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6章 时移世易,积极进取
等文彦博走后,陈旭苦笑道:“今日沈安一人来此,就让枢密院上下毫无招架之功,难堪呐!”
冯京突然笑道:“某那岳丈总是说沈安文武皆有大才,让某这个枢密副使去请教一番,可某大了他二十余岁……”
陈旭不解的道:“学问并无年纪的差别,当世,你这个是有些偏执了。”
当年老夫子还能和两个孩子讨论太阳的问题,所以读书人都以不耻下问为美谈。
“某不是那等人。”冯京幽幽的道:“新政多有偏颇,某数次上奏疏为此进言,而那沈安却是新政的大将,某与他……那便是对头。”
陈旭再看看地图,“老夫总觉着他沈安北的这个谋划太凌厉了些,若是河东路被动了怎么办?”
“某担心的就是这个。”
冯京走过来,指着河东路那一块说道:“旁的某都觉着还行,可河东路那边随时转为主攻的地方,某觉着这是一厢情愿。若是幽州这边的辽军疯狂反扑……怎么办?”
“你怕再来一次高粱河之败?”陈旭摇头,“时至今日,大宋不同于太宗皇帝那时候了。”
“某知道,不过某还是以为要一步步的走,所以当初制定谋划时,才说河东路那边是袭扰。”冯京嗤笑道:“但沈安觉着大宋可以两路去。可两路去,不如专攻一路的好啊!”
陈旭说道:“看看朝中的意思吧,官家和宰辅们定然会仔细思量。”
“相公赞同沈安的说法,看来这是……”冯京低声道:“外面有人说相公执掌枢密院有些保守,所以相公今日一反常态,支持了沈安的激进想法。”
陈旭叹道:“那岂不是为了激进而激进?”
……
文彦博一路进宫,把沈安关于北伐的看法禀告给了赵曙。
随即赵曙就召集了宰辅议事。
“打西京道吗?这是个好主意。”
“对,打下西京道,咱们再派出人手去上京道挑拨离间,只要阻卜等部作乱,辽国就是内忧外患,不灭何为?”
“……”
宰辅们都化身为事后诸葛亮,纷纷赞美着。
赵曙也是红光满面,“朕最喜的还是那句话,汉唐时的汉儿,又回来了。大宋啊!终究有重归盛世的那一日,朕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宋盛世,他必然就是缔造那盛世之人,当标榜千古,和汉武帝、唐太宗并肩。
只是想想,赵曙就觉得这才是一个帝王最巅峰的时刻。
他甚至还想了一下自己驾崩后的谥号。
古往今外的帝王,无人不在乎身后名。哪怕汉武唐太宗也是如此。
“若是能打下朔州,麟府路的作用也不大了。”
这是包拯说的话,看似无意,却让赵曙想起了此事。
“甚好。”
赵曙用两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折家世代镇守一地,这近乎于是藩镇,这等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韩琦赞道:“沈安识大体。”
赵曙对此深以为然。
稍后回到后面,高滔滔亲自出迎,见他神色不错,就笑道:“官家这是遇到好事了?”
“是好事。”赵曙进去坐下,飞燕去弄茶水,让陈忠珩毫无用武之地。
“今日有武人建言,说是让沈安去枢密院任职。”
“太年轻了吧?”高滔滔也是这般反应。
“这是醉翁之意。”赵曙淡淡的道:“武人们对枢密院弄出来的那个谋划不满意,所以就用了这种法子来提醒朕,顺带把沈安推了出来。”
“枢密院……文相公老成谋国啊!”
高滔滔对文彦博的印象就是有些不要脸,竟然去贿赂先帝的小妾。
但更多的印象却是文彦博的沉稳。
“他却不懂这等大军厮杀的谋划。”
赵曙说道:“我先前令沈安去了枢密院,只是一番话,枢密院上下都被震住了。”
“那原先的谋划都作废了?”
“对,作废了。”
赵曙看着很是惬意,高滔滔却捂嘴笑了起来,“臣妾当年在宫外时,有一次出了郡王府,见到一个大汉去寻一群泼皮的晦气,臣妾还说那大汉要倒霉,谁知道那大汉竟然一人打一群,打的那些泼皮抱头鼠窜。想到今日沈安进枢密院,臣妾不禁就想到了这个。”
“你啊你!”赵曙想到这个场景,不禁也笑了,“促狭!”
沈安今日就相当于是去枢密院砸场子的,还砸成功了。
“文彦博看似高兴,可我却知道他是在苦笑。奈何自家没这个本事,只能看着沈安横扫枢密院。”
高滔滔听了一耳朵重臣之间的八卦,稍后去曹太后那里请安时就顺嘴说了出来。
“文彦博此人原先善于钻营,先帝当时敲打了他一下,此后就好了些。不过他后来的城府越发的深了,喜怒不形于色,看似不错,可这等人……老身以为不可柄国。”
曹太后手中有一张手帕,却是个绣了一半的半成品。
高滔滔哑然,然后问道:“娘娘,为何?”
曹太后放下手帕,揉揉眼睛道:“此等人更多的看重自身的进退,这里不敢动,那里不敢走,若是守成也就罢了,算是个平稳宰辅。可大宋如今国势灼灼,他若是接替韩琦,什么新政,什么进取都没了,只剩下了平稳。”
“平稳平稳……”曹太后眯眼看着外面,“大宋看似平稳了百年,再稳下去,那就稳不住了。”
高滔滔笑了笑:“娘娘高见。”
曹太后见她不以为然,就冷冷的道:“在许多时候,国运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宋在退,别国在进,时移世易,不亡何为?”
高滔滔的见识比不过她,只能唯唯而已。
曹太后知道她还是不懂这些,就起身道:“天气冷。”
高滔滔目光转动,见室内只有一个炭盆,就怒道:“那些刁奴竟然敢怠慢娘娘吗?都打杀了!”
曹太后摇头,说道:“天气冷,你说是烤火还是什么?”
高滔滔说道:“烤火,穿厚些。”
“是啊!大家都是这般想的。”曹太后起身道:“拿刀来!”
高滔滔一个激灵,瞬间就想跑。
可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没触犯太后,就讪讪的道:“这天气练刀冷呢!”
“和烤火比起来,老身更喜欢练刀来让自己暖和。”曹太后接过任守忠递来的长刀,说道:“枢密院保守,这是文彦博的性子所致。就像是天冷了穿厚些。而沈安的谋划积极,就像是老身练刀取暖……”
“哈哈哈哈!”
曹太后大笑出去,高滔滔呆坐在那里。
稍后她出去,就见外面刀光闪烁。
曹太后的身手依旧矫健。
高滔滔一路看了,稍后告辞。
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她想起曹太后的刀法,就弄了根棍子学。
只是一个简单的扭腰挥刀的动作,高滔滔就哎哟一声,“腰!腰闪了!”
哼哈二将赶紧冲过来,一左一右把她架了进去。
稍后御医来了,问了之后就说道:“闪到了一些,让圣人试试可能动动。”
里面的高滔滔试了一下,还行,就是有些酸。
“圣人说有些发酸。”
“那就无碍,歇息几日就好了。”
于是高滔滔就慵懒的躺着,晚些却突然一蹦而起。
正好赵曙进来探望,见她穿着内衣就蹦起来,就皱眉道:“腰不好就躺着。”
高滔滔坐下来,以手托腮,叹道:“臣妾这才知道娘娘话里的意思。”
“什么话?”
赵曙坐在床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高滔滔说道:“娘娘说文彦博保守,带着枢密院也保守了起来。而沈安的谋划看似激进,实则是积极进取……她用了个例子,天气冷了怎么取暖,臣妾说烤火加衣,娘娘说她更愿意去练刀让身子暖和……”
高滔滔抓住赵曙的手,目光炯炯的道:“臣妾此刻想来却是有些意思,娘娘怕是在暗指大宋不能保守,否则……”
说到这里,她赧然道:“先前见娘娘练刀,身形矫健,臣妾回来就拿着细木棍鼓捣了一番,竟然闪着腰了。”
这个赵曙刚知道,他说道:“最近你停了那个什么广播体操,回头还是得练起来。”
高滔滔点头,“以人喻国,若是大宋遇到事也是烤火,也就是保守。遇到强大的外敌时,就会如臣妾这般,提起刀就闪到了腰,那样的大宋,何以抵御外敌?”
赵曙一怔,点头道:“娘娘高见。先帝在时,从庆历新政后朝政就显得格外的保守,看似平稳了,可最终却留下了无数麻烦,让我也不得不重开新政。这便是积极进取了吧。”
“哎!”高滔滔叹息一声,“娘娘说文彦博守成有余,但当今的大宋却不能让他柄国。”
“当然不能。”赵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说道:“文彦博稳沉,但却保守,不说他反对新政之事,若是他秉政,大宋定然会渐渐平静下来。”
“在这等时候如何能平静?”
赵曙回身道:“文彦博会为了平息那些人的怨气,把新政搁置了,或是暂缓,或是延缓,那样的局面……迟早就和先帝时一般。所以我从未想过让他再度成为首相。”
高滔滔点头,心中安稳了些,“沈安怎会有这么多的见识?”
“邙山一脉的学识高深莫测,幸而他开了家邙山书院,也算是为国所用。”
高滔滔笑道:“当初邙山书院还没人去读,如今算是炙手可热了吧?”
……
“可惜官家还是没同意。”
种谔有些惋惜。
种平惊讶的道:“郎君您还真是想沈安担任枢密副使?”
“为何不能?”种谔淡淡的道:“那些人尸位素餐,早该让贤了。”
“郎君慎言!”
种平看看左右,这里是街上,幸而行人不多。
他低声道:“武人怎可干涉重臣的任用?郎君,若非是官家没把你说出去,此刻……弹劾您的奏疏已经堆满了御案了。”
种谔冷笑道:“前方屯兵戍边却听这群人的指使,憋得慌!回头哪日某做几首词来,好生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文武双全,羞他们一羞!”
这时边上走过几个学生,看着朝气蓬勃。
“说是御史台要来咱们书院挑人了。”
“嗯,这是司业说的,司业的父亲就是御史中丞,那定然没错。”
“只是咱们去了御史台能做什么?别一辈子都是小吏。”
“嘁!你看看三司户部衣料案的学长程凌,如今衣料案就在他的执掌之下,谁说咱们只能做小吏?”
“对,只要努力,定然能让杂学扬眉吐气!”
几个学生远去。
种平震惊的道:“邙山书院竟然已经这般了吗?”
种谔也有些惊讶,“某也不知。那沈龙图好大的局面。”
种平随后去问了熟人,得了消息。
“说是沈安不管书院的事,都是御史中丞王安石家的衙内王雱在管着。”种平赞道:“那沈安果然聪明,若是他频繁插手书院之事,谁敢要那些学生?”
种谔点头,“那样会犯忌讳。不过即便是如此,那些衙门的人也不会欢迎这些学生。”
种平笑道:“一个是儒学,一个是杂学,当然不会欢迎。”
第1737章 反杀
王安石有些头痛。
“中丞,他们说元泽执掌邙山书院,您定然会给他们行方便。”
苏轼一脸义愤,“可下官却是不信,刚才在外面就和他们辩驳了一番。”
“清者自清。”王安石对此的招数就是不管。
苏轼眼珠子一转,“中丞,要不……找个情由让吕诲出去,如此那些人没了领头的,自然就没了章法。”
打蛇打七寸!
某的这个主意真是高啊!
苏轼一时间又想起了北伐,想着是不是也主动请缨去一趟,好歹混个名将的名头出来。
王安石一脸黑线,“吕诲若是被支开,那就是老夫怕了他,如何能行?”
上官一旦表现出害怕下属的迹象,威严将荡然无存。
苏轼讪讪的道:“如此下官再去想想办法。”
王安石看着他出去,不禁想起了王雱的看法。
——子瞻为人极好,才华更是纵横一时,只是……他出的主意不怎么妥当。
这岂止是不妥当?
这分明就是那个啥……
沈安说的猪队友。
王安石想了想,叫人进来吩咐道:“让书院那边举荐学生过来吧。”
稍后消息传回了书院。
“御史台那边的官吏都有些嘚瑟,总觉着自己管天管地,咱们去的学生要骨头硬的。”
二楼,王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下面的学生们,很是冷漠。
边上的教授王波凑过去看了一眼,赞道:“看着这些学生,让人觉着生机勃勃,想着他们要去御史台被那些人刁难,某这心中就难受。”
“不经历这些磋磨,他们如何能成长?”
王雱想起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眼中多了些柔色,旋即消散,“告诉他们,好生去做,别丢了书院和杂学的脸。”
王波点头,出去前问道:“可有限制?”
王雱的眼神冰冷,“无需限制,若是敢刁难,只管回击。”
王波出去把早就挑选好的八名学生叫来。
“此次你等去了御史台,那边有风声,说是会有下马威。你等只管记住了,不许丢了书院的脸,其它的随意。”
“先生,尖锐些也行吗?”
一个右边脸上有个红痘痘的学生问道。
王波笑道:“你陆靖最是尖刻,司业说了,只管尽情的说。”
陆靖笑道:“如此就好。”
另一个学生淡淡的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陆靖拍拍他的肩膀,“费晓,今日咱们去见识一番那些御史的本事。”
年轻人总是这般的意气风发,觉着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
八人一路到了御史台,门子先是啧啧称奇,说什么这是御史台的第一次。
陆靖低声道:“某怎么觉着他和青楼的老鸨看着差不多呢?”
费晓说道:“你去过青楼?”
