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9章 种大胆
朝州。
夏季的朝州多了些燥热,让种谔有些焦躁不安。
他在城头上看着远方,不时询问斥候的消息。
种平靠在城头上,皱眉道:“郎君,北伐大胜之后,兀剌海城的辽军就缩了回去,如今辽人就顾着在上京道抓人当兵,哪里还敢来咱们顺州厮杀。”
在得到了北伐大胜的消息之后,种谔就大醉了一场,醒来后就开始琢磨着兀剌海城的事儿。
“他们不来,难道咱们就不能去吗?“
种谔的话让种平不禁一惊,“郎君,不能擅自开战呐!若是擅自开战,御史定然会闻讯而来。”
自从沈安建言在每个府弄两名御史来蹲点之后,各地的官吏都在发牢骚,说是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这里是西北的顺州,比较偏僻。原先种谔觉得朝中不会安排御史来,谁知道……
“有人来了!”
就在种平忧心忡忡的时候,御史来了。
两名御史看着灰头土脸的,脸给西北的太阳晒得发红,一见面就说道:“我等来此是巡查,还请种知城行个方便。”
种谔恼怒的道:“方便!方便!”
这两个御史大概见多了地方官员的牢骚,所以也不以为忤,跟着下去安置。
等他们走后,种谔苦笑道;“沈国公建言弄了御史下来,让我等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哎!某就等他某日到地方为官,到时候看看他头不头疼。”
种平看了他一眼,“郎君,沈国公就算是要下来地方为官,身上可是挂着燕国公的爵位,一般的御史哪里敢刁难他?
再说了,如今的御史中丞是王安石,王安石家的大衙内和沈国公乃是至交,那些御史下来难道就敢不给沈国公的面子?回头那王雱……据闻此人尖刻狠辣,谁敢不给面子?”
种谔怒道:“那合着这事儿就是限制了我等,他沈安却是能置身事外了?”
种平难得见到他这等恼怒的时候,不禁莞尔道:“是啊!这便是能者无所不能,连御史都不怕。”
“某憋屈啊!”
种谔咬牙切齿的道:“辽人在上京道围堵那些部族,这是我等难得的机会,若是能借机拿下兀剌海城如何?”
种平淡淡的道:“拿下了也是罪,不得令开战,有功也是过。”
种谔冷笑道:“可某的谋划送到了京城,枢密院那个老东西竟然说某这是异想天开,还责令某老实些。”
种平无奈的道:“郎君,那文彦博可是德高望重……”
“可他不知兵,做个屁的枢密使!”种谔咆哮道:“某当时就想着沈国公能去做了这个枢密使最好。他若是做了枢密使,我等哪里还会这般憋闷?少说西京道都打下来了。”
种平知道自家郎君的脾气发作了,就摆摆手,驱散了周围的军士,然后劝道:“那沈国公虽然才干足以担任枢密使,可却太年轻了些,郎君,此事想都别想。”
他见种谔依旧不平,就说道:“还有,文彦博好歹是枢密使,您下次可不能再说什么老东西了,否则被传到了汴梁,说不得会被处置。”
“某怕个屁!”种谔现在越发的粗俗了,张口闭口就是粗话,“他文彦博做这个枢密使就是尸位素餐!某就是不服!”
种平察言观色,知道这位郎君是想开疆拓土,然后也能去枢密院做个副使什么的。
武人的最高梦想就是狄青那种,做个枢密副使也行。
可枢密院有文彦博在,种谔那等激进的谋划都被打了回来,让他无可奈何。
“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出现了,随后被带上了城头。
“知州,某等幸不辱命,一把火烧掉了兀剌海城的粮仓。”
斥候们看着吃了大苦头,其中一个竟然是辽人的装扮。
斥候们把辽人装扮的男子拉出来,“知城,此次亏了萧一一。就是他潜入了进去,随后点火烧了粮仓。”
萧一一就是个辽人,大宋收复西夏时,这货在逃回辽国的途中被擒获,随后吐实,乃是辽人派驻在西夏的密谍。最后皇城司的人用了沈安的手段,让他写了一本耶律洪基的外传,此人就死心塌地的变成了辽奸。
这等手段种谔自然是不屑的,觉得太阴险了些,当时还和皇城司的密谍呛了几句。等得知是沈安的手段后,种谔就摇身一变,赞美这手段利国利民……
种平还记得当时那密谍目瞪口呆的模样,如今想来依旧让人发噱。
孤傲的种谔啊!
竟然也会有这等让人爆笑的时候。
后来种谔就用手段把萧一一留在了顺州,不断利用他去打探消息。这次更是利用萧一一去一把火烧掉了兀剌海城辽军的粮仓。
机会来了啊!
可这是擅自开战,而且御史还在城中。
种平低声道:“郎君,见好就收吧。”
烧掉了粮仓也算是一件功劳,报上去聊胜于无。
种谔不置可否的道:“某再看看。”
种平觉得危险,但却不好再劝。
种谔的性子就是这样,一旦下了决断,身边人没法阻止。
两名御史随即就开始了巡查。
巡查主要是查账册,以及四处探访消息。
一天忙碌下来,两个御史觉得累的慌,就喝茶歇息。
“今日城中的军士少了些。”
“嗯!说是要出城操练,这位种知州果然是勤勉。”
第二天早上,两个御史准备去寻种谔说话,在州衙外面却被拦住了。
“知州除外操练了,还没回来。”
那就等等吧。
两天之后,两名御史发现不对劲了。
“就算是去操练,也不能操练那么久吧?否则辽军来袭怎么应对?”
呃!
拦住他们的官员愣住了,两名御史心中一冷,问道:“种谔何在?若是隐瞒,回头一并弹劾!”
那官员只是不说话,御史喝道:“再不说,某今日就就弹劾你!”
这等巡查御史没有处置官员的权利,但他们的弹劾威力却不小。一旦确定了弹劾之事为真,无人能幸免,也就是说,谁求情都不管用。
这是竖立巡查御史威信的手段,如今看来很是管用。
那官员低头道:“知州带着骑兵去了……去了兀剌海城。”
啊!
两个御史仰头望天。
“他去做什么?”
一个御史绝望的问道。
“说是去偷袭兀剌海城。”
卧槽!
两个御史傻眼了。
草拟妹的种谔!
你这是把咱们给坑了啊!
种谔私自出战有罪,可他出兵时这两个御史正好在顺州,失察之罪是跑不掉了。
巡查御史们走遍天下,被坑的就这么两个。
开先例了啊!
两个御史欲哭无泪,只得赶紧写了奏疏送去。
随后他们只能待在顺州,顺便祈祷种谔一切顺利,否则他们也逃不脱罪责。
……
种谔率领五千骑兵已经到了兀剌海城外围。
大坝口山下,种谔在看着岩画。
青黑色的坚硬岩石上,各种人畜画的很是有趣,更有无数骑兵行军的画面,让种谔不禁赞道:“果然有趣,回头弄回家去。”
他在等待时机。
五千骑兵已经集结完毕。
萧一一跟着斥候出发了。
他们将负责开门。
只要城门打开,种谔就敢说兀剌海城就是大宋的了。
夜色渐渐降临,种谔带着麾下缓缓而行,直逼兀剌海城。
城门处,萧一一利用自己曾经的密谍身份,拿出了凭证,成功靠近城门里的十余看门人。
城头有人,但那是斥候们的事儿,这十余人才是他的任务。
种谔说了,只要夺取兀剌海城,他就是大功。
大功啊!
说不得能在汴梁定居。
想到那些大辽的权贵对大宋繁华的艳羡,萧一一就心中火热。
那些权贵还不如某呢!
他说在等候城外的同伴,守门的军士也不管,只是说了,要开城门得有军令。
“只是隔着城门说几句话罢了。”萧一一解开包袱,拿出了一大块肉干,“那人去了顺州打探消息,回头就得去上京道办事,密谍……真不是人干的。”
军士们笑了笑,却盯住了肉干。
失去了南京道之后,辽人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他们的日子同样如此,所以见到肉干都心动了。
“呵呵!某一人也不好意思,一起吧。”
密谍切了一半的肉干,然后不舍的收起了另一半。
军士们嘿嘿笑着,然后一起享用了肉干。晚些后,这里歪七竖八的倒着十余人,萧一一学了两声鸟鸣,城头一阵动静,随即十余斥候下来了。
“给信号。”
“给了。”
“知城可回信号了?”
“也回了。”
大家都觉得热血沸腾,等外面有人靠近,发出鸟鸣时,他们就打开了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哪怕刚用油润滑了一番,依旧发出了些声音。
“谁?”
黑暗中有人在喝问。
“杀进去!”
种谔上马,抽出长刀,喊道:“跟着某!”
“万胜!”
五千骑兵就这么冲进了兀剌海城。
随即城中一阵砍杀,当黎明降临时,这里已经变成了大宋的地方。
种谔目光灼热的看着前方,“告诉汴梁,大宋从此和辽人的上京道……接壤了!”
和上京道接壤之后,大宋就能插手那些部族之争,弄不好还能在背后捅辽人两刀。
“万胜!”
第一道阳光笼罩住了城头,一夜未睡的宋军将士们却丝毫没有倦意,都在欢呼雀跃着。
……
求月票啊!
第1810章 头铁章惇
青州多山。
有人说青州有山九十九座,皆是上天坠落的神物所化。
神话自然让人悠然神往,但文人骚客们最喜欢的却是景色。
若说景色,自然是以仰天山最好。
仰天山在青州城外。初秋的山上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山路清幽,秋风送爽,走在此间,人只觉得心中的杂念一一消散,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今日本地豪商王秋云带了一家子来仰天山游玩,随行的有十余家人,还有二十余仆役。
这等规模一看就是豪奢人家的做派,那些仆役更是挑着担子,担子里有小炉子,有小凳子……各等野外用品齐聚,堪称是带着一个小家出行。
王秋云不时回身和妻儿笑谈几句。他今年不过四十出头,看着神色从容,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上面的洞穴很是有趣,晚些咱们一家子可以进去看看,不过不能进去太深了……”
“是,官人。”他的妻子看着颇为优雅。
仰天山上最出名的就是洞穴,那些天然洞穴里有流水悠悠,可以在边上赏玩。
咔嚓!
左边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王秋云皱眉道:“听着像是兽类压断了树枝的声音,看着些。”
仆役们都应了,有人拎着棍子过去查探。
那仆役刚靠近林子,只见光芒一闪,接着人头就飞了起来。
“啊……”
王秋云的妻子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尖叫了起来。
“有贼人!”
林子里冲出二十余人,这些人都用布蒙住了头,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拿着长刀冲了出来。
“救命!”
“快,赶走他们!”
王家人慌不择路的乱跑,仆役们平日里吹牛吹的厉害,说自己拳脚了得,可只是几个照面,大多都被砍死了。
这伙人追上了王秋云一家子,也不说话,只是乱刀砍死。
王秋云中了一刀,喊道:“救命!”
一个蒙面男子挥刀,一刀砍死了王秋云,回身道:“检查,每个人都补刀。”
血腥味渐渐弥漫,蒙面人们补刀完毕,钻进林子里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边上一个被杂草盖住的地方缓缓钻出一个人来,却是王秋云的仆役。
那里是个坑,他逃命时恰好掉了进去。那些贼人没仔细搜索,就让他逃过一劫。
仆役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青州城,一路到了州衙,跪在外面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青州知府吕钦正在歇息,得了消息就去了前面。
“什么?王秋云一家子被杀了?”
吕钦有些傻眼了。
那王秋云乃是青州有数的豪商,若只是死一个也就罢了,可竟然一家子都被弄死了,还是蒙面截杀,这事儿不好办啊!
“查!”
随即青州府的仵作们和断案高手们都去了仰天山。
两天后,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
“查不到?”
吕钦看着记录有些恼怒,“为何查不到?”
他抬头,眼神不善。
边上的衙役们都站直了身体。作为州衙最底层的存在,平日里这些官员都能呵斥他们,打骂也不是事。
但他们也有报复的机会。
大宋官场也是等级森严,比如说现在,若是吕钦觉得下属办事不力,他就能令衙役们责打。
若是平日里谁不把衙役们当人看,这时候就等着倒霉吧。
什么,只打五棍?
呵呵!
这些衙役能用五棍让你瘸腿!
当然,他们不敢那么狠,但让你伤势缠绵却不是问题。
这就是手段。
衙役们看似老实,可都在盯着这些属官,就等着看自己的仇人是否会倒霉。
“邓冲!”
喔嚯!
司理参军邓冲因为职务原因首当其冲。
两个衙役一脸忧郁,看样子是在为了邓冲而担忧。
可他们俩却不时看一眼其它衙役,那些衙役都微微点头。
于是默契就形成了。
吕钦骂道:“你身为司理参军,却在此案上毫无头绪,打十棍!”
邓冲昂首道:“下官定然知耻而后勇。”
那两个衙役带着他出去。
稍后,他们又架着邓冲进来了。
邓冲挣脱他们的手,倔强的道:“知州放心……哎哟!”
他只觉得屁股那里一阵剧痛难忍,就软倒在地上。
“带下去,找郎中看。”
这货是被那两个衙役给坑了,此刻还不自知。
就和被自己的车夫干掉的陈胜一样,大人物往往会栽在小人物的手中。
这等事儿自然不在吕钦的考量之内,他目光转动,却略过了自己的副手,青州判官章惇。
“此案要紧,五日之内定然要查出来!”
吕钦丢在这番话,气冲冲的走了。
那些官员们议论纷纷,可大伙儿都知道,这等无头案没法办,除非是运气,恰好有人目击那些凶手去了何处,否则谁都没办法。
只有章惇,他站在那里,皱眉道:“知州为何不牵头?”
边上的录事参军李集说道:“此案乃是无头案,没线索,若是破不了案子,谁牵头谁担责。”
章惇挥袖道:“毫无担当,荒谬!”
呃,给他说了这番话的李集脸都绿了,心想某给你说这些是情义,你这话一巴掌就扇到了知州的头上,回头你能扛,可某呢?
这不是坑人吗?
章惇乃是官宦世家出身,认识不少权贵,吕钦要想动他也得再三思量,否则章惇一个反扑,胜负难料。
章惇回身看着李集,认真的道:“若有事,只管来寻某!”
哥……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李集都想跪了。
本来先前的一番话就有非议知州吕钦的嫌疑,但大伙儿没法指证,那么就算是逃过一劫。可现在章惇这么一说,就是实锤了。
李集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买一口棺木回来了,然后躺进去,就等着吕钦敲下最后一颗钉子。
可章惇却是真心实意的话,见他茫然,就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打听打听章某的为人。”
我老章就算是面对官家都不含糊!
章惇就这个性子,说是豪爽大气,实则就是脾气不好。
李集拱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果然,到了下午,李集就被叫了去。
“听闻你颇有些破案的天赋?”
吕钦看着很和气,可这话问出来,却让李集腿软。
这是要让某去破案吗?
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李集赶紧说道:“知州,下官是录事参军啊!”
录事参军只管刑狱和监察诸曹官,和破案没关系啊!
吕钦淡淡的道:“此刻因为王秋云的案子,整个青州人心惶惶,值此之际,某用人只求实用。而你,某觉着定然能破了此案。”
“知州……”
李集觉得自己死定了,想着是不是哀求一下,兴许知州能大发慈悲。
可吕钦却冷冷的道:“三日之内,某要得到好消息,否则……莫怪言之不预也!”
李集可怜巴巴的哽咽道:“知州,下官真不会破案。”
吕钦指着门外,李集低着头出去。
他站在值房外面茫然,最后想到了章惇。
这个咋说呢?
人在绝望的时候,每一根稻草都想拉一下,兴许某根稻草特别坚实呢!
“章判官!”
他去寻到了章惇,含泪说了自己的遭遇,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章惇。
“章判官,某只求离开青州。”
他惹不起吕钦,那么躲得起吧。
章惇有关系网,若是能借用一下,那也能逃过这一劫。
章惇皱眉看着他,神色不善。
完蛋了!完蛋了!
李集含泪道:“若是不成,下官愿意受罚。”
章惇正在写书信,他低下头继续写,泪眼模糊的李集看了一眼,就有些呆了,然后赶紧擦了泪水,仔细看着。
——下官久闻国公大才,更仰慕国公锐意新政之心坚不可摧,让下官每每思之,不禁荡气回肠……
卧槽!
这国公是谁?
他只是想了一瞬就想到了那人。
大宋支持新政的国公大多是重臣,章惇只会写官职,比如说某某相公。
而锐意新政的国公,那不就是沈安吗?
章判官竟然和沈国公有联系?
——下官听闻国公将经过青州,已备下薄酒,请国公痛饮,不醉不归!
章惇写到这里时,那笔画锋锐。
他吹干了信纸,装在信封里,叫了人来吩咐道:“沈国公应当上岸了,你可去一路寻他,把书信奉上。”
随从应了,问道:“郎君,沈国公怕是不肯来呢!”
章惇笑道:“某钦佩之人,定然会来。”
这货自信的让人无语。
他交代完事情,这才起身走到了李集的身前,说道:“此事起因是某,某来办!”
呃!
李集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章判官,此事知州说是让下官去办。”
“这不对!”章惇斩钉截铁的道:“上官也不能这般无视规矩!某去寻他!”
录事参军是不该被指派去破案,可知州最大啊!
李集跟在了后面,一路到了吕钦的值房。
“知州,下官以为,这个案子要仔细查,而李集乃是录事参军,不适合!”
吕钦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这个,就淡淡的道:“我意已决!”
“错的决断也不肯改吗?”
卧槽!
外面的李集把脸皱成了菊花。
章判官要以下犯上了吗?
吕钦气得拍了桌子,“某的决断,你有异议只管去弹劾!否则就照此遵行!”
“只是一番话,知州你竟然就要惩治李集,这气量何其小。”章惇目光炯炯的道:“此番事皆是因为某,如此知州可把此事交给某,要杀要打,只管来!”
