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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51章 宿命的遭遇,神迹

    北枢密院掌军,作为北枢密使萧衍雄来说,厮杀就是他的命。

    黑暗中,他在看着前方。

    “相公,檀州守将来了。”

    一个将领被带了过来。

    “见过相公。”

    “说话!”萧衍雄的目光依旧在看着远方,语气很平淡。

    将领说道:“宋军只是围攻幽州。”

    “宋军的游骑派出多远?”

    “到了檀州城下,随后就回去了。”

    萧衍雄点头,问道:“我军的斥候可回来了?”

    身后的将领说道:“相公,还未回来。”

    萧衍雄沉默。

    时间流逝,当听到马蹄声时,有人迎了上去。

    “相公!”

    这是欢喜的声音,蓟州守将忍不住回身看去。

    黑暗中,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来人穿着大氅,甚至还有毡帽。他行礼后说道:“相公,这是从幽州城里出来的信使。”

    萧衍雄盯着他身后那五人,“验证身份。”

    有人上前,稍后禀告道:“相公,无误。这是耶律相公的书信。”

    “耶律休……”萧衍雄接过书信,身边有人拉开了一块厚厚的皮料。

    随后一个小火把被点燃,萧衍雄蹲了下来,仔细看着书信。

    稍后他起身,摆摆手,火把灭了,周围重归黑暗。

    “宋军打下了堡寨,这是某预料到的,只是那么快……”

    “堡寨竟然丢了吗?相公,他们也太无用了吧?”

    萧衍雄冷笑道:“耶律休守城还行,宋军动用了一种火器,说是筒子,估摸着是打铁弹。那些铁弹直接击毁了土墙,随后宋军用弩箭直射……”

    “铁弹?”

    “对,铁弹。”

    萧衍雄说道:“如此我军攻击时务必要留心这些火器,不过耶律休说只有数十具,如此还好些。”

    他对蓟州守将说道:“你且回去,记住了,坚守!”

    “是。”

    蓟州守将走了,萧衍雄说道:“某领军八万而来,宋军要想封锁住幽州城的城门,想堵住城中的反击,少说得留下五万人马,如此他们能来的只有六七万,此战……大辽必胜!”

    他回身,看着身后的黑暗,说道:“令全军准备,三日后,某要突袭宋军!”

    “遵命!”

    黑暗突然动了,无边无沿的骑兵们开始行动。

    ……

    三日后。

    香河。

    辽军的斥候遭遇了宋军的斥候。

    双方一阵厮杀,各有损失,随后回报。

    “被宋军发现了,突袭不可能,如此……出击吧。”

    八万辽骑就像是蝗虫般的在移动,渐渐逼近幽州。

    “辽军来了。”

    大营中,富弼召集人议事。

    “敌军从蓟州而来,一路逼近,人马约七八万。”

    “八万,我军留守四万,如此旗鼓相当,可战!”

    “对,有火炮和神威弩,还有骑兵,咱们怕什么?”

    “……”

    沈安和富弼相对一视,都觉得士气可用。

    “准备吧。”

    沈安说道:“大军将会在夜间出发,斥候多派出些出去。”

    “夜间出发……”

    众人不解。

    沈安和富弼也不解释。

    消息不断传来,带来了辽军不断逼近的消息。

    “游骑在厮杀!”

    “辽军掩杀,我军游骑退了回来,只保留少量斥候在盯着敌军。”

    当太阳落山后,消息断了。

    沈安拿起头盔戴上,拱手道:“富相,某这便去了。”

    富弼起身看着他,“安北,这是国战,老夫不能说保重,你……”

    他咬了一下牙,“你若是败了……就别回来!”

    沈安若是败了,兵败的罪责是一回事,朝中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会趁着大宋国势衰微的时机对他下狠手,那时候谁都保不住他!

    老富对我真是不错啊!

    沈安微笑道:“萧衍雄来了,他想做第二个耶律休哥,他想再次打断咱们的脊梁骨!可某却会让他明白……一旦汉儿站了起来,凭谁都别想让咱们再弯腰!”

    富弼点点头,“好!老夫留在这里,确保城中的辽军不会发现营中只有两万人马。”

    沈安笑道:“某在营中留了好东西,富相,若是敌军出城进攻,那就从营中撤离,让他们进来。”

    “老夫知道,你的话太多了些,快去吧。”

    富弼陪着他到了帐篷外,突然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背,却不肯再说话。

    沈安背着他点点头,李宝玖牵来了战马,黄春带着邙山军就在边上静静的等候着。

    沈安上马,冲着富弼拱手,然后带着邙山军消失在黑夜之中。

    富弼默然站在那里,良久回身。

    第二天凌晨,大军中炊烟四起。

    “务必要弄出五万人的炊烟来!”

    富弼在巡视,不时还去尝尝,若是吃到味道不好的早饭,就会冲着厨子吹胡子瞪眼。

    留守的将领纠结的道:“富相,沈龙图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只留下了两万人在此,一旦敌军突袭,步卒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富弼看着他,沉声道:“这是国战。沈安告诉老夫,他就算是领着七万人也能击败萧衍雄,可他要的不只是击败,他想一战打断辽人的脊梁骨,正如同八十余年前的高粱河一样,让大宋成为这块土地上的霸主,而辽人将会躲在中京道舔伤口。

    所以老夫同意了他的决断,若是战死此地能换取沈安的胜利,那么老夫死亦无悔!”

    将领们不是孬种,只是觉得有些心虚。

    此刻听闻富弼的话之后,他们肃然道:“请富相放心,就算是咱们全数战死在幽州城下,也要让辽军再无一战之力!”

    两万宋军若是拼命,城中的三万余辽军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富弼点头,“好!”

    将领们各自去布置,富弼带着几个文官原地看着。

    “这便是大宋的武人,你等可发现了吗?他们如今走路昂首挺胸,眼中全是自信。”

    富弼回身看着幽州城,“沈安说一旦敌军出城倾力来攻,就让老夫领军退却,可他小看了老夫!若是敌军来了,老夫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

    吃了早饭之后,宋军再度出击。

    几千骑兵在城下耀武扬威,步卒用一波弩箭让辽军死伤不少,随即就收兵了。

    “援军来了!”

    耶律休哥激动的道:“宋军主力去迎战援军,此刻他们只有两万余人吗?”

    众人纷纷看去。

    可大营距离不算近,春季气候有些潮,能见度不是那么好,无法判断。

    “相公!”

    众人在看着耶律休。

    出击。

    还是不出击?

    耶律休在琢磨着。

    “宋军又出来了。那是谁?”

    一骑当先出来,有眼尖的喊道:“是富弼!”

    耶律休叹息一声,“沈安领军应战,富弼留守……罢了!”

    沈安不可能只留下两万人马给富弼,那是让富弼送死。

    这一刻空城计在闪光。

    ……

    凌晨,雾气渺渺在原野上飘荡着。

    地面已经出现了嫩草的痕迹,星星点点的,让人想下马去触摸,去嗅一嗅这春天的气息。

    一队斥候出现了。

    “沈龙图,敌军就在前方五里开外。”

    沈安点头,随即下令,“各部修整,吃些东西。”

    对面的辽军也停住了,斥候说他们同样在吃东西。

    这将是一场血战,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长时间厮杀。

    两军默契的开始用饭。

    稍后,大军再度出发。

    “前方就是高粱河!”

    沈安用马鞭指着前方说道:“这条河发源于幽州,一路流淌过来。”

    “过河!”

    大军过了高粱河,随即就看到了敌军的游骑。

    “沈龙图,可要停住布阵?”

    宋军七万人,此刻就怕辽军来个突袭。

    “继续前进!”

    沈安的眼中全是兴奋之色。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

    大宋的大军再度来到了高粱河,而敌军的援军也是如此。

    历史总是这般的让人感到宿命不可避免。

    当双方距离两里地时,各自停住了。

    “火炮!”

    舍身今日早上起来就开始做功课,他一直在祈祷今日一定要胜利。

    火炮被推到了最前方。

    “距离……预设两百五十步!”

    双方在沉默。

    这不是暂停,而是在歇息。

    战马冲阵需要爆发力,此刻歇息的越充分,后续的冲击力才会更强大。

    “那是沈安。”

    萧衍雄用马鞭指着被簇拥着的沈安问道。

    “是,相公,那人就是沈安。”

    那五人前阵子在城头见到过沈安,所以此刻见到他,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痛恨。

    “很年轻。”萧衍雄知道这是畏惧导致的痛恨,这让他更加的好奇沈安的手段。

    “高粱河就在边上,八十余年前,宋军在此大败,八十余年后,依旧会如此!”

    萧衍雄举手。

    “必胜!”

    “必胜!”

    “必胜!”

    无数欢呼声集聚在一起,士气陡然攀升。

    战马在不安的躁动着,打着响鼻,摇头晃脑。

    “那就是萧衍雄。”

    沈安放下望远镜,冲着那边挥挥手,就像是遇到了老友般的从容。

    王真朝激动的道:“沈龙图,给他们来一下厉害的吧?”

    “也好!”

    沈安颔首,“把热气球升起来,让咱们的大辽朋友看看热闹。”

    后方,一群人已经准备好了。

    “绑上绳子,点火!”

    绳子的一头系在了连在一起的几辆大车之上,另一头系在了热气球的下面。

    “上去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军士站在里面,手中拿着望远镜,得意的道:“某要上天了!”

    萧衍雄正在安排战法。

    “正面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冲破宋军组成的防线。要果敢,悍不畏死,告诉将士们,他们的抚恤将会从未有过的高,陛下说了,战死之人,他们的家眷将会得到看顾,他们的孩子将会成为陛下最放心的勇士……”

    耶律洪基的身边有卫队,那些人的待遇在全军最为优厚。

    这是诱惑!

    这个年代的人命不值钱,退后是死,前进说不得还有生路,并且家人能得到好处。

    这样的二选一你选什么?

    当然是冲上去!

    萧衍雄满意的看到那些充盈的战意,“正面要让宋军无暇他顾,随后左右两翼突袭,宋军那时定然乱作一团,难以及时发现……”

    这是辽人最擅长的战法:正面和你纠缠,让你无暇他顾,就在你最混乱的时候,从侧翼给你来一下。

    当年的高粱河大战,耶律休哥就是这么给了大宋一下,当即击溃了北伐大军。

    萧衍雄此刻就想重演当年的那一幕。

    “相公!”

    有人在呼喊,声音打颤,就像是遇到了神灵般的恐惧。

    “慌什么?”

    萧衍雄抬头,张开的嘴巴就再也没法闭上了。

    就在宋军的大阵上空,此刻飘忽着一个东西。

    这是神迹!

第1752章 血流成河

    千年来,各种神灵的传说在这座星球上此起彼伏,让人膜拜,让人憧憬。

    而最让人震撼的就是飞行。

    神灵高居九重天,驾云飞行,朝游北海暮苍梧。

    这样的传说让人不禁悠然神往。

    于是各种膜拜,各种祭祀。

    可那些只是想象。

    此刻就在辽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神迹。

    “那是神灵!”

    有人在惊呼。

    士气不对头了。

    萧衍雄果断的喊道:“那是障眼法!用东西顶上去的东西!”

    这个解释很不合理,但对于崇佛的辽军来说也是个安慰。

    “宋军不行了,他们在装神弄鬼,想吓唬咱们!”

    萧衍雄呼喊道:“告诉将士们,神灵在大辽这一边……从百年前大辽压制宋人开始,神灵一直都在大辽这一边,为了陛下!”

    他拔出长刀。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煞气直冲云霄。

    这就是集体的力量。

    这股子力量暂时把恐惧压了下去。

    萧衍雄长刀前指,“为了高粱河!”

    这是一个极为鼓舞士气的口号。

    八十余年前,他们在这里打断了宋人的脊梁骨。

    今日也不例外!

    “必胜!”

    战马长嘶,辽军开始冲阵了。

    热气球上的军士用炭笔急速书写着,然后把纸卷起来,塞进竹筒里扔了下去。

    下面的军士捡起来,策马往前冲。

    “沈龙图!”

    沈安接过,拿出纸张。

    “辽军在两翼各放了一万骑兵,这是准备在最后用于突袭的兵力,有趣。”

    沈安把竹筒扔掉,微笑道:“敌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的眼中,告诉兄弟们……”

    他拔出长刀:“为了高粱河!”

    他在心中默念道:为了那被打断的脊梁骨!

    “为了高粱河!”万众高呼,杨都仿佛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火炮在准备。

    舍身单膝跪在侧面,不断测距。火炮的预设距离是二百五十步,敌军正在不断靠近。

    “准备……”

    他突然稽首,虔诚的道:“福生无量天尊……大宋必胜!点火!”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鸣声中,硝烟冲出炮口,

    铁弹径直飞了出去。

    正在冲杀的辽军看着那些黑点飞了过来。

    有人甚至俯身伸出长刀,准备去格挡这个黑点。

    呯呯呯!

    铁弹撞上了战马,马背上的骑兵只觉得眼前全是血光,然后人就飞了出去。

    铁弹击碎马腿,顺着一路横扫下去。

    血肉飞溅。

    一个辽军伸手去阻拦黑点,随后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半空中就没了生息。

    数十枚铁弹在整个冲击正面制造了数十条血肉通道。

    “可怕的东西!这是什么火器?”

    萧衍雄面色苍白,他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东西。

    铁弹落地,随后反弹。

    人马的惨叫声成为了主旋律,随即后续的战马冲来,把这些都踩为烂泥。

    这就是战阵。

    人命在这里只是一个数字。

    或是一堆血肉。

    第二轮火炮准备就绪。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轰轰轰轰轰!

    铁弹再度飞来,悍勇的辽军也忍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嘶吼。

    无数人趴在马背上,缩成一团,祈祷铁弹别击中自己。

    “十年前的宋人压根就没有这些东西!”萧衍雄冷冷的道:“十年后的今日,他们的火器已经能改变一场厮杀了,所以咱们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击溃他们,要一路杀向南方,兵临汴梁城下,逼迫宋人交出工匠,把这些火器变成大辽的利器!”

    “神威弩……”

    宋军的大阵里,一个将领在奋力嘶喊着。

    巨大的弩阵已经成型了。

    无数弩手单膝跪地,把神威弩对准了天空。

    “放箭……”

    “嘭嘭嘭嘭!”

    那扣动弩机的密集声音竟然盖过了马蹄声。

    无数弩箭在空中组成了一片黑云飞了过去。

    “宋军的弩箭!”

    辽军举起了盾牌。

    噗噗噗噗……

    弩箭落下,就像是冰雹般的砸了下来。

    无数敌骑落马,有人被战马拖着,一路惨嚎。

    更多的被后续的战马踩死。

    火炮再度装填。

    这是最后一轮。

    舍身喊道:“顶着打!”

    这时候没必要玩什么测距了,就是直射。

    “点火!”

    轰轰轰轰轰!

    铁弹直直的冲了过去。

    此刻敌骑距离宋军大阵不过百步。

    沈安颔首:“告诉王却,某期待他组建起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

    “刀斧手……向前!”

    在这个时候,刀斧手就是宋军的城墙。

    火炮就隐藏在中间,从密集发射变成了零星偷袭。

    王却就站在最中间。

    春风拂面,吹动了他斑白的胡须。

    他瞪大了眼睛,身后传来了喊声:“投石机……放!”

    宋军的立体打击来了。

    无数火油弹和火药罐飞了出去。

    烈焰在燃烧,爆炸声中,敌军落马。

    这是一个萧衍雄从未见识过的大宋。

    他的眸子一缩,喊道:“今日有死而已!”

    他畏惧了。

    这样的大宋若是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谁会是它的对手?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此之前扼杀他们。

    用各种手段去阻挠他们的发展,去打击他们。

    “上去了!”

    他身边的将领在欢喜。

    前方,辽军已经靠近了宋军的大阵。

    战马在拼命加速,骑兵们不再怜惜自己的亲密战友,他们知道,若是速度不够快,自己将会成为靶子。

    “放箭!”

    后方,一排排弓箭手松开手指。

    箭矢越过前方的刀斧手,前方的辽军纷纷落马。

    人马在地上翻滚着,后续的战马要么减速,要么就踩上去。

    这是延缓敌军速度的一招。

    如今算是奏效了。

    杨都在喘息,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肺腑里仿佛有一团棉絮在堵着,让他不禁要大口的喘息着。

    “萧衍雄还有什么招数?某都接着!”沈安从容的道:“弩箭持续。”

    “放箭!”

    弩箭用巨大的乌云去遮断敌军的后续冲击。

    战马越来越近。

    前方的宋军全是刀斧手。

    “刀斧手……”

    无数刀斧高高举起。

    无数辽人举起了长刀……

    “虎!”

    无数刀光闪过,一个冲阵的辽人竟然捂住了眼睛。

    战场仿佛安静了一瞬,无数血箭在飙射,各种人马的肢体飞舞在半空中……

    惨叫凝结在咽喉里,就被大刀斩碎。

    惊呼还未出声,人马已然化为齑粉。

    “这是……刀斧手!”

    萧衍雄只看到了无数血光,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右眼皮跳的厉害。

    “是的相公,宋人一直用刀斧手来阻拦咱们的冲击。”

    “宋人缺马,他们面对咱们铁骑的冲阵时,只能用血肉来抵御。”

    “这是勇气。”

    萧衍雄从未指挥过如此规模的大战。

    他眯眼道:“不要吝啬牺牲,告诉将士们,奋勇冲杀。”

    呜呜……

    号角声在催促。

    前方的辽人眼睛都红了。

    他们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奋力砍杀。

    刀斧手们不断挥刀,不时有人被长枪捅刺倒下。

    “补上去!”

    后续的预备队冲了上去,有人把倒下的同袍拖出来,看着捅进他小腹的长枪,就别过头去,然后喊道:“有兄弟不行了!”

    后方的民夫来了,他们抬着担架,把受伤的将士们抬到中间去。

    在那里有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

    “快!止血!”

    “压住!压住他的手臂!”

    一个郎中在指挥民夫干活。

    那民夫拼命的用纱布拉住军士的断臂。

    军士仰头惨嚎着,却被两个民夫牢牢的压住了。

    “好了!”

    各种好药,各种手段在此刻都用上了。

    有个郎中深吸一口气,说道:“沈龙图说过,多挽救一个人,军中就会多一名悍卒,咱们也是在为大宋效力。”

    “来了,快!”