邙山书院的管理比较严格,去青楼一旦被发现,多半是要被处罚。
陆靖说道,“去年见识过一次。”
王安石出来了,但他只是站在值房门内。
作为御史中丞,他不需要出来迎接着这些年轻人。
吕诲出来了。
他也站在门内。
两位御史台的大佬就这么相对而立。
中间就是新来的八名年轻人。
几名官员悄然出来了。
其中一人说道:“某家黄桦,中丞说你等才华横溢,某今日正好有个难题……”
呵呵!
八名学生一起呵呵笑了一下。
我去!
这种整齐划一的作风让御史台的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像是军队呢?
黄桦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某今日得了个消息,说是地方有一个案子,两人打闹,其中一人手持尖刺刺穿对方手心,十日后那人身亡,家眷告官,当地官员寻不到人犯,只能把那人拿了,可那人却喊冤,说自己无辜,此事你等怎么看?”
这事儿王安石也是才知道,这等事儿一年到头有不少,能捅到御史台来,说明那位喊冤的家里闹得凶。
想想也是,那人只是伤到了死者,竟然被判为凶手,换谁都得喊冤。
地方官的能力看来是得重视起来了。
王安石想到了范文正,那位当年就是拿着名册,一笔笔的勾去那些庸官。
老夫哪一日也当如此。
王安石以范文正自勉,此刻想起此事难免心情激荡。
陆靖站出来,昂首道:“某敢问,那人在此期间是否再无病痛伤害?”
黄桦点头,陆靖再问道:“如此某再问,那人是否痉挛?”
黄桦点头,心中突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陆靖微微一笑,“某请问,那人是否牙关紧咬,面露苦笑?”
黄桦心中有些犯嘀咕,他在怀疑这个案子是否正好被这个学生得知了消息。
但他还是点头。
陆靖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破伤风,那人确实就是罪魁祸首。”
他没说凶手,而是说罪魁祸首,让王安石不禁微微颔首。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过失杀人。
黄桦一怔,“破伤风?”
“对。”
陆靖好奇的问道;“黄御史不知道吗?”
黄桦尴尬的道:“某未曾学医,自然不知道。”
陆靖叹道:“某也未曾学医,只是书院对一些日常的毛病专门有课程教导,其中就有这个破伤风。”
他含笑道:“书院教导我等,不可被尖细的东西刺在肌肤里太深,受伤后要清洗伤口,最好有酒精消毒,莫要沾染污物,否则容易得了破伤风。黄御史可知道破伤风的起因吗?”
黄桦尴尬的摇头。
他觉得自己出来为难这些学生好像是错了。
“太可惜了。”陆靖遗憾的道:“知道这些能保命。导致破伤风的病菌分布在很多地方,地上,人畜的粪便之中,伤口一旦沾染上了这等东西,就容易发作。
而这等病菌最喜封闭的环境,书院里说是厌氧菌。黄御史可理解为不喜露在外面,如此尖细的东西一旦沾上了这等东西,穿刺进人体里,那病菌就会发作,快则三五日,慢则大半月……”
黄桦的脸有些红。
王安石不禁暗自点头,心想书院的学生果然是不凡。
这算是下马威失败了吧?
苏轼和杨继年站在一起,低声道:“杨御史,这算是扬眉吐气了吧?”
“是啊!”杨继年很是欣慰的道:“这些年轻人果然是不凡呐!”
黄桦觉得自己今天丢人了,就准备撤退,但走之前得留下场面话吧。
他干笑道:“邙山书院竟然有这等发现,了不起。”
聪明!
吕诲不禁多看了黄桦一眼。
黄桦今日出来给学生们下马威,出的问题没错,错就错在大伙儿不知道书院竟然也教导这个学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刻他夸赞了邙山书院,实则就是削弱陆靖的胜利者光环。
此人不错,以后可以多关注一下。
吕诲心中已经给黄桦加了几分。
可那边的陆靖却正色道:“黄御史此言差矣,此事却不是书院所发现,太平兴国三年,太宗皇帝留心医术,收集了万余验方,令人编辑成书,此书名曰太平圣惠方,里面就有记载……
身体强直,口噤不能开,四肢颤抖,骨体疼痛,面目喁斜,此皆损伤之处中于风邪,故名破伤风。
不过太平圣惠方虽然记载无差,却并未发现此病的成因。”
陆靖说完了,微微颔首退了回去。
黄桦站在那里,只想地面裂开一条缝隙,让自己好钻进去。
他想质疑,可陆靖把症状说的和亲眼所见一样,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从一开始他就败了。
他抛出这个案子是为难,可却给陆靖展示杂学风范的机会,随后一番解释,让他活生生的变成了一个无用的官员。
咦!
那边的陆靖惊讶的道:“差点忘了一件事,敢问黄御史,您这里不会是已经弹劾了吧?”
黄桦慌乱的点头,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此案死者死于破伤风绝对是实锤。
就是致病的可靠性……
边上有人问道:“为何书院说的就是对的?什么伤口被脏污,什么被尖细的东西所伤,难道书院说的就是对的?”
这个反问问得好!
吕诲都想鼓掌叫好。
除非你能把那等东西放大无数倍给咱们看看,否则你舌绽莲花咱们也不信。
不错!
吕诲发现其实身边到处都是人才,只是自己缺少发现人才的眼光。
以后要多关注啊!
他还在想着此事,那边的陆靖却矜持的道:“书院上这一课前,沈龙图专门去寻了太平圣惠方关于破伤风的记载,弄了抄本回来,随后书院令我等去汴梁各家医馆请教,把所有破伤风的病例都寻了来,一一对比……”
他抬头微笑,自信的道:“结果三成的伤口被脏污,六成是被尖细的利器所伤。诸位,书院教导我等做事要尊重事实,但凡不懂的事务不要信口开河,而是要去一一验证。”
他看看左右,笑着问道:“可还有问题吗?”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王安石看了吕诲一眼。
吕诲缓缓转身进去。
“好!”
一个突兀的叫好声传来。
能在这等时候叫好的,只有苏仙。
陆靖再度问道:“敢问,可还有问题吗?”
怎么问?
对方是学生,赢了你也没法吹嘘。
若是输了,照目前来看,可能性很大。
若是输了,那脸都丢到高丽去了。
谁提问?
众人无言。
陆靖点头,说道:“如此我等告辞。”
他们需要去报到,而苏轼已经在前方含笑等着了。
来啊!
某带你们去。
苏轼的欢喜是这般的真切,让人忍不住跟着心情大好。
学生们整齐走了过去。
人人昂首挺胸!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738章 畏惧大宋
就在学生们走出书院的那一刻开始,不少人都在关注着这一次赴任。
“书院的学生最先进入的是三司,这谁也没办法反对,因为书院的学生计算的太快了,而且更准确。”
司马光坐在窗户的侧面,光明就从眼前透射进来。
文彦博在泡茶,他的动作很稳。
茶筅缓缓搅动,丰富的泡沫浮了起来。
“就像是……云彩!”文彦博给自己此次弄出来的泡沫命名为云彩,然后把茶水递给了司马光。
他的手臂就从窗户外透射进来的光线中穿过,看着有些耀眼。
他喝了一口茶水,赞道:“让人回味无穷。”
“老夫就喜欢弄这个。”文彦博用就像是放弃了一切的那种姿势坐了下去,很是舒坦,这让司马光有些艳羡。
“别太为难自己。”文彦博劝道:“老夫老了,活的够久,所以才知道人在许多时候的痛苦煎熬,实则都是我们加以自己的。放开些,人就活这么数十年,你纠结什么?纠结了也无用,所以放开,你会更从容。”
司马光缓缓喝了一口茶水,眯眼感受着,“文相,书院学生第二次是去了钱庄,这依旧是三司。”
“嗯,此次去御史台就是另一个开端,让不少人警惕,甚至是厌恶。”文彦博放下茶杯,“所谓的厌恶,一是对杂学的警惕和反感;其二是反感沈安和王雱交给学生们的那些,让那些学生成为了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所以今日会有不少人在看热闹。”司马光抬头,“某其实也想。”
“谁都想。”文彦博叹息一声,“沈安弄了这个书院出来,一直默默无闻,大家都忽略了,哎!”
“相公!”
外面有人在敲门。
“闲暇总是片刻,让人无奈。”文彦博笑了笑,说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官员走了进来。他先看看司马光,再用询问的目光看看文彦博。
“说吧。”
文彦博对司马光微微颔首,表示歉意。
官员说道:“御史台那边已经结束了。”
文彦博笑了笑,“没闹出大乱子吧?那沈安最为护短,若是他的学生被御史台的人刁难的太过,说不得会发火。”
司马光木然道:“吕诲应当知道分寸。”
文彦博是带头大哥,司马光是二头领,吕诲就是先锋大将。
那官员向前一步,声音放低了些,“那些学生到了御史台之后,有御史黄桦出面问了个案子……二人打斗……”
“……一个学生出来,说是破伤风,把死者的症状说的一丝不差……”
“黄桦哑口无言,在场的无人能辩驳。那些学生整齐过去,御史台噤若寒蝉!”
噤若寒蝉这个词用的不对,因为那些人不会害怕学生们。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学生们此次砸场子大获成功。
司马光苦涩的道:“文相,这是……沈安哪里去弄了这些学识来教授学生?”
文彦博淡淡的道:“你忘记了他是邙山神医的传人。”
“可笑的传人!”司马光深吸一口气,“他曾说过自己是邙山神射手的传人,可他的箭术糟糕的连某都不如!”
“失败了。”文彦博微笑道:“吕诲布置的刁难……他事前信心十足,以为能给书院一巴掌,谁知道这一巴掌却打向了自己。关键是学生们借此打响了名头,邙山书院里教授的学识让人震惊,更让人憧憬。
以后会有更多的衙门要书院的学生,有更多的读书人会去报考书院,那么……我们得到了什么?”
“一无所获!”司马光喝了一口茶水,起身道:“沈安此刻定然在家中狂笑,老夫知道,他定然在得意洋洋,甚至会请人来家里饮酒庆贺……老夫告辞了。”
文彦博知道他终究是失望了,起身道:“此事你暂且别管。”
司马光点头,“北伐不远,沈安定然会立功归来,若是他借此生事,只要不大,官家和朝中只会叫好。”
他缓缓回身,“文相,你说……这以后的史书该怎么写?”
文彦博无奈的道:“安少年,遂以断腿偿功。”
司马光哈哈一笑,“少年!好一个少年!”
……
“破伤风?”
赵曙得了消息就令人去查证。
“官家,没错。”
陈忠珩亲自去督促,回来后一脸大汗。
这是个忠心的。
赵曙见了心中微微感动,说道:“小心着凉了。”
陈忠珩感动的热泪盈眶,“臣不凉,不,臣不冷。”
赵曙笑了笑,“书院的学生并未让我失望,御史台今日丢人了。”
见他欢喜,陈忠珩小心翼翼的说道:“官家,就怕那些学生四面楚歌。”
“怕什么?”赵曙漫不经心的道:“那些官吏都习惯了安稳的日子,让这些学生们去折腾一下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平庸之才也敢自诩诸葛亮,朕那日听闻后差点被笑死。”
陈忠珩这才知道官家同意学生们去各处衙门的另一层用意。
官吏们太懒散了,得用一批新人去刺激他们一番。
随后赵曙处理政事,陈忠珩悄然出去。
一个宫女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就笑道:“陈都知,那姜汤可还好喝?”
“不错,那碗某放在花坛子边上了,你晚些去自取。”
等宫女走后,陈忠珩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得意的道:“某的手段就是高明啊!不过怎地有些熟?”
他想了想,“这是沈安的手段,奸猾!”
在路上喝一碗姜汤发汗,帝王见了自然会觉得他做事勤勉。
这就是手段啊!
……
沈家此刻很是热闹。
“你等不知道,那吕诲的脸色,啧啧!看着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难看呐!”
苏轼举杯畅饮,然后仰天长啸。
几个哥哥在家里喝酒,果果就亲自出马,充当了小厨娘,端菜送酒。
她站在门外,皱眉道:“子瞻哥哥小心嗓子沙哑了。”
苏轼见她来了,就停了啸声,说道:“果果你不知道,某的长啸他们都说提精神,荡气回肠啊!”
边上被折克行揪住灌多了的王雱睁开眼睛,“果然是提精神,某醒了。”
果果把酒菜摆好,然后欢喜的道:“哥哥,管家说那些学生好厉害,以后我出门他们都得叫我师姑,都听我的话。”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王雱打个酒嗝,“好,回头某告诉那些学生,让他们以后都听你的话。”
“多谢元泽哥哥。”
果果福身,喜滋滋的走了。
折克行仰头就是一碗酒。
旁人喝酒都是酒杯,就他用碗。
喝完之后,他起身道:“安北兄,诸位兄弟,某先回去了。”
苏轼想去拉他,“哎哎哎!遵道你往日得了饮酒的机会就不会放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折克行说道:“北伐在即,军中要抓紧操练。”
北伐在即,汴梁渐渐感受到了这股气氛。
各种物资从南方运送过来,旋即被转运去北方。
包拯亲自坐镇,召集了汴梁的豪商们,要求所有的物资都要登记在册,以防万一。
这是沈安的建议,包拯得分了。
赵曙对此赞不绝口,随后令宫中再度削减开支。
“这是国运之战,雪耻之战,朕哪怕每日只吃一餐也要坚持下去!”
他当然不能只吃一餐,但宫中的用度已经减少到了无法再减的程度。
年底了,各国的使者也来了。
汴梁依旧是那个汴梁,繁华依旧,人流依旧。
高丽使者站在御街上感慨道:“某在想,十年前这条街道上的人可是这些人……应当有些不是吧。生老病死,世间循环。万事皆是如此。”
身边的随从说道:“宋人在磨刀霍霍,辽人也是如此,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不知谁生……谁死。”
“汴梁太繁华。”使者走到一个摊位之前,伸手拿起一把折扇,“这些折扇以前倭国的最好,可如今倭国人来了大宋也得买些回去。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随从摇头。
使者打开折扇,店里的伙计看了他一眼,依旧坐着。
这是判断他不是真心来买东西。
“汉唐时中原总是有最灿烂的诗词文章,总是有最好的东西,让外藩艳羡学习,如今的大宋也渐渐如此,可见……”
他放下折扇,盯住了前方,“那是辽人吧?”