义气啊!
李集在外面已经感动的落泪了。
可吕钦却怒不可遏。
他是知州,章惇这个判官是他的副手,还带着监视他的重任。
可即便如此,章惇也不能挑战他的威权啊!
这特么太过分了吧!
你章惇以为自己是衙内就了不起?
某不买账!
吕钦盯着章惇,“如此也好,某先前说过以三日为限,若是三日后这个案子无法水落石出,章判官,你可自求多福!”
章惇是有关系网,可这等事儿谁特么敢接手,他吕钦就敢告御状。
上官令你三日内破案,破不了就收拾你,特么宰辅来了也拦不住!
这就类似于军中的阶级之法。
上官直接碾压你!
谁敢阻拦,谁就是在破坏这个规则,天下官员都要喷死你!
吕钦等着章惇迟疑犹豫,然后琢磨着怎么让他难堪。
事儿都发展成这样了,章惇不低头,他发誓要让此人好看。
章惇拱手,“如此下官应下了此事。”
这货的脑门难道是铁铸的?
这个疑问在州衙里飘荡着,直至章惇带着人出去。
第1811章 君子不能做事
章惇就这么带着人扬长而去了,压根没考虑吕钦的情绪。
“三日之后……”
吕钦很愤怒,但因为判官是自己的副手,所以没法直接下狠手,只能咆哮道:“三日之后某等着你!”
众目睽睽之下,章惇就这么直挺挺的让他下不来台,他不收拾了这个二百五,以后还怎么做官?还怎么统御青州府上下?
州衙里的官吏们很是兴奋。
作为下面的小虾米,能看到两位大佬过招,那就是福分啊!
回头倒下一个大佬,那么还有升官的机会。这样的好事儿如何?
好啊!
有的人恨不能每天都能上演这样的好戏。
所以为啥要说某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就是指的这类人。
章惇却压根不慌,带着人出了州衙后,就径直令人去拿了本地泼皮来。青州自古民风彪悍,泼皮都要比别处的厉害些。
在抓捕的时候,有两个泼皮誓死不从,结果把两军士捅成了重伤,自家也被打成了猪头。
“判官,都在这了。”
数十名泼皮跪在那里,大多鼻青脸肿。而去弄他们来的军士也大多带伤。
章惇虽然有些棒槌,但在看到这等场景后也有些懵逼,“为何这样?”
他是让麾下去把泼皮们叫来,不是抓捕啊!
李集现在成了章惇的头号狗腿,先前就是他带队去的,“判官,下官带着人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聚赌……”
一个泼皮抬头,悲愤的道:“我等以为官人是来抓赌,就动手了。”
章惇问道:“就算是抓赌又如何?”
他觉得这些泼皮多半是有什么大案在身,所以才反抗的这般激烈。
那泼皮认真的道:“被打个半死没事,被发配也行,只是不能抄没我等的钱财。”
竟然是为了这个?
章惇觉得不可信,李集低声道:“判官,本地的泼皮就是这般憨直,您刚到……”
老章才将调来青州没多久,不了解情况。
这不就是一群铁憨憨吗?
章惇了解了,“某让你等来,只是有话要问。”
“早说啊!”那泼皮想哭,“官人去的时候若是说了这话,我等也不会反抗啊!”
章惇看了那些军士一眼,个个都是一脸的懵逼。
一群棒槌啊!
带着这么一群棒槌,章惇真心觉得累。
但案子还得办,而且办法还是和别人学的。
“仰天山出的命案你等都知道吧?”
章惇在观察着这些泼皮。
“知道啊!太知道了!”还是那个泼皮,一脸兴奋的道:“那王秋云可是青州的有钱人,说是还认识相公们呢!这样的人被灭门了,相公们还不得派了大军来绞杀?到时候咱们顺势抢一把……”
他说的太过兴奋,一下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这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竟然能做泼皮头子?
章惇不禁为青州的泼皮们感到了悲哀。
“动手的有二三十人,找出来,悬赏……两百贯!”
泼皮们安静了一瞬。
章惇淡淡的道:“某言而有信,章家人,说出的话就没有反悔的!”
李集低声道:“判官,这是沈国公的法子吧?只是两百贯是不是少了些,要知道沈国公悬赏就没低于五千贯的。”
章惇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忍住劈手一巴掌抽晕他的冲动,说道:“两日之内,找到了那群人,只管去州衙寻某,两百贯不含糊。”
这是当众许诺,可信度极高。
泼皮们都心动了。
“判官,若是外地人找到的呢?”
“这话问得好!“章惇也觉得自己忽略了这个,“不管是哪的人,只要找到了那批凶手,钱照给。”
“如此小人就发动自己的亲戚朋友去问问。”
章惇点头,随后就回了州衙。
“章惇回来了。”
“他只是去外面弄了个悬赏,这就能破案了?”
“这是沈国公的故智,他学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国公出手大方,连皇城司的人都想出手,自然有用,可他只是两百贯啊!”
一群人议论纷纷,章惇已经回到了值房。
他在静静的思索着。
到了中午,没有泼皮来报信。
章惇是官宦世家出身,家境优渥,所以中午自然是要吃饭的。
他寻了一家酒楼,慢条斯理的进去吃饭,一看就是公子哥做派。
李嘉自然是要作陪的。在得罪了吕钦之后,李集就不敢轻易离开章惇,按照他的理解,若是离开了章惇,吕钦说不得就会令人下手,当场打他个半死。
章惇缓缓吃着,看着很是平静。
世家子弟吃饭的仪态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让李集有些自惭形秽。
嘭嘭嘭!
有人敲门,李集去开了,发现是章惇的家人。
“见过郎君。”章惇的家人进来说道:“小人去寻了军巡铺的人,如今已经盯住了各处城门。”
章惇点头,“记住,让他们盯着城中的豪商士绅,若是谁准备离开青州……拿下再说!”
“是。”
李集这才明白,原来章惇不只是学了沈安的招数,这是打草惊蛇啊!
“判官,您这是要打草惊蛇?”
章惇微微颔首,“某已经查过了,那王秋云为商多年,一向不得罪人。那么仇杀的可能性最低。如此那些人为何动手?还是灭门!
王家去仰天山游玩,随身定然不会带多少钱财,那么就不是为了谋财害命……”
他冷笑道:“如此仇杀和谋财害命都不可能,那还剩下什么?”
李集小心翼翼的道:“判官,难道是碰巧?”
章惇看了他一眼,“出动二三十人,在青州府谁有这等实力?碰巧?隐藏于路边,突然暴起动手,这是有预谋的灭门!”
李集一惊,“那就是……为了什么?女人?”
章惇摇头,“王秋云有钱,家中养了不少女人,他从不在外和人争风吃醋,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生意!”
李集的脑子转动,“最近……判官,最近那王秋云好像在做一笔大买卖,难道和这个有关系?”
章惇不置可否的道:“等着看。”
第一天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度过了。
第二天依旧没动静。
州衙里的官吏们没法淡定了。
“判官还在值房里?”
“对啊!”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期限了,若是不能破案,知州那边可不会让他好过。”
“触怒上官,还没做成事,这若是弹劾上去,判官的那些关系怕是也不好出面了。”
“只是知州难道不怕判官背后的那些人出手吗?”
“怕个屁!你以为知州的背后没人?”
“也是,背后没人的官员,他就走不远!”
“你想想,那些重臣们,谁当年没有上官的赏识?没有他们的赏识提拔举荐,哪有那么容易进入政事堂?”
“嗯!确实是,只是如此的话,判官却麻烦了。”
众人议论纷纷,章惇却安之若素。
第三天,从早上开始,吕钦就不出门了。
他就坐在值房里和人说话。
“章惇才将到青州不久,却不肯服气某,如今他借此来挑衅某的上官威权,这是蓄意!”吕钦的眼中多了厉色,“此次某若是不动手,那旁人会如何看某?无能?君子?可真正的君子谁会重用你?君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做事!”
“知州高见。”说话的是文书,也是吕钦的心腹,他笑道:“只是此案却是无头案,那章惇如今只能学了沈国公的悬赏之法,偏生他没有沈国公的手笔大,否则下官也愿意脱了官服,为那悬赏而奔走。”
吕钦不禁笑了,“沈安动辄悬赏数千数万贯,传闻连皇城司的密谍都会为此动心,那张八年也不能禁,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可见财帛动人心。章惇太抠门,只是两百贯,他这是干大事而惜身,此事若是能成,某把这知州让他给做又有何妨?”
这时外面传来了些嘈杂的声音,吕钦皱眉,“去看看。”
文书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群军士押解着两个男子进来。
他们径直去了签书判官厅去了。
文书回身,却见吕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神色阴沉。
州衙的官吏都想跟着去,等见到吕钦面无表情的站在值房里时,都干笑着回去。
等值房的们一关,官吏们马上蹑手蹑脚的往判官厅去了。
而吕钦也派出了人去旁听。
判官厅里,章惇高坐上面,眯眼冷笑道:“说话!”
抓捕这二人回来的军士说道:“禀判官,此二人平日里在城中的青楼里打杂,突然出手阔绰,本来那些泼皮们已经在盯着他们了,可先前他们二人竟然带着包袱准备出城,我等当即拿下,发现了不少钱钞,每人约有一百余贯。”
包袱被打开,几张纸钞就在里面。
那二人面色惨白,但还能保持镇定。
章惇淡淡的道:“一百余贯,你二人从何得来的?”
一个男子说道:“禀判官,我二人在仙云楼做事多年,也积攒了些家当!”
“为何突然归去?”章惇看着依旧很平静。
“我二人乃是同乡,如今家里正好收成,想归家去看看。”
初秋,农家收获完毕,一年之中最是惬意的季节。
“一百余贯,你二人若是能攒下这么多钱财,那天下的青楼就成了笑谈!”
章惇把脸一冷,厉喝道:“用刑!”
……
双倍月票期间,爵士诚恳求票。
晚安!
第1812章 狠人章惇
一般来说,审案子要用刑的话,你得有个依据,比如说你觉得此人有嫌疑,而且这个判断能让人信服。
可这两个男子除去出手阔绰之外,并无嫌疑啊!
为何不先去调查他们的收入呢?
这是大伙儿不解的地方。
有人说道:“判官,此事是不是再查查?”
章惇盯着那人,冷冷的道:“查你吗?”
那人马上闭嘴回去。
马丹,这年头谁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事儿啊!
要是被章惇给查出来了,轻则被处置,重则就等着发配吧。
只是这人是好心提醒章惇,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威胁要查此人。
果真是疯狗般的存在啊!
众人不禁想起了章惇的名声,有人说此人强项,做事横冲直撞,但这只是传言,大伙儿觉得世家子弟,也就是衙内哪里会这般做事?
所谓衙内,所谓世家子弟,他们从小就受到了长辈们的熏陶,做事更讲求手腕,也就是婉转。
所以大伙儿觉得这话不可信。
但现在信了。
顺带众人还想起了当年的事儿。
嘉祐二年时,章惇赴京赶考,一举中了进士,时年不过是二十二岁,堪称是天才少年。
二十二岁就中进士,这样的人生堪称是开挂,换做是旁人,早就和范进中举般的狂喜了。
可老章却不同,此次赴京赶考的还有章家的族人,按辈分是他的侄子的章衡。老章只是进士及第,可侄子章衡却是中了状元。
兽人誓不为奴……
不,是章惇誓不屈居于侄子之下!
于是老章就干了一件当时挺轰动的事儿,就是扔掉敕诰,拒不受命为官。
哥回家了啊!
下次再来看你们!
老章就这么潇洒回家了。
尼玛!
科举那么多年,谁这么干过?
就他章惇!
换做是后世,这等人你得说一声头铁吧?
隔了两年,这位老兄又进京赶考,一举中了第五名。
牛笔不?
这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牛笔大发了啊!
后来他在各地辗转为官,据闻老欧阳颇为欣赏他,也说过些‘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这样的话。
老欧阳虽然喜欢批发这等话,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你瞅瞅被他说过避路的人,多半都成了重臣。
然后章惇就被他举荐进京参加馆试。
馆阁之职,要进去得考试。
但一进去就算是进了福窝窝,以后升官贼快。
考试对于老章来说小菜一碟,虽然比不上苏轼那等惊才绝艳,但也顺风顺水。
眼瞅着章惇就要进入馆阁,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知制诰王陶出手了。
——章惇这货不是好东西!当年考中进士不任职,把官家的封官弃之如弊帚,太过分了。这样的人哪有资格担任馆阁之职,让他滚蛋!
喔嚯!
老章当年意气风发干的蠢事就这么爆发了,于是他灰溜溜的出京,倒霉催的还被降职了,去担任知县。
最近他才重新又混了上来,好歹还是青州判官,再往上一步就是知州,算是步入中层官员的行列了。
可这货看着也不像是要珍惜这次机会的模样,竟然直接和上官怼上了。
人才啊!
“打!”
外面在用刑,来旁观的官吏们不禁面面相觑。
这位判官来青州没多久,大伙儿不大了解,现在算是了解了。
章惇的行事风格堪称是雷厉风行,强硬的一塌糊涂。
一顿板子之后,两个男子还在喊冤。
“判官,要不再查查?”
连李集都觉得这事儿怕是有冤情。
一个官员冒险出来说道:“判官,这等用刑之下,若是旁人早就招认了,此刻还不招,怕是真有冤屈。”
说着他看看周围的人,暗示章惇差不多就行了,没见那么多人在看着。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还能屈打成招?
“可知某为何要用刑吗?”章惇淡淡的道:“一百多贯,说是积攒了多年,一般人积攒了多年的钱财,会去大手大脚的花用?”
这个就是唯一的疑点。
“此疑点他们不能自圆其说,于是某令人动刑。这等用刑之下他们依旧喊冤,难得!”
呯!
章惇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为何能熬刑?就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所犯之事罪孽深重,必死无疑!招认是死,不招认还有一线生机!此等手段也想瞒过某吗?来人!”
“小人在!”
衙役们出班,气势如虹。
章惇吩咐道:“去,拿下仙云楼的管事,另外令人看守城门,仙云楼的背后那人,一家子都不许出去!看着!”
“遵命!”
衙役们冲了出去,章惇淡淡的道:“军巡铺的也去,今日某要一网打尽!”
青州城动了起来,行人被盘查,特别是那等骑马和带着大车的,更是要仔细盘查。
“给他查!”
吕钦在值房里歇息,今日他准备不理公事了,就等着看章惇的笑话。
只要在下衙之前这个案子没结果,他就能马上停了章惇的职务,随即弹劾。
青州离汴梁不算远……
“某希望十日内他能滚蛋,如此老夫眼不见心不烦!”
吕钦是真的觉得没法和章惇再共事下去了,若是可以,他希望一辈子都别再遇到此人。
恶心人到了这等境地,堪称是水火不相容。
“知州,那仙云楼的管事被带来了。”
卧槽!
吕钦霍然起身,“仙云楼乃是马静云的产业,马静云可是青州有名的慈善人,他的父亲致仕归家,依旧是青州的名门望族,他章惇是疯了吗?标新立异!走!去看看!”
那马静云的父亲当年虽然只是个推官,但却长袖善舞,结实了许多达官贵人。致仕后,就在青州养老。而他的儿子马静云虽然读书不行,经商却很是得力。有着马老太爷的人脉,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宋辽关系还可以时,马家的生意甚至做到了辽国境内,可见手腕了得。
这样的人家有钱,但马家在青州一地修桥铺路从不吝啬,每年到了冬季还会施粥,堪称是青州的慈善人家。
这样的人家,如今竟然被章惇怀疑是杀人凶手,瞬间青州就轰动了。
马静云被带来了,堂上的章惇还在审仙云楼的管事。
“那二人每月给多少钱?”
“一百余贯要多久才能攒下来?”
那管事沉稳的道:“章判官,来仙云楼的客人大多豪奢,出手阔绰,时常会打赏些钱财,所以在仙云楼做事的人大多不差钱。”
我就是有钱啊!
这种姿态让人联想到了马家的豪奢,顿时就引来了一阵会心的笑声。
“如此倒是也能自圆其说。”
章惇缓缓走了下来,看着有些为难的模样。
管事含笑站着,“此事本就……”
呯!
章惇突然一脚踹倒了他,喝道:“青州用铜钱兑换纸钞也不过是数年的光景,那些客人难道能这般大手笔打赏?”
“是累计的!”管事被踹的满脸血,仰头喊道:“是零散累计的!”
呯!
章惇一脚踹去,骂道:“可那张一百贯的纸钞哪来的?嗯!”
管事一愣,说道:“那是兑换的!”
“蠢货!”
章惇冷冷的道:“什么时候兑换的?在哪兑换的?”
那两个男子在边上跪着,闻言其中一人说道:“是去年……”
“去年何时?”章惇步步紧逼。
“去年……二月!”
“二月的哪一日?别说一百贯这么大的钱你能忘了。”章惇杀气腾腾的道:“那某今日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死不足惜!”
那人:“……”
老章要火力全开了。
“来人!”章惇吩咐道:“去把兑换纸钞的册子寻来,要去年二月的,全数搬来。”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两个男子,“但凡有一句假话,某就能当堂令人打死你二人!”
这话掷地有声!
那两个男子看着有些不稳当,身体在颤抖。
“你等可知道但凡兑换了百贯及以上纸钞的都会记下来吗?”章惇摇头道:“沈国公说要用这些来分析大宋钱财沉淀在各阶层的比例,某不懂,但此刻却要感激他当年的决断,让某今日能让一个灭门惨案现出原形来!”
章惇走过去,伸手,“拿棍子来!”
这是要干啥?
外面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事儿怕是要失控了.
