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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4章 杂学登堂入室

    “夺回来了?”

    赵曙正在焦急不安,见沈安拿着一个布袋子进来,就起身问道。

    “是。”沈安打开布袋子,里面是一厚摞图纸,“陛下,这便是青铜火炮的铸造图纸。”

    赵曙走过来,一一翻看着图纸。

    “这是何意?”

    他看着图纸上的直径等标注数据问道。

    “陛下,这是直径,您看看,这里分为内径和外径,它们之间的差距就是壁厚……还有这里,您看,这是引火孔的直径,这些必须要精确,否则……您知道,那些铁弹的大小都是差不多的,若是火炮的口子弄大了,那铁弹进去就没法保证气密性,就是会漏气,打不远。”

    “漏气……”赵曙问道:“漏气打不远,为何?”

    “火炮发射全靠火药燃烧膨胀气体,若是漏气,那些膨胀的气体就从边上跑了出去,而不是推动铁弹出去。”

    “这个朕懂了。”

    “还有这个小,一小的话,铁弹就放不进去。”

    沈安一边解说,一边居心叵测的想着这群棒槌会不会被镇住。

    “这里您看,铸造的要求颇高,弄不好里面有了泡就作废了。”

    “还有这里,您看这里,这是加强筋,没有这个东西,火炮一旦起了裂缝,就有可能会炸开。”

    赵曙一边听,一边看着图纸。

    “这是什么?”

    他指着一个数据问道。

    “这是……您看这里有个加减号,就是尺寸公差,也就是说,这个孔径大小最多允许那么多误差,一旦超过这个误差,整个火炮就只能回炉重做。”

    “这般复杂吗?”赵曙皱眉看着这些数据,“朝中的作坊看得懂吗?”

    来了啊!

    沈安一脸惆怅的道:“看不懂,还得从头教。”

    哎!

    赵曙叹道:“是杂学里的学识?”

    “是。”沈安看着很老实,但包拯发誓这厮此刻无比嘚瑟。

    能强壮大宋的唯有杂学,这是沈安不断在默默给出的暗示。

    “那就教授吧。”赵曙也很惆怅,却不知道原因。

    “皇子可会?”

    他突然问道。

    “会。”沈安笑道:“大王对此颇为好奇,学的不错。”

    赵曙莫名轻松了些,“朕在想啊!若是他们拿着这些图纸去,这里看不懂,那里看不明白,耶律洪基怕是想杀人,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些古怪的符号谁都看不懂,但配方却有,还有铸造的法子,所以真落入敌手,他们若是有魄力,只需无数次试验,最后就能弄出火炮来。

    “杂学很是重要,朕在想啊!这门学识该如何让更多的人学习。”赵曙终于不能漠视这门学识了。

    沈安觉得心跳开始加速,但依旧是平静的模样。

    赵曙在看着他,很满意的道:“如此从明日开始,你每日进宫一个时辰,给朕说说杂学。”

    韩琦愣住了,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按照华夏的传统,你就算是帝王也得保持着学习的习惯,为此一群所谓的大儒打破头也想争夺为帝王讲学的资格。

    可今日赵曙就把这个资格给了沈安。

    这个不算什么,因为讲学是讲学,不是老师。

    可沈安即将讲的却是杂学。

    这个就是炸弹,一下就炸的宰辅们外焦里嫩。

    杂学的发展历程堪称是悄无声息,从刚开始太学时的那十多个学生,到建立邙山书院为止,杂学就像是一小片杂草,悄无声息的生长着。

    但赵曙竟然要学习杂学,这个消息传出去,天下人都要震动了。

    你说杂学不好、不行,那为何官家要学?

    只是这么一个反问,就能击溃所有大儒。

    除非他们敢说官家有病,疯了,否则这事儿没法反驳。

    有句话叫做登堂入室!

    杂学若是能让帝王学习,那就算是登堂入室了。

    富弼突然低声对包拯说道:“辽人没有火药配方,他们拿了图纸去也没用,弄出来的火炮打不远,估摸着神威弩就能教训他们。”

    包拯干咳一声,不搭话。

    宰辅们都不是傻子,把赵曙的决断和先前急心火燎去追图纸的事儿一对上,就发现了猫腻。

    合着打造火炮不易啊!

    合着把火炮打造出来了依旧没卵用,因为你没有最好的火药配方,那铁弹装进去,估摸着还不能打到对手的阵列前。

    沈安定然知情,但前面却一字不提,显然就是故意的。

    但官家呢?

    官家难道傻?

    当然不傻。

    唯一的解释就是官家在配合沈安。

    啧啧!

    君臣联手来了这么一出,把宰辅们都蒙在了鼓里,真是了得啊!

    赵曙干咳一声,“图纸拿了回来,随后就看好些。”

    这话他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沈安也觉得宰辅们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这是被发现了吧。

    韩琦出班道:“陛下,学了杂学倒是无碍,可臣却担心无法说服那些人,到时候天下物议沸腾,不利于新政的推行。”

    曾公亮也暗自点头,觉得老韩这话再没错了。

    那些人反对新政屡屡被打击,那么狙击杂学登堂入室就成了他们最大的目标。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啊!

    到时候谁能扛得住那些人的疯狂攻击?

    赵曙在沉思。他是帝王,做决定并非轻率……

    他沉声道:“杂学之道,朕这些年算是见识过不少,说是利国利民一点都不为过。杂学里也没有什么关乎于朝堂之上的学问,朕要了解一番,不能吗?”

    那些人最紧张的不就是杂学会提出治国主张吗?可没有啊!杂学里全是发前人未发的学识,治国的那些东西一个字都没有。

    韩琦苦笑道:“那些人怕是不会听从。”

    他看了沈安一眼,“杂学蛰伏这些年老夫一直在看着,觉着你知道分寸,这很好。如今官家若是学了这个,杂学就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你可能挡住?”

    这是告诫,让沈安劝说赵曙打消这个念头。

    沈安微笑道:“杂学如何,某说了不算,学生们说了也不算。某深信一句话,千言万语不如一锤定音,正好出云观最近在弄新火炮,若是陛下有暇,还请前去一观。”

    “新火炮?”赵曙一听就欢喜,“好,这便去。”

    这位帝王对于新兴事物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此次算是助攻了杂学一把,但何尝没有让杂学站出来,成为新政之外的第二个靶子的想法。

    如此新政的压力自然就更小了。

    这等手腕一般人压根看不出,但却瞒不过宰辅们,所以韩琦才会出来告诫沈安。

    在后面更衣时,陈忠珩劝道:“官家,杂学此事怕是会被人诟病呢!”

    这事儿连陈忠珩都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可赵曙却只是平静的道:“沈安太懒,太闲了些。”

    陈忠珩仔细一琢磨,不禁为好基友默哀一瞬。

    官家这是觉着沈安无所事事,给他找事做呢!

    众人一路出了皇城,往出云观去了。

    到了出云观后,能看到外面有几个闲汉,其中一个竟然躺在屋顶上,敞胸露怀的,颇为不雅。

    “那是谁?”赵曙见了不禁有些生气,“方外清净地,不像话!”

    “轰!”

    他话音未落,出云观的后面就传来了一声轰鸣,众人的马都被惊了一下,然后赶紧控制。

    曾公亮的马最近才换,被这声轰鸣吓趴下了,粪便一坨坨的拉出来。

    曾公亮趴在马身上,一脸黑线的看着前方。

    官家,您才将说了方外清净地,怎地就打雷了?

    不,是放炮了。

    韩琦是坐马车来的,他得意洋洋的下了马车,说道:“这是火炮吧,听着有力。”

    赵曙下马,指着屋顶问道:“那是谁?拿下!”

    跟来的张八年看了一眼,眼中的鬼火都黯淡了一瞬。

    “嗯?”赵曙见他不动手,就怒了。

    你个刁奴,竟然敢抗命?

    张八年低头道:“官家,那是……皇城司的密谍。”

    赵曙的眼角抽搐着,觉得今日出门不利。

    “官家竟然亲临,出云观上下不胜欢喜。”

    舍情带着人出来了,他笑的和闲云野鹤没半点关系,很是谄媚,“难怪贫道今日的早课做的格外的好,在入静时觉着出云观的上空有云气涌动,原来竟然是应在了官家的身上。”

    这厮就是道门之耻啊!

    沈安没法听下去了,“我等来看看火炮,带路。”

    舍情幽怨的看了沈安一眼,觉得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

    两人并肩进去,舍情低声道:“道兄,不能拆台啊!”

    “你想作甚?”沈安觉得这货就是个官迷,舍慧早该把他赶出师门。

    “某在想,若是能把官家伺候的舒坦些,会不会给贫道一个真人的号?”

    真人啊!

    一旦得了这等封号,堪称就是道门领袖。

    舍情陶醉了一会儿,见沈安木然,就问道:“道兄不说话,难道也觉着有理?”

    “你这等人,若是得了真人的头衔,迟早是祸国殃民的妖道,回头舍慧怒了,把你投进炉子里去,和铁水融为一体。”

    舍情打个寒颤,“道兄莫要胡说,上次有个道人就是脚滑了,一下就进去了,结果……什么都没了。”

    “当然,就是那炉钢铁的碳含量多一些罢了。”

    “碳含量?”

    “对,烤肉烤糊了,像是什么?”

    “像是……炭。”

    舍情干呕了一下,沈安恶作剧的笑了笑。

    先前舍情的马屁让他恶心了一下,这下就算是反击。

    屋顶上的那个密谍见到赵曙时,不禁喊道:“官家来了。”

    这个蠢货!

    张八年恨不能一爪抓死那个密谍。

    “哎哟!”

    那密谍却不用他抓,脚下一滑,就这么滑溜了下来。

    屋檐下有大水缸,用于观中灭火。

    那密谍好死不死的正好落在水缸里。

    呯!

    水花四溅,接着水缸炸裂。

    沈安挡在了赵曙的身前,就差喊一声护驾了。

    水花飞溅在他的身上,赵曙却安然无恙。

    “沈卿忠心,朕知道了。”

    呵呵!

    虽然只是挡水,但沈安的反应太快了,所以赵曙不禁有些感动。

    张八年浑身是水,面色铁青。

    等赵曙等人进去后,他会留下来惩罚这些蠢人。

    一路进了后面,就见一门火炮在试射。

    “那是……”

    赵曙眯眼看着那门火炮,突然惊喜的道:“是钢铁铸的吗?”

    大宋缺铜,沈安说过以后会用钢铁铸炮,所有赵曙一直在等着这个好消息。

    “是。”沈安淡淡的道:“出云观一直在测试铸造钢炮,只是多番失败,钱花销了无数,近日才有了气色。”

    “好!”

    韩琦不禁赞道:“如此能节省许多铜料,这个堪称是利国利民!”

    众人看着沈安,不禁暗自赞许。

    包拯说道:“他不说,但并不代表没做。这一件件的事,哪一件他不是默默无闻的做了?做出来之后,有人攻击他也不吭声,堪称是忍辱负重啊!”

    沈安配合的做出了黯然神伤的模样。

    曾公亮想起了那些被打断的腿,不禁觉得忍辱负重这个词以后不能用了。

    赵曙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眼角抽抽了几下,说道:“沈卿乃是君子。”

    韩琦想吐。

    若说旁人是君子也就罢了,沈安……这厮他坑了多少人,也配称君子?

    曾公亮的脸涨得通红,却是觉得这个君子的评价实在是让人无语。

    难道以后君子这个词也用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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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5章 推开新世界的大门

    出云观上空依旧是浓烟滚滚,道人们在忙碌着,哪怕是赵曙来了也没停下。

    左边摆放着一门闪烁着金属辉光的火炮。

    舍慧过来行礼。

    这位从道人变成钢铁狂人,转变的非常的自然,据闻出云观已经看不到一个丹炉了,那些重金属原料也看不到了。

    作为沈安麾下的头号钢铁专家,舍慧这些年为大宋的钢铁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看着他黝黑的脸庞,韩琦觉得这样的人太少了些,就赞道:“看你黑成了这模样,可见做事之专心。大宋如今就缺你这样的人,你且好生干,以后……”

    他拍拍舍慧的肩膀,“今年四十多了吧?”

    舍慧一脸懵逼,“韩相,贫道六十有三了。”

    呃!

    韩琦看着这张不显老的脸:“你比贫道还大两岁?”,他想吐血,觉得自己六十一年活的太惨了。

    “是啊!”舍慧一脸的不以为然,觉着这群君臣当真是棒槌。

    “他竟然六十三了?”赵曙也震惊了。

    这看着才四十多的舍慧,真的有六十三了?

    看看这些君臣吧,一张张老脸看着愁人,三十七岁的赵曙好一些,但眉间也多了皱纹,鬓角也有了白发。

    再看看一头乌发的舍慧,那张脸上一脸儿皱纹都看不见,行动利索,让人羡慕啊!

    四十多啊!

    韩琦看着舍慧,觉得心中噎得慌,仿佛有东西堵在了那里,难受。

    “你有何秘诀?”帝王痴迷于长寿不是稀罕事,赵曙就想自己能多活几十年,“可是服气打坐?”

    在他看来,既然丹药不靠谱,那就只能是服气打坐,和大自然要健康和长寿。

    这是普遍的认知,后世也是如此。

    “贫道……”舍慧想了想,“贫道有七八年没打坐了吧。”

    呃!

    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诀窍?

    君臣不禁暗喜,想着今日要是能弄到秘诀,那真是意外之喜啊!

    “那你看着为何这般年轻?”韩琦希望自己能活一百岁,做首相做到九十九岁,最后一年致仕,回到家中接受子孙的吹捧,然后安然离世。

    “年轻?”舍慧摸摸黑脸,“贫道每日起床洗漱吃早饭,随后就去弄钢铁,午饭也吃,吃完继续弄……晚饭吃了……”

    “夜里……”韩琦一脸的‘你懂的’姿态,“夜里可是有什么?”

    道家的秘法不少,舍慧这是在夜里行功吧。

    “夜里贫道很忙。”舍慧觉得这群君臣的脑子有毛病,“夜里贫道要计算白天的数据,还得思索改进,想想明日的试验怎么弄,这些都得考虑,一直想到入睡前。”

    “你整日就在琢磨这个?”韩琦觉得这人真是奇葩一朵。

    “对。”舍慧有些不耐烦。

    曾公亮赞道:“这是专心做事,自然长寿吧。”

    “少**!”

    “吃的简单。”

    一群君臣尴尬的总结了起来,随后就是火炮试射。

    “都有毛病。”舍慧嘀咕着,然后说道:“这里却不够远。”

    火炮发射,那射程太远,出云观没法全装药测试。

    “出城试试。”

    众人去城外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随后试射。

    “轰!”

    火炮轰鸣,随后有人寻到了弹着点计算距离。

    数次之后,赵曙满意的道;“和铜炮相比也不差。”

    “最大装药试试。”

    于是火炮装药越来越多,君臣越退越远。

    “轰!”

    等炸膛之后,舍慧把夹在耳朵上的炭笔取下来,在手心里写了一下,说道:“多装了九成多的药,道兄,可以了。”

    沈安拱手,“辛苦了。”

    “小事,贫道观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舍慧稽首,然后也不骑马,就这么疾步而行。

    “果然是个奇人呐!”

    众人看着他的背景,不禁唏嘘不已。

    “老夫若是能如他一般就好了。”韩琦不掩饰自己的艳羡,富弼说道:“那也简单,出家就是了,韩相若是缺度牒,老夫这里可以出钱赠送。”

    韩琦冲着他冷笑道:“今日若非追回了图纸,你就等着下去任职吧。”

    富弼默然。

    这事儿他得感谢沈安,所以拱手。

    看到老对头吃瘪,韩琦不禁大乐。

    揭短果然就是爽啊!

    赵曙站在炸膛的火炮边上,若有所思的道:“先前是青铜炮,如今是钢炮,那么以后可还会有改进?”

    “有。”在沈安的眼中,这等火炮只是最原始的形态罢了。

    关键是现在他需要给赵曙打鸡血,让他对杂学另眼相看。

    “陛下,在书院的研究中,火炮的形态与此截然不同。”

    “哦!那你说说。”赵曙很有兴趣。

    “以后的火炮会更大,全钢制造,而这等火炮打的也不是铁弹,而是一种新式的炮弹,这等炮弹里装填了烈性火药,在落地后就爆炸……那威力……”

    沈安的脑海里出现了后世在各种渠道上看到的火炮。

    那威力,堪称是惊天动地!

    “落地爆炸,威力如何?”赵曙想了想,觉得就像是火药罐一般。

    “那等火炮一发打过来,若是落在政事堂里,整个政事堂都没了。”

    后世不说203的重炮,一发155的炮弹落在政事堂里,那威力能横扫。

    我去!

    那么狠?

    众人不禁一阵悠然神往,然后韩琦质疑道:“那是什么火药,能有如此威势?”

    赵曙也觉得不妥,“火药罐我看过,再大的火药罐炸起来也没这等威势吧。用火炮打出去的东西,难道还能比这个还大?那火炮岂不是……”

    他觉得那火炮起码得有城门那么粗大,那等火炮怕是拉都拉不动。

    “官家,书院里有一门课,叫做化学。”

    沈安解释道:“学生们在不断研究着各种物质,这些物质在加以某些条件时,会发生急剧的变化。比如说火药爆炸,这就是几种东西混合在一起,点火之后发生的变化。

    而在杂学看来,自然界里有无数神奇的东西值得去追索,可咱们不能拿来就用吧。譬如说大米,咱们收获了之后还得要晾晒去壳,接着要加水煮……

    无数的试验证明,许多物质混合在一起后,加以各种条件,就会得到许多有趣的东西。而更厉害的火药就是书院的目标之一。”

    老式火药定然会被淘汰,这一点没有谁比沈安更清楚,在书院里,硝酸和硫酸这两个词出现的频率已经不低了。

    “只是一隅之地,竟然就能琢磨出这么多东西吗?”头号沈吹包拯出马了,一句话就抽的人脸痛。

    “这是杂学。”沈安矜持的补刀。

    一群人琢磨儒学,琢磨出了不少东西,可那是道。

    术呢?

    没有术,道就是空中楼阁,一阵风就刮倒了。

    于是靖康耻,崖山之战……

    于是帝王在煤山自尽……

    “儒学是道。”沈安很认真的说道:“杂学只是术。两者缺一不可。”

    在此刻想抛弃儒学不可能,这种想法很危险,无数反扑能弄死一百个沈安。

    而且他也觉得儒学必不可少。

    大佬,你们就是道,高高在上的道,去琢磨吧,琢磨什么气,什么理……

    而俺们杂学就是下里巴人,只配去做那些下等人才有兴趣的试验。

    这只是一种姿态而已。

    果然,赵曙的神色一松,笑道:“一国不可只有道,术也是必不可少的。”

    呵呵!

    沈安在想,只需再过二十年,杂学就会如杂草般的到处都是,到了那个时候,杂学的生命力谁能阻拦?

    学杂学就是本事,就是能用的本事。

    进士有几个?

    天下人都去挤独木桥,挤不过去了怎么办?前面的书都白读了。

    所以这时候杂学就开始得意了。

    我得意的笑。

    我得意的笑。

    沈安一脸纯良的模样,让赵曙不禁很是欣慰。

    宠辱不惊,好。

    君臣各自回去,汴梁却炸了。

    “官家让沈安以后每日进宫一次,专门讲杂学。”

    御史台,吕诲正在写奏疏,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缓缓抬头,“官家疯了?”