    伤员不断被运送过来,郎中们再无闲暇。

    前方的刀斧手们面临着敌军的不间断冲击,压力倍增。

    “刀斧手……”

    王却的呼喊声依旧传来。

    杨都一直在颤抖,就像是打摆子似的。

    许昌也是如此,他颤声道:“监军……如何了?”

    杨都很想说没问题,但他以前经历的只是小阵仗,也就是西夏人的袭扰战。

    这等大战他哪里见识过。

    沈安就在前面,他一边看着前面的厮杀,一边还在下着军令。

    “令两翼骑兵准备应对敌军的冲击。”

    “告诉王却,某需要他再坚持一刻钟。”

    “长枪手准备。”

    “火药罐和火油弹准备。”

    “告诉所有人,整个大宋都在看着北方,都在关注着这一战,我们,不能败!”

    前方的厮杀已经白热化了。

    刀斧手们在僵硬的挥刀,不时有人被飞扑过来的辽军扑倒,随即双方在地面纠缠厮杀。

    “王军主,沈龙图有令,再坚持一刻钟!”

    王却奋力喊道:“刀斧手……向前……”

    “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迈动着沉重的脚步,齐齐往前。

    大刀挥舞,敌军连人带马被斩杀。

    血箭漫天飞舞,刀斧手们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在流淌。

    刀斧手们硬生生的用血肉之躯把防线往前推进了一步。

    在抵御北方强敌的漫长战争史中,辽军的铁骑就是大宋的梦魇。

    而能抵御这种梦魇的就是刀斧手。

    用步卒去抗衡骑兵。

    这是无奈之举。

    也是彰显悍勇的举动。

    杨都激动的道:“谁言汉儿软弱,这便是咱们的勇士!”

    汉儿从不乏勇气,哪怕是在最失落的时代,他们依旧能让世界惊讶。

    “好汉子!”

    “某也要做刀斧手!”

    后续待命的长枪手们热血沸腾了。

    前方已然成了血河,刀斧手们越发的疲惫了。

    “长枪手!”

    沈安点头。

    “前进!”

    “刀斧手退下!”

    命令下达,刀斧手们原地挥出最后一刀,随后倒退。

第1753章 比拼意志

    火炮已经陷入了阵列之中。

    舍身在跺脚,他数次透过阵列的缝隙准备发炮,可随即就有同袍挡住了射界。

    他回身喊道;“道兄,贫道请命!”

    沈安听不见他的喊声。

    舍身在阵列中穿行着,一直到了沈安的身前。

    “道兄!”

    沈安低头看着他,嗯了一声。

    此刻双方已经胶着在了一起,比的是意志力。

    谁的意志力更强大,谁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道兄,贫道请命,用霰弹!”

    沈安看着他,“这个时候火炮突前,那就是送死。”

    火炮一旦突前,敌军的箭矢就会覆盖他们。

    舍身没有丝毫犹豫,“贫道这条命早些年舍给了祖师爷,如今……”

    他的眼珠子都是红的,“那些兄弟们在前赴后继的拼杀,他们也有父母家人,他们舍得,贫道如何舍不得?如今贫道的这条命,就舍给了大宋!”

    沈安看着他,缓缓点头。

    舍身回身就跑。

    这是一场命运之战,不管是谁,都会身不由己被卷入进来。

    舍身冲到了前方,喊道:“火炮装填霰弹!”

    炮手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都跟着照做。

    装填完毕后,舍身用绳子套住火炮,自己在前面拉,又令人在后面推。

    “闪开!”

    他奋力的呼喊着。

    一路上,那些阵列纷纷裂开。

    将士们看到火炮上前,不禁为之动容。

    这是去赴死啊!

    杨都的颤抖症状好了些,他低声道:“沈龙图,这是去送死啊!”

    沈安淡淡的道:“这个大宋需要让人知道……我们从不乏赴死的精神。若是可以,某将会亲自冲阵。”

    他是主将,此刻阵亡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数字,他甚至漠视了自己的生死。

    没有这种心态的主将,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所谓无情就是有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长枪手们在奋力捅刺,当后面有人在呼喊闪开时,他们下意识的照做了。

    火炮突前。

    舍身跪在边上,嘶吼道:“点火!点火!”

    后面的炮手一手举着盾牌,一手点火。

    “祖师爷……”舍身瞪大了眼睛。

    轰!

    轰!

    火炮开始轰鸣。

    无数霰弹飞了出去。

    当面的敌军被打成了蜂窝,而他们射出来的箭矢也覆盖了火炮。

    叮叮叮!

    箭矢落在火炮上被弹开,接着有人在惨叫。

    “某中箭了!”

    舍身不为所动,喊道:“清洗!”

    一个军士上前,用长杆子清洗着炮膛。

    一支箭矢飞来,正中他的后心。

    他的动作又持续了几下,然后缓缓倒地。

    又一个军士冲了上去。

    清洗完成,这名军士倒在了回来的路上。

    装填的上去了。

    敌军疯了。

    这一波霰弹打的他们死伤惨重,若是再被宋军来一轮,他们觉得会疯。

    于是箭矢不断飞来。

    火炮前倒下了三名军士,第四名军士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长枪手们热泪盈眶的在呼喊,“回来!回来!”

    可没有人听从他们的劝告。

    整条战线上的数十门火炮都在拼命。

    炮手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这个大宋啊……”

    杨都看着这一幕,不禁热泪盈眶,“这个大宋……让某……让某欢喜。”

    那些随军的文官握着刀柄,脸色涨红。

    有人喊道:“杀敌!杀敌!”

    他们恨不能冲上去,用生疏的刀法去砍杀,去拼命。

    “弩箭……放!”

    弩手们双臂发酸,可无人叫苦,无人停止上弦。

    一波黑云飞过去,敌军中间就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空白。

    “点火!”

    轰轰轰轰轰!

    第二波霰弹飞了出去。

    肉眼都能看到那些小黑点,呈扇形冲了过来。

    辽军在躲避,在见识过第一波霰弹的威力之后,他们畏惧了。

    瞬间血箭喷溅的到处都是。

    惨叫的人马倒在地上,挡住了后续的冲击。

    “相公!”

    再强大的意志也经不起这等摧残。

    辽军的意志在动摇。

    这个时候再冲击,说不定会崩溃。

    有人劝道:“相公,我军此刻就像是绷紧的弓弦,太满了,小心崩断啊!”

    萧衍雄浑身一松,吩咐道:“两翼突击,撤下来。”

    “相公有令,两翼突击!”

    两翼的骑兵出动了,他们是预备队,也是生力军。

    “沈安的两翼骑兵数量不多,某想看看他的应对,若是不妥,大军就顺势再度杀回去。”

    萧衍雄在微笑,这给了其他人极大的心理安慰。

    主将在微笑,那咱们还担心什么呢?

    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

    “萧衍雄这是想撤退了。”

    沈安摇头,“他的意志还不够坚定。”

    王真朝说道:“沈龙图,可能是总攻。”

    杨都下意识的点头,“两翼加起来就是总攻,要小心了。”

    沈安摇头,“什么总攻?我军挡住了他们的冲击,此刻总攻,气势何在?倾国之战,要的是气势。此刻辽军气势全无,萧衍雄若是敢发动总攻,某就敢一巴掌抽死他!”

    当年的高粱河之战,宋军刚打完太原,一路到了北方,堪称是身心俱疲。可在这等时候,大宋依旧在先期占据了优势。这就是百战雄师的实力。

    可在幽州城下连续攻击无果后,士气在跌落。而在此时,辽军不断来援,持续消磨着宋军的士气。

    这就是败亡的征兆。

    最后的崩溃不是实力不济,而是士气全无。

    而此刻宋军士气高涨,萧衍雄若是发动总攻,沈安会笑死。

    沈安淡淡的道:“我军两翼的骑兵少,萧衍雄定然是想利用这个弱点来打击某,随后中路从容撤出。可某怎会让他如意?”

    “传令。”

    沈安拔出长刀。

    呛啷!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沈安微微昂首,“全军向前……突击!”

    反攻的机会还不到,但他要让萧衍雄胆怯!

    “沈龙图有令,全军……突击!”

    瞬间大旗挥动,各处应旗。

    “突击!”

    “长枪手!上前!”

    长枪手们齐步上前,他们微微低头,任由箭矢落在甲衣上,然后拼命的捅刺。

    所有刀斧手和长枪手都身披重甲,一般的伤害都能免疫。

    整个世界都在艳羡着大宋的大手笔,而大宋也最喜欢用这种豪奢的方式来警告各方。

    哥就是有钱!

    哥没战马,那哥就用金钱砸出一支用盔甲保护的军队来。

    “刀斧手……”

    王却浑身浴血,喊道:“跟着某。”

    “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欢呼着向前推进。

    刀光迅速接替了长枪,带起了无数血光。

    敌军在退却。

    “萧衍雄的手段在某的眼中无所遁形,若非是敌军后续还有预备队,某此刻就能让他一败涂地!”

    沈安在看着前方,手中是热气球上的最新发现。

    萧衍雄的手中依旧握有两万预备队,那是他用于最后冲击的力量,也是总攻的力量。

    在这股力量没有用上来之前,总攻不合适。

    杨都送了一口气,“沈龙图,两翼怎么办?”

    沈安随口说道:“他打他的,某打某的,他敢压下某的两翼,某就敢打穿他的中路,萧衍雄……你可敢吗?”

    中路的敌军在节节后退,当一波弩箭飞来时,萧衍雄闭上眼睛,“退,两翼变阵,护着中路的将士们撤回来。”

    敌军变阵了,两翼的骑兵开始冲击中路,不断用箭矢延缓宋军的反击。

    许昌欢呼道:“敌军果然退却了。”

    杨都赞道:“沈龙图说的一分不差,那萧衍雄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果然不敢和沈龙图比意志,竟然就退了。”

    敌军缓缓而退,宋军开始修整。

    “相公,咱们该压下他们的两翼啊!”

    “压下两翼之后,咱们再夹击宋军,两万铁骑再冲击中路,必然大胜啊!”

    将领们涨红着脸在争执着。

    萧衍雄淡淡的道:“可沈安的动作你等可看到了吗?他指挥中路宋军不断向前,并无一分犹豫,这就是要看看谁先眨眼。宋军的两翼被压下,可他敢打穿咱们的中路大军,到了那时,宋军气势已成。沈安用兵果断,他若是不管两翼,直扑过来,咱们该如何处置?”

    众人默然。

    若是那样的话,比拼的就是意志力。

    宋人的意志力绝对不差!

    “让将士们歇息。”

    萧衍雄下马,就地坐下,在闭目沉思。

    将领们在嘀咕着。

    “这是比拼意志,咱们输了。”

    “那沈安把相公的每一步都算到了,步步都恰好克制住了相公……”

    “先前两翼压上时,沈安没有半点动容,某当时以为他是在想办法,谁知道他竟然令中路反击,这一下两翼就突了出来。”

    “可两翼凸出来可以夹击中路的中军啊!”

    “是能夹击,可宋军也能一路攻击上去,这时候就是比拼意志了。”

    “意志……”

    众人默然。

    先前的意志比拼中,萧衍雄败了。

    败的干干脆脆的。

    一种不祥的气息在弥漫。

    “吃饭!”

    萧衍雄并未解释什么,此刻他唯一破局的手段就是攻破宋军的大阵。

    除去警戒的人之外,众人下马坐下,开始吃着干粮。

    “把肉干都拿出来。”

    萧衍雄提着一个袋子,把里面的肉干分了下去。

    他自己只是取了两块干饼和一小块乳酪。

    乳酪弄碎在干饼上面,然后卷起,吃起来有些奶香味。

    他坐在那里大口的吃着。

    而在幽州城下,富弼倍感煎熬。

    他回身看着远方,喃喃的道:“老夫听到了火炮的轰鸣,听到了无数人在呐喊……”

    城头上,耶律休也在看着远方。

    “大辽必胜!”他用力捶打着城头,狞笑道:“到时候咱们再出城追击,高粱河……那是大辽的高粱河!”

    ……

    晚安!

第1754章 我想在幽州城中吃晚饭

    天色不知何时阴了下去,抬头看去,能看到薄薄的一层云气。

    “不会下雨吧?”

    舍身在吃肉,一边吃一边看着天色。

    边上的炮手说道:“一旦下雨,咱们的火炮可就废掉了。”

    “还有火器!”

    “对!”

    一个路过的军士说道:“可若是下雨,辽人的弓箭也废掉了,用刀枪来拼杀,大宋怕过谁?”

    众人的心情不禁为之一振。

    是啊!

    若是只论刀枪,大宋谁都不怕。

    舍身吃了食物,就有人来寻他。

    “沈龙图召人议事。”

    舍身去了后面。

    后面的一块空地上,沈安坐在一边,诸将坐在对面。

    舍身在边上寻了个地方坐下。

    “都来了,如此议事开始。”

    沈安说道:“先前的交战中,我军的防御无懈可击,敌军看似凶狠,可士气已泄。如此,决战的时机已经来了。”

    有人举手问道:“沈龙图,那先前我军为何不一举发动总攻?”

    “因为敌军还有两万骑兵在后方待命。”沈安在地上画了个地形图,指着后面说道:“若是我军全线反击,敌军将会用这两万骑兵来一次反突击,甚至有可能迂回攻击我方侧翼。”

    这就是预备队在手的优势。

    敌军有大量的预备队,在消耗的差不多之前,你没法发动决战,否则那些预备队就是未知因素,说不得会决断一场厮杀的胜负。

    “为将者,该果决就果决,但该审慎时也不能冲动。”

    沈安解释完了之后,继续说道:“敌军未曾撤离,可见萧衍雄依旧想一举击溃我军,为何?某以为耶律洪基在踌躇。

    大宋从几个方向在发动进攻,他需要判断出哪个方向最危险。若是全军来援幽州,他会担心我军决心打下西京道,而水军将会在营州一带袭扰,直逼中京道,耶律洪基会犹豫……”

    这就是当初他谋划的目的。

    知情人都欢喜不已。

    “沈龙图上次否定了枢密院的谋划,说是太保守,后来一手制定了此战的谋划,所以辽军才无法倾力而为。”

    众人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一种必胜的信念在渐渐升起。

    “稍后将会是第二次厮杀。”沈安看着诸将,“告诉兄弟们,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某此次将会亲率骑兵突击,一举击溃辽军!”

    诸将心情振奋,轰然应诺。

    “沈龙图,我军一路追击,就是骑兵少了些,若是此时能从幽州那边调些骑兵来就好了。”

    步卒去追杀骑兵,这事儿不大靠谱,所以大家都觉得很是遗憾。

    沈安淡淡的道:“放心,该有的都会有。”

    王真朝说道:“幽州城中的敌军还有三万余,若是搜刮一番,少说能出来四五万骑兵,咱们不留着五万人,怎么抵御?到时候幽州城里的骑兵一路夹击过来,我军必败。”

    这是实话。

    众人都唏嘘着,有人说道:“我军七万人对辽军八万人,能打成这样,堪称是大获全胜了。”

    是啊!

    众人想着这个不禁欢喜不已。

    稍后各自回去,只有监军杨都在沈安的身边。

    沈安策马到了最前方,看着对面的辽军,说道:“遵道。”

    折克行出来,沈安吩咐道:“敌军还不够狂,不够疯,你去,逗弄他们一番。”

    “遵命!”

    折克行单枪匹马就冲了出去。

    沈安笑道:“为何没有助威?”

    他的兄弟去厮杀,总得有个鼓声吧。

    于是鼓声大作。

    就在这鼓声中,辽军愕然看着一骑而来的折克行。

    萧衍雄正在消食。

    刚吃饱需要歇息一下,这是他的经验。

    “弄死他!”

    所以被袭扰了之后他只是淡淡的吩咐着。

    十余骑冲了出去。

    箭矢飞舞,有惨叫声传来。

    “稍后的攻击要果断,要一往无前。”

    萧衍雄在布置着稍后的攻击,“我不想再发动第三次进攻,嗯?”

    他看着诸将,目光凌厉。

    “遵命!”

    “啊……”

    惨叫声又来了。

    萧衍雄怒道:“怎么回事?”

    他起身看去,就看到折克行正在追杀剩下的几个辽骑。

    卧槽尼玛!

    萧衍雄大怒,“那是谁?”

    “那是折克行!”

    萧衍雄沉着脸道:“准备吧。”

    说话间折克行张弓搭箭,那几人竟然被他一一射落马下。

    怒火在所有人的胸中升腾,但同时一起的还有一丝畏惧。

    折家子啊!

    那就是大宋版本的平头哥,不管是西夏还是大辽,他们都打过,而且都打赢了。

    这些萧衍雄都能忍,当看到折克行下马去割人头时,他深吸一口气,“全军进攻!”

    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中,辽军出动了。

    折克行从容割了两颗人头,上马回去。

    一骑在前,后面是万马奔腾。

    无数尘土飞扬起来,看着微微壮观。

    “好汉子!”

    有人大声的叫喊着,随后就被火炮的轰鸣声压了下去。

    就在折克行冲进了阵列中时,火炮打响了。

    铁弹横扫一切,可挡不住狂暴的辽人。

    随后就是弩箭覆盖。

    看着那些不断跌落马下的辽军,沈安说道:“把火油弹、火药罐都打出去。”

    这是决战的命令。

    当敌军近前时,一片黑压压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就飞了出去。

    密集的爆炸声中,火光冲天而起。

    刀斧手们齐齐挥刀,鲜血开始流淌,滋润着大地。

    敌军此次的攻击更坚决了,但宋军的防御意志同样坚不可摧。

    双方在中间爆发了长久的绞杀战,沈安就在靠后些的地方看着。

    “血!”

    身边有人在惊呼,沈安低头,就见一股子血流从前方流淌了过来。

    就像是一条河。

    血河!

    这便是大战!

    沈安回身看了一眼幽州城方向,说道:“我军必胜。”

    城中的辽军依旧没有出来,此战大宋必胜。

    ……

    此刻的幽州城中,耶律休在下命令。

    “令全城军民大喊宋军败了。”

    这是重复着当年的故事。

    当年大宋北伐时,耶律休哥突袭宋军,关键时刻,幽州城中的辽军开门出来,齐声大喊,声震四野,直接摧毁了宋军的最后士气。

    手下的人去吩咐。

    街道上,骑兵在奔驰,在呐喊。

    “相公有令,稍后齐声高喊宋人败了。稍后齐声高喊……宋人败了。”

    贺宝在笑。

    而在段家,段西平听着这个喊声,忧心忡忡的道:“记得八十余年前吧,大宋北伐,那一夜也是这样,双方在高粱河大战,最后城中高喊宋人败了,这才摧毁了大宋的军心……”

    杜氏看着他,突然握着他的手,“官人……”

    她的眼中有哀求之色。

    段西平拍拍她的手背,说道:“你放心,为夫不会喊。”

    他看着两个儿子,“咱们没法出力,那么就沉默吧。”

    孔武有力的段涛说道:“爹爹,他们说此次大宋是沈龙图率领出征,那沈龙图连陛下都击败过,所以这次说不定真能赢呢!”