棍子到手,章惇劈头盖脸的就打了那二人一顿,然后喘息道:“从开始某就知道你二人是凶手,只是为了让那些无用之人看看做官要如何审案子罢了。”
李集傻眼了。
他没想到章惇竟然这般不给吕钦面子,在前面硬扛了一次之后,现在更是直接削了吕钦的面皮。
什么狗屁知州,破个案子狗屁主意都没一个,却还要仗着官阶压制我章惇!
从未有下属这般无视过上官,今日众人真的算是见识了。
吕钦会是什么反应?
一直有人在给吕钦通消息,当听到章惇的这番话之后,吕钦怒了,“贱人也敢如此吗?”
贱人都骂出来了,这事儿还真没法收场。
“看着他,某要写弹劾奏疏!”
吕钦开始奋笔疾书,只觉得满脑子的怒火都在往外涌动,下笔如有神。
而在判官厅,兑换纸钞的册子已经送来了。
一个月之内,兑换纸钞的数目不少,于是几个小吏人手一本册子开始核对。
没多久,名册全部核对完毕,几个小吏合计了一下,说道:“判官,并无此二人!”
章惇狞笑道:“为何说谎?正经得的钱为何要说谎,唯有一种可能,这钱……它沾满了人血!王秋云一家的鲜血!”
呯!
一个嫌犯先是身体颤抖,然后就这么扑倒在堂内。
章惇盯着剩下的一个嫌犯说道:“你定然以为说了死路一条,不说还能多活些时日。”
那嫌犯吸吸鼻子,章惇喝道:“拉下去,打死!”
外面一下就轰动了。
拷打嫌犯没问题,可打死……
大宋不兴这个啊!
你要是没法证明这厮是罪犯,打死了就有麻烦。
李集感动的不行,觉得章惇这是为了自己冒险,就说道:“判官,下官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啊!”
章惇看了他有一眼,”某只是想让那些人看看,一个狗屁的案子该如何破!
吕钦隔空又挨了一巴掌。
“小人说了!”
章惇一脸的杀气腾腾,那嫌犯只是被打了几棍子,竟然就崩溃了。
章惇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果敢和大胆:你不是想多活些时日吗?那某就弄死你。说了还有可能多活一阵子。
这手段强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外面的官吏鸦雀无声。
有人听到了脚步声,就回头。
吕钦正缓缓走来,那双眼中几欲喷火。
章惇,你欺人太甚!
……
双倍期间,求月票。
第1813章 章疯子
“拿下马静云父子。”
章惇在里面发号施令。
那两个嫌犯已经开始交代了,他们正是受了仙云楼管事的指使,和其他人一起去仰天山截杀了王秋云一家子。
管事也招架不住,说是背后指使的就是马静云父子。
可证据呢?
没有!
马静云父子被带来了,老马年岁大了,有小吏弄了凳子给他坐下。
至于马静云却只能站着。
“说吧,为何要杀了王秋云一家子?”
章惇依旧精神抖擞。
马静云愕然道:“并无此事啊!”
章惇笑了笑,“老夫问过话了,你等都听到了?”
众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都点头表示听到了。
“本官问话之后,此人依旧冥顽不灵。”章惇厉声道:“你以为某悬赏是为何?某悬赏就是要逼走那些凶手,此二人定然是被人看到了,所以心虚遁逃。只要他们逃走了,此案自然就是无头案。
可偏生他们被抓了。他们一旦被抓,那些凶手就担心自己被供出来,于是纷纷逃窜,马员外!”
章惇走过来,淡淡的问道:“此案你的家人定然涉足其中,如此,那些人可逃了?”
马静云微笑道:“章判官说什么呢?”
他是官宦之后,更是青州的慈善人,章惇也不能动刑。
“打!”
章惇回身,几个衙役犹豫了一下。
没办法,这位可是大善人,要是动手了……章惇最多是罢官,可他们却要倒血霉。
“若是有事,全是某的!”
章惇豪气干云的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身上。
那有啥说的,动手就是了。
几个衙役不顾马静云的挣扎,按倒了他,随即啪啪啪的打板子。
“大郎!”
老马在边上坐不住了,起身喊道:“知州!吕知州,你来看看这等草菅人命的庸官……”
“慢着!”
吕钦进来了,他是知州,自然最大。
“打!”
章惇却不买账,几个衙役坐蜡了。
继续打就得罪了马家人,还得罪了知州吕钦。
不打就得罪了章惇。
怎么办?
章惇见了就冷哼一声,“只管打,出了事,你等的后路某来管!”
这话霸气!
关键是老章认识不少人,安排几个衙役……说句难听的,那都不是事。
于是板子又挥动了起来,马静云的惨叫声听的吕钦头皮发麻,就过去骂道:“还不住手!”
马静云在极力忍耐着,闻言不禁面露喜色。
“打!”
章惇走了过来,站在了吕钦的身前。
吕钦冷冷的道:“某是知州!”
“某是判官!”章惇摇头道:“这都不是大事,唯一让某不满的是……你是个庸官!”
“放肆!”吕钦的眼睛都红了,一脚就踹了打板子的衙役一个跟斗,接着想踹第二个,就见一个拳头飞来。
呯!
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
连打板子的衙役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倒下的吕钦。
章惇竟然一拳就撂倒了吕钦,然后很是自然的道:“案子出来了,你不说琢磨一番,却只知道限期破案,可这等无头案怎么破?你可知道?”
吕钦什么都不知道,他被一拳打在了脸上,现在觉得晕沉。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把罪责推卸给下官,这等没担当,也配做章某的上官?呸!”
章惇真心的瞧不起吕钦这等人,做事没本事,平庸,这些也就罢了,可你不能添乱吧?
你不添乱某就忍着,否则……
章惇只觉得格外的畅快,然后想起了那位沈国公的匪号沈断腿。
国公打断他人的腿时,是否也这般的猖狂呢?
定然如此吧。
此刻章惇觉得自己和沈安的心是相通的。他想起了朝中的党争,觉得唯有沈国公这等人才能压制那些旧党。
这年头,不狠……就站不稳呐!
事情闹大了啊!
有人悄然往外走,大概是去通风报信给谁
章惇过去一把揪起马静云,“你可是觉着有了倚仗?忘了告诉你,就在先前,某已经令人去搜查马家,那些参与动手的仆役何在?你父子此次死定了!”
那边的吕钦已经清醒了些,他骂道:“章蛮子,某要让你身败名裂!”
“你为何要阻拦对马静云动刑?”章惇冷笑道:“马静云给了你多少好处?”
“一派胡言!”吕钦骂道:“来人,准备快马!某要去汴梁!”
章惇一把揪住他,“想去汴梁!先等此案水落石出了再说,否则你哪都别想去!”
李集被吓得魂飞魄散,“判官,这是犯上啊!”
以下犯上,这事儿就算是章惇有礼,回头也得被处置了。
“这等庸官,某今日不把他的皮给揭开,青州还得被他祸害多久?”
呯!
章惇一拳,再度撂翻了吕钦。
他的眼珠子都红了,李集不禁退后了一步。
吕钦和青州的士绅交情不错,为此经常给他们开个小后门什么的,而章惇却见不得这个,前阵子和吕钦有过争执,可吕钦只是不理。
小后门而已,你告上去某也无事。
吕钦就是这么自信。
然后今日就被一顿暴打给打清醒了。
他倒在地上喘息着,看着神色严厉的章惇,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这个副手。
原先他以为章惇是个世家子弟,跋扈就跋扈吧,但底线得有。而且经历了嘉佑二年扔掉敕诰回家的事儿,他应当成熟了。
可没想到章惇依旧如故,甚至脾气比以前还差,这不就对他饱以老拳。
天下哪有被下官暴打的官员?
某竟然是第一个,以后定然是要青史留名了,臭名!
某的命好苦啊!
“某要弄死你!弄死你!”
他发誓一定要让章惇好看,回头就弹劾,发动自己所有的人脉一起弹劾。
“判官!”
这时来了几个判官厅的小吏,他们一脸喜色的进来,“判官,在马家的厨房边上,咱们挖到了尸骸,新鲜的。”
“多少?”章惇问道。
“五具!”
“果然不出某的所料!”章惇厉声问道:“为何杀人?”
马静云面如死灰,“那王秋云握有马家走私高丽的证据……”
炸了!
除去章惇之外,所有人都炸了。
青州著名的慈善人家竟然走私高丽,三观被颠覆了啊!
“走私了什么?”章惇看了吕钦一眼。
“是……”马静云突然惨笑了起来,“是铁!”
“为何走私铁料?”
章惇追问道。
历朝历代的盐铁都是专卖,但凡玩走私的被发现了就是死。开了不得好死的头,马静云就知道无法幸免,于是也就彻底的放开了,“能挣钱。”
“就为了钱,你竟然……”章惇怒道:“你可知道这些铁料会化为刀枪,最后刺入大宋将士的胸膛?你可知道那些铁料能帮助高丽攻击大宋?你只知道挣钱!除去钱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马静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还在微笑,“高丽哪里敢攻打大宋?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可能!所以某只是想挣钱罢了。”
“你在用自己那愚蠢的脑袋在为自己开脱。”章惇冷冷的道:“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处死!某将会上疏汴梁,要求严惩你一家!”
马静云听到一家就慌了,“就算是高丽入侵,大宋水军天下无双,难道还打不过吗?”
“打得过打不过是一回事,有人资敌是另一回事。”章惇厉声道:“若是不严惩了你,如何对得住那些为了大宋而流血的将士?他们在流血,你这等畜生却在后面捅他们的刀子,不弄死你,某就披发入山,就死在山里!”
从未有官员为了严惩一个人犯而发下这等誓言,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章疯子啊!
这等人是何等的疯狂,竟然拿自己的仕途不当回事。
李集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能以后就跟在章惇的身边厮混,牵马也好。
这便是强大的人格魅力。
而那些官吏都不禁对章惇刮目相看。
此人看似凶悍莽撞,可此次破案的手段却堪称是胆大心细,一步步的设局,最终把凶手逼了出来。
有这样手段的人,若是能学了文彦博一半春风化雨的本事,未来的政事堂定然会有他的一个位置。
未来的宰辅啊!
众人不禁目光灼热。
吕钦目光阴冷的看着他,“此事你有功,但你殴打上官,逾越行事,某自然会向汴梁禀告。”
章惇,你就等着倒霉吧。
有人嘀咕到:“有阶级之法的先例在呢!”
军中的阶级之法堪称是残酷,谁胆敢越级举报上官,有功也是罪。
而文官系统虽然没有武人那么严厉,但多多少少也继承了些这种传统。
下克上,在任何时代都不会受欢迎。
加之章惇原先的黑材料,吕钦觉得这货完蛋了。
至少得继续在地方待十年!
章惇闻言大怒,揪住吕钦的衣领喝道:“你这等人,除却在背后捅刀子,你还会些什么?”
吕钦只是笑,他巴不得章惇再打自己几拳,如此就是罪加一等。
这人的脾气真的不好,哪怕是同情他的官吏,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上官打交道。
只是想到他才将破了这个灭门大案,顺带牵出了走私案子,最终却要黯然收场,不少人都有些遗憾。
章惇松开手,突然笑了起来,“当年某弃官而去,人人都以为某是疯子。如今某殴打庸官,将再度离去,也算是有始有终。甚好!”
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息生了出来。
李集哀求道:“知州,您宽宏大量……”
有几个官员也顺势为章惇求情。
这些人都觉得章惇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吕钦的错处也不少。
吕钦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拍打了一下下摆,淡淡的道:“你若是不被惩处,某便辞官!”
瞬间许多人都变色了。
这是发誓要整治章惇!
现场很安静,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被听到。
吕钦又恢复了上官的仪态,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哎!问问,里面谁是章判官?”
一个男子站在外面,拍着前方的官员肩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猥琐模样。
官员回身,见此人眼生,就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笑道:“某家黄春,那个……奉我家郎君之命而来,寻章判官说话。”
“你家郎君是谁?”这官员继续问道。
正好吕钦走了出来,黄春看了他一眼:“我家郎君乃是燕国公!”
“沈安?”
第1814章 圣斗士,沈国公
“沈安?”
吕钦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作为新政的反对者,他曾经上奏疏批驳过新法。
沈安来了青州,这是要找茬吧?
“他来做什么?”吕钦活动了一下双腿,觉得没啥可怕的。
“沈国公来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大概是沈安见黄春久不出来,就自己进来看看。
这定然是来找茬的!
吕钦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脑海里全是沈安的传说。
沈断腿,以德服人,不要脸,厚脸皮……
谁才是沈安的真面目?
“哎!这地方看着还不错啊!至少清幽。”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很是惬意。
这是沈安?
吕钦觉得还好,至少不是那等威严的声音。
“秋高气爽,在这里弄个烤架烤肉吃,再来些冰米酒,啧啧!”
吕钦吞了一下口水,觉得有些饿。
“沈国公,这里就是判官厅。”
围在外面的人自觉的转身,就见沈安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这是……”
沈安笑道:“判官厅判官厅,难道这里是在审案子?”
那些官吏都僵硬的笑了笑。
这位爷来青州干啥?
对于京东路来说,沈安上次在此灭蝗立下大功,所以众人敬仰。
可这货临走前坑了那家人一把,而且竟然是出老千,事情是在汴梁被曝光,返回来京东路之后,众人不禁爆笑,然后觉得这厮真的是够缺德。
所以京东路对于这位沈国公,堪称是又爱又恨。
里面分开了一条路,章惇走了出来。
“下官章惇,见过国公。”
沈安见他面带怒色,就问道:“这是被谁打了?”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吕钦。
吕钦想吐血,他扬扬脸,脸颊上的乌青很明显。
“动手不好。”沈安微微皱眉。
吕钦心中一喜,觉得沈安会主持公道。
“可有的人就是欠收拾!”
吕钦的脸涨的通红,“沈国公这是何意?”
沈安淡淡的道:“某嗅到了血腥味,还是死人的血,那么这里必然是发生了命案。”
吕钦心中一凛,才想起这位可是大宋名将。
“众人围在这里审案,定然是有争议,知州被打,定然是事出有因,章惇……某信他。”
瞬间章惇就觉得自己写的那封信没错,这位国公就是自己的领路人。
吕钦淡淡的道:“章惇殴打上官,此事某自然会上疏汴梁,告辞了。”
果然是被章惇打的?
沈安不禁乐了。
这位未来的大佬堪称是黄金圣斗士,仕途都是在不断的斗争中度过。
他被王安石赏识,后来和吕惠卿联手。
在赵顼病重时,有人想拥立他的两个弟弟继位,章惇和王珪等人出手拦截成功。
等高滔滔垂帘后,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彼时新政就像是臭狗屎,人人避之不及,无人敢反对,章惇独自站出来,和司马光在朝堂上辩驳。
当司马光割地给西夏时,大多人同意,章惇依旧站了出来,呵斥众人,说赞同此事的皆可斩杀。后来更是说司马光就是一介村夫,屁事都干不了!
后来这位斗士甚至连带攻击了高滔滔,于是终于倒霉了,一路被贬官……
后来高滔滔去了,章惇重新回到朝中得到重用。这厮依旧猛地一塌糊涂,为了打击旧党,竟然提出追废了高滔滔的建议。
这等建议放在任何时候都堪称是核武器般的存在,就老章敢用,而且丝毫不畏惧引火烧身。
这样的猛将兄,沈安在接到他的书信,见信里全是崇敬之情后,自然要来一趟,为新党招揽一员悍将。
众人行礼散去,有人却忍不住问道:“沈国公,此行高丽人可恭谨吗?”
沈安微笑道:“某亲自去了,你说呢?”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沈龙图亲自出使,高丽人若是敢嘚瑟,回头小心被筑京观!”
等众人走了之后,章惇郑重行礼,请了沈安进去。
“什么案子?”
沈安笑吟吟的问道,很是轻松。
章惇把这个灭门惨案说了一下,沈安不禁愕然。
果然是圣斗士啊!
竟然敢殴打上官,你哪怕喷他一脸唾沫都没问题,为啥要动手?
“为何要动手?”
沈安想考察一下章惇的秉性。
“他阻拦下官办案。”
沈安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问题,“你就为此殴打了他?”
章惇点头,认真的道:“是啊!他阻拦下官办案,还阻挠衙役用刑。”
得!
这位真是大爷!
沈安想了想,不禁就笑了起来。
是了!
章惇的一生堪称是战斗的一生,那战斗力和意志比王安石他们强大百倍,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善茬。
“那因此而左迁也愿意?”
左迁就是贬职,右迁就是升官发财。经常看到诗词的题目是为谁谁谁左迁、右迁,就是这个意思。
章惇点头,“愿意。”
果然是圣斗士,沈安极为满意,又问道:“你对新政是如何看的?”
章惇说道:“大宋开国至今百年,弊端丛生,积重难返,非新政刮骨不可,否则无需百年,怕是就得有不忍言之事。而如今新政不过试行数年,大宋已然灭了交趾和西贼,更是收复了幽燕之地,可见非新政不能拯救大宋。”
沈安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拯救两个字,微微点头道:“那你以为新政后续该怎么做?”
章惇知道这是考验,就想了想,“下官以为新政还得要继续,不可懈怠。大宋各地依旧是士绅盘根错节,譬如说青州这里,地方士绅豪商勾结在一起,经常和官人眉来眼去的,损公肥私之事干了不少……”
“这是吏治,以及律法的问题。”沈安对这个说法有些兴趣,但更想听更进一步的看法。
“百姓还不够有钱!”
章惇最后说了这句话,然后很坦然的道:“下官就在地方,知道些事,但却大而化之。”
“不,你这句话比前面的所有话都重要。”
沈安起身道:“新政归根结底就是富民强兵,如今大宋兵强马壮,那么第二个目标就要开始了。”
章惇没想到沈安竟然赞同自己的看法,不禁有些欢喜,但随即就想到了吕钦的事,就苦笑道:“下官冲动打了他,不过却不后悔。只是下官看来还得在地方待几年。”
“戴罪之身?”沈安笑着问道。
章惇点头。
“如此就跟某回去吧,主动请罪。”
沈安说的轻描淡写的,章惇却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有人去禀告了吕钦。
“沈国公,他不能走!”