    来人苦笑道:“官家后来去了出云观。”

    “定然是疯了。”

    吕诲突然咆哮了起来,“都疯了!”

    他急匆匆的去寻了司马光,“君实,官家疯了。”

    “住口!”司马光喝道:“不得胡言乱语!”

    吕诲的眼珠子都是红的,“那是杂学,野草般的杂学,怎能登堂入室?”

    司马光木然。

    “君实,杂学一旦登堂入室,天下人就要效仿了。”

    许多人不知道儒学的分量,以为一个新学说很快就能站稳脚跟,那是扯淡。

    人是利己动物,天下人都在学习儒学,这是排他性的一个行为。草原就那么大,儒学就是吃草的羊,你弄个杂学出来和我们抢草吃,不弄死你才怪。

    这个和什么学问没关系,只是单纯的利益之争。

    这等利益之争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一言不合哥就弄死你。

    你要说大伙儿看到了好处,应当满心欢喜的吹捧杂学,那你就高估了人性。

    沈安敢打赌,若非现在有党争,新政的推行需要杂学来助力,韩琦等人绝对会压制杂学,只许杂学在一个小范围之内传播。

    这是道统之争,也是利益之争。

    多年的传承后,儒学就像是基因,早已镌刻在了他们的骨髓之中,改也改不掉。

    可现在沈安就利用了这个党争的机会,把杂学堂而皇之的推了出来。

    这掌握时机之好,只有最了解他的包拯才知道。

    第二日巳时初,沈安带着教材进宫。

    他正好遇到了宰辅们出来。

    韩琦看着他,颔首道:“分寸。”

    宰辅就没有笨蛋,韩琦等人此刻放松对杂学的束缚,是觉得以后还能压制。

    沈安觉得这是痴心妄想。杂学一旦被放开之后,谁也拦不住!

    呵呵!

    他笑了笑,“是。”

    包拯投以欣慰的微笑,作为最了解沈安的人,他知道沈安在弄什么,但他却无视了那些道统和利益,只是单纯的为沈安感到高兴。

    沈安躬身。

    没有包拯的照拂,他的道路不会这么顺畅。

    多谢了。

    他缓缓走进了宫中,朝阳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在闪光。

    这是杂学推开这个世界大门的第一天……

第1826章 一往无前

    “官家,在开讲之前,臣想说一番话。”

    “天地万物并非是咱们肉眼所看到的那样,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等无需考量这话背后的深意,只从字面上去理解,那就是……这个世间的万物我们一直没有发现里面的奥秘,在我们肉眼所能发现的最大物质之下,还有更多的东西在按照宇宙的至理在运行……这便是杂学的根基。臣以为那就是道。”

    “那这个世间的细微处是什么?”

    赵曙饶有兴趣的问道,至于什么道,这个他不准备和沈安讨论。

    “最细微之处,臣以为数百年之内怕是难以查探到,目下书院正在弄显微镜,若是出来了,官家,您将会看到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说……哎哎!老陈,把那只苍蝇被活捉了。”

    你妹!

    陈忠珩看了一眼那只飞的懒洋洋的苍蝇,觉得这个任务太难了。

    但没办法,官家当面,正是展露他忠心耿耿的时刻。

    陈忠珩使出了浑身解数,那边的沈安继续给赵曙讲课。

    等讲完课后,陈忠珩也拿到了那只苍蝇,身后是一群累的满头大汗的宫女内侍。

    “臣……臣……”

    陈忠珩一脸的唏嘘,举起了手,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只被弄断了翅膀的大苍蝇。

    沈安弄出了放大镜,“官家您看。”

    赵曙凑过来看了一眼,见那被放大的苍蝇格外的面目狰狞,不禁就赞道:“有了这个放大镜,朕看奏疏也不费劲了,特别是地图,有时候夜里看奏疏眼花,也能借着这个放大镜看看地图,琢磨一番。”

    这就是帝王的代价。

    沈安说道:“官家,您要保重身体啊!”

    赵顼现在上来可扛不住旧党的攻击,他的羽翼还为丰满,威望更是谈不上,所以沈安衷心的希望赵曙能长寿。

    赵曙看着他,见他神色是少见的诚恳,就点头道:“你对朕真心,朕知晓了。”

    他看了陈忠珩一眼,“若是旁人和皇子交好,多半巴不得朕早日驾崩了,如此皇子继位,他自然能水涨船高。可你却不同,朕能感受到你的诚意,臣子里少见。”

    “朕想到了当年在宫外时的日子,那时候你还年少,带着妹妹四处转悠,在郡王府里和大郎为非作歹……”

    说到为非作歹时,赵曙不禁就笑了,“把郡王府都给炸了。”

    “官家,那是大王所为,和臣不相干啊!”

    沈安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

    赵顼那货天生就是个会闯祸的,还会甩锅。

    赵曙笑了笑,“朕在宫外时,你对朕就很是诚恳,这进宫继位之后,你依旧是如此,可见你为人之表里如一。”

    “是啊!”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自己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

    回头去寻司马光,把官家这两日对自己的评价说说,好歹也羞羞那位君子。

    “可有的臣子却前倨后恭,让朕不齿!”

    赵曙面色微冷,“朕在宫外时,他们冷眼相待,朕进宫之后,他们谄媚不堪,此等人如何能重用?”

    呃!

    大哥!

    沈安想跪了。

    他知道精神病患者的偏执又发生了作用,所以赵曙老是觉着他沈安忠心耿耿,而那些人都是居心叵测。

    这样很不好啊!

    虽然心中安逸,但沈安觉得这个思路不对。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君子了。

    所以那些人的前倨后恭很正常!

    “陛下,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臣深以为然!”

    沈安说了这番寓意深长的话,果然就打动了赵曙。

    “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极妙。朕就算是去了邙山隐居,怕是天下也有无数人去邙山求机缘,这便是富贵的好处。”

    他突然很认真的道:“朕才三十七,可不能做帝王做到**十岁吧?大郎怕是也等不得了。”

    啧啧!

    这位的思路果然是……很广啊!

    竟然就想到了这个。

    “想想汉武和唐太宗……”赵曙目露哀伤之色,“帝王为了那个宝座,把儿子当做是仇人,父子相残,何其的荒谬,何其的让人恶心不屑!”

    他看着沈安,问道:“安北,今日你我非君臣,你就当我还在宫外,还在郡王府,说说此事。”

    沈安苦笑道:“官家,权利甘美,在许多时候能压住亲情。那等高居万物之上的感觉太过于美妙,失去它,帝王会觉得万念俱灰。”

    “是了,我也时常会有那等感觉。”赵曙眯眼道:“所以……在老糊涂之前,帝王就该退下去,让年轻人上去。否则……我若是再做三十年的帝王,大郎就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继位……垂垂老矣。”

    帝王一般都不舍权位,所以才会发生夫妻、父子相残的惨剧。

    沈安也经常琢磨赵曙的想法,但却不好过问这等事。

    今日赵曙竟然主动剖析,而且袒露了心迹,这就是一个重大的利好和进步。

    “官家英明。”

    这个精神病人的思路果然和旁人不同,他们看待情义会走两个极端,一种认为情义虚伪,不值一提。一种认为情义乃是人生不可缺的珍贵宝物,要珍惜。

    赵曙显然就是后一种患者。

    沈安心中欢喜,难免就露出了些,赵曙见了不禁莞尔,“想高兴就高兴,我知道你这是为了大郎高兴,这也是真诚。不过我在想,以后若是退下来去何处……邙山如何?”

    呃!

    沈安很尴尬。

    邙山可是他吹嘘的师门所在地,要是赵曙去那隐居,朝中怕是会出动大军去地毯式搜索,估摸着历代没被盗墓贼发现的帝王古墓会被发现不少,只是杂学一脉的痕迹却半点也无。

    “官家,那地方偏僻。”

    “偏僻了才好。”赵曙看来是真有兴趣,“在邙山隐居,和那些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为邻,死后就葬在那里,和他们在地底下谈论天下,不亦快哉。”

    卧槽!

    这个官家疯了啊!

    沈安满头黑线。

    赵曙放下放大镜,“这苍蝇可还有什么变化?”

    “那个……蛆虫。”沈安说道:“您还记得当初那个村里养鸡的那人吗?”

    赵曙想了想,“我想起来了,那人养蛆虫喂鸡,是了,这便是一种变化,果然奇妙。若是你说的显微镜做出来会如何?”

    “更细微。”沈安指指脸上,“您会发现人的脸上全是疙瘩和孔洞,以及有小虫子,看着很狰狞的小虫子。”

    呃!

    赵曙被他这话给恶心到了。

    “朕的午饭可以省下来了。”

    沈安灰溜溜的出宫,一路到了皇城外,就看到了一群人围堵在前方。

    “哎!看什么热闹呢?”

    他一边问一边过去。

    果真是无耻啊!

    这群人就是来堵他的,有人喊道:“歪门邪道也敢蛊惑君王吗?”

    “那杂学乃是猪狗的学问,也配登堂入室?”

    一群最年轻十七八岁,最老须发斑白的男子在咆哮。

    沈安却在微笑。

    世界很美好啊!

    他看到了吕诲等人。

    那些蠢货在愤怒,也在幸灾乐祸。

    “看看他要倒霉了吧。”

    “杂学在邙山书院里教授我等已经忍了,他竟然据此为帝王讲学,这不能忍!”

    “今日就让他看看我等的厉害!”

    “咦!怎么有些震动?”

    吕诲也感受到了,他回身看去,就看到了一群穿着整齐的年轻人正在狂奔而来。

    卧槽!

    “那是……那是邙山书院的学生!”

    “沈安早有准备!”

    吕诲变色了,“某就等着他动用乡兵,随后就能弹劾他,可他竟然是用了学生,某!”

    动用乡兵来解决此事犯忌讳,但学生没事啊!

    “那也不行吧?”有人眼珠子都红了,兴奋的道:“用学生也犯忌讳,今日他们能冲到皇城前,明日是不是要冲到宫中去谋逆?弹劾他!”

    众人用那种嫌弃的目光看着他,然后都离远些,仿佛此人的身上带着灾祸。

    吕诲骂道:“蠢货!沈安乃是那些学生的先生,先生被围堵,弟子来解围,这是天经地义之事。狗屁的忌讳,你据此弹劾只会惹人发笑。惹人发笑也就罢了,那些人还得嘲笑咱们这群人全是蠢货!”

    老子何辜?竟然要被你牵连。

    “快闪开!”

    有人拉了吕诲一下,接着学生们就冲了过去。

    “好险呐!”

    “邙山书院的学生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那边围堵沈安的人慌了,有人喊道:“镇定,镇定!咱们的人也不少,别怕!”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我等就在此让天下人看看这天下的仁义何在!诸君,跟某来!”

    一个男子缓缓走出人群,神色坚毅的迎了过去。

    他的身后渐渐多了不少人,只是大多数人的腿在颤抖。

    “打!”

    双方顷刻间就混战在了一起。

    “你不怕学生们因此成为天下公敌?”王雱不担心学生们会输,轻松的就像是带着他们来郊游。

    “书院的学生们每日操练,得拉出来让他们感受一番自己的本事。”沈安淡淡的道:“元泽,那些士大夫站在了新政的对立面,杂学就是他们的对头。他们反对新政,反对杂学……”

    “所以你把杂学和新政绑在了一起,拖着新政一起上路?”王雱冷静的道:“你的谋划让某都觉着脊背发寒,韩琦等人没把你给收拾了,堪称是仁慈。”

    “某给了新政这般多的好处,为何不能收取些利钱?”沈安讥诮的道:“杂学对新政的好处,对于大宋的好处有多少?”

    “不尽其数。”

    “那为何不能一起前进?”沈安觉得这都不是事,“你以为某弄了活字印刷是干什么的?”

    王雱点头,“某这才知道,你要用最便宜的价钱,把杂学推向整个大宋,到了那时,天下将无人能阻拦杂学的传播。”

    “你觉着如何?”

    沈安侧身微笑。

    王雱颔首,“有生之年,某定然能看到杂学成为显学,只是想想,某就觉着热血沸腾。”

    “跑啊!”

    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学生们在追打,一路狂奔。

    一往无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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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

第1827章 一唱一和的君臣

    皇城前的斗殴很短暂,但影响却很深远。

    司马光被堵住了。

    文彦博被堵住了。

    一双双饱含愤怒的眼睛看着他们,若是没个结果,旧党怕是要分崩离析了。

    司马光点头,“明日。”

    文彦博点头,“明日。”

    这不是重大事件,所以此刻谁也不能去求见。

    有人喊道:“去敲登闻鼓!”

    是啊!

    官家不见人,那咱们就去敲登闻鼓。

    一伙人跑去了登闻鼓院,不顾阻拦,奋力的敲打着大鼓。

    鼓声回荡在皇城周围,宫中很快就来人了。

    那张骷髅脸在登闻鼓院里闪现,随即冷冰冰的道:“蠢货!”

    张八年走了,正在敲鼓的人也傻眼了。

    “他竟然不管?”

    “敲击登闻鼓,官家必须要回应啊!”

    一群人懵逼。

    “再敲!”

    一夜之后,一群换着敲鼓的家伙双臂肿胀,就这么耷拉着走了出来。

    登闻鼓院的小吏在洗漱,边上有一碗汤饼,见他们要走,就热情的道:“不敲了?这鼓破旧不堪,院里正说要更换,可上面说不坏就不能换,诸位,再敲一会儿吧,说不定就敲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为何登闻鼓院没人管自己。

    合着他们就希望把登闻鼓给敲破了啊!

    咱们竟然成了苦力?

    哎!

    一群人气得想吐血。

    “文相来了。”

    文彦博来了,稍后司马光也来了。

    求见官家的程序并不复杂,但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否则早就乱套了。

    “文相!”

    “司马谏院!”

    无数人在给他们鼓劲。

    沈安吃着炊饼缓缓而来,文彦博和司马光正在接受众人的瞩目,他走到了二人的前方,故意多停留了一会儿,那些人的欢呼鼓劲就像是冲着他来的。

    这人真是无耻啊!

    稍后进宫,一路进了垂拱殿,赵曙看着神采奕奕。

    “昨日外面有人敲鼓,朕听着竟然觉着颇为催人入眠,正想和诸卿商议一番,此后可否让人在登闻鼓院敲鼓?每日子时前开始,伴朕入眠。”

    这是讥讽啊!

    关键还有蔑视。

    昨日那些棒槌在登闻鼓院敲打了大半天,让朕睡了个好觉,其它用处半点也无。

    “陛下,杂学如何能进朝堂?”

    司马光正色道:“我辈自束发受教以来,读先贤书,悟世间理,何曾听闻杂学?”

    这同样是蔑视!

    儒学流传千年,杂学算个屁!

    司马光沉寂了许久,一冒泡就是人身攻击,可见是怒不可遏了。

    从前汉独尊儒术以来,这块土地上虽然也不时冒出些旁的学说,但在儒学这个庞然大物的打击之下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所以此刻儒学就和人要吃喝拉撒一样的成为了显学,学习儒学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不学才是怪胎。

    在这等氛围之下,司马光的批驳格外的有力。

    韩琦准备说话。

    在这等时候,他作为首相,自然责无旁贷。

    这也是韩胖子让人信服的一点,遇到事儿不推诿,不回避,干就一个字,闪开,让老夫来!

    按照往常的惯例,沈安会在边上伺机发动攻击,也就是说,韩琦是主攻,他是偏师。

    可就在韩琦走出来的一瞬,沈安已经出班了。

    这小子吃错药了?

    韩琦收了脚步,觉得今日的沈安有些不同。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不同的地方,原来今日的沈安额前的头发被烧焦了一片。

    沈安捋了一下被烧焦的头发,头发马上反弹。

    昨夜他看书太晚,临睡时有些过于疲惫,结果不小心就把头发给点燃了。

    杨卓雪当时的反应很快,拿着一块湿毛巾就冲了上来,一下就扑灭了这场小型火灾。

    媳妇真是不错啊!

    沈安自动忽略了那块毛巾的用途,此刻精神抖擞的道:“司马谏院说到世间理,敢问何为世间理?”

    呃!

    这个有些大而化之,按照儒学的看法,这事儿有些形而上。

    “世间理……”

    司马光滔滔不绝的雄辩了一刻钟,说的口沫横飞,直把自己平生所学都说了出来,堪称是酣畅淋漓啊!

    文彦博在看着沈安,想看看他怎么应对。

    “那个……司马谏院,你说的这些都是虚幻不见踪迹的东西,对吧?”

    司马光愕然,然后涨红着脸道:“这些都是至理!”

    沈安从容的道:“强盛大宋需要什么?这等至理可能打造兵器?可能让将士们更加雄壮?可能让农户增产?可能让工匠打造出更多更好的东西?可能让外夷宾服?可能让大宋持续发展……司马谏院,您说个数,您说的至理能做成以上的哪一个?”

    司马光在原先的历史上去了洛阳,眼不见心不烦,就等王安石倒台。随后他上台,你要问这位老先生可有强盛大宋的腹案吗?毛都没有半根,有的只是泄愤,把新法尽数废弃的发泄,割让土地给西贼的怯弱无能!

    可此刻说什么世间至理,他能滔滔不绝的跟你说一整天,还不带重复的。但你要问如何强盛大宋,他就是一番大而化之的方案。

    要减少冗官,要减轻百姓的赋税,宫中和朝中要节俭度日……

    这些建议当然有用,但建设性的意见依旧看不到。

    后来他针对性的批驳新法,许多见解颇为独到,但建设性的依旧看不到。

    这种风格一直延续到了他从洛阳回归京城,然后就是报复。

    此刻沈安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司马光沉声道:“大宋当去除冗官,百姓的日子太苦,要减轻他们的赋税,宫中和朝中要节俭……”

    沈安听不下去了,“这些不是新政一直在做的吗?”

    呃!

    司马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适从。

    是啊!

    他说的这些,新政都在做,而且做的比他期望的更好。

    “杂学!”

    文彦博淡淡的一句话,就把事儿转回来了。

    他看了司马光一眼,觉得这位不是辩论的好手,可惜了。

    司马光这才发现被沈安带偏了,从杂学的问题转到了新政。

    老夫……

    他真想喝骂沈安一番,可包拯就在边上虎视眈眈,他一旦敢摆老资格发飙,包拯就会用更老的资格来喷他。

    你比比个啥,老夫做官的时候,你家才将传出你砸缸的消息,和老夫比资格,老夫直接碾压了你。

    这就是包拯的威慑力。

    沈安突然转向了文彦博,说道:“文相以为火炮如何?”

    文彦博想了想,“国之重器!”

    沈安笑了笑,“那文相可知铸炮之术?”

    “不知。”文彦博说的理所当然。他是宰辅,自然不需要懂这个。

    “那么文相可知火炮打多少发就要停歇冷却,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文彦博摇头,“老夫不知。”

    他觉得这些问题有些无趣。

    难道宰辅还得知道怎么去种地吗?

    沈安一脸的笑意,“那么譬如说下次征伐辽国时,枢密院调动火炮北上,文相可知道要调配多少才合适吗?”

    呃!