    段西平唏嘘道:“若是真能赢,这里就将恢复为汉地。”

    “宋人败了!”

    这时外面有人在呼喊,随即是一批人。

    屋里沉默着。

    段西平在摇头。

    无数人家之中,男主人都在摇头。

    “我们是汉儿!”

    声音低沉,但渐渐振奋。

    “宋人败了。”

    数百辽军在街道上呼喊着。

    可两侧的民居里,回应却极少。

    声音在此地听着很大,但在城头的耶律休听来却很小,更别提能传到高粱河那边。

    “怎么回事?”

    他回头恼怒的看着城中。

    “宋人败了!”

    数万人的呼喊声不小,但离耶律休的预期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人沉声道:“相公,城中的那些汉儿……”

    “那些汉儿在沉默!”

    一种恐惧在蔓延。

    这种恐惧在大宋叫做众叛亲离。

    城下,富弼开始有些心惊,等听到喊声就那么大时,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笑的蹲了下去,随从赶紧拍打着他的后背。

    “无事,无事!”

    富弼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安北上次说是来幽州城打个招呼,这招呼打的好,如今那些汉儿可不就沉默了吗。”

    远方隐隐有厮杀声传来,富弼回身看去。

    轰隆!

    天边一道闪电垂落下来,雷鸣声震耳欲聋。

    “这是春雷!”

    富弼站的笔直,伸手喊道:“大宋屈辱了百年,该拿回来了,该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了!”

    轰隆!

    霹雳炸鸣。

    双方还在绞杀着。

    宋军的弩箭遮蔽着辽军的后续人马。

    “相公,前方攻击乏力了。”

    骑兵失去了冲击力,那就危险了。

    萧衍雄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回首看了一眼,最后的两万骑兵正在待命。

    这也是他的杀手锏。

    “宋军的刀斧手已然疲惫不堪!相公,总攻的时机到了。”

    边上的将领一脸狂喜,“先前某看过,那些刀斧手挥刀越来越慢,可见是没了力气。”

    萧衍雄点头,举手。

    两万骑缓缓而来。

    “这是大辽的时刻!”

    萧衍雄踌躇满志的道:“沈安的手中还握着一万骑兵,他可敢和某决战吗?”

    有将领说道:“若论骑兵冲杀,大辽无惧当世。”

    双方的骑兵相对冲杀,辽人的信心十足。

    当然,他们也有过对手。

    比如说西夏。

    西夏人是不要命的典型,而且他们不缺战马。

    这一刻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忘却了一件事,那就是西夏是被大宋给覆灭了。

    所谓的西夏骑兵,在和大宋的厮杀中一败涂地。

    “出击!”

    萧衍雄挥手,两万骑兵开始赶往战场。

    “我想在幽州城中吃晚饭。”

    萧衍雄很是矜持的说道。

    边上的将领说道:“击败宋军,随后一路追击,您可以在晚饭前赶到幽州城,剩下的事我等就能做好。”

    “痛打落水狗!”

    萧衍雄笑了起来,同时死死地盯着前方。

    ……

    月票!

第1755章 总攻

    “敌军动了!”

    热气球上的瞭望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敌军的动向。

    “准备!”

    这个发现让沈安有了从容的准备时间。

    “令全军准备。”

    “沈龙图有令,全军准备……”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决战的时刻来了。

    刀斧手们被替换了下来,长枪手们在拼命的捅刺,不时被战马撞飞。

    弩手们的手臂肿胀,但无人停止拉开弓弦。

    吱呀……

    “放箭!”

    无数弩箭飞扑了出去。

    低头继续上弦。

    这是最后的时刻。

    刀斧手们在长枪手的后面拼命喘息着,鲜血从头盔上往下流淌,渐渐在脚边汇聚出了一个小血洼。

    “水!”

    王却掀开面甲,用力的呼吸着。

    有人递了水囊过来,他仰头就喝了一半,然后喊道:“兄弟们,可还有力气?”

    “有!”

    刀斧手齐声高喊起来。

    沈安的命令也来了。

    “侧翼骑兵突击。”

    折克行颔首领命,拔出长刀喊道:“兄弟们,跟着某!”

    侧翼的骑兵太少,这时候发动突击有些像是自杀式的攻击。

    但无人退缩。

    长刀出鞘,将士们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

    春天的气息渐渐温暖,和流淌出来的鲜血一般。

    “杀敌!”

    折克行冲了出去。

    左右两翼的骑兵冲上去了。

    敌军的两万生力军正好压上来,双方绞杀在一起。

    敌军势大,一下就把折克行所部包裹了进去。

    空中箭矢乱飞,前方是长刀和长枪的阵列。折克行避开了一枪,随后一刀斩落敌骑。

    “冲上去!”

    他带着一股骑兵在奋力冲杀。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他依旧不退。

    在这个决战的局面之下,他不能退后半步。

    “活捉折家子!”

    敌军中有人在喊话。

    折克行能听懂不少西夏话和辽语,所以他喊道:“折家子在此!”

    他奋力挥刀,身边的麾下不断被拦截。

    “好一个折家子!”

    见折克行带着百余宋军死战不退时,辽军也为之震惊。

    “遵道……”

    沈安看了一眼那边,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中间。

    他在等待时机。

    “沈龙图,令万胜军撤下来吧?”

    杨都真不是想干涉指挥,他哽咽道:“看着那些将士以命换命,某真是忍不住,就怕他们全军覆没。”

    沈安漠然道:“某要的是全胜!”

    他必须要把那两万敌军的预备队给搅进来。

    直至他们的锐气被消磨。

    折克行的战马挨了一刀,这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

    他大吼一声,一把揪住和自己错身而过的敌军,借力就跳了过去。

    那匹战马被他拉着掉头,嘴角都被拉裂开了,那些辽军看的瞠目结舌。

    这人竟然不借机逃出去,而是还要返身冲杀。

    折家子,果然是凶悍。

    这是前方有辽将在喊道:“杀了他,无需活擒!”

    那些辽人狰狞着冲过来。

    折克行奋力劈砍着,当面无一合之敌。

    这便是他在汴梁蛰伏十年的结果。

    当看到辽将那不敢置信的模样时,折克行斩杀当面之敌,收刀入鞘,然后飞快的张弓搭箭……

    他一箭射出,看也不看就收了长弓,拔刀继续砍杀。

    辽将的胸口插着箭矢,他抓住箭杆,摇摇晃晃的指着折克行,然后坠落马下。

    后面目睹了自家指挥使这番神勇的将士们不禁欢呼了起来。

    “万胜!”

    这欢呼声振奋人心,而对于辽军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报……”

    瞭望哨发现了这个情况,在宋军懵逼不知道谁斩杀了敌将时,及时报来了消息。

    “折军主射杀敌将!”

    “万胜!”

    这个消息堪称是鼓舞人心。

    杨都激动的道:“折家子……不愧是折家子,悍勇无匹啊!”

    萧衍雄得了消息,默然片刻后说道:“斩杀了他!”

    这是要对折克行集火了,大概会弄些无差别攻击的事出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遵道果然一身都是胆!”

    沈安倍感欣慰。

    历史上的那个折无敌终究还是出来了。

    那两万预备队已经被折克行率军给缠住了,锐气顿减。

    沈安察觉到了时机。

    他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说道:“天色阴沉这么久,就是不下雨,可见当年的将士们……他们就在云层之上看着咱们,看着咱们雪耻!”

    呛啷!

    他拔出长刀。

    全军振奋。

    所有目光都在看着他。

    沈安说道:“跟着我!”

    他策马向前。

    只是一句跟着我,可所有人都觉得热血沸腾。

    一万骑兵齐齐拔刀,刀光闪耀。

    他们跟随着沈安缓缓前行。

    杨都不知不觉的就跟在了后面。

    “监军!”

    许昌的喊声被杨都忽略了。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敌!”

    他拔出长刀,觉得自己能一路斩杀过去。

    “闪开!”

    前方裂开了一道缝隙,沈安开始加速了。

    战马轻盈的奔驰在这条由人工组成的小道里,不停的轻嘶着。

    “万胜!”

    周围的宋军在欢呼。

    无数刀枪林立。

    当欢呼声传到前方时,有人喊道:“闪开!”

    正在奋力砍杀的刀斧手们开始后撤。骤然失去对手的辽军抬头就看到了沈安,以及他身后的黑甲骑兵。

    沈安举起长刀。

    这里是高粱河,八十余年前,大宋的脊梁骨在此被打断。

    那么今日我就在此把那一截脊梁骨给它续起来,让这个大宋挺直腰杆,再无恐惧。

    他奋力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将士呼喊着这句话,然后跟在后面冲了上去。

    呜……

    牛角号声中,瞭望哨在热气球上挥舞着拳头,“反击!反击!”

    弩箭不失时机的用一波弩箭覆盖过去。

    投石机恨不能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投掷出去。

    沈安一头就冲杀了进去。

    他熟练的格挡着对方的攻击,然后挥刀反击,长刀带着一溜鲜血再次舞动。

    他不间断的练了多年的刀法,让他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员猛将。

    他的左边是严宝玉,右边时李宝玖,两员悍将护着他的两翼。

    杨都在他的身后已经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来的,此刻面对这些敌骑,他有些手足无措。

    前方沈安斩杀敌军飞溅起来的鲜血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茫然看着。

    这就是沙场吗?

    他所经历过的厮杀一一被回忆起来,但远远无法和这场厮杀相比。

    一个敌军被沈安一刀重创,交错而过之后,杨都下意识的一刀砍去。

    长刀砍入了敌军的胸腹处,被吃住了。

    此刻需要握紧刀柄,借助战马的冲势就能拔出长刀。

    可杨都没经验,于是手一松,长刀留了下来。

    没刀了啊!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而在前方,沈安带着邙山军就像是一支利箭,直接插了进去。

    “相公,宋军反扑了!”

    萧衍雄看到了,他制止了麾下的歇斯底里,说道:“损失太大了,主要是宋人的弩箭,而最打击士气的却是宋人的铁筒子!”

    身边的将领见他还在分析这个,就急切的道:“相公,沈安亲率一万骑发动了反击!”

    沈安发动了反击,您该怎么办?

    前方的辽军在节节败退,有人在奋力嘶吼,叫喊着反击。

    但辽军今日连续两次进攻都被宋军挫败,死伤惨重不错,士气早已跌落到了谷底。

    这就是高粱河第二。

    只不过士气跌落的是辽人。

    “反击!”

    这喊声就如同时当年的辽军。

    当年的辽军在疯狂的突击着宋军的防线,正如此刻。

    当年的辽军成功了。

    但今日却在败退。

    沈安一刀把对手斩落马下,见辽军在步步后退,就喊道:“为了高粱河!”

    无数宋军在呼喊着,“为了高粱河!”

    他们前赴后继的发动着冲击。

    刀斧手和长枪手早已解掉了重甲,轮番冲上去砍杀。

    而弩手们也紧紧跟在后面,用一**弩箭打击着辽军。

    和八十余年前比起来,辽军在衰弱,而宋军却在蒸蒸日上。

    萧衍雄……

    沈安看着前方,眼神凌厉。

    你拿什么和某比!

    “相公!”

    将领们胆战心惊的在劝着萧衍雄下令撤军。

    “相公,咱们撤到蓟州去修整,再请陛下派了援军来,咱们还有机会啊!”

    “可是幽州却保不住了!”萧衍雄喘息道:“宋军的铁筒子厉害,我就怕幽州城守不住。幽州城一丢,宋军就有了坚城为庇护,后续还怎么打?怎么打?”

    这个态势太清晰了。

    有将领突然喊道:“那他为何没有全力攻打幽州城?”

    是啊!

    那五个突出来报信的信使说了,宋军这段时日里只是偶尔用火炮轰击一下城墙,或是隔一阵子来一波弩箭。

    这是什么意思?

    若说前面大家还在有些混沌的话,此刻都明白了。

    “他不攻打幽州,就是在等着咱们!”

    围点打援!

    这种古老的战法一直在绽放着光彩,延续到了后世。

    在后世接触过无数信息的沈安知道这种战法。

    可萧衍雄却不知道!

    有人会说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个时代的知识传播靠的是书籍,靠的是口口相传,曾公亮当初编兵书时,被沈安建议压了下去,辽人为此也少了一个了解大宋军队的渠道。

    而兵法,辽人在漫长的霸主生涯中,最擅长的就是硬桥硬马,横冲直撞,所以才会被平头哥西夏给修理了几次。

    大家都没什么手段,直接对砍就是了。

    若是萧衍雄早些判断出沈安的意图,他一定会在附近迂回,等待宋军耐不住性子主动进攻。

    为何要迂回?

    因为宋军从境内转运粮草损耗太大,一旦耗下去,最先熬不住的只会是沈安。

    如此主动权就在萧衍雄这一边。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懊恼就像是小刀子在戳着萧衍雄的心。

    他痛苦的说道:“撤回来,咱们去蓟州!”

    牛角号声中,辽军开始撤退。

    “相公,宋军在追击!”

第1756章 溃败

    一万余骑兵带着数万步卒在追杀辽军剩下的六万余骑兵,这个场面看着有些滑稽。

    但败势已成的辽军却没法转身拼杀。

    这等时候除非是士气高昂,然后有人组织,否则谁转身谁撒比。

    当然,在这个时代,英雄从不缺乏。

    当一个辽军返身冲杀时,这便是英雄。

    这位英雄一头撞到了沈安那里,他大概是想斩杀沈安,然后完成逆袭。

    沈安一死,宋军绝对会崩溃。

    这是来自于他的判断。

    所以他果断出手了。

    他挥刀被格挡。

    这是属于严宝玉的时刻。

    然后李宝玖挥刀,斩断了他持刀的手臂。

    剩下的就是沈安的事儿了。

    他只是轻松的挥刀就斩杀了这个百人敌的勇士。

    就像是呼吸般的轻松。

    那只犹自握着长刀的手臂落入了杨都的怀里,他手忙脚乱的抓稳了,不顾鲜血溅了自己一脸,就死命掰开手指头,当握着长刀那一瞬,他觉得自己握住了全世界。

    敌军在溃败,但他们却不慌张,因为再跑一阵子,宋军的步卒跟不上,剩下的一万余骑兵再敢来追杀,那就是送菜。

    所以他们跑得到处都是,只想脱离了宋军的追杀再说。

    萧衍雄从容的被一队骑兵保护着,他甚至在原地等待着麾下的到来。

    “别着急!”

    他看了一眼跑的到处都是的麾下,不禁摇头叹息着。

    但私底下他对此却颇为赞赏。

    “宋军还在追来!”

    他摇摇头,冷笑道:“他们的步卒已经开始被拉下了,这是来找死呢!集结吧。”

    牛角号吹响,萧衍雄难掩兴奋的道:“沈安这是得意忘形了吧!竟然想用一万余骑来追杀我,集结起来!”

    与此同时,沈安吩咐道:“令他们擂鼓!”

    牛角号响起。

    宋军的后面开始擂鼓。

    十二个刀斧手那等身材的大汉站在十二面大鼓前,手握鼓槌,奋力的挥下去。

    咚!

    咚!

    咚!

    鼓声雄浑,能传出很远。

    沈安喊道:“追上去!”

    麾下也有些傻眼。

    那是六万多辽骑,咱们这点骑兵上去干啥?

    送菜?

    步卒那边的王真朝在叫喊,“冲起来,在跑死之前紧紧跟上去!”

    他不能坐视沈安被围杀,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步卒跟上骑兵。

    可这很难。

    他一边跑一边苦笑着。

    若是这个时候再来一万骑兵也好啊!保证能驱逐辽军。

    左前方,一抹黑线突然出现。

    黑线在加速。

    “那是什么?”

    众人都翘首看去。

    只见那些黑线越来越快。

    “是骑兵!”

    有人惊呼道。

    “谁的?”

    “莫不是幽州城的?”

    说这话的两名将领旋即面色惨白。

    幽州城的耶律休若是出击,定然会从后面给沈安来一下,捅他的腰子。

    可这些骑兵却是冲着辽军的后面包抄了过来。

    “这是宋人的伏兵!”

    周围的辽军在不安。

    而那些正在归来的辽军也从集结变成了逃窜。

    漫山遍野的辽军在疾驰而来。

    “沈安的手中哪里还有骑兵?”

    一个将领不相信的道:“他必须要留四万人以上才能堵住城中的反扑。他一共十二万人马,幽州城留五万,这里七万正好,这些是哪来的?”

    萧衍雄沉声道:“撤,往左边撤!撤出去再说。”

    “相公,那些将士呢?”

    那些跑的到处都是的将士怎么办?

    他们这里收拢的不过是三万余骑兵,剩下的两万多差不多三万人马不要了吗?

    这是一个选择题。

    “宋军的骑兵一万余!”

    瞬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集结!”

    萧衍雄吩咐道:“且战且退。”

    这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宋军要扑上来,那就拼命吧。

    看看谁的命更硬。

    牛角号吹响,这是召唤散乱辽军来集结的信号。

    辽军的战马经过两次苦战后,早就不堪驱使了,此刻强行疾驰,不断有战马长嘶着倒下。

    萧衍雄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战自己麻烦了。

    但他有信心击退宋军的追击。

    这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相公,撤吧。”

    正面的宋军冲上来了,骑兵砍杀,步卒更是凶猛,一队队的围杀大辽的骑兵。

    萧衍雄看到一个宋军的步卒一枪把辽军捅下马来,然后欢喜的上马,但上马时却踩错了脚,变成了面对马屁股的方向,一下引得附近的宋军哄然大笑。

    宋军的士气不断高涨,几个步卒就敢冲着辽军骑兵发动进攻。

    他们先用弓箭或是弩箭下手,若是不中,就长枪捅刺,长刀劈砍……

    宋人的财大气粗在此刻就发挥了作用,那些弩箭不要钱般的在发射,让辽军见了就跑。

    那些辽军被宋军的伏兵一路砍杀着追了过来,正面的宋军不断发动突击,辽军的防线岌岌可危。

    “撤!”