随从踮脚看了一眼,“对,就是辽人。”
“辽使来了?这都快大打出手了,他们竟然还来?”
辽使是来了。
而且一来就在街上转悠。
“别管!”
沈家,张八年来了,很是谨慎的提出限制辽使出门的建议。
“都要开打了。”沈安觉得张八年有些神经过敏了些,“辽人清楚,咱们也清楚,辽使为何出来游荡?只是想让咱们出手罢了。”
“什么意思?”
张八年深凹的眼中全是不解。
沈安在喝茶,很是悠闲,“辽使四处乱窜,就是想看看大宋的备战情况,顺带激怒咱们。各国使者都在看着呢!若是把辽人关起来,他们会怎么想?”
张八年皱眉,“大宋心虚?”
随即他就恼怒了,因为沈安正在用那种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他。
他觉得沈安的分析纯属无稽,“大宋不会心虚,各国使者只会看热闹。再说了,辽使这番做作,难道不怕正好给大宋出兵的借口?”
沈安淡淡的道,“决定国运之战胜负的起因有许多,比如说士气,比如说舆论……大宋扣住了辽使,传回去就是心虚,就是胆怯,辽人会趁机大肆宣扬,军队会寻到对大宋战无不胜的曾经辉煌,这个价值五万大军。”
沈安指指对面,张八年坐了下来,随后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过于言听计从了。
“可那些藩国有何用处?”
他终究是深宫中的密谍头领,对这等大局没有研究。
沈安说道:“藩国也是舆论的一种,这块地方的霸主是辽人,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宋的强盛,他们也将会目睹新老霸主的交替。”
“那又如何?”张八年觉得这样更好。
“他们会畏惧。”沈安笑眯眯的道:“汉唐时,帝王高坐皇城,外藩使者虔诚呼喊天可汗。汉唐的军队俾睨四方,无人能敌……他们在畏惧这个。”
张八年问道:“他们在畏惧大宋成为曾经的汉唐,所以他们宁可让辽人继续成为霸主?”
“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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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9章 汉家自有制度
张八年回到了皇城司。
“都知,可要拦截辽使?”
张五郎依旧俊朗,看着更利索了些。
张八年坐在凳子上,摇头道:“盯着。”
他随后召集了众人议事。
“辽使暂时不动。”
“为何?”有人提出了异议,“辽使在汴梁四处查探,该禁止他走出驿馆!”
“可他能看些什么?”张八年说道:“难道他能看出大宋出兵多少?他若是敢去窥探军营,跟随他的密谍就敢斩杀了他,所以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引诱咱们出手!”
“为何?”有人不信。
张八年摇头,“某已经派人去盯着那些使者了,看看……看看……”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晚些一个乔装成小贩的密谍回来了。
“都知!”
“如何?”
张八年霍然起身,众人纷纷回身看去。
密谍近前说道:“诸国使者正聚在一起,周围有人盯着,咱们的人早有准备,拿到了消息。”
“说!”
张八年坐了回去。
“那些使者聚在一起,谈及了大宋即将开始的北伐,有人说大宋厉害,有人说还是辽国厉害,说来说去,高丽使者说辽人其实并不怎么厉害。”
嗯?
众人都齐齐纳闷。
“辽国不厉害?辽国镇压诸国多年,这还不够厉害?”
密谍被大佬们盯着有些慌,张八年沉声道:“让他说。”
“高丽使者说,辽人当年打过大宋,打过西贼,打过高丽,看似赢了,可却无法灭国。”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勾当管事问道。
密谍茫然,“小人不知。”
“下去吧。”
张八年挥手,等密谍走后,他起身道:“某要进宫。”
那些勾当管事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一脸懵懂。
“张都知,这是何意?”
张八年摇摇头,不想和这群人解释。
他一路进宫求见。
“何事?”
大朝会就在眼前,赵曙很忙。
张八年说道:“官家,诸国使者聚在一起,谈及北伐,高丽使者说辽国并不厉害,打大宋,打西贼,打高丽都无法灭国。臣以为,他这是蛊惑诸藩支持辽国。”
赵曙冷哼一声,“这是蛊惑!他想说大宋一旦北伐成功,大宋就会接着攻打诸藩吗?其心可诛!”
张八年心中一颤,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不够聪明。
沈安只是从一句话里就判断出了辽使的想法,赵曙只是从高丽使者的话里就看出了诸国的想法,这种敏锐是他所匮乏的。
“是了,汉唐时,但凡有不臣,中原大军北上南下,所到之处无不俯首。他们畏惧的是这个!”张八年一通百通,想通了许多。
赵曙起身走了下来,“畏惧了也好,此战就要打的让周边畏惧,王道……有人说当以礼待之,可终究不能少了震慑。”
这是要行霸道的意思吗?
陈忠珩觉得热血沸腾。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赵曙回去,低头继续处理政事。
陈忠珩看了张八年一眼,发现这位百年冰山的眼中竟然多了兴奋之色。
是啊!
听到官家的这番话之后,谁都会热血沸腾。
两人悄然出去。
张八年站在外面,任凭冷风吹拂着自己,“这话你可知来历?”
陈忠珩很纠结的道:“听着振奋人心,可某却不知。”
“不读书终究不好。”张八年执掌皇城司,不读书自然是不成的,他说道:“前汉时,汉宣帝少用儒家,多用刑法,太子……就是后来的元帝喜爱儒学,就建言当用德政教化。
宣帝大怒,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这番话历来为儒家所忌,所以今日在场的你盯好了,谁若是不稳靠,弄死说话。”
他侧身看着陈忠珩,深凹的眼眶里仿佛有鬼火在燃烧闪烁着。
“好!”陈忠珩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张八年微微颔首,“沈安当年在书院里教导学生,很大胆,说什么单纯的德政不靠谱,单纯的刑法也不行,只能糅合在一起,以儒为皮,以法为骨,这便是霸王道杂之。”
陈忠珩叹息,觉着帝王真难。
“那元帝后来如何?可是如先帝般的仁君吗?”
在他看来,先帝也是行仁政,和那位元帝差不多。
“先帝并非是想行王道,只是不得已。”张八年觉得张八年有些藏拙,“而元帝登基后,前汉就开始乱了。你可知那些人为何不肯提及元帝?就是因为元帝实乃祸乱前汉的罪魁祸首,而起因就是他崇信儒学,导致朝堂混乱……”
陈忠珩恍然大悟,“儒家也有这等时候?某看韩相公他们都不错。”
“这等话你自去寻沈安问,别问某!犯忌讳!”
张八年扬长而去,陈忠珩就像是听书听了一半,难受的不行,寻机就出宫去找沈安说话。
“汉元帝?”
沈安想了想,“那是个天真的帝王。”
“天真?”
“对。”
沈安请他坐下,然后亲手泡茶来。
“但凡是帝王,谁会单纯相信什么仁政?帝王天生就该对权利敏锐,过于仁慈就是把长刀递给敌人,下一刻长刀就会斩落他的人头。你说……但凡有些脑子的帝王,可会行什么所谓的仁政吗?”
“那先帝呢?”张八年始终无法忘怀那位仁慈的帝王,眼睛都有些发红。
“先帝……”
沈安也想到了那位宽厚的帝王,“先帝仁慈,但并不迂腐,他也曾雄心勃勃,于是才有了庆历新政。”
“老陈,你今日怎么看着有些多愁善感的?”沈安伸手在发呆的陈忠珩眼前晃动了一下。
陈忠珩眨巴了一下眼睛,“官家先前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
“这有什么?”沈安觉得很正常。
陈忠珩觉得他不老实,“张八年让某盯着在场的人,若是谁有不妥,就弄死。”
“怕这番话传出去?”
“是!”
沈安捂额,“这等事张八年不清楚,你别学。”
“为何?”陈忠珩觉得脑子有些蒙。
“他认为有人会忌惮,可他却不知,那些宰辅相公们都不是单纯的儒者。”
儒学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在变化着,韩琦等人哪里会是单纯的儒者。
“所谓王道和霸道,这要看人,和学问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老韩那等人,你就算是每天用儒学熏陶他一百遍啊一百遍,他依旧是那个尿性,什么仁政……弄死最好。
“儒学只是熏陶,对于某些意志坚定的,那只是一门学问罢了。”
陈忠珩懂了,一路回宫的路上,他见到了辽使在御街上和人吵架。
“骗子!”
辽使拿着一个牛角喊道:“这不是犀牛角,你这个骗子!”
伙计在那里怒吼,“某何曾说过这是犀牛角?”
“某亲耳听闻!”
辽使勃然大怒,劈手就把牛角砸了出去。
伙计被砸的满脸是血,边上的人都退开了。
“他冤枉某!”
伙计看着周围,“某这里只卖牛角,街坊们都知道。”
“你在骗某!以为某是辽使就好骗吗?”
辽使眼珠子都红了,看着怒不可遏。
“闪开!”
外面来了一个大汉,他推开人群走了进来,问道:“为何动手?”
伙计说道:“这辽人在某这里买牛角,说某骗他是犀牛角,可某从未这般说过。”
大汉身形高大,他盯着辽使问道:“为何在汴梁动手?”
辽使的身材也不算矮,他冷笑道:“某动手了又如何?”
“这里是汴梁。”
“那又如何?”
辽使就像是个想惹祸的孩子,一步步逼上来。
盯着他的密谍低声道:“他这是想找事。”
“对,这是存心的。”
“怎么办?都知说不管他怎么逛,可他这动手了……”
里面一声大喊,辽使一拳就击打过去。
大汉头一偏就避开了这一拳,然后说道:“你是客,那么某让你一拳。”
辽使大吼一声,扑上来就是一顿拳脚。
大汉退后一步,所有的攻击落空,然后他平平的一拳。
呯!
这一拳太快,辽使避无可避,被一拳打在脸上,重重的倒地。
大汉呸了他一口,说道:“幸而这里是汴梁,若是在河东,某能弄死你!”
他回身就走。
有人问道:“敢问好汉姓名!”
汴梁人都喜欢好汉,而这位好汉下手利索,更是让人欢喜。
大汉说道:“某家姚兕!”
那两个密谍一怔,“姚兕……河东路的猛将,他也来了,看来北伐真是不远了。”
辽使想闹事,结果被一拳撂倒,消息一传出去,有人说粗鲁,但更多的人在叫好。
姚兕先去报到,随后安置了下来。
他刚洗了个澡,准备去寻摸些吃的,有人来了。
“姚郎君,我家郎君有请。”
“你是……李宝玖?”姚兕看着来人,笑道:“可是沈龙图吗?”
李宝玖点头,姚兕起身道:“正想去拜访沈龙图,只是没什么礼物,惭愧。”
他跟着李宝玖一路出去,最后进了一家酒楼。
沈安已经在了,一起的还有几个老人,上首那个老人看着痴肥痴肥的。
“这是韩相公。”
痴肥的那个竟然就是韩琦?
“这是曾相公……”
一路介绍过去,饶是姚兕悍勇大胆,也满头是汗。
坐下后,韩琦问道:“河东路那边如何?士气可好?当面的辽军如何?”
姚兕说道:“河东路的禁军士气高昂,只是此次有些气馁……”
“为何?”
今日是韩琦抓住了沈安,让他请客,政事堂的倾巢出动,发誓要把汴梁最贵的食物吃个遍。
可听闻姚兕在御街动手打伤了辽使后,沈安就建议让他来介绍一下河东路的情况。
姚兕觉着这比直面十万大军还难受,他小心翼翼的道:“北伐只是抽调了一些河东路的禁军去北方,我等还在守着河东路无所事事,兄弟们都说这次河东路就是看热闹,没意思。”
“这是闻战则喜,不错。”
曾公亮对河东路的禁军颇有好感。
包拯点头,“士气高昂,此战我大宋必胜!”
第1740章 大军出征,收复幽燕
大朝会是一年的开头,最重要的一个仪式。
帝王要在大朝会上说话,回望去年,展望今朝。
天麻麻黑时,赵曙就起来了。
“官家,早饭来了。”
陈忠珩亲自送来了早饭,随行的还有两个神色冷漠的大汉。
这是张八年派来的人手。
他们将会从此刻开始保护赵曙,直至大朝会结束。
“一年到头就今日的早饭最简单。”
赵曙坐下,开始享用这一顿早饭。
今日的大朝会上,他将要维持着大宋帝王的尊严,不可有半分异常。
所以水是不能喝的,汤饼也不能吃。
他今日的早饭就是两个炊饼。
“太简单了些。”
早饭吃这个真的是太让人难受了。
但他依旧吃的很香。
枢密院,文彦博站在值房前,身前是一群官员。
官员们的手中都拿着调令。
“大朝会即将开始,老夫也将去目睹这一场承前启后的大朝会,你等马上出发,传令各军,马上向北方进发。北伐……开始了。”
官员们轰然应诺,随即出去。
……
万胜军中,折克行已经练完了刀,他洗了个澡,看着依旧昏暗的天边,说道:“准备早饭。”
军营渐渐开始苏醒。
……
赵曙吃了简单的早饭,陈忠珩在边上俯身,“官家,该更衣了。”
赵曙起身去了后面。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了一身帝王的盛装。
“陛下起行……”
陈忠珩站在边上,只觉得眼眶发热。
……
大朝会是有惯例的。
先是宣布大赦天下。
随后就是恭贺曹太后新年之喜。
最后是大庆殿……
赵曙发表讲话。
群臣恭贺。
一系列的仪式完成后,大宋官家赵曙开口。
“治平六年的第一日,朕想到的却是百年前的大宋。”
“大宋立国至今,内有忧患,但终究可用新政来一一纾解。”
这是帝王的政治主张,在场的人都在倾听着,包括那些使者。
“内忧可解,于是大宋蒸蒸日上,朕不胜欢喜。可外患却如跗骨之蛆,难以剥除。”
脸上青肿一片的辽使闻声抬头。
“朕曾在祖宗牌位前扪心自问,大宋错了吗?”