吕钦盯着章惇,看样子恨不能吃了他。
“为何?”
沈安有些不满。
“此人殴打上官,某已上了奏疏弹劾,他得待在青州,等候汴梁的处置。”
章惇有些无奈。
“处置?”沈安想了想,“可若是要处置他,某也能说话啊!”
呃!
吕钦的脸都绿了。
是啊!
沈安可是朝堂之上的常客,若是要处置章惇,他提出建言官家和相公们都得重视。
更何况他刚出使高丽回来,定然立下了功劳。
沈安的功劳能打断人的腿,那能否为章惇赎罪?
定然是能的!
也就是说,吕钦的倚仗在沈安这里就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手段。
他只觉得胸腹处那里一阵滚烫,一口老血就差点喷了出来。
憋屈啊!
合着某就算是被白打了?
……
汴梁,沈安让章惇把在路上写的请罪奏疏递进去,自己这才施施然的求见。
一路进宫,领路的内侍说道:“沈国公看着精神抖擞,英武不凡呢!”
沈安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应当是又变帅了。
人一生中都在变化,把五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照片全部列出来对比,你会发现相貌和气质一直在变化之中。
有人年轻时帅的惨绝人寰,但到了中年后就长残了,丑不堪言。
而有人年轻时长相普通,到了中年时却变成了魅力大叔。
这种变化很有些随机性,比如说陈忠珩就属于越变越残的那种。
在垂拱殿外,陈忠珩出来接沈安。
“老陈,你怎地看着虚了?”
陈忠珩摸摸脸,心中一紧,“怎地?虚什么意思?”
沈安站定,皱眉看着他,“就是身体亏虚,你这个很严重啊!”
陈忠珩有些发慌,“那可怎么办?”
某的晏月,某还想和你携手终生啊!
沈安低声道:“放心,某从高丽带回来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陈忠珩眼睛一亮。
“千年人参!”
沈安吹嘘道:“这玩意的功效好啊!老陈,你只需来半根,保证你半夜就得喷血……”
“喷血?”
“是啊!”
出门归来,自然是要送些礼物给亲友,沈安准备的就是高丽人参。
进了殿内,他行礼后就先打开携带的包袱,“陛下,这是臣从高丽带回来的。”
“这是何物?”
赵曙和宰辅们没见过那么大的人参,觉得眼晕。
沈安笑道:“陛下,各位相公,这便是高丽参,为了这些人参,高丽王派了五千农户上山去采挖,挖了一大堆,最大的都被臣给带回来了。这东西各自收几根在家里,快去的时候能吊命……”
他说完发现有些安静,就抬头看了看。
赵曙一脸纠结。
韩琦无所谓,曾公亮惆怅。
包拯瞪眼……
你和一群老家伙说什么快去的时候能吊命,这不是上眼药吗?
……
大家晚安!顺带求月票啊!
第1815章 发达了
人年纪大了,有豁达的,可以自嘲。
但更多的老人都无法释怀自己的人生进入了下半场,所以忌讳一些说法。
比如说吊命。
中医里的吊命,实际上就是激发生命潜能,让你吊着不去,等候某人的归来,看最后一眼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便是吊命。
这等话老人听了会觉得膈应,比如说曾公亮,此刻就是一脸的无语。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殿内,韩琦出班道:“沈安,这东西果真如此灵验?”
人参的应用在此时还不算广泛,说句难听的,你就算是拎着一串九千年的人参在汴梁城中转悠,说不定转一圈回来,啥用都没有。
而到了后世,你拿着一根五十年的野山参出来转悠,只要验证是真的,保证抢破头。
沈安实际上也不知道人参的许多功用,但他在各种作品里见过太多了,某部电视剧里,某人垂危,但挂念着自己的儿子,于是求助郎中。郎中小心翼翼的拿出半截老参来,切了几片让人熬汤,喝下去后,这人竟然就挺住了。
那些导演不会坑我吧?
沈安想了想,然后呵呵一笑,“当然。”
韩琦眼睛放光,“如此老夫全要了。”
“老匹夫!”曾公亮怒了,“那么多你也不怕喷血而亡?”
包拯骂道:“陛下还在,抢什么抢?”
咳咳!
赵曙干咳两声,昭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众人讪讪的回班。
有好东西也得让官家先挑啊!
哎!
忠臣的嘴脸荡然无存了,人设崩塌,要多久才能再度建立起来?
沈安笑的想抽筋,见赵曙一脸黑线,就说道:“陛下放心,高丽那边已经答应了,以后每年都进贡一批好参,到时候想炖着吃就炖着吃,想吃拔丝的也行,蘸酱生吃味道也不错……”
赵曙心动了。
这等好东西多收一些,关键时候用上去,那就是神器啊!
这年月一旦病重了,有的病人话都不能说。比如说先帝赵祯有一次发病,竟然口不能言,韩琦就在边上说要让赵曙继位,气得先帝想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可帝王的吃相也不能太难看啊!
于是赵曙就淡淡的道:“如此……朕就等高丽进贡吧。”
他觉得沈安应该会再劝一劝,如此自己再答应,就算是两全其美了。
可沈安却欢喜的道:“也是,官家圣人的身体康健,这东西还是臣拿回家去的好,臣家的花花如今也老了,臣想着好歹给它留一截。”
“荒谬!”
富弼没好气的道:“狗如何能与人比?”
沈安一边收人参,一边说道:“富相您不知道,在我家,花花就是一家人。特别是舍妹,花花从小伴着她长大……”
现在的人参多如牛毛,北方那边以后夺过来,那人参多的能让你怀疑人生。
但要可持续发展啊!
沈安在琢磨着怎么立规矩,赵曙皱眉道:“说了半晌,出使之事还未说。”
沈安把包袱收好,说道:“陛下,此次去了高丽,臣答应赠送给高丽五万贯。”
“这是小事。”赵曙说话颇为大气,有些土豪的味道。
他旋即就一怔,想起了前些年手紧时的窘迫。哎!这人果真是由奢入俭难啊!
“王徽想买兵器,臣也答应了,刀枪剑戟,只要高丽人想要,尽管买。”
“这个……”曾公亮说道:“此事怕是不妥吧?高丽人若是冲着大宋呲牙怎么办?那不是资敌吗?”
“高丽若是敢龇牙,那就打断他的门牙!”韩琦不屑的道:“不是老夫吹嘘,高丽那等地方,老夫率一万人就能纵横。”
无耻!
曾公亮眼角抽搐,觉得韩琦越发的无耻了。
一万人就能纵横高丽,这牛笔吹的没边没际了。
当年的辽人那么牛笔,可依旧对高丽的多山地形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撤兵。
“高丽不简单啊!”曾公亮说道:“当年辽人也是信誓旦旦说要灭了高丽,可后来如何?老夫以为不可轻敌。”
“咳咳!”
赵曙觉得这些臣子有些不着调,“高丽如今俯首称臣了,你等在此议论怎么攻打,不好!”
韩琦讪讪的道:“是。”
他是太想立功了。不,应当是说太想青史留名了。
灭一国,青史上会大书特书,再灭一国,青史上怕是要专门为老夫弄几百个字吧?
“陛下,臣以为,此刻商议不是坏事。”
沈安却不赞同赵曙的看法。
“此乃藩属。”赵曙觉得沈安去了一趟高丽,好像更加的无赖了。
“陛下,臣以为,藩属会变化,比如说以前的交趾,最早也是纳贡称臣,可后来中原板荡,交趾就野心勃勃的想攻略一番,可见藩属不藩属的只是名声好听,关键时候却不顶用,会反口咬一口主人。”
他想起了后来的许多事儿,不禁冷笑道:“所以臣以为,此等事当常备,枢密院和三衙可针对攻伐高丽做推演,若是时机变化,马上就能出兵。”
“荒谬!”赵曙觉得这种想法太过了些。
“陛下,凡事预则立!”沈安说道:“臣此次去了高丽,高丽君臣看似恭谨,实则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王徽在观望,想在宋辽大战时分一杯羹!”
“他有那么大的胆子?”赵曙不禁有些狐疑。
“臣敢断言,若是宋辽大战时局势剧变,高丽人定然会出手。”
沈安说的斩钉截铁,让赵曙沉吟着。
“你对外事的见解朕知道……”赵曙突然问道:“若是下一战大宋势如破竹……高丽人可还敢动手?”
“他们当然会动手!”沈安说的王徽好像是自己操纵的人偶一般,自信满满。
“为何?”赵曙目光幽幽,觉得沈安也会吹嘘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臣子但凡学会了吹嘘,基本上就是放飞自我了。
你不信就看看韩琦,老韩就是放飞自我的典范。
有一个韩琦就够了,再来个沈安,赵曙觉得自己会短命。
“陛下,高丽提出了借贷,臣答应了两百万贯!”
“什么?”
韩琦怒了,“大宋银钱紧张,哪有两百万贯借给他们?你这狮子大开口,就等着韩绛寻你拼命吧。”
“两百万贯呐!”曾公亮痛心疾首的道:“今年朝中的开销比去年还大,还得要修那个水泥路,老夫昨日和韩绛见了一面,看着他嘴角都起泡了,眼睛一大坨眼屎都顾不上抠,这是何等的劳心劳力。
等他得知三司还得出两百万贯,怕是能当场吐血!”
赵曙深吸一口气,“为何要借贷那么多?二三十万贯也就够了,两百万贯,大宋也没有余粮啊!”
韩琦说道;“陛下,要不……反悔吧。”
赵曙摇头,“言而无信不行,于人而言,言而无信,以后你的许诺旁人就会不以为然。于国而言,言而无信,以后你的使者说的天花乱坠也无人相信。这等后果,何人能担?”
老祖宗并非是蠢货,在毁诺和守信之间,为何要提倡守信?甚至赞美一诺千金。
就是因为失信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他看着沈安,叹道:“如此……罢了,朕便在宫中搜刮一番,再去宗室那边寻他们说说,好歹想个办法。”
这个官家真的是很不错,在这等时候了还想着去堵窟窿,而不是发飙。
沈安说道:“陛下,利息高啊!”
他一脸的得意,赵曙不禁皱眉,“利息高有何用?朕此刻只担心他们若是还不上怎么办!”
“必须要还不上啊!”沈安乐了,他想的就是这个。
“为何?”赵曙的眼角在抽搐,怒火就在集聚之中。若是沈安说不出个道道来,今日他非得要收拾人不可。
“陛下,王徽借贷两百万贯您可知道是要做什么吗?”沈安得意的道:“买兵器!”
卧槽!
韩琦不淡定了,“高丽要那么多兵器做什么?这是要打谁?辽人入侵?那只是哄鬼的话,谁信谁傻。难道是……真想在咱们和辽人大战时分一杯羹?”
一通百通,赵曙也想明白了,“高丽也产兵器,可两百万贯的兵器,这定然是扩军之用,并且原先的军队估摸着也要更换兵器,王徽这是野心勃勃!”
两百万贯的兵器,足够给高丽军队换装了。
“好大的手笔!”曾公亮警惕的道:“陛下,水军要警惕高丽,另外,若是下次大战一起,臣以为要提防高丽人趁火打劫!”
赵曙点头,“朕知晓。”
他看着沈安,“还有什么?”
“利息三分,两年为期。逾期还不上就是利滚利……”沈安笑的很是纯良,可赵曙等人却脊背一寒。
“利滚利啊!”
高利贷为何破家?利息高是一回事,更厉害的是利滚利。
“你竟然把高利贷放到了高丽?”
韩琦觉得沈安果真是奇葩一朵,不,是挖坑小能手一枚。
“王徽为此感激不尽。”沈安一脸正气的道:“这可不是臣的蛊惑,那王徽为此还弄了个宗室女来诱惑臣,只是臣意志坚定,拒腐蚀而不粘……”
“好了好了!”赵曙听他为自己表功有些头痛。
包拯突然问道:“卖兵器的利钱可多?”
这个才是核心问题啊!
沈安看了韩琦等人一眼,觉得这些棒槌真的没问到点子上。
“陛下,卖给高丽人的兵器价格,臣核算了一下,能挣七成。”
我去!
赵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七成?”
那么多?
“最少七成。”沈安很是洋洋得意。
“你是按照哪里的价钱来算的?”包拯觉得沈安怕是有些昏头了。
果然,沈安说道:“出云观!”
包拯喝道:“孽畜!出云观的兵器比外面还高三成!”
啊!
沈安真的没关心这个,只是见高丽想买兵器,就按照出云观的‘出厂价’给计算了一番。
外面的竟然比出云观的还便宜三分?
发达了啊!
……
双倍月票第四天,求月票。
推荐大佬胜己的新书:洪荒来了。
第1816章 轻描淡写的解决
大宋的财政情况一直很紧张,哪怕后面每年有些结余,可第二年又会有更大的花销在等着君臣去头痛。
赵曙是个精神有些问题的帝王,最怕没钱的日子。
所以他为大宋的财政操碎了心,堪称是财迷心窍。
现在沈安出去一趟,竟然卖兵器卖出了天价,让这位财迷官家不禁欢喜不已。
“若是如此,两百万贯的兵器,咱们就能挣回差不多一百万贯,这个生意,做得!”
帝王谈生意,这事儿真搞笑,于是君臣都笑了起来,却是极为畅快。
“卖兵器就能捞回一半的钱财,王徽为何没发现?”韩琦觉得这是个问题。
沈安说道:“因为高丽自己采买兵器的价钱也不便宜。”
“为何?”韩琦觉得不应该啊!
“贪腐!”沈安言简意赅的说出了原因。
啧啧!
韩琦一脸的嫌弃,“也就是说,那些人知道高丽买这两百万贯的兵器买贵了许多,却不肯出来点破?”
曾公亮笑道:“点破了之后,他们贪腐的事儿也就浮出了水面,谁愿意?”
“这便是家国之前的选择,最终那些人选择了家。”赵曙感慨的道:“朕却幸运,有了沈卿这等臣子,能为大宋披荆斩棘,好啊!”
韩琦觉得披荆斩棘这个词用的太夸张了些,但想到沈安为大宋挣了一大笔钱,就觉得再夸张些也不为过。
“臣还以此让高丽答应了通商。”
沈安说的很是平静,可君臣却激动了。
韩琦一拍大腿,曾公亮早有准备,后退一步。
“陛下,若是大宋的商人能和高丽通商,臣敢担保,以沈安的手段,一年少说能挣两百万贯回来。不对!”
韩琦看着沈安,只觉得毛骨悚然,“你这个……你先答应无限制的售卖兵器给高丽人,于是王徽心动了,就想全部换装,可高丽穷,买不起,于是你就用赠送五万贯为诱饵,让王徽想到了借贷。
两百万贯出手,高丽人欣喜若狂,可他们却不知道这只是被套上了套子。
随后就是利滚利,这些都只是手段,王徽觉着自己能应对。可他却没想到的是,经商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韩绛盯着沈安,“若论经商,这个天下谁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不说旁的,一个大力丸就能席卷高丽人的钱财。到时候还不上那两百万贯,利滚利下来,王徽想不动手都不行!你这是在为大宋挣钱之余,还想着逼迫高丽人开战,你这心肠……都黑了!”
赵曙也觉得沈安的心肝肚肺都黑了,但黑的好啊!
“黑的好啊!”韩琦赞道:“这番黑心肠的手段使出来,高丽……老夫敢打赌,五年之内,高丽定然要生出大变化来!”
“两年就够了。”沈安嘀咕了一句,韩琦无视了他,激动的道:“陛下,到时候大宋攻打辽人时,高丽人定然会铤而走险,如此搂草打兔子,大宋可呵斥高丽人,让他们退兵,可王徽穷的……那个是什么话?”
他问了沈安。
“穷的吃土。”
“对,这说法老夫喜欢,穷的吃土。”
韩琦笑道:“王徽穷的只能吃土,唯一的生路就是夺取辽人的东京道,觊觎上京道,这样他不但收获了钱财,若是顺利,他甚至还能和大宋分庭抗礼!”
“就凭他?”赵曙淡淡的道:“朕的大军正枕戈待旦,就等着征讨不臣。高丽若是敢铤而走险,朕也不吝刀兵,当起大军征伐!”
这便是大宋的自信!
看看赵曙,自信的让人无法想象先帝在时的窘迫。
看看韩琦,神采飞扬的哪里还有以前那等愁苦。
大宋就这么一步步的走了上来,君臣不知不觉的自信满满。
这样的大宋,天下谁人能敌?
沈安心中欢喜,赵曙见了也颇为欣慰,问道:“做生意之事,你可统筹一番。”
论搜刮的本事,这个天下谁都比不上沈安,所以赵曙觉得自己这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是。”
沈安领命,背起包袱就准备告退。
那可是一包袱的人参啊!
赵曙眼角直抽抽,但却不好意思开口要。
“诸卿散了吧。”
众人出了大殿,韩琦伸手,曾公亮伸手,富弼伸手……
“这是何意?”沈安装傻。
韩琦狞笑道:“今日不给个十斤八经的老参,老夫就去你家吃住半年!每日必有山珍海味,没有就掀桌子!”
一群不要脸的老家伙!
沈安打开包袱,一人发了五根老参。
“得用苔藓包起来,晚些就弄成干参保存着。”
至于包拯,他若是不行了,沈安自然会在身边,所以他不需要这个。
“老不修!”
