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所以上台至今堪称是兢兢业业。
我很勤奋啊!
一个人勤奋没用,你还得要有帮手。
“……富相,沈安那小子整日就只知道纸上谈兵,祖宗之法多年验证下来,谁不交口称赞?可他就要顶着反对,而官家更是……昏了头,跟着他一起胡闹,若是中牟生出些乱子来,他的脸丢尽了也就罢了,可官家呢?”
“你是首相,当时就该站出来反对。可你当时却赞同……你这个首相做的……让人怎么服气?”
这话旁人听了,大抵会以为是帝王说的。
可说这话的人却就在身前。
韩琦气势汹汹的在咆哮着,值房内其他人都在看着。
富弼微怒,心中哀叹着:这就是老夫的帮手,可这人不帮忙也就罢了,反而经常添乱。
韩琦桀骜不驯,不管上面是首相还是官家,他要是觉得不爽了,不满意了,那就会喷。
可你喷就喷吧,你能喷准些吗?
沈安在场的话,定然会骂道:吓几把乱喷,就是一个粗俗之辈,整天在装什么读书人。
祖宗之法啊!
富弼微微摇头,他想起了当年的范仲淹。
那时候他跟着范仲淹一起革新,韩琦也在其中。
那时候大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都发誓要改变大宋的弊端。什么祖宗之法,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可这才过了多少年?
这些人咋就变得那么陌生了呢?
“诸位相公,中牟那边有消息了。”
正在神游物外的富弼霍然起身,问道:“信使呢?”
门外进来个小吏,说道:“富相,不是信使,是包拯他们都回来了。”
韩琦大惊,说道:“他们都回来了,当地何人坐镇?若是灾民谋反,何人镇压?糊涂啊!包拯……这肯定是被沈安给蛊惑了!”
富弼微微眯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就说道:“走,都去。”
他当先出了值房,韩琦却嘀咕道:“什么叫做都去,难道某没有名字吗?”
曾公亮觉得这人真的是让人头痛,就说道:“赶紧吧,好歹不能等官家派人来召唤,那就被动了。”
一行人进了宫中,见到官家后,包拯等人还在路上。
“没有信使吗?”
韩琦有些不爽,“为何不先遣人禀告?难道是有情弊?”
富弼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可赵祯却只是淡然的道:“等人来了再说。”
他不担心造反,只会伤心。
每一次有人造反,他就会心如刀绞。
这说明他这个皇帝做的不称职,远远不够好。
而且他还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赵仲。
那个孩子据说很是乖巧,甚至还能劝慰犯病的赵宗实。
朕何时能有这么一个孩子呢?
“陛下,御史中丞包拯等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
赵祯把那些杂念驱散,然后定定神,就看到了包拯。
“包卿……”
包拯进来了,一身官服乱糟糟的,甚至还有些脏污。
这是包拯?
再看去时,沈安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显得灰扑扑的。
宰辅们都有些愕然,心想包拯可是个注重外表威严的人,这是怎么了?
肯定是事情办砸了,所以才无心打理。
是了,定然是如此。
富弼微微叹息着,韩琦心中觉得得意,心想老夫可是提醒过了,可你们不听,这下得意了吧。
赵祯的眸色微黯,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管是包拯还是沈安,他们都是抱着一腔热忱去了中牟,不管谁对谁错,这份心要珍惜。
他不想让范仲淹的悲剧重演,所以近些年越发的仁慈了。
“包卿快起来!”
就在他温言劝慰时,包拯突然跪了下去,吓到了赵祯,也吓到了宰辅们。
“陛下……”
包拯垂首道:“臣此次前往中牟……见到了灾民,也见到了臣的不堪一面……”
你不堪?
赵祯的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了。
当年那个咆哮御前,拉着朕的衣袖喷口水的包拯哪去了?
那个包拯可从不会认错。
这是怎么了?
“臣在开封府时,废除了嫌犯不得与官员见面的规矩,于是人人称颂,人人都欢呼包青天。可臣这次去了中牟才知道,臣这个青天乃是高高在上的青天,百姓连臣的脚都触碰不到,臣愧对陛下,愧对那些赞颂……”
呃……
赵祯揉揉眼睛,觉得这包拯怕是被人换了个芯子。
韩琦差点就想出去大喝一声,喝醒被沈安蛊惑的包拯。
赵祯微笑道:“包卿起来说话。”
有内侍过去扶包拯,可包拯却只是摇头。
“陛下,臣在中牟看到了灾民,若是按照臣以前的作法,此次定然也是无功而返,照猫画虎。”
他抬头指着沈安说道:“陛下,一到中牟,沈安就笑眯眯的和灾民说话,他会抱着灾民的孩子问话,会看看老人和病人,说话也不带官气……陛下,端着官架子的人,百姓他不会和你说心里话呀!”
“官架子?”
赵祯哪里知道这个,他看看不怒自威的宰辅们,觉得这就是官样子。
等他再看向沈安时,脑海里轰然就炸响了。
这不是官样子!
这就是百姓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出宫时见到的百姓。
惶然,兴奋,好奇,畏惧……
可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而沈安就是正常模样。
百姓正常时就是这个模样。
沈安一脸纯良的站在那里,赵祯盯着他看,于是宰辅们也跟着不明所以的看。
你们看我干啥?
难道是想招我做驸马女婿?
富弼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看到沈安就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原因所在。
他不像是官吏。
“陛下您看,沈安看着老实憨厚,笑起来很纯良,举手投足间也没有什么威严,从头到脚就是一个百姓的模样。”
包拯解开了这个谜团,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如此。
原来在我们的中间混进了一个异类啊!
韩琦的毛病就是脱口而出,现在也不例外。
“怪不得某看着他不舒服,原来是这样啊!”
在场的宰辅们都在漫长的宦海生涯中,把自己打磨的威严无比。治下的百姓,衙门的下属见到自己后,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
这才是官啊!
不这样的话,这个官做起来还有什么乐趣?
可沈安呢?
大家看着一脸纯良本分的沈安,不禁就唏嘘了。
你好歹是官家身边的待诏,你得有个官样子啊!
不然出去丢人,丢官家的人!
大家长期以来总觉得看到沈安不舒服,却一直不知道原因。
今日包拯算是为大家解惑了。
原来在一群官样子里面,居然混进了一个百姓气质的官员,大家肯定觉得他是个异类,不舒坦。
沈安一脸懵逼的道:“这个……咱说正事吧?”
包拯继续说道:“沈安和那些灾民交谈,问了他们可愿意去做厢兵……”
瞬间宰辅们就把精神提到了最高。
“他们应当是愿意的吧,每每如此。”
赵祯觉得应当是这样。
宰辅们也深以为然。
那些造反的不就是想去做厢兵吗,否则几十上百人的他们造什么反呢!就是做样子,然后朝中按照老规矩,直接全部弄去吃皇粮,皆大欢喜。
包拯茫然的道:“他们不愿意。”
什么?
赵祯觉得心中一颤,就说道:“包卿,莫不是……有情弊。”
祖宗之法啊!
你这是在扯淡吧。
祖宗就是因为灾民会造反闹事,所以才把他们编为厢军。
可你现在竟然告诉我……灾民其实不愿意做厢兵,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众人都盯着包拯,包拯却说道:“陛下,此事沈安最清楚。”
沈安干咳一声,心想总算是轮到哥说话了。
他往前一步,说道:“陛下,诸位相公。若是把灾民编为厢军,首先原先的地方就荒废了,可对?”
赵祯点点头,这是事实。
沈安继续说道:“原先朝中的规矩是不管好坏,但凡有灾荒,就把灾民中的青壮全都收编了,留下老弱苟延残喘……”
陛下,这是个极端不道德的行为啊!
赵祯叹息了一声,为了大宋的长治久安,许多事情都是在掩盖子。
沈安见他没呵斥,心中就一松,然后胆子就大了些。
“陛下,人离乡贱,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发生灾荒的地方就是灾民的家,那片山水就是他们的母亲,谁愿意远离自己的家,自己的母亲。”
沈安看着赵祯,提高了些嗓门说道:“可不去不行啊!那些官吏可不会管你想留在家乡,咱们祖宗之法搬出来,把青壮挑出来,都当兵去,不去?那就是心怀不轨,弄不死你……”
他看了韩琦一眼,说道:“至于担心什么造反,中牟的百姓说了句实话。但凡能果腹,谁敢造反就是百姓的敌人,无需朝中派兵,那些百姓就会动手弄死他!”
沈安缓缓取下官帽,肃然道:“陛下,临回来前,百姓托人给您带来了礼物,也带来了话。”
赵祯已经呆住了。
合着所谓的造反,就是因为百姓要饿死了吗?
可以往那些官吏不是信誓旦旦的说每逢灾荒必有刁民作乱吗?给再多的钱粮也会生事。
这是为何?
赵祯麻木的点点头,外面进来一个侍卫,手中拿着刚才扣下的包袱。
沈安接过包袱,缓缓打开。
“这是什么?”
里面有几团黑色的东西,很是不堪入目。
“这是发现矿产了?”
韩琦觉得应当是这样,沈安这小子就是来表功的。
沈安拿起一团黑色的东西,淡淡的道:“陛下,这是野菜和树皮,合着一些泥土做成的东西……”
他看着一脸好奇的韩琦说道:“这不是矿产,而是……灾民们果腹的饭菜。我们必须要庆幸这个季节还能找到野菜,以及草根树皮,否则这些灾民不造反……可还有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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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被沈安揭穿的盛世
赵祯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虚弱。
他呆呆的看着沈安手中的黑团子,然后缓缓起身走了下来。
有内侍惊呼道:“官家,这不合规矩。”
可赵祯却充耳不闻,他走到了沈安的身前,自然的接过了黑团子。
然后他咬了一口。
嘶!
那黑团子太过僵硬,他竟然没咬动。
坚硬的黑团子刮破了他的牙龈,鲜血从唇边流淌了下来。
“沈安,你竟然在上面下毒!”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外面就冲进来了几个侍卫。
“退下!”
赵祯拿着黑团子,嘴角的血也不擦,就这么看着沈安,问道:“百姓怎么吃?”
沈安没想到他竟然会咬一口,所以有些尴尬的道:“加水煮,熬煮成稀粥的模样,或是用火烤。”
这玩意儿你当做是饭团子抱着啃,没把你的牙齿给撂倒几颗就算是幸运了。
赵祯点点头,说道:“朕的牙不好,怕是啃不动,拿去煮了。”
陈忠珩一脸难色的过来接了去,富弼劝道:“陛下,知道百姓的苦就好了。”
你别想着什么和百姓同甘共苦,这很幼稚好不好。
赵祯说道:“晚些都尝尝。”
瞬间宰辅们人人变色。
让我们吃土?
赵祯却不管这个,他对沈安点点头,赞许的道:“你能和灾民厮混在一起,可见是心思用对了地方。说吧,他们托你对朕说了些什么。”
他是皇帝,需要倾听来自于底层的声音。
可他身处深宫之中,很难获得真实的情况禀告。
沈安低下头,说道:“他们说,官家您仁慈,是个仁君……”
若是以往听到这话,赵祯大抵会欢喜,可今天他却沉声问道:“还有什么?”