赵曙的声音渐渐高昂,“大宋没错,从来都没错。”
他的目光扫过各国使者,“交趾屡次三番袭扰大宋,李日尊野心勃勃,一心想横扫大宋半壁,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胆子!”
……
万胜军中,折克行站在点将台上。
“召集众将士!”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军营沸腾了起来。
……
“于是交趾国灭!李日尊成为了阶下囚!”
“西贼乃大宋叛逆,李氏不思回报大宋的恩泽,据西北一隅,为祸一方,屡次攻打大宋……此国贼也!朕令大军征伐,李氏诛灭!”
……
杀猪巷里,梁乙埋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姐姐,姐姐!”
“何事?”
梁氏走了出来。
梁乙埋气喘吁吁的道:“皇城中的使者出发了!”
“什么?”
晨曦中,梁氏微微歪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姐姐,使者从枢密院出发,往各军去了,北伐……北伐开始了!”
梁氏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看着弟弟在手舞足蹈的说着些什么。
外面有动静。
“大军要出发了!”
“打辽人!”
梁氏喃喃的道:“从交趾开始,终于轮到了辽人,这个大宋……要开始了吗?”
……
“当年中原板荡,藩镇林立,有域外之国窥视,今日威逼,明日攻打,把中原视为放牧之地……”
辽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平静了下来。
“石敬瑭四十余岁,为了野心,向小了自己十岁的耶律德光行父子礼,自称儿皇帝,引狼入室,遂使燕云之地沦陷敌手。”
这是宣战书!
沈安站在下面,浑身颤栗。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大宋将在百年屈辱之后,向给予自己这份屈辱的敌人发起挑战。
赵曙的眼中全是怒火,“此后辽人屡次入侵,澶渊之盟,那是耻辱!朕废除了它,可这远远不够!辽人依旧在北方烧杀抢掠,美名其曰打草谷!这同样是耻辱!”
大宋的百年耻辱几乎都是辽人给予的。
从立国开始,大宋就在防备着北方的大敌,太祖皇帝早逝,太宗皇帝随后挟势发动北伐,结果兵败。
辽人不断在北方发动袭扰战,在真宗朝时倾国而出,想覆灭了大宋。
澶渊之盟,对于辽人来说是收获,而对于大宋而言就是耻辱!
耻辱带来的和平,那永远都不是和平!
宰辅们站的笔直,韩琦当先,目光炯炯。
签发了调兵令的文彦博站在另一边,他在看着赵曙。
司马光也在下面,吕诲也在下面……
大庆殿很大,大到你可以在里面狂奔。
赵曙深吸一口气,“朕秉祖宗恩泽,挟军民厚望……令……”
瞬间所有人都昂首。
“大军出征,收复幽燕!”
除去辽使之外,所有人低头,“臣等领命!”
声音在大庆殿中回荡着,一路古荡出去。
两排身材高大的亲事官从大庆殿一直延伸出去,他们齐声高呼。
“大军出征,收复幽燕!”
这是帝王的意志,也是国家的意志。
……
万胜军集结完毕。
外面来了一骑。
“枢密院的使者来了。”
营门大开,使者策马进来,折克行却未去迎接。
使者下马走上了高台,大声的道:“陛下令,万胜军城外集结,听令出击!”
“臣领命!”
折克行拱手。
“陛下令……”
各军都传来了使者的声音,随即大军出动。
……
沈安和众人一起出了大殿。
今日的大宴是没有了,但凡是领受了军令的都在准备出发。
“沈安……”
沈安看了一眼,见富弼站在外面,那老脸上的春光啊!把寒风都挡住了。
“过来过来!”
富弼笑的和给小白兔拜年的老狼一样慈祥。
沈安摇摇头,走过去后,富弼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
“此战老夫领军,安北,晚些一起喝酒。”
富弼这次算是捞着了最大的好处,竟然领军北伐。
而韩琦很悲剧,昨日他私自进宫,据闻和官家吵了一架,就是想争夺这个机会。
可他有征伐西夏的大功在手,政事堂也得讲平衡啊!
若是北伐再让他去,以后曾公亮怕是要被他欺负死了。
所以韩琦很悲剧,最后赵曙答应他,等自己御驾那个啥的时候,让他跟在身边,好歹算是过过瘾。
“好说。”
此战宏大,沈安若是撂挑子,富弼回头就能上吊。
“还有谁?”
沈安回身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冯京。
呵呵!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安皮笑肉不笑的夸赞了几句冯京,他的老丈人富弼含笑道:“当世作为枢密副使跟着去,也是官家的意思。”
沈安懂,不外乎就是觉得富弼一人牵制不住自己,就加个女婿,翁婿二人联手,总不能被沈安牵着鼻子走吧?
“河东路那边是曾公亮,麾下猛将如云,老夫不担心。中路王真朝统领步卒,据闻上次他得罪了你,你却饶了他,所以此次他不敢跋扈。”
“王却呢?”
沈安问道。
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个灯塔般的巨汉。
每当听到王却的呼喊时,沈安就能精神倍增。
刀斧手就是军中勇气的来源!
“王却……年岁大了,枢密院认为让他颐养天年更为恰当。”冯京觉得这个决定很有人情味。
沈安看着他,问道:“王却可答应了?”
“这是军令。”冯京的回答很坚硬。
富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带着些告诫,示意他温和一些。
“军令?”
沈安问道:“谁出的这道军令?某上个月才将见到王却,他一顿饭能吃半只羊,外加三张饼,这样的悍将谁让他颐养天年?”
冯京说道:“枢密院不想他因为年迈而战死沙场,那对他并不是好事,对军中的士气更不是好事。”
“可北伐是武人一生中最想参与的一场厮杀,哪怕战死沙场!”沈安觉得让文官执掌枢密院,最大的缺陷就是他们不知道武人在想些什么。
他们大概也不关心武人在想什么。
众人一起出去,等到了政事堂前时,就见枢密院门前站着一个须发斑白的巨汉。
“沈龙图……富相,冯副使。”
王却上前行礼,高的身躯给人带来了些压抑感。
“你来为何?”
冯京皱眉问道。
“下官想参加北伐,下官……”
王却举起拳头,“下官依旧力大无穷。”
“可这是军令。”冯京很忙,作为枢密副使,此次他将跟着老丈人一起去北方,手中的事务繁多。
王却的眼中有些黯然之色,他目光转动,看到了边上走过一人,就喊道:“随远!”
那个将领正准备进枢密院,闻声过来,行礼后王却说道:“得罪了。”
众人正在想他说这话的意思,身影一闪,王却一手抓住将领的后领,一手抓住他的腰部衣裳,一发力……
哦……
周围的人不禁惊呼起来。
那将领的身材也算是魁梧,可在王却的手中却像是孩子般的,竟然被他轻易的举了起来。
王却走动了几步,“下官依旧能杀敌!”
“哎哎哎!”那将领喊道:“先把某放下来啊!”
冯京皱眉道:“军令已下!”
“可以改!”
沈安径直去了枢密院,寻到了文彦博。
“王却?”
文彦博想了想,尴尬的道:“步卒的那个大汉?”
沈安点头,“有他在,刀斧手才有了主心骨!”
文彦博问道:“他年岁大了。”
“他若是不能去,此生难安。”
戎马一生的勇士,在最重要的战役中落选,王却怕是会一蹶不振。
“好吧。”文彦博点头,“既然如此,可换了他去,不过安北……此战不容轻忽。”
“某知道。”
王却得了消息后,欢喜的和孩子似的,连连拱手,随后去交接。
此刻赵曙已经在换戎装了,沈安也得回一趟家。
等他走后,冯京说道:“丈人,沈安此举可是对某不满吗?”
富弼没好气的道:“他没这精神,你好生去整理一番,过两日就出发了。”
身后有人在奔跑。
“陛下出宫了!”
第1741章 第一战
一身戎装的赵曙出宫了。
城外大军云集。
步卒早就跟随着辎重出发了,剩下的全是骑兵。
数万余骑兵列阵以待,这是大宋的精锐力量,今日出发,将会重现汉唐荣光。
赵曙带着百官来了。
阵列前,将领们神色激动。
“万岁!”
当看到赵曙时,骑兵们呼喊了起来,气势如虹。
“朕随后会去大名府坐镇,在那里等着你等的好消息,出发吧。”
“万岁!”
骑兵开始出发了。
沈安对折克行拱手。
大宋的骑兵规模不断在扩大,万胜军成为了第一批改编的骑兵。
折克行点头,然后远去。
沈安回到家中,一家子都在等着他。
“今日不走。”
沈安笑着抱起了毛豆,又腾出一只手来摸摸芋头的头顶。
杨卓雪嘟囔道:“我娘先前来过,说是这一战怕是要打的惊天动地,果果去了大相国寺给你求了护身的东西,妾身请了一尊神仙在家里供奉着,好歹每日焚香祷告……”
果果笑嘻嘻的道:“嫂子别怕,哥哥厉害着呢!回头打下了幽州城,咱们还能去玩。”
“嗯,幽州那边还是有些地方不错。”
幽州按地方就是后世的京城,沈安也去过,但自然景观乏善可陈。
出征前的日子也不消停,富弼掌总北伐,两天召集了两次议事,让沈安很是头痛。
最后一天的晚上,王雱、苏轼等人都来了。
赵顼也悄然溜出宫来。
“不是让你监国吗?”
众人揪住他就是一阵猛灌。
“官家还得好几日才出发。”
赵曙将会在沈安等人的后面出发,直赴大名府。
王雱遗憾的道:“某也想去看看大军征伐,可书院不能不管啊!”
“让安北多杀几个就是了。”苏轼最是洒脱,举杯就干。
赵顼突然低声道:“官家这几日老是去和祖宗牌位嘀咕,我有些心慌。”
呃!
沈安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瘆的慌。
你说你没事就寻祖宗说话,祖宗他累不累啊?
对于官家的这个癖好,沈安很是无感。
等他醺醺然的去寻妻子,发现妻子在神像前跪着唠叨后,就觉得头皮发麻。
……
初春的雄州已经变成了一座军营。
“都出去!”
“全都出去,大军在外扎营,城中存放辎重!”
冯京站在州衙的前面,冲着将领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可兄弟们冷啊!”
有人在悲愤,有人在无辜。
冯京感受到了一下气温,骂道:“哪里冷了?哪里冷了?”
“冯副使,冷的很啊!弟兄们都烧了。”
“冯副使,城外就是帐篷,您去看看,真冷啊!”
冯京被一群将领弄的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沈龙图来了。”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稍后沈安带着一队乡兵来了。
见到将领们猬集在州衙前,沈安问道:“何事?”
他刚带着人去了界河那边巡查,对岸有辽军的斥候在窥视,见到他后还指指点点的,被一阵弩箭驱散。
那些将领讪讪的道:“无事无事!”
沈安看了一眼冯京,冯京摇头,“无事。”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刚才被这群老油条给挤兑了一番。
“富相何在?”
沈安边走边问道。
“就在里面。”
富弼此刻看着就像是个被学生气坏的先生,抓着头发准备爆炸。
“安北你去了何处?”富弼叹道:“大军一动,诸般事务千头万绪,让老夫头疼不已啊!”
“某整日率军哨探,也忙的不行。”沈安见富弼的嘴角起了个泡,不禁倍感欣慰。
前日富弼还哔哔什么要跟着大军一起前进,说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喔嚯!这不就上火了!
“地图弄来。”
沈安挪动了一下凳子,靠在桌子边上。
室内只有他、富弼和冯京三人,这话指使谁?
冯京皱眉,富弼干咳一声,示意他赶紧干活。
于是枢密副使亲自送上地图,沈安开始指点江山。
“某先前在界河那边看了看,发现了辽军,但只是零星斥候,可见是有了准备。”
沈安指着涿州说道:“新城,范阳,也就是涿州,某没想过别的,就是这么一路打过去。”
“不出奇兵?”富弼想起了沈安上次攻打西夏时用兵的惊艳,不禁有些好奇,“你上次攻打西夏时,用兵号称如闪电,为何此次要一步步的打过去。”
“那是西贼。”沈安喝了一口茶水,“西贼靠的就是一口气撑着,那咱们就该疾如风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过去,打散他们的那股子气,可辽人不同,他们不只是一股子气,他们有底蕴,有漫长的征战经验,想一把打垮他们不现实。谁这般想,最后定然要吃亏。”
富弼有些遗憾,在他看来,若是沈安能复制西北征伐的那种胜利的话,那该多好?
“相公!”
外面来了个官员,手中拿着一份文书。
“皇城司密谍有密报。”
“拿来。”富弼接过密报,先谨慎的验证了封口,然后拆开。
“幽州城封锁了。”
富弼有些失望,“辽军有了准备。”
“大军的动静那么大,怎么可能隐藏踪迹?”
沈安喝了一口茶水,“明日就该出击了,富相。”
富弼的呼吸紧了一下,趴在桌子上看着地图,“安北,辽军有了准备,这一路只能硬碰硬,你可有把握?”
冯京也有些紧张,“这是倾国之战,辽军这一路戒备森严,我军只能一路攻打,这一路前往幽州城都没有凭借的地方,敌军若是来攻打,我军就只能在野外防御……”
“倾国之战!”