    文彦博卡壳了。

    韩琦看着沈安,突然拍了一下肚子,顿时腰间的肥肉都鼓荡了起来。

    他真的想大笑一场。

    沈安前面的两个问题看似简单无趣,可后面第三个问题一出来,文彦博就坐蜡了。

    你文彦博说火炮是国之重器,可你连国之重器怎么调配都不知道,你这是什么?

    渎职!

    包拯阴着脸,大概是要抛弃了和老文多年的交情,准备出手了。

    文彦博却有苦说不出,他真的不懂火炮,只知道那玩意儿威力巨大,无坚不摧。

    “此事……下面的官吏自然懂。”

    他觉得这个答案很苍白。

    果然,沈安讥诮的道:“那敢问文相,若是有人渎职呢?您可能看得出来?”

    你连火炮的原理都不懂,你看得出来个屁!

    到时候你就是庙里的泥塑神像。

    摆设!

    轰隆!

    韩琦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霆在响。

    赵曙缓缓地道:“朕知道。”

    这是一巴掌。

    “青铜火炮铸造不易,青铜柔韧,火药产生的膛压承受能力也强,但若是滚烫之后再继续发射,姑且不论炮膛里能否装进火药,就说炮身,就会因为高温而产生变形……甚至会炸膛。”

    赵曙继续说道:“何为膛压?火药燃烧膨胀产生的压力,这个压力推动铁弹打出去,同时也给了火炮压力……正如同一只苍蝇,一巴掌下去就粉碎,这也是一种力。但火药的力更大,所以发射几轮之后,必须要停住冷却,或是隔久些再发射……”

    他看着文彦博,觉得这位枢密使的学习能力有问题,“若是不知这些,下次北伐得知辽人有二十万大军,那么我军正面要放多少门火炮才行?得去考量火炮冷却要花费的时辰!不知这些,若是调动少了,到时敌军的骑兵突破进来,会如何?”

    文彦博跪下,“臣……不知,臣随后就会仔细研读,不敢懈怠。”

    赵曙微笑道:“如此就好,朕与诸卿相得多年,原先朕也觉着杂学就是胡闹,就是个不起眼的学问,可后来……诸卿可还记得神威弩吗?还有金肥丹,许许多多的东西,杂学就这么源源不断的推了出来。

    诸卿,何为学问?朕身为帝王,要考量之事颇多,但首要是大宋的强盛,什么学问能让大宋强盛,朕就该去学什么,而非是抱残守缺。”

    呯!

    司马光只觉得这番话字字都是巴掌,打的自己生痛,“陛下!”

    他喊了一声陛下,很是悲痛,沈安说道:“敢问司马谏院,读书为何?”

    赵曙的眼中多了神彩,微微颔首。

    这个问题问的好啊!

    作为重臣,你们读书做学问是为了什么?

    司马光发现自己没法回答。

    回答为了大宋,那么杂学用一个个不容辩驳的实物证明了自己有益于大宋,能强盛大宋,那你司马光为何不去学?

    要么就回答是为了自己。但这个回答一出来,天下都会唾弃他。

    这年头为何流行商业互吹?就因为大伙儿喜欢标榜自己。连给沈家送羊肉的屠夫都给自己弄个杨无敌的匪号,可见这股风气的盛行。

    人人都是君子,人人都是好汉。

    你司马光敢说自己不是?

    韩琦在忍笑,他觉得官家和沈安太缺德了,两人一唱一和的,把文彦博和司马光逼得很是难堪。

    文彦博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被人戳破了什么东西的感觉让他只想离开这里。

    “臣请告退。”

    这场论战没法进行下去了。

    当帝王亲口说出杂学的学识对大宋的好处时,杂学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是宰辅,不是那些士大夫,所以狡辩是不可能的。

    于是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开。

    沈安一脸不舍,“文相为何要走?某这里还有许多杂学的道理要说,这可是某准备了一夜的东西,文相……文相……”

    文彦博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厮当真是小人,他的城府这般深,可此刻眼皮子也跳了几下。

    司马光也没办法,躬身告退。他也瞥了沈安一眼,见这货在微笑,就像是送别好友般的不舍。那神色真诚的让司马光都差点以为自己和他是好友。

    这个家伙,堪称是落井下石啊!

    赵曙见了,不知怎地心中一松,觉得很是舒畅。

    韩琦大乐,跟着说道:“要不老夫下衙后寻个地方,让你等再辩驳一番?”

    文彦博低头,缓缓退去。

    此战他败了。

    败在了对杂学的不了解。

    什么火炮金肥丹,这些都是术,以后就会被称为奇技淫巧,士大夫们不屑一顾。

    但他是宰辅啊!

    这一刻他只想去寻了杂学的教材来看,来学。

    但杂学的教材好像没有地方卖吧?

第1828章 骨血不绝,华夏永存

    司马光和文彦博铩羽而归。

    有人去问了,回来很是黯然的道:“说了杂学的功绩。”

    那些人开始清点杂学的功绩,一一数下来,竟然发现很吓人。

    “从种地到征伐,处处都有杂学的影子,诸位,很可怕啊!”

    这学问真的是吓死人了!

    “若是压下了杂学,也就是丢弃了神威弩,丢弃了金肥丹,丢弃了火炮……”

    这个假象镇住了许多人。

    这些都是富国强兵的好东西,可这些好东西却都是从杂学里出来的,让人惆怅不已。

    酒楼里,众人在骂骂咧咧的,却没办法。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虽然有些不要脸的雏形,但远远不及以后的同类。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跑进包间,“那沈安去了大盛书院!”

    一个男子愤然起身,“他大获全胜,定然是去诽谤儒学!”

    “走,去看看!”

    众人纷纷攘攘的出去了,一路上卷带了不少人,到了城外时,堪称是声势浩大。

    “这是要去打架?”

    有人兴奋的说道:“咱们去围殴他一顿吧?”

    人群中有人喊道:“打他!”

    砰砰砰!

    一顿暴打,提这个建议的男子被打翻在地,又是一阵脚踩,遍体鳞伤的哀嚎着。

    “为何打某?”

    有人呸了一口,“蠢货,若是动了沈安,不管是官家还是大王都会收拾你,那邙山军你以为是吃素的?回头把你弄死在床上,边上放个赤果果的男子,让你死后还得遗臭万年!不对,你也配遗臭万年?”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然后就是沮丧。

    “那沈安下手太狠了。”

    “是啊!”

    城外的那家大盛书院就建在一个村子里,看着很是简陋。

    按照沈安的说法,大盛书院越简单越好,要让学生们忘却外物的诱惑,全力读书。

    可等看到连院子都没有时,有人还是惊讶了。

    “这般简陋?”

    “这是助学!”

    助学是士大夫们最热衷的事儿,所以大伙儿的气势就低了些。

    “……国公,那儒学该取消吗?”

    里面传来了一个学生的声音,外面的人都冷笑着。

    “为何要取消?”

    沈安的声音中没有得意,“儒学并非是一家之学问,在千年的发展中被注入了无数先贤的心血,某说过,儒学是道,秉承了这个道,咱们这个华夏才不会分崩离析。”

    “可是国公,杂学才能强盛大宋呢!”

    “杂学是能强盛大宋,可杂学是术,你再厉害的术,若是没说一个道来夯实基础,那就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这个世间不只是咱们中原,不只是华夏有过灿烂的文明,邙山一脉的前辈们当年的足迹遍布天下,发现了这个世间的模样。”

    沈安的神色很严肃,“这个世间是个大圆球,这一点某教过你们。在这个圆球的各处,曾经有过许多强大的国家,比如说罗马帝国,比如说尼罗河文明,比如说天竺文明,比如说前些时候,大食人无比强大,如今那个塞尔柱后来居上,边上还有个拜占庭……可这些文明或是强盛的国家哪去了?”

    外面的人从未知晓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不禁侧耳倾听着。

    “那些文明都消散了,那些强大的国家也灰飞烟灭了。天竺如今一盘散沙,大食人被塞尔柱打的满地找牙……可塞尔柱敢和大宋呲牙吗?他们不敢,若是敢,大宋将会用铺满海面的战船作为回应。”

    有人觉得热血沸腾,不禁拉了一下衣襟。

    “国公,我们也失败了呀!汉唐都失败了。”

    “那只是短暂的失败。”沈安说道:“汉唐是败了,可我们的文字,那些先贤的学问却保留了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会牢记这些学问,牢记那些字。

    在那些文字里,在那些学问里,蕴含着我们这个华夏的凝聚力和生命力,无数道理就在其中,并融入到了我们的骨血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沈安神色肃然的说道:“这些学问,这些文字早已镌刻在了我等的骨血里,骨血不绝,华夏永存。哪怕被打倒了,咱们也能再度站起来,重新唱着秦风无衣,携手去击败敌人,再度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国家。”

    外面的那些人有些骚动,因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竟然在流泪。

    “那些文明消散无踪,那些强大的国家消散无踪,为何?因为他们的文化没有咱们的坚韧,没有咱们的深入人心。

    你去汴梁的街头问问,随便寻个老人家,你去问问他,若是别人有好处,可否去夺了来。他会回答你,这等事不可为。为何?因为先贤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些学生恍然大悟,“国公,前日我爹爹骂我,说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就是这个意思吗?”

    “对。”沈安很欣慰,他觉得自己开启了学生们深层次思考的能力。

    “国公,我娘说要自重自尊,家里穷就努力去挣钱,不可去走歪门邪道。这可是咱们的学问吗?”

    “是。”沈安笑的很欣慰。

    这些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早已深刻写入了这个民族的基因之中。

    “知道咱们为何能不断的站起来吗?”

    学生们摇头。

    沈安朗声道:“那是因为我们传承的是文明,是文化。汉唐倒下了,可我们的文明和文化还在,我们接续了这个文明和文化。这个文明和文化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能让我们很快就能重新站立起来。

    这个文明和文化让我们勤劳刻苦,让我们谦逊有礼,让我们不惧任何对手!

    每当遭遇了劫难时,这个文明和文化能支撑着我们携手走下去,团结一心,直至走出劫难,重见光明。”

    外面的那些人都被震撼住了。

    “原来还能这样解释吗?”

    “当然能,某觉得往日冥思苦想也想不通的地方,此刻却豁然开朗。”

    人群渐渐靠近了教室。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

    沈安恍若未觉,继续说道:“有人也想用刀枪来断掉我们的文明和文化,最终却消散无踪。他们去了何处?全被我们的文明和文化给同化了,早已融为一体。”

    “大宋曾经衰落,在北方,那些百姓甚至携家带口的逃到了辽人那边去,可如今呢?”

    沈安斩钉截铁的道:“某想告诉你们的是,在这个文明,在这个文化之中,儒学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杂学是学问,但儒学却不可轻忽。我们若是一味去追求实用之学,而抛弃了我们自己的文明和文化,那和那些曾经消散的文明和强大的国家有何区别?”

    实用之学固然重要,但失去了支撑这个国家的文明和文化之后,沈安觉得这样的强盛并不能持久。

    文明是道,实用是术,两者都不可忽视。

    他最后说道:“某想告诉你等,这个大宋将会持续强盛下去,这个文明将会持续强盛下去,即便中间有起伏,只要咱们的骨血还在,那么我们将会再度崛起,无可阻挡,谁也挡不住!”

    他觉得教室外面有动静,就像是一头巨兽在喘息,不禁就看了过去。

    教室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人。

    那些人都涨红着脸在看着他,让他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国公!”

    那些学生勇敢的冲了上来,挡住了教室的门。

    门外的那些人鼻息咻咻,看着就像是被激怒的公牛。

    这是要准备动手还是咋地?

    哥忘记叫人来了啊!

    这一刻沈安深深的懊悔着,后悔没叫闻小种跟着一起来。

    那厮杀人的手段太渗人,一出手就能吓尿这些蠢货。

    当先一个男子突然拱手,正色道:“以前某一直以为沈国公乃是个尖刻小人,此刻听了这番话之后,某才知道,国公的胸襟之大,非我等所及。一句文明,一句文化,儒学和杂学都成了沧海一粟,某却觉着欢喜。”

    另一人说道:“沈国公,某敢问,这番话可是出自真心吗?”

    沈安颔首,还没说话,一个男子说道:“国公这般胸襟和格局,若是假话,某挖了自己的眼睛去。”

    那人拱手,“不管过往如何,某今日却是佩服之极。”

    佩服什么,就是沈安的这番话。

    “沈国公的这番话越过了学问,文明一词用的极好,越过了学问,用文明来阐述我中原千年来的格局,果然是气势磅礴,不同凡响。”

    一个男子拱手道:“某最喜国公所说的那番话,那些学问和文字早已镌刻进了我等的骨血里,骨血不灭,华夏永存。往日某得罪了,今日后,某愿寻了杂学的书来看看……沈国公,可有?”

    这是黑转粉啊!

    沈安心中欢喜,“杂学的书有,随后会印出来,有喜欢的可去自行购买。”

    男子说道:“如此某告辞了。”

    他转身而去,看着身形竟然多了洒脱之意。

    那些男子沉默一瞬,有人说道:“某也会买!”

    “某也会!”

    “某却不会,不稀罕!”

    “呸!”

    有人黑转粉,有人依旧黑,但沈安的心中却欢喜之极。

    只要开了头,以后就刹不住车了啊!

    一个男子缓缓说道:“其实……不管我等以往如何反对新政和沈国公他们,可他们依旧在为了咱们而挥动长刀,不畏生死……”

    ——那些保护你们的人不会因为你们的反对而丢弃你们!

    沈安看了那人一眼,微微颔首。

    他缓缓往外走去,人群让开通道。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沈国公,某也是传承了那份文明之人!”

    沈安点头,“是,每个人都是。”

    有人问道:“沈国公,那你想如何?”

    沈安止步,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某想传承这份文明,守护这份文明,若是有谁敢来打断它,某就弄死他!”

第1829章 配享太庙,不稀罕

    “官家,沈安去了城外的大盛书院。”

    张八年急匆匆的来禀告消息。

    “城中好些人怒气冲冲的跟了去。”

    赵曙一听就怒了,“那些人怕是会动手,你可派人去了?”

    张八年说道:“臣已经派了不少人手去,就怕……”

    赵曙捂额,然后问道:“沈安的身边还有谁?”

    张八年低头,“他只带了个陈洛。”

    “那个陈洛的拳脚枪棍如何?”

    陈忠珩心中也焦急,但听到这里依旧觉得官家的心开始偏了。

    拳脚好说,枪棍……这是要杀人还是怎地?

    官家这话就好似在说,若是沈安被这群人围攻,弄死几个也不是事。

    张八年抬头,苦笑道:“普通。”

    呃!

    这个事儿危险了啊!

    赵曙的眼中多了厉色,“去拿人!都拿了!那些人吃饱撑的没事干,却喜欢去寻做事的人的麻烦,全数拿下,丢进皇城司拷打,把所有的丑事都问出来,随后发配……发配到西北去,去顺州!”

    这个太狠了啊!

    顺州在哪?

    顺州就是种谔戍守的那嘎达,堪称是边疆中的边疆,去了就等着受苦吧。

    官家看来是怒了啊!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这次怕是危险了,难免有些胡思乱想。

    “陈忠珩!”

    咻!

    呯!

    茶杯落在了陈忠珩的脚边,那可是官家最喜欢的一只啊!

    陈忠珩赶紧抬头,赵曙骂道:“让你去传令,发什么呆?可见你老迈不堪了,朕这便让你养老……”

    嗖的一下,陈忠珩就消失了。

    好快!

    张八年不禁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骇然发现竟然不敌。

    陈忠珩速度并非是浪得虚名,嗖的一下又回来了。

    “官家,臣万死,敢问何事。”

    刚才他开小差,这不赵曙的交代都没听清楚。

    赵曙被气得要死,顺手就想抓东西,可一抓就抓到了腰间的玉佩,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上次他就是扔了玉佩,结果被沈安那厮给顺走了。

    “去告诉政事堂,革了那些人考试的资格!”

    卧槽!

    这个更猛。

    读书人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你去问一百个人,九十五个会回答好好读书,考中进士,走上人生巅峰,随后迎娶……

    断掉他们的考试资格,这就是断掉了他们人生的梦想。

    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何区别?

    陈忠珩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浮起了这句话,记得好像是沈安说的。

    嗖的一下,他就跑了。

    赵曙气咻咻的,看着张八年也觉得碍眼。

    “你且回去,有消息马上来报。”

    张八年觉得自己就是受气筒,但作为家奴,这是莫大的荣幸。

    赵曙等他走后,看着几个内侍在收拾茶杯的碎屑,不禁就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那年宫中烧制了几套好瓷器,朕想着沈安那厮有些功劳,就赏赐了他一些,谁曾想那人竟然在库房里弄走了最好的瓷盆……朕……朕……”

    赵曙突然骂道:“这莫名其妙的去什么大盛书院!也不知道可戴了铁板没有……”

    人就是这样,当你日日见到他时,你会觉得无所谓,好似很平常。当这人离去后,他的好处就会浮现上来,让你怀念。

    沈安的好处自然不少,赵曙想着就觉得有些伤心。

    那些人若是一拥而上,沈安就两人,可怎么办?

    今日早上他就听到了风声,外面有人说要取沈安的项上人头。

    这是气急败坏了。

    “早知如此,朕就该再缓缓。”

    边上的内侍正在琢磨着趁着陈忠珩不在的机会,是否能冒个头,听到这话不禁为之震惊。

    官家竟然后悔如此吗?

    帝王无悔,说的是帝王的一言九鼎。可赵曙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后悔自己太早把杂学弄进宫中来,为沈安带来了大麻烦。

    沈国公,果然是有圣眷啊!

    “官家!”

    嗖的一下,陈忠珩就冲了进来。

    赵曙皱眉道:“可是通知了?”

    “是,官家,沈安无事。”

    赵曙心中一松,问道:“他可是闻讯跑了?”

    跑就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忠珩喘息了一下,“今日那些人去了大盛书院,正好沈安在给学生们讲课,说是什么文明学问的,那些人竟然被打动了,当即有人说是要买杂学的书来自学。”

    竟然这样?

    赵曙欢喜之余,也有些纳闷,“什么文明学问,怎地能让人如此?快去问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陛下,沈安今日在大盛书院讲课,说了一番话……”

    “……先人的学问组成了文明,有了这个文明,哪怕汉唐……”

    “……可塞尔柱敢和大宋呲牙吗?他们不敢,若是敢,大宋将会用铺满海面的战船作为回应。”

    赵曙只觉得胸口有热血,不禁想长啸一声。

    “这个大宋将会持续强盛下去,这个文明将会强盛下去,即便中间有起伏,只要咱们的骨血还在,那么我们也将会再度崛起,无可阻挡,谁也挡不住!”

    赵曙深吸一口气,“朕要仔细想想。”

    他需要好好想想沈安的这番话。

    他回到了后宫之中,要了纸笔来,写下了历朝历代的名字,然后思索着。

    “官家这是怎么了?”

    高滔滔带着哼哈二将来了,见赵曙一脸沉思的模样,就问了陈忠珩。

    “臣也不知。”陈忠珩觉得自己最近有些犯小人,所以要警惕。

    “刁奴!”

    女人发脾气时说的话听听也就罢了,这是不少人的共识。

    可陈忠珩却觉着就和男人的酒后吐真言一样,女人只会在发脾气的时候说真话。

    难道在圣人的眼中,某就是个刁奴?