“他们还说……”
沈安抬头看了赵祯一眼,说道:“不是逼的走投无路了,不是快被饿死了……只要能果腹,这便是盛世,他们会为了这个盛世而欢呼,并祈祷官家万岁……”
赵祯的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他缓缓回身,脚下蹒跚。
一个内侍突然捂嘴,神色惊惶。
“官家……”
赵祯落泪了。
他觉得从这里到御座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
“这便是盛世……可笑朕还以为大宋国泰民安,可百姓求的只是能果腹罢了!”
他终于走到了御座之前,然后回身,脸上泪水纵横。
“诸卿,你等整日都在说盛世,这盛世该是个什么模样?”
无人能答。
稍后‘稀粥’熬煮来了,宰辅们每人都得了一点。
这是沾了‘龙血’的稀粥,沈安是坚决不吃的。
幸而也轮不到他吃。
“苦!”
赵祯喝了粥,说道:“吃着苦,百姓也苦,朕知道了。”
他吩咐道:“此后但凡灾荒,赈灾为先。”
他的目光转动间,宰辅们有些不安。
这是祖宗之法啊!
韩琦的嘴唇张开,但却说不出话来。
所谓的祖宗之法在沈安所列举的事实面前显得格外的苍白,怎么辩论?
老赵家是靠造反起家的,最忌惮的就是别人造自家的反,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个角度出发。
包括什么以文制武,什么内外相制,精兵都收拢在京城附近,宗旨就是要保证不管是任何地方造反,京城都能有这个实力把它镇压下去。
这等敏感让人唏嘘不已,可这些君臣却早已习惯了,并美其名曰‘祖宗之法’,谁敢反对谁就是奸贼。
可今天官家却主动要废掉一个祖宗之法,这个兆头不好啊!
此刻大家都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悲情人物。
范仲淹!
那位就是敢于拿祖宗家法来动手的好汉,只是后果不好,直接扑街了。
“朕……”
赵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这事儿也怪不到他的头上,要怪也只能怪祖宗。
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沈安,说道:“你很好,为朕带来了百姓的话,让朕知道了大宋的现状。”
若非是沈安,他还在深宫之中做着仁君的美梦,却不知道底层的情况。
他此刻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赵仲。
他自己年少时也有老师,可那些老师都是些所谓的学问人,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沈安谦逊的道:“陛下谬赞了。”
给好处吧,别空口白牙的就夸赞几句完事,那多虚啊!
沈安觉得振兴大宋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务实,别耍口炮。
赵祯觉得这个少年真的不错,虽然没有城府,被人一激就爱动手,可这才显得淳朴啊!
“国子监……说书吧。”
什么?
沈安苦着脸道:“陛下,臣虽然挂着个待诏的名头,可真不会说书。”
殿内诡异的沉寂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都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人人都在笑,连赵祯的脸上还挂着泪水都在笑,笑的前仰后合的。
等笑完后,赵祯叹道:“你这个少年啊!”
富弼笑道:“那是国子监的学官。”
“蠢!”
包拯恨铁不成钢的道:“可精通经典?”
翰林院说书就是教书的,你不懂儒家经典进去会作死。
包拯只是回忆了一下沈安的过往,就严重怀疑这小子对儒家经典的生疏,反而是杂学,也就是跟着那位邙山隐士学的更多。
弄错了秩序啊!
应该是经典为主,杂学为辅才对嘛。
所以他故意问了一下。
沈安愕然:“陛下,臣……那些经典臣怕是都忘的差不多了。”
“岂有此理!”
富弼怒道:“为何不读书?”
连曾公亮都不满的道:“每日在家带妹妹也罢,做香露也好,为何不读书?”
这些人都是一脸正色的问着同一个问题。
这是个爱读书的时代,但凡有条件的,都会抽空读书。
所以沈安就成了异类。
沈安搪塞了几句,赵祯说道:“挂着吧。”
沈安这年纪咋去国子监教书?给个国子监说书的学官名头,只是一个褒奖而已,顺带堵住了沈安那个进士出身的漏洞。
你这个进士出身是赏赐的,丢人。
咦!你竟然还是国子监说书?
失敬失敬!
哥都在国子监说书了……不是,在国子监教书了,你敢质疑那个进士出身的来历?
沈安一听就乐了,拱手道:“多谢陛下,那臣以后就是说书了。”
哥会说很多书,什么西游记红楼梦……西厢记也行,必要时……那些书也可以说一说的嘛。
一想到自己在国子监说书,引得一群学生旁听,一旦中断就催更……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啊!
赵祯深吸一口气,起身看着群臣,说道:“大宋还没到盛世,诸卿,不可懈怠啊!”
这是皇帝下的判断,沈安发现宰辅们都有些郁郁。
不过你们不高兴哥就高兴了。
沈安的嘴角翘起,心情愉悦之极。
赵祯知道宰辅们的心思,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了,所以觉得难受。
“朕承袭至今,德薄少智,皆赖诸卿辅佐,此后但凡有何建言,只管递进来。”
官家的态度很诚恳,宰辅们也只得应了,然后振奋精神,准备回去找毛病。
所谓的找毛病,实则就和王安石准备的万言书一个样,找出大宋目前存在的毛病,然后给出自己的建议。
赵祯点头道:“各自去吧。”
沈安弯腰准备捡起包袱,陈忠珩过来说道:“这个留下。”
“干啥?老陈你要吃?我告诉你,吃了这东西小心拉不出来,到时候你的痔瘘……满坑的血啊!”
沈安说的龌龊,可陈忠珩却一脸轻松的道:“这玩意轮不到咱吃,官家……”
他放低了声音,眼角瞟了一下左边的那个内侍,那内侍被吓了一跳,赶紧往边上跑。
无意中听到大佬的话可不是好事,小心被灭口。
陈忠珩见他知机,这才满意的说道:“官家是准备给宫中的那些娘子吃,说是要……念着百姓的艰难,不可靡费……”
卧槽!
沈安不禁想着一群娇滴滴的女人吃这个东西后的反应,然后遗憾的道:“这些太少了,早说我多带些回来。”
他出了大殿,包拯在等着。
这里的地势高,一眼看去,全是殿宇。
阳光洒在屋顶的瓦片上,让人不觉要微微眯眼,以避开那反射而来的光。
“知道自己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沈安扶着包拯下去,包拯缓缓的问道。
沈安随口道:“当然是本事大。”
包拯没好气的道:“大什么大?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厢军的弊端?只是木秀于林罢了,不肯出头。”
他叹息道:“这世上有几个范文正?那等人……你听文人提起他时总会是钦佩赞叹,可那是把死人说给活人听的,若是内心话,那肯定是会轻佻的骂一句傻子。”
他偏头看着沈安,笑道:“你的长处就是真,有时候老夫就觉着你是贼大胆,什么都敢说,好似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入你的眼。你看人的时候看似纯良,可……老夫觉得你看不起人。你好像谁都看不起似的,也不对,果果,你看果果时才换一个眼神……”
沈安笑着说道:“您这是眼睛花了,可别学欧阳公,他是不近身都认不出人。到时候啊……我看看能否弄个给老人戴的玳瑁给您试试……”
阳光从屋顶滑落下来,映照在这一老一小的身上,跟随着他们缓缓而行。
第215章 颠覆,拒绝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临分别之前,包拯饶有深意的问道。
沈安说道:“厢军。”
包拯点头道:“当年范文正想修武备,群臣皆反对,他是强项令,可却无法撼动那么多人。可你只是用了中牟之事就改动了祖宗之法……”
他欲言又止,最后叹道:“此事算是开了个好头,若是能成为循例,你功莫大焉。”
是啊!
沈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完成了一次壮举。
一个祖宗之法在自己的手中摇摇欲坠了。
一路回到家中,果果欢喜的迎出来,然后又嘟囔着哥哥出门好久了。
沈安把她抱了起来,笑道:“我家果果又胖喽!”
果果搂着他的脖颈说道:“哥哥去了好久,再不回来就抱不动我啦。”
“哦!”
沈安见妹妹一本正经的说话,看着萌萌的,不禁就大笑起来。
“郎君,中牟之事可妥当了吗?”
沈安去中牟让庄老实也担心了许久,此刻见他的神色轻松,就估计结果不会差。
沈安淡淡的道:“还不错,家里……”
姚链在边上忍了许久,此刻却再也忍不得了,就说道:“郎君现在成了国子监说书了。”
“啥?国子监?”
果然,一提到国子监,庄老实就变了。
他哆嗦着道:“这可是……这可是大儒才能做的官啊!”
沈安淡淡的道:“说书的,算不得什么。”
他的心中暗自乐着,心想哥这下可算是脱离了幸臣的范畴,算是国子监的人了。
这瑟却无人能懂……哎!
人生寂寞啊!
“哥哥升官啦!”
……
郡王府里,赵允让觉得自己怕是有些耳鸣了。
他在榻上坐直了,然后掏掏耳朵,问道:“你说……中牟的灾民都原地安置了?”
下人说道:“是,全数原地安置,官家还出钱粮让他们重建,如今说是一片欢腾,都说官家仁慈。”
赵允让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了赵宗实,“竟然成了?”
赵宗实的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幽深,说道:“爹爹,中牟那些灾民原先可是要编为厢军的,可见官家纳谏如流……”
赵允让赞道:“那少年不错,竟然能让官家和宰辅改变了主意。”
这时有人在外面禀告:“郡王,国子监祭酒郭谦求见。”
“他来做什么?罢了,请进来。”
赵允让觉得自己和郭谦也就是个见面打招呼的交情而已,两家可没有什么交往,这突然上门拜访……
“难道是他是来求人的?”
赵宗实起身去扶赵允让下榻,说道:“爹爹,这人从不和咱们家交往,怕真是来求人的,弄不好就是求官。”
赵允让点点头,“那老夫不会理他。”
他有些老顽童般的瑟,一路去了前面,赵宗实跟在他的边上作陪。
郭谦的年岁也不小了,须发斑白,一把山羊胡看着一翘一翘的。
“见过郡王。”
双方见礼之后,郭谦寒暄了几句,然后有些尴尬的道:“敢问郡王,可是和那位沈待诏相熟吗?”
赵允让点头道:“确实是熟。”
他觉得味道不对了,所以面色渐渐冷淡。
郭谦看了边上的赵宗实一眼,长吁短叹了一阵子。
赵宗实却不差这点眼色,就告退出去。
郭谦这才躬身,然后请求道:“郡王,下官听闻那沈待诏要来国子监担任说书……下官……想求郡王一件事……”
赵允让有些懵,就随口道:“你说。”
国子监说书?
那小子竟然得了这个职位?
“……下官恳请郡王转告沈待诏,我国子监太小,经不起折腾,他若是无事……那就在家歇着吧……”
郭谦的话让赵允让有些不解,就问道:“为何?”