沈安说道:“某有信心!”
富弼抬头,“安北……”
他是统军的,只能蹲在雄州城等消息,并居中统筹辎重补给,以及援兵。等沈安打下范阳城,有了依托之地后,他才能出发,去追上大军,统筹对南京道的进攻。
他只觉得心跳如雷,那种使命感驱使着他说道:“此战不能败!”
“不会败。”
沈安点头。
富弼和冯京依旧有些激动。
沈安起身道:“某从未担心此战会败,但富相……你是主将,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会给将士们带来些什么,比如说担心,或是放心。为将者,越是临战就越该镇之以静,你看看某……”
沈安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就喝了一口。
“爽!”
富弼嗅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酒味,但他并未说什么。
“军中不能饮酒。”
冯京有些不满。
沈安看着他。
“这边太冷了些。”沈安把塞子塞好,起身道:“某回去了,明日凌晨出击。”
他颔首出了房间,富弼翁婿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盯着某……”冯京说道:“某确信他下一刻就能杀人。”
富弼摇头道:“他是在吓唬你,百战名将想让你知道何为战阵。”
冯京有些失落的道:“此战事关国运,某却有些心神不宁了。但他为何这般自信能胜?”
“因为他若是以为不能胜,那当然就败了。”
为将者,出征前不管面临的敌人有多强大,你都得抱着必胜的信念。
……
沈安睡了一个好觉。
凌晨,他走出了住所。
李宝玖来了,“郎君,诸军都准备好了。”
“好!”
沈安伸手,严宝玉把长刀递来。
“我们走。”
凌晨的雄州城里静悄悄的,不见灯火。
一行人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单调,随后那些沿街的房屋里传来了些动静。
沈安知道那些百姓会在窗户和门缝后面看着自己。
天空中挂着残星,显得有些惨淡。
富弼来了,监军杨都也来了。
“保重!老夫过几日就北上。”
大战在即,多说无益。
“放心!”
沈安微笑拱手,然后和杨都大步离去。
富弼和冯京看着他的背影,心思各异。
“此战必胜!”富弼的斑白头发在凌晨的冷风中摆动着。
“一定。”冯京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城外,大军云集。
沈安到了之后,没有什么动员,而是简单的道:“出击!”
“出击!”
牛角号声中,大军沉默出发。
沈安回首看了一眼雄州城,低声道:“我出发了。”
他在告诉沈卞,北伐开始了。
前锋迅速越过界河,一路驱赶着敌军的斥候。
后续有传令兵来了,“沈龙图有令……前锋直扑新城!若是遭遇大股敌军,可对峙,等候主力。”
前锋领军的是折克行,他毫不犹豫的道:“领命!”
前锋八千骑一路疾驰,在新城前遭遇了敌军。
“敌军一万余!”
黑压压的一片骑兵。
双方在对峙。
对面的辽将指着宋军说道:“宋军北伐,第一战必然要取胜,否则士气大跌。所以某等着他。”
可宋军却纹丝不动,甚至开始在喝水吃干粮。
这是来郊游的吗?有些过分了吧!
众人看着辽将。
“咱们背靠新城,难道还怕了他们?”
辽将笑道:“拖得越久,宋军的士气就会越差。”
“若是宋军的主力来了……”
“某已经派了斥候从左右两侧绕过去了,若是发现宋军主力想包抄咱们,那就撤。”
“这就是戏耍宋军?”
“对,哈哈哈哈!”
辽军那边一阵哄笑。
宋军那边有些焦躁。
都虞侯陶寿说道,“军主,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兄弟们有些焦躁不安。”
折克行摇头道:“安心等着。”
陶寿回头看了一眼,“军主,要不就冲杀一阵吧,好歹让兄弟们泄口气,等后续沈龙图到了咱们再驱逐他们。”
折克行摇头,“别担心。”
他对沈安有着强大的信心,所以压根就没想过对峙之外的第二个法子。
“左边……”
有将领拿着望远镜在看着左边,“左边好像……不,左边有骑兵,鬼鬼祟祟的。”
折克行闻言马上举起望远镜看向了右边。
按照他的理解,沈安若是要阴敌军一把,定然就是包抄。
而沈安的倚仗就是邙山军那天下无双的斥候能力。
“右翼也有,是咱们的人!”
陶寿激动不已,“这用兵……堪称是神出鬼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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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2章 逃命,破城
辽将回身看看自己精神抖擞的麾下,笑道:“宋人难道不知道对峙越久,士气越低落的道理吗?”
麾下有将领谨慎的道:“宋人的主力在后面,那沈安用兵狡诈,要小心。”
辽将淡淡的道:“某只管对峙,宋军来某就用弓箭教训他们,拖着就是了,另外,新城那边可撤离了吗?”
“正在撤离。”
“好。”辽将说道:“再去催催,就说某最多为他们再争取一个时辰。”
麾下不禁赞道:“宋军大兵压境,您却镇定自若,让我等自愧不如。”
辽将笑了笑,“说这些作甚,某用兵就两个字,镇定,舍此无他!”
众人又是一阵吹嘘,这是有人说道:“咦!那是什么?”
“那边……”
“你们听!”
有人在呼喊,辽将侧身看去,眯眼看着左翼,只看到一片黑线正在涌来。
“是敌骑!”
尖利的喊声中,辽将骂道:“是沈安!定然是他,只有他用兵才这般阴!”
麾下问道:“详稳,我军该如何?”
辽将面色惨白,喊道:“撤!撤退!”
“出击!”
折克行长刀一指,宋军倾巢出动。
马蹄声震动着这片大地,辽军在拼命的抽打着战马,然后看着前方两侧在迂回过来的黑线,有人喊道:“要快!”
一旦被宋军合围,那就是死路一条。
“是沈安!”
有人看到了左翼那一队黑甲骑兵,不禁绝望的喊道:“是他来了!”
“京观沈!”
辽将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他!”
那个老阴比!
只有他才能悄无声息的避开自己派出的斥候,然后从两侧合围。
此刻他才知道了折克行率领的宋军为何要对峙,而不是拼杀一场的原因。
折克行就是在等着沈安来包抄自己。
“那些斥候,回头斩首示众!”
辽将奋力呼喊着,他甚至想把那些斥候的全家都杀了。
那是沈安啊!
你们竟然大意如此!
“详稳,那些弟兄都在那。”
辽将顺着麾下的手臂看去,就见那些黑甲骑兵的马脖子下面挂着不少人头。
不消说,那就是他派出去的斥候。
“快跑!”
镇定早就消散无踪,辽将此刻只想逃脱生天。
就在宋军合围之前,他带着七千余骑顺利的逃了出去。
运气啊!
他竟然在沈安的手中逃的一命。
想到这里,他不禁狂喜的道:“神佛保佑!”
辽人崇佛,一时间全军都在念着神佛保佑,声音宏大。
“宋军追来了!”
辽将回头,就见一股宋军紧紧的追了上来。
“快跑!”
辽军一路疾驰,当路过新城时,正在撤离的军队和有钱人都欢呼了起来。
“看看,这些都是咱们的铁骑,宋军来了也不怕。”
“跑的真快,这骑术某也不敌啊!”
“他们去哪?”
一阵赞美后,终于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众人一想也是,有人说道:“怕是发现了宋人的斥候吧。”
“快逃!”
这时在疾驰的辽军中有人冲着他们招手。
“他说什么?”
守将的耳朵不大好。
“他说……”
“宋军来了!”
右边烟尘大作,一队队宋军扑了过来。
“救命啊!”
那些有钱人开始尖叫起来。
“快,回城!”
守将喊道:“逃不掉,太慢了。”
他们还没起速,若是强行奔逃,定然会被宋军追上。
但还是有一部分守军跟着跑了,剩下的人缩回城中,只来得及关上城门,宋军就从城门前追了过去。
黑甲骑兵在止步,沈安从容的下了命令,“追出五里就回来。”
倾国之战,自然是要派出监军。监军就代表着帝王,行使监察的权利。
杨都不是第一次见识战阵,但这一战依旧让他目眩神迷。
“沈龙图,邙山军果然是斥候天下无双,先前某还担心会被发现,可他们竟然顺着摸了过去,厉害!”
沈安只是微微一笑,杨都问道:“沈龙图,还等什么,攻城吧。”
他指着骑兵们说道:“这只是小城,弩箭压上去,随后炸开城门。”
“等一等。”沈安摇摇头。
稍后步卒来了。
“火炮拉过来。”沈安露出了狞笑,“这实战的第一炮得在老子的指挥下打出去!谁也别想抢!”
杨都策马退后,和随行的亲事官许昌说道:“这火炮你可知道?”
许昌摇头,“这一路上见到过,去问了,被警告不该问的别问。”
杨都笑道:“那就看看吧。”
“拉十门火炮出来!”
舍身出来了,亲自指挥布阵。
“一百二十步……”
舍身单膝跪在侧面,测距后,喊道:“道兄,好了。”
道兄?
众人满头黑线的看着沈安。
沈安也很尴尬,“打!”
舍身点头,然后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
杨都低声道:“这是……难道这火炮在弄出去之前还得做场法事?”
许昌点头,“定然是如此。”
“点火!”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杨都的战马有些被惊到了,他急忙安抚着,顺带抬头看着前方。
守将正在城头给麾下打气,“守住新城,人人都是功臣。”
轰鸣声传来,他一怔,然后哈哈笑道:“宋军这是想吓唬某吗?哈哈哈哈!”
嘭!
一枚铁弹击中了城头,坚硬的夯土土屑四溅。
一块土屑从守将的脸上擦过,他还未来得及惊惶,城门那里就发出了巨响。
嘭!
城门被铁弹直接打烂了,只剩下一个框子在那里摇摇欲坠。
城头的辽军在尖叫,他们从未见识过这等武器,完全被打蒙了。
宋军也很惊讶,虽然火炮在出发前就在各军中演示过一遍,可那是演示。
此刻实战的火炮让人震惊不已。
只是一轮,新城这座小城就完蛋了。
而杨都和许昌就完全懵了。
“这是火炮?”杨都盯着城门问道。
“可怕,竟然能打出铁弹。”许昌有些懵。
“无坚不摧!这是大宋的镇国利器啊!”杨都恨不能冲过去,仔细触摸火炮的每一寸
“再打一轮!”
沈安就像是个最残忍的屠夫,杀了肥猪一刀之后,再杀一刀。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轰轰轰轰轰!
这一轮炮击直接把城门彻底打成了废墟,城头土屑横飞。
沈安拔刀:“王真朝。”
“下官在!”
王真朝拔刀。
沈安说道:“清剿敌军。”
王真朝回身喊道:“出击!”
宋军的出击很有特色,先是弩手上前掩护,一**的弩箭覆盖了城头。
“宋军没完没了了!”
“他们还在放箭!”
守将绝望的喊道:“宋人太有钱,杀!咱们冲下去。”
留在城头会成为宋军的靶子,只有冲杀下去才有搏命的机会。
可冲下去之后,他们遇到的是刀斧手。须发斑白的王却拎着大刀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
一刀下去,当面的两人变成了四截。
顷刻之间,刀斧手们就冲杀了进去。
“万胜!”
当欢呼声响起时,沈安说道:“大军出发,今晚在范阳前宿营。”
许昌看着沈安的指挥,低声道:“果然是指挥若定,只是某觉着沈龙图好像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杨都策马缓缓跟过去,说道:“和他以前经历的战阵比起来,今日的厮杀只是个玩笑罢了。”
“玩笑?”许昌是亲事官,亲事官第一是要有人样子,也就是相貌堂堂,外加身高标准。而在入选之前,他也是在京城的禁军中效力,只是有些惨,属于看门狗的行列。
看门狗是河东路的禁军最先叫出来的,为此京城禁军还在御前打了一场官司。
这次出来许昌也希望能目睹一场精彩的大战,可今日沈安先是用一场经典的偷袭让他精神一振,接着火炮登场,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
“破城了!”
一面大旗在城头竖起,城中一阵欢呼。
“出发!”
骑兵们得意洋洋的开始出发,王真朝分配了步卒看守,随即就喊道:“都跟着!”
炮手们收拢了火炮,然后套上战马,跟随一起出发。
那些步卒纷纷凑拢过来,有人小心翼翼的触摸了一下火炮,喊道:“好烫!”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摸了一下,说道:“就温温热,和某家的娘子摸着一个样!”
“你家娘子这般硬邦邦的?”
“放屁!某的娘子摸着软软的!”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然后都看着舍身。
舍身穿着军服,可看着却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问道:“军主,您可是杀生了。”
舍身稽首道:“贫道杀生,只为少杀生。”
众人一阵无语,有人突然说道:“是了,今日杀生平定了幽燕之地,以后这块地方就安定了,这可不就是少杀生吗?”
“这人竟然是个得道的?”
“是呢!你看他走路昂首挺胸,仿佛什么都拦不住。”
众人看去,舍身果然就是这种走法。
大步向前,双手自然摆动。
而属于他的战马就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大宋就是这般。”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引发了共鸣。
“对,大宋就是这般,大步向前,谁也拦不住!”
一队骑兵从侧面冲了上来,有人在马背上回头喊道:“咱们先去范阳了!”
“咱们马上就到!”
前方的王真朝回身喊道:“快一些!兄弟们,去范阳城吓吓那些辽人!”
庞大的步卒阵列就像是浪潮般的席卷前进……
一眼看不到边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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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3章 弩箭洗劫
“宋军来了!”
败军冲进了范阳城里,守将萧野多愕然看着他们冲进来,然后叫人把将领弄来。
“沈安来了,沈安来了!”
辽将一上来就大呼小叫,惊慌失措。
萧野多劈手一巴掌把他打醒了,喝问道:“他在何处?”