    陈忠珩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

    “是了,汉唐覆灭,异族大举进占中原,可他们要么就融入了进来,要么就被驱逐了出去。”

    “……”

    赵曙想的很多,渐渐的觉得自己有些超越了大宋的意思。

    不妥不妥,朕还是要做皇帝为好。

    他把那张纸揉作一团,让陈忠珩烧掉,然后出去。

    “官家在想什么呢?”

    高滔滔笑着走来。

    “在想那番话。”赵曙叹道:“我以为沈安会在大盛书院里贬低儒学,可没想到他却很是清醒,知道杂学只是术,若非如此,我也会在后续压制一番。”

    “杂学是术?官家,杂学倒是用处不少。”深宫妇人无聊,对这些比较有兴趣。

    “不,术就是术,术不可侵占了道,否则……这个天下将会是什么模样?”赵曙眯眼道:“人心不古,万事可为。”

    ……

    沈安回到家中,毛豆抱着他的大腿,仰头说道,“爹爹,哥哥不带我上树!”

    自从上次见到自家大哥上树如履平地之后,毛豆也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只是他还小,没这个本事。

    “你大哥在读书。”沈安牵着儿子进了后院。

    后院有树,沈安俯身抱起毛豆,让他抓住树枝。

    “哥哥!”

    果果和毛豆来了。

    “爹爹你看!”

    芋头灵活的爬了上去,然后得意的道:“爹爹。”

    “小心摔下来!”

    沈安有些后悔让这个小子学这些了。

    “哥哥,我要和定儿去买东西。”

    果果把毛豆抱了下来。

    “去吧去吧。”

    果果换了衣裳,赵五五嘀咕道:“小娘子,天气冷呢,要多穿些。”

    “不冷呀!”

    果果回身,笑的很是无忧无虑。

    赵五五感受了一番,觉得这天气脚冷,就换了双厚实些的鞋子。

    出门得带钱,赵五五打开箱子,“小娘子,带多少钱出门?”

    果果换好了衣裳,她牢记哥哥的吩咐,在年轻时无需化妆,“不知道。”

    钱多的烦恼啊!

    赵五五就弄了几百贯纸钞带着,然后记在账上。

    哪怕钱再多,可杨卓雪有规矩在,不管是进还是出,必须账目清楚,要能追溯。

    沈安说过,不能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至少得有计划。

    到了前院,石板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周二在边上很是抑郁。

    虽然他名义上是沈家的头号车手,但架不住杨卓雪不爱出门,所以二号车手石板反而有了用武之地,让他很是惆怅。

    幸而儿子周都督读书还行,郎君说了,以后随便他选择,想考科举也行,想做生意也可以。

    还是……在沈家好啊!

    周二暗自下了决心。

    一路出了榆林巷,在外面遇到了王定儿。

    “定儿!”

    “果果!”

    两个闺蜜聚首,王定儿就到了果果的马车上。

    两人一路去逛了许多店铺,等到了脂粉铺子时,王定儿进去挑选,果果在边上看着。

    稍后进来了一个女子,她一边看着脂粉,一边说道:“你等可知道,先前燕国公在大盛书院说了一番话,好些人说好呢!”

    “什么话?”女掌柜很是好奇。

    “说了什么……文明文化,好似说儒学杂学都在其间,好些人叫好,也有不少人骂,说燕国公居心叵测。”

    果果皱眉,王定儿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回头问问。”

    “好!”

    两人在这边逛街,沈安那边却开始发动了。

    “就是这一本,元泽,这一日算是来了。”

    沈安从箱子里找出了一本书,踌躇满志的道:“这本书五年前某就编写好了,可要等到五年后的今日方能刊印,算是大器晚成。”

    王雱最佩服他的地方就是谋划,特别是长久的谋划,当真是让人心惊。

    “安北兄,你会因此而成为宗师,某甚至觉着你以后能配享太庙……”

    这个是文人最高的荣誉。

    沈安一脸纠结,“某可不乐意去别人家的宗庙里蹲着,以后芋头他们想见某一面还不知道是去何处,多不好?”

    王雱一脸黑线,“那可是以郡王之礼进去的!”

    “某要那狗屁郡王做什么?”沈安一脸无所谓的道:“那些配享太庙的人鬼知道,但某凭着这本杂学第一册就能名扬千古,后世得称某一声开山老祖,弄不好还得弄几十个雕像摆着,不比什么郡王之礼强?”

    这个世界就这么下去,他沈某人就是许多行业的祖师爷,或是中兴祖师爷。

    比如说物理化学,比如说算术,比如说航海先驱……

    到时候到处都是沈某人的名字,弄个基金或是大奖什么的,也得挂个沈安或是燕国公的名头……

    啧啧!

    这样的身后名如何?

    比什么配享太庙强大千万倍。

    王雱却不知道以后的发展,以为他是谦逊,所以很是赞叹道:“你果然是淡泊名利。”

    “是啊!某就是这样的人。”沈安历来都认为自己淡泊名利。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830章 杂学一出,汴梁纸贵

    杂学第一册被送到了书店,管事看了书名,回身喊道:“是郎君的书。”

    工匠们闻声出来,一人分了一本。

    “这里有这等线条,还有弯曲的,得重新做活字。”

    书店里的活字齐备,但线条和某些特定的符号却没有。

    “这个是什么?不认识。”那些工匠看着符号和数字有些懵。特别是那些代号,更是觉得自己在看天书。

    庄老实亲自送来了书,闻言说道:“郎君说了,不管认不认识,你等只需按照上面的弄就是了。”

    管事说道:“那简单,直接照猫画虎就是了。”

    “弄起来!郎君的书,谁出了岔子,某剥了他的皮!”管事在咆哮。

    工匠们一边排版,一边做新的活字。

    那些三角形,以及那些线条,必须要重新来。

    折腾了一天后,一切齐备。

    “那个……”管事一脸神圣的叫人动手。

    一个老工匠迟疑了一下,“这可是郎君的著作,郎君乃是燕国公,邙山一脉的传人,那邙山一脉全是死人,这个得弄个法事吧?不然有些忌惮。”

    “是啊!到时候这本书一出去,说不得邙山上的那些鬼神都会跑过来找咱们的麻烦。”

    “……”

    呃!

    这是个问题啊!

    管事想到这个也有些发憷。

    “去请僧人来。”

    于是等沈安来视察工作时,看到的竟然是几个僧人在念经。

    “啥意思?”他有些不解。

    管事谄媚的道:“郎君,这不大伙儿都担心邙山鬼神来找麻烦吗,就请了僧人来做场法事。”

    呃!

    沈安大怒,但却没法阻拦。

    邙山一脉的定义是他出的,邙山上全是坟茔也是事实。

    在大伙儿的眼中,他这位郎君大概就是在坟场里转悠的主,整天没事,不是和某个坟墓里的帝王吹牛笔,就是和某个宰相的鬼魂瞎扯淡。

    哎!

    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郎君,您也上柱香吧。”

    管事觉得自己这事儿弄对了,否则郎君怎会一脸轻松的模样。

    沈安上了香,觉得这个管事以后可以派去出云观。

    晚些法事结束,书店火力全开,一本本新书就印制了出来,随后装订成册。

    沈安翻看了一本,嗅着墨香,说道:“这下某算是名垂青史了。”

    管事笑道:“那可不是吗,郎君,这书卖的越多,您的名声就越响亮,几十年后,您定然就是大儒了。”

    大你妹!

    沈安指指书面上那几个字,管事尴尬的道:“是杂学,杂……杂……”

    “去干活!”沈安觉得这厮是准备说出杂儒这个词,所以满头黑线的赶走了他。

    回到家中后,沈安告诉家里人,明早全家出门吃早饭。

    “为何?”杨卓雪觉得有些古怪。

    从成亲之后开始,沈家的规矩是早饭尽量在家里吃,偶尔去外面吃一顿午饭或是晚饭。

    官人这是抽抽了?

    杨卓雪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

    从昨夜开始沈安就有些躁动,说些什么名垂青史之内的话。

    现在这个病情更严重了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沈安愕然,“没什么为何,一家子偶尔出去转转不好吗?”

    “好。”杨卓雪觉得自己是三从四德的遵从者,要给丈夫面子。

    ……

    汴梁的一家酒楼里,文彦博被吕诲邀请了来,司马光等人也在。

    “文相,那沈安的杂学马上就要出来了。”吕诲冷笑道:“某以为定然会门前冷落,没人买!”

    另一个男子说道:“大家读书为何?不就是为了做官吗?学了杂学又不能去科举,谁愿意去学?这几日某就等着看笑话,看他能卖出去几本。”

    文彦博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司马光淡淡的道:“沈安在大盛书院的那番话之后,不少人说杂学并非一无是处。”

    吕诲说道:“什么文明,胡言乱语!君实,某与你打赌,等书出来之后,沈家书院定然是冷冷清清的。”

    司马光并未说话,只是举杯。

    众人一饮而尽,然后大笑了起来。

    ……

    第二天锻炼结束后,沈安一家子就出了门。

    凌晨的汴梁有些冷,马车在清冷中缓缓而行。

    街边的饮食店铺里热气腾腾的,人头攒动。

    华夏人最是勤劳,他们能常年早出晚归的做事,为一家子而努力工作。

    一路到了一家酒楼,昨日就接到通知的掌柜出迎,用类似于呼喊的声音,兴奋的喊道:“见过国公!”

    沈国公来某的酒楼吃饭了啊!

    掌柜的喊声惊动了附近的人,于是这波广告也算是成功了。

    沈安知道他玩的把戏,不外乎就是大宋著名的美食家,第一神厨沈国公竟然来某的酒楼吃早饭,可见酒楼的饭菜是如何的好啊!

    “国公您请。”

    掌柜谄媚的让杨卓雪有些不自在,就拉拉果果。

    果果正在看着斜对面,“嫂子,咱们家的书店就在那里。”

    杨卓雪也看到了。

    书店刚开门,伙计们在洒扫,随后穿着整齐的把大型案几抬出来。

    这是沈安的交代,书店必须要把自己前方的路面洒扫干净。

    若是每户人家都是如此,都知道各扫门前雪的道理,那么整个京城将会干净的让人赞叹。

    一摞摞还散发着墨香的新书被搬运了出来,摆在案几上。

    有过路的人看了一眼,讶然道:“竟然是杂学?”

    管事站在边上,有些忐忑的道:“对,是杂学,可要买一册?”

    他接到了指令是全力印刷,别管销售的事儿。

    可作为书店的管事,他怎能不管这个事?

    若是印刷的太多了,导致卖不出去,他会觉得是自己的失职。

    这便是此刻的人的节操。

    那人翻开看了一眼,然后抬头欢喜的道:“某要了,多少钱?”

    管事发誓从未见过这等狂喜的眼神,他下意识的道:“三文钱。”

    “某要五本!”

    男子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了十五文钱,然后拿了五本书,又讨要了一张油纸,把书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鼓鼓囊囊的不方便。”管事觉得他的胸口突兀的鼓起一大块,真的很难受。

    男子笑道:“不怕,这样最好。”

    管事好奇的问道:“你怎地买五本呢?”

    “家里的孩子们一本,大哥家的孩子们一本,二哥家的……”

    管事有些呆。

    “早就听闻国公的杂学天文地理都有,只是邙山书院太难进了,就想着能不能买了书回家学,现在竟然有了,还那么便宜……”

    男子拱手道:“还请转告国公,这等亏本的买卖是功德,我等会一直记得。”

    管事觉得眼眶发热,有些感动的难受。

    是啊!

    三文钱一本,一本出来就要亏一文钱,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说道:“只管印,把沈家的钱全部亏进去都行。”

    这是何等的胸襟,管事不禁深深的感动了。

    而在酒楼的二楼,沈安推开窗户,往左边看了一眼。

    那边就是书店。

    他看到了那个男子的胸口鼓鼓囊囊的,一路欢喜的走过来。

    “哥哥,吃早饭。”

    “爹爹,吃饭!”

    “爹爹……”

    身后一阵嘈杂,沈安心中温暖,回身过去。

    伙计已经送来了早饭,很丰盛,不过按照沈安的交代,分量并不多。

    豆腐脑现在也成了京城百姓的早饭选择之一,有富人喜欢加糖,对此沈安觉得不可思议。

    “豆腐脑就是要吃咸辣的。”

    看到杨卓雪给豆腐脑加糖,沈安就觉得夫妻二人的口味在渐行渐远。

    杨卓雪见他加辣酱加的贼多,不禁皱眉。

    沈安看了她碗里的豆腐脑一眼,微微摇头,觉得真心的没法吃。

    夫妻俩相对一视,那种古怪的陌生感又出来了。

    沈安觉得夫妻俩就需要不时来点这种陌生感,否则美如天仙也会觉得成了左右手,就靠着亲情来维系。

    “芋头,不许欺负毛豆。”

    果果在那边维持秩序,和两个侄子闹作一团。

    这个清晨的气氛太美好了,让沈安觉得人生如此才是正道。

    “别挤!”

    他听到了喊声,就起身去了窗户边。

    书店的外面,此刻已经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管事压根就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买书,没有提前和军巡铺的人报备,所以傻眼了。

    “快去报官!”

    这条街此刻起码聚拢了五百余人,而且外面还有人在闻讯赶来。

    “某要买杂学的书!”

    “某也是。”

    “大哥哪的人?”

    “外城第一座桥那里的。”

    “哎!那咱们不远啊!某家就在大巷口那里。”

    “那就是街坊了。”

    买书的人一路嘀咕,小贩们聪明的拎着篮子来了。

    “炊饼,热乎乎的炊饼了,吃一口噎死你!”

    特么的!

    谁敢这么叫卖?

    众人一看,却是汴梁最近出名的一个小贩。

    别人卖炊饼是巴不得发大一些,可他却不同,发出来的炊饼很扎实,有嚼劲,一句话,货真价实不吃亏。

    后来他觉得普通的叫卖没法表述自己炊饼的牛笔,就开发出了这个口号。

    “来两个!”

    “某要一个。”

    噎死人的炊饼吃了要喝水,不然噎得慌。

    “都别挤,散开些!”

    军巡铺的人闻讯赶来,开始维持秩序。

    “这是买什么呢?”

    为首的头目挤进去看了一眼,见是卖书,就问道:“这是谁的书?”

    管事见他们来了,不禁如蒙大赦的道:“是我家郎君的书。”

    “怪不得,去,多叫些兄弟来!”

    管事拱手,“多谢了,回头请兄弟们喝酒。”

    头目笑了笑,“国公大方,那就不客气了。卖的是什么书?”

    管事骄傲的道:“我家郎君的杂学,三文钱一本。”

    头目一怔,然后悄然挤过去,摸了三文钱说道:“给某来一本。”

    按理他该排队,可这里那么多人,最少得排到中午去。

    所以这厮就想走个后门。

    管事指指他,暧昧的笑了笑,然后说道:“钱就不必了。”

    “别。”头目正色道:“这三文钱一看就是亏本卖的,某虽然平日里也去吃个不要钱的饭,可这是学问呢!某可不敢亵渎学问。”

    这便是此刻大宋人的道德观。

    你亵渎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亵渎学问。

    管事给了他一本书,可却被人看到了。

    有脾气暴躁的喊道:“竟然不排队!”

    “不要脸!”

    咻!

    咻!

    各种早餐都飞了过来,顷刻间管事和头目一身汤汁淋漓,狼狈不堪。

    “走了走了。”

    头目抹去脸上的豆腐脑,低头钻进了人群之中。

    “回头喝酒啊!”管事被砸的躲进了店里。

    “别挤,别闹腾!”

    沈安在酒楼的二楼上面喊了一嗓子,下面的人抬头见是他,顿时就沸腾了。

    “沈国公,某要买书。”

    卧槽!

    不对劲啊!

    有人开始冲进来了,沈安面如土色,赶紧带着一家老小从后门跑了。

    晚些这家酒楼的掌柜总算是把这些热情的人弄走了,看着被蹂躏了一遍的酒楼,不禁欲哭无泪。

    “沈国公定然会给钱。”一个伙计觉得掌柜有些小瞧了沈安的节操。

    掌柜想了想,得意的道:“不要,给多少某都不要,这里以后也别修整,就这么保留着,回头那些人来了问,只管说是生意太好,被挤烂的。”

    这个思路太清奇,伙计们面面相觑。

    “哎!那不是文相公家的管事吗?”

    有人指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说道。

    掌柜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可不正是吗。

    “这文相公可是反对杂学的,竟然派了家人来买,可见这书不得了,快,去排队买几本回来。”

    ——杂学一出,汴梁纸贵!

第1831章 震撼

    枢密院的事不少,文彦博最近很是和气,遇到事儿也喜欢召集副使们来一起商议。

    “……西北那边王韶报捷,说是打下了河湟二州,只是具体如何还得等他回来仔细说。”文彦博看了两个副使一眼,“按照时日来算,王韶最近也该回京了,到时候可细细问他,随后枢密院要重新谋划一番西北。”

    两个枢密副使,陈旭是发呆,冯京竟然也是发呆。

    文彦博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

    很膈应啊!

    “西北的羌人凶悍,王韶说有把握扫荡,可老夫觉着要谨慎些,所以才将催促他赶紧回京述职,到时候……”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声音在外面传来,很是小心翼翼的那种,“相公,外面开始卖杂学的书了。”

    文彦博有些尴尬。

    先是沈安被官家拉进宫去讲学,这是登堂入室。接着沈安说要出书,还是杂学的教程,这是连续重拳出击。

    文彦博也想知道杂学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令人去打探消息。

    但这个时候……你就不能进来再说吗?

    两个副使都在,你让老夫情何以堪呐!

    这二人定然以为老夫派人去盯着沈安,回头一嘀咕,韩琦那个老贼怕是会嘲笑老夫。

    他看了一眼两个副使。

    陈旭一脸正气,只是胡须微微颤动,多半是在忍笑。

    冯京一脸的无所谓,这个比较特立独行。

    不过也能理解吧。

    上次文彦博想用他来和富弼兑子,这事儿算是捅了冯进的肺管子,所以最近他很是不满。

    想想也是,虽然他是反对新政的,可你文彦博也不能拿我当炮灰吧?

    而且拿了我当炮灰,你还想拿下某的岳父,过分了吧?

    翁婿二人在这个时候可是联手了,你别指望冯京能大义灭亲,在文彦博把富弼搞下去后还在边上喊666,送火箭送花什么的。

    哎!

    文彦博干咳一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西北那边……”

    文彦博刚想重新提及那件事,就再度听到了脚步声。

    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阿郎,那书……买到了。”

    这个声音带着些欢喜,不,是窃喜。

    文彦博有些怒了,“住口!”

    外面那人敲门,文彦博说道:“进来。”

    外面进来一人,却是文家的管事。

    文彦博的规矩大,一般情况下无人干打扰,只能先禀告。往日这个规矩没啥,可这事儿膈应啊!

    那管事见到陈旭和冯京都在,就尴尬的低下头,“郎君,小人买到了最近的诗集,里面有秦观的两首诗,您不是说那年轻人很是有才华……小人买到了,真是欢喜啊!”

    欲盖弥彰!

    这是掩饰!

    陈旭起身道:“如此下官就告辞了。”

    冯京也起身告退。

    说什么诗集,还有什么秦观,这分明就是掩饰。

    看看管事的胸口吧,一本书的痕迹很明显。可若是要买诗集,用得着藏着掖着的吗?