郭谦苦笑道:“枢密院的宋庠说过,沈安若是回去,就把那枢密使的职位让给他做。”
这是人嫌狗憎了?
赵允让不禁失笑道:“沈安懂规矩,而且国子监只是教书的地方,你却是多虑了。”
“懂规矩?”
郭谦的山羊胡子翘起,声音猛地提了起来,如同嘶吼般的道:“郡王,厢军怕是要没了!”
什么?
赵允让不禁为之变色。
郭谦一脸痛苦的道:“那沈安去了一趟中牟,再回来时,官家和宰辅们竟然都同意此后遇到灾荒要先赈灾,先想着原地安置,郡王,以后的军士要少了。”
可赵允让哪里会听他的这些闲话,而且大宋的军队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等郭谦失望而去后,赵宗实进来,就见到了一个发呆的赵允让。
“爹爹,可是有事?”
赵允让点点头,说道:“灾民编为厢军,这是祖宗之法吧?”
赵宗实点点头,作为曾经的备胎,这些他并不陌生。
赵允让看着这个儿子,不敢相信的道:“那小子竟然颠覆了祖宗之法……”
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
以后的灾民优先考虑原地安置!
三司的官吏们差点要疯了,王安石也要疯了。
“这是个好消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一向稳重的王安石也欢喜的忘形了,“每年养军要花费多少啊!这下总算是好了,至少以后不至于再多了。”
三司管财务,每年为了养活那庞大的军队,不知道愁坏了多少人。
他欢喜之后就问道:“是哪位相公力挽狂澜?”
在他看来,能做成这事的只有宰辅。韩琦不可能,曾公亮没这个魄力,唯有越发老成的富弼才有可能。
边上的官吏不禁笑了,心想这人太欢喜了吧,竟然连力挽狂澜这等词句都用上了。
可他们不知道王安石正在审视着这个大宋,在发掘着这个大宋的毛病,其中冗兵的毛病最让他头痛。
如今取消灾民编为厢军,以后冗兵这一块就算是好了不少,是一个大进步。
来报信的小吏面色古怪的道:“是……沈安。”
瞬间三司从欢喜就转为了安静。
沈安上次来曲案,直接吓尿了杨道祥。杨道祥的额头上顶着‘作死’这两个墨迹淋漓的字就这么往外走,那个画面大家仿佛还是历历在目。
如今杨道祥早已踏上了流放的路,此生估摸着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司上下虽然都知道杨道祥是罪有应得,可你沈安竟然排闼直入,把三司的尊严置于何地?
于是大家的心中难免有些犯嘀咕。
可没想到今日这位让大家犯嘀咕的沈安,竟然办成了一件让三司上下都为之欢欣鼓舞的大事。
王安石最先清醒,他问道:“他是如何说服了官家和宰辅?”
是啊!
那个小子下手狠辣,听闻还没啥城府,受不得激,他是怎么做成的这事?
如果说目光能刺穿人体,那么来报信的小吏此刻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他第一次被那么人盯着,有些紧张的道:“说是……说是沈安去和灾民们厮混在一起,然后才套到了他们的真心话……”
“什么真心话?”
王安石觉得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的万言书早就完成了,本想在年初递上去。
可在经过观察之后,他觉得那份万言书不够成熟,所以犹豫不决,就搁置了。
当他听到‘真心话’这三个字时,突然浑身一颤,就知道自己的万言书差了什么。
没有百姓的真心话!
这是闭门造车啊!
小吏说道:“灾民们都说只要能果腹,就不愿意去做厢兵,至于造反,那除非是要饿死了,否则定然不会。”
王安石恍然大悟,说道:“以前一味遵循祖宗之法,见到灾荒就扩编厢军,却忘了去问问百姓的真实想法,大谬了!大谬了!”
他转身过去,仰头道:“某今日得了三字,胜过无数经书,哈哈哈哈!”
这位执拗的王判官竟然疯了?
想起往日那个经常走神的王安石、严肃的王安石,再看看现在的他,不由的大家不吃惊。
“这是喜事啊!”
有人打破了寂静,然后大家不禁就重新欢喜起来。
“那位沈待诏看来是个没城府的,不然上次也不会直接羞辱杨道祥。”
“没错,也只有这等没有城府的才会去撼动祖宗之法,胆子好大啊!”
三司的官吏们自行脑补了一番,然后得出了沈安是个愣头青的结论,就原谅了他上次的粗鲁。
“国子监的祭酒郭谦放话了,说国子监的庙小,沈待诏为国操劳不容易,还是在家多歇息吧。”
三司的人闻言面面相觑,然后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
沈安没笑,他不敢相信的道:“老郭竟然这么看不起我?老陈,这太过分了,我要去求见官家,要申诉,要……”
陈忠珩在边上冷冷的看着他,等他讪讪的停了咆哮后,才说道:“你在枢密院闹腾的太过了,弄的宋庠头痛。宰辅都头痛你,国子监哪经得起你的折腾……郭谦这是未雨绸缪罢了,你……官家说了你先别去。”
沈安怒道:“凭什么?”
哥就想去说书,怎地?
陈忠珩冷冷的道:“那你先把宋庠说服了再说。”
宋庠都怕你去枢密院搅合,放话说你只要再回枢密院,枢密使的官位就让你坐。
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你好歹谨慎些,官家都说你没城府,被别人一激就会动怒,这不好,要改……”
“郎君,枢密院的宋相公放话了。”
姚链迎面而来,沈安无所谓的道:“这次他说什么?莫不是让我别靠近枢密院的大门?”
陈忠珩也觉得宋庠过分了些,准备回去后想办法给他上眼药。
姚链欢喜的道:“宋相公说郎君您是枢密院的人,让国子监的郭谦哪来的回哪去,别想挖枢密院的人。”
陈忠珩呆呆的道:“你听错了吧?”
沈安也觉得不对,这时折克行过来,他问了事情,就笑道:“安北兄有所不知,那些灾民编的厢军多半没什么战力,可还占用着军队的各种资源,枢密院早就牢骚满腹了。”
沈安和陈忠珩面面相觑,说道:“难道我这次还成了枢密院的功臣?”
第216章 霉运光环(为‘断橋残雪’加更)
杜子陵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非同一般的不错。
他从一个不打眼的小吏,一直慢慢做到了枢密院都承旨,这一路几乎就没有经过大的坎坷。
结果遇到了一个刺头沈安,让他狼狈不堪不说,差点就被坑了。
幸而他运气逆天,关键时刻来了个张方平顶锅,顺利脱身。
而且沈安也被宋庠列为枢密院不受欢迎的第一人。
这等运气……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哪天该去庙里还个愿才是。
才进枢密院,他就遇到了曹云。
“都承旨早啊!”
曹云最近的心情也不错,见谁都笑眯眯的。
可今天他竟然一脸的晦气模样,让杜子陵不禁取笑道:“这是和女人吵架了?”
曹云摇摇头,然后看看左右,最后竟然面露悲伤之色,低声道:“宋相说了……沈安是枢密院的人……”
他虽然和沈安和解了,可一提到这个家伙,依旧觉得胆寒。
哎!
这世道,真是没法过了呀!
他叹息一声,然后准备出门,却见杜子陵在发呆,就说道:“都承旨这是怎么了?宋相好像找您。”
杜子陵哦了一声,然后只觉得心中全是苦水,苦的发涩。
“相公,那沈安要回来?”
杜子陵一见到宋庠就发牢骚:“他若是回来了,不但是下官,那四房的官吏都会头疼。”
宋庠正在喝茶,见他竟然面露哀求之色,显然是真的不想和沈安在同一个屋檐下干活,不禁就笑喷了。
茶水喷了一地,宋庠笑道:“竟然怕成这样?安心,他不会回来了。”
杜子陵一听就乐了,问道:“这是为何?”
宋庠伸手抹去刚才喷在桌面上的茶水,幽幽的道:“官家给了他国子监说书的职位,这便是要扫清他宦途的阻碍,以后他只要不犯错,那便是一路坦途,让我辈羡慕啊!”
杜子陵只觉得一片灰暗袭来。
我说自家的运气逆天,这一路宦途畅通的比拉肚子还爽,就以为自己是得了老天的青眼。
人啊!总是喜欢给自己加光环,然后顾盼自雄。
这是一种乐趣,也是给自己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可现在一个比他更逆天的少年出现了。
顿时杜子陵的光环就被击的粉碎,荡然无存。
“厢军占了多少钱粮兵器?”
宋庠欢喜的道:“这下好了,以后厢军的数量不增,咱们总能慢慢的调理军中,一步步的打造精兵。”
这些都是沈安的功劳啊!
宋庠难得喋喋不休的说话,却是一直在赞叹着沈安的功劳,让杜子陵心中酸楚。
相公,某在枢密院这些年的功劳也不小啊!
为何你从未夸赞过?
宋庠很得意,觉得枢密院不动刀兵竟然就收获了大好处,所以吩咐人中午弄些好菜,他要庆贺一番。
杜子陵觉得心中苦水直流,见他欢喜,难免就生出了些怨怼之心,就腹诽着。
某前半生运气逆天,可在遇到那沈安之后就变成了霉星高照。
您虽然是宰辅,可也得悠着点乐呵,不然……
杜子陵恶意的腹诽了一下,然后就觉得浑身舒坦了。
这时有小吏在门外等候,杜子陵才想起大清早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就起身告辞。
宋庠点点头,外面的小吏进来。
“何事?”
他含笑问道,同时对杜子陵温和的颔首。
这是枢密院的大管家,时不时给点温暖,好歹算是一个鼓励吧。
“相公,包拯弹劾人了。”
包黑子弹劾人关我屁事?!
宋庠的眼睛一瞪,威严自显。
小吏被吓了一个哆嗦,说道:“他弹劾了宋相公……”
公你妹!
宋庠被气坏了,杜子陵就干咳一声说道:“相公好着呢,别胡言乱语。”
小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一脸惶然的道:“错了错了,是另一个宋相公……三司使的宋相公。”
卧槽!
才将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无往而不利的宋庠一下就蹦了起来。
……
包拯出手了!
从接任御史中丞的职位以来,他还没有什么大动作。
这一次大动作来了。
从中牟赶路到京城,这对于一位六十余岁的老人来说不是件轻松事。
按理你该歇息歇息吧,官家也会给你放个假,免得外面说他虐待老臣。
可包拯却拒绝了休假。
“……说包公在中牟得了神人传授的道法,看着是六十余岁,实则骨子里才十八,这下把包公激动的,这不就一宿没睡,然后感念着官家的洪恩……”
“说人话!”
沈安对赵仲越发的没办法了。
这熊孩子连说个事都要编排包拯,可见那心有多黑。
沈安甚至在想着后世关于包拯的传说是否有这个熊孩子的功劳。
今天的早饭有粽子,赵仲一边剥粽子,一边正色说道:“包拯弹劾了宋祁。”
“啥原因?”
沈安不喜欢用粽子蘸糖,特别是那糖看着是褐色的,他更没兴趣。
赵仲蘸了一点糖,然后咬了一口粽子,幸福的道:“说宋祁在益州时贪图享乐,整日就游山玩水,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这老宋竟然玩的这么嗨皮?