    在收回了一万余骑兵后,萧衍雄果断下令撤退。

    他的这道命令就把剩下的七八千辽军丢弃了。

    这些辽军将会垂死挣扎,给主力撤离争取时间。

    这就是弃子。

    有这个魄力敢丢弃七八千人的统帅也非同一般。

    “回头让陛下派出援兵,咱们再来厮杀!”

    萧衍雄最后看了那些被宋军席卷进去的弃子一眼,然后掉头。

    他发现前方的麾下都在发呆。

    “走!”

    他催促了一声,然后也呆住了。

    前方,一万余宋军的骑兵正在加速。

    这是沈安的第二路伏兵。

    两路伏兵堵住了辽军撤离的路线。

    萧衍雄只觉得浑身冰冷,然后问道:“幽州城呢?”

    他四处看着。

    两路宋军的援军正在包抄过来,那些辽军已经散了,开始四散奔逃。

    没有人在这种局面下还能保持镇定。

    从早上开始的大战进行到现在,辽军连续两次发动进攻,耗费了将士们大部分精气神,此刻面对宋军的两路伏击,他们彻底崩溃了。

    这一切就如同是当年的高粱河之战一样,只不过双方掉了个个。

    “耶律休呢?”

    无数人在一边逃跑,一边问着这个问题。

    萧衍雄骂道:“宋军在幽州城下不会超过两万人马,耶律休那个蠢货……他竟然……陛下就不该让文官来统军,不该呀!”

    “相公,快走!”

    萧衍雄不甘的看着不断被追上后斩落马下的辽军,眼中突然滴落热泪。

    “非战之罪!非我之罪!非我之罪!”

    他觉得憋屈到了极点。

    若非是耶律休那个蠢货,他怎么会被宋军伏击?

    只要幽州守军全军出击,击溃宋军的两万人马自然不是难事,随后再从后背捅沈安一下,此战必胜啊!

    他突然醒悟了一件事。

    富弼呢?

    富弼在幽州城下,若是他装腔作势,耶律休定然会认为宋军依旧留下了足够的人马来钳制他。若是他出城,会担心宋军趁势出击,一举夺城。

    他和耶律休同时被宋军给耍了。

    “杀出一条血路来。”

    萧衍雄奋力嘶吼着。

    疲惫不堪的辽军鼓起余勇冲杀过去,而更多的却被宋军追上包围。

    沈安已经被拉住了。

    他杀的兴起,竟然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继续砍杀,被严宝玉和李宝玖联手拦了下来。

    “追击!一路追下去!”

    沈安的命令被传达了下去,宋军不断尾随追击。

    战场上到处都是包围圈,被包围的辽军不甘的嘶吼着,可弩手已经上来了。

    “闪开!”

    一队弩手小跑着靠近一个包围圈,宋军闪开,弩手们对准了,然后直射。

    里面的辽军倒下大半,剩下的竟然把刀一丢,降了。

    “招降吧。”

    沈安下马,让人给战马喂些精料,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行。

    “沈龙图!这些伏兵是哪来的?”

    大家一直在惊讶这两路伏兵,此刻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安说道:“某当时就定下了虚张声势之计,请了富相在大营坐镇,但只留下了两万人马。”

    “怪不得!那耶律休为何不出城试探呢?”

    沈安笑道:“先前有人来报,耶律休效仿当年的故事,令城中军民大喊宋人败了,可除去辽军之外,应者寥寥,在这等局势下,他那里敢出城冒险?

    他一旦出城,就会担心城中的汉儿造反。而耶律休此人上次某拷问过陈钊,乃是谨慎过头的一个官员。这等人守城是最佳人选,可在这等倾国大战时,这份谨慎却被某利用了。”

    有人不解的低声问道:“城中的汉儿为何不应?”

    杨都与有荣焉的道:“上次沈龙图潜入了幽州城,一把火烧掉了皇城,还留字,更是引得幽州城的文武官员们互相残杀,后来城中的汉儿知晓了此事,都动心了。”

    “原来如此!”

    那时候的这一招看似没多大用处,可此战就被沈安给利用上了,直接压住了耶律休不敢动弹。

    “这等用兵手段,某想都未曾想过。”

    众人的眼神灼热,有人甚至在默念着什么,靠近就能听到是在背诵这一招手段。

    “某令三万骑兵在两侧待命,就等辽军士气全无时发动伏击,如此辽军再难逃脱。”

    一路俘虏被押送了过来,那些辽人见到沈安后,都眼露惧色。

    “难怪先前沈龙图要领万胜军去缠住敌军,当时某还以为有些急切了,原来是要挫败敌军的气势啊!”

    众人不禁为之赞叹。

    战场上到处都是宋军在围杀辽军的场景,那些收获了战马的军士在欢呼着,然后笨拙的上马,想去追杀敌军。

    在大胜之后,将士们的士气直接爆表了。

    这样的军队会怕谁?

    谁都不怕!

第1757章 百年屈辱,一朝而雪

    王却带着一队刀斧手堵截一队辽骑,刀斧手们兴高采烈的挥刀,然后有人在喊刀下留人。

    “那可是上好的战马!”

    一个将领带着一队弩手来了。

    将领举手,弩弓对准了冲来的辽骑,他狞笑道:“喊话招降,不降的全数弄死!”

    有人用辽语喊了一阵子,那些骑兵渐渐减速。他们在左顾右盼。

    等看到一个辽军被步卒拉下马来,随后被乱刀分尸时,这些辽人都丢弃了长刀。

    “看看!看看!”

    将领冲着王却挑眉道:“王军主,这战马不就是咱们的了?”

    王却回身道:“你看看后面!”

    将领回身,就看到了一大群战马正在被收拢。

    “都是咱们的了!”

    将领欢喜的道:“回头某也求求军主,好歹把咱们也弄成骑兵。”

    战场上到处都是欢呼声。

    王真朝回来了,人未至,就听到了他的笑声。

    “哈哈哈哈……沈龙图,到处都是俘虏啊!”

    他一阵大笑,然后问道:“敢问沈龙图,为何不把那个消息告诉下官等人?”

    这个问题许多人都有,但此刻沈安率军击败萧衍雄,身上仿佛带着光环,他们不敢问。

    “告诉了你等……”沈安笑了笑,“告诉了你等,先前的厮杀时,你等就会畏惧,就会担心……你等会担心耶律休从幽州城里冲出来,到时候咱们就是腹背受敌,不败何为?

    临战最怕的就是一心二用,最怕的就是分心。一旦分心,势必不能倾力而为。”

    众人沉默,王真朝说道:“是了,若是得知身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敌军夹击,下官怕也会心中牵挂。只是……您呢?”

    众人都看着沈安。

    是啊!

    沈安呢?

    他布下了这等圈套,是否一直在牵挂?

    沈安在微笑,显得格外的从容。

    王真朝嘟囔道:“是了,若非意志坚定,也不会是名将。”

    萧衍雄在奔逃,身后的宋军在紧追不舍。

    而在后面,宋军的步卒在收拢俘虏和战利品。

    一队骑兵飞驰而来。

    “沈龙图有令,收集敌军尸骸,全数运到河边!”

    有人欢喜的道:“这是要筑京观了!”

    沈安历来征伐都喜欢以筑京观为收尾,在西北,在北方,在西南,都留下了赫赫威名。

    将士们都欢喜不已,开始召唤大车,或是把缴获的战马牵来,开始搬运尸骸。

    沈安就站在河边。

    高粱河缓缓流淌,这条发源于幽州的河流见证了宋辽百年来的兴衰,如今依旧存在。

    “沈龙图,尸骸运来了。”

    杨都看着沈安的目光中多了崇拜之色。

    “让邙山军指导一下。”

    沈安希望这座京观能矗立数百年。

    身后不断传来了呼喊声,那些俘虏也被叫去搬运尸骸。

    呜咽声不断传来,杨都说道:“沈龙图,那些辽军在嚎哭。”

    沈安点头,“当年石敬瑭引狼入室,辽军大破李氏,将李氏皇室和战死将士的尸骸筑京观于汾河岸边。后来辽军破莫州,以我军将士的尸骸筑京观……”

    他回身看着那些嚎哭的辽军,说道:“大宋嚎哭了百年,天道好还,也该辽人哭了。”

    京观渐渐高大,看着蔚为壮观。

    一个堆尸骸的辽军俘虏在上面失足滚了下来,再起来时竟然疯了,撒腿就跑,狂呼乱叫。

    杨都看着高大巍峨的京观,不禁喃喃的道:“这便是杀气啊!杀气腾腾。”

    一块临时弄出来的京观石被运送了过来,几个工匠等候在边上,有人送上了毛笔。

    沈安想了想,开始书写。

    他一边书写一边说道:“有人说汉儿软弱,这是无知。我等的祖辈从荒野上来,一路筚路蓝缕走到了现在。这一路咱们遭遇了许多敌人,有天灾,有外敌,但我们的祖先一路克服了这些艰难,让汉儿之名响彻这片大地。

    我们的祖先经历过失败,无数次的失败,可每一次我们都能重新站起来,并成为这块土地的主人。”

    周围的将士们不禁站直了身体,目光炯炯。

    “有人说,汉儿不尚武,那是大错特错,汉儿的武勇曾经让周边慑服。有人说,咱们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说这是先贤的话,可先贤的话更多的是激励我等去积极进取!

    无数先贤留下了不朽的思想,无数先辈用鲜血去践行了这些思想,有人说该修生养息了,有人说大宋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那么就让他们来看看。”

    他把毛笔一扔,说道:“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众人靠近,就见京观石上墨迹纵横。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看到这里时,众人不禁热血沸腾。

    “治平六年,大宋范阳郡公、龙图阁待制领军于此,大破辽军。”

    “百年屈辱,一朝而雪。敬告各方,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王真朝握拳捶打着手心,满脸涨红的道:“好!好一个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大宋被辽人欺压了百年,如今一朝北伐成功,收复故土,这可不就是十世之仇,一朝得报吗?

    杨都闭上眼睛,“朝中有人反对北伐,该让他们看看这话。”

    许昌问道:“监军,这话难道有什么来历?”

    杨都说道:“这话乃是文宣王所言。”

    呃!

    许昌愕然,“文宣王是谁?”

    “不学无术!”杨都说道:“就是孔子。”

    “那岂不是说,孔子都是赞同收拾这些对头的?”

    “你以为呢!”

    杨都欢喜的道:“咱们的祖宗可不是慈善人,惹到了咱们,那就不死不休。只是后人无用,这才让外夷得意。今日一朝功成,这是何等的畅快啊!”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无数将士在念着这段话,目光中渐渐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这是骄傲和自豪!

    沈安见到这些,心中不禁欢喜不已。

    大宋要什么来保护?

    要的是认同。

    要所有人认同这个大宋,并愿意去保护它,建设它。

    如此,这个大宋才有可能长久昌盛。

    想到这里,沈安吩咐道:“留下人手押送俘虏回去,其余人,跟着某回大营!”

    ……

    幽州城头,耶律休一直站在那里。

    “相公,没声音了。”

    在半个时辰前,远方厮杀的声音消失了,耶律休急忙叫来了耳力最好的人,让他们仔细倾听。

    “果真?”

    耶律休侧耳倾听着。

    春风拂面,送来了柔和的气息,可却没有耶律休希望听到的厮杀声。

    “停了?还是……结束了。”

    耶律休在琢磨着。

    谢宾说道:“相公,萧相公领军八万,宋军能出击的也不过是七八万,而且大多是步卒,所以他们赢不了!”

    连萧莫拙都赞同这个意见,“宋军的骑兵再多也没咱们的多,就算是打不过,萧相公也能退出,随后一路盯着宋军,让他们不得安宁。最后寻机攻击。

    从来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当年的高粱河一战,宋军就是被我军的援兵连续攻击袭扰,最后崩溃。”

    耶律休心中稍安。

    “某以为定然是胜了。”

    谢宾想通了这些关窍,得意的道:“相公。萧相公若是胜了,不会停歇,而是会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而来。”

    耶律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会来偷袭富弼!”

    “对!”

    谢宾和他相对一笑,一种喜悦在城头上蔓延着。

    “让他们准备!”

    耶律休激动的道:“只等萧衍雄的大军一到,就出城夹击富弼。”

    于是城中的大军都聚集在城门后面。

    耶律休说道:“告诉将士们,活捉了富弼,重赏!我会亲自为他去向陛下请功。”

    萧莫拙笑道:“若是能活捉了富弼,宋皇会气吐血。”

    宰辅被擒,这就是败亡的征兆。

    谢宾欢喜的道:“到时候某也去羞辱他一番。”

    命令下达,将士们都在暗自兴奋。

    而在城外的大营里,富弼在备受煎熬。

    他坐在帐篷里书写奏疏。

    “……陛下看重,臣不胜惶恐,然此战一败,国中沸腾,臣恳请陛下忍耐,积蓄钱粮,以待西北战马养成,十年生聚,再战幽州……”

    他的身边摆放着一柄长剑。

    长刀自尽有些麻烦,长剑最好。

    到了此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这份奏疏就是他的绝笔。

    大宋无被俘的宰辅!

    他在最后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搁笔,抬头问道:“如何?”

    外面有人说道:“相公,大营通往高粱河的通道依旧在我军的手中,只是那些骑兵奉命遮断幽州和战场之间,如今连咱们的人都不许过去。”

    “先前还能传递消息,如今怎会这般谨慎?那就是……还没败?”

    富弼起身,捂额道;“可消息呢?还是说两军在歇息。”

    这等大战会停停歇歇的打,当年的北伐就是如此,一次次的打,把疲惫的大宋将士们的士气给打没了。

    “有人来了。”

    外面在喊。

    “是黑甲!”

    外面的喊声突然多了欢喜。

    黑甲,那就是邙山军,沈安的身边人。

    富弼忍不住冲出了帐篷,只觉得心跳如雷。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758章 夺回了国运

    马蹄声嗒嗒而来。

    一队黑甲骑兵出现在前方。

    富弼忍不住迎上去问道:“大战如何?”

    周围的人都围拢了过来。

    当先的黑甲骑兵说道:“我军先前遭遇辽人八万大军,两次厮杀,敌军无法撼动我军防御,被迫撤离。郎君当即亲率大军反击,敌军且战且退……”

    富弼握紧双拳,恨不能自己当时也在现场,然后举着长刀去冲杀。

    这个百年来最关键的时刻啊!

    老夫竟然不在。

    他懊悔不已。

    “敌军散乱,郎君当即令两侧伏兵出击,一举击溃辽军,目下正在追击中。”

    富弼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他的呼吸就像是拉风箱的般的扯动着,那脸红的哟,比晚霞还要多一分得意。

    “胜了?”

    他不敢相信的问道。

    黑甲骑兵点头,“此战我军大胜,郎君令人在高粱河畔筑京观,稍后就到。”

    周围一阵寂静。

    “胜了!”

    一个军士狂喜回身奔跑,边跑边喊道:“胜了!大宋胜了!”

    伴随着喊声,大营沸腾了。

    那些在营中装出数万大军模样的将士们都出来了。

    “如何胜了?”

    “沈龙图率军击溃了辽军援兵,此刻正在追击之中。”

    “万胜!”

    欢呼声冲霄而起。

    “竟然胜了?”富弼呆立原地,突然吩咐道:“快马去报捷,马上去……不,老夫去写奏疏。”

    城头上,宋军大营里的欢呼传了过来。

    “他们在喊什么?”

    耶律休的面色惨白。他知道情况不妙,但依旧想问问。

    也许只是宋军乱喊呢?

    或是他们得知了兵败的消息,所以慌乱了。

    当年不就是这样吗?

    他看向了谢宾。

    谢宾的面色让他想起了寒冬腊月的积雪。

    白!

    苍白!

    那眼神中全是绝望。

    “相公,说是……说是宋军大胜。”

    “不可能!”

    萧莫拙说道:“萧相公领军八万,就算是一时不敌也能从容撤离,宋军何来的大胜?”

    耶律休心中稍安,然后趴在城头看着宋军大营,只恨自己没有千里眼。

    大营里,富弼在写报捷文书。

    他突然抬头,“辽军死伤多少?遁逃多少?快去问来。”

    有人飞速去了,稍后来报,“相公,前面来报,京观堆积尸骸两万七千余,俘虏三万六千余。”

    富弼骂道:“他沈安北不知道老夫算计不行?这是欺负老夫老了吗?”

    边上的小吏小心翼翼的俯身道:“相公,六万三千余,差不多六万四的模样。”

    富弼看了他一眼,骂道:“老夫知晓。”

    小吏唯唯称是,但喜悦之情依旧在眼中洋溢着。

    富弼下笔如飞,一边写一边说道:“老夫此生从未感到如此的才思泉涌,此刻再去赴试,老夫敢说能中状元。”

    外面的几个官员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话真是……厚颜啊!

    富弼听到了这些揶揄的笑声也不气,写完报捷文书后,他突然后悔了,叫人弄了锦帛来。随后就在布匹上书写了捷报,叫人弄来了竹竿挂着,然后喊道:“马上送去大名府,一路不可耽误,只管快马而去!”

    他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扭打,不禁大怒,就出去看。

    外面,此刻十余名军士正在混战,打的不亦乐乎。

    “拿下!”

    富弼一怒之下,这些人全数被拿下。

    “为何斗殴?”

    富弼面沉如水。

    军中私自斗殴是违律。

    那些军士支支吾吾的,富弼喝道:“再不说全数赶去辎重营。”

    去辎重营就是干苦力,和围攻幽州城相比差远了。

    一人抬头道:“相公,小人……小人是想争着去报捷。”

    其他人也认了,都是争夺去大名府报捷的机会。

    操蛋!

    富弼笑骂道:“往日都说报信是苦差事,今日竟然争先恐后,滚!另外换人去。”

    于是这十余人都被刷了下去,旁人反而得了机会。

    这等事关国运的报捷会给大宋君臣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在战后会被记功。

    多爽啊!

    信使打马远去。

    富弼回身吩咐道:“戒备!”

    有人说道:“辽军若是察觉了,会不会冲杀出来?”

    富弼看了此人一眼,“沈安领军正在归途,老夫判定他正期望耶律休如此。只要辽军出城,士气大振的我军誓死也会缠住他们,随后刚刚大胜的大军赶来,一战就能灭了他。所以……老夫就期望他们如此。”

    “回来了!”