    不用。

    那就说明文家的管事买的就是杂学。

    呵呵!

    老文,你竟然也玩这个?

    冯京不禁冷笑。

    等他们走后,文彦博黑着脸道:“买到就买到了,你欢喜什么?难道买到宝贝了?”

    管事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的道:“阿郎,您不知道,沈家书店的那条街如今已经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小人幸而去的早,可即便如此,也差点没买到。”

    文彦博看着他身上凌乱的衣裳,以及乱糟糟的头发,只觉得心头一震,“为何?那些人……难道是去买那本杂学的?”

    昨日旧党的大佬们聚会,大家都说杂学的书定然会卖的很是惨淡。他比较赞同吕诲的那句话:读书为何?不就是为了做官吗?可杂学学了能做官吗?不能!所以大伙儿都不看好这本书的前景。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此早上出门时,他让家里的管事去买一本来,想琢磨一番杂学,然后找到杂学的弱点加以批判。

    可这竟然是汴梁纸贵的架势?

    管事苦笑道:“阿郎,您不知道哦,全是人,小人看到军巡铺的那些军士都假公济私的,借着维持秩序的机会,给钱先买了不少本。小人认识里面的一个,就悄然花了二十文钱,从他的手中买了来,否则这会儿小人还在那条街上排队呢!”

    文彦博眯眼盯着管事,“可有虚言?”

    他已经有些惊住了。

    管事愕然,“阿郎,小人哪敢。您问问就知道,今日城中军巡铺的人大多去了那边。”

    文彦博摆摆手,等管事走后,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椅子发出了吱呀的声音,文彦博深吸一口气,喃喃的道:“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去买?为何?”

    ……

    冯京回到值房后,有小吏过来低声问道:“相公,可要……买一本?”

    这个相公叫的有些谄媚,冯京皱眉道:“买什么?”

    枢密使称为相公,那算是靠谱,但副使的话,说句实话,压根就算不上。

    “相公,杂学啊!”小吏察言观色,见冯京变色,马上跪下,“小人喝多了,万死。”

    冯京面色百变,想了想,“悄然去。”

    小吏抬头,“是。”

    出了枢密院之后,他低头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装什么装?”

    明明想要,可偏生要装作厌弃的模样,不觉得恶心人吗?

    冯京在等着小吏的归来,心痒痒的想看看杂学的内容,然后批判一番。

    可等了许久,小吏踪影全无。

    小吏再回来时一身的凌乱,脸色红润,就像是刚那个啥一样。

    “相公,人山人海啊!挤都挤不进去,幸好边上有人在贩卖,说是十文钱一本,小人就买了一本。”

    这等黄牛党平日里罕见,这时候就出来挣钱了。不过他们挣的是辛苦钱,后世那等代人排队就和这个差不多意思。

    “有那么多人买吗?”

    冯京皱眉,“为何?”

    他不理解那些百姓为何发狂般的去买那本杂学。

    吕诲同样不理解,他闻讯后就去告假。

    “出门看病?”王安石看着他,目光冷冷,“去吧。”

    上官是新政的一派,下属是反对新政的存在,吕诲最近的日子很是煎熬。

    他一路往沈家的书店去,半路遇到几个百姓拿着书在欢喜的说话。

    “敢问几位……”

    吕诲拦住了他们,他身着官服,几个百姓赶紧叉手行礼。

    吕诲笑道:“敢问……”,他指着书本问道:“为何买这本书?”

    一个男子说道:“家里的孩子要学呢!”

    吕诲问道:“可学这个没法去考试,那学了有何用?”

    那个男子皱眉看着他,用那种很是不理解的姿态说道:“科举科举,天下人都去科举,可能考中的千里无一。考不中科举,前面读的书都白费了。还不如学了杂学,好歹里面许多学识都能用上呢!孩子以后出门寻事做也方便。”

    另一个男子说道:“咱们平头百姓哪敢想什么进士,只是想家里的孩子能学了真本事,以后长大了能养活自己罢了。”

    吕诲愣住了。

    几个男子见了觉得这货有些抽抽,赶紧拱手溜了。

    “竟然是为了活着吗?”

    吕诲良久步履蹒跚的去寻了司马光。

    “某已经知道了。”司马光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杂学第一册,神色木然。

    “君实,某刚才去问了买书之人,你可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吗?”

    “说了什么?”司马光的模样就像是在忍着什么。

    吕诲说道:“说是杂学能让孩子学本事。”

    司马光缓缓抬头,“某……学本事,学本事……”

    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些乱,渐渐焦躁,伸手一拂,桌子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落下去。

    “为何?”

    他痛苦的问道:“为何如此?”

    圣贤学问它不香吗?为何都去买了杂学?

    吕诲低下头,“他们说要活着。”

    ……

    杂学第一册火了。

    京城处处都能看到人在谈论这本书,这股风甚至刮进了深宫之中。

    “看看这个,写的是什么?水的沉淀……用什么……木炭和细纱……这法子管用?”

    “试试。”

    两个宫女寻了东西来,高滔滔亲自试验。

    “咦!圣人,这脏水真的清亮了。”

    高滔滔皱眉看着,然后叹息一声,就去寻了赵曙。

    “官家在看书。”自从上次被高滔滔说是刁奴之后,陈忠珩就有些小心。

    “官家!”

    高滔滔一阵风般的冲了进去。

    “何事?”赵曙在看书。

    “官家,这本书上面写的可是真的?”

    高滔滔有些惊慌,“上面写着什么最细小的物质肉眼看不见,所有的东西都是由这些看不见的细小东西组成的,臣妾有些怕。”

    她摸摸自己依旧细嫩的脸蛋,觉得这张脸不可能是由无数细小的东西组成的。

    赵曙愕然,问道:“你这书哪来的?”

    高滔滔说道:“是小果果使人送给了宝安,宝安孝顺,觉着这书有趣,就送了过来给臣妾解闷。”

    赵曙含糊的道:“此事……可能是真的吧。”

    在见识过放大镜和望远镜之后,赵曙觉得这个世界怕不是自己想想中的那样,还有更微观的世界。

    很可怕的认识。

    高滔滔摸着脸,有些崩溃的感觉,“难道妾身的脸……”

    “打住!”赵曙觉得妻子要魔怔了,赶紧说道:“这人不就是由皮肉组成的吗。”

    “是了,是了。”高滔滔微笑道:“就算是由细小的东西组成的,臣妾的也是最顺滑的。”

    她昂首得意的走了,留下了风中凌乱的赵曙。

    他以为妻子会纠结于这个发现,然后发呆。

    可女人的强大他压根就一无所知,高滔滔马上就找到了优越感,那就是自己的细皮嫩肉,依旧能碾压无数女子。

    哈哈哈哈!

    老娘最美!

    老娘无敌了!

    女人啊!

    赵曙捂额,见陈忠珩一脸的心有余悸,就没好气的道:“你怕什么?”

    陈忠珩干笑道:“臣……圣人威严,臣有些怕。”

    赵曙觉得这货最近有些痴呆,就说道:“你去沈家问问,这书可有错漏。”

    他已经看到了热胀冷缩和分子的关系,觉得三观有些崩塌。

    这世界竟然是这样的?

    陈忠珩一路到了沈家,见沈安正在逗弄幺儿毛豆,就喝道:“你在外面搅风搅雨,汴梁纸贵你可知道?”

    “杂学开山之作,自然该汴梁纸贵。”沈安很是从容。

    杂学全是实用之学,从决定出版的那一天开始,沈安就在等着这一刻。

    “官家问你,书里可有错漏?”

    什么书里可有错漏,这是被那些基本概念给震住了吧?

    沈安想大笑,却忍住了,“若是有错漏,至少也得等数百年后才能发现。”

    科学到了后面,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沈安不认为百年之内教科书上的内容会被颠覆。

    他自信满满!

    陈忠珩感受到了这份自信,“他们说你如今算是开了一门学识,以后说不得会成圣。”

    呵呵!

    沈安想到自己被供奉在神龛之中,那些要考试的学生来焚香祷告,就觉得真是太有趣了。

第1832章 杂学大佬

    “官家在看你的这本书,连圣人都在看。”

    陈忠珩点出了自己出宫的目的:兄弟,你这本书火了,大火特火!

    咳咳!

    沈安心中得意,但却一脸忧郁,“可惜啊可惜!”

    他这么忧郁,陈忠珩问道:“可惜什么?”

    沈安一脸肉痛的模样,“卖一本某就要亏一文钱,肉疼。”

    “你……”陈忠珩四处寻摸,庄老实问道:“陈都知寻什么?只管告诉小人。”

    陈忠珩骂道:“你家郎君不要脸,寻个棍子来,某今日和他拼了!”

    庄老实一脸黑线,陈忠珩怒道:“前阵子某听官家说过什么……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沈安笑呵呵的,觉得自己此刻就已经不朽了。

    “你家郎君立功乃本朝第一,立言……如今杂学一出,汴梁纸贵,这不是立言是什么?”

    “前唐孔颖达有云,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庄老实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竟然看着和一个大儒差不多,“我家郎君为新法披荆斩棘,惠及天下。沈家每年捐助不知其数,惠及天下孤老……百年后,谁敢说我家郎君不是三不朽?”

    陈忠珩没想到平日里谄媚的像是个奸臣般的庄老实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叹道:“是啊!三不朽!某嫉妒了,心肠难受,二梅……”

    嗖的一下,曾二梅就出现了。

    见到是陈忠珩,曾二梅胸有成竹的道:“陈都知可是要辣酱?”

    “要最辣的!否则某想着你家郎君百年后成就三不朽,为后人赞誉,这心就疼。”

    “三不朽?”曾二梅楞了一下,“要不朽,最好还是腌制,盐放的越多越好,他们说百年前有人用盐腌肉,盐放多了,百年后竟然也还是好的……”

    老子是腌肉?

    沈安怒道:“还不快去!”

    曾二梅不知道自家郎君为何发火,低头就走。

    “家门不幸啊!”沈安尴尬不已。

    “腌肉?哈哈哈哈!”陈忠珩不禁捧腹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之后,他喘息着说道:“谁能让某不朽,某也愿意。”

    “西边有国,国主死,就会被掏空五脏六腑,随后制成干尸,裹上裹尸布,可以保存千年……老陈,以后等你去了,某给你弄一套可好?”

    沈安笑眯眯的模样,陈忠珩一怔,“你莫不是说谎吧?”

    “骗你不是人!”

    沈安想到了木乃伊。

    那可不是能保存千年吗。

    陈忠珩打个寒颤,“罢了,某还是不要了。”

    “为何不要?某保证不要钱。”沈安觉得有个试验品也不错。

    “走了,某宫中事多。”陈忠珩觉得浑身发痒,急匆匆的就跑了,仿佛沈家有鬼。

    “哈哈哈!”

    沈安不禁笑了起来。

    “恭喜郎君。”庄老实拱手,然后一脸激动的道:“郎君,等您……成神之后,小人能否葬在您的边上?”

    “为何?”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家族墓地,但凡有能力的,基本上都是一个大家族葬在一起,这样就算是子孙凋零了,其它枝的族人也会祭祀你。如此在地底下也能有冷猪肉吃,有酒水喝,当然,还有香火可以享用。

    所以庄老实的要求才让沈安有些愕然,心想他怎地不想葬在自家的墓地里呢?

    庄老实说道:“小人想着,郎君您以后定然是要成圣的,到时候上天了,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吧,小人愿意跟着郎君。”

    他说的很是认真,甚至是有些惶然,担心自己的要求过分了。

    沈安有些懵。

    成圣升天?

    你咋不上天呢?

    但他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个事儿的来源。

    此刻的人对鬼神之说颇为相信,神灵在天上,吸风饮露,潇洒脱俗。

    庄老实觉着沈安以后定然会成神,如此就盼望能跟着一起上天。

    这个叫做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安觉得这事儿有些好笑,可在看到庄老实那一脸的认真时,竟然被震撼到了。

    “好!”

    他颔首应了,觉得并没有什么。

    “多谢郎君!”

    可庄老实却跪下用力的磕头如捣蒜。

    噗噗噗!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让沈安有些头痛,他说道:“好了。”

    “要九九八十一个呢!小人问过了,如此才是拜神灵。”

    庄老实看来是蓄谋已久,竟然连这个都打听到了。

    沈安一脸无奈,想劝吧劝不动,眼不见心不烦,走人。

    “七十……七十一……”

    庄老实的额头肿了,眼神涣散。

    “八十……八十……八十……”

    “八十一……”

    呯!

    庄老实倒下了。

    沈安得了消息,觉得太过荒谬,可杨卓雪却觉得理所当然,“官人您不知道,一般不是有大功于咱们家,就算是管家也不能葬在您的附近,否则就是亵渎。”

    呃!

    这个万恶的时代啊!

    沈安躺在床上看书,听着妻子念叨。

    “您以后可是注定要成圣的呢!”杨卓雪喜滋滋的道:“妾身也是圣人的娘子,以后也能跟着您上天……”

    “咱能不说上天这话吗?”

    沈安觉得上天这个词听了瘆的慌,可杨卓雪白了他一眼,“不上天去哪?您是神,自然要上天,妾身就跟着您去。以后芋头他们也会来,咱们一家子就在天上度日,吸风饮露,朝游北海,暮苍梧,芋头定然会喜欢这样的日子。只是不知可有好的棉被,汤饼可有辣酱……”

    沈安已经无语了。

    若是有神灵,神灵难道还担心没棉被吗?还要担心吃汤饼没辣酱吗?

    沈安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是……吸风饮露吗?”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杨卓雪歪头想了想,“回头问问舍慧,要不妾身现在就去。”

    “别啊!”沈安觉得这一家都要疯了。

    杨卓雪急匆匆的令人驾车去了出云观,再回来时欢喜的不行。

    “郎君,他们都说您是开了一派先河呢!”

    这个一派,指的是学说。

    早些年百家争鸣,无数学派存在,后来独尊儒术后,所谓的学派就消失了。

    现在又出了个杂学,虽然名字不打眼,可架不住老百姓喜欢啊!

    “舍慧说您以后定然是道门的神灵,还说等您去了之后,就令人塑像供奉。”

    这日子没发过了。

    沈安借口要出去溜达散心,一个人就出了门。

    他一路顺着街道转悠,看着那些楼宇渐渐灯火通明,两侧的街道上店铺都开着,无数人进出,欢声笑语,或是讨价还价。

    成圣他没这个心思,可看赵曙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把他按在一代学问大佬的位置上不得动弹。

    所以汴梁城中关于他沈某人要成圣的消息到处都是,沈安甚至恶意的在想,这里面是不是有皇城司的人在出手散播谣言。

    定然有,看看左边的酒肆里,那个一脸猥琐的胖子,不就是原先雄州的密谍头目饶春来吗?

    这货啥时候回的汴梁?

    “那沈国公从小读书就是个天才……”

    饶春来的话沈安只听了开头,就知道了后面是什么。

    不外乎就是吹嘘他沈某人从小就是读书的材料,长大更是不得了。

    这样的学术大佬,自成一派的宗师,会造反不?

    造个屁的反!

    造反可以有将领,比如说前唐时,那些武将造反和呼吸般的自然。

    也可以有权贵门阀,隋朝末期,那些门阀权贵就在想着造反,最后推了李家出头,大伙儿一股脑儿的把杨广给推翻了。

    但唯独能成圣的学问大佬不可能。

    为啥?

    因为这等人在世间的名声太响亮了些,在大家的眼中,他就是完美的代表,就是忠心耿耿的模范。

    圣人要造反?

    你这不是幻听吧?要不就是圣人被鬼附身了。来人呐!点把火把圣人烧了,看看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尼玛!

    官家好狠呐!

    沈安觉得赵曙真是算无遗策,难怪这次他坐视,不,是一手推动了杂学登堂入室,继而汴梁纸贵。

    这一切的目的就一个:让他沈某人成为学问大佬。

    学问大佬,你造个反试试?

    狗曰的!真是阴!

    沈安笑了起来,只觉得浑身轻松。

    随着新政的发展,特别是在北伐成功之后,沈安就知道,猜忌会无所避免的到来。

    功劳太大也是一种错,所以他就想低调些,但这只是鸵鸟政策,没用。

    最后还是试探一下,从杂学入手,让官家感受一下自己武转文的诚意。

    结果赵曙就顺水推舟的把他从名将变成了超级学问大佬。

    在这个时代,学问大佬就是神。

    好了,以后你小子就好生做神吧!

    神是不会造反的!

    为何?

    因为儒道释三家在渐渐的靠拢,神是无所不能的,不管遭遇了什么,都会秉承着慈悲之心。

    而造反就是造杀孽,哎!

    沈安觉得自己丢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脚下轻快。

    “安北!”

    前方的青楼前,苏轼正在灯火中招手。

    那笑容纯净,就是见到兄弟的欢喜。

    “来了!”

    沈安脚下轻快的走了过去。

    苏轼的同伴不少,互相介绍时,其中一个竟然是秦观。

    上次秦观去沈家求见,被赵五五打发了,今日两人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见过国公。”

    若说在昨日,秦观还能保持些倨傲,那么现在他就很痛苦的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尊大神。

    杂学大佬啊!

    他秦观变成了个小虾米,只能保持恭谨的态度。

    “呵呵!”

    沈安笑的很是慈悲。

    “走,进去喝酒!”

    苏轼神采飞扬的模样让沈安有些欣慰,就问道:“子瞻你的零花钱不是没了吗?”

    瞬间苏轼就纠结了。

    沈安不禁大笑,然后勾着他的肩膀,“某请客!”

    “好兄弟!”苏轼也勾住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进去。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833章 祖宗啊!朕又开疆拓土了

    宫中,赵曙心情大好,吃了晚饭后,就顺口说道:“这人的心情一好,就想看个歌舞……”

    陈忠珩在边上使眼色都没用,他不禁默哀一瞬。

    官家,您说什么不好,偏生要说歌舞。

    高滔滔笑眯眯的道:“是,臣妾这就去安排。”

    赵曙也想起来了,他干笑道:“要不……”

    “要的。”高滔滔拍拍手,“让人准备歌舞。”

    赵曙后悔了,把肠子都悔青了。

    朕无事找事干什么不好,偏生要歌舞。

    “官家,沈安和苏轼去了青楼。”

    张八年就和游魂似的飘了进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曙点头,“好。”

    沈安这些年去青楼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今日却去了,这就是暗示,表示他明白了。

    以后沈安会被宣传成为一个学问大佬,这是基调。

    至于名将,那是附带的。

    赵曙心中一喜,说道:“歌舞呢?”

    男人一高兴,不就喜欢来个歌舞助助兴吗。

    可朕怎么又提了这个。

    “官家,来了来了。”

    一队乐手进来,个个长相普通,可赵曙知道,这在宫中已经是美人级别的了。

    稍后两个臃肿的女子披着薄纱进来了,还玩了个羞涩。

    朕……想驾崩了!

    赵曙觉得生无可恋,不禁想起了前隋的杨坚,那厮也是娶了个河东狮,宠幸的女人都会被干掉。

    哎!