包拯难得揶揄了同僚们一番。
韩琦看着沈安远去,说道:“沈安此次一步步的,看似不经意就把高丽的脖颈用绳子给套住了,绳子的另一头就在大宋的手中,拉紧套子就能勒死他们。这等手段他用的越发的没有烟火气了,希仁,看着他的手段,老夫真的觉着自己老了。”
曾公亮苦笑的道:“是啊!如今想来,他先是答应赠送五万贯给高丽人,由此让王徽以为大宋好说话,于是就引出了买兵器之事,可买兵器没钱怎么办?沈安早就准备好了,借贷两百万贯……这么好的事,换了老夫也得答应,并感激零涕。”
富弼抚须道:“随后就是两国通商,高丽有什么值得和大宋交易的?没有,所以到时候大宋的商人不断带回来钱财,这便是沈安的最后一招,釜底抽薪,让高丽人在利滚利的高利贷和开战之间做选择,王徽只能选择开战。年轻人,厉害啊!”
包拯得意的道:“那孩子越发的成熟了,再过十年,老夫觉着他就能进政事堂。”
韩琦点头,“三十余岁进政事堂……也好,不能一味要求什么年纪,年纪大了固然稳重,可也少了进取心。政事堂是时候变一变了。”
“好!”曾公亮赞同。
富弼犹豫了一下,韩琦怒道:“怎地,你觉着不妥?你这等循规守旧之人,莫不是以为沈安要等四十岁之后方能为宰辅?”
富弼冷笑道:“老夫觉着五年后沈安就能进政事堂了。”
老夫比你韩稚圭还开明!你哔哔个啥?
韩琦满头黑线。
包拯不禁大笑了起来。
韩琦丢脸了,但马上就寻到了转移话题的目标,指着政事堂前的一个官员说道:“那是谁?”
众人过去,那人拱手行礼,“青州判官章惇见过诸位相公。”
一个判官哪里有资格来寻宰辅们,韩琦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来此何事?”
“下官来请罪。”
“章惇?”韩琦对此人有些印象,冷冷的道“欧阳公举荐过你,老夫记得。”
“是。”章惇苦笑了起来。
沈安让他来这里请罪,可看样子宰辅们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好啊!
“是嘉佑二年吧,你中了进士之后,竟然弃官而去,老夫没记错吧?”
“是。”章惇光棍的道:“下官依旧无悔。”
这货,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这般桀骜不驯。
韩琦摇头,“你犯了何事?”
在他看来,章惇多半是办错了事。
“下官打了上官。”
呃!
韩琦不禁认真的看着这个桀骜的年轻人,“你……殴打了上官?”
“是。”
“为何?”
“知州阻碍下官审案子。”
“为此你就殴打了他?”韩琦再跋扈,可也知道有些规矩不能冒犯。
比如说他在担任枢密使时,对富弼的态度就不错。
可章惇竟然敢殴打自己的上官,这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此事……”
韩琦刚想让他自己上疏请罪,就见外面来了一人,却是李宝玖。
“见过诸位相公。”
李宝玖的大宋话现在说的贼溜,谁都分不出来是个西夏人说的。
韩琦笑吟吟的问道,“你家郎君又让你来了,这是送什么?”
李宝玖说道:“我家郎君说了,那个灭门惨案还涉及到了走私高丽,所以此案他准备请朝中慎重对待,最好深挖一下,免得正经商人交税和高丽通商,大家把价钱都说清楚,一致对外。可却有人偷偷的走私,打破这等大局。”
韩琦明白了,“原来如此。”
章惇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被沈安引到这等高度,一时不禁感动不已。
“如此稍后就派御史下去。”韩琦点点头,然后就进了政事堂。
那某呢?
章惇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被抛弃了。
宰辅们进去了,章惇茫然不知何处去。
回过身,他见李宝玖在前方,就追上去问道:“请罪之事就这么终结了?”
李宝玖皱眉道:“你还想怎样?”
那么大的一件事儿,竟然就这么搞定了?章惇懵逼了,“那某现在是回青州还是什么?”
李宝玖一脸木然,“某也不知。”
呃!
那你说个啥啊!
章惇想哭。
李宝玖认真的想了想,“你要不跟着某去榆林巷吧。”
一路到了榆林巷,沈安正在和家人团聚,就交代道:“让他在汴梁歇息一阵子。”
“爹爹!”毛豆在把玩自己的礼物,欢喜的不行。
芋头就显得有些老成了,看似不在意那些礼物,只是眼睛不要偷瞟就更完美了。
“哥哥,高丽好玩吗?”果果伸手抚摸着绿毛的脑袋,脚边是懒洋洋的花花。
“不怎么好玩。”沈安看了媳妇一眼,见她只是关注着那些老参,就觉得女人果然还是和龙一个属性,都贪财。
第1817章 国公仗义
王天德的日子堪称是神仙,早上起床之后,两个丫鬟伺候着洗漱,然后吃一顿丰盛的早饭,再慢悠悠的去暗香。
他吃早饭时不喜欢被打扰。
特别是吃汤饼的时候,他喜欢慢慢的品尝那股子麦香味。
“郎君……”
就在他享受一碗羊肉汤饼时,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了管事。
“咳咳……”
专注的王天德被呛到了,他咳嗽了一下,汤饼嗖的一下从鼻孔里穿了出来。
他木然抬头,管事见了竟然也不慌,“郎君,榆林巷召唤!”
瞬间王天德就用和自己那肥硕的身躯不一致的灵敏冲了出去。
“备马!”
他一路到了榆林巷,等见到沈安时,沈安正牵着毛豆说话。
“安北,高丽之行可还顺遂?”
昨日沈安刚到家,大伙儿都默契的不去打扰他,让他一家子团聚。
“还行。”
沈安指指边上,边走边说道:“此行某代表大宋和高丽人达成了些约定,其中一条就是通商。”
“通商?”王天德的眼中马上多了利芒,就和饿狼似的。
“爹爹!”
毛豆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就是爹爹说的那个什么灰太狼,可怕极了。
沈安俯身道:“爹爹在呢!”
孩子在小时候会没有安全感,这时候父母就该填补这个缺失,然后慢慢引导。
王天德尴尬的挤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可他为沈安掌管暗香多年,纵横商场,杀伐果断,早已养成了那种气息。而孩子最敏感,所以毛豆就认为他不是好人。
沈安安抚了一番,然后说道:“高丽已经答应了,咱们这边要组织一番,让那些有意和高丽人贸易的商人来报名,随后要组织货物,统一售价。告诉他们,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谁敢拆台、只顾着自己的好处,那就留在高丽别回来了。”
王天德确定了这个消息,欢喜的道:“您放心,谁敢破坏大局,人人得而诛之。”
从商业的角度出发,高丽那块地方就是处女地,就等着大宋这边去那个啥一下。
而往往最好赚钱的就是这等地方。
稍后暗香就被堵住了。
今日,但凡认为自己有资格分一杯羹的都来了。
“往后退!”
沈安把这次大会交给了王天德来主持,但王天德显然错估了自己的威慑力。
那些商人蜂拥而至,前方的喊别挤,可后面的看不到啊,而且还身不由己,于是……
嗷……
王天德被推倒在地上,随即被几双大脚差点踩死。
“沈国公来了!”
有伙计见势不妙,就喊了一嗓子。
果然,那些商人马上就老实了。
死里逃生的王天德大怒,站在那里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一一筛选有资格的商人。
“国公说了,这是个机会。”
王天德鼻青脸肿的模样很好笑,他一边抽抽一边说道;“机会是机会,可机会为何给了你们?”
“国公仗义!以后但凡有事只管说一声,风里来雨里去,某若是含糊一下,就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呵呵!
王天德看着这人,突然翻脸,“拉出去!”
那人愕然,“王员外,这是何意?”
王天德冷笑道:“这等事要谢也是谢官家。谢国公,你这是想陷国公于不义!打出去!”
少顷有人想捧杀沈安的消息就传了出去,赵曙得知后就赞许的道:“我还以为他会得意忘形,不错。”
那些商人随后就捐了些钱给三司,激动的打了鸡血般的回去组织货物。
虽然不说感谢,但人人都觉得沈安是个好人。
好人正在家里琢磨着事儿。
沈安躺在躺椅上,肚皮上趴着睡着的毛豆,边上的杨卓雪在念叨大儿子芋头。
“说说你,一身衣裳才穿了多久?昨日才换的吧?今日就扯破了,这一年到头你要穿几百件衣裳啊?”
不知道去哪野回来的芋头满身都是那种类似于苍耳的玩意,衣裳还被撕破了几个口子。
“娘!孩儿只是不小心。”芋头觉得自家老娘整日就宠着弟弟,把自己无视了。
“还叫什么叫?把衣裳脱了!”
杨卓雪怒了,沈安赶紧给芋头使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乖巧些,别作死。
芋头点头,然后脱了外裳。
“看看这里,看看这里……”
父母对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总是火气十足,这时候孩子乖一些也就过去了。
可芋头不知道啊!
他见杨卓雪念叨,就有些不服气的道:“毛豆一天还换两次衣裳呢!”
杨卓雪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幸好是拍屁股。
可芋头却愣住了,然后眼中含泪。
“咳咳!好了好了!”
母子之间闹矛盾,沈安也只能当老好人。
“官人你看看这孩子,犯错了还揪着弟弟不放,有这么做大哥的吗?”
“好了好了。”沈安一边劝一边给芋头眼神。
小子,赶紧跑,再不跑你老爹也护不住你。
芋头心领神会的跑了,杨卓雪又念叨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妾身刚才是不是……不该?”
“你竟然知道?”沈安觉得老天开眼了。
这个婆娘最近几年就顾着老二毛豆,把老大芋头给忽略了不少,要不是沈安经常弥补,芋头估摸着已经开始仇视社会了。
哎!
做人难,做丈夫更难,做父亲是难上加难啊!
稍后沈安去安抚了芋头,杨卓雪也去厨房亲自做了一道菜,于是才雨过天晴。
晚上,躺在床上后,夫妻俩就嘀咕着家里的事儿。
“官人,等芋头他们兄弟大了,家里的那么多产业怎么分?”
“谁有出息谁分多一些。”刚交了两次作业,沈安有些累。
“可……不该是没出息的孩子多分些吗?”杨卓雪看事情的角度和沈安不一样,更多是从母亲的视角出发,同情弱小的孩子。
可沈安却不同,“没出息了,给钱越多越不好。”
沈家的家业那么大,若是一分为二,没出息的孩子拿着另外一半就是祸根。
这一点沈安非常清楚,所以早就有了打算。
“官人,要不……还是多给些吧,不行就多挣些。”杨卓雪觉得这话过分了,“挣钱也不容易,要不就算了。”
沈安迷迷糊糊的道:“睡吧睡吧,明日就挣钱。”
杨卓雪嘟囔道:“就会糊弄人。”
第二天沈安就忘记了此事,正好赵顼来寻他。
“要做爹了吧?”沈安一见面就恭喜他。
“是啊!”赵顼看着很是嘚瑟,但凡男人都一样,第一次等待做父亲的时候,那种忐忑又期待的情绪终身难忘。
“新政实施的不错,不管是赋税还是对外,都无可置疑,只是旧党越发的憋屈了,有人甚至说要去叩阙。”
“为何?”沈安觉得这些都是吃饱撑的。
“说是没地方说理,还说新政这边的官员霸道,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这不是污蔑吗?”沈安没好气的道:“当初他们污蔑新政的时候,新政可是岌岌可危,这才过了没多久,竟然就忘记了?”
“是朝堂之上。”赵顼觉得沈安也是个搪塞的高手,“朝堂之上全是新政的人,旧党觉着这不妥当。”
沈安抚摸着下巴,“这是要为文彦博造势?”
“兴许吧。”赵顼打个哈欠,最近他的睡眠质量不大好,老是失眠,“为此不少人上了奏疏,举荐了不少人,比如说文彦博,司马光他们,连吕诲都被挂了一嘴。”
“吕诲就算了吧。”沈安不屑的道:“一开口就是奸贼佞臣,让说道理却哑口无言,这等人若是能做宰辅,国舅就能做首相。”
曹佾做首相……只是想想,赵顼就觉得画面太美,能气死人。
“最近就是为此争吵,官家也被弄到很是头疼。可旧党的人太多,他也不能一巴掌全数打压下去。”
这个是肯定的,一旦打压过甚,旧党反弹的威力也不可小觑。
“此事……倒也不是没办法。”沈安很是自信的道:“你先回去,某这里想想,这几日就有结果。”
“好。”赵顼起身,出门前突然得意的道:“有御医诊治了向氏,信誓旦旦的说这一胎是儿子,某这本事果然是了得啊!”
这人有些猖狂啊!
沈安淡淡的道:“不好意思,某头两个都是儿子。”
赵顼怒道;“你不梗我会死?”
“不会!”沈安说道:“只不过看你太嘚瑟,想给你提个醒罢了。若是可以,某还能有儿子。”
“爹爹!”正说着,芋头带着毛豆来了,见到赵顼就行礼。
哎!
惆怅啊!
赵顼灰溜溜的走了,临走前说道:“三日后我再出宫,看看你的好主意。”
“小事罢了。”沈安的姿态就像是说晚饭吃什么般的简单,赵顼就更憋屈了。
“爹爹,娘问你怎么挣钱!”芋头带来了自家老娘的话。
呃!
沈安有些懵,“什么怎么挣钱?”
于是芋头又跑回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有些委屈,“爹爹,娘说是昨夜说的话。”
昨夜……
沈安想了许久,才想到了迷迷糊糊时说的话。
女人啊!
他怒道:“回去告诉你娘,这次定然挣一堆钱给她数。”
……
大家晚安!顺带求月票。
第1818章 北邙报
秋季吃羊肉火锅是最美不过了。
赵曙早上就来了一顿,中午觉得不大消化,就弄了粥喝。
一边喝粥,一边听边上的张八年说着最近的事儿。
“听闻能和高丽贸易,汴梁的商人们都疯了,那些货物被迅速收集了起来,导致价格高企……”
那些商人想囤货去高丽贩卖,但却间接造成了汴梁的物价上涨。
操蛋!
赵曙皱眉道:“后来呢?”
从古至今,物价都是统治者最关心的事儿。物价高企,就意味着百姓的日子要难过了。
“沈安说谁敢枉顾大宋的利益,回头就废除他的贸易资格,于是就好了些。”
赵曙心情好了些,随口问道:“沈安没弄那个大力丸吧?”
“没,沈家的大力丸作坊已经停了。”
西夏回归,大力丸不能卖了。辽国现在是两眼睛通红,一心就想着挣钱,谁敢卖大力丸,耶律洪基的应对就是抄家。抄家得钱粮,顺带还有一家子的奴隶。
到了后来,耶律洪基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所以就有意放松了对走私大力丸的封堵。
可等到后面,再傻的人也发现了他是在钓鱼执法,于是大力丸竟然在辽国销声匿迹了。
至于高丽,用大力丸去收拾他们,赵曙觉得吃相太难看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大力丸当做是了重器,非要紧的时候不能动用。
“官家,有人弹劾韩相等人,说他们结党营私。”
哎!
赵曙觉得做皇帝很过瘾,但头痛的事儿也不少。
“这是换借口了?”上次那些人的借口是政事堂里全是支持新政的人,旧党没代表,只能任由他们祸国殃民。
“没,后面又提到了此事。”陈忠珩觉得那些人真的是锲而不舍。
想到锲而不舍,他不禁想起了沈安送的几根人参。那几根人参据闻有几百年了,按照沈安的说法,你弄参须来泡水喝都得喷鼻血。
可昨夜他就这么生吃了几大根参须,屁事没有。
那个骗子!
想到这个,陈忠珩不禁摇摇头,然后低头看消息。
“有人弹劾沈安,说他此行高丽收了美人。”
“胡言乱语!”赵曙觉得这等人就是疯子。
噗!
噗噗!
赵曙听到了水滴的声音,抬头一看……
陈忠珩呆呆的看着鼻血滴落在纸上,越滴越多、越滴越快……
……
陈忠珩吃多了参须,喷血喷的连御医都怕,最后得了三天假期。
弹劾之风越演越烈,那些旧党的官员愤愤不平的谈论着自己没地方说话的冤屈,又说政事堂被新政一派垄断了,有冤无处诉之类的话。
赵曙怒了,当朝呵斥,但没卵用,所谓法不责众就是这么一回事,弹劾依旧。
赵顼急匆匆的去了沈家,沈安却不在。
“郎君去了书店。”
于是赵顼掉头去了书店。
书店里,沈安正在和几个人谈论制版的事儿。
“别太小了,板子弄大些,要双手拿着的那种。”
“活字要准备几套,坏掉马上更换,每日必须全数检查一遍,一句话,要让他们目瞪口呆!”
沈安一番话说的工匠们热血沸腾,回身见到赵顼,就笑道:“怎地,朝中熬不住了?”
“韩琦今日差点动手了。”赵顼很苦闷。
沈安安慰道:“他怎会动手,只是吓唬人罢了。”
“我就等着看他动手,可他偏生不动。”赵顼一脸的抑郁。
沈安真想拍他一巴掌,把这个腹黑的小子拍个半死。
“这是什么?”
地上堆集着不少铜板,大小各自不同,赵顼拿起一块,说道:“弄那么大做什么?”
“做能堵住那些人嘴的好东西。”
沈安起身道:“铜又没了,得去三司要一批。”
他起身准备出去,赵顼问道:“你这是要弄什么?”
“报纸。”
“什么报纸?”
大宋有邸报,但邸报是官办的,主要是向官僚士大夫系统传递消息。这些消息有局限性,比如说官家的旨意、官家的活动情况、官员任免、奏疏、军事情况等等。
“就是找个能喷人的地方。”
沈安一溜烟就跑了,赵顼郁闷的道:“喷人的地方?”
韩绛最近的日子还不错,见到沈安就笑道:“先前得知你借贷了两百万贯给高丽,老夫刀子都磨好了,就等你来动手。”
沈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裁纸刀,觉得脊背发寒。
这年头的三司使难道不会杀人还不行了?
“后来得知你黑心肠坑了高丽人,老夫准备了一坛子好酒,就等着请你喝。”
角落里摆着一个酒坛子,韩绛亲自打开,叫人弄了两个碗来。
“干了。”
韩绛仰头干了。
沈安蹲着碗,“不是,韩相……”
“干了!”