“就在后面追来了。”
辽将指着前方,神色慌乱。
“为何败了?”萧野多怒道:“宋军大军压境,你一万余人也敢去阻拦吗?为何不退?”
在他看来,这多半是逞强的结果。
辽将哽咽道,“某没阻拦,不,某阻拦的只是宋人的万胜军,才八千人。”
“那为何败了?”
萧野多看着前方出现的烟尘,摆摆手,有人喊道:“戒备,准备守城!”
城中沸腾了。
辽将说道:“当时某拦住了万胜军,想着挫敌锐气。可没想到那沈安竟然从两侧悄然包抄了过来,若非是跑得快,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嗯?”萧野多不敢相信的道:“你竟然没在两侧派出斥候游骑?你这个蠢货!”
呛啷!
他拔出长刀就准备劈砍。
辽将跪地嚎哭,“派了,可沈安太阴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截杀了某派出去的斥候。”
萧野多想象了一下:辽军正在得意洋洋的拦截宋军的万胜军时,两侧的宋军却已经悄然摸了上来。
果真够阴险啊!
“宋军来了。”
一队队宋军骑兵冲了过来。
“戒备!”
萧野多在看着那些宋军,“他们想做什么?”
那些宋军越来越快,竟然像是要用骑兵攻城般的。
“他们来了!”
“弓箭!”
城头上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他们张弓搭箭,对准了下面。
“止步!”
宋将喝令麾下止步,自己却策马上前。
“射死他!”
萧野多欢喜的道:“弄死了宋将,大功一件。”
边上的辽将唏嘘道:“怕是回不去了。”
萧野多一怔,才想起了他这话的意思。
——沈安来了,咱们还想有功劳可领?
等死罢了!
他偏头过去,一巴掌把辽将打蒙了,然后说道:“城中粮草不缺,箭矢不缺,某能坚守半年。等宋人在幽州那边受挫败退时,某就趁机领军出击,那就是大功一件。”
宋将已经冲了过来,他同样在张弓搭箭。
“放箭!”
城头箭雨倾盆而下。
就在这箭雨中,宋将射出的箭矢准确的命中了一个弓箭手的咽喉,然后他策马回退。
箭雨在他的身后落下,城头上的辽军讶然。
“那宋将是谁?”
萧野多觉得这样的箭术果真了得。
“折克行!”
“折家子吗?”萧野多冷笑道:“沈安还没来,某正想和他厮杀一番,看看所谓的名将是什么风范。”
“他来了。”辽将指着前方说道:“看那面大旗!”
大旗下,沈安在不断发出指令。
“派出游骑往良乡一代哨探,驱逐敌军斥候,若是遭遇大股敌军,可及时来报,不必硬拼。”
游骑出发了,折克行带着人来迎接。
“马上扎营。”
沈安带着人去了前方。
“范阳城啊!”
沈安指着城头说道:“沈某的封号就是范阳,上次某在此校阅麾下,城头的敌军噤若寒蝉,今日某再度来此,可去问问辽人。”
一骑出前,用辽语喊道:“大宋范阳郡公沈龙图在此,问你等可愿归降!”
范阳郡公来攻打范阳城,这个很是有趣。
可城头的辽军都面带惧色。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驱逐了宋军。
宋军随即扎营。
炊烟升起,伴随着夕阳格外的好看。
萧野多皱眉看着宋军的大营,“沈安用兵神速,此次为何这般缓慢?”
辽将说道:“这是十多万大军呐!”
兵贵神速你也得讲个规模,十多万人你神速个给我看看?
除非全是骑兵,可骑兵怎么攻城?
萧野多一想也是,回身道:“今晚让将士们吃一顿好的,鼓舞士气。”
于是城中也是炊烟升起,然后辽军端着碗上了城头,夹着大块的羊肉在叫喊。
“嘚瑟个毛线!”
沈安吃的很简单,就是大饼加一碗汤。
汤是杂烩汤,里面加了干菜和咸肉,味道还行。
“怎么攻打?”
监军杨都拿着地图来了。
这厮有些立功心切,见沈安只顾着吃饭,就说了自己的看法,“应当直接用火炮打开城门,随后掩杀进去。”
“城门后面已经被堵住了。”
沈安喝了一口汤,咬到了一块咸肉,赶紧吃了一口大饼压压咸味。
这些做咸肉的畜生,简直就是把肉丢在盐水里浸泡的意思,哪怕是煮汤后,依旧咸的让人想吐出来。
“呃……那就是夜袭?”
杨都抬头道:“咱们夜里派了死士摸上去……”
沈安缓缓侧身看着他,杨都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馊主意!”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杨都不满的道:“这这么就是馊主意了?难道夜袭不行?记得上次西北大战他就夜袭过吧!还被朝中奉为经典。”
许昌说道:“监军,沈龙图那次是敌军不知道他们来了。”
杨都的名将梦想顷刻破灭。
“可要如何打?”
他看着城头琢磨了许久。
第二天凌晨,吃过了早饭之后,沈安召集诸将议事,杨都列席。
“有人问某为何不出奇,某在此想说说。”
沈安说道:“此次北伐,不但要收复幽燕之地,更是要打出大宋的精气神,打垮敌军的士气。这是百年恩怨的终结,也是这片土地上霸主交换的一战。这一战,大宋要打的堂堂正正,要打的昂首挺胸,热血沸腾!”
杨都看着瞬间神采飞扬的武将们,这才知道沈安的打算。
前面的包抄只是想先声夺人,在面对戒备的敌军时,沈安决心要用强攻来展示大宋的信心。
“北伐之后,大宋当为霸主!”沈安起身,“攻城!”
众将拱手,“我等领命!”
有人冲了出去,喊道:“沈龙图有令……攻城!”
这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清晨,雾气渺渺在大地上漂浮着。
“呜……”
牛角号声中,一个个宋军走进了雾气之中,雾气被搅乱了,缓缓上升。
“宋军准备攻城了!”
城头上,萧野多沉声道:“金汁熬煮好了吗?”
身边的将领说道:“从昨夜到今晨,已经熬煮粘稠了。”
“加水。”
“是。”
城头上就架着大锅,里面粘稠的东西在冒泡,热气蒸腾。
这就是金汁,是用人的粪便加上各种脏污的东西,甚至还会有毒药,一起熬煮出来的老汤。
在这等毒物之前,任你浑身重甲也无济于事。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等毒物很难治疗,伤口感染后,那后果会让你怀疑人生。
城头的弓箭手就位,长枪手就位,刀盾兵就位……
萧野多踌躇满志的道:“某要让沈安饮恨范阳!”
“火炮往前!”
舍身就站在前方,后面是数十门火炮。
将士们前拉后拽,奋力把火炮推向前方。
舍身瞄着城头,“再往前十步!”
辽军也发现了那些火炮,萧野多问道:“这是何物?”
辽将摇头,“昨日没见到过。”
“古怪,小心些。”萧野多把身体探出去,皱眉看着火炮,“难道是喷火的?”
就在火炮的后面,沈安放下望远镜,对舍身说道:“冲着辽将来一次。”
舍身点头,然后测距调整。
杨都问道:“沈龙图,这是何意?”
“射人先射马……”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轰轰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全数朝着一个方向轰击。
一百余步的距离,顷刻而至。
辽将正在看着火炮,就听到一阵霹雳作响,接着炮口喷出了烟雾,几十个黑点飞了过来。
“那是什么?”
他还笑着问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那些黑点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嘭!
城头上顷刻间尘土飞扬,各种碎屑横飞。
因为他们站的地方后面就是城楼,所以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惨啊!
萧野多第一个蹲下,所以完好无损。
他缓缓站起来,看着身后散架的城楼,不禁呆了。
“这是什么?”
火炮的悍然一击,彻底打蒙了他。
他缓缓回身,发现败将不见了。
“李详稳呢?”
现场到处都是尸骸,那些被铁弹直接击中的都没法看了。
“这里!”
有人根据甲衣找到了那个败将的尸骸,可头呢?
尸骸的边上红的白的溅的到处都是。
呕!
有人跪地狂吐,有人呆若木鸡。
“宋军来了。”
巨大的弩阵开始上前。
“喊话!”
沈安负手而立,就像是来郊游般的悠闲。
有大嗓门的军士喊道:“可愿归降?”
城头一阵沉寂,萧野多喊道:“不降!”
“有趣。”沈安说道:“打下范阳城,某要看看此人。”
弩阵开始了。
沈安回头看去,只见无边无沿的弩阵在等候命令。
“放箭……”
嘭嘭嘭嘭……
扣动弩机的声音就像是倾盆大雨泻落在大地上,接着巨大的乌云升空。
“那是什么?”
这是从未有过的弩阵。
也是从未有过的乌云。
乌云开始降低,随后扎了下来。
“攻城!”
城头被弩箭洗劫了一遍,当辽人清醒过来时,发现城头上全是尸骸。
“快!增援!”
萧野多的肩膀上中了一箭,他回身喊道:“快叫人来。”
等在城下的预备队也倒下了一片,弩箭插满了地面,就像是一片刚收割完的稻田。
绝望!
“这是宋人?”
有人在狂吼着,“挡不住,败了!”
一波打击就是数万支弩箭,宋人这般有钱吗?这谁能挡?
“弩箭……放!”
步卒扛着云梯在冲锋,身后的弩阵再度发射。
数万支弩箭组成的巨大弩阵让不算大的范阳城压根就无处可避。
杨都看傻眼了。
“蔚为壮观!蔚为壮观呐!”
他侧身激动的道:“沈龙图,某此刻才知道你要强攻之意,这是震慑辽人。”
第1744章 破城,挑衅
云梯搭上城头,折克行喝道:“闪开!”
军士们闪开,折克行左手盾牌,右手长刀,疾步上前,借着冲势,一路冲了上去。
一张脸从城头探出来,那辽军张弓搭箭……
折克行举起盾牌,一声大吼,就这么硬顶了上去。
嘭!
那辽军被撞开,左边下巴被盾牌边缘割开,看着就像是多了一张嘴,血肉模糊。
一队辽军结阵冲了过来。
左边,王却一把大刀横扫城头,无人能挡。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几个辽军用勺子舀起金汁往下浇。
金汁泼下来,云梯上的宋军惨叫着跌落。
有将领检查了一下那些受伤军士,喊道:“是金汁,让弩箭靠上来!”
消息被报过去,沈安点头,“小股过去,小心敌军的弓箭。”
弓箭可以抛射,而弩箭在近距离只能直射。
一队队弩手上前,举起弩弓。
“放箭!”
几个辽军正在兴高采烈的准备再度泼洒金汁,就被这一波弩箭全给射翻了下来。
“放箭!”
辽军的弓箭手发威了,一波箭矢越过城头落下来,弩手们倒下了不少。
“折军主上去了!”
“刀斧手上去了!”
沈安眯眼看着城头,说道:“紧张什么?这不是幽州城,我军的弩手就能确保弄死他们,步卒登城只是为了占领罢了。”
杨都点头,“沈龙图言之有理。”
一队骑兵从右边来了,近前后验证身份,为首的将领被带了来。
“沈龙图,敌军三万来援,距离七八里。”
沈安看了一眼右侧,说道:“这是想趁我军攻打范阳城时来个夹击,有趣,可辽军却想不到范阳城不堪一击,传某军令,骑兵迂回,步卒向前……”
步卒向前?
这是想干啥?
杨都正想问问,王真朝喊道:“沈龙图有令,步卒出击……”
“军令,出击!”
七万步卒组成的庞大阵列在前进。
“为何?”杨都是来监军的,监军得有些军事常识,但他也就是有一些。
在沈安这位名将的面前,他一直很好奇,希望能学到些东西。
“骑兵固然重要,可步卒才是此战的关键。”沈安策马缓缓跟随过去,“步卒一直是大宋的魂,步卒不垮,大宋不垮!可此次大军北伐,骑兵众多,步卒的士气低落,如此,某便亲率他们去迎战敌军的援兵,找回大宋的魂!”
“找回大宋的魂……”
杨都一怔,喃喃的念着。
“传令,城中尽快清剿,只是一条,不管是汉儿还是辽人,但凡放下兵器,皆是大宋百姓,不可伤害。”
“遵命!”
“传令,但凡抵抗者,杀。俘虏全数押送后方,传话富相,某以为大宋的北方需要修路修渠,此刻就要开始着手了。”
“遵命!”
“顺带去雄州报捷,告诉富相,沈某如今是范阳郡公了!”
“遵命!”
一队队骑兵四处而去,沈安策马缓缓前行。
许昌低声道:“沈龙图的范阳郡公……范阳一直在辽人的手中,此刻才是名正言顺。”
“官家封他为范阳郡公,此刻想来,其中的深意就是这个!”杨都不禁唏嘘不已。
城中,敌军猬集反抗,王却带着人在前方砍杀,鲜血流淌在街道上,不时有刀斧手滑倒。
“杀了一个算一个!”
萧野多在后面举刀呼喊着。
他的眼珠子通红,身边全是亲兵。
“那是宋人的刀斧手!”
这里看不到前方的情况,但不时能看到大刀举起,鲜血飞溅。
“增援!把宋人赶出去!”
大队宋军在撤离,高处的辽军看到了,就欢喜的喊道:“宋军撤离了!”
萧野多激动的浑身打颤,“冲!冲上去!”
他觉得自己真是名将之才,竟然一波反击就把宋人给撂翻了。
“反击!咱们反击!”
他拎着长刀冲了上去。
“别怕,想想淝水之战!”
淝水之战就是以弱胜强的典范,萧野多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谢安的水平。
就差一句话。
——小儿辈破敌矣!
“闪开!”
前方的宋军纷纷后退,一队手提瓦罐的军士冲了上来。
“扔过去!”