    有人在喊。

    富弼不禁踮脚看去,可他的年纪大了,踮脚站不稳,就扶着身边官员的肩膀,“在哪?在哪?老夫怎地看不见?”

    边上一个身高少说一米九的军士很是鹤立鸡群的在解说:“来了!当先的是骑兵,好厉害。”

    骑兵们缓缓而来,他们昂首挺胸,得意非常。

    富弼在看后面。

    后面有步卒。

    而沈安就在步卒中间。

    “安北!”

    他冲着沈安在招手,欢喜的和个孩子似的。

    这一战击破了敌军,抢回了国运,你让他如何不高兴。

    他看到了沈安含笑下马,缓缓走来。

    他忍不住热泪盈眶的想到了自己的宦途。

    从读书到中举为官,他一心想为大宋做出一番贡献,扭转国势。

    他看到了大宋的弊端,为此痛心疾首。

    而恰此时,他遇到了那位仁慈而富有进取心的仁宗皇帝。

    仁宗皇帝令范仲淹和他等人一起书写大宋的弊端,并要写出解决的法子。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将会扭转国运。

    可最后他们败了,败的一败涂地。

    范文正仙去,他和韩琦等人依旧在挣扎着。

    那些年他看着大宋的模样心丧若死,他觉得这个大宋再无希望,能维持就算是不错了。

    为此他变了,变成了自己从前厌恶的那种人,整日大谈什么和为贵,什么不宜动刀兵。

    那个敢和辽国君臣对喷的富弼哪去了?

    在无尽的悔恨和沮丧中,他迷失了自己。

    而后他渐渐的又看到了希望。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有的只是润物细无声的改变。

    这个大宋在慢慢变化着。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大宋早已病入膏肓,在外敌环伺的危机中,若是用猛药,那是自寻死路。

    唯一的办法就是缓缓而行。

    于是他重新投入了热情。

    他们再度聚在了一起。

    韩琦挡在最前面,他的身体宽厚,性格跋扈,正是最佳人选。

    他们再度联手前行,哪怕需要做出厌恶彼此的模样,但心中却都在想着两个字。

    革新!

    但他从未想过北伐那么快就到来了。

    他为此有些紧张。

    但更多是害怕重蹈覆辙。

    当初太宗皇帝带着那些骄兵悍将,挟势北伐,可依旧败了。

    是兵将不够勇猛吗?

    不是,这事儿早有公论,当时的大宋将士不差辽人,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只是在一系列的误差之下,最终败了。

    今日大宋再度发兵,他为此夜不能寐,心中备受煎熬。

    他担心国运会被这一战全数丢掉。

    而现在国运回来了啊!

    他泪眼模糊的看着沈安走近。

    “富相,我军大胜,萧衍雄仅带着万余人遁逃。”

    沈安笑的很是欢喜。

    富弼哽咽着点点头,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膀。

    “好!好!好!”

    欢喜啊!

    整个大营都洋溢着那种欢喜的气息。

    “万胜!”

    “万胜!”

    “万胜!”

    欢呼声骤然而起。

    城头上的耶律休看到了宋军回营。

    有人在边上数着。

    “他们的骑兵少了两三万,他们的步卒……不对,他们的步卒看着多了好些,多了数万人。”

    声音戛然而止。

    在城头上只能根据模糊的人流来判定人数,却无法辨别具体身份。

    但已经足够了。

    骑兵少了两三万,不是损失了就是去追击。

    为何是追击?

    因为宋军的步卒多了数万人。

    他们的步卒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

    “俘虏!”

    一个将领脱口而出,然后愤愤的一拳砸在城头上。

    耶律休的嘴唇紧抿,眼神有些涣散。

    “八万大军,为何会败了?”

    有人如丧考妣般的在骂着萧衍雄,“那是八万大军啊!就算是让一头牛去指挥,也不会被沈安击败,萧衍雄那个狗东西,那个狗东西!”

    北枢密使掌管军权,以往将领们谁敢骂萧衍雄。

    可此刻就骂了。

    一方面是此战之后萧衍雄绝对会被处罚,二是幽州城怕是要不好了。

    既然老子都要倒霉了,管逑你什么枢密使。

    城头到处都是叫骂声。

    耶律休苦笑道:“宋军七八万,他萧衍雄八万,怎会败了?为何?”

    他打破脑子都想不通,最后只能是叹道:“陛下不该派他统军,败了国运啊!”

    城头的气氛很是凝重,更多了些绝望。

    援军被击败,宋军的下一步就是攻打幽州城。

    幽州城一旦丢失,南京道必然不保。

    宋军拿回了幽燕之地后,从此对塞外的大辽就有了防御主动权。

    从此……国运就会远离大辽。

    那个号称不差于大宋的大辽,从此就会变成草原部族。

    想到这里,耶律休不禁仰天长啸。

    “啊……”

    啸声苍凉,让大家不禁心生悲意。

    “宋军出营了!”

    啸声被打断了。

    宋军整齐出营,数万俘虏就被夹在中间。

    这是实锤了。

    城头上的众人面如死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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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9章 河间府,露布报捷

    “止步!”

    数万大军在城下停住,仅剩下呼吸声,但却让城头上的辽军倍感压力。

    “他们想做什么?羞辱大辽吗?”

    一个官员骂道:“有本事就来攻城,咱们将会让他们头破血流!”

    耶律休赞赏的道:“对,我们将会把幽州城下化为血海,让宋军流尽所有的血!”

    谢宾冷笑道:“当初赵匡义率军猛攻幽州城,二十日依旧无果,死伤惨重。今日我等只管守城就是了,陛下自然会派出援军,还有西京道,他们也会派出援军。”

    “是啊!还有西京道。”

    耶律休信心十足的道:“告诉城中的军民,援军和宋军在不断激战。”

    这是谎言。

    但此刻的幽州城需要这个谎言来激发士气。

    众人都点头,有人说道:“回头这些将士们都要告诫一番。”

    气氛渐渐活络了些。

    城下,沈安笑道:“耶律休大概还在想着什么长期防御的美事,传令,全军喊话。”

    十余个大嗓门走到了前方,开始喊话。

    “萧衍雄领军八万,仅以身免……”

    差不多九万人齐声高喊:“萧衍雄领军八万,仅以身免……”

    这个声音震动了全城。

    无数人躲在门后倾听着。

    “俘虏全在城下,只管来看!”

    贺宝站在幽暗的屋子里,听到这些喊声,不禁无声的大笑了起来。他的双手挥击着,仿佛身前有一个敌人。

    段西平一家子都在一个屋子里。

    “萧衍雄领军八万,仅以身免……”

    段西平缓缓站了起来。

    房门是关闭着的,门边摆放着家里的菜刀和柴刀,以及木棍,自制的长矛。

    “八万人,仅以身免……”

    杜氏喃喃的说着。

    二儿子段峰靠着她,“娘,是真的吗?”

    杜氏茫然道:“不知道。”

    “俘虏全在城下,只管来看!”

    这个喊声就像是巨锤,一下击破了无数人心中的迷惑。

    杜氏霍然起身,走到了门边,和段西平一起听着。

    “会不会……”

    段西平的眼中全是欢喜,但依旧有些疑虑。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喊声。

    数万人用辽语一起呼喊。

    “败了,大辽败了!”

    幽州城中,大半都是汉儿,但大家对辽语并不陌生。

    段西平缓缓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道:“胜了!胜了!”

    杜氏缓缓回身,看着两个儿子,不禁就哭了起来。

    “娘。”

    段峰上前安慰母亲,段涛却说道:“爹爹,咱们可是汉儿呢!”

    段西平点头,哽咽道:“对,咱们是汉儿。”

    段涛走透过门缝看了院子里一眼,回头,那眼中全是凶狠,“爹爹,大军随后就会攻城,到时候……孩儿想去联络些人。”

    杜氏一把拽住他,“大郎,若是那些人告密怎么办?”

    总是有人会站在错误的一方,若是被告密,段家会被守军当做是典型,当众斩杀。

    段涛说道:“娘,那些人……孩儿这几日早就去过了。”

    杜氏揪着他,恼怒的道:“我说你这几日晚间怎么看不到人,原来你是翻墙出去了,你要气死我吗?”

    “娘子!”段西平摇摇头,低声道:“此事为夫知晓。”

    杜氏看着父子三人,就坐了回去生闷气。

    段涛目视父亲,段西平点头,他就消失在了后面。

    稍后他出现了隔壁家。

    “陈二郎!”

    一个年轻人出来,见到他也不奇怪,而是带着他进了家。

    这边的一家子有七口人,竟然有斧头。

    “辽军的援军败了,这次不会再有高粱河了,随后就是攻城,咱们要……”

    幽州城很大,不知道多少人家在发生着这等事。

    ……

    河间府。

    这里是大宋对辽的第一道防线总指挥所在。

    守将聂久一直在关注着北方的攻伐。

    “下了范阳,下面就是攻打幽州了,只是幽州乃是雄城,不好攻打,若是某在,当计谋百出,攻破幽州城……”

    不想当枢密使的武人不是好武人,聂久也是如此。

    他在憧憬着立功的机会。

    “军主,有人进城了。”

    一队骑兵夹着几个官员在城中疾驰。

    “都闪开!”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那几个文官到了府衙,马上就亮出了身份。

    “政事堂了不起吗?”

    牢骚之后,府衙的官吏赶紧恭迎。

    可这些官员却板着脸道:“把地方腾出来。”

    “为何?”知府觉得自己太好欺负了,以至于连政事堂的几个小官也敢在这里拿大。

    大宋的规矩,官衙前面办公,后面就是主官一家子的住所。

    这是规矩,也是尊严所在。

    凭什么让出去?

    当前的文官看看左右,那眼神凌厉,然后说道:“官家马上到。”

    “什么?”

    知府的脚软了一下,“官……官家,这里是河间府。”

    官家应当在大名府坐镇,怎么到了这里?

    城中随即就多了许多军士。

    当一队骑兵出现在城外时,有人喊道:“是亲事官!”

    骑兵飞速进城,随即接管了城门和城门上方城头的防御。

    这是担心有人突袭行刺。

    随后大队人马就来了。

    无数骑兵簇拥着赵曙缓缓而来。

    “万岁!”

    官家亲临河间府,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代表着官家的信心和决心。

    赵曙进了河间府,韩琦当即令人接管了河间府的一切事务。

    “马上去打探消息!”

    赵曙来不及歇息,就令人去北方。

    “陛下放心。”韩琦说道:“按照军中的规矩,就算是平安无事,每日的信使也得来一趟。”

    “说说吧!”

    赵曙靠在椅背上,渐渐平静了下来。

    韩琦拿出文书说道:“沈安率军过了雄州,在新城击溃一万余辽军,随后简单就破了新城,接着就是范阳城。沈安领军攻打,很是轻松,此时辽人南枢密使耶律休领军三万来援,沈安以步卒列阵进逼,耶律休竟然不敢战,败退……”

    “好!”

    闭目养神的赵曙睁开眼睛,说道:“以步卒逼退敌军,不过……沈安做事喜欢坑人。”

    陈忠珩在边上不禁说道:“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这是韩琦说的。

    见韩琦和陈忠珩同时认可了自己的话,赵曙不禁苦笑道:“看来他喜欢坑人的名声广为人知啊!”

    “可不是。”韩琦笑道:“不过沙场征战,越能坑人就越好。”

    赵曙点头,“随后就是兵临幽州城下,朕只担心一个,辽军的援兵!”

    于是君臣就此安顿下来。

    第二天,赵曙正想去视察一番城防,就有信使来了。

    “官家,有河东路的消息到了。”

    赵曙刚吃完早饭,闻言笑道:“曾公亮那边有了消息,多半是好消息。”

    信使进来,禀告道:“官家,我军破了武州,大军正在逼向朔州。”

    赵曙点头,韩琦说道:“说清楚些。”

    “是。”

    信使说道:“武州敌军悍勇,我军多番攻打,最后折知城亲率折家子冲击城头,攻破了武州城。折知城重创,如今依旧在诊治中。”

    赵曙点头,然后负手走了出去。

    “你说说,朕难道是个小心眼的帝王?”

    身后的陈忠珩说道:“官家,谁敢这般说,臣定然要与他拼命。”

    “可折继祖就是这般做的。”

    赵曙的目光幽幽,“他这是想战死吗?然后让朕怜惜他折氏一族。”

    陈忠珩不敢接话了。

    韩琦过来说道:“官家,折继祖怕是想让折家从麟府路退出来,这也算是皆大欢喜。”

    “从未有一家一姓长久戍守一地,折家是悍勇,为大宋戍守麟府路立下了大功,可汉唐的教训犹在,武人若是长久戍守一地,必然会为祸。朕不想君臣之间最后兵戎相见,如此……”

    赵曙微微眯眼,“令人去河东路安抚折继祖,告诉他,朕会派人去麟府路。”

    “官家仁慈!”

    赵曙说道:“速去吧。”

    折家算是得了善终,以后融入大宋军中,该得意就得意,该失意就失意,全凭本事。

    陈忠珩低下头,觉得这个结果算是不错。

    “走,去看看。”

    赵曙带头,一行人出了府衙,准备去城头视察。

    到了城头,将士们行礼,赵曙微笑道:“你等在此戍守辛苦,朕……”

    “有人来了!”

    瞭望的军士发现了目标,却打断了赵曙的讲话。

    韩琦看了那军士一眼,说道:“官家,此人算是尽忠职守。”

    赵曙点头,“看看是谁来了。”

    众人站在城头看去,就见一队骑兵在疾驰而来。

    “大捷!”

    骑兵们齐齐高喊一嗓子,然后就从城门中冲了进来。

    报捷的不能挡,这是规矩。

    可他们没验证身份啊!

    聂久怒了,准备下去收拾人。可当他仔细看去时,却停住了。

    最先的那名骑兵竟然扛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块布,那布上有字迹。

    “陛下,这是露布报捷!”

    他回身狂喜的喊道。

    赵曙也按捺不住的道:“让他们上来。”

    可那队骑兵却忘记了露布报捷的规矩,冲进来后就撒欢疾驰。

    ——报捷,见到人你就得吆喝几声,见到城池你就得穿城而过,把好消息广而告之。

    但露布报捷不同,就是把捷报写在布料上,让百姓自己看。

    骑兵们得意洋洋的冲了过去,城头有人喊:“快止步!”

    可骑兵们的耳朵早就被这一路的风给灌满了,没听到。

    卧槽!

    报捷的竟然跑了?

    赵曙一头黑线。

    韩琦一脸懵逼。

    “快去追回来!”

    老韩怒了,聂久亲自出马,带着人追了上去。

    随后城头的众人都在嘀咕。

    “刚才谁看清楚了?”

    “那些信使跑的太快了些,只看到几个字。”

    “什么字?”

    说话的这人眼力超好。

    连赵曙的竖起了耳朵。

    这人洋洋得意的道:“某看到的是捷报……”

    草泥马!

    瞬间无数人想捶死他!

    连赵曙都在想要不要事后把这厮赶到西北最偏僻的地方去戍守。

    “还有……好像是高粱河三个字。”

    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

    感谢书友“乖张、升级”的盟主打赏。加更只能放下本书了。

第1760章 悍将姚兕

    “陛下!”

    赵曙听到了喊声,那喊声近乎于尖叫。

    他哆嗦了一下,“去,去看看。”

    不用去了,那些骑兵已经回来了,看着有些震惊于赵曙在这里。

    “聂久在流泪。”

    韩琦觉得自己的眼力能去军中竞争斥候人选。

    那些骑兵来了。

    他们昂首挺胸,当先的那个高高举着露布。

    竹竿后面的露布被春风吹的飞扬起来,就像是赵曙此刻的心。

    街边的百姓在喊。

    “……臣弼引军两万……”

    这说的是富弼。

    “……安引军十万出击……”

    赵曙身体微微前俯,恨不能一眼看完露布的内容。

    可在这里他没法看清楚。

    “萧衍雄激战。”

    “两度……厮杀。”

    “击溃敌军,围杀……”

    “伏兵出击。”

    韩琦已经在脑海里把此战弄出了个大概来,他激动的道:“这是……富弼引军两万在幽州城下,沈安领军十万出击,迎战萧衍雄……”

    赵曙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一战的场景,但他需要确认。

    骑兵们到了城下,簇拥着手持露布的使者上来,聂久都被挤在了后面。

    那信使近前,把露布拱手送上。

    韩琦接过,然后大声的念了出来。

    “……臣弼引军两万故作疑兵,敌军未敢出城……”

    “妙计啊!”赵曙不禁微微摇头,赞赏着。

    “……沈安领军十万出击,于高粱河一带遭遇北枢密使萧衍雄八万铁骑……”

    这是先给辽军的脸上贴金。

    这手段啊!

    赵曙不禁微笑了起来。

    “敌军两度冲阵,将士们山呼陛下万岁,奋战不退。”

    这个马屁拍的不错。

    赵曙的脸上浮现了红色,就像是喝醉了一般。

    “敌军士气消磨,沈安亲率万余骑反击,双方厮杀,敌军退却。”

    赵曙只觉得脊背发热,那种欲喷薄而出的欢喜在积蓄着。

    “敌军且战且退,我军两侧伏兵尽起,包围敌军……”

    “敌军慌乱遁逃,遗失无数兵器战马粮草……”

    赵曙觉得心跳一下就蹦了起来。

    “此战斩杀敌军两万七千,俘获三万六千……”

    “沈安筑京观于高粱河畔,铸京观石,曰: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瞬间整个城头都沸腾了。

    “万胜!”

    欢呼声轰然而起。

    “陛下!”

    韩琦激动的浑身颤抖,在极力忍着泪水的模样分外的让人动容。

    “高粱河……陛下,高粱河大捷!”

    赵曙重重的点头。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一战的意义了。

    “高粱河,轮回。”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八十余年前,大宋在高粱河把国运交了出去,从此辽人成为霸主。

    而在八十余年后,大宋再度崛起,在高粱河把国运夺了回来。

    “万岁!”

    那些军民在欢呼。

    赵曙走上前去,只觉得胸中全是畅快之意。

    “万岁!”