韩绛不由分说又干了。
“那个韩相……”
一坛子酒水喝完,沈安两眼发直。
韩绛得意的道:“老夫知晓你定然是来寻东西的,三司穷,且待来年吧!”
“铜啊韩相!”趴在桌子上的沈安突然抬头,“某要铜!”
“这般坚定?”韩绛的酒量可不小,老而弥坚,号称酒海。
可竟然没灌醉沈安?
他板着脸道:“没有。”
“那某到哪要去?”沈安觉得头晕,“若是不给,某可去截了啊!”
“这个月不会有铜锭来汴梁,你只管截!”韩绛心想就你还想和老夫较劲?省点劲吧。
“你说的?”
沈安真心的头晕了,于是也怒了。
“老夫说的!”
韩绛现在只要省钱,别的一概不管。
沈安打个酒嗝,刚想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好多铜锭!”
卧槽!
沈安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大宋缺铜,民间自然也很难大批量获得铜锭,所以他只能来寻三司。
“韩相你这个可不地道啊!”
沈安冲了出去,韩绛纳闷的道:“哪里来的铜锭?”
“是交趾来的!”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兴奋的道:“相公,交趾发现了大铜矿,第一批铜锭来了!”
韩绛一怔,旋即狂喜,“钱来了!钱来了!”
他激动的撩起袍子就跑,那形象哪里像是个老人。
不怪他激动,大宋的财政情况本来还算是不错,可等沈安弄了个水泥路之后,情况就不对头了。
出钱建造水泥窑,出钱修路……
谁都知道,修桥铺路的活儿就是个无底洞,只要你想干,就不会断绝。
钱啊!
为此韩绛操碎了心,这时得知发现了大铜矿,当真是久旱逢甘露,洞房花烛夜般的畅快。
他一边跑一边想,这事儿好像是亏欠了沈安吧。
交趾有铜矿,这是书院的学生发现的,沈安有功劳,现在沈安要弄点铜却不肯给,有些刻薄了吧?
韩绛有些伤感,等看到三司外面一长溜大车时,啥伤感都没了,只剩下欢喜。
“打开箱子!”
车上装满了木箱子,一一打开后,有人欢喜的道:“全是铜锭!”
韩绛过去抚摸着冰冷的铜锭,目光深情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韩相,是铜锭好,还是美人好。”
“当然是铜锭。”韩绛都五十七了,哪有那么多精神去玩女人。
“拉回去!”
身后冒出了沈安,大手一挥,就和土匪般的要拉走这些铜锭。
韩绛想起先前的许诺,不禁暗自叫苦。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一番折腾后,沈安悻悻的道:“那某只要一车,照给钱,只是有个条件。”
这事儿沈安功劳不小,韩绛就爽快的道:“你只管说,老夫应了。”
呵呵!
沈安笑眯眯的道:“某准备弄个小报,韩相……到时候某上疏请示……”
“好说,老夫应下了。”
韩绛想不过是小报罢了,大宋民间不时会出现些小报,但都不成气候,或是无疾而终,或是被官方扫荡,没一家能活过半年的。韩绛也不觉得沈安能支撑多久。
于是沈安带着一马车铜锭回去了。
第二天他的奏疏就进了宫中。
“小报?”
赵曙皱眉道:“他这是静极思动了吗?”
可等他慢慢看下去后,不禁就频频点头。
韩琦在下面等着消息,见他半晌不吭声,就问道:“陛下,可是什么好东西?”
赵曙抬头,“沈安准备弄个小报,专门弄些诗词文章上去,要紧的是为百姓释疑,新政种种是何意,朝中的某样决策是何意,这些百姓哪里清楚,若是弄个小报倒也不错。”
韩琦想了想,“若是如此倒也好,只是沈安弄的东西,陛下,要谨慎啊!”
那小子经常玩翻车,他玩,咱们翻车,这样下去不行吧。
赵曙也是想到了这个,“若是他大放厥词就麻烦了。”
“陛下!”韩绛出班,“臣以为沈安在此等事上有节操,呃,不,是有分寸。”
节操这词也是沈安用的最多,连韩绛都被影响到了。
“臣也觉着……要不先看看?”富弼却想到了别的事儿,“这是为新政鼓吹,是好事啊!”
包拯也出来站队,“旁的不说,这小报若是沈安来弄,定然会让那些人灰头土脸。”
想起最近的弹劾,赵曙不禁点头,“让他试试。”
他再看了看,“他让朕题词,朕想了想还是不用了……”
“臣愿意!”韩琦马上就挺身而出。
韩某人无所畏惧。
赵曙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也好。”
“陛下,那小报叫做什么?”
“北邙报。”
韩琦瞬间脸都绿了。
北邙山上全是坟墓,这小报是为死人办的吗?
……
还是双倍月票吧,求一求。
第1819章 好兄弟,隐忍
沈安要弄小报。
吕诲得知消息后不禁笑喷了,然后去寻了司马光。
“还正儿八经的去请示了官家,官家答应了。”吕诲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司马光坐在那里,神色淡然,恍如老僧,他缓缓道:“沈安弄的东西,你以为简单?”
吕诲说道:“小报以往有人弄过,没人看,他沈安财大气粗,估摸着敢弄几千份出来,可弄出来有何用?更衣时擦屁股吧。”
他说的粗俗,司马光微微皱眉,“你不懂。”
吕诲不悦的道:“某怎么就不懂了?”
“因为你不知道里面的事。”司马光觉得吕诲这人半点长进都没有,谋略更是奢谈,“盯着就是了。”
稍后有消息,说那份小报叫做北邙报。
“哈哈哈哈!”
吕诲笑的不可抑制,“北邙报……那上面全是尸骸,是弄给死人看的吗?哈哈哈哈!”
司马光都忍俊不禁,摇头微叹,“这名字听着就晦气,谁会去看?”
来人说道:“是韩相公亲笔题写了小报的名字。”
吕诲一怔,“韩琦……他不觉得晦气?”
司马光眼角抽搐,觉得韩琦绝对是被沈安给忽悠了。
“某就等着看笑话了。”
……
沈安召集了小团体成员议事。
赵顼最后来,“我事多。”
“不就是等着做爹吗?”沈安一脸的不屑。
苏轼怪笑道:“现在期待,等孩子出来有的头疼。大郎出生后的那阵子,某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赵顼想了想,“我却不会。”
扯淡完毕,沈安说道:“今日叫了大伙儿来,就是有个事,某这里准备弄一份小报,小报里某准备杂七杂八的都写一写,子瞻,以后你的诗词文章出来,不要先告诉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先弄小报上去。”
“好说!”苏轼一脸的无所谓,“要多少?”
众人无语。
苏仙的文采那就是趵突泉,不,就是黄果树大瀑布,铺天盖地就冲了下来,他自家都挡不住。
这就是天赋碾压!
沈安看向王雱,“元泽,百姓愚昧,信奉神灵大多茫然,你佛道双修,写一些相关的文章,开解一番那些信徒。”
王雱淡淡的道;“小事,某更期待有人来和某说说佛道之事。”
谁敢和王雱谈佛论道,保证会掩面而归。
这是智商碾压!
沈安看向了折克行……
折克行很无奈的道:“安北兄,小弟那个……诗词文章都不行,至于佛道,小弟杀人太多,怕是神灵不佑。”
这个也是哈!
不过沈安是何等人?号称蝗虫腿上都能刮出二两油的狠角色,哪里会让折克行偷懒。
“朝中以后对外有征伐,在不泄密的基础上,你也写些文章分析一番,好歹也是养望。”
如今折家已经打散了,折克行只管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而无需担心被忌惮。
折克行应了。
沈安最后看向了赵顼,“你……”
赵顼很光棍的道:“我在宫中,难道能写些宫中之事?”
“不能。”沈安不觉得现在就开始凡人化皇室是好事。
大宋皇室的威严大概是历朝历代最低的,再凡人化一番,就不成体统了。
但他也不想放过赵顼,“要不……你写一些自己的事?譬如说你今日读了什么书,明日参政有何感悟,只管往忧国忧民的地方写……罢了,此事不妥。”
皇子还是低调些最好,免得引发赵曙的反弹。
赵顼苦笑道:“是啊!不过你这里就两三人,写出来的诗词文章难道能支撑一份小报?”
“某的手段还没上。”沈安淡淡的道:“这份小报要紧的是为新法说话,让天下人知晓新政的好处,知晓新政是如何实施的,如此那些官吏士绅再想去哄骗百姓就难了。”
赵顼赞道:“这是个好主意。新政到了地方后,大多实施的不错,可也有少数地方的官吏阳奉阴违,这些都有赖于巡查御史去发现,可终究不能面面俱到。而有了这份小报就不同了,到时候……可百姓不识字啊!”
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王雱却摇头,“你忘记了那些说书人!”
赵顼恍然大悟,王雱继续说道:“你以为安北兄弄了说书人出来就只是为了那些小说?那他吃饱撑的。此刻小报一出,每日托驿站送到各地去就是了。随后各地的酒肆客舍都能读报,甚至可以寻个摊子读报,顺带还能带来生意,谁不愿意?”
这货太过聪明,一下就看出了沈安的布局。
“只是有个事。”王雱说道:“旧党那边怕是不会消停。”
“是啊!到时候两边都弄了小报,争论不休。”赵顼觉得这事儿弄不好就是党争的另一种形式。
“你觉着……”沈安用那种很不屑的姿态说道:“你觉着他们还比我会弄这个?”
呃!
赵顼看着他,点头道:“我信你。”
玩报纸而已啊!
沈安很轻松的道:“安心,某会让你们看到什么叫碾压!”
“某也信安北兄!”王雱很坚定的道。
“某也是如此。”折克行更是不消说。
苏轼笑道:“安北若是不行,某就多些写诗词文章罢了,难道还会输给那些人?”
都是好兄弟!
沈安含笑,也不说道谢。
一切都在不言中。
“只是谁来管这个?”王雱提出了问题,“某管着书院,无暇分身,你自己懒得不像话,子瞻有公事……谁来管?”
“某不懒吧。”沈安觉得这个评价有失偏颇。
“呵呵!”
众兄弟回以呵呵。
沈安笑道:“给你等介绍一员悍将。”
他对庄老实点点头。
“谁?”折克行一听到悍将就兴奋,看样子恨不能寻那位悍将对练一番。
稍后来了个男子,却是章惇。
“这位章惇,字子厚。”沈安笑吟吟的,心情很是愉悦。
“你就是当年弃官而去的章惇章子厚?”
众人都觉得当年章惇的行径荒谬,但孤傲的王雱却觉得理所当然,有些找到同类的快乐。
章惇最出名的就是这件事儿,此刻被这个小团体的人瞩目,他依旧没有丝毫失措,“是。”
王雱赞道:“还不错!”
王雱难得夸赞人,但章惇不知道啊!所以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就说道:“某不只是不错!”
王雱一怔,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
“哈哈哈哈!”
苏轼突然大笑了起来,接着大家都在笑。
王雱黑着脸道:“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沈安也在捧腹大笑。
王雱起身道:“书院里有事,某先回去了,小报之事回头某让学生们也出出力,好歹有什么好东西也发出去吓唬吓唬那些人。”
“好。”沈安起身相送,“你回去告诉那些学生,最好写一写杂学对这个世间的认知,也算是给百姓普及一番。”
扫盲不只是文字,更需要清扫那些蒙昧的旧观念。
而杂学庞杂,正好承担这个任务。
“安北兄,你就等着这一刻吧?”王雱笑道:“当年你就琢磨过报纸,可却一直没有弄出来,如今想来……当初旧党的势力庞大,新政并未看到成效,若是弄了这样一份报纸出来,定然会引发旧党的反对。
而如今新政已然卓见成效,此刻推出报纸,你的目的……”
他看着沈安,“你并非仅仅是为了宣传新政,更多的是要宣传杂学!”
呵呵!
沈安只是打个呵呵。
“某从未见过谁有你这般隐忍,数年间只字不提,只等一朝机会来临,你就借着新政的名头推行杂学。安北兄,某发现你在推行杂学时小心翼翼的就像是个垂垂老矣的家伙,一步一回头,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谁弄死。”
王雱突然拱手,肃然道:“某以前孤傲,不以为然,此刻却明白了。若是你当初就大张旗鼓的宣传杂学,不只是旧党要反对,韩琦等人也会反对,他们就算是不下手,可也会坐视旧党的人对你和杂学下手。”
“那是道统啊!”沈安百感交集的道:“元泽,新政只是术,只是治标,若是要标本皆治,杂学才是最好的药方。可某若是大张旗鼓,政事堂里除去包公之外,不会有人支持某!你可知道?”
“某知晓了。”王雱突然躬身,“安北兄,小弟……佩服之至。”
沈安笑着扶起了他,“一步步的,杂学也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元泽,你功莫大焉。”
王雱抬头,“某不如你!”
在王家有个说法,天下人都无法让王雱低头。
但今日他却低头了。
“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沈安笑道:“你到时候审核一番,弄些杂学对世间的认知,某估摸着会受欢迎。”
王雱点头,“某以为,吕诲等人定然会东施效颦,如此,你可早做准备。”
“你放心。”沈安很是自信。
王雱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手段?”
“比如说……他们喜欢用雕版,而某用活字……”
沈安笑的和一个老狐狸般的得意。
“没关系的吧。”王雱觉得沈安过于乐观了,“雕版字型优美,再说了,十天半个月才出一份,他们不怕这个。”
“谁告诉你十天半月才出一份了?”
“那多久?”
王雱已经走出了沈家。
“每日一份。”
王雱瞬间就为旧党默哀了一瞬,“他们要哭了。”
因为政治观点的不同,旧党一直执拗的坚持购买雕版书籍,许多人发誓此生不会看一眼活字印刷的文字。
等北邙报开始发行后,旧党绝对会跟随,但他们将面临着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是用雕版还是活字?
就算他们有钱弄雕版,可时间不赶趟啊!
每天一份报纸多少字?多少版面?等你雕版雕刻结束时,都特么天黑了,你报纸给谁看去?
可若是用活字,那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第1820章 图纸被盗
金成俊跟随着沈安来到了汴梁,他将监督大宋借贷和兵器的情况。
临行前王徽说过了,你此行要睁大眼睛,万万不可被宋人给骗了。
好吧,于是他每日就盯着汴梁皇城的动静,就等着开启借贷和买卖的消息传来。
但皇城很忙,他一问,才知道是在商议怎么给钱。
这是好事啊!
金成俊心中欢喜,就去了榆林巷。
“姑姑!”
沈家,毛豆跑的跌跌撞撞的,果果在前面等着他,等他跑过来后,就把他抱了起来,“毛豆你好重呀!”
“不重!”毛豆现在说话什么的很是流畅,只是词汇量明显不足。
“哥哥!”
沈安出来了,看着懒洋洋的。
“郎君,那人说是什么高丽使者。”
庄老实一脸谄媚,沈安见了就叹道:“就不能……大义凛然些?看看你像什么样……谄媚,丢人。”
“大义凛然……”庄老实挤了挤,然后问道:“郎君,这样可行?”
他的眼神看着大义凛然了,可五官合在一起还是谄媚。
沈安很惆怅,“还多了猥琐。”
呃!
庄老实很纠结,“小人其实吧,以前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只是……只是在家里见多了宰辅,后来您成了国公之后,小人就觉着这是在伺候宰辅呢,就越发的小心翼翼了,这不……改都改不过来。”
“无稽之谈!”沈安觉得这货就是在表忠心,恨不能一家子子子孙孙都跟着沈家混。
“让他进来。”
沈安就站在院子里,庄老实以为是要迎接,于是就慎重了些。
“贵使,请。”
庄老实看着很是一本正经,沈安意外的发现,这就是他的大义凛然状态。
人都有几个面孔,在家人前一个,对下属一个,对上官一个……
都善变啊!
庄老实引着金成俊过来,正准备按照规矩引见,就见到金成俊躬身,“见过国公。”
这不对啊!
庄老实有些懵,心想哪有使者给人鞠躬的?
也有,那是对帝王。
比如说金成俊面见赵曙时,行礼是必然的。
但这只是沈安啊!
他鞠哪门子的躬?
沈安淡淡的道:“你不在驿馆待着,来此何事?”
这话怎么像是上官问下属呢?庄老实一听就觉得更不对劲了。
金成俊抬头,满脸堆笑,“国公,我这不是想着尽早弄成了借贷之事吗,随后就回去交差。只是看着汴梁繁华,我就万分不舍,只想子子孙孙都在这里度日,哪怕只是守城门也好啊!”
这话不对!
庄老实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只管等着,回头自然会有人带你去看兵器,你只管玩耍就是了。”
这话就像是哄孩子,可金成俊竟然也应了,随后他吹捧了沈安一番,心满意足的出去。
“郎君,这人……怎么像是怕您呢?”庄老实做了多年的管家,眼力还是有的。
“高奸罢了。”
高奸?
庄老实不禁惊叹,这使者竟然被郎君弄成了奸细?
……
金成俊自然不觉得自己是高奸,出了沈家后,他一路去了皇城,按照规矩去政事堂见宰辅们,顺带催促一下兵器的事儿。
韩琦听闻他来了,就笑道:“安北弄奸细的手段天衣无缝,不管是交趾还是高丽,从未失手过,老夫觉着……希仁,等他年岁大了,干脆去执掌皇城司也好啊!”
执掌皇城司并非都是内侍,只是掌总的必须是内侍,代表着皇城司的属性:皇帝家奴。
包拯看了他一眼,“若是韩相愿意带头,那也无妨。”
韩琦这模样去做皇城司的都知?
曾公亮不禁笑了。
“哈哈哈哈!”
富弼也笑了。
没法不笑啊!
韩琦黑着脸道:“为何发笑?”