    虽然隔了数百年,但赵曙还是举杯,和那位隋文帝干一杯。

    高滔滔见他兴致高,就欢喜的道:“官家,这歌舞是最近飞燕她们新编的,看来您果然喜欢,回头臣妾让她们再编几支舞,让您忙于政事之余,也能松缓松缓。”

    “是啊!”

    赵曙的眼中全是悲伤。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可就是喝不醉。

    张八年又飘了进来,“官家,沈安带着苏轼他们斗殴。”

    “和谁啊?”赵曙的声音听着就像是飘忽在空中。

    “为首的是冯京……”

    卧槽!

    赵曙霍然起身,“可出了人命?”

    沈安那厮心狠手辣,冯京这群家伙是吃饱撑的敢去惹他?

    “没有,冯京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剩下的有两人断腿,一人断手。”

    高滔滔也很是好奇,“官家,不该是全部的腿都打断吗?”

    “这是手下留情了。”赵曙松了一口气,问道:“为何打起来了?”

    “说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伎,那女伎擅长吹箫,一管洞箫让人沉醉,冯京他们那边先叫了,可半路遇到了喝多的沈安,沈安出手打了冯京,两边都喝多了,就斗殴……”

    啧啧!

    赵曙摇头叹息,“看看朕的这些重臣们,整日干的是什么事,竟然在青楼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丢人!”

    “是啊!真丢人!”高滔滔觉得太不像话了。

    “不过还好。”赵曙说道:“只是明日富弼那边怕是要和沈安有些纠葛。”

    ……

    沈安多年未曾喝醉过了,所以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依旧习惯性的问道:“天亮了吗?”

    “还没,官人再睡一会儿吧。”

    听到妻子的声音,沈安就安心了,翻身继续沉睡。

    杨卓雪从梳妆台前起身出去,稍后问了赵五五。

    “官人昨夜的事可打听到了?”

    赵五五才将起床,“打听到了,说是郎君和枢密副使冯京为争夺一个女伎打了起来。冯京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杨卓雪点头,然后准备回去。

    晚些沈安醒来了,头痛欲裂,“昨夜和人打架了。”

    杨卓雪听了心中一喜,“为何呢?”

    许多事儿她不能问,沈安能主动说再好不过了。

    “有些郁闷,打一架比较好。”沈安接过茶杯,一口喝了,“官家这是要让为夫以后享福,既然要享福,定然是要做纨绔才舒坦,于是昨夜就寻了个借口,打了冯京一顿。”

    杨卓雪放心了,说道:“那冯京可是富相的女婿呢!”

    富弼可是新政的大佬之一,这和内战没啥区别。

    “冯京却是反对新政。”沈安玩味的道:“这翁婿俩一人新政,一人旧党,你说和诸葛亮家族有没有相似的地方?”

    杨卓雪想了想,“妾身不想这个。”

    妻子不笨,只是不想把自己展示的太精明,这个沈安知道。

    “富弼说不得会来沈家,向为夫道谢。”沈安又倒了下去。

    “怕是不能吧。”杨卓雪觉得富弼再软弱也得来吵一架。

    “不信就等着看吧。”

    沈安只想睡觉。

    天亮了,他依旧在沉睡。

    “哥哥!”

    “爹爹!”

    沈安不动。

    “郎君,富相来了。”

    沈安睁开眼睛,“知道了,让他等着。”

    他慢条斯理的起床,到了前面时还在打哈欠。

    “昨夜喝多了?”富弼看着笑吟吟的,压根就看不出自家女婿被沈安暴打的恼怒。

    “是啊!”沈安坐下,见是浓茶就摇头,庄老实赶紧去换。

    “你家早饭吃了什么?”

    “吃了汤饼,还有馒头……”

    “真是不错啊!”

    富弼就这么和沈安扯淡一刻钟,然后起身告辞,最后纠结的说了一句话,“安北,多谢了。”

    昨夜女儿回了娘家,哭诉冯京被沈安打的好惨,他亲自去看了,确实是惨。可他此刻却必须要来道谢,这憋屈的感觉,让他想吐血。

    等他走后,庄老实不解的道:“郎君,他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冯京最近不大稳,有人想动他。”

    “谁?”

    “吕诲他们。”沈安站在外面,伸个懒腰,“冯京毕竟是富弼的女婿,就算是反对新政,可也不会下狠手。于是吕诲他们就想换个更狠的人。可某昨夜的一顿暴打把冯京给打惨了。

    被某打惨了的旧党官员,顷刻间就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冯京算是因祸得福,枢密副使的位置自然也就稳固了。”

    “这合着您打人还能帮人?”庄老实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当然。某去睡了,没事不要打扰。”

    沈安打着哈欠回去了。

    富弼一路回到了政事堂,韩琦见他进来,就问道:“早上你很告假是何意?”

    富弼坐下说道:“去了榆林巷。”

    韩琦笑了笑,“沈安昨夜把你女婿打惨了,怎地,你去理论了?”

    富弼摇头,“吕诲他们准备换掉老夫的女婿。”

    韩琦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会吧。”

    “冯京亲口对老夫说的,这几日他焦虑不安,求了老夫好几次,可老夫也没办法啊!可……”

    韩琦压压手,“可昨夜沈安一顿暴打,旧党那边定然有不少人会说冯京让沈安恼怒了。能让沈安恼怒的自然是旧党里的大才,谁敢换他?啧啧!沈安这是既打了你女婿,还得了你们翁婿的感激,这小子,手段真是黑!”

    富弼苦笑道:“是啊!所以某让女婿去感谢一番,可沈安下手太狠了些,冯京的脸肿的和猪头似的,还掉了两颗牙,哎,没脸去。”

    “哈哈哈哈!”

    韩琦不禁大笑了起来。

    “诸位相公,王韶那边怕是晚些就到京城了。”外面来了个小吏,通禀此事。

    韩琦一怔,“王韶……他上次上了奏疏,说是打下了河湟二州,可有官员弹劾他,说他擅自出兵,用什么……用那处有良田千亩为由出兵,可最后一看,也就是几亩荒地,要验证一番才是。”

    “嗯,若是谎言,定然严惩,否则以后谁都能撒谎出兵,那和前唐有何区别?”曾公亮有些恼火。

    众人点头,然后处理政事。

    时光流逝,韩琦觉得差不多了,就伸个懒腰,“这宰辅也不好做啊!整日事情多的做不完,老夫在想,何时能放个长假,好生歇息一番。”

    “明日如何?”

    有人在后面说道。

    韩琦这话只是个笑话,作为首相来说,他哪里会舍得给自己放假。他刚想骂人,却觉得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官家!”

    就在门外,赵曙带着张八年和陈忠珩皱眉看着他。

    “韩卿可是累了?”

    赵曙昨夜看了歌舞,‘龙心大悦’啊!现在的心情却还不错。

    “臣只是玩笑。”众人起身相迎,赵曙进来后,说道:“有人说王韶要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好东西,朕想看看西北那边有什么好东西。”

    韩琦笑道:“西北那边最多的就是牛羊。”

    “或许吧。”赵曙想起了王韶,“王韶朕记得,他当初在西北一战击败了西贼的叛逆。后来西北报捷,说是打下了河湟二州,朕不胜欢喜啊!他说此次还带来了其它好东西,让朕有些好奇。”

    “能打下河湟二州,在朕看来这就是意外之喜,当初沈安说王韶可独当一面,朕还有些迟疑,就想着西北那边没什么大敌,那就让他去试试,没想到竟然给了朕这般惊喜,可见沈安的眼光不错。”

    韩琦等人只能称是,前面的想法都没法说出来了。

    “来了!陛下,王韶来了,好多人!”

    “好多人?”赵曙不解,笑道:“诸卿,与朕去看看?”

    “是。”

    宰辅们放下手头的事儿,跟着赵曙一起出去。

    众人一路到了皇城门内,就见前方两排军士,中间的全是些羌人。

    “这是……”韩琦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狂喜。

    王韶来了,他的脸看着多了些黑红,近前后行礼,说道:“陛下,臣在西北大小三十余战,收河湟二州,打到了积石山,一路击溃羌人不计其数,这些都是头人。”

    他回身指着那些俘虏,一脸的平静。

    可赵曙却已经震惊了。

    他对王韶占据了河湟二州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堪称是惊喜。

    可王韶此刻却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你打到了积石山?”赵曙最近经常看地图,脑海里已经出现了那一块。

    打到积石山,也就是说,王韶又攻取了河湟二州那么大的一块地方。

    祖宗啊!

    朕又开疆拓土了!

    赵曙不禁喜上眉梢。

    “是,臣不敢妄言,此处有当地的部族头领归降,来人,带了来。”

    王韶言行稳重,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气息。

    稍后来了个头领,行礼说话,虽然结结巴巴的,却让人听懂了。

    “见过陛下。”

    这就是献俘。

    赵曙不禁大喜,“好!”

第1834章 掺沙子的封赏

    所谓天子脚下,说的就是都城。

    都城的百姓见多识广,一般的事儿压根就没法让他们激动。

    “这是西北那边的?”

    有人觉得西北那边已经没有了威胁,“西贼都没了,他们的太后在杀猪巷那边弄了个什么东西,那些贵妇人整日去厮混,赚钱的本事不小。这怎么西北又出对头了?”

    众人都觉得有理,可有人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原先西贼还强盛时,那些羌人就是他们的大敌,李元昊都打不过,李谅祚更是不行,那些羌人连辽人都头疼,不是你等眼中的小贼。”

    这个事儿百姓知道的不多,但大宋君臣却非常清楚。

    “见过陛下!”

    那些归顺的头领一一上前行礼,王韶在边上说道:“陛下仁慈,得知你等来归顺,竟然亲自来了,这是莫大的殊荣……”

    那些头领跪下,虔诚的叩拜。

    这是臣服之意。

    赵曙知道西北那些羌人的桀骜不驯,所以看向王韶的目光中就多了欣赏之意,“朕知晓西北苦寒,但大宋不会坐视百姓受苦,你等可在京城好生的度日。”

    既然归顺了,那自然就是大宋百姓,以后登记造册,该交税就交税,该怎么就怎么。

    等这些羌人被带走后,君臣一起去了垂拱殿。

    “王卿此行经年,朕看着你的脸上多了风霜,可见西北艰难。”王韶看着真的粗糙了不少,而且也瘦了不少,让赵曙不禁很是感慨,“当初本是让你戍守兴庆府,可你却要去征伐羌人,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赵曙每日看的奏疏太多了,许多奏疏过后就被忘的一干二净,但王韶当年的奏疏他却还记得。

    “朕记得你说……西贼虽然平定了,可羌人却不容小觑。此刻大宋觉着羌人不是大患,于是置之不理。可遍观史书,那些大敌谁不是从极弱小时渐渐强大的?于是朕想着就让你去试试,那时朕想着,若是能给羌人一些教训,让他们以后老实些也就罢了,谁曾想你竟然给了朕这等惊喜。”

    赵曙是真的惊喜了,“你竟然能夺回河湟二州,西北之地就消除了许多隐患,让朕欢喜。朕以为你就只能如此了,谁知道你竟然又夺回了偌大的地方,西北此次算是彻底的安稳了。”

    西北那边虽然收复了,可大宋一边要防着有人造反,一边还得盯着辽人,另一边还得防着羌人。所以那边虽然看似不打眼,却是战略环境最恶劣的地方。

    王韶一战攻占了河湟二州,后续一路厮杀,把大宋的疆土推进到了积石山一带,羌人被震住了。

    “羌人如何了?”赵曙含笑问道,觉着舒爽之极。

    “羌人如今退却,不敢和我军接触。”王韶说道。

    这就是达到了战略目的。

    “你立下大功,朕很欢喜。”赵曙笑吟吟的道:“这大宋如今文有诸卿,武有许多悍将,据闻西北还有谁……姚兕?上次在征伐时很是凶悍,让辽人胆寒,让朕不胜欢喜啊!”

    没有哪个帝王不喜欢这等文武济济一堂的局面。

    众人齐声恭贺。

    赵曙心情愉悦了一番,见王韶沉稳,就问道;“关于西北那边,你如今有何方略?”

    “西北原先西贼的地方算是安定下来了。”王韶想起了沈安,“当年沈国公打下了兴庆府后,当即令商人们赶来西北,并勒令不许压价,用市价收购了那些牧人的牛羊。”

    “朕知道此事。”赵曙笑道:“沈安那时上了奏疏,说什么……要想西北的牧民归心,最要紧的是让他们知道,大宋比李家好。若是和他们谈什么忠义,那是缘木求鱼。朕便许了,如今那些牧民难道都归心了?”

    “是。”王韶觉得老师的手段虽然看似不激烈,却比谁的主意都好使,“那些牧民如今都一心放牧,种地的也一心种地,臣临行前去问过,那些百姓都说了,谁敢造反,不用官家出手,他们就会弄死那些叛逆。”

    赵曙只觉得胸中一松,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竟然这般吗?去,把沈安叫来。”

    随后就是问王韶一些征伐的情况,以及西北需要怎么巩固目前的局势……

    沈安已经得知王韶归来了,进殿后先看了他。

    瘦了,也更锐利了。

    “见过老师。”王韶很是恭谨的行礼,沈安说道:“听闻你击败了羌人,某很是欢喜。”

    他是真的欢喜。

    历史上王韶得了王安石和赵顼的看重,随后攻伐西北,堪称是纵横千里。

    可王韶虽然是个天生的名将胚子,却不善于谋身,更不懂怎么在官场这摊浑水里行走,后来就扑街了。

    现在王韶却在西北打出了赫赫威名,再有他这个老师盯着,以后就是一颗政坛新星啊!

    哥的队伍又要膨胀了。

    若是前阵子,沈安还得忌惮一下这些关系,可在和赵曙达成了默契之后,他就无所谓了,“陛下,王韶此战扫清了羌人的威胁,臣以为是大功。”

    这等时候他这个老师不为王韶争功,那就是棒槌!

    封赏吧陛下!

    沈安一脸期盼,赵曙失笑道:“你倒是知机,王韶在西北大小数十战,立功不少,朕若是不封赏,以后谁……朕倒是想起了一事,当初你说西北苦寒,去那边的官吏都该优先提拔,此刻就正当其时!”

    他的眉间多了肃然之色,可见是要重赏了。

    沈安不禁暗爽,说道:“官家,他还年轻……”

    这个混账!

    韩琦真是忍不住了,就回头看了包拯一眼,暗示他怎么忍得下去!

    你看看王韶那张老脸,这特么还年轻?

    王韶……记得有四十岁了吧,沈安也好意思说他年轻?

    啧啧!

    用这种姿态去和官家讨封赏,还要不要脸了?

    包拯,出来抽他!

    老包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那姿态好似在说:咱们不闹了行吗?

    韩琦觉得一肚子的气,回过头却见陈忠珩在盯着自己,就瞪了他一眼。

    官家在呢,你韩琦竟然就敢不顾规矩东张西望,若是御史在,定然要弹劾你!

    赵曙见到这一幕,就笑了笑,“王韶朕记得中了进士之后就不大得意,后来考制科不过,就去了西北游历,这才遇到了沈安,可对?”

    王韶看了沈安一眼,眼中全是感激,“是。若非是遇到了国公,臣此生怕是就要误了。”

    咳咳!

    沈安对此觉得理所当然。

    老王没上台,赵顼还蹲着做皇子,若非是沈安,王韶也没机会重新站起来,更不会有机会统军,一战成名。

    在他的教导引领之下,王韶渐渐的展露了锋芒,如今更是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统帅型官员。

    这是何其的得意啊!

    沈安心中得意,却一脸的云淡风轻。

    赵曙笑了笑,“人一辈子有起伏是好事,朕便是如此。如今你立下殊勋,朕自然要封赏,如此,你可为宝文阁待制。”

    宝文阁待制,这是前年才设置的新职位,算是一个学士预备役,从四品。

    一步登天啊!

    沈安不禁欢喜,王韶见了不禁暗自感动。

    老师为了某这般殚精竭虑,为了某这般的欢喜,某当好生为他争气。

    虽然他是宝文阁待制,但在沈安这位军功封爵的大佬面前还是不够看,所以王韶才觉得自己该为沈安争口气。

    但这并无实职,沈安在想赵曙能让王韶去哪里。

    三司?

    若是三司,沈安觉得自己能罩得住,韩绛那里不消说,还有个唐仁能和王韶联手。

    “枢密院前阵子闹出了事情,渎职!”

    沈安心中一震,不禁看向了富弼。

    上次火**纸被截,就是枢密院的锅,后来冯京还差点被旧党推出来兑子当炮灰,闹得一塌糊涂。

    在这个时候,赵曙让王韶去枢密院,这就是要掺沙子啊!

    富弼失态的抬头,然后微微一笑。

    沈安也很是欢喜。

    官家终于出手了啊!

    枢密院那边有两个旧党,文彦博和冯京,弄的枢密院有些密不透风的味道。

    把王韶安插进去,这就是要捅个缝隙出来。

    文彦博要惆怅了吧。

    “枢密院都承旨。”赵曙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好事,至于文彦博和冯京怎么膈应和他没关系。

    “陛下,枢密院都承旨乃是从五品,这不妥吧?”

    让从四品的宝文阁待制去担任从五品的职务,这个……

    可那些宰辅们下课后,去当地方官怎么说?

    韩琦这是存心要恶心文彦博,传过去文彦博大概要扎他的小人。

    这样的老韩沈安觉得很有趣。

    赵曙淡淡的道:“就这样吧。”

    众人随后散去,韩琦和沈安走在一起,“枢密院那边要下狠手,别担心,老夫在政事堂看着,文彦博若是敢得意,老夫……”

    他正好走到了门边,边上就是门框,于是就捶了门框一拳。

    嘭!

    尘土落了下来,曾公亮正好在下面,赶紧低头避开。

    富弼说道:“你小心把门给捶坏了,这个修起来可费劲,还费钱。”

    韩琦笑道:“除非老夫成神了,否则哪能一拳打坏门框?”

    吱呀……

    众人缓缓偏头,就看到那扇门在缓缓倒下去……

    嘭!

第1835章 狠人王韶

    “当世,枢密院为何要紧?因为官家和天下的士大夫需要枢密院来压制着武人,压制住他们的勃勃野心。”

    值房里,文彦博的声音轻缓,“老夫看好你,待老夫卸任之后,定然也是由你来接任,你可知为何?”

    脸上青肿的冯京摇头,神色淡然,但却能看到一些兴奋。

    别人说这话他会当做是放屁,可文彦博不同,这位前首相的手腕实在是太出色了,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在枢密院久留。

    到时候他飞升去了政事堂,留下的枢密使空缺给谁?