瓦罐纷飞……
“是宋人的火药罐!”
“退后!退后!”
冲来的辽军开始混乱。
瓦罐落地,密集的爆炸声中,宋军发动了总攻。
“弩箭……放!”
弩箭一**的飞过来,刀斧手顺势冲杀,敌军溃不成军。
冲在最前面的萧野多遇到了王却,只是一刀就被斩成了两段。
随后就是一场清剿战。
而在范阳城之外,沈安率领步卒一路前行,斥候已经遇敌了。
“敌军大队到了。”
最后一波斥候归来了,人人浴血,人数少了七成。
沈安点头。
“列阵!”
“刀斧手!”
刀斧手开始披甲。
那厚重的甲衣在上午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刀斧立在边上,锋刃闪烁着寒芒。
三万敌骑开始减速。
“吁……”
前方的斥候归来,在一个穿着大氅的男子前方禀告道:“禀告相公,宋军七万步卒在前方列阵。”
男子抹了一把胡须,淡淡的道:“三万骑兵对七万步卒,我用游斗,他能如何?”
边上有将领说道:“相公,就怕宋军的骑兵。”
男子点头,“派出游骑探索两侧,记住,多派些,再被沈安派人包抄,我无颜再回南京城。”
“遵命。”
游骑往两翼出发,男子用马鞭指着前方,“再往前些,我想看看宋人的意志!”
三万骑兵渐渐逼近。
“那人是谁?”
沈安指着那个男子问道。
一个被俘虏的将领被拉了过来,他仔细看去,说道:“好像是南枢密使耶律相公。”
“耶律休?”
沈安笑了笑,“如此也好,某今日来试试他的成色。”
辽人的官职结构和中原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比如说枢密院。
但辽人的枢密院分为南北,南枢密院执掌吏部和财政,北枢密院执掌军队。
至于什么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那是掌控部族军民之政的机构。各自掌控着辽国最强大的部族,隶属于南北宰相府,权力不小。也就是说,所谓的南北院大王,头上还有婆婆,并非是顶级大佬。
辽国虽然处处都向中原学习,但在有些方面却有自己的特色,南北院就是如此。
作为掌管民政的文官,耶律休亲率大军来援,堪称浑身都是胆。
而在出发前,他对耶律洪基说过,若是不能胜,他就和幽州城同生死。
忠臣呐!
耶律洪基最近有些颓废,得了这个忠臣不禁大喜,就给了他掌握南京道军民的大权,也就是说,此行抵御宋人北伐的重任就交给他了。
在探知宋军云集雄州后,等待了几天,他亲率三万骑兵来援,顺带想看看宋军的成色。
“相公,再走就进了宋军的弩箭射程了。”
“停住!”
耶律休仔细看着,没发现什么弩阵。
“弩阵呢?”
他再度看了看,真没看到。
将领说道:“兴许……兴许没摆出来?”
宋军没了弩阵,这就是机会啊!
麾下心动了。
耶律休也心动了。
他目光转动,在宋军阵列的前方看到了沈安。
“那就是沈安吧?”
“是。”
沈安年轻的让耶律休很是羡慕,他迟疑了一下。
“相公,沈安用兵狡诈,经常能出其不意……”
大佬,咱们要谨慎啊!
有的人在蠢蠢欲动,有的人在担心。
这就是沈安带来的威慑力。
“咱们是骑兵,发现不对就跑,他难道还能用双腿追上咱们?”
“宋军的骑兵要想在此围剿咱们也难,数目不够。”
这里四处开阔,宋军的那数万骑兵怎么拦截围堵?
“相公,动手吧!”
一群将领在请命。
而有几个将领却面带忧色的说道:“相公,那沈安用兵如神呐!他这般是不是有诈?”
“说不定他藏着什么手段呢!”
一个文官说道:“相公,那沈安在宋人那边有个匪号叫做以德服人,说的是他下手狠辣。他打断了无数人的腿,仇家无数,为此出行都要多人保护,这样的人怎会冒险?”
耶律休沉吟道:“若是全军出击,不惜代价,能否把他斩杀当场?”
那文官皱眉道:“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这也太过火了吧?
为了杀一个沈安您竟然要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为何?
耶律休看了一眼将领们。
“若是能斩杀了他,三万人马尽数战死也值得!”
那文官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知道为何。
若是能斩杀了沈安,大辽将会士气大振,宋人那边将会一蹶不振。
这样的代价值不值?
当然值!
“沈安乃是宋人新政的要紧人物,更是北伐的支持者,他的父亲沈卞就是如此,父子俩一脉相承,若是能斩杀了他,宋皇就去掉了一只手臂,如此……”
耶律休举手,身后的骑兵们作势待命。
对面的沈安看到了他的动作,就笑道:“某等的就是这么一下。”
说着他策马出了阵列。
他竟然就这么孤零零的策马出来了。
这就是挑衅。
来,来弄死我!
耶律休举着的手没动,他在犹豫。
沈安又往前了一些,还挥挥手,就像是下来视察辽军的大佬。
然后他喝道:“耶律休,可敢来吗?”
一人突前,三万骑兵在躁动不安。
第1745章 不战而退
沈安在等待着。
可耶律休却有些迟疑。
就像是空城计一样,诸葛亮高坐城头弹琴嗨皮,司马懿率领大军赶来,见状第一反应就是进攻。
可城门马上就打开了,就一个老汉在下面洒扫。
啧啧!
多疑的人面对这等局面总是会多想。
诸哥这是要弄啥呢?
司马懿觉得这是一个坑,诸葛亮给自己挖的大坑。
他犹豫着,令人前去试探,随后城头彩旗飘扬,锣鼓喧天……
卧槽!
有诈!
诸哥弄了圈套,跑啊!
于是他一溜烟就跑了。
空城计的真假不提,多半是假。但对于多疑的人来说,这等局面真心的让人为难。
打不打?
打了可能进圈套。
可不打可能会气吐血。
咋个办?
耶律休的脑海里在天人交战。
“相公,进攻吧!”
“不能进攻,咱们一旦被宋军的步卒缠住了,随后宋军的骑兵再来截杀,转瞬就是大败!”
“相公!”
众人看着耶律休。
耶律休的面色百变。
沈安笑了笑,“竟然不敢吗?”
他举起手,“前进!”
“沈龙图有令,全军……前进!”
大旗摇动,各部应旗,随即七万步卒开始前进。
脚步震动着大地,尘土飞扬在空中,巨大的阵列在移动。
从来都是进攻的一方士气最高,但步卒主动向骑兵发动进攻,这个罕见。
宋军的士气在一点一滴的提升,战意凛然。
“相公!”
辽人在不安。
耶律休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他放下手,身边的辽将狂喜道:“进……”
“退!范阳城已然陷落,咱们退回幽州!”
耶律休一巴掌就把身边的武将抽了个眼冒金星,然后策马进了大队里。
“撤退!”
号角声中,辽军开始撤退。
“他们竟然不战而退?”
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万骑兵,好歹得冲杀一阵吧。再说刚才沈龙图就在前方,辽人难道就不想冒险弄死他?”
“辽人这是怕了!”
一个军士满脸通红的道:“辽人怕了沈龙图!”
“对,辽人可没在沈龙图这里讨过好。”
“那咱们还怕个屁!下次遇到敌军就上去弄死他们。”
“某可不怕,上次保州大战某就参加过,辽军可没占便宜,最后败走。”
“……”
“看,咱们的弩手!”
那些弩手就在中间,一旦命令下达,他们将会用弩箭让辽军知道什么叫做密集杀伤。
“沈龙图这是准备给辽人一下狠的呢!可惜辽人没上当。”
众人看着前方的沈安,只觉得无比安心。
“士气上来了。”杨都见证了沈安逼退辽军的一言一行,赞道:“沈龙图冒险前出,辽人不敢顺势掩杀,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沈龙图为的就是这个。”
许昌看着那些神色中多了自信的将士,说道:“监军,您看那些将士!”
杨都仔细看去,欢喜的道:“沈龙图说此次北伐要寻回大宋的魂,这便是了。自信就是咱们的魂!”
将士们脚步坚定,神色自信,让王真朝不禁赞道:“此刻就算是耶律洪基来了,将士们也能挡住。”
“回城。”
沈安策马回来,王真朝拱手道:“龙图威武!”
“龙图威武!”
七万人的喊声,惊得城中的百姓心中一惊。
一队队骑兵在城中游弋,寻找残敌,并承担着保护仓库的重任。
马蹄声阵阵传来,屋里的百姓在瑟瑟发抖。
“见过沈龙图!”
“辛苦。”
“小人不敢!”
“城中如何?”
“残敌尽数覆灭,我军正在清理各处。”
“好。”
屋里的一家人躲在阴暗处,男主人低声道:“是沈安来了。”
“沈安……京观沈吗?”他的妻子有些害怕。
两个孩子躲在他们的身后,却显得有些兴奋,一个才两岁多的孩子被女子抱着,呆滞的看着房门。
“是他。”男主人说道:“以前宋人打破城池之后会抢掠,晚些他们若是来了……对了,你去弄了灶台的烟灰来抹在脸上。”
这是避免被看上的手段。
女人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丈夫,自己悄然去了灶房,再回来时看着黑不溜秋的。
“娘……”
那个孩子见到自家的娘变样了,不禁就嚎哭起来。
“别出声!”
男主人捂着孩子的嘴,女子冲过来拉开他的手,“三郎会被闷死!”
“外面的宋军会听到!”
“听到就听到!”女子手中握着菜刀,眼神让男子想到一个东西。
狼!
“各家各户听着……”
外面有个声音。
“不管是辽人还是汉儿,都好生在家待着,大宋沈龙图领兵到此,但凡归顺的百姓,但凡放下兵器的军士,不许抢掠,不得伤害!”
“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
“就怕说话不算。”
沈安一路到了官衙,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商铺开业。
“所有的商铺全数开业,告诉百姓,每日许一家出一人来买东西。”
有人下去传令,杨都说道:“这是安民心吧?”
沈安点头,“此战不但是要在沙场上取胜,更是要能收拢幽燕等地百姓的心。”
稍后将领们来了。
“取了范阳城,我军就有了落脚点,随后的辎重也该运过来,这就是步步蚕食。”
沈安的心情大好,见众将都是意犹未尽,就笑道:“怎地?没杀过瘾?”
王真朝说道:“下官今日本以为能和那三万辽军厮杀一番,谁知道他们竟然缩了回去,让人失望之极啊!”
沈安点头,“士气如何?”
“高昂!”王真朝得意的道:“兄弟们回来的路上都在嗷嗷叫,让下官想到了曾经见到的小狼崽。”
他侧身看着对面的将领,说道:“沈龙图用步卒来拦截敌骑,这便是给咱们步卒提神,等到了幽州城,大军定然士气高涨,攻无不克!”
“骑兵回来了!”
外面进来了几个将领,为首的是折克行。
“如何?”
沈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安逸的直抽抽。
折克行拱手道:“下官等人率骑兵从侧翼迂回,辽军很谨慎,游骑一直和咱们保持着两三里的距离,无法交锋。”
“但他们士气全无!”沈安笑道:“耶律休看来是个谨慎多疑的人,这样的人防御不错,这应当就是耶律洪基让他来的主因。随后我军出击幽州,将再度和他交手,某希望他莫要做了缩头乌龟!”
……
“骗子!”
耶律休一路疾驰,“那沈安就是个骗子,我如今想来他就是把弩阵藏在阵中,只等我军冲击时,弩阵只需一波弩箭就够了。数万支弩箭,可惧!”
边上的将领们都点头称是。
他们如今想来也是后怕不已,一旦被宋军被缠住,今日真的要饮恨范阳城下了。
“游骑回来了。”
游骑迅速跟了过来,将领禀告道:“相公,宋军的骑兵一直在边上游弋,先前咱们若是上去,他们就会扑过来。”
“哈哈哈哈!”
耶律休仰天长笑起来。
将领们都在夸赞着。
“今日幸亏相公慧眼察觉了沈安那厮的手段,否则咱们就要上当了。”
“那沈安狡诈,谁想相公更是……更是……”
“那沈安此次谋划落空,怕是会气得吐血吧,哈哈哈哈!”
“定然是如此,有相公统领南京道,咱们定然能击退宋军!”
“……”
一阵马屁吹捧中,一个神思恍惚的将领说道:“你等没发现吗?宋军的士气越发高涨了,而咱们的……”
众人回首,见那些将士们神色各异,但大多神情凝重。
这个……不对劲啊!
“他难道是在消磨咱们的士气?”那个将领兀自在说,“这是倾国之战,首要在于士气。那沈安深谙用兵之道,会不会借此来让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
有人说道:“萧莫拙,不会吧?”
那将领摇头道:“不是不会,否则他为何把骑兵迂回了?”
“他骑兵迂回是想包抄咱们……”
说话的将领闭嘴了。
“那里四处宽阔,咱们全是骑兵,他们怎么包抄?”萧莫拙说道:“相公,某以为这是沈安磨砺军心士气的手段!”
耶律休看着他,点头道:“你的见识不错。”
他也想到了这一茬,但却不肯承认,担心影响士气。
“萧莫拙此战冷静,我回头会上疏陛下为他请功。”
耶律休的手段也不差,只是一番话就让大家打起了精神来。
“未战而退啊!”
一个声音隐约飘了过来。
“那是沈安。”
“都怕他。”
“当然怕……那几次咱们都败了。”
“相公怕不是他的对手吧?”
“三万骑兵……从未有过的,沈安都跑前面去了,还是不敢打。”
“……”
这些声音在辽军中不断传播。
……
雄州的清晨很乱。
城中到处都是大车,土路都被压出了深深的车辙。
在沈安走了之后,富弼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他的脾气也在渐渐暴躁。
“谁弄的?”