唯一没笑的包拯说道:“韩相身躯魁梧,若是带着一队密谍行事,想来谁也发现不了。”
韩琦捧着肚子也笑了。
那么大的目标还玩个屁的隐藏。
稍后金成俊来了,双方随意的扯淡几句,韩琦交代道:“两百万贯的兵器,大宋需要调拨一番,贵使等候就是了。”
“是。”
金成俊告辞,等他走后,韩琦笑道:“这借贷变成了卖兵器,果然有趣。”
“某只对沈安的手段有兴趣。”富弼这几日在琢磨沈安的手段。
“诸位相公,官家召见。”
韩琦等人一路进了宫中,直至垂拱殿。
赵曙看着面带怒色,“火炮之秘,已然被人探知了!”
“什么?”韩琦一听就傻眼了,“陛下,火炮……那不是在出云观打造的吗?怎么被人探知了?”
火炮出现之后,大宋君臣从刚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面的震撼。等北伐时火炮大发神威的消息传来时,这东西已经被君臣看做是镇国利器了。
这等利器自然是不能示人的,于是出云观的外面多了不少密谍,专门盯着闲杂人等。
在这等情况下竟然还被泄密了,谁干的?
赵曙捶打着椅子,“那些贼子竟然截杀了送图纸之人,随后远遁,皇城司的密谍发现却晚了!”
“陛下!”韩琦觉得不对,“什么图纸?”
火炮都在出云观里弄,哪里来的图纸?
赵曙叹道:“此事也怪朕,出云观里要做的事太多,有人建言在京城建造火炮作坊,朕同意了,于是出云观那边就整理了打造火炮的图纸,令人送到作坊,可在路上竟然被截杀了。”
出云观的事确实是多,按照舍慧的说法,出云观要寻找钢铁的终极奥秘,用各种配方来探寻自然之道,最后寻到最坚韧的钢铁。
火炮打造也不简单,你得铸造,需要的场地不小,舍慧自然没什么耐心去弄。赵曙这边一说,沈安那边一答应,出云观无比配合,就像是养了一个逆子有人接手般的欢喜。
可那图纸竟然被人截了,不用想,定然是外部势力弄出来的好事。
“陛下,若是被敌军弄到了火炮,臣以为……可怕!”韩琦想了想,难得的面露惧色,“那火炮能打出老远,无坚不摧。大宋倚仗的刀斧手遇到了火炮,那铁弹打过来,谁能挡?”
在场的人都看过火炮实弹射击,随着韩琦的话,不禁想到了那个场景。
——双方列阵,大宋的刀斧手在最前方,厚厚的甲衣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刀斧锋利,让敌军胆寒。
大军就要靠刀斧手来保护自己的阵列,可就在此时,敌军推出了火炮,双方开始对轰。
敌军火炮打出来的铁弹冲了过来,以往能扛住敌军冲击的刀斧手们纷纷被击倒,鲜血弥漫……
“不能丢失!”赵曙怒道:“去问问沈安,若是辽人拿走了那图纸,可能打造出火炮来?”
事情重大,陈忠珩亲自出马。
嗖的一下,宫中人不禁惊叹道:“陈都知就是快!”
陈忠珩速度再现。
“闪开!”
这次他没有顾忌什么行人,出宫之后就打马疾驰。
汴梁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了,有人在叫骂,等看到是一脸焦急的陈忠珩时,不禁都被吓到了。
“这是官家驾崩了?”
“可能,否则谁敢在汴梁打马?”
“不一定呢!官家驾崩宫中会敲钟。”
“那就是病重了。”
“哎!”
“官家是个好官家,虽然没先帝那般仁慈,可带给咱们的好处却最多。”
“嗯,去祝祷一番吧。”
一群百姓在宫门前虔诚的祈祷。
陈忠珩一路到了沈家,急匆匆的道:“赶紧,官家召见,急事。”
沈安正在逗弄毛豆,闻言衣裳都不换,就这么走了。
“爹爹……”身后的毛豆见老爹走了,不禁就嚎哭起来。
沈安听到哭声就不舍的回头,“爹爹马上就回来了。”
毛豆哽咽,“哄人!”
“哄你是小狗!”
好吧,这话成功的安慰了毛豆。
可果果却有些犯嘀咕,“嫂子,当年哥哥就这般哄过我,也没见变小狗。”
杨卓雪不禁大笑,然后幽幽的道:“你哥哥哄人的本事最厉害。”
沈安一路进宫,路上已经得知了那事儿,见到赵曙时就怒道:“陛下,臣敢问拿图纸的几人?”
“两人。”赵曙没脸啊!
这事儿是枢密院办的,竟然指派了两个小吏去,这心大的让人无语。
“两人……”沈安想杀人,“陛下,那是镇国重器,竟然就派了两人去拿图纸?还能再轻忽些吗?”
韩琦沉声道:“已经去叫文彦博了。”
稍后文彦博来了,听到这事后,哪怕他号称文春雨,依旧变色。
“竟然被截杀了?”
文彦博知道这事儿麻烦了。
“谁的主意?”韩琦怒道:“找出来,打!”
文彦博想了想,“是副承旨杨彪。”
“革职,下狱!”
赵曙的话冷冰冰的,若是可以,他更想把那杨彪给杀了。
可作为帝王,他必须要依照律法行事,否则臣子们会劝谏,进而批驳。
“臣……难辞其咎。”
文彦博跪下了,“但臣此刻只想知晓,若是外藩人拿到了图纸,可能照着打造出来?”
这是大家最关切的问题。
这个问题只有沈安才能回答。
“图纸上有各等精细的数据。”沈安想了想,“辽人那边若是拿到手,估摸着得要一两年才能打造出来,但这个不怕,臣怕的是更远的地方。”
“大食?”赵曙的眼中有利芒闪过。
“大食如今有个对头,就是突厥人,叫做塞尔柱。”沈安从来都没把辽人当做是最终的对头,“大食已经没落了,但塞尔柱却不可小觑,若是他们机缘巧合弄到了火炮的打造法子,以后会有麻烦。”
“仅仅是麻烦吗?”韩琦觉得沈安说的太轻描淡写了些。
沈安淡淡的道:“邙山书院里有许多正在研究的项目,比如说火铳,比如说更轻便的火炮,而出云观的钢材最关键。若是能弄出来,青铜火炮将会被淘汰。”
“也就是说,以后青铜火炮算不得什么?”
沈安点头,“在杂学的面前,青铜火炮的威胁有限,但始终是个威胁。”
自信满满啊!
沈安的自信感染了君臣,赵曙说道:“朕的心一直提着,此刻才放松了些。”
“不过陛下,臣担心青铜火炮会开导那些人,到时候他们会弄出更厉害的东西来。”
有需求就有发明,在这个时代,这就是真理。
所以图纸必须要弄回来!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821章 闪开,飙车了
张八年来了。
他的眼中全是怒火,“陛下,皇城司一名密谍被杀。”
赵曙捂额,“说清楚。”
密谍被杀,对方至少是实力不差,追回图纸的可能性又低了些,让赵曙很是头痛。
“那密谍就死在城外两里的地方,就被抛在路边,可见那些人一心只想逃跑。”
“可能追上?”赵曙现在只想找到那些下手的人,然后千刀万剐也好,全家为奴也罢,怎么狠怎么来。
“皇城司的人勘察了地方,对方有快马,只是臣却有些疑惑,在大宋处处皆有巡检司,快马跑不出五十里就会被拦截,他们怎地还敢骑马出逃?”
大宋的巡检司是个基础治安机构,各地都有,专门盘查有嫌疑的行人,并监督地方的情况,若是有小股造反,第一时间剿灭。
众人一愣,觉得也是。
韩琦幽幽的道:“若是他们扮作是传令的小吏呢?”
这个想法太新鲜,但却让大家一下就惊住了。
“若是如此,他们还能在驿站换马,不好了!”
曾公亮怒道:“此事真不好了!”
“慌什么!”
众人正在恼怒,就见沈安进来。
“此事臣以为韩相所言甚是。”沈安也认为那伙人会装扮成小吏,“他们的身份文书定然是伪造的,那么谁给他们伪造的,这个随后查就是了。目下就是如何追上他们。”
“令骑兵去追赶。”
赵曙杀气腾腾的道;“令他们无需怜惜马力,只管一路追。”
“陛下,驿站的都是好马。”
这个很痛苦啊!
自从不缺马之后,大宋第一时间就给各处驿站换了好马,方便紧急消息及时传递,可现在这个决定却成功的坑了自己。
“追!”
赵曙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吓人,韩琦等人应了。
“陛下,臣请去追击。”沈安看着很有信心。
赵曙皱眉道:“也罢,你带着邙山军,小心些。”
“陛下放心。”
众人刚准备出去,有人来禀告道;“陛下,城外有百姓嚎哭,说是……”
“说了什么?”赵曙的心情正在极差的时候,看样子要爆炸了。
来人说道:“说是您……您驾崩了,在哭呢!”
老子想杀人!
赵曙霍然起身,脑门上青筋直跳。
“谁在造谣?”
帝王驾崩也能随意说?这是别有用心!
赵曙气得直喘息。
韩琦面色凝重的道:“这是有心人弄的吧?”
众人一路出宫,皇城前已经围满了人。
“官家好着呢!谁在造谣?”
一队军士在阻拦那些百姓嚎哭。
“官家没事?”
一个老汉激动的问道。
“沈国公来了。”
沈安走过去,皱眉道:“官家才将召唤宰辅和某去议事,谁说的那话?”
老汉心中一松,茫然道:“有人说官家驾崩了,我等伤心,却不知是谁。”
“某知道。”一个嘴角有颗黑痣的妇人说道:“先前有人说陈都知神色悲痛,还在城中打马,定然是官家出大事了。”
老陈,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安回身看了一眼皇城,觉得陈忠珩要倒霉了。
你打马就打马吧,还神色悲痛干什么?
他急匆匆的去了出云观,陈忠珩却在宫中跪着。
“臣只是心中急切,没什么悲痛啊!”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会儿好像就是急切了些,哪里来的悲痛?
陈忠珩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可赵曙在恼火之下就吩咐道:“你也去追赶那些贼人,追不到就别回来了。”
啊?
陈忠珩傻眼了。
此刻他觉得不回来也没啥,可某的晏月啊!
某怎么舍得我亲爱的晏月。
他含泪出宫,本来想跟随皇城司的人出发,却听闻沈安去了出云观。
“都知,去何处?”
随行的宦官觉得自己倒霉催的,竟然被连带了。
汴梁最精锐的骑兵已经出发了,他们拖在后面有屁用,只能吃灰。
他们一路出了汴梁城,刚想打马疾驰,就听后面有人喊道:“闪开!”
草泥马!
陈忠珩的心情正在极度糟糕的时候,听到这嚣张的喊声,不禁恶向胆边生,回头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你这条……沈安?”
城门那里,十余辆马车鱼贯而出,最前面一辆马车上,石板驾车,沈安就站在敞开的车厢上,双手扶着木板,看着格外的拉风。
“老陈!”
马车轻盈的跑了过来,竟然是双马拉车。
“你这是弄什么?”
陈忠珩觉得沈安大概是疯了。
沈安笑道:“来不来?”
陈忠珩想了想,“好!”
他下马过去,随行的内侍傻眼了,“都知,那某呢?”
“你回去。”
陈忠珩上了马车,发现车厢很简单。
“把绳子绑着腰。”
沈安指指自己的腰部,一条绳子一头系在车厢上,一头绑住了他的腰。
“弄这个做什么?”陈忠珩有些笨拙。
“某来!”沈安出手,把绳子绑在他的腰上,用力一拉。
“哦哦哦……要断了!”陈忠珩只觉得腰那里一阵剧痛。
“没怎么用力啊!”
沈安有些纳闷。
“某腰上有许多瘤子。”陈忠珩龇牙咧嘴的,觉得很痛。
“脂肪瘤吧。”沈安放松了些绳子,然后说道:“出发!”
石板一拉缰绳,马车启动了。
后面的十余辆马车上都是乡兵,他们带着各种兵器,手中拿着望远镜,不住的搜索着。
陈忠珩一直不知道系绳子干什么,等马车渐渐加速后,他觉得有些心慌,“安北,太快了些,会不会翻车?”
“不会!”
翻你妹啊!
沈安觉得这话不吉利,真想抽他一下。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随后挂在上面的几个铃铛被震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前方的行人闻声回头,见大车疯狂疾驰而来,赶紧避开了。
“哪有那么快的马车?”
“像闪电般的快。”
马车上的陈忠珩已经慌得一批,他双手紧紧的把着扶手,头发被吹的往后面飞。
“某的帽子!”
随着车速越来越快,帽子也被吹飞了。
“安北,慢些!慢一些!”
陈忠珩不禁的喊着,恰好马车遇到一个小坑,猛地颠簸了一下,他不禁尖叫了起来。
“淡定!”
沈安却是一脸的享受,“再快些!”
多久没飙车了?
某多久没飙车了?
沈安想到自己前世飙车的事儿,不禁热泪盈眶。
泪水被高速掠过的风吹散,车队开始了狂飙。
“啊……”
陈忠珩在尖叫。
这个时代,从未有人见识过这等速度。
战马?不够!
大车?
普通的大车在这等速度之下,估摸着已经散架了。
这马车就是出云观弄出来的新货,不管是减震还是各种平衡手段,都是大师级的表现。
“叮当叮当!”
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出现了骑兵,却是皇城司的人。
“让一让!”
石板得意的喊道。
想他石板当年只是个乞丐,可后来得了郎君的青眼,这才进了沈家。只是进了沈家之后,周二头号驾驶员的地位牢不可破,他只能另辟蹊径,从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那就是车技!
前方的皇城司密谍们闻声回头,见一队大车高速冲来,不禁纳闷了。
他们避在路边,看着大车疾驰而来,有人眨巴着眼睛,“好像是沈国公?还有那个尖叫的是谁?”
“是沈国公,边上那个是……陈都知吧?”
“这马车怎地那么快?”
“来了来了!”
车队飞速而来,然后冲了过去。
一个密谍按下了被风带起的长发,呆呆的道:“这是大车?”
“是啊!”
“……”
谁见过这等速度的大车?
众人面面相觑。
“那好像是沈龙图让出云观弄的马车,韩相有一辆。”
“包相也有一辆。”
“不过他们的马车和这个有些不一样。”
“那就是最新的。”
“可怕!”
“……”
这等马车颠覆了大家的认知,让皇城司的人后续提不起精神来。
“快一些!”
领队的密谍在喊,可大伙儿都懒洋洋的。
“去了也无用,沈龙图带着乡兵呢!”
“那咱们也得去,弄不好咱们先发现呢?”
“也是,说不定咱们的运气更好,先发现了那些贼人!”
于是皇城司的人快马加鞭的出发了,而且不断催促着战马加速,恨不能马上就追上去。
可他们连大车溅起的尘土都看不到。
“这是何等的绝望啊!”
密谍们在哀嚎。
“回头都知定然会说咱们是饭桶,可他哪里知道沈国公弄的马车风驰电掣,咱们拍马都赶不及。”
……
车队在疾驰,陈忠珩终于不尖叫了。他浑身颤抖,见沈安一脸的陶醉,就问道:“安北,你就不怕翻车了?”
“翻个屁!别说这话,不吉利!”
“哦。”陈忠珩也觉得不吉利,但依旧不自觉的在担心着。
“原来身上绑绳子竟然是为了这个。”
马车一个颠簸,他尖叫一声,双手松开了,幸而被绳子拉了回来。
“郎君,前面是骑兵,他们好像发现了那些贼子!”
石板提醒了一句,沈安举起望远镜,就见前方数百骑兵正在奔驰,关键是他们已经拔出了长刀。
只有在发现了敌人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拔刀。
“竟然追上了?”
沈安哈哈一笑,说道:“咱们来个后发先至,石板,加速!”
石板欢喜的道:“好嘞,郎君您站稳了。”
这等疾驰的情况下,坐是不可能坐的。
“铛铛铛!”
铃铛不断的发出声音。
前方,数百骑兵在一个军侯的率领下追赶着。
“军侯,他们就五人!”
边上的军士狂喜不已,觉得这份大功在握了。
军侯也很欢喜,“这功劳就是咱们的了,要活的!”
他比较贪心,希望能活捉了这几个贼人,叙功时更得意一些。
“停下!”
骑兵们一直在喊,可前方的五骑却只顾着打马。
这就是不打自招。
而且那五人身穿官吏的衣裳,和宫中的推断一个样。
“抓住他们!”
军侯得意的喊道:“快些!”
他们的战马都是营中先前挑选出来的,而他们自己也是骑术最好的那一批。军侯盘算最多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能追上了。
某的功劳啊!
他欢喜不已。
“闪开!”
“铛铛铛!”
后面有人在喊,同时铃铛在响。
军侯回头,就见大车队疯狂冲来。
那速度之快,就像是风驰电掣。
卧槽!
某的眼花了吧?
他不敢相信有马车能跑那么快!
……
依旧是双倍月票,求月票。
第1822章 擒获贼人
骑兵们正在得意洋洋的等着收获功劳,可谁曾想大车队狂飙而至,一时间他们都愣住了。
“闪开啊!”
石板见骑兵们发呆,有些惊慌。
这要是撞上去的话,两败俱伤是必须的,大车上的还好些,有绳子绑着。
可骑兵被撞下马来,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他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过刹车。
刹车是不可能刹车的,哪怕舍慧说这是最新设计的刹车系统,但石板觉得刹车是对自己的羞辱。
汴梁第一车神,怎么可能刹车?
只见他一拉缰绳,两匹马就偏向了右边,速度却丝毫未减。
这里的路面平整,但边上却是田地。路面高出田地约有两寸多,这个高度平日里不算是什么,可在高速疾驰的马车冲过去时,顷刻间就会颠覆。
“闪开!”