    按照大宋的规矩,离任者可以建言接班人,而且官家会很看重他的建言。

    这是专业性导致的。

    一个做了几年的枢密使要离开了,他深知继任者需要什么样的能力,所以建言的那人多半是最适合的。

    而君王要做的就是剔除他建言里的私心,然后再做决断。

    文彦博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政事堂被韩琦等人占据了,水泼不进,可你却不能小看了帝王,这等局势之下,帝王可会担心政事堂里的人联手?不是说谋逆,而是说……压制帝王。”

    冯京悚然一惊,“相公……”

    文彦博从容的道:“你不知道,这是常事。当世,每当帝王强大时,宰辅要低头。帝王衰弱时,宰辅就会接过更多的权利,这是此消彼长之势,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所以枢密院很重要,我等在枢密院就能牵制政事堂,只要老夫建言由你来接任,官家大概会踌躇一番,但最终却会选择你。”

    这便是从帝王制衡局势的角度出发,阐述了关于顶级大佬任命的规律。

    冯京感觉受益匪浅,起身拱手,“多谢相公。只是枢密院这边,那沈安一直说要弄武人来协助,原先那些武人……”

    文彦博压压手,示意他坐下,“你担心什么?原先那些武人时日长了就变得畏畏缩缩的,这怪不得旁人,他们自家不敢说话……”

    冯京点头,然后摸摸嘴角的青肿,“如此也好。”

    武人始终是个麻烦,有他们在,冯京始终感觉不舒服。

    “只是,让武人进枢密院乃是沈安的建言,如今尽废,他会不会……”冯京捂着嘴唇,想到那一夜的暴打,不禁欲哭无泪。

    当时他得知自己差点被推出去和岳丈兑子,成了炮灰,心情自然是极端不美丽,于是就约了人去青楼作乐。

    对于不少男人而言,消解郁闷的手段多是醇酒美人,醇酒能麻醉自己的神经,而美人能刺激放松自己的身体。

    可他倒霉催的竟然遇到了沈安,被那货逮住就是一顿暴打。

    当时他发誓要弄死沈安,至死方休。

    可等事后一想,才发现这竟然是沈安在出手挽救自己。

    沈安是新党的大佬,被这位大佬暴打一顿之后,冯京就是妥妥的旧党新秀了,谁也不能否认?

    为啥?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沈安动手殴打的人,自然就是铁杆旧党。

    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所以那些蠢蠢欲动、想用冯京去兑子的人消停了。

    某竟然还要感激沈安,真是够了啊!

    文彦博笑道:“你担心这个作甚?沈安虽然得意,可老夫在枢密院一日,他就别想把手伸进来。”

    这是大佬的自信。

    冯京点头。

    “相公。”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相公,新的都承旨来了。”

    枢密院的都承旨被火**纸事件给炮灰了,文彦博给了几个人选上去,就等着赵曙任命。

    “哦,让他来。”文彦博笑了笑。

    但冯京却要起身迎一下。

    都承旨是枢密院属官之首,换做是后世,大概就是秘书长般的存在。

    文彦博端起茶杯,这是一个姿态。

    作为枢密使,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要给新来者一个威严的信号。

    恭谨些,新人,否则老夫会收拾你!

    这种近乎于示威的手段,和老虎划分地盘的手段相似。

    老虎会用抓挠树干和撒尿来划分自己的地盘,外来者看到树干上的抓痕后,自然心生惧意,再闻到那股子浓烈的尿骚味之后,赶紧跑路吧。

    而文彦博就是用自己的威压来划分地盘。

    小伙子,这里是老夫的地方,你小心些。

    可当看到那进来的人时,文彦博破功了。

    “下官王韶,见过相公,见过冯副使。”

    竟然是王韶?

    文彦博的脑海里翻滚着一些东西,让他有些难受。

    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赵曙。

    这是官家的手段吧,用于制衡老夫。

    他脑子里转动着别的念头,却在说着不同的话,“你是都承旨,以后枢密院的诸多事务你都要看着,不可懈怠。”

    “是。”王韶看着很是规矩,但那锐利的眼神告诉文彦博,这位可是名将。

    “去吧。”

    等王韶走了之后,文彦博苦笑道:“官家这是要制衡枢密院了。”

    冯京反而坦然了,“是了,官家必然不会坐视枢密院变成我们的地方,所以派了王韶来。只是王韶此人不知性子如何,若是武人的性子……那就热闹了。”

    “就怕沈安!”文彦博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忌惮沈安,“这王韶是正经拜入他门下的第一人,当众叩首,酒宴庆贺……可王韶也没辜负他的厚望,在西北杀出了赫赫威名,老夫……”

    他颓然扶额,“那沈安不动声色间,竟然就收了好几个年轻俊彦,不,虽然老夫不肯承认,但还是要说,沈安教导人的本事,当世无人能及。

    你看看那个唐仁,原先在枢密院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官员,可被沈安教导了一番,四处为官,再回来时,整个人就截然不同了。

    如今唐仁在钱庄弄的很是顺畅,以后的三司使定然就是他的。”

    文彦博很惆怅。

    “还有常建仁。”冯京想起了这位画师,“这可是文官转武将的典范,官家亲自夸赞的能人。水军以后多半是要交给他来统领。”

    “可怕!”

    文彦博第一次正视了沈安,也就代表着把他当做是真正的对手。

    “最近他家里有个谁……章惇?嘉佑二年中了进士却不肯屈居于侄子之下,于是丢弃官家给的官职回家的疯子。”文彦博觉得沈安有一双慧眼,能发现那些璞玉。

    “章惇殴打上官,此事被沈安兜住了。”冯京突然有些羡慕章惇。

    他前阵子差点变成炮灰时,岳父富弼也自身难保,无法帮助他,最后还是靠着沈安的一顿暴打才解围。

    可你看看章惇这个疯子,殴打上官这等事沈安都舍得用自己的功劳给他兜住,让人艳羡啊!

    “注意王韶。”文彦博微微眯眼,眼中流露出一缕精光,“别让他把枢密院搅乱了。”

    “是。”

    ……

    “见过都承旨。”

    枢密院的官员们都来见上官了。

    作为枢密使和副使之下的第一人,王韶的到来给出了不同的信号。

    王韶等他们一一自我介绍后,说道:“枢密院职责重大,各房要着紧自己的事务,不可懈怠。”

    “是。”枢密院四房应了。

    王韶看看众人,挤出一个微笑,“如今乃是大有为之世,大宋对外积极进取,用兵不断,而枢密院有调兵之权,这就需要有一双慧眼,哪支军队适合此次征战,哪些军队不适合,这些都需要一一甄别,以为帝王参考。”

    练兵和枢密院不搭干,但调兵却是他们的事儿,这就是大宋版本的制衡。以后的大明也有这等制衡手段,一句话,就是让文官来制衡武人,防止武人谋逆。

    但要想尽职尽责却不容易,比如说枢密院负责调兵,但你可知道哪支禁军适合?

    王韶看了一眼,见到的大多是茫然,火气一下就起来了,说道:“从即日起,各处都要把自己的事务交代清楚,各部官员来某这里交代,若是答非所问,一问三不知的……那就是渎职!”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规矩。

    但从未有王韶这般行事的。

    他这是在纵火。

    炸了。

    枢密院马上就炸了。

    新上任的都承旨竟然让各部长官述职,还有考核,不合格的一律判定为渎职。

    卧槽!

    这个缺大德的,真是疯了啊!

    这年头有几个知道自己本部所有事务的官员?

    有的话就是能吏。

    消息传到了文彦博那里,他也傻眼了。

    “竟然这般……”

    从未有人这般激烈的整理过吏治,竟然要一一述职,还得考核。

    “相公……”

    几个文彦博的心腹在眼巴巴的看着他,就像是等待投喂的小奶狗。

    “你等都怕过不去这一关?”文彦博问道。

    这几人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都是庸官啊!

    文彦博心中冰冷,摆摆手,然后招来了冯京。

    “这手段很熟悉。”冯京抚须想了想,“相公,您想想当年的沈安。”

    文彦博恍然大悟,“是了,沈安当年进了枢密院,四房官吏都被他整治了一通。如今他的弟子来了,依旧是不肯消停。”

    “可王韶的手段更强硬。”

    “要不……”冯京建议道:“压下去?”

    文彦博点头,“试试吧。”

    他叫了人来,“你去寻了王韶说话,就说行事当谨慎。”

    这是说王韶做事太激进了。

    那人去传达了文彦博的话,王韶正在考核下属,见那些下属人人面露喜色,就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人每月拿了钱粮,这就是和官家签订了契约,他们应当按照契约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可有的人却拿着钱粮不干事,这等人该如何?不弄走,难道留着吃白食?”

    吃白食!

    轰隆!

    这句话回荡在枢密院里,那些庸官都在颤抖。

    从未有人这般尖锐的提出过这等比喻,直接把庸官和渎职的官员比作是吃白食的蠢货。

    更令人害怕的是,王韶用商人的契约来做比喻,把官家当做是大头目,下面的官吏都是和他签订了契约的小商人。

    小商人要按照契约好生办事,否则就是违约!

    这话一出,谁敢辩驳!

    汴梁官场为之一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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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6章 罢工,发病

    “契约论?”

    沈安得了这个消息后,不禁捧腹大笑,“子纯果然犀利,就像是一柄利剑,一下刺穿了那些人心。痛快啊痛快!”

    弟子有出息了,沈安心情大好,“全家每人五十贯。”

    仆役们来道谢时,沈安正带着两个儿子在溜达。

    沈安走在前方,芋头在后面牵着弟弟,两兄弟鸡同鸭讲的嘀咕着。

    “多谢郎君。”

    庄老实带头行礼,沈安笑道:“好好干,沈家好,你等就跟着好。”

    “是。”

    庄老实抬头道:“不怕郎君笑话,如今小人出去,京城里不管哪家,就算是宰辅家的管家见到小人也得羡慕。在咱们家,每月的工钱都是白给,还没郎君和娘子给的赏赐多,这京城哪家能如此?”

    沈家的仆役少的可怜,甚至还没有一般的商人家多,可沈家的仆役却格外的得意。大伙儿在外面遇到了,作为仆役界的同行,定然要聊一聊彼此的待遇,主家的态度等等。

    一说到待遇,沈家的仆役直接碾压了无数人家,堪称是无敌了。

    说到主家的态度,沈安随和,杨卓雪也不差,小娘子也是仁慈,这不身边就跟着一只忠犬闻小种。

    “只是小人想着,这不能把赏赐当做是理所当然,今日就在此,某要给你等说说……”

    庄老实回身对陈洛等人说道:“家里每月的工钱都是按时给了,从未短少,这是你等该得的。至于赏赐,那是郎君和娘子的慈心,此刻有,这便是你等的福分,若是以后没有,也是应该,你等莫要觉着没有就是亏欠,那是不知足,这等不知足的,老夫定然要禀告郎君和娘子,赶了出去!”

    “是。”

    众人应了。

    沈安微微点头,觉得庄老实的这番话说的很及时。

    沈家太有钱了,遇到点高兴的事儿就喜欢砸钱赏赐。一次两次无数次,次数多了,仆役们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

    “安北!”

    苏轼来了,就像是龙卷风。

    “芋头!哈哈哈哈!”

    “毛豆!”

    这货一来,先是捏捏芋头的脸颊,然后抱起了毛豆,逗弄的差不多要嚎哭了才放下来,这才眉飞色舞的道:“安北,外面都在说王韶乃是一柄绝世利剑,这一家伙就把枢密院上下给捅怕了。”

    “为何这般说?”

    王韶去了枢密院,沈安就在后面准备给他兜底,好歹也要让他站稳脚跟。

    “从未有人这般弄过官吏,一一考核啊!”苏轼赞道:“你可知道,枢密院今日有二十余人告假在家?”

    卧槽!

    沈安也傻眼了。

    苏轼见他傻眼,不禁心有戚戚焉的道:“你想想,他王韶竟然逼得那些官吏躲在家中,安北,这些年谁干过这等事?”

    “国公可在?”

    正在筹办报纸的章惇来了,他一脸兴奋的道:“国公,某听闻那位王韶在枢密院好生厉害,手段凌厉,杀伐果断,让某好生佩服。国公,听闻他乃是你的弟子,某可能与他一见?”

    王韶此举堪称是震动了汴梁,胆大包天。而章惇也是个胆大的,于是就觉得找到了知己。

    “去吧去吧。”

    沈安觉得自己怕是不得安宁了。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来拜访。

    “郎君,还是用薄纱蒙面来的,啧啧!这风又不大,一个男人用薄纱蒙面作甚?”

    庄老实觉得来访的客人有些古怪,“小人已经让闻小种他们盯住了那人。”

    沈安也觉得奇怪,等到了前院后,那人突然跪下嚎哭,“沈国公,救命啊!”

    这是啥意思?

    沈安起身避开,皱眉道:“起来说话。”

    这人抬头,涕泪横流的道:“国公,您的弟子在枢密院把下官逼得走投无路了,还请国公给他说说,放过小人吧。”

    这人竟然是枢密院的官员!

    沈安有些风中凌乱。

    王韶究竟在枢密院干了些啥,把这些人都逼疯了。

    “某是兵房主事,您那弟子把兵房的事一一拿出来问,下官哪里知道那么多,于是……于是下官就晕了。”

    这特么竟然装晕来逃避考核,有才!

    “只是您那弟子放话了,给下官两日,不管下官在家做什么,两日后答非所问,那就是渎职。小人在家里没有卷宗,没法复习啊!”

    这人竟然被逼的想在家里复习了,这让沈安不禁想到了后世的高考。

    王韶竟然凌厉如斯,把这些官吏逼疯了。

    干得漂亮!

    沈安心中暗爽,却一脸惆怅的道:“此事吧,整顿吏治是必然,你等好生去,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国公!”这人抬头就想膝行过来抱大腿,沈安冷冷的道:“送客!”

    外面冲进来陈洛和姚链,一人一边,把男子架了出去。

    “国公……”

    男子双腿挣扎着,不住的呼喊。

    “哎!”沈安叹息一声,庄老实低声道:“郎君,要不让王郎君低调些?”

    “低调个屁!”沈安笑道:“某这是高兴!”

    他回到了书房里,叫来了闻小种。

    “你夜里去一趟冯家……”

    等到了晚上,闻小种悄然出现在了冯京的书房里,吓得他差点软了。

    “郎君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冯京明白了,点头道:“某知道了。”

    ……

    枢密院,王韶坐在值房里,桌子上是官吏们的资料,还有一些各房的事务介绍。

    他在看着这些资料,外面进来一个官员,行礼后说道:“下官吏房主事钟强,见过都承旨。”

    王韶抬头问道:“西北之战后,万胜军中多少人有功?多少人该升迁?”

    这是吏房该知道的数据。

    可钟强却楞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的道:“万胜军……万胜军中有……有……”

    “有多少?”吏房主管副使以上的武官迁补名籍,这个是基本数据。

    “西北之战,共计有多少升迁的将领?”这个依旧是基本数据。

    可钟强却满头大汗。

    “京东路蝗灾之后,有盗贼多少起?”吏房还管着这事儿,而京东路的蝗灾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应当有记忆。

    可钟强却汗出如浆,“下官……下官……”

    王韶一拍桌子,“出去!”

    “都承旨……”钟强刚想跪,外面冲进来两个小吏架起了他。

    王韶冷笑道:“你等为官懒散,这些事都交给了下面的官吏去做,自己一问三不知。上官要据此上奏做事,问谁?难道还得去寻做事的小吏?那还要你等作甚?架出去!”

    说得好啊!

    那两个小吏一边送上敬佩的目光,一边把钟强架了出去。

    “王韶你这般行事,某诅咒你不得好死!”

    钟强的喊声渐渐远去,王韶坐下,冷冷的道:“某做事只求本心,旁的管它作甚?”

    晚些弹劾王韶的奏疏就进宫了。

    “都承旨,好些人弹劾您呢!”

    王韶一到枢密院,就按照沈安的交代,先收拢了几个小吏为己所用,这才消息灵通。

    “不管!”王韶继续琢磨着此事。

    他是都承旨,枢密院属官之首,自然有权利去考核那些官吏。

    只是枢密院多年来从未有过这等大手笔的考核,也没人那么严厉过。

    外面的弹劾风浪一波接着一波,可王韶却无动于衷。

    枢密院里暗流涌动。

    “这个都承旨就是来找茬的,回头咱们别应承他,让他寸步难行!”

    在不少地方,有些官吏在嘀咕,目光阴冷。

    当他们的好处被人夺去之后,反击自然不可避免。

    “别担心,法不责众,他这次犯了众怒,咱们弄他天经地义。”

    文彦博也接到了这些消息,只是沉默。

    冯京来寻他,“相公,下面暗流涌动啊!”

    “老夫与人为善,可那沈安却唆使自己的弟子在枢密院里搅风搅雨,那剩下的事,就让他沈安来收拾吧。”

    在文彦博看来,这事儿绝对是沈安那个缺德的家伙弄出来的,一脉相承的新政手法。

    吏治是新政的核心要素,所谓治国先治吏,这是千古真理。

    所以那些不断出来的新法里,都或多或少的能看到对官吏的整顿。

    但没王韶这么弄的,太特么狠辣了。

    冯京出了值房,吩咐心腹道:“去传消息,就说文相要对王韶下狠手。”

    心腹说道:“那些人岂不是要借机闹起来?”

    文彦博要对王韶下狠手,那些不满王韶的官吏不趁机闹事才怪,也算是打太平拳。

    冯京淡淡的道:“某欠了沈安的人情……闹起来王韶才能死中求活。”

    枢密院沉默了,晚些的时候,那些官吏竟然全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罢工了?”沈安得了消息,而来通告的是陈忠珩,“大宋百年来何曾有过这等事,你还小,回头王韶倒霉,你也没好。”

    “老陈,淡定!”沈安把毛豆抱起来,很是平静的道:“吏治不清谁最倒霉?”

    “你的意思是说……官家和宰辅们会出手?”陈忠珩是出宫办事,接着又要去看看自己的晏月,所以急匆匆的走了。

    而在宫中,赵曙已经怒了。

    “都不干了?”他阴沉着脸,觉着后脑勺那里在发麻、发烫。

    这是发病的前兆。

    沈安一直觉着所谓的紧箍咒就是能让人发病的咒语,一念咒语,孙悟空就会头痛欲裂。

    没错,焦虑症和抑郁症发作就是这个模样。

    赵曙的面色铁青,“不干活、不称职还有理了?清理一番,考成一番,这竟然就变成了暴君?”

    外面有人在喊暴君,这是带节奏,把王韶的事儿拉到赵曙的身上去,暗示是他指使的。

    新政得了无数人的欢迎,也让不少人恨之入骨,这些人都是带节奏的高手。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普通的帝王,他们面对这等逼宫多半会妥协,然后不了了之。

    多年后,铁血明太祖面对北方考生闹事,也只能杀几个考官,然后把科举弄成南北榜。这里面固然有南方官僚士大夫借机作死的原因,也有明太祖借势拉拢北方文人的因素……但归根结底,帝王不自由。

    所以帝王真心难。

    但赵曙不同啊!

    这位帝王一旦犯病了……

    “放肆之极!”

    垂拱殿里,咆哮声让宰辅们低下了头。

    赵曙面色涨红,“他们怎敢如此?怎么敢?朕要去看看,看看那些人怎敢如此。”

    随即官家带着宰辅们就一路往枢密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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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7章 撬动枢密院

    “都承旨,外面还些人在闲逛呢!都不做事。”

    几个小吏把肠子都悔青了。

    在王韶刚来的时候,只是流露出了些招揽的意思,他们就毫不犹豫的投了过来,准备跟着火一把。

    现在终于火了,火的一塌糊涂。

    外面不少官吏在罢工,枢密院近乎于瘫痪了。

    这股子风潮不压下去,王韶就是替罪羊。

    “不做事……那就不得食。”王韶在看着名册,一笔笔的勾。

    “去看看,把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王韶没有抬头,显得很专注。

    可这话却让小吏们骨髓发寒。

    这货竟然还要秋后算账?