沈安不禁有些艳羡了。
做官能做到这等境界,那官场和娱乐场有何区别?
“还说宋庠是枢密使,弟弟宋祁竟然是三司使,这不合规矩。”
两兄弟都担任宰辅,这事儿在古今中外都不合规矩。
“可官家驳回去了。”
赵祯是个好人啊!
换了别的帝王,不等包拯弹劾,早就暗示心腹出手了。
赵仲吃完粽子,就拍拍手道:“安北兄,他们说这是你使的妖法。”
“扯淡!”
沈安喜欢吃粽子,但却不敢吃多,怕冒胃酸。
他把果果伸向粽子堆的手拦截了下来,然后给她擦擦嘴,喊道:“接了去。”
外面进来了陈大娘,见果果噘嘴不乐,就笑道:“小娘子可不能吃太多,不然会难受。”
沈安目送着她们出去,然后起身道:“这是谁在污蔑我?”
赵仲懒洋洋的看着那剩下一半的糖,说道:“他们都说做你的对头都倒霉了,没一个例外,可见你是有妖法。”
沈安一怔,然后盘算了一下,竟然是真的。
“这只是巧合,而且赵允良没倒霉吧?”
赵仲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汴梁城中有个老郎中,最拿手的就是男人的那点病,今早他进去给赵允良看病,被打了,出来就说赵允良昨夜一夜荒唐,如今不举……”
卧槽!
沈安不禁呆滞了。
难道哥能赠送霉运光环给对手?
宋庠牛皮哄哄的说不欢迎他进枢密院,结果转头他弟弟宋祁就被弹劾了,必定会连累到他。
因为宫中生的是皇女,赵允良一系得了当备胎的资格,所以华原郡王府最近很是瑟。
你瑟就瑟吧,可离沈安远些啊!
这不就中招了。
沈安看向了赵仲,坚定的道:“这是谣言,无耻的谣言!”
赵仲赞同道:“是啊!至少我和折克行都没倒霉……”
“折郎君的马惊了!”
赵仲和沈安缓缓相对一视……
“这是你的乌鸦嘴!”
沈安坚决不认为自己能给人使用霉运光环,所以当看到外面对峙的两人时,不禁就恶向胆边生。
“哪家的?”
外面是一个和沈安差不多大的少年,不过看着有些瘦弱,面色苍白。
折克行在安抚着自己的战马,冲着那少年喝道:“刚才若不是某及时勒马,那马蹄能踏破你的脑袋!”
少年的手一扬,唰的一声,折扇打开了。
他轻轻扇动一下,然后讥诮的道:“这是巷子,你以为是你家的茅厕?看看那些老人,懂不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撞到那些老人你的罪孽就大了……哎!”
他微微叹息,然后合上折扇,叹道:“看你粗俗不堪,想来该是不通文墨……某和你说了许久,当真是对牛弹琴……”
尼玛!
这样的毒舌!
折克行的面色冷漠,然后眼睛微眯,就这么盯了少年一眼。
咱不和你哔哔……
这是要准备动用武力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了。
“遵道!”
深知他秉性的沈安赶紧出来拦截,否则那少年的小身板可经不起折克行一拳。
“安北兄!”
折克行的身体刚绷紧,见他出来了,就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
“你就是沈安?”
那少年把折扇插在腰间,然后敷衍的拱拱手,说道:“某王,字元泽,见过沈郎君。”
沈安拉住了要暴走的折克行,听到这个名字一怔,然后缓缓回身。
这是王安石的长子?
史书里记载的超级天才?
他年纪轻轻就参与了变法,还深得王安石的信重?
“正是我。”
沈安看着王,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鲜活了起来。
这位便是未来的第一衙内,不过在此刻却只是个来讨教的少年,而且若非是沈安拦着,折克行定然会对他饱以老拳。
王笑了笑,说道:“某听闻沈郎君高才,却也艳羡,今日便来讨教,敢问沈郎君,天高乎?”
这人竟然直接就开战了……
而且第一个问题让沈安有些耳熟。
他想到了三国演义里诸葛亮舌战群儒……
然后他就微笑道:“小屁孩,装什么深沉!”
……
第三更送到,求支持。
第217章 你服不服(为‘陈松柏’加更)
“天有多高?”
书房里,折克行在憋气,只要沈安一句话,他敢保证自己能让这个王爬着回家。
赵仲冲着沈安使眼色,带着警告的意味。
这位可是眼高于顶,你小心被他给弄的灰头土脸的。
王安石进京任职后,王自然也在京城读书。
作为新来的你得老实点,可王却不同,他压根就看不起那些同窗,甚至在上过几节课之后,连教授都看不起。
然后有人不服气,就挑衅,结果不管是诗词还是文章,都被王打击的体无完肤。
所以今日他一来,赵仲就知道不是好事。
沈安却没有这些顾虑,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天很高,高到你无法想象。”
你说的天肯定不是大气层吧,而是无限高的那个天。
王摇头,轻蔑的道:“徐整有云,天到地九万里。当然书本不可信,不过道者有云,扶摇直上九万里,两者印证,天有九万里,你……可懂吗?”
这尼玛果真是博学啊!
沈安只知道他后面一句的来历,庄子的逍遥游。
王的语气轻蔑,赵仲大怒,眸子微缩,然后冷冷的看着他。
你竟然敢如此吗?
这一刻赵仲没想什么腹黑的手段,只是怒气奔涌,觉得该给这个少年一些颜色看看。
而折克行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沈安的吩咐。
这是个惹祸精!
沈安微微一笑,说道:“这话扯淡!”
王冷笑道:“且旁证来。”
你只是说扯淡,证据何在?
沈安指指脚下说道:“知道咱们脚下的是什么吗?”
王笑道:“你想说什么?卵形吗?某觉着也不错。”
别把古人当傻子,只是大部分人的思想被禁锢了而已,想象力也被捆住了,所以才看似愚昧。
而王从骨子里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最厌恶的就是规则的束缚,所以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沈安摇摇头,心想你娃竟然敢和我装比,这真是不知死活啊!
他淡淡的道:“我们脚下的这个大球,和头顶的星空有关系,知道什么关系吗?星辉远来,从何而来?”
王愣住了,这个他确实是想不到。
“星辉……和日光一般吧。”
这还是地球中心论,和历代中原王朝的‘哥就是世界中心’的思想如出一辙。
沈安微微摇头,叹息道:“那些星宿看似触手可及,可距离咱们远之又远,你说的天……是什么天?从这里到那些星宿的距离,果真是九万里吗?”
若是旁人肯定会嗤笑沈安的论点,可王却在认真的考虑。
沈安矜持的道:“知道月光从何而来吗?难道是自家发光?月亮不是萤火虫,还能发光。”
王喃喃的道:“是啊!光从何来?星光从何来?”
这娃魔怔了。
赵仲笑了,他知道沈安了得,可没想到只是几个反问就难住了王。
折克行更是得意的笑了笑,觉得王来挑衅沈安,压根就是自取其辱。
沈安知道这娃是个心高气傲的,不一下打垮他,以后还有麻烦。
所以他再次问道:“太阳为何会发光?太阳照亮了咱们这里,可还能照亮别处?”
嘭!
王猛地推开了椅子,折克行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疾步过去,闪电般的伸手,扼住了王的咽喉。
“不是!”
王觉得咽喉发紧,呼吸苦难。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
这是真的敢杀人?
王后悔了,后悔自己竟然在没有武力保障的情况下去挑衅武人。
“罢了!”
沈安轻轻的一句话,扼住他咽喉的那只手松开了。
王用力的喘息着,然后渐渐露出了欢喜之色。
“沈郎君的话让人茅塞顿开,是啊!太阳能发光照到咱们,那能不能照到别的地方……比如说月亮……那月亮的光又是从何而来的?”
他又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这人竟然是个痴的?
赵仲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较真了。
沈安起身,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火炬,发光照亮了别人。
他悲天悯人的道:“你举着灯笼照在墙壁上,为何下面的沟渠会有光?”
可怜的娃,光会反射啊!
王抬起头来,那眼中的狂热吓了沈安一跳。
“对啊!那光莫不是会……”
王被卡住了,沈安笑道:“光遇到阻碍之后跑哪去了?”
王一拍手,欢喜的道:“反弹了!反弹了!这就和水喷溅在墙壁上,然后水珠四溅一个道理,可对?”
孺子可教啊!
沈安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智商在王的面前有些不够用。
但是哥的知识储备能碾压你啊!
随后就是一次天文课的教程,沈安从光线讲到地球和月亮、太阳三者之间的关系,旁征博引,把书房里的三人听的如痴如醉。
折克行还好,因为他觉得沈安就是这么博学,所以没啥值得惊讶的。
赵仲拱手道:“安北兄大才啊!小弟今日受益匪浅,感激不尽。”
古人对大自然的探索带着神话色彩,所以糊里糊涂的。比如说月亮里的嫦娥什么的,甚至科举的祝福都说是蟾宫折桂。
可沈安的一堂课下来,赵仲觉得这才是道理,而且是无法反驳的道理。
王的倨傲消散了,他走到沈安的身前,郑重的叉手行礼,说道:“小弟跟着家父走南闯北,见识过各色人等,自觉余子碌碌,所以孤傲。今日安北兄的一席话让小弟自愧不如,只觉得多年潜心于佛道之说全然无用,多谢!”
你才十余岁,什么叫做潜心多年?
不过余子碌碌的评语倒是符合这娃的秉性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可这位眼高于顶的王,此刻却躬身行礼,对自己很是恭谨。
沈安看到了赵仲见鬼般的眼神,就干咳一声,说道:“你既然喜欢这些,以后可探讨一二。”
王被这一堂课的内容给折服了,他拱手道:“不敢说探讨,当是请教。”
沈安云淡风轻的道:“小道而已,不值当如此。”
你不是喜欢装比吗?那哥装个给你看看。
王怒道:“安北兄这是羞辱于某吗?”
沈安愕然,心想这娃咋又炸毛了呢?
天才少年果真是不好糊弄啊!
可王的愤怒依旧,他指着外面说道:“安北兄可知道今日这番话出去的后果吗?”
沈安正色道:“一些个人的探究而已,别说出去。”
天知道哪位大佬会觉得这是异端学说,要是他们想把哥给绑柱子上烧死咋办?
王的眼中多了火热,说道:“安北兄,多少人和小弟一般的对天空痴迷不已啊!可百般探究却只是无奈,最后还得从佛道的典籍里去寻求答案。可那些答案却隐晦含糊,无法旁证……”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以至于沈安只得侧过身去。
“今日的话传出去,多少人会奉为至理,然后……安北兄,您就是开了一派的先河。”
开派宗师?