    欢呼依旧在继续。

    韩琦在他的身后说道:“陛下,这是您以一意坚持新政的结果,这是……盛世。”

    这一刻,他终于把盛世说了出来。

    “还差些。”赵曙说道:“等幽州城被攻下,等燕云之地全数拿下,那时……朕也敢说一句,这便是盛世来了。”

    “看看这些军民!”赵曙指着那些欢呼雀跃的军民说道:“辽人的威胁他们最清楚,大宋北伐他们最关切,如今一战告捷,他们的欢喜发自内心,朕在想,若是幽州城下了,他们会是何等的狂喜。”

    幽州城就是北伐的标志性据点,一旦攻下,北伐就算是成功了大半。

    韩琦在眨眼。

    若是有熟悉这位大佬的人在,定然会说他在琢磨着什么手段。

    “万岁!”

    赵曙下了城头,随行的亲事官们赶紧把他护在中间。

    “别担心!”赵曙上马,沿街缓缓而行。

    那些百姓站在两旁,甚至有爬到屋顶和树上的,都在拼命的呼喊着。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中,赵曙说道:“朕……想去北边看看。”

    韩琦正色道:“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说着他拉住了赵曙的衣袖。

    赵曙不禁感动,“韩卿的忠心朕知晓了。”

    韩琦刚想说话,赵曙说道:“总得去看看啊!朕在想着那块地方,失去了那块地方,大宋就失去了屏障,百年来处处被动挨打。听闻燕地的百姓对大宋颇为不满,朕不去安抚,那民心何时能回来?”

    等到了府衙后,赵曙当即令人去传信,“马上就出发。”

    陈忠珩跪下道:“陛下……”

    若是赵曙出了啥事,高滔滔能活剥了他。

    所以他如丧考妣的模样比韩琦还真诚。

    韩琦也跪下了,“陛下,此事臣去即可,您……”

    “韩卿!”赵曙去扶,却扶不动痴肥的韩琦,就说道:“如此你与朕同去也好。”

    说着他只是轻轻的搭了一下韩琦的手臂。

    嗖的一下,旁边的人只看到人影闪动,韩琦竟然就站起来了。

    呃!

    官家自然没有这等神力,结论就是韩琦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老韩早就想去北方浪一圈了,只是富弼在那,他去了会喧宾夺主,到时候在御前打官司他也赢不了。

    所以他一直在憋着,就算是赵曙刚才不提去幽州的事儿,他也会想办法溜过去。

    “陛下!”

    一群随行的官员们跪下了,准备用最传统的法子来阻拦帝王的冒险。

    赵曙见不得这种,觉得头皮发麻,病情有些要发作的先兆。就不耐烦的道:“朕的大军正在围困幽州,有何可惧怕的?朕去了军中,会比在此地更安全!”

    韩琦干咳一声走了过去,庞大的身躯笼罩住了那些人。

    “有老夫在,陛下安全无虞。”

    这个老不要脸的家伙!

    陈忠珩在边上看的分明,若非是顾忌韩琦的不要脸和跋扈,以及传闻中的力大无穷,有几个官员就准备上来收拾他这个佞臣。

    “出发出发!”

    韩琦比赵曙更急切。

    “陛下,那沈安下手快,臣就担心去晚了,幽州城陷落了。”

    韩琦心急如焚,赵曙一听觉得也是,“朕一路疾行。”

    陈忠珩在后面恨得咬牙切齿的。

    从这里到幽州三百多里的距离,连续赶路的话,官家很难熬过来。

    ……

    蔚州,一群黑影在城门前鼓捣了一会儿,然后飞快撤离。

    城门那里有火星在闪烁。

    “轰!”

    城门被轰然炸开,城中的辽军慌乱不已,衣着不整的冲了出来。

    夜色深沉,看不到人影。

    “是宋军!”

    ……

    营州。

    这里前方是大海,背后是中京道,所以从来都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守军很懒散。

    一个下午,数百辽骑来了。

    “看看哪里来的。”

    城门处的辽军懒洋洋的互相推诿着,直至那些骑兵近前。

    “你等……”

    “放箭!”

    那些辽军一阵弩箭射杀了城门处的军士,然后冲杀了进去。

    “万胜!”

    大宋话在营州城中回荡着。

    守军混乱不堪,这股子骑兵竟然一路杀到了军营外,然后用火油点燃了军营。

    “杀啊!”

    城中处处混乱,这伙辽军还冲进了州衙里,乱刀砍死了里面的十余名官吏。

    等城中的辽军总算是集结起来时,那数百来历不明的辽军早就不见了。

    处处烽烟!

    这便是此刻的大辽!

    ……

    朔州。

    “火炮打!”

    曾公亮在挥拳怒吼。

    一排火炮发出轰鸣,整座城池仿佛在颤抖。

    弩箭覆盖了过去,接着又是火炮。

    这样的攻击连续打了十几轮,火炮必须要冷却。

    “攻城!攻城!”曾公亮吩咐道:“要猛烈,要让西京道的辽人胆寒!”

    为了牵制西京道的辽军,宋军攻下武州后,出发的速度不快,足以让朔州守军派出人马去大同府求救。

    而现在,曾公亮要的是雷霆一击,让西京道的辽军无暇他顾。

    “领命!”

    一个浑身披甲的将领走了出来,回身喊道:“弟兄们!”

    “在!”

    数万步卒齐声呐喊,声势惊人。

    “跟着某!”

    “杀啊!”

    这是总攻!

    冲在最前方的就是姚兕。

    曾公亮喊道:“一次就破城!谁率先登城,老夫为他牵马!”

    边上的文官和武将们都不禁为之侧目。

    宰辅牵马,这份荣耀足以书入史册。

    姚兕当先登梯。

    城头上出现了敌军。

    “杀!”

    姚兕的杀伐很是大开大合。

    他力大无穷,长刀都比别人的宽厚,挥斩下去,当真是无人能挡。

    以他为突破口,宋军快速在密布尸骸的城头站稳了脚跟。

    那个身影一直在城头厮杀,随着弩手冲上了城头,大局已定。

    “万胜!”

    欢呼声传来,曾公亮意气风发的道:“老夫在此!幽州……无忧!”

    这闪电般的攻伐,西京道的辽人可还敢去救援幽州吗?

    “相公,是姚军主率先登城。”

    最新的消息来了,曾公亮笑道:“老夫说话算话,晚些为他牵马!”

    城中一阵厮杀,当城门大开时,姚兕同样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浑身浴血,侧身看着大同府方向,目光俾睨,就像是一尊魔神。

    这就是大宋的悍将。

    这样的悍将越来越多,越来越自信。

第1761章 燃烧的幽州城

    中京城。

    耶律洪基放弃了开春的游猎,而是在等候消息,处置应对宋军的北伐。

    他整日就在宫殿里和一群文武官员议事,时日久了,看着憔悴了不少。

    “……宋人此次北伐,声势浩大,可大辽只要坚守住幽州城,随后萧相公的援军就能在周围伺机而动,陛下,重演当年的高粱河之战并非不可能。”

    “若是能击溃沈安,陛下,臣请领军南下。”南院大王出班说道:“宋人从行新政以来,越发的强盛了,大辽要乘胜追击,只要攻入河北路,宋人内部定然会起纷争,那些反对新政之人就会出来咆哮,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臣觉着再来一次澶渊之盟也只是等闲。”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耶律洪基摇头道:“朕不要什么澶渊之盟,此战要一直打下去,目标是宋人的河北路,拿下河北路,汴梁就在眼前,宋人是迁都还是降了?若是迁都,只能把北方弃了,如此便沦为野狗,朕随时都能敲打的野狗!”

    “陛下英明。”

    气氛渐渐活跃。

    稍后议事结束,耶律洪基去了后面。

    琴声悠悠的后宫很惬意。

    地上有嫩草,偶尔见到的矮小花树上,嫩叶在春风中微微颤动。

    这是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耶律洪基蹲下来,仔细看着一株嫩草。

    他轻轻的抚摸着嫩草,就如同是抚摸着心爱的女人。

    “陛下!”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那刻意压低的声音。

    坏消息!

    耶律洪基瞬间就判断出了这个消息的好坏,他伸手按住嫩草,起身道:“宫中有杂草,清理干净。”

    “是,陛下。”

    跟着的内侍急匆匆的去寻人,稍后一群内侍宫女就开始了清理嫩草。

    琴声停住了,萧观音出来见到众人在抠嫩草,不禁叹息一声。

    她倚在门边,喃喃的道:“这是来了坏消息。”

    到了前面后,那些先前散去的文武官员们都在。

    “陛下。”信使跪下,低头道:“三日前,萧相公领军突袭沈安所部……”

    耶律洪基眯眼,想起了那把火,以及那个叫做曹雪芹的大宋男子。

    “我军在高粱河遭遇沈安所部七万人。双方列阵,我军猛攻两次,从清晨一直差不多到午时。”

    这种大战消耗人马的力量,更是在消耗士气和意志。

    “被击退了?”耶律洪基冷笑道:“萧衍雄出行前,朕让他小心谨慎,他干了些什么?”

    那个蠢货!

    信使抬头,竟然泪流满面。

    这个不对劲!

    耶律洪基霍然坐直了身体,喝问道:“这是怎么败了?”

    信使哽咽道:“沈安亲率一万骑发动反击,我军疲惫,士气低落,萧相公就领军后撤……”

    “这没错!”换做是谁在场指挥,也只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可那沈安……”信使说道:“他竟然在两侧有伏兵,就在我军混乱之际,沈安令人擂鼓为号,两侧的伏兵尽出,随即围住了我军……”

    耶律洪基深吸一口气,仰头闭眼,身体在颤抖着。

    “宋军一路追杀,我军最后收拢了人马,仅剩一万余。”

    耶律洪基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一股子焦躁从小腹那里直接窜了上来,直到胸膛那里。

    他的鼻孔里发出古怪的声音,脸上涨红,双手紧紧抓住坐垫,然后把坐垫抽了出来,奋力扔了下去。

    坐垫在空中飘了一下,无力的落在半途。

    “萧衍雄!萧衍雄他怎敢……”耶律洪基的身体倾斜靠在椅子上,他右手指着前方,骂道:“他怎敢坏了朕的大军!他怎敢……”

    帝王的嘶吼在宫中回荡着,沮丧的气息迅速笼罩住了中京城。

    “去!派出援军!”

    耶律洪基的命令有些混乱,随即被人提醒了。

    “陛下,此刻就怕析津府已然陷落,如此援军去了那里,面对的将是坚城,宋军守城的本事……”

    有火器的存在,以及神威弩的辅助,去攻打大宋的城池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去查探消息,谨慎些!”

    耶律洪基虚弱的命令被传递了下去。

    紧接着,他又令人去草原。

    “去告诉那些部族,不管是阻卜还是敌烈,告诉他们,若是不想跪下臣服于宋人,不想称呼他们的帝王为天可汗,那就加入朕的军队中,一起去击败宋人!”

    随后就是清算。

    萧衍雄一家子被拿下,从权贵的家人变成了奴隶。

    而耶律休的家人则是暂时逃过了一劫。

    “宋人十二万大军,沈安带去了少说十万,他竟然没有察觉,若是他聪明些,就该全军出城,一路攻击向前,如此败的将会是宋人!”

    耶律洪基真的恨不能杀了耶律休的家人。

    可一个臣子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陛下,当初沈安潜入了析津府,一把火烧掉了皇城,还留下了到此一游的字,析津府的那些汉儿有些蠢蠢欲动了,所以耶律休怕是不敢倾力出城,否则担心前脚出去,后脚城中的汉儿就会暴起……”

    “沈安!”耶律洪基砸烂了眼前能砸烂的东西。

    而臣子们在外面却面面相觑。

    “那沈安当初弄了这么一出,莫非是有意的?”

    “你以为呢?”

    “城中的汉儿动心了,宋军北伐时,析津府里就相当于有了五千宋人的奸细。”

    “那沈安好手段!耶律休远远不敌。”

    “富弼不必担心,某只是担心沈安……某担心析津府在他的手中撑不过十日!”

    ……

    “轰!”

    火炮轰鸣,铁弹从已经被打烂的城门里穿了进去,一路横扫。

    辽军并未堵死所有的城门,因为若是那样的话,就是承认再无反击的机会。

    当援军来时,守军必须要及时出城,前后夹击宋军。

    这就是当年高粱河之战胜利的因素之一。

    所以耶律休再谨慎,也咬牙留下两个城门没堵死。

    耶律休又判断错误了。

    他判断沈安会急不可耐的攻打幽州城,可沈安却只是用火炮在摧残城墙。

    城下,弩手们在仰头盯着目标。

    一旦被他们发现有人出现,少则七八人,多则数百人一起出手,用弩箭覆盖目标。

    这打的是什么?

    “宋人真有钱!”

    耶律休很艳羡宋人的豪奢,但他目前关注的地方是城门后面。

    他就站在侧面,看着一枚铁弹冲了进去,一个刚想看看门外情况的辽军脑袋被打成了烂瓜。

    脑汁和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但谁都不在意。

    在战阵之中,鲜血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一切牺牲为的只是胜利。

    “万胜!”

    城外传来了欢呼声。

    耶律休小跑着冲上了城头。

    “通天门的城墙垮了一截!”

    谢宾此刻的惶急看着就像是孩子般的无助。

    耶律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左侧的那片城墙已经垮塌了一段,这一段……

    致命的一段!

    “宋军一直在用铁筒子冲着通天门那一段打。”

    “为何?”耶律休的眼泡很大,看着很凶。

    谢宾说道:“我等的判断是……当初沈安进了幽州城,发现了通天门这一带城墙的薄弱。”

    “轰轰轰轰轰!”

    说话间宋人的火炮又来了一下,通天门一带在震动。

    “那里也危险了!”

    谢宾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尖叫。

    耶律休在看着那处。

    “补!令人去补!”

    他骂道:“死光了也要补!”

    辽军扛着麻袋开始出发了。

    “放箭!”

    弩箭覆盖了上去,那些辽军惨叫着倒在了途中。

    “再上去!”

    耶律休面无表情的看着麾下在赴死。

    “轰轰轰轰轰!”

    城墙在震动。

    “相公!”

    谢宾颤声道:“宋军有了这种东西,世上将再无坚城了。”

    在火炮的持续打击之下,号称雄城的幽州城也扛不住。

    “修补!”

    耶律休冷冷的抛下这句话,然后准备回去了。

    他需要休息一会儿。

    就在他刚走下城头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震动大地的声音。

    “嘭!嘭!嘭!”

    这是什么?

    他回头。

    城头上的辽军都在看着外面。

    “宋军攻城了!”

    数万步卒开始列阵出营。

    “这叫做劳逸结合。”

    沈安从容的道:“兄弟们和援军大战了一场,不歇息就接着攻城固然不错,可会有损士气。”

    富弼点头,“当年就是师老无功,最终被辽军击溃。”

    “准备……”

    沈安策马上前。

    “见过沈龙图。”

    王真朝浑身披甲,看着精神抖擞。

    沈安看了一眼那些步卒,说道:“一旦发动进攻,要如浪潮般的,不可停歇,不可给敌军喘息之机!”

    “遵命!”

    王真朝颔首领命,回身喊道:“兄弟们!”

    “在!”

    数万人齐声高喊。

    “进攻!”

    “弩手上前!”

    弩手们开始上前。

    “火炮上前!”

    火炮再度推进了些距离。

    “投石机上前!”

    投石机很笨重,但在人海战术之下,依旧很轻松的被弄了上来。

    火油弹和火药罐被装在了兜子里,有人手持粗香在等候命令。

    至于为啥不用火把……周围堆积着火器,火把一旦不小心点燃了些什么东西,瞬间就会把大伙儿送上天。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安。

    他微微颔首。

    “进攻!”

    “放箭!”

    无数弩箭争先恐后的飞上了城头。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爆鸣声中,铁弹撞上了城墙。

    火药罐在人群中爆炸,火油弹在城头引发了一处处难以扑灭的火头。

    幽州城……在燃烧!

    “为何不给将士们打打气?”

    富弼看的心驰神摇,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里是幽州,大宋牵挂了百年的地方,打幽州,无需打气!”

    就和后世的足球德比一样,双方的球员不需要打气,主教练只担心球员太过兴奋,需要给气氛降温。

    城头到处都是炸点,弩箭密集的覆盖上去,那些冲上来增援的辽军死伤惨重。

    等他们艰难的上了城头时,宋军来了。

    在他们的视线中,此刻的城下全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

    “放箭!”

    城头的箭矢只要落下去,就不会落空。

    可在宋军的浩大攻势面前,这一切都只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

    后续在等待命令的步卒们也没闲着。

    “万胜!”

    “万胜!”

    “万胜!”

    呼喊声就像是雷霆,慑人心魄。

    咚!

    咚!

    咚!

    雄浑的鼓声中,云梯纷纷搭在城头上,宋军开始蚁附攻城了。

    ……

    晚安!

第1762章 幽州城下的赵曙

    城头上已经展开了厮杀。

    在宋军突上了城头之后,弩箭就只能歇下来了,否则容易误伤。

    趁着这个机会,辽军疯狂的增援城头。

    双方在城头厮杀着。

    “我军劣势!”

    沈安放下望远镜,但却没有愁色。

    “这只是开始。”他对富弼解释道:“此时辽军依旧有生力军,尚未疲惫。”

    富弼叹道:“这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对!”沈安说道:“在此之前,某已经有了准备。”

    牺牲在所难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无谓的牺牲。

    “让贺宝……”

    沈安回身,把杨都和许昌叫了过来,“皇城司在城中有密谍,稍后就可以发动了。”

    杨都一惊,“今日就要破城吗?”

    沈安淡淡的道:“你以为某让火炮敲打了这么些天就是好玩?你等和贺宝的联络手段是什么?”

    许昌看了他一眼,有些怯意。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沈安想骂人,“说吧。”

    “就是唱歌。”

    “唱歌?”沈安笑道:“不错不错,那就叫人来演练一番,数万人的合唱,何其壮观呐!”

    许昌看着更尴尬了些,“沈龙图……”

    “说吧。”沈安很是和气。

    “就是石头记里的诗……”

    我曰!

    沈安牙痛,“哪一首?”

    许昌想捂头的动作很明显,“就是那首……一年三百六十日。”

    沈安瞬间想杀人。

    “谁决断的?”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

    许昌看了他一眼,觉得沈龙图的性格真好,和外面传的不同,“当初说是用别的怕是会被城中的军士察觉,就用诗词。可诗词……贺宝不懂,他最喜欢的就是您的石头记,沈龙图,您的石头记真是好……”

    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说正事。”

    “是是是。”许昌说道:“贺宝就喜欢石头记,还特别喜欢那首葬花吟……”

    沈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贺宝这个抠脚大汉坐在凳子上绣花,一边绣花,一边含泪唱着。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沈龙图?”许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这是暗号啊!