军侯已经看到了沈安,被吓得魂飞魄散。
要是因为他的麾下堵住道路,导致沈安翻车出事,回头不知道多少人要弄死他。
官家会收拾他,宰辅们会收拾他……
那些骑兵也慌了,急忙操控着战马避开。
可晚了啊!
沈安的马车打头冲了过来。
“啊……”
陈忠珩又尖叫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想到的是谁,大概那人就和他最亲近。
某的晏月啊!
陈忠珩此刻只想到了晏月。
沈安盯着边上的田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作死。
马车应该很快就会冲下去,高速震荡之下,马车会翻滚,然后他会被摔的筋骨断裂。
这种程度的交通事故,安全绳毛用没有,只会拉断你的腰。
“啊……”
陈忠珩依旧在尖叫。
只有石板,他依旧不慌不忙。
他先是用力把缰绳往左边拉,两匹好马心领神会的朝着左边转向。
然后他在‘驾驶室’站起来,身体朝着左边偏去。
沈安看到了,不禁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这不就是摩托车转弯时的动作吗?
摩托车转弯时不是生硬的转动龙头把手,而是要身体配合,用腰部控制车子转向,身体自然而然的偏向那一边。
“老陈!”
沈安抓稳把手,身体也往左边倾泻。
陈忠珩一边尖叫一边偏过去。
整个马车渐渐偏向左边。
右边的轮子已经冲了出去,悬空了,但马车在高速奔驰,加上车上的人全数往左边倾斜身体,竟然没落下去,而是单轮悬空,急速通过。
两匹好马的身体都在往左边倾斜,马鬃飘飞中,马车竟然就这么被拉回了路上。
石板松开缰绳,马车右轮落地,随即冲了过去。
那些刚让开道路的骑兵都看傻眼了。
“还能这样?”
“这车技,神了!”
“你看那人还在尖叫,车夫却从容不迫,可见是有真本事。”
“那是沈国公家的车夫!”
有人认出了石板,军侯还来不及反应,后续的大车从让开的通道中冲了过去。
“这些都是乡兵,军侯,咱们被邙山军抢先了!”
悲剧啊!
一群骑兵悲愤的看着大车冲了过去,有人说道:“这是舞弊!”
“舞个屁!这么快的大车,坐在上面就是玩命,你可敢吗?”
那人沉默了。
是啊!
这等高速马车谁敢坐?
要是运气不好,蹦的一下就人仰马翻,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要追上了。”
前方,大车队越来越快。
战马驮着一个人怎么跑都只能那么快,而且越跑越累,越跑越慢。
但马车不同,只要速度一起来,拉车的马承受的力量就不大,只管撒丫子跑就是了。
前方那五人在亡命而逃,其中一人喊道:“前方有密林,咱们冲进去,只要进了密林,他们就别想找到咱们。”
这年头的密林,那真叫做密林,面积大,全是天然林,藏几个人再轻松不过了。要想找到他们,必须要出动大军顺着搜索,可他们早就从另一头跑了。
左前方就是密林,一眼看不到边。
原先这片密林是要准备砍掉的,当做是柴火烧掉,后来沈安说了什么要绿水青山,顺带弄了泥炉子和铁炉子出来,铁炉子有钱人用,泥炉子普通人用,各取所需,燃料多用煤,于是这片树林就被保住了。
“快一些!”
这五人如丧家之犬,但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微笑。
“只要回到大辽,咱们就是功臣,升官发财只是等闲。”
“哈哈哈哈!”
他们想到美好的未来,不禁就畅快的笑了起来。
铛铛铛!
铃声传来,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法转过去了。
十余辆大车正在急速追来。
“有大车来了!”
其他人纷纷回来,等看到那速度快的不像话的大车时,不禁都傻眼了。
“大车能跑那么快?”
“快跑!”
那大车越来越快,车上的乡兵们已经举起了弩弓……
“是邙山军!快跑啊!”
五人拼命的打马狂奔,可距离却越拉越近。
其中一人慌不择路的策马冲进了田地里。
收获后的田地里处处都是陷阱,战马一冲进去,马蹄就被坑了,接着就飞了出去。
那人和战马一起落地,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从高速到突然停止,这样的姿态摔出去,不会有幸存者。
剩下的四人打消了转向的念头,只能祈祷自己能在大车之前冲进密林里。
最右边一个男子一边打马一边侧脸看,就看着大车渐渐超了过来。
“孙子!下马跪地不杀!”
沈安双手把住把手,意气风发的喊道。
陈忠珩也收起了恐惧,大笑了起来。
大车就这么冲了过去,不,是超了过去,一直冲到了密林前,然后石板一拉刹车。
嘎……
大车来了一段漂移,漂亮的完成了侧转,挡住了大道。
石板只觉得酣畅淋漓,就问道:“郎君,小人的车技可还行吗?”
行啊!
行你妹!
四骑飞速冲来,可大车上只有三人。
陈忠珩的战斗力等于零,石板也是战五渣,就沈安一人。
也就是说,石板的一个漂移直接把三人送到了危险的境地。
那四人不禁狂喜不已,有人喊道:“弄死沈安!”
弄死沈安也是大功一件啊!
可就在此时,一支弩箭飞了过来,射中一匹战马。
马上的贼子落了下来,径直扑倒,随后一路翻滚到了马车之前,这才消停了。
这人不用看,死定了。
石板呆呆的看着那三人在减速。
不减速不行啊!
不减速就撞上来了。
至于你说为啥不从边上跑,边上都是大车。
你跑哪去?
乡兵们用大车圈住了三个贼人,严宝玉喝令道:“十息之内下马跪地。”
有人下车,举着弓弩缓缓逼了过去。
“下马!”
三个贼人在犹豫,其中一人喊道:“和他们拼了!”
这是辽语,乡兵们懂,沈安却满头雾水。
“他说了什么?”
他刚问话,就见那贼人策马准备冲起来。
咻!
一支弩箭飞过去,正中战马的膝盖。战马缓缓倒下,贼人也落马。
“下马!”
乡兵们缓缓逼近。
失去了速度之后,战马就是累赘。
两个贼人下马,随即被绑了,顺带用绳子勒住了嘴唇,这不是预防咬舌自尽,咬舌头有很大的几率死不了,但说不了话就没法问口供,这个才是最大的问题。
三人被擒,沈安这才下了马车。
“查身份。”
乡兵们剥开了这几人的衣裤,只是随便寻摸了一下,就有结果了,“郎君,两个死的都是辽人,这三人一个辽人,两个是汉儿。”
“带回去!”
……
赵曙在城中生闷气,文彦博在边上苦笑。
“枢密院已经清理了一遍,查实并非是故意,只是散漫了些。”
“散漫,这是渎职!”韩琦阴测测的道:“这样的人,那里能担任副承旨?他是谁的人?老夫觉着那人也该出来请罪。”
文彦博看了一眼赵曙,神色平静。
赵曙说道:“这等庸官,是该查查是谁举荐上来的!”
大宋官员无数,要想升官,自然要人举荐。
比如说章惇,欧阳修还没回家休养时就举荐过他,这是这货的名声太臭,所以又被赶了回去。
韩琦冷笑,他记得这个杨彪是在文彦博执掌枢密院之后才被提拔起来的,这绝壁是老文的人马。
收拾他没商量!
文彦博低下头,“陛下,这杨彪当初乃是……”
他有些欲言又止,赵曙不满的道:“有何不能说的?”
文彦博说道:“那人是冯京举荐的。”
瞬间大伙儿都盯住了富弼。
老富,你女婿惹祸了!
富弼也很懵逼啊!
冯京是枢密副使,上次翁婿俩还一起北伐,可怎么这就犯错了?
那个小畜生!
富弼知道文彦博在这等事上不会说假话,所以气得想吐血。
韩琦也没想到自己的质疑竟然引火烧到了政事堂,他板着脸道:“不管是谁,该处置就处置吧。”
政事堂起火了。
赵曙很是恼怒,但另一方面却觉得文彦博的手段确实是厉害,只是不经意间就让政事堂成了笑话。
“怎么处置?”文彦博依旧平静的问道。
冯京在枢密院,虽然他是反对新政的,但却是富弼的女婿,这个关系让人很膈应。
若是能换掉他的话,旧党那边有的是人手来顶上。
好手段啊!
在场的都是老手,一瞬就明白了文彦博的思路,不禁惊叹。
……
感谢老书友“聚宝山千户所千户”的盟主打赏。感谢!
第1823章 不要脸的沈安
文彦博看了韩琦一眼,觉得这位首相当真是个蠢的。
首相要什么?
担当只是其一,更多的是手段。上承接官家的意思,下调理天下阴阳。这等要职,全凭跋扈有屁用!
“若是那几个贼子追不上的话,下一次的征伐,臣担心辽人那边会推出火炮,到时候……刀斧手废掉了,长枪也废掉了……”
文彦博没有夸张,只是摆事实,说道理。
大宋的阵列经不起火炮的轰击,这个谁都知道。
韩琦冷笑道:“大宋的火炮更多。大不了对轰就是了。”
这个就是一力降十会,哥的火炮比你的厉害,比你多,轰死你。
“辽人穷的要命,耶律洪基能铸多少火炮?”曾公亮发话了,关键时刻,必须要一致对外。
耶律洪基就是个穷鬼,否则怎么会打高丽人的主意?
“高丽人连买兵器的钱都没有,可辽人依旧向他们伸手,可见窘迫。”包拯也发言了。
韩琦说道:“希仁,沈安先前不是说,大宋有更厉害的东西?”
包拯点头,“书院和出云观都在研究这些东西,只是有人说那等地方纯属是多余……”
老包的反击来了。
你们旧党整日嘀咕这个不好,那个不行,书院和出云观行不行?
这种程度的攻击文彦博基本上免疫,这就是文春雨的本事。
包拯知道,大家都知道。
“老夫怎么觉着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不对劲呢!”韩琦出马了。
包拯和文彦博有旧,下不去狠手,但韩琦没问题啊!
老韩一脸不满的道:“那些人抨击新法,于是新法引得百姓欢呼雀跃。他们抨击书院和出云观,于是书院和出云观就出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东西,那个文相……”
众人想笑。
文彦博垂眸不理。
按理攻击就该差不多了吧?
可韩琦是谁?
“那个文相,要不……你让他们抨击一下老夫可好?”
噗!
曾公亮忍不住笑喷了。
他没法不笑啊!
旧党抨击新法,新法就牛笔。旧党抨击书院和出云观,这两个地方更牛笔。
你们要不来抨击抨击老夫呗,说不定老夫改日也会牛笔起来。
这个神逻辑一下逗笑了所有人。
“哈哈哈哈!”
文彦博的眼中第一次多了些不满。
这种近似于调侃讥讽的话他不喜欢,而且他也不觉得新政是好事儿。
“陛下,新政看似得了不少好处,可士大夫们如何?”文彦博第一次表态来了。
赵曙坐直了身体,韩琦握紧双拳,眼中有寒芒闪过。
谁敢反对新政,就是我韩琦的对头!
包拯低头叹息。
“大宋的治理靠的是哪些人?”文彦博认真的道:“臣以为靠的是士大夫。可新政对准的也是士大夫,处处紧逼,这是要逼迫他们站在另一边,成为朝中的对头,这样的新政会如何?臣以为长远看,弊端丛生,是在为子孙埋下祸端!”
他这话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指士大夫们是大宋的中间力量,是脊梁骨,新政就是打断了自己的脊梁骨,这个大宋能好的了?
而第二层意思更是隐晦,却很大胆:士大夫们因为新政在不满,现在他们不敢闹腾,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一旦朝中出现重大变故,那些士大夫们会支持谁?到时候朝野分裂,国将不国。
韩琦冷冷的道:“不变等死,变了才有活路。你以为该等死还是走向那条活路?”
文彦博微笑道:“缓而行之,总有别的法子能解决那些问题。”
“如何解决?”韩琦咄咄逼人的道:“若是吕诲在此说这番话,老夫会用笏板抽他个半死。”
文彦博看看韩琦手中的笏板,嘴角抽搐了一下。
“若是司马光在这里说这番话,老夫会说他迂腐不堪。”韩琦分的很清楚,“但你文彦博却是做过首相的人,你应当知道大宋的危机何在,士大夫们一手弄出了这些危机,谁来解决?”
文彦博说道:“可缓而行之!”
这是旧党的一个主流想法,就是慢慢来。
“沈安曾经说过,大食过去有个地方,那地方不小,有一种大鸟,比之牛马大小,奔驰如风,脖子很长,看似很凶。可遇到了危险,这些大鸟就会把头钻进沙堆里,以为这样就能避过危险……”
韩琦摇头道:“你的想法和这等大鸟何其相像,遇到了危机不思解决,就想拖,一拖再拖,最后把国运都给拖没了。”
文彦博却不赞同这个说法,“可新政却是在竖立对头,士大夫们和朝中离心,会带来多大的恶果?稚圭你也是老臣子,你来说说……”
“是,士大夫们有不少站在了朝中的对面,可就因为他们站在对面就得停止新政?”韩琦不屑的道:“为了一些混吃等死的人抛弃国运,文宽夫你是如何想的?你的胸襟也就这么大吗?”
老韩终于开始人身攻击了。
文彦博觉得这里不是辩论的好地方,就含笑转移了话题,“那个冯京该如何处置?”
韩琦的煞气就这么被这个问题给消磨掉了。
他若是不管不顾的继续抨击文彦博,那文彦博就能把战火从冯京的身上烧到富弼的身上。
这叫做连带攻击!
本来富弼是宰辅,冯京担任枢密副使就有些被人诟病,此刻冯京犯错,不少人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只需祭出回避的潜规则,富弼和冯京必然走一个。
冯京反对新政,那么就让富弼滚蛋也好啊!
富弼一走,参知政事就少了一人,旧党的机会就来了。
赵曙对此洞若观火,不禁赞叹着文彦博那无声无息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但此时却由不得他了。
随后旧党就会发动弹劾,开始是冯京,随即火力就会全部转到富弼的身上。
一旦弹劾成功,富弼跑不脱,冯京也跑不掉,翁婿俩就结伴一路去地方任职吧。
这就是兑子战术,用一个冯京兑富弼,旧党大赚特赚啊!
赵曙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觉得文彦博去做生意兴许也不错。
文彦博亮出了自己的杀招,从容的看着政事堂的几位宰辅,只觉得自己的手段越发的成熟了。
怎么有些寂寞的感觉呢?
他想了想,觉得是一种没有对手的孤寂。
哎!
他叹息一声,赵曙说道:“散了吧。”
目前的局势对宰辅们不利,赵曙同样出招了。
散了吧。
朕中止了这件事的讨论,后续的事儿,就交给宰辅们慢慢应对吧。
若是最后局势不妙,赵曙还能使出杀招。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曹佾。
曹佾在武学还算是不错,关键是没野心,憨实,这样的国戚不重用就是傻子。
用了曹佾就是安抚勋戚,还能站位。
到时候富弼真去了,赵曙就敢把曹佾推出来,直接推到枢密院去。
你文彦博进政事堂也行,但枢密院却不能给旧党。
这样就算是抄了文彦博的后路。
朕的手段也不差吧?
赵曙微微一笑。
宰辅们出了大殿,一路沉默着往外走。
“宽夫想进政事堂?”韩琦突然问道。
“何来这一说?”文彦博讶然,仿佛自己从未想过此事。
“呵呵!”韩琦呵呵一笑,正准备让富弼出头时,却见他有些沮丧。
是了,此次他和冯京一起倒霉,翁婿俩算是难兄难弟,真的很痛苦啊!
文彦博含笑道:“彦国这般愁苦为何?你那女婿只是无心之失,回头老夫自然会为他缓颊。”
老夫为冯京求情,若是成功,我旧党就会多一分力量。至于你富弼,自求多福吧!
这个老匹夫!
富弼看了文彦博一眼,若是眼神可以杀人,他发誓要把文彦博活剥了。
春风得意的文彦博啊!
哪怕看着平静,但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一路到了政事堂前,就听到了马蹄声,还有大车的声音。
“拿住了!”
皇城大门那里有人在欢喜的叫喊着。
“拿住什么了?去看看!”韩琦很是好奇,正好有人跑回来,就问道:“拿住了什么?”
这人欢喜的道:“韩相,沈国公把贼人全数拿回来了。”
喔嚯!
喔嚯!
韩琦缓缓偏头看着文彦博,很是亲切的问道:“文相,心中可舒坦?”
这个小人!
文彦博微笑道:“如何不舒坦?”
韩琦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就在笑声中,沈安当先进了皇城。
他的身后是皇城司的密谍,乡兵们不屑的在外面说道:“我等就不进去了。”
咱们抓人,你们去审讯吧。
啧啧!
密谍们脸上泛红,觉得羞耻之极。
“哈哈哈哈!安北!”
刚回头,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魁梧之极的男子大步走来。
“竟然是韩相来迎接?这个面子可真是够大了。”
沈安也没想到,等看到宰辅们全在时,就知道是碰巧了。
“韩相!”
他笑着走过去。
韩琦问道:“可找到图纸了?”
沈安点头,“找到了,一张不差。”
韩琦回身,故意说道:“听闻彦国在你出发前曾指点过你往哪边追赶?”
呃!
没这事吧?
沈安觉得韩琦在胡说八道,但见他盯着文彦博,就知道在自己去追击的时候,宫中生出了些变化,文彦博占据了上风,而富弼要倒霉了。
文彦博在看着沈安,沉声道:“君子当不说谎!”
你沈安经常吹嘘自己是君子,说什么以德服人,这时候你说谎了,那你是个什么?
小人!
“是啊!”沈安觉得自己就是君子,代入了一下君子之后,一脸正气凛然的拱手道:“此次幸亏有富相的提醒,否则就追不上了。”
不管如何,就是不能让文彦博得意!
秉承着让旧党膈应哥就快乐的精神,沈安毫不犹豫的撒谎了。
不要脸!
以文彦博的城府,依旧鼻息咻咻。
不要脸的沈安北!
……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