多半还是神神叨叨的那个路数,装神弄鬼。那沈安还不如直接装比说自己是个炼丹高人。
沈安摇摇头,说道:“我却不喜繁杂,只是自己做些学问,闲时和仲他们说说罢了。”
王瞬间就觉得自己和沈安是知己。
他激动的道:“安北兄可是不屑于和那些凡俗交流吗?小弟也是如此,只觉着他们俗不可耐,臭不可闻。”
老子不是不屑啊!
你娃真会脑补!
沈安却不好再说了,只能是干笑着。
而赵仲却有些懵逼了。
这就是传闻中眼高于顶,看不起人的王?
可他现在却对着沈安毕恭毕敬的,若非是他们在场,说不定就要跪下拜师了。
这要是传出去,多少人会惊掉下巴啊!
认为自己是世间第一高人的王王衙内被人折服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服气了。
这话谁信?
赵仲觉得若只是听闻,他肯定也是不信的。
沈安干笑道:“小道而已,小道而已。”
我特么不想当神棍!
王叹息道:“某对老子多有探究,最近和一道人谈玄论道,安北兄今日之话他必定欢喜,还请安北兄同小弟一起去一趟,以小弟看来,安北兄定然会奉那道人为至交。”
你我都是目无余子的高人,现在小弟我发现了另一个,咱们去扯淡吧,保证你以后会多个朋友。
朋友的朋友有很大的几率变成朋友,这话看似绕口,却是至理名言。
沈安想想也是,就跟着他一路去了。
到了道观前,王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在等待时介绍道:“那道人颇为淡泊名利,性情中人,且于道法多有深究,安北兄,晚些莫要……要客气些。”
这娃竟然也知道客气?
沈安不禁乐了,王脸上一红,说道:“小弟却是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安北兄算一个,那个道人算半个。”
这边说着,有小道士来接应他们。
一路到了一个大院外,沈安吸吸鼻子,问道:“怎地有些烧东西的味道。”
王低声道:“那是得道高人,于炼丹之道造诣最深……”
什么?
炼丹之道?
沈安正在懵逼,大门打开了些,一个红脸道人出现在门里。
王拱手道:“小子见过真人。”
接着他介绍道:“真人,此乃小子的至交……真人?”
他口中的真人正在看着沈安,嘴角含笑。
天可怜见,他王和这位真人谈玄论道好几次,还从未见他笑过。
这是啥意思?
那道人稽首,沉声道:“舍慧见过道兄。”
王愕然看着沈安,心想舍慧竟然叫你道兄?
这可是真正的高人啊!
他称呼我都是直接叫字,什么道兄道弟,嫌弃我没那资格呢!
可他竟然恭谨的叫你道兄……
……
第四更送到,诸位晚安,爵士继续努力。
第218章 我儿子竟然有佩服的人了?
舍慧召唤来了几个道士。
“打开大门!”
这是迎接贵客的待遇。
大门的门轴大抵许久未曾打油了,所以开门的过程中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舍慧侧身稽首道:“道兄此来,舍慧不胜欢喜,还请指点。”
沈安笑道:“谈不上指点,看看罢了。”
他进了院子,回身见王站在原地,就说道:“元泽为何不进来?”
王哦了一声,舍慧皱眉道:“为何失了灵动?”
王于道家涉猎匪浅,他本就聪慧过人,所以见识不凡,这才得了舍慧的青眼,偶尔和他谈谈道。
可一旦失去了那份灵动,舍慧可没耐性和一个俗人说话。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丹炉啊!
只有看着那火焰在升腾,看到各种材料融合在一起,最后弄成丸子,那才是他最欢喜的时刻。
当然,能和沈安谈炼丹更是他的梦想。
可沈安是官员,他以为会很忙,就不好意思去打扰。
今天沈安竟然来了,这个惊喜让他忘记了王。
他只是皱眉,可却不知道王都傻眼了。
王安石到京城后,没多久就通过关系找到了舍慧,询问可有丹药能治疗自家母亲的病。
结果不大好,舍慧生硬的说没有。
但喜欢谈玄论道的王却在那一次和舍慧聊的不错,于是就几次来拜访。
后来他才知道舍慧是汴梁最有名的道人。
他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和自己做知己。
他甚至觉得整个京城也就舍慧能称为自己的知己。
“进来。”
沈安笑着招手,轻松的就像是来游逛一样。
王哦了一声,然后才压住惊讶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几个炉子,此刻炉子里火焰升腾,上面架着锅。
沈安没去关注那个,他走到了墙边的那堆东西前蹲下。
“安北兄,这是何物?”
王不知道沈安为何能被舍慧称为道兄,现在想来应当是故交吧。
沈安拿起一块焦煤说道:“这就是焦煤。”
他把焦煤凑到头上,一动之后就后悔了。
焦煤有孔隙,最容易夹住头发。
“焦煤……是做什么?”
沈安用力一拉,焦煤就带着头发下来了。
他龇牙咧嘴的道:“烧火的。”
舍慧在边上说道:“不,是炼丹的。”
“就烧火的!”
沈安起身,看着这一堆焦煤,说道:“不是很好,应当有烟吧?”
舍慧点头道:“有,只是好太多了。”
他欢喜的道:“那火好啊!以往炼不动的东西都化了,道兄,您若是不来,贫道也准备去拜访。”
“为何?”
沈安拍拍手,再看了焦煤一眼,觉得颜色不纯粹。
前世他在矿上见到的焦煤是灰白色,颜色纯粹,顶多就是尾部和头部有些发黑。
可这个焦煤却近似于灰黑色,显然杂质太多了。
这是原煤的缘故还是炼焦的手法不好?
“贫道准备炼制无尘丹!”
呃!
看着一脸兴奋之色的舍慧,沈安忍不住问道:“什么丹?”
舍慧说道:“无尘丹。”
“有何神效?”
道士的丹必须是有神效的,否则就是砸场子。
舍慧肃然道:“无尘丹乃是贫道偶尔得来的丹方,有四十九种材料,九日方能出炉。以前贫道的丹火不好,所以一直没成功,此次贫道得了道兄的帮助,这才敢再次炼制……”
他忍不住稽首道:“但凡有成,皆是道兄之功,贫道在此先谢了。福生无量天尊。”
“丹方可否让沈某看看?”
他试探着问道,觉得舍慧多半舍不得。
可舍慧却爽快的从怀里摸出了丹方,大大方方的给沈安看,甚至还解说着哪一种材料起到什么作用……
看完之后,沈安想说那是毒药,可一看舍慧那神圣的模样,他就没说出来。
这弄不好不但劝不回来,还会被当做是羡慕嫉妒恨。
出了出云观之后,沈安有些唏嘘。
这道士还是走上了这条绝路啊!
出尘丹,哥怕是神仙丸,吃一颗就飞升了,那真是出尘了。
“安北兄,小弟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王突然一个躬身,说道:“舍慧这等高人眼中只有道,对小弟也是冷冷的,可却对安北兄甚是恭谨,可见安北兄于道家亦有造诣,远远超过了小弟……”
这位不但知道天文,竟然还精通道术吗?
王一直觉得自己是世间最聪明的人,可在遇到沈安之后,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然后枯坐到满天星光。
然后他点了灯笼,看着灯笼照不到的地方依旧有光,他就痴了。
苍穹下,他看着那些星辉在发呆。
“那光是哪来的?”
当月光普照大地时,他更是在痴痴的想着。
“为何凌晨的月光黯淡?”
他一直站在院子里,直至天明,然后欢呼道:“我知道了,光会反弹,那些星宿都会反弹……”
他只觉得自己悟通了大道,然后心满意足的倒头就睡。
醒来时窗外已是暗黑,他打着哈欠出去,发现父亲和刚科举失利的二叔王安国都在外面坐着。
“为何失魂落魄的?”
因为宋祁被弹劾的原因,三司内部有些乱,所以王安石忙碌了不少,有些累。
王安国看着这个聪慧的侄子,就关切的问道:“可是身体不适吗?”
王的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家里人的心病。
王一怔,有些昏沉的大脑渐渐清醒了过来。
“爹爹,二叔,孩儿今日见到了沈安……”
王安石喝了一口茶水,皱眉道:“你去……请教了?”
他本想说是挑衅,可想到这个儿子心高气傲的,最后就改成了请教。
王点点头,吓到了王安石和王安国。
这孩子何时这般谦逊了?
王安国经常会有些错觉,觉得自己这个聪慧的侄子实际上是看不起他的。
只是因为他是长辈,所以才多少给些脸面。
这样孤傲的一个人,今日竟然说去请教那个少年。
“兄长,那沈安……”
“安北兄大才,孩儿远远不如,佩服之至。”
王安石刚举起茶杯,听到这话后,手一滑……
茶杯粉碎,声音在夜间传出去老远。
王安石很少失态,可现在他却有些不敢相信。
“你……”
他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长子,突然生出了一种这不是我儿子的古怪感觉。
你竟然有佩服的人了?
那个沈安竟然折服了我的儿子?
王安石一时间不禁痴了。
王安国却很是好奇,就在边上问王今日的情况。
“……那天文之说博大精深,小侄原以为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窥探到一斑,可没想到今日安北兄一堂课下来,小侄的疑惑荡然无存……”
“……那舍慧爹爹知道的,最是孤傲的一个,可在见到安北兄之后,竟然笑脸相迎,称之为道兄,并令人郑重打开大门……”
“……小侄自以为雄,可今日见到了安北兄之后,才知道了人外有人的道理……”
王安国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若非是要回家去读书,某非得去和那少年好好的谈谈。”
他科举失利了,但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才能,只认为是时运不济而已。
而所谓的好好谈谈,却有些别样的味道。
“兄长,元泽毕竟还年少……那沈安你打过交道,觉着如何?”
这是隐晦的担心王被人忽悠了。
可王何等的聪慧,他的面上闪过红色,说道:“二叔休要毁人清誉,安北兄大才,小侄尽知。”
这是有些怒了。
可他的愤怒在王安国的眼中却是被蛊惑至深的证明。
“兄长!”
王安国严肃的道:“此事要着紧了,否则元泽这边……”
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被骗,而且往往被骗了还无怨无悔,甚至主动为对方辩解。
为啥?
因为他们自视甚高,瑟,得意,所以在被骗了之后会自我脑补,甚至主动把骗子的漏洞给补上了。
王心中大怒,脱口而出道:“二叔莫不是以为比小侄聪明吗?”
在王的世界里,这世上只有自己最聪明,现在还得加一个沈安。
别的人都是凡夫俗子,难道我还用的着你们来提醒?
“住口!”
王安石喝住了儿子,然后对王安国说道:“那沈安……为兄这里也得过他的好处,算是间接指点……”
“兄长!”
王安国懵了。
王家几兄弟都是聪明之辈,王安石自然是其中翘楚。到了下一代,王更是聪明的和妖孽似的。
可王家最聪慧的父子俩,竟然都异口同声的说受过沈安的指点。
“他揭开了祖宗之法的丑陋一面,让人知道原来灾民并不想去做厢兵,后来为兄得知了他说过的三个字,深以为然。”
王安国问道:“哪三个字?”
“真心话!”
王安石注解道:“百姓的真心话!”