    沈安不断暗示着自己。

    “好,去教他们。”

    于是许昌就带着皇城司的人去教授那些步卒唱歌。

    歌词无需多,就是四句,不过是一会儿就成了。

    “准备……”

    许昌满面红光的在前方举起手,“开始!”

    数万人的大合唱开始了。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卧槽!

    沈安觉得这歌声太闹心了。

    城头上的厮杀仿佛都缠绵了许多。

    数万人唱完后,又齐声高喊,“林妹妹,我等来了!”

    苍天啊!

    弄死我吧!

    沈安捂着眼睛,觉得这是来自于曹雪芹的报复。

    十数万大军的征伐,竟然弄了这么一个不严肃的东西,传出去他真的没脸见人了。

    而在城中,贺宝听到了这些声音,不禁就激动了起来。

    “开始了!开始了!”

    他把那些装着火油的罐子放进了粪车里,按照规矩,全城戒严,但拉粪车的不会限制。

    为啥?

    因为人吃五谷杂粮,每天都要拉撒,有茅房的人家还好些,那些用马桶的人家你若是不管,回头城中就会香飘十里。

    你想想,将士们正在奋勇厮杀,抵抗着宋人的进攻,结果一个呼吸,不只是嗅到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有别的味道。

    这士气能起来?

    贺宝把粪车拉了出去,街上巡逻的军士见了都捂着鼻子避开。

    “收……夜香喽!”

    “这里!”

    今日的生意不大好,大概那些人家不敢开门,有啥情况都自家解决了。

    他一路拉着粪车往前,路过了府衙时,见到一群官员在门外焦急的等候着什么,心中就是一动。

    他装作害怕的模样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十余骑疾驰而来。

    贺宝偏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耶律休等人。

    大功啊!

    既然进了幽州城,他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当是自己战死了。

    所以现在他一心就想立功。

    立功之后,按照皇城司的规矩,他这等大功自然封赏优渥,到时候家中的父母和妻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男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父母妻儿吗?

    动手吧!

    他把准备好的火折子弄燃,然后不顾脏臭,打开了一个坛子的封口,把火折子丢了进去。

    轰!

    火焰升腾。

    他拉着粪车就往大门那里狂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就算是再挂一辆粪车也不会有问题。

    这就是小宇宙爆发了。

    “宋军正在猛攻,你等可马上去招募壮士,记住了,汉儿不可……那是什么?”

    耶律休正在交代事情,就见侧面一个男子拉着粪车在狂奔而来。

    关键是那粪车竟然在燃烧。

    “有刺客!”

    一个官员仰头大喊。

    随行的几个军士拔刀出来,准备拦截粪车。

    贺宝猛地呼出一口气,脖颈和脸都膨胀了起来。

    他在拼命。

    他全身的力气都爆发了出来。

    那粪车被拉的几乎要飞起。

    “啊……”

    贺宝双手一松,人就往侧面滚去。

    粪车依照惯性往前冲。

    那几个拦截的军士愕然,进退两难。

    然后粪车就径直撞了上来。

    嘭!

    粪车翻了。

    里面的屎尿和油料一起伴随着火焰冲了出去。

    耶律休下意识的就躲在了官员们的后面。

    火焰扑了过来。

    一股子臭味传来,耶律休马上就往里面跑。

    “啊……”

    那几个官员被点燃了,浑身是火在奔跑。

    “救命啊!”

    唯一幸免的耶律休开始呼喊。

    火焰已经堵住了大门,并开始蔓延。

    “起火了!”

    城中升起了火头。

    而在另一边,段西平和段涛父子出发了。

    他交代妻子:“你和二郎在家待着,有事也不许开门,只等我和大郎回来。”

    杜氏点头,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官人只管去,只是看好大郎。”

    段涛拍拍胸脯,“娘你放心,孩儿能弄死那些辽军。”

    杜氏和段峰都拿着自制的长矛在准备。

    段西平悄然打开大门,然后就看到了府衙方向的火头。

    “起火了!”

    他欢喜的回头道:“娘子,这是有好汉在动手呢!”

    “万岁!”

    外面这时突然迸发出了一声大吼。

    城头的厮杀正在激烈的进行着,一队骑兵却来了。

    沈安派出的斥候就和带路党似的,一脸的震惊和狂喜。

    真是丑态百出啊!

    沈安一脸的纠结。

    他觉得今天不是自己的黄道吉日。

    “林妹妹,我等来了!”

    那些步卒还在喊。

    羞耻啊!

    沈安摇摇头,富弼一怔,“安北,来了数千骑兵。”

    “那是谁?”

    沈安伸手在眉上看了看。

    “卧槽……富相!富相!”

    沈安在哆嗦。

    富弼也是如此,“这是……这是……”

    骑兵在加速!

    然后他们往两边分开。

    赵曙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幽州城下。

    身后的一辆马车上,韩琦那庞大的身躯也黯然无光。

    “陛下!”

    有人认出了赵曙。

    “陛下来了!”

    大宋帝王的亲征实际上是有传统的。

    赵匡胤兄弟俩就不用说了,赵匡胤是武将出身,赵匡义继位后也跟着玩亲征。等到了真宗时,这位皇帝想跑路,却被寇准拉着去了北方,最后差点就把辽人给干尿了……

    然后……

    然后就是仁宗皇帝。

    这位皇帝的性格就那样,说亲征,不说他自己愿不愿意,他若是敢说朕要亲征,臣子们就敢用口水淹没了他。

    等到了赵曙时,这位精神有些问题的皇帝比较偏执,一旦下了决定,九头牛都难拉回来。

    于是沈安愕然发现,大宋的皇帝,除去仁宗之外,好像都亲征过了。

    这个比列竟然意外的高。

    “万岁!”

    将士们沸腾了。

    帝王为何亲征?

    一是可以掌握军权,二就是鼓舞士气。

    看看吧,赵曙只是一露面,那些将士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

    疯狂了啊!

    宋军开始发狂了。

    沈安因势利导的吩咐道:“全军压上去!一个时辰后,城头不许有辽军!”

    命令下达,整个北征大军都疯了。

    “杀啊!”

    无数人在蜂拥扑向城头。

    城头上正在厮杀的宋军开始不知道是啥情况,等后续上来的将士们一说,顿时就炸了。

    “陛下亲临城下,兄弟们,把辽人赶下去!”

    宋军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前赴后继的冲杀下去。

    辽军却懵了。

    宋皇竟然到了城下?

    “万岁!”

    宋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辽军在节节后退。

    耶律休一身臭味的赶来了。

    “为何败退?”

    他要疯了!

    有溃败下来的将领哭诉道:“相公,宋皇来了!”

    耶律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喊道:“跟着我来!”

    他拔出长刀,率先冲向城头。

    在这一刻,他想到的是荣誉。

    作为大辽的枢密使,他必须要尽忠职守。

    可宋军的冲击力太强大了。

    城头上他们的弩手一排排的列阵放箭,那些大辽的勇士纷纷倒在了箭雨之下。

    随后他们的步卒凶悍的扑了上来,一股股的把辽军压了下去。

    “败了!”

    有人在溃逃。

    “城中有汉儿造反了!”

    这时,城中传来了喧嚣声。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歌声从城中各处传来。

    渐渐的,歌声越来越嘹亮。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汉儿开始发动了。

    耶律休只觉得心痛如绞,他跌跌撞撞的后退,靠在了城下。

    “万胜!”

    城头上,有宋军步卒兴奋的举起了一个犹在滴血的头颅。

    那是辽将!

    斩将夺旗!

    军中之大功!

    “万岁!”

    城下在欢呼。

    “嘭!”

    城门被彻底的撞开了,那些准备的伏击都消散无踪,宋军肆无忌惮的涌了进来。

    耶律休绝望的看着这一幕。

    “南京道……完了。”

    ……

    感谢书城的书友“顺其自然”打赏盟主,道个歉,熬不住了,只能等下本书加更。

    四更,求票。

第1763章 幽州陷落

    当城门被突入后,整个幽州城实际上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相公,咱们进城,还有机会!”

    麾下在劝说着耶律休。

    是啊!

    只要在城中聚集了麾下,那么他还能坚持下去。

    “准备!”

    他收拢了些麾下,在十字街头布下了埋伏。

    “看看宋军可来了?”

    有人探头往外看去。

    “宋军没来!”

    这不对啊!

    一般破城后,进攻一方就会往城里猛冲猛打,争取一鼓作气打乱守军的布局。

    可宋军……

    宋军一冲进来,就配合着城头的同袍们围杀辽军。

    这是沈安的吩咐。

    ——尽量避免辽军逃往城中!

    “他们竟然不是突入城中?”

    已经在长街上准备了伏击的耶律休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的圈套顿时就成了摆设。

    若是早些时候他带着这批人反扑一下,说不得还有些机会。

    “这里有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另一股宋军从侧面迂回过来了。

    这一股人马是奉命来抢占皇宫和府衙,以及看守仓储的。

    攻城一座大城市,首要就是占领仓储,随后是各种官方机构。

    这个沈安牢记在心。

    只是没想到自己派出来的精锐竟然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耶律休在路口埋伏。

    “杀啊!”

    依旧是老一套,弩箭招呼一波,随后骑兵就冲杀了过来。

    宋军士气如虹,而辽军被发现了之后,那种挖坑反而被坑的羞耻感一直挥之不去。

    顷刻间这批辽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跪地请降。

    耶律休被几个心腹护着节节后退。

    “这里有个大官!”

    城门那边的宋军越来愈多,围杀辽军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多余的开始冲向城中。

    然后正沉浸在那种伤感中的耶律休就被包围了。

    “弃刀跪地!”

    “这是辽人的枢密使!”

    耶律休举刀搁在脖颈上,喃喃的道:“陛下,臣辜负了您的厚望,臣……有死而已。”

    他想拉动长刀,然后长刀会割断一些咽喉,鲜血咻咻咻的飙射出来。

    然后他觉得手腕一紧,接着长刀就被抢走了。

    两个辽军一前一后扑倒了耶律休,然后大呼小叫,一脸狂喜。

    他们立功了!

    这是大功!

    宋皇,不,中原的帝王最喜欢活捉异族的高官和帝王,然后让他们在酒宴上跳舞取乐,以彰显中央之国的威严。

    “玛德!”

    一群宋军将士悻悻的准备继续进攻。

    有人低声道:“要不……弄死那二人?”

    弄死那两个辽军,俘获耶律休的功劳就是大家的了。

    这手段够狠。

    可却来不及了。

    大军已经突进了城中,不断有人在大声呼喊。

    “不许抢掠!放下兵器的不许砍杀!”

    这是军令。

    在进攻前就已经多次提醒了,若是此刻再犯,那就是罪加一等。

    城外,赵曙没想到自己一到就破城了,他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幽州一破,幽燕之地就大局已定,朕在想,何时能去中京道走一走。”

    这次连韩琦都变色了。

    “陛下,此事不妥啊!”

    “朕知晓。”赵曙很不满的道;“你等总是说帝王不可擅离京城,可京城有皇子监国,有老臣辅佐,怕什么?”

    沈安觉得赵曙就像是一个宅了数十年的宅男,一朝被放出来,发现世界真美好,进而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所谓听闻远方有你,我将日夜兼程。

    可在这个时代,远方有的只是凶险。

    “拿到耶律休了!”

    一声欢呼后,耶律休被带了出来。

    “这就是辽人的枢密使?”

    赵曙笑了笑,“看着很是倔强的模样。”

    压着耶律休的两个军士闻言就拉起了他的脑袋。

    那张被拉扯的变形的脸上全是愤怒。

    “宋人攻打析津府,这是背信弃义!”

    “拉走!”

    赵曙摆摆手,到了他这个境界,除非是皇族被擒,否则他没多大兴趣。

    但对于宰辅们来说,耶律休就是个大玩具,他们能玩出许多花样来。

    比如说献俘的时候让耶律休诉说着大宋的威严,和耶律洪基的昏庸。

    这是对辽人的打击。

    也可以让耶律休变成苦力,不时让他写封信给耶律洪基。

    若论手段,其实谁都比不过大宋。

    城中在迅速的肃清残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陛下,大局已定,到大营里去歇息吧?”

    今天赵曙是不能入城的,至少得等到城中彻底的安全了再说。

    赵曙点头,在不犯病的时候,他让人联想到了仁慈的仁宗皇帝。

    而沈安的事情很多。

    “沈龙图,城中的汉儿起事,如今不知如何安置他们。”

    “带出来。”

    耶律休就在边上接受讯问,闻言他冷冷的道:“那些汉儿都是有钱就是爹的贪婪之辈,今日他们起事,明日他们依旧会起事,你们见永远无法征服这里。”

    这是恶毒的诅咒,也是另辟蹊径的猜疑。

    这话要是传到了赵曙的耳中,幽燕之地怕是要多折腾几次。

    稍后那些人来了。

    数百人,段西平父子是头目,走在了最前方。

    “辛苦了。”

    沈安拱手。

    众人还礼,“不敢。”

    “有人说你等是见钱眼开。”

    沈安指指边上的耶律休,众人心中一冷,段涛低声道:“爹爹,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可某却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沈安指着幽州城说道:“一百余年前,石敬瑭一心卖国求荣,冲着辽人喊爹爹,恬不知耻,导致幽燕之地拱手相送,你等的祖辈就是从那时起,变成了辽人。”

    沈安一直不理解石敬瑭的行径。

    从晚唐开始,不管是哪家藩镇手握幽燕之地,都在警惕着辽人。

    一句话,咱们打生打死是咱们内部的事儿,和辽人没关系。

    哪怕是那些藩镇和辽人称兄道弟,但那只是妥协,幽燕之地是不可能送人的。

    而石敬瑭却一个劲的突破下限,不但双手送上幽燕之地,还冲着耶律德光喊爸爸。

    别人当时劝了还劝不住,拉也拉不住。

    你都把燕云之地给了耶律德光,就不用喊爸爸了吧?

    不!

    石敬瑭执拗的非得给自己认个爹,一心冲着北方喊爸爸。

    “那时候你等的祖辈不甘被异族统御,他们不断的起事,不断被镇压,那时的幽燕之地全是血腥味。”

    时光走过了一百多年,多多少少还有些记忆。

    “辽人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幽燕之地行汉政,你等可知道自己的祖宗吗?”

    “你等的祖先乃是汉唐,自始皇帝统一**以来,我们从未屈服过任何外敌,哪怕今日被打趴下了,可终究有一日会重新站起来。”

    “今日,大宋光复幽州,你等估摸着还有些浑浑噩噩吧。”

    沈安笑了笑。

    段西平说道:“沈龙图,祖辈只说我等是汉儿,但……许多东西都没教。”

    “某知道。”

    沈安的微笑让大家都放心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些来对大宋的印象。

    “早些时候大宋那边赋税重,好些人都逃了过来,说这边好。”

    这是个耻辱!

    不知何时,换了一身便服的赵曙被众人簇拥着出来了。

    “是,那时候大宋艰难,国中有难处,外部每年要给辽人钱财,还得在西北和北方维持庞大的驻军,以防止辽人和西贼入寇,那时的大宋缺钱。”

    沈安并未避讳那些错误。

    赵曙微微点头,那种含糊以对的方法他看不起,也不喜欢。

    “可我们终究能再度站起来,于是陛下继位,新政处处开花结果,国内百姓的日子越发的好了。这些你等都应当感知到了。”

    沈安看着笑眯眯的,格外的亲切。

    “是啊!这几年再也没人跑过来了。”段西平很是感慨。

    而段涛却很是欢喜的盯着那些将士看,觉得他们很是威武。

    “你等都是有功之臣,回头官家那边定然会有赏赐,在此之前,你等要配合大军整肃城中的秩序。”

    众人轰然应诺。

    沈安含笑道:“你等远离中原多年,不知汉儿的风姿,明日大军入城,你等可观之。”

    众人被带着进城,配合大军维持秩序。

    沈安回身就看到了赵曙,急忙行礼。

    “说的很好。”

    赵曙赞许道:“让他们知晓大宋的情况,如此他们才会倍加珍惜如今的日子。”

    韩琦和富弼这两个老冤家在后面看着有些别扭,沈安在想会不会打起来。

    老韩应当是后悔了吧。

    若是当初知晓今日的辉煌,他估摸着会选择来北方,而不是西北。

    但此刻后悔也晚了,他只能听着富弼一会儿刺自己一句,一会儿讥讽一句。

    “明日进城你准备了什么?”

    赵曙很是好奇。

    “陛下拭目以待就是了。”

    沈安自信满满的模样让赵曙不禁笑了起来,他也不想追问,就等着沈安给自己的惊喜。这时贺宝来了。

    一身臭味的贺宝让众人不禁皱眉。

    沈安郑重介绍道:“陛下,诸位相公,这位就是皇城司在幽州城的密谍贺宝,他为了潜藏下来,就去做了拉粪车的活计,每日干着腌臜的活,一直在收集火油,收集消息,上次臣就是靠着他才能从容进出幽州城。

    先前他用粪车纵火,点燃了府衙,更是烧死了几个官员,连耶律休都差点被殃及。”

    众人不禁讶然,看向贺宝的目光中都多了尊重。

    “有功之臣。”

    赵曙只是说了四个字,却是价值千金。

    回头贺宝就算是翻身了。

    官家亲口说的有功之臣,皇城司谁敢怠慢他?回头张八年得仔细琢磨该怎么赏赐贺宝,该给他怎么升官。

    这就是升官发财只是等闲啊!

    君臣往大营去了。

    贺宝站在那里发呆,有人问道:“贺兄弟这是想什么呢?欢喜傻了?”

    “是啊!欢喜傻了!”

    贺宝看着硝烟中的幽州城,只觉得自己逃脱了一个囚笼,从此进入了一个宽阔的世界之中。

    他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大功啊!

    某要升官发财了!

第1764章 这里就是大宋

    第二天一大早,赵曙起来后,就出了帐篷,看着天边的残星出神。陈忠珩晚上睡得和猪一样,此刻肿着眼睛来伺候。

    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了,以至于他昨晚一倒下就睡的人事不省。

    现在他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脑子里也是空荡荡的。

    这样的感觉比较厌世。

    但陈忠珩不怕。

    没多久他就笑容可掬。

    某的晏月啊!