    您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吧。

    一个小吏想到自己因为站队王韶这边,随后会带来的恶劣后果,不禁落泪了,“都承旨,法不责众啊!那些人让枢密院没法做事,回头官家和宰辅们定然会把您给弄出来顶罪。”

    “某不惧!”王韶皱眉道:“在西北待久了,某喜欢那边的苍凉和苦寒,回到汴梁之后,某却觉着太暖和了些,让某昏昏欲睡。若是能因此被降罪回到西北,那最好不过了。”

    几个小吏傻眼了。

    这天下的官吏谁不想在汴梁任职?可王韶就不想,这棒槌更喜欢去西北,去征伐。

    战争狂人说的就是这等人。

    几个小吏出了值房就开始嘀咕。

    “此事怕是难办了,回头咱们该如何自处?”

    “自处个屁!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既然投了过来,难道还想回去?那些人可不会让咱们好过。”

    “把那些人记下来吧。”

    一些官吏在自己的值房里闲聊或是喝茶,就是不干活。

    这是大宋版本的罢工,而且是第一次,可见王韶的考核让这些人多么的崩溃。

    赵曙一进来,门子张嘴就准备喊。

    “堵住他的嘴!”

    赵曙冷飕飕的话让门子愕然,随即就被堵住了嘴。

    一路进去能看到些官吏,这些官吏见到官家和宰辅们来了,急忙行礼。

    “说话的都拿下!”赵曙今日就像是个暴君,身后跟着一长溜亲事官,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

    当他到了一间值房的外面时,就听里面有人在说话。

    “那王韶就是个腌臜的蠢货,这天下的官吏不称职的多了去,就他是聪明人,就他胆子大。”

    文彦博被陈忠珩带来了,面对浑身冷飕飕的赵曙,他也不敢说话,只能是无声行礼。

    “文相公在枢密院不也没管?就他王韶了不起,非得要斤斤计较一番,某在想,难道某拿的钱粮是他家的?否则为何如疯狗般的撕咬我等。”

    赵曙看了文彦博一眼。

    文彦博想杀人。

    这话岂不是说他老文是尸位素餐吗?不,还有渎职。

    韩琦回身,恶意满满的冲着他狞笑了一下。

    老文,看看你治下的枢密院成什么样了。

    文彦博此刻全是惊讶之意。

    他不知道赵曙为何会亲自来枢密院,摆出了近乎于镇压的姿态。

    犯不着啊!

    他不知道赵曙的老毛病已经发作了,所以心中暗自叫苦,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出手压下那些人。

    赵曙继续往下走,遇到了在抄录名字的几个小吏。

    “不许出声!”陈忠珩去拦截了他们,把那些名册递过来。

    “这是什么?”赵曙看到上面全是名字。

    一个小吏说道:“陛下,这是都承旨令我们记下来的名字。都是……不做事的。”

    罢工的名字都在这了。

    韩琦等人不禁面面相觑,心想这个王韶果然是沈安的弟子,连这份狠辣都学了来。

    有这么一个人在枢密院,还是都承旨……文彦博要哭了吧!

    一种快意在宰辅中间洋溢着,韩琦甚至冲着文彦博在挑衅的微笑。

    老文,你可要收拾那些人?只要你说一声……

    文彦博木然看了他一眼,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韩琦此刻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曙看了看,名册上约有三十余人,不禁满意的道:“甚好。”

    甚好?官家这是想干啥?

    几个小吏退到了一边,心中七上八下的。

    “都叫出来。”

    有了名册在手,赵曙就不用巡查了。

    “所有人都出来,全数出来!”

    亲事官们各处去叫人,稍后大院子里站满了官吏。

    见到赵曙和宰辅们都在,而且面色冰冷时,大伙儿都觉得这事儿该有个结果了。

    王韶挑事!

    这是不少人的共识。

    若是不把王韶给弄走,枢密院就没法消停。

    王韶面色如常,甚至有些期待自己能被弄回去。

    西北还能再攻伐一阵子吧。

    他觉得应该能!

    可朝中早有定论,那就是西北那地方暂且停止用兵,至于原因很简单,不值得。

    那地方地广人稀,而且道路艰难,打下来也不好戍守。

    若是宰辅们知晓他的念头,绝对会把他弄到南方去,让他去交趾那边种地。

    “朕以为人当重诺!”赵曙说话了,“朕令你等各安其职,如此你等当尽力做事,尽力而为,可朕今日看到的却是一盘散沙。

    一盘散沙也就罢了,为何闹事?”赵曙觉得头很痛,“就因为有人渎职被处置了,所以你等要闹事,这是想干什么?逼迫朕吗?”

    那些官吏低下头,无人敢说话。

    “有人说法不责众,有人说无数人在为你等说话,朕若是不遵从你等的命令,就会身败名裂,就会沦为隋炀帝一流……”

    “陛下,臣不敢!”

    那些官吏都跪下了。

    这话太诛心,把隋炀帝拿来做例子,那么这些官吏是什么人?

    这些就是隋末时的那些世家门阀,居心叵测的想掀翻杨家的统治。

    这个罪名太大,没人敢扛。

    文彦博心中一震,觉得事情不大妙。

    而他最惊讶的是赵曙竟然这般偏激,一家伙把这些人都扫进了垃圾堆里。

    按照他的理解,赵曙最多是拿一些人来杀鸡儆猴,随后众人一阵哄,把他哄回宫中。

    可如今赵曙却发飙了。

    “把这里的人全数拿下,尽皆去职,永不叙用!”

    赵曙把名册递过来,文彦博一怔,心中不禁发苦,但却不敢拒绝,只能接了过来。

    “全数!”赵曙盯着他,很是认真的道。

    帝王的怒火直冲了过来,若是文彦博胆敢阳奉阴违,胆敢劝谏一二,赵曙就敢当场拿下他!

    这一点文彦博深信不疑,所以他心中巨震,低头道:“臣遵命。”

    这是一个大宋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帝王,他强硬起来让人想到了雄主,有时候又软弱仁慈的让人觉着好欺负。

    这样多变的帝王谁都没遇到过,也没法去揣摩他的心思,于是不禁生出了伴君如伴虎的感慨来。

    他拿起名册,念叨:“陈伟业……”

    一个官员走出来,喊道:“陛下,臣冤枉啊!”

    “到皇城司去说!”赵曙冷冷的道。

    边上有亲事官上去,架着这人就走。

    暴戾啊!

    名字不断被念出来,那些官吏如丧考妣的走出来,随后被带走。

    若是没有贪腐,他们的结局就是回家啃老米饭,自己吃自己。

    那些坚守本职的官吏都知道,自己要发达了。

    在这等时候还能坚持做事,不管能力如何,就凭着这个态度,以后压担子没商量。

    发达了啊!

    这一刻许多人在感谢着王韶。

    赵曙处置了一番,觉着脑袋不怎么胀痛了,就准备回去。

    在经过王韶身边时,说道:“好好做事。”

    这是让王韶消停的意思吗?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赵曙走了,就像是一阵龙卷风,让枢密院上下惊惶不已。

    文彦博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回去。

    回过身,他沉声道:“都好生做事。”

    那些官吏都应了,可态度却不怎么诚恳,有些敷衍。

    这是威信被削弱了。

    冯京在后面一点幸灾乐祸着。

    你老文牛逼哄哄的说自己手段了得,谁知道官家不讲手腕,直接来了个一力降十会,就把你的脸面给扫了。

    老文,你想吐血就吐吧。

    “都散了吧。”

    文彦博看着依旧如常,他走到了王韶的身前,微笑道:“要好生做事。”

    这话看似寻常,可了解老文秉性的人都知道,这是要盯住王韶的意思。

    小伙子,老夫要怼你了,你且小心!

    众人不禁为王韶同情了一瞬,觉得这厮定然会倒霉。

    王韶仿佛不知道这话的含义,说道:“还有谁没来某值房考核的?回头都去,预期不去的,都按照渎职处置了。”

    呯!

    一个小吏仰头栽倒。

    这人是关系户,冯京认得。要说能力,也还算是不错,可他却因为有人庇护,所以整日厮混度日,这下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有本事的,努力做事的都一脸兴奋,他们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关之后,自己就被打上了能吏的标签。

    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大的好处。

    可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就是晴天霹雳。

    “官家才将走,怎地还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文相……”

    有人指望文彦博出手压制住王韶。

    可赵曙才将走,文彦博哪里敢。

    他眸色黯然,转身回去。

    这是撒手不管了?

    王韶冷冷的道:“随后某令人报名,喊到的马上来,不来的……自己寻出路。”

    这位都承旨竟然把文彦博都压倒了,这还是他来的第一天。

    所有人都目光复杂的看着王韶,先前的轻视都消散了。

    王韶回到了值房,一一把名字报出来。

    “吴松!”

    “来了。”

    王韶看着来人,平静的道:“说说你自己在枢密院这些年的经历,有何感悟,莫要用那等话来搪塞某,否则……”

    用吏治去撬动枢密院,王韶的这一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堪称是一次奇袭。

    大宋名将登场,镇压枢密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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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8章 头上长角,脚底流脓

    枢密院闹腾了数日,这才消停了些。

    王韶寻机来了沈家。

    “此次用吏治撬动枢密院,你的胆子很大。”

    前院,闻小种在厨房帮忙;石板在马圈那里和马嘀咕;庄老实在院子里踱步,负手的模样就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熊猫。

    “是。”王韶笑道:“某是想着文彦博的手段了得,若是用别的法子,怕是会被压制住,就干脆来了这么一下釜底抽薪。”

    沈安看着他,“你可知道某为何并未出手阻拦你,却也没有出手相助。”

    王韶摇头,迟疑了一下,“您自然不会躲避,某在想,您多半是觉着某的手段不好,所以想让某受个教训。”

    “教训谈不上。”沈安说道:“你仕途不顺,对官场的看法有些偏激,让你经历些惊涛骇浪也不错。”

    王韶告辞,回到值房后,冯京来了。

    “冯副使。”

    王韶起身相迎,冯京却说道:“某马上走。”

    他看看室内的布置,说道:“某的随从那日不小心说错了话,说文相要对你下狠手……”

    王韶瞬间就明白了。

    难怪那些官吏敢罢工,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这事儿算下来算是对他有利,可冯京不是旧党的人吗?为何要帮某?

    王韶不解,冯京说道:“你可去告诉沈安,他的债务某还清了。”

    王韶不解,下衙后就去了沈家。

    沈家正好在吃饭,沈安说道:“另外弄几个菜,我和子纯去边上吃。”

    晚些他和王韶在边上用饭,还喝了小酒。

    饭后,两人去了书房。

    “冯京说是他的随从去散播了文彦博要对某下狠手的消息,这才引发了那些官吏的闹事,他还说了什么,您的债务他已经还清了,老师,这是何意?”

    沈安没想到冯京竟然这般多话,皱眉道:“此人不可深交。”

    王韶应了,沈安淡淡的道:“先前冯京差点被人给坑了,某出手救了他,算是有恩。”

    “于是某在枢密院看着不好了,您就让人去告知冯京,让他还债吗?”

    沈安微微点头,见王韶眼睛都红了,就笑道:“不过是小事一件罢了,你老师某的手中有的是手段,不差他那点人情。”

    “恩师!”

    王韶跪下,落泪道:“某宦途艰难,本以为此生就只能落魄,谁知遇到了您,后来才一路有了那些机会。此次您若非是您出手,某定然会被文彦博和冯京联手压制了……”

    这次他真的是在玩火,结果差点玩砸锅了。

    沈安叹道:“怎么都不省心呢?章惇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个个都是牛性子,让某头疼,也就是唐仁好一些。”

    王韶垂泪道:“某定然痛改前非,不给恩师找麻烦。”

    “算了吧,你的性子某知道,就那样,与其让你活的谨小慎微的,不如让你放手施为。”

    王韶抬头,“可却会给您带来许多麻烦。”

    他真的不想给老师找麻烦了,只是性子就是这样。

    历史上他立功之后有些倨傲,和人起了争执,非要收拾那人,为此和王安石起了矛盾,最后这厮竟然以母亲年迈为由,多次辞官,说是要回家奉养母亲……

    这样的性子就是嘚瑟的,而且有些狂傲。

    “某怕麻烦吗?”沈安微笑道。

    王韶低头,“恩师不怕。”

    沈安手握大功,就等着寻个时候扔炸弹,谁敢来和他玩?

    王韶感受到了老师的自信,也不禁为之咂舌。

    某怕麻烦吗?

    一句话把王韶的狂傲都给压了下去。

    “你的性子傲,还狂,这样不好,所以某只是想让你在枢密院体验一番狂傲的结果,如今你觉着如何?”

    王韶想了想,“某怕是难改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安叹道:“是了,这人的秉性就这样,怎么改?只是以后你若是狂傲过头了,某却是要出手的。”

    “是。”王韶心悦诚服的道:“若是恩师出手,打死了弟子也心甘。”

    “某打死你作甚?”沈安淡淡的道:“最多是打断你的腿,让你体验一番无能为力的软弱。”

    王韶不禁打个寒颤。

    他觉得老师这话应当是真的。

    只是天下哪家的先生教导学生会用打断腿作为惩罚?

    “是。”

    王韶起身,沈安唏嘘道:“你还好,章惇那就是个执拗的,某就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那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王韶为章惇默哀一瞬,赶紧就溜了。

    他察觉到了老师的情绪似乎不大好,章惇若是在这个时候去折腾老师,怕是结局不妙。

    报纸的事儿沈安一直在关注。

    印刷不是问题,活字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就等着稿件。

    可章惇却在磨。

    沈安吃了早饭,就去寻他。

    为了弄这份北邙报,沈安也算是下了血本,在大相国寺的南门对面买下了一个院子。

    这里对面是大相国寺,左边过去是州桥,堪称是黄金商圈,用来弄报纸太亏了。

    “国公,这地方租出去,一个月怕是有不少钱呢!咱们能去别的地方厮混,反正小报小报,不就是小嘛!”

    章惇一脸的不舍,沈安淡淡的道:“某就是有钱!”

    章惇一脸便秘的模样,被这话梗着了。

    对付这个章疯子,就得用这个法子。

    沈安见他被镇住了,不禁暗爽不已,进去后,那些采风回来的人都纷纷行礼。

    “某看看。”

    沈安拿起他们的稿件翻看。

    众人都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希望能得到褒奖。

    “李家的儿子发财了,王家的儿子读书上进,让人感动……”

    “这些是什么?”

    沈安把稿件丢在桌子上,骂道:“这些狗屁倒灶的玩意儿,怎么堂而皇之的成为了稿件?某说过没有?要有趣!要让百姓想看,可什么发财了,什么读书上进,谁看?别人家的孩子发财,那是羡慕嫉妒恨,看了难受。别人的家儿子读书上进,感动什么?回头见自家的孩子没出息,大棍子狠抽?”

    一群采风的文人低下头,无言以对。

    “你等定然说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此某改一改。”

    沈安拿了笔来,随意的改了改,“李家的儿子历经艰难发财,王家的儿子通过什么学习方法才上进的……”

    咦!

    有人说道:“这么一改,怎地就很想看了。”

    “蠢货!当然想看!”

    沈安很无语的道:“要抓住百姓的心思,他们想看的不是狗咬人的事,而是人咬狗,明白吗?社会板块的趣味稿件就要如此!让百姓笑起来,让他们的心情愉悦起来,这便是你等的事。”

    他丢下稿件,又去看了朝中板块的。

    “枢密院官吏渎职被免职……大快人心呢?在哪?”

    沈安抬头问道。

    章惇号称疯子,可依旧没法跟上沈安的思路,“国公,大快人心,这个有些过了吧?”

    小报再嘚瑟也不能冲着整个文官系统开火吧?

    那是自杀式的攻击,连章疯子都不敢。

    可沈安却瞪着他,倍感恼怒。

    “过个屁!”沈安拍打着桌子说道:“就是要亮明态度,咱们的北邙报可不是吃素的,初衷就是为新政说话。旧党若是不满,只管来,某全接着!”

    豪气干云呐!

    众人不禁为之钦佩。

    章惇笑道:“如此也好,某就冲着他们骂了。”

    章疯子在这方面可不含糊,以后可是敢建议把高滔滔的封号废掉的狂人。

    沈安继续看下去,看到书院给的稿件就点头,“趣味性、知识性都有了,近似于科普,元泽果然深知我心。”

    章惇皱眉道:“国公,若是您早说,某定然会写些犀利的文章来,好生羞辱一番旧党。”

    “羞辱啊!”沈安淡淡的道:“某已经叫人弄了,晚些会送来。”

    他一一巡查了过去,最后召集人开会。

    “北邙报的宗旨就是为新政加油助威,新法的解释一定要细致,而且关于新法的稿件必须要送到某那里,某一一审核。”

    这个事儿关系重大,所以沈安要亲自来把关,这也是他给赵曙许下的军令状。

    只是想到自己的小日子因此而忙碌起来,沈安就有些心痛。

    每日带着儿子溜达一圈,然后看看那些文人写的小说,吃完饭睡个小午觉,下午起来出去溜达一圈……

    这日子如何?

    神仙啊!

    可现在这神仙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让沈安如何不心痛。

    “新法的立足点在哪?”

    沈安看着这些‘编辑’,“新法的立足点就两条,利国,利民!掌握了这两点,你等编写文章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否则就是散兵游勇,不堪一击。”

    “譬如说灾民原地安置,这一条被旧党攻击了多年,咱们怎么反驳?”

    沈安目光炯炯,有人说道:“咱们该说清楚这一条的好处,厢兵少了,钱财支出也就少了。”

    “不够!”沈安断然道:“灾民原地安置,他们更安心,所谓金窝银窝,不及自己的狗窝。若非是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去做厢兵,整日被朝中安排去各处干活……谁愿意?”

    众人若有所思,沈安说道:“还有一条也要写上去,灾民原地安置,他们的土地还是他们的,可以前没有这一条时,那些灾民被拉去做了厢兵,他们的土地哪去了?”

    章惇说道:“被兼并了。”

    小伙有前途!

    沈安对他微微颔首,“要暗示,要让人觉着那些旧党反对这一条,实则就是想继续兼并土地。”

    好阴啊!

    编辑们觉得此刻的沈安头上长角,脚底流脓。

    一个编辑兴奋的道:“咱们不明着写,可每一个字都在暗示着这个意思,那些旧党想反驳,那就来吧。”

    “反驳什么?”沈安淡淡的道:“随后你等去采风,去问问那些原地安置的灾民如今如何了。再去问问那些被弄去做了厢兵如何了。没有比较就没有说服力,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手段。

    另外,也去探访一番那些土地是被谁兼并了,多少价钱。”

    那些编辑目瞪口呆。

    “国公,您这是要打他们的脸啊!”

    这年头的消息传递并不方便,但有了说书人之后,报纸就具备了传达各种信息的要素。这要是连乡间的百姓都知道了旧党的丑事……

    章惇觉得文彦博出门都得戴面纱。

    好狠的沈国公!

    这手段让章惇不禁被折服了。

    “你说呢?”沈安想到报纸出去后旧党的反应,不禁爽的不行,“讲事实,摆道理,这就是咱们北邙报的风格。”

    “动起来!某要在三日内看到第一份北邙报出来!”

    ……

    感谢书友“秋怀涵梦”的盟主打赏。

    第三更送上,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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