一室寂然。
……
包拯出手了,连续五份奏疏,直接让宋祁面无人色。
“包公,悠着点啊!”
沈安担心老包拯发力太过,到时候会崩了。
可包拯却埋头继续写奏疏,他发誓一定要把宋祁给弄下来。
“老夫若是去了,你就经常去看看包绶。”
包拯的目光平静,仿佛不知道自己是在同两个宰辅硬扛。
宋庠,枢密使,宋祁的兄长。
宋祁,三司使,大宋的财神爷!
沈安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惨烈的气息。
他出了御史台,思量了许久,觉得自己无法做到这一步。
宋庠两兄弟肯定是有盟友的,到时候宋祁被赶下台,老包拯也逃不过被人惦记,寻机就会给他来一记狠的,让他灰头土脸。
“见过沈郎君。”
就在沈安觉得自己缺乏包拯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时,一个道人拦住了他。
“观主备于明日举行丹会,请沈郎君光临。”
“什么丹会?”
沈安还在有些浑浑噩噩的。
道士稽首道:“观主九日炼丹,今日大成,得丹药两枚,交代说有一枚乃是沈郎君的……”
沈安胡乱的点点头,然后就去找到了张八年。
“官家是个什么意思?”
张八年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说道:“别担心这些。”
沈安恍然大悟,是了,赵祯再傻也不会自毁长城。
所以这一出弹劾大戏,实际上他就是在看戏。
而他也能趁此机会看看那些朝臣们是怎么表演的。
这就是帝王心术,可沈安却嗤之以鼻。
第219章 升天大会
如果把人分为三六九等,那皇帝定然不在其中。
因为帝王太少,而且站的太高,旁人很难知道他们的想法。
“官家,就在这几日了。”
陈忠珩有些胆战心惊的禀告着这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赵祯在看奏疏,全是关于宋祁的事。
他抬起头来,淡淡的道:“有人说宋祁该去,不,是大多说宋祁该去。你以为如何?”
官家竟然不关心待产的嫔妃?
陈忠珩心中一紧,就谄笑道:“官家,大家说什么……可最终还得要您来决断呢!这大宋啊!它缺谁都行,就缺不了您。”
“错了。”
赵祯把奏疏缓缓堆叠起来,“这大宋啊!谁都不能缺,可我却不在其间。”
“官家……”
陈忠珩心中惶然,可赵祯却笑道:“怕什么?帝王高居九重天……下面的人看不到你,你走了也无妨。”
这是他的真心话,在听到灾民的心声之后,他就觉得帝王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他顺手拿起一本奏疏,看了看,不禁笑道:“沈安竟然也弹劾宋祁,这是为何?”
沈安一般不会掺和这等事,所以陈忠珩也是一头雾水。
赵祯再看了看,说道:“他说什么……从未听闻兄弟一同居于庙堂,想来是因为帝王觉着不好称呼吧……难道称呼为大宋相公和小宋相公?可大宋相公听着和大宋一样,小宋听着对大宋不敬……”
这不是儿戏吗?
陈忠珩笑了笑。
赵祯把奏疏放下,说道:“包拯盯着宋祁不放,沈安这是担心了。”
陈忠珩不敢插话,缓缓收拾着奏疏。
赵祯负手而立,微微点头道:“这年头有情义的人越来越少了,亲兄弟都能当面厮杀,或是背后插刀……沈安……少年热血。”
……
沈安觉得包拯就是个倔的,担心也没啥用。
他得知赵祯只是在看戏后,就暂时放下了此事,第二天和王约好去出云观看丹会。
两人到了出云观时,听到里面竟然有乐声。
“安北兄,这乐声听着有些喜庆!”
迎接他们的道士说道:“观主刚服下丹药,此刻观里的人正在恭送观主升天呢!”
卧槽!
沈安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来晚了一步,不然被入魔的舍慧逼着一起升天咋整?
王艳羡的道:“那等仙丹,若是能服用一颗,定然能飘飘乎欲仙……”
“有机会弄一颗给你吃。”
哪来的仙丹,帝王倾尽一生和一国之力都只能是惆怅了事,留下无数故事让后人笑话。
比如说秦始皇求长生,让徐福带着一群童男童女出海,结果只是多了个倭国而已。
沈安已经看到了所谓的丹会,也就是升天大会。
一群道人坐在周围,看模样有些像是卦象的排列。
道士们围着的中间,此刻舍慧就坐在那里,身边是师弟舍情。
舍慧盘腿打坐,神色不悲不喜,抬眸见到了沈安,就说道:“快来,我等你许久了。”
沈安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尾椎那里升起,他下意识的喊道:“遵道!”
“安北兄!”
道观大门那边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舍情愕然看着狂奔而来的折克行,问道:“道兄这是为何?”
舍慧的眸色多了欢喜,说道:“升天的路上颇为寂寥,道兄,快来服了丹药,你我一起作伴好升天。”
沈安心想你这个真的是要升天了,只是别拖着我。什么作伴,真吃了那丹药,就是黄泉路上好作伴。
那些道士都艳羡的看着他手中的那枚丹药,恨不能自己抢来吃了。
丹药是红色,在阳光下红的妖艳。
“安北兄!”
折克行手扶刀柄微微颔首。
沈安从道人们的中间走了进去,他低声道:“可信我吗?”
舍慧点点头。
他觉得沈安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视功名如粪土,只是一时间不舍亲情,所以才在人间厮混。
这样的人他哪里会不信。
沈安对舍情说道:“听到没有?”
舍情笑道:“师兄当然是信道兄的。”
沈安对那些道士说道:“听到没有,你们的观主信我。”
“是。”
众道士一起应了,声势不小。
大家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连王都不知道。
舍慧伸出了手,张开,上面那枚红色的丹药在闪光。
沈安接过丹药放进了怀里,舍慧笑道:“要赶紧吃……”
只是一下,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沈安就突然扑倒了舍慧。
“道兄……”
边上的舍情惊讶的想出手,可折克行却瞪了他一眼,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人心惊。
沈安粗鲁的掰开舍慧的嘴,然后冒着被咬断手的风险,伸手进去,在他的咽喉处挠了几下。
他飞快的把手收了回来,然后就听到了牙齿磕碰的声音。
好险啊!真要被咬住的话,这手就没法看了。
“呕……”
沈安前世年轻时喝多了就喜欢挠咽喉,催吐百发百中。
舍慧也中招了,跪在地上狂呕起来。
沈安拍着他的背后,喝道:“都吐出来!”
那些道人此刻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起身。
“放开观主!”
“为何要让观主呕吐?”
“那奸贼莫不是想让观主把丹药吐出来,然后他好吃进去,那样他的手中还有一枚丹药……”
卧槽!
沈安闻言不禁干呕了一下。
而舍慧刚好不想吐了,被这话一恶心,瞬间那呕吐物就呈喷射状的喷了出来。
那些食物的残渣混合着丹药,看着颜色有些古怪。
“弄死他!”
有人喊了一声,沈安骂道:“弄尼玛!舍慧都要被毒死了!”
“道兄放手!”
舍情终于是清醒过来了,他一把抱住了沈安的大腿,想把他拖开。
“滚!”
前面的折克行已经和两个道士纠缠在了一起,沈安见了喊道:“打!别打死就成!”
说完他一肘就把舍情打了个扑街,然后喊道:“有人炼毒!”
折克行干翻两个道士,闻言就拔刀出来喝道:“谁再上来,都杀了!”
汴梁乃是京城,首善之地,这些道人又备受尊重,所以养尊处优的,谁见过拿刀子要砍人的?
而且折克行久处西北,按照他的说法,很早以前父辈就带着他去杀人,杀马贼,擒获的马贼用战马活活拖死……
折克行就记得自己杀的第一个马贼,是个四十多岁的西夏人,因为环境恶劣,胡须都白了一半。
他一刀砍下去,结果只砍了半个脖子,那马贼扑了过来,要不是父亲出手,他的小命就交代在那了。
所以他学会了想要保护自己,那就要对敌人下狠手的道理。
他的眼睛渐渐的红了,有些疯狂之色。
一群道人都被吓傻了。
“呕!”
舍慧已经吐完了食物,现在吐出来的都是水。
“差不多了吧?”
沈安看看呕吐物的颜色,觉得还不错。
舍慧无力的躺在地上,悲哀的道:“道兄为何破我的机缘?一枚难道还不够吗?”
沈安摸出那枚丹药,说道:“这玩意儿……吃了真会升天。”
老子救你一命,还要冒着被咬断手的风险,还得要冒着被道士们群殴的风险……
我容易吗我!
若非想到焦煤的制作方法是我提供的,你死翘翘了哥都不会多看一眼。
沈安觉得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却忘记了这里是道观。
“官人来了!”
一队军士在道人的带领下进来了。
原来在沈安扑倒舍慧之后,就有胆小的道士去报了官。
听闻有人对活神仙舍慧动手,军巡铺颇为重视,带队的竟然是个都头。
“放开真人!”
那都头拔出长刀,虎目圆瞪的厉喝道。
沈安叹道:“这事儿吧……某待诏……不,国子监说书沈安。”
“沈待诏?”
可那都头却习惯性的就喊了待诏,对说书没兴趣。
都头收了长刀,然后问道:“待诏,这是……”
你把人舍慧真人都弄的吐了一堆,这不对吧?
沈安见舍慧对自己怒目而视,就知道这事儿必须要挑明了。
“这丹药有毒。”
沈安看过了所谓的丹方,组合起来不毒死人就稀奇了。
今天他本是想来阻拦的,可没想到舍慧竟然早早的服下了丹药。
“谁……谁弄个活物来,吃了这些呕吐的东西。”
舍慧依旧是愤怒,舍情躺在地上呻*吟,说腰被沈安给捶断了。
稍后有人抱着几只鸡鸭来,沈安叹道:“这也是生命啊!”
可为了警醒这群蠢货,他不得不展示一番所谓仙丹的神奇。
“若是无事,我的那枚丹药给你,以后你继续嗑,我不管了!”
沈安指指呕吐物,然后侧脸过去。
耳边传来了鸡鸭的的声音,沈安微微叹息,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揭开了炼丹的真面目,死的伟大……”
“你等先出去。”
舍情悻悻然的爬起来,然后让人送了军士们出去。
下面的结果不管是正反,都不适合被外人看到,否则传出去的话,出云观怕是要门可罗雀了。
沈安就坐在舍慧的身边,直至那几只鸡鸭吃撑了在休息。
王一直在看着,刚才他甚至还挡住了侧面的一个道士,只是挨了两拳,一只眼睛有些乌青。
“疼不疼?”
沈安知道他爱仪容,所以就笑着问道。
王摸了摸眼睛,装作不在意的道:“最多两日就好了。”
“回家叫人煮了鸡蛋在伤处滚一滚。”
他的神态轻松,绝望的舍慧却忍不住问道:“敢问道兄,贫道可有得罪的地方吗?”