    你等着某回去。

    洗漱完毕,然后是早饭。

    “陛下,只能有这些了。”

    两名亲事官送来了早饭。

    但只是一碗而已。

    这是帝王出行的标准配置。

    一人端着碗,一人在边上盯着,防止端碗的那人下毒。

    碗里是汤饼,热气腾腾的。

    “竟然有鱼?”

    赵曙看到了一条小鱼,外加一块羊肉,不禁胃口大开。

    这几日他就顾着赶路,饮食都是干粮加饮水,就是在范阳那里补给了一次,他还记得当时戍守范阳的将士们看到自己的表情。

    震惊,加狂喜。

    武人们……不乏忠心。

    他微微点头,但却知道需要手段来维系这种忠心。

    可怎么着手此事,这个他还得慢慢的琢磨。

    吃了一口汤饼,他不禁讶然道:“谁做的?”

    鲜美啊!

    他发誓自己从未吃过如此鲜美的汤饼。

    “是沈龙图。”

    赵曙笑道:“朕就知道是他。”

    亲事官说道:“沈龙图说人多手杂,旁人做的就怕不尽心。”

    赵曙微微点头,慢慢吃着。

    什么不尽心?

    给他这个帝王做饭的厨子谁敢不尽心?

    沈安是担心这里人多手杂,不安全罢了。

    这才是忠心。

    赵曙吃了汤饼,随后更衣。

    今日他将入城,一路安抚幽州民心。

    他走出了帐篷,一路到了前方。

    巨大的阵列已经成型了。

    将士们擦亮了甲衣和兵器,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晨曦中,阵列在沉默着。

    沈安等人上前行礼,赵曙微笑道:“朕今日就是看看,你等只管放手施为就是了。”

    韩琦问道:“还要等什么?”

    沈安指着天边说道:“还得等朝阳。”

    “好兆头!”

    富弼不禁夸赞道:“如今的大宋正如同朝阳,而辽人却是日薄西山了。”

    赵曙含笑道:“正是如此。”

    当第一抹朝阳出现在东方时,沈安点头,前方的一队军士出发了。

    他们带着各种祭祀的东西缓缓走了过去。

    紫色一抹照在城头上,城中的百姓都出来了,站在街道的两边。

    耶律休也被带了出来,站在昨日起事的那群百姓的中间。

    “他们来了。”

    朝阳下,那队军士缓缓走来。

    一张案几摆在了街道的中间。

    当先走来的军士们端着祭品,缓缓放在案几上。

    随后有人点燃香烛,烟雾开始渺渺。

    一人把一个牌位放在了案几的上面,瞬间周围就沸腾了。

    “是幽州死难者的牌位。”

    有人在激动的说着。

    消息蔓延开来,耶律休发现不少人都是热泪盈眶。

    一个老人哽咽道:“那些人啊!他们不停的反抗,然后被杀光了。”

    他看着周围的人,“你等的祖辈都有人死于幽州,那时候辽人在幽燕之地残暴,动辄杀人,那些不甘屈服的汉儿就频频起事,每次都被杀光了,可用不了多久,又有人带头……就这样,杀之不尽……”

    气氛越发的肃穆了。

    老人喘息了几下,“老夫本以为世间再无人记得他们,谁曾想大宋竟然这般有心,记得来祭奠他们。”

    他走了出去,有军士想阻拦,被对面的密谍摇头阻止了。

    老人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跪下,然后叩首,再抬头时,仰头喊道:“爹爹,大哥,魂兮归来!”

    老人看着得有七十岁到八十岁的模样,他一再叩首,有军士过去搀扶他起来。

    “大宋记得你们!”

    老人哭的不能自已。

    那些幽州的百姓都在想着家里传下来的那些话。

    当年的幽燕之地,汉儿从未屈服过辽人。

    他们渐渐的习惯了辽人的统治,而老人的一番诉说,一下就掀开了那些记忆。

    “行礼!”

    前方的军士们在行礼。

    牌位在烟雾中模糊着。

    有人喃喃的道:“咱们是汉儿!”

    “咱们本来就是汉儿。”

    “某还会写大宋的字。”

    “某会背许多诗词。”

    “……”

    一种说不清的认同感在渐渐浮现。

    耶律休站在那里,突然嗤笑道:“骗人的东西!”

    段西平回头看着他,认真的道:“我等的祖先乃是汉唐而来,当年你等的祖先只能俯首称臣,高呼天可汗。”

    耶律休涨红着脸道:“可那些有辽人血脉的呢?”

    段西平微笑道:“你没听说吗?何为汉儿,认同这个大宋,你就是汉儿。”

    耶律休兀自喋喋不休,说道:“什么神灵,一看就是哄人的。”

    段西平呵呵一笑,“我等的神灵就是祖先,就是列祖列宗。而此刻,许多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祖宗。”

    是啊!

    在这场祭祀之中,他们寻到了自己的祖宗。

    那些老人根据回忆,或是亲身经历,在给周围的人说着当年的事。

    那些军士在挪动案几。

    他们把案几抬到了边上。

    接下来就是入城。

    嘭!

    嘭!

    嘭!

    脚步声震动着大地,所有人不禁都把身体往外探,看向了城门方向。

    一面大旗突然出现在眼中。

    宋字旗在飘扬!

    那个走在前方的巨汉须发斑白,此刻心中无比骄傲。

    全军第一个走进幽州城,还是执旗者,这份荣耀足以归去向儿孙夸耀。

    随后就是阵列整齐的步卒。

    这些步卒经过了多次厮杀,眼神漠然,仿佛世间再无事务能让他们挂心。

    他们的脚微微抬起,然后踩踏下去。

    嘭!

    无数脚步声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

    那锃亮的甲衣闪闪发光,那刚打磨过的刀枪闪烁着寒芒。

    整个阵列排山倒海而来。

    所有人不禁都哦了一声,然后身体被这股子威势所震慑,想退回去,但心中却极度不舍,于是就摇摇晃晃的。

    大旗猛地挥动了一下。

    这等大旗非巨汉不能掌握,但要想挥动自如,还得力大无穷。

    王却就是最佳的人选。

    他张开嘴,奋力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巨大的声音就像是雷霆在轰鸣,低沉,却格外的振奋人心。

    “这是……无衣!”

    一个孩子欢呼了起来,“我记得,我会背……”

    他昂首认真的跟着唱了出来。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兴于一千多年前的诗歌,纵使在千年后,依旧让人心潮澎湃。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了起来。

    段西平骄傲的道:“大郎,二郎,千年前周室内讧,以至于外夷入侵,危在旦夕。当时的秦国,是秦襄公吧。对,秦襄公的封地就在附近,于是起兵共抗外夷!”

    段涛读书不行,但段峰却不错,他仰头问道:“爹爹,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也有些这个意思。”

    段西平点头,“对,不管有多少纷争,但当有外敌时,我等汉儿就该携手抗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段西平父子三人大声的跟着高唱起来。

    耶律休茫然看着这一幕。

    千年前吗?

    千年前的中原是什么样的?

    他恍惚记得有人说过什么……

    千年前的中原很可怕,大军频繁出塞,打的塞外的诸部族纷纷往千万里外迁徙。

    那时的汉儿……

    他看着那些高唱的人。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辽国在文化上早就被同化了,特别是在贵族和官员中间。

    而且他们也有科举,一样要考试,一样要借此为官。

    所以他听的懂这首诗的意思。

    谁说我们没衣裳穿,与你一起穿那件衣裳。修整我的矛戟,我们一起出发。

    幽州城中的百姓都兴奋的跟着大声高唱。

    这首诗出现的时机太好了。

    在这个时刻,让幽州百姓知道大家是手足兄弟,并肩杀敌的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让我们并肩去厮杀!

    城中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城外,在等待的赵曙和宰辅们都被这震耳欲聋的歌声给震住了。

    城门那里,陈忠珩踮脚往里看,然后回身跑过来。

    “陛下!幽州城里的百姓都在跟着唱呢!看着好热闹!”

    赵曙微笑道:“朕听着都觉着热血沸腾,选的极好。”

    韩琦叹息一声,“沈安说要唱什么歌,臣当时听了就觉着不错。”

    可昨夜他听到了营中的将士们在低声唱歌,就说吵得很,听了聒噪。

    富弼冷笑了一声,觉得此人果真是无耻。

    连赵曙都觉得这位首相真的是让人无言以对。

    “陛下!”

    城口处的亲事官们突然分开,站成了两排。

    这是欢迎大宋皇帝陛下进城。

    赵曙轻轻策马,战马缓缓前行。

    稍晚些后,韩琦等人跟了上去。

    门洞里有些阴,还有些潮湿,赵曙不禁微微皱眉。

    前方就是出口。

    两排亲事官组成的骑兵在左右引导。

    战马迈动着优雅的步伐走出了城门。

    光明降临。

    “万岁!”

    无数欢呼声。

    以及无数挥舞的手臂。

    这一刻。

    这里就是大宋!

第1765章 实诚的苏轼,强硬的皇子

    京城,从赵曙走了之后,赵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赵曙在时,他只需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去琢磨就好了,不需要承担什么。

    那时候他觉得日子很苦闷。

    现在他奉命监国,按理该不苦闷了吧?

    哎!

    清晨,赵顼早早就起了。

    身边的女人动了一下,赵顼说道:“你无需管。”

    女人赶紧坐了起来,一股子属于女子的气息扑过来,赵顼不禁心中微动。

    但他随即就想起了沈安的嘱咐。

    年轻人,现在不节制,小心以后用不上。

    他没学会自家老爹的痴情,不,更多的是高滔滔给他选的媳妇向氏不算彪悍,所以他能肆无忌惮的做小蜜蜂。

    这个女人长相妩媚,让他爱不释手。

    不过女人不可骄纵,就算是喜爱也不能形于色。

    他起床洗漱,然后吃了早饭,就去了朝中。

    韩琦和富弼去了北方,剩下的是曾公亮和包拯,外加一个文彦博,这就是一个小朝廷。

    “范阳一下,剩下的就是幽州,这是决战,有陛下在大名府坐镇,大宋定然能获胜。”

    曾公亮很遗憾,觉得自己没能参加北伐,而韩琦却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摸摸大腿。

    哎!

    身前没有那个宽厚的身板,没有不时偷袭来的一脚,或是一巴掌,老夫真的不习惯啊!

    赵顼是监国,大部分事情只是听,然后简单表态。

    曾公亮和包拯是老臣子,文彦博更是前首相,三个臭皮匠处理政事的速度超快。

    没多久事情就差不多了。

    最后一个议题,曾公亮面色凝重。

    朝政中,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议题往往都不小。

    赵顼眯眼看着虚空,仿佛是在神游物外。

    这是姿态。

    ——我没想过沾染权利!

    皇家父子就是这种常态。

    “今春的雨水多。”曾公亮看了看笏板,“只是却比往年多了些,三司有人下去查验了,臣就有些担心会不会发生水患。”

    黄河就在汴梁的不远处,蜿蜒如长龙。

    这条长龙的脾气不好,特别是有人想让它换个地方时,那必然是要咆哮的。

    文彦博干咳一声,准备说话。

    黄河对于他而言不怎么友好。

    先帝时他担任首相美滋滋,结果就有人炮制了河图事件,捅了他一刀子。

    而河图就是黄河最有名的出产。

    哎!

    想起这个,连赵顼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同情。

    河图事件大伙儿都知道是假的,但当时的局势需要这个事件,于是就变成了真的。

    文彦博说道:“此事要谨慎,如今千头万绪,北伐最大,一切都要以北伐为主。”

    这是基调。

    老臣就是老臣,这一记警钟敲得恰到好处。

    包拯没吭气,稍后散去,他径直去了三司。

    韩绛很忙。

    “三司的事务本就繁重,北伐一起,事情多的让老夫只想一头撞死在值房里。”

    韩绛看了一眼墙壁,包拯非常耿直的道:“那墙壁撞不死人。”

    韩绛捂额。

    包拯很认真的道:“那年老夫任职三司使时,有个官员贪腐,抓他时他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结果头上撞了个大包,人却没死,只是后来疯疯癫癫的。”

    “希仁……”

    韩绛想和包拯决斗,但觉得自己不一定有胜算。

    他放开手,“你说的粮草之事……托这几年风调雨顺的福,加之大宋解决了西贼,所以粮草积蓄了不少,可你知道的,北伐一起,大军就是吞金的饕餮,粮草更是流水般的送过去。”

    “希仁。”他身体微微前俯,“可是为了春雨之事?”

    宰辅就没有良善之辈,韩绛顷刻间就猜到了包拯的来意。

    包拯点头,“此事老夫在想,可否拨些钱粮……好歹把河堤修补一番。”

    “难!”

    韩绛看来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你要知道,老夫这个三司使如今只盯着北伐,北伐成功,什么事老夫都能接受,希仁……”

    韩绛放低了些声音,却面露凶狠之色,“这是大宋百年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说句……”,他看看关闭的房门,再度把声音放低了些,“说句不该说的话,只要北伐成功,就算是黄河决堤了,老夫……”

    他用力捶打了一下桌子,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而韩绛显然是选择北伐为主。

    ……

    宫中,赵顼已经把王雱等人召了来。

    “今春的雨水你等可有发现?”

    王雱孤傲,苏轼含笑。

    “今年的雨水多了些。”苏轼说道:“春雨缤纷,可今年却是春雨磅礴,某的诗词却少了些,不该。”

    赵顼看了他一眼,觉得苏轼作为供品挺合适的。

    王雱微微仰头看着虚空,“此事不可小觑。”

    赵顼颔首,王雱继续说道:“黄河一旦决堤,沿岸……关键是河北路会倒霉,朝中的宰辅们定然是关注着北伐,至于黄河决堤,某以为,就算是决了,只要北伐胜利,他们都认为值得。”

    苏轼干咳一声,“为何不能修补?招募民夫,这个不是问题。只是钱粮罢了。”

    王雱看了他一眼,“北伐耗费的钱粮多的吓死人,关键在于,要看北伐持续多久,若是耶律洪基加派援军,到时候再打一两个月,子瞻,那钱粮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此时多留些钱粮,到了那时才能多出几分胜算,所以宰辅们才会这般狠。”

    苏轼以手托腮,“也就是说,北伐多久能结束,这才是最要紧的。”

    王雱用欣慰的目光看着他,“对。”

    大哥,你别再出馊主意了行不?

    苏轼叹道:“可某就是信安北。”

    王雱笑了笑,赵顼同样如此。

    赵顼眯眼,王雱知道他是要做决断,就招手,等王崇年过来后说道:“弄些酒来。”

    王崇年看了一眼赵顼。

    赵顼摇头,“我还不需要用酒来帮助自己下决心!”

    对于优柔寡断者来说,酒精在许多时候就是他们的勇气。

    王雱听出了些味道,就说道:“如此某去御史台。”

    赵顼点头,苏轼茫然,“某去做什么?”

    王雱起身道:“子瞻你可去打探消息,看看今年的春雨可会导致大水。”

    “好!”

    苏轼是个诚恳的人,稍后就径直去了城外。

    才出城他就遇到了春雨。

    春雨贵如油,春雨润物细无声。

    可今年的春雨却不小。

    苏轼倒霉了。

    他一路挣扎着到了距离黄河三十里的地方,马儿咆哮,人立而起,把他摔了下来。

    他差点被这一下给摔背过气去,等爬起来后,马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背时的!

    他跌跌撞撞的往边上的村里去。

    村子不大,可此刻外面大雨,大家都蹲在家里无事可做,有打孩子的,有打媳妇的……

    就在这热闹中,苏轼来了。

    “敢问……这雨水,今年可会发大水?”

    浑身如落汤鸡般的苏轼让村民们很是好奇。

    几个年轻人说不会,然后被一个老人骂走了。

    “赶紧走!”

    老人也准备赶走苏轼。

    “老人家。”

    苏轼可怜兮兮的道:“某是御史,来访查民情的。”

    “御史?”

    老人问道:“可有证据。”

    苏轼遇到了一个谨慎的老人,但等他拿出被浸泡的没法看的一份半成品奏疏时,老人不信,最后他拿出了私章,盖了一下。

    “车婆……”

    一个据闻是村里最有学问的男子来看了印章印出来的字,疑惑的道:“车婆是什么?”

    苏轼仰天长叹,“是东坡啊!”

    我去!

    某不是婆,是汉子!

    这一刻苏轼想死。

    “不认识!”

    老人依旧不搭理。

    苏轼绝望了,关键是又累又饿,还有些冷。

    他觉得自己讨要一点热水和汤饼定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摸出了一串铜钱。

    老人的眼中多了亮光,“今年的春雨,比那年黄河决堤时还大。”

    苏轼低头看看手中的铜钱,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是要给钱才肯说实话啊!

    他觉得民风不够淳朴,不够好。

    于是他再度出钱租借了一头驴,就这么斜坐着回去。

    一路有个大汉跟着他,说道:“苏御史您别管他,他……他家大郎病了,为了治病,家里都折腾光了。”

    苏轼有了些明悟。

    在许多时候,坚强也得向现实妥协。

    但他骄傲的觉得自己不会。

    到家后,他开始奋笔疾书,然后倒下。

    “交给……交给元泽!”

    苏轼发烧了,但依旧记得自己的职责。

    当王雱得了这份记录时,皱眉道:“子瞻太实诚,可为友。”

    他没动。

    晚些来了几个消息。

    “说是今年的雨水太大了些,说不准,不过发大水是一定的。”

    “黄河边上的渔夫说了,今年若是不发大水,他就把自己的渔船一把火烧了。这话是他收了一贯钱后说的,某告诉他,若是谎言,皇城司会寻他说话。”

    “……”

    就在赵顼说出了那番话之后,王雱就已经做出了安排,这些人手就是去黄河附近打探消息的。

    王雱稍后进宫求见。

    “各处的消息都是今年要发大水。不过发大水是否会决堤,这个不好说。”

    苏轼的消息就被放在了这些消息的里面,显得格外的不打眼。赵顼翻看到了之后,说道:“子瞻是个好人。”

    他继续往下翻看消息,等看完后说道,“如此……我知道了。”

    王雱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想如何做?退缩?还是硬顶上去。”

    赵顼跪坐在席子上,深吸一口气,说道:“有人说皇子监国当无为,可我却不能坐视黄河泛滥。”

    他随即召集宰辅重臣们议事,提及了今春黄河泛滥的可能性。

    怎么办?

    臣子们也很为难。

    “招募民夫,修补河堤!”

    赵顼的决定马上就引发了反弹。

    各种意见都有,但支持的不多。

    ……

    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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