沈安摇头,舍慧悲愤的道:“那道兄为何要坏了贫道的机缘?贫道炼此丹多次,好不容易成功,下次却……而且那些材料难寻……”
沈安叹息道:“你那个方子……确实是材料不好找,因为一个东西是西南的辰砂,可那不是你们看到的辰砂,而是剧毒。还有另外两种东西……话说这么乱吃东西,你不怕被毒死吗?”
前世爆出的新闻,那边有个所谓的辰砂矿,结果被检验出来竟然是红铊。
丹方的上面不写着西南辰砂也就罢了,而且还有几种连沈安都看不懂的矿物质,这尼玛吃下去不死翘翘才见鬼了。
矿物能吃吗?
哥,那是剧毒啊!
舍慧喘息着,死死的盯着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了。
“你这是污蔑,这是传承千年的丹方,有前辈服用升天。你……你这是嫉妒……所以才破坏了贫道的机缘……贫道好恨自己引狼入室……啊……”
他仰天长啸着,一群道人都在悲戚的看着这一幕,然后对沈安怒目而视。
只有有人起个头,这些道士就能把沈安等人围殴致死。
折克行有些后悔没叫陈洛他们跟着来……
王低声问道:“可挡得住吗?”
折克行微微摇头,他又不是神仙,分身乏术。
王在计算着怎么跑路,沈安坐在那里以手托腮……
渐渐的周围安静了。
“……贫道悔恨啊!早知道你是这般的狼子野心,贫道当初就该揭开你的真面目……”
舍慧在倾诉着自己的悲愤,然后觉得周围太安静了些,就抬起头来。
他的身前就是呕吐物,此刻一只公鸡正摇摇晃晃的踱步而来。
“咯咯咯……”
公鸡的嗓子里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若是有经常杀鸡的,自然知道割开鸡的咽喉后,就是这种叫声。
噗!
那公鸡踱步到了舍慧的身前,突然身体一个打晃,就倒在了他的膝前,那双小小的黑眼睛在看着舍慧。
“这是为何?”
舍慧抱起这只鸡,状若疯癫的问道。
沈安叹息道:“它吃了你的仙丹,升天了……”
舍慧愕然,然后看向了剩下的那几只鸡鸭。
噗!
一只鸭子歪歪斜斜的倒下了。
现场气氛肃然,仿佛是死了爹娘一样。
……
感谢书友:“断残雪”成为本书的新盟主。大丈夫又多了一位盟主,心情愉悦中。
第220章 生了,女(为‘佃佃莹欣’加更)
方外人应当是脱离了世俗和低级趣味的人,这是沈安最早的认知。
可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就思索着人的来去。
人就是人,人不会变成神仙。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生老病死,是人就逃不过。
可现在一群道人看着那几只死翘翘的鸡鸭,那神色真的不像是方外人。
如丧考妣!
舍慧更是呆住了。
“不,这是千年前的丹方,有人服之升天了。”
舍慧抱着那只鸡,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嚎啕大哭。他边哭边说道:“贫道数十年的准备,一夕化为乌有,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活着就是行尸走肉!”
这就好比一个研究永动机的‘专家’,研究了几十年,突然某天有人证明了永动机是不存在的,他大抵也会是舍慧这般的心丧若死。
沈安有些不耐烦了,起身道:“这些鸡鸭也升天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刚才在按住舍慧的时候被扭到了。
“我们回去。”
他当先往外走,那些道人默默的让开了路。
“道兄。”
舍情突然追了上来,就在沈安以为他要不依不饶时,舍情稽首躬身。
“多谢道兄!”
这一刻油滑无踪,他很认真的在道谢。
那些道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就喊道:“多谢道兄!”
“多谢道兄!”
一群道人肃然行礼,气势恢宏。
可他们感谢的却是一个少年。
那些道人里有的眼含热泪,有的一脸惨白,有的一脸庆幸……
眼含热泪的多半是吃了丹药,脸色惨白的肯定是吃多了,而庆幸的……
必须要感谢沈安啊!
若是没有他,以出云观喜欢嗑丹药的习惯,怕是都要早死升天了。
这个感谢情真意切,所以道人们一路送出去,不舍沈安离开。
王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是学到了什么。
沈安愕然,随即欣慰的回礼。
只是他的稽首有些不伦不类的,然后说话也不大对。
“那个啥……下次有事招呼。”
沈安说完才发现不对,大家都知道这丹药不对头了,下次有事……有啥事?
一路出了道观,那一队军士还在。
此刻见刚才人人喊打的沈安竟然被舍情他们恭恭敬敬的送了出来,都头不禁讶然道:“这是……”
直至沈安远去,那些道士依旧在目视着远方。
“这沈待诏……果然是有道的真人啊!”
王忘了所谓的真人,等王安石下衙后,就把此事说了。
“毒死了?”
王安石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点头道:“爹爹,孩儿亲眼所见,那丹药毒死了鸡鸭,舍慧到后面也有些委顿……若非是被安北兄催吐了出来,他今日怕是要真的升天了。”
王安石难得的心慌意乱了,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去出云观求舍慧给点丹药给老母吃的事。
此刻回想起来,他真的要感谢舍慧没给丹药。
多谢你的不杀之恩!
“爹爹,二叔上次还说再去求求舍慧,千万别去了。”
王安石哪里还会去,他和王面面相觑,说道:“此事倒是又亏欠了沈安的情。”
若非是沈安,自家老母真得了舍慧的丹药服下去……那真是……要升天了呀!
……
沈安发誓再也不装神弄鬼了,谁要死就赶紧死。
“哎哎哎……轻点……嘶!”
他坐在堂前,陈洛正在拿药酒给他擦膀子,果果站在边上见他龇牙咧嘴的,就红了眼睛。
“哥哥……”
小小的女娃,那嘴一扁着,顿时就让人怜爱的不行。
沈安马上就忍住了疼痛,笑道:“哥哥哄你玩的呢,不疼。”
果果却还在伤心,沈安就单手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午觉可睡的好……
等擦完药酒之后,沈安觉得膀子舒服多了,就夸赞了陈洛。
“家父也是武人,以前家里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老鼠、蛇蝎什么的,家父晒干了,有的吃肉干,有的是泡酒……”
沈安的咽喉涌动了一下。
陈洛却没啥感觉,继续说道:“郎君,小人继承了家父的医术,对伤患多有把握……”
沈安干咳一声道:“这个……下次吧。”
赵仲来了,和沈安进了书房之后,他就要了热茶,连喝三杯,这才缓过来。
沈安见他面色发白,就问道:“有事?”
赵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宋庠刚上了奏疏,说他掌控枢密院,宋祁又掌控着三司,两兄弟加起来权势太重……他恳请陛下把他弟弟宋祁给放到下面的州县去。”
我去!
这个……
沈安见过各种手段,插刀的也见过不少,可亲大哥插自己弟弟一刀,这个确实是没见过。
然后他就目睹了一次亲兄弟的分裂。
宋祁得知亲哥哥的举措后,沉默的上了奏疏。
自请下放!
宋祁走的那一天,天上飘着细雨。
送他的只有两人,而且还不是官员,至于宋庠,连影子都不见。
沈安恰好要出城去视察作坊,就遇到了他们三人。
他遥遥拱手,宋祁以为他是来送自己的,就感动的道:“和某有交情的都不敢来,可沈安和某只是见过一面,却……有人说沈安奸猾,某今日之后定然是不信的!”
沈安觉得宋祁有些可怜,而且宋庠上次放话说枢密院不欢迎他,所以秉承着让对手不爽我就爽了的宗旨,他叫人拿了些腊肉和香肠,快马追上了宋祁,只说是一点小心意。
宋祁此刻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得了这些东西后,不禁老泪纵横。
“沈安……义薄云天啊!”
义薄云天的沈安在视察已经建好的工坊,一群女人正在听他讲话。
“……除非是男人能养家,否则女人别整日就在家里伺候男人,出来给自己找个事做做,每日有钱粮进账,家里的娃也能多些零嘴……”
这些女人年纪不一,从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都有。
她们好奇的看着这位沈待诏,觉得他说的真好。
“……女人要自强,要大胆的跨出这一步,等你们比自家男人还能挣钱了之后,你们在家里的腰杆子就挺起来了,倒时候谁伺候谁……这可就说不准了!”
他说的义正言辞,有个妇人就问道:“待诏,咱们这挣钱能比得上男人?”
有人开头,那些女人就开始起哄了。
三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那个啥,这里大概有上万只。
沈安一瞪眼,说道:“咱们这里是按做工的量来算钱,做得多钱就多,童叟无欺。”
女人们一听就觉得有奔头,当即有人问道:“待诏,若是有人克扣咋办?”
“去榆林巷找我说话,我若是偏袒,那就不是男人!”
“好!”
沈安欣慰的看着这些女人,觉得自己也算是开启了大宋妇女运动的先河。
哥就是妇女运动的先驱啊!
后世子孙得大书特书才行。
“待诏,可你……还是个雏……算不得男人啊!”
一个妇人在嘀咕,沈安的耳朵好听到了,一脸黑线。
他不好和女人计较,就说道:“谁还有问题的,赶紧了啊!不然我走了。”
一群女人莺莺燕燕的围拢过来,你问‘每个月什么时候发钱’,她问‘能不能让自家堂妹也来’
等沈安狼狈的从这群女人的中间挤出来时,正等在外面的杨沫不禁就笑了。
“这群女人……厉害!”
沈安又叮嘱了管事的几句,然后和杨沫出了庄子。
“宋祁说您义薄云天,如今好些人都知道了,有人骇然而笑,说那宋祁怕是有些神志不清。”
沈安一听就怒道:“难道我不是吗?”
杨沫的嘴角抽搐一下,违心的道:“您当然是。”
沈安叹道:“那些人是嫉妒,羡慕嫉妒恨!”
义薄云天啊!
好像是宋江才有的名头吧。
……
“义薄云天?”
赵允让觉得怕是白日见鬼了。
赵宗实坐在边上给他泡茶,闻言就笑道:“爹爹,其实沈安也算是不错,少年狡黠这谁都有,比如说仲吧,昨日就把他妹妹气哭了,还在边上笑,气得孩儿就揍了他一顿。”
赵允让摇头道:“那少年……还有人说他慈悲为怀,好像是方外人说的。”
赵宗实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外面进来了一个下人。
“郡王,宫中的消息,生了……”
赵允让微微眯眼,问道:“是什么?”
赵宗实看似在泡茶,可手却在颤抖。
“女……”
“!”
茶杯落地,赵宗实手忙脚乱的去收拾。
“好了!”
赵允让挥手让下人出去,然后说道:“你无需慌张,此事……怕是定了。”
赵宗实捡起了茶杯,强笑道:“爹爹,官家还能生呢!”
赵允让叹道:“十三郎,官家不会再生皇子了,他没这个命!”
这一刻的赵允让目光锐利,哪里还能看出半点老态。
“懂不懂?这就是命!”
这时外面有人禀告道:“郡王,有人送了礼,说是来拜访。”
“让他滚!”
赵允让冷冷的道:“官家正在伤心的时候,这时候来送礼,这是想害人呢!记住那人的名字,以后收拾他。”
他见赵宗实面色难看,就说道:“这等事既然争了,那输了就会带累子孙,所以你要好生的想想,为了你的女人和孩子们想想。”
赵宗实应了,赵允让起身道:“十三郎,从现在开始,咱们家啊!它就多事了!”
沈安也接到了消息,他进了书房,谁都不见。
书房里,一张地图摆在桌子上,这是沈安凭借着记忆画出来的地图,不精确,比例更是可笑,可却大概画出了三国之间的态势。
“辽国……”
外面有人敲门。
“西夏……”
“郎君,有客……”
“大宋……”
沈安渐渐沉浸在三国的纠缠里,他的脑海里渐渐多了硝烟。
战马长嘶,箭矢划过长空,勇士在惨叫……
“稳住……”
一排排宋军步卒在列阵,他们握着长枪,绝望的看着对面渐渐起速的骑兵。
长枪被折断,步卒被战马撞飞,被马刀劈砍……敌骑冲杀进来。
“长斧!”
沉默的阵列再度前行,一把把长斧劈斩下去。
血色弥漫……
他抬起头来,喃喃的道:“国大于家……陛下,恕我无能为力了。”
赵祯对他不错,但他却不是神医,并没有生子秘方。
两个嫔妃都如同历史上记载的生了皇女,赵祯……
“这就是命啊!”
他看着地图,一拳砸在北方,狰狞的道:“这就是我的命!”
他的宿命就该在北方。
沈卞消失在北方,而他的儿子将会率领大军踏破长城,杀进草原……
他的命就是为大宋解开那个疙瘩,那个让大宋被后人嗤笑为‘弱宋’的疙瘩。
“郎君,来了几个客人。”
“不见!”
沈安知道这些都是试探者。
赵允让那里不会少,赵允良那里也不会少。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从今日开始,大宋就要进入到一个新时期了。
他抬起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
第三更送到,求支持。
第221章 别嘚瑟(为‘幸福’加更)
“沈安这下可瑟了。”
“为何?”
“朝中好些重臣都上了奏疏,请官家接了宗室子进宫。”
“官家同意了?”
“那是官家呢!难道就这么让太子之位空着?到时候出了什么……大宋还能指望谁?”
“是了,太子是要立一个的。”
“华原郡王府和汝南郡王府都有可能,沈安和汝南郡王府的关系密切。”
“那府上的十三郎当年就进过宫,他的儿子和沈安交好。”
“那沈安岂不是要得意了?”
“肯定的,走路带风……”
一群街坊把外面的民意缩小展示在了榆林巷里,等看到沈安牵着妹妹出来后,就换了话题,然后笑眯眯的冲着沈安拱手问好。
“待诏好!”
这个称呼实际上有些不大对。待诏待诏,说的是手艺人。
但沈安却不介意。
“诸位街坊好。”
沈安牵着妹妹不好拱手,就笑眯眯的打招呼。
果果也嚷道:“街坊好!”
有人喊道:“待诏这是要去哪?”
沈安笑道:“我兄妹去女道士那里玩耍。”
街坊们见他和气,并无什么倨傲,顿时就欢喜了。
等他们兄妹走了之后,有老人就叹道:“当初他们兄妹刚来榆林巷租房时,那时候看着可怜。沈安出去做买卖都是一头挑着摊子,一头挑着妹妹,可怜啊!可如今再看看,人家都成了大官,那个什么……说书的。”
“国子监说书。”
“那可是不得了,教那些官员的。”
“以前还有人嫉妒沈安呢!那是谁?现在怎么不嫉妒了?”
随着沈安慢慢的发迹,这些街坊羡慕嫉妒恨是少不了的。
可现在却没了。
有人说道:“以前还能看得到,妄想着追上他,现在人沈安慢慢走咱们都追不上,那还嫉妒个什么?!”
人就是这样,羡慕嫉妒恨大多是和自己差距不大的,当差距越拉越大,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之后,再狭隘的心都会变得平和起来。
沈安牵着妹妹出了巷子口,就遇到了赵仲。
“仲哥哥。”
果果笑着挥手。
“果果真漂亮。”
赵仲今日有些敷衍,等近前就说道:“安北兄,翁翁想招幕僚了。”
幕僚?
老赵这是觉得自家的智商不够用,要请几个外援来应对目前的局势?
“以前请了不来,现在凑着来了,可见也是些趋炎附势的。”
人在失势时,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你。
等你得势后,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拥抱你。
实际上并无差别,唯一的差别就在于权势而已。权势就像是磁石,能吸引无数觊觎和蛆虫。那些蛆虫想攀附上来,缓缓等待权势发臭,直至变成烂肉的那一天,然后它们就能饱餐一顿。
如今两个郡王府虽然并无实权,可这玩意儿就像是买期货一样,那些人依旧敢于下注。
沈安带着妹妹去了女道观里,请了里面的一位道医给妹妹看了身体,结果不错。
“令妹的身子不错。”
女道士看着慈眉善目的,面对着沈安递来的一块银子依旧不动色。
“出门带不了铜钱,请见谅。”
女道士微微颔首,目光淡然。
真正的大德高士不会故弄玄虚,他们早已把人生和世间看透,知道这一切只是虚幻,生死都是虚幻。
在他们的身上,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
出了道观,果果欢喜的道:“有姐姐。”
几个少女从前方走过,裙裾飘飘,只留下了一阵笑语。
赵仲今天有些沉默,直至此时才说道:“安北兄,他们说我该弄几个老师……”
这是……迫不及待了?
“你翁翁怎么说?”
“我翁翁没说话。”
沈安摇摇头道:“镇之以静,别瑟!”
他不知道赵祯具体驾崩的时间,可却知道赵仲进宫的时间不是现在。
而且这些人老是把赵祯想做是一个皇帝,皇帝嘛,就该是无私的。
所以群臣这些年一直在蜂拥上奏,让赵祯赶紧接个宗室子进宫来当太子,至于赵祯会不会心疼……你是皇帝啊!你竟然会心疼?
皇帝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赵祯的仁慈带着烟火味,可群臣在考量事情时却把他当做是庙里的木胎神像。
多年前就不断有人建言,让他接宗室子进宫,赵宗实就是这个建议的产物。
可赵祯的难受和憋屈都被大家忽略了。
赵仲点头,回到家中后,赵允让那边就召他过去。
赵允让和赵宗实都在。
这是一个小型议事的规制。
赵允让看了赵宗实一眼,说道:“此事就如浪潮,一旦开始就不可抑制。但我家却由此引人注目了,各种手段怕是层出不穷……”
他对赵宗实说道:“一人计短,十三郎的身边得有人帮衬才是。”
他看向了显得格外沉稳的赵仲,满意的道:“仲此后当多读书……”
这是要让赵仲多留在家里,而且也得要重新请先生。
赵仲苦着脸,赵宗实哪怕不想进宫,可也瞪了他一眼。
赵允让喜滋滋的道:“如今两家都在盯着,此时谁犯错少,谁就是赢家,赢着赢着的,就上去了。”
“你看这人行不行?”
两人在商讨着人选,压根就没有征求赵仲意见的意思。
长辈的考量总是要比你强,所以接受就是了。
两人最后敲定了五人,赵允让就叫了老仆进来,准备安排人去拜访。
赵宗实微笑着,他现在需要的是养病。
所以幕僚不幕僚的对他来说就是扯淡。
他看向了自己的长子,目光慈祥。
“翁翁。”
“什么?”
“孙儿……不想要什么幕僚。”
赵宗实愕然。
赵允让一怔。
赵宗实问道:“你这是为何?”
赵仲说道:“此事还是要暂时安静些才好。”
赵允让和赵宗实相对一视,然后都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此事已成定局,群臣都在进言,官家迟早会同意的。”
现在请了幕僚来,就是让你们快速接受外面的各种信息,并渐渐习惯那种分析问题的方式和角度,免得进宫后两眼一抹黑,遇事就措手不及。
赵允让认为这是小孩子在闹别扭,就没在意。
可赵仲却再次说道:“翁翁,这不是时机。”
“你不要?”
赵允让觉得这是小孩子发倔,就莞尔道:“那就由得你。”
官家的年岁不小了,而且身体一直不大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驾崩?
所以时不我待啊!
赵允让说道:“他那里有个沈安,倒也罢了,还是十三郎这里吧。”
赵仲鼓起勇气说道:“翁翁,怕官家忌讳呢!”
赵允让笑了起来,然后对赵宗实点点头,示意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赵宗实说道:“这是社稷大事,君王无私,社稷无私,官家多年的帝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做了皇帝就该没感情,和庙里的菩萨差不多,他忌讳个什么?
而且郡王府最近不见客,这就是在表示自己的态度。
至于幕僚,这肯定不在帝王的眼中。
赵仲摇摇头,起身说道:“翁翁,孙儿不要。”
他很是严肃的说道。
赵宗实微微不悦,就看向了赵允让。
赵允让却只是笑道:“随你,你且和沈安去搅合吧。哦,最近还多了个神童般的王,少年人就该一起玩耍,去吧。”
这是哄小孩子呢?
随后就派人去拜访幕僚人选。
……
“官家,两家郡王府倒是不怎么见客,只是都请了幕僚。”
宫中,赵祯的目光冷清,说道:“都给谁请了?赵允让和赵允良没请?”
张八年冷冷的道:“赵允让请了三个,赵允良请了五个。”
赵祯把手中的奏疏扔在案几上,随口问道:“赵仲呢?”
张八年没想到他竟然还问下一代,就说道:“据说是想请,可赵仲说忌讳,不要。”
“忌讳啊!”
赵祯的眼中多了怒色,说道:“一个孩子都知道忌讳,都知道不来刺我的心,可那些大人呢?都是狼心狗肺!”
“都以为朕是钢筋铁骨,都以为朕从里到外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热。可若是如此,无数人的脑袋早就该掉了!都该掉了!”
皇帝很少会咆哮,不,是压根就没有过。
可现在宫中却回荡着他咆哮的声音。
一阵咆哮之后,赵祯冷静下来,吩咐道:“朕记着三司那边有些陈年的账务,说是不好理,还准备新招收人手来重新核算,朕看不必了。”
他负手回身站着,淡淡的道:“宋祁走之前说今年的耗用怕是会有些捉襟见肘,既然如此,那就节省些,让他们弄,否则白白拿着钱粮,那是坐吃等死。”
陈忠珩觉得身上一冷,然后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就袭上心头。
叫你们瑟!
稍后他就带着十多辆牛车去了三司。
“什么?要账册?”
宋祁滚蛋了,现在三司使的职位还在空缺中。
所以得知这个要求后,整个三司都懵逼了。
王安石是度支判官,对那批陈年账册有些印象,就带着陈忠珩去。
“多来些人!”
眼前的柜子里全是账册,陈忠珩拿起一本来翻动了一下,顿时灰尘就飘飞的到处都是。
“啊嘁!”
他打个喷嚏,想起那两家子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想笑。
主辱臣死,你们把官家当做是死人,那就接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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