他拿着一份文书说道:“那些粮草为何不全数计算了数目?难道还得等老夫来吗?”
一个文官上前,“相公,下官错了。”
“拿回去重做了来!”
富弼真想打人,可看着大家噤若寒蝉的模样,就忍了忍。
“相公!”
他的女婿来了。
冯京进来说道:“相公,沈安下了新城。”
富弼的眼中多了喜色,随即就故作不屑的道;“新城罢了,一座小城,等他打下了范阳城再说。”
冯京近前,递上了文书。
“写的很简单,就是弩箭覆盖。”
富弼抬头想了一下,“你没上过沙场,不知道那等场面,震撼人心呐!那弩箭就像是黑云一般的飞过去,随后敌军中间就会出现一大片空白。”
“做事吧。”
他指指边上,那里又来了一摞文书等着处理。
翁婿二人并肩而坐,室内静悄悄的。
直至下午,富弼才揉揉眼睛准备吃晚饭。
他端着一杯热茶,对冯京说道:“你没经历过战阵,所以多管管辎重,等以后有了机会,自然能去见识一番,如此……”
他放低了声音,“按照官家的意思,以后的宰辅若是不通武事,怕是难进政事堂。”
冯京靠过来了些,说道:“丈人,这不能吧,难道以后的宰辅还得去军中操练一番?”
富弼看着他,微笑道:“你得懂一些。”
冯京心中一惊,“这是要不断提高武人的地位吧?”
“你很聪慧。”富弼欢喜的道:“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冯京叹道:“此事……”
“范阳城破了!”
外面一声喊,富弼霍然起身,手中的茶杯摆动,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冯京的手上。
“哎呀!”
富弼充耳不闻他的痛呼,喊道;“进来说话。”
信使被带了进来,递上文书,“相公,我军一战下了范阳,敌军三万骑来援,不战而退!”
富弼接过文书仔细看着。
“此战竟然这般顺利,沈安用兵稳健,好!”
“让人带了俘虏回来,晚些教他们如何修路,回头从雄州一路修过去。”
冯京在边上记录,不时看看左手的手背,好像起水泡了。但那是老丈人,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抱怨,只能忍着。
“沈安以七万步卒拦截敌军骑兵,他一人突前引诱,敌军不敢攻击,竟然撤了,哈哈哈哈!”
富弼大笑道:“把这份捷报传遍全军。”
有人出去了,富弼对冯京说道:“看看,一人突前,敌军不敢动手,这才是我大宋名将,哈哈哈哈!”
冯京也有些惊讶吗,“沈安竟然胆大如此吗?”
“这是胆略过人!辽人领军的乃是南枢密使耶律休。”富弼得意的道:“辽人的枢密使在沈安的面前不战而逃,我军士气大振!”
“万胜!”
这时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富弼说道:“准备一下,老夫马上要赶去会和大军。”
……
大家晚安!
第1746章 悍勇,打破樊笼的折家
富弼急匆匆的想连夜北上,冯京赶紧拦着他。
“您还是明日起早再去吧。”冯京真心的觉得自己这个老丈人有些抽,这一兴奋起来就和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差不多,冲动的厉害。
富弼把桌子上的文书整理了一下,说道:“这些你来收拾,老夫走后这里就是你做主了……当世。”,他盯着冯京,神色认真的道:“你要打起精神来。”
冯京从未见过这样的老丈人,急忙应了。
富弼拍了一下桌子,“沈安数次出征,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脸上……你可知道他的脸上换过多少次皮吗?”
冯京下意识的摇头,“换皮,为何?”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啊!”富弼叹道:“你是天才,三元及第,这也是老夫当初看重你的地方,这才把女儿嫁给了你。可你的才华却不能躲在值房里挥霍,你要出去多看看,去多晒晒太阳,去多吹吹寒风,自然就会换皮。不如此,你如何知晓万事的艰难。”
冯京一怔,“是。”
“沈安二十多岁就能独当一面,你四十多了,人一生有几个四十多?你骨子里有傲气老夫知晓,所以此次硬是在官家的面前不避嫌把你要了过来,为何?”
富弼沉声道:“老夫就是想让你看看倾国之争,你不能征战,那么就在这里留守,看看那些辎重,看看那些援兵,看看那些粮草每日就像是往深渊里滑去,再无踪迹。
你的傲气老夫没法打消,如此就让你来看看沈安这个年轻人。文老夫不说,他是杂学宗师,弄出了许多好东西。武他是大宋第一名将……当世,在这样的年轻人面前,你学到了什么?嗯?告诉老夫,你学到了什么?”
冯京的脑海里转动着,这段时日的记忆被翻了出来。
“他能统领大军征伐,能让那些悍将低头,能让辽人的南枢密使不战而逃……你学到了什么?”富弼见他发楞,就叹道:“他可有傲气吗?可有那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吗?”
冯京摇头又点头,“他看着和气,只是那眼神看着有些……说不出,像是……他好像看不起某。”
“他谁都看不起!”富弼没好气的道:“他有这等本事,自然该傲气,可他流露出来了吗?”
冯京摇头,富弼说道:“那你为何不学学?”
“是。”
这是来自于上官兼老丈人的吩咐,冯京低头应了。
“老夫这便去了,你在此且看好这一切,等你忙碌起来时,自然会忘却了什么傲气。”
富弼深吸一口气,“这边发动了,按事先的准备,曾公亮那边也该出击了,希望一切顺利,若是出了岔子,北边就会有麻烦……西京道的辽军全力回援,沈安在北方就会三面受敌!”
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备马!”
马蹄声远去,冯京坐了下来,静静的想着富弼先前的那番话。
良久,他苦笑道:“丈人的意思是说……沈安有资格傲气,而某却没有。”
……
武州城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座烟火之城。
曾公亮冲着折继祖在咆哮,“必须要猛,要让西京道的辽军丧胆,否则就是失败!去!冲上去!拿下武州城!”
折继祖点头,曾公亮继续咆哮道:“折家的勇气何在?折克行不在这里,折继祖,折家的勇气何在?”
折继祖的脸白了一下,他颔首道:“请相公看看我折家的勇气!”
“好!老夫看着。”曾公亮说道:“拿下武州城,老夫请你饮酒!拿不下……老夫请你吃哨棍!”
折继祖回身,看着那些子侄,说道:“折家子出来。”
哗啦一下,走出了数十人。
这些都是折家在军中的力量,也是折家维系麟府路的核心。
这些人最年长的须发斑白,最年轻的才十余岁。
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脸上的肌肤粗糙黝黑。
西北的风和小刀子似的,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独有的印记。
折克行拔刀,目光锐利的看着这些人,“折家为大宋戍守西北多年,死伤无法算计,那时折家只是防御,防御,防御……今日就让大家看看折家的进攻……”
他回身,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战马仿佛感受到了那沸腾的战意,长嘶了一声。
“折家子……随某出击!”
咚!
不知道是谁擂动了大鼓,鼓声雄浑。
“出击!”
数十折家子冲了上去。
“弩箭……”
“放!”
漫天的弩箭飞上了城头,敌军倒下了一片,但后续的却源源不断。
“敌军才将增派了五千人马来此,咱们有些措手不及!”
曾公亮在喘息,嗓子都沙哑了。
姚兕在看着迅速接近城墙的折家子们,眼中全是兴奋之色。
“相公,看!”
有人指着城头,曾公亮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辽人大汉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就这么一扫,刚突上城头的几个宋军就被斩落下去。
“那是辽军中的悍将!”
姚兕的呼吸一紧,拱手道:“相公,下官请战!”
曾公亮摇头,“老夫才将用激将法让折继祖发怒,你此刻去了就是看不起折家,顷刻间军中就会生出龃龉来。”
这就如同是电脑坏了你同时请两家公司的人来维修一样,同行是冤家,这事儿会很糟心。
姚兕的呼吸一松,然后眯眼看着前方。
咚!
鼓声依旧不断。
折继祖一马当先冲到了城下,他跳下马来,顺手把甲衣给撕扯下来,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衣。
“闪开!”
折继祖仰头,死死地盯着那个辽军悍将。
众人让开了一条云梯,折继祖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上面的辽军悍将眸子一缩,喊道:“看某斩杀敌将!”
他猛地举刀斩了下去。
这种大刀你没法挡,关键是折继祖还处于攀爬状态,更是被动。
刀光闪过,却没有砍中人体的感觉。
悍将收刀,但大刀太重、太大,速度就慢了些。
“杀!”
下面一声大喝,折继祖就冲了上来。
原来刚才他丢弃了盾牌,单手拉着云梯的杆子吊在半空,刚躲过这一刀,顺势冲了上去。
悍将大喝一声,连退三步。
“叔父闪开!”
折克柔第二个冲了上来,他担心折继祖年岁大了,不是那悍将的对手。
可折继祖却充耳不闻。
他的身体前冲,长刀连续挥斩。
悍将挥动大刀就像是挥动灯草般的轻松,连续格挡,最后一刀砍去。
折继祖退慢了。
折克柔嗔目喊道:“叔父!”
这不对!
折家每日都要操练,折继祖的能力并非是这样。
大刀从折继祖的胸前而过,鲜血飙射。
“杀!”
折继祖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要挨这么一刀,他竟然挺住了,随后身体前倾,一刀斩去。
那悍将发誓自己这一刀去掉了折继祖的半条命,可折继祖竟然就像是没有知觉般的挥刀。
他心中大骇,就奋力收刀。
大刀才收到一半时,折继祖的长刀到了。
刀光在小腹那里闪过,随后那里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不断扩大,那些内脏争先恐后的挤了出来。
“啊……”
悍将仰头大喊,长刀再度挥过。
人头跌落,依旧保持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折继祖浑身浴血,俯身捡起人头,回身,冲着曾公亮的方向怒吼道:“折家子……”
“杀敌!”
折克柔冲了上去,随后折家子们蜂拥而至。
城头上的敌军被这一股冲击给击垮了,特别是那名悍将的阵亡,沉重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折继祖就靠在城头上,耳边是鼓声,身后是折家的子弟在奋勇冲杀。
“折家子……”
折家在西北多年,那里就是他的家。
如今为了折家的未来,他该做出一个了断。
这个了断如何?
汴梁的帝王想来会满意的吧。
折继祖缓缓闭上眼睛,身体滑落下去。
咚!
咚!
咚!
鼓声雄浑,催人奋进。
“相公,冲上去了!”
宋军在欢呼,越来越多的人上了城头,甚至能看到弩手在上面结阵,一**的用弩箭射杀那些逃跑的辽军。
“快!赶紧清扫此处,随即向朔州进发!”
前方突然来了一队军士,他们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
“是谁?”
曾公亮问道。
“是折知城!”
折继祖此刻看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曾公亮心中一震,缓缓走了过去。
曾公亮问道:“为何?”
随行的折家子说道:“知城拼死斩杀了辽军的悍将。”
只是这么一句话,却让曾公亮动容了。
他俯身摸了一下折继祖的肩膀,说道:“折家忠勇。尽全力,缺什么只管说,只管拿!救活了折知城,重赏!”
随后最出色的一个军中郎中出手,连续用了几道救命药,这才把折继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等折继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叔父!”
折克柔守在边上,见他醒来不禁欢喜不已。
“立……立之。”
折继祖看着很虚弱,折克柔俯身,“叔父,某在。”
折继祖艰难的笑了一下,“安北……此战前,安北写信告诉……告诉老夫,此战就是折家……的……翻身仗,要……要让天下人看到折家的……忠心和勇气。
老夫本想战死,可惜……可惜天不遂人愿。”
折克柔吸吸鼻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叔父,某知道了。”
“你不知道。”折继祖舔了一下嘴唇,“安北说……此战之后,折家要打散去各处任职,可……怎么能分到好地方?只能奋战,只能去死战。”
折克柔用毛笔蘸水润了一下他的嘴唇。
折继祖贪婪的舔了一下水渍,“曾相如何?”
他死死地盯着折克柔。
“曾相说,折家忠勇。”
折继祖的身体松了下去,他含笑道:“如此老夫挨这一刀就值了,折家看似在麟府路得意,可……可那是一隅之地。如今才是打破樊笼。折家……翻身了!记住,要感谢安北,是他察觉了此次机会,若是无他,折家……折家将会在麟府路腐烂……”
他抓住折克柔的手,“大军定然出发了,你赶紧追去,赶紧……”
他随后就昏睡了过去,折克柔叫了郎中来看,说是还得观察,但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折克柔上马,叮嘱人照看好叔父,然后去追赶大军。
他策马冲出了武州,突然勒住了战马。
左侧,夕阳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渐渐落下,金黄色的辉光洒满了大地。
身后的随从欢喜的道:“咱们家可是出头了吗?”
折克柔点头,笑道:“是,折家……出头了。”
他策马而去,却在想着一个人。
他在想着何时能见到沈安,和他把酒言欢,然后郑重道谢。
……
求月票。
第1747章 谎言
庞大的城池在阳光下发光,无数骑兵在外面列阵。
开阳门前,析津府知府谢宾正在看着南方。而在右边一里多的地方,一个全新的堡寨刚建成。
“相公领三万骑兵出援,少了呀!”
“那沈安乃是名将,此次麾下十数万大军,三万骑兵去了有何用?哎!”
“咱们是骑兵,宋军步卒更多。相公临行前说了,会给沈安一下。”
“给沈安一下……当年陛下都没能呢!”
“闭嘴!”
谢宾回身低喝,身后的官员们缩缩脖子,相互交换着眼色。
谢宾总觉得这些眼色让人不安,但他却无能为力。
距离上一次宋人的北伐过去八十多年了,赵匡义的雍熙北伐!
那次惨败之后,宋人就再也没站起来过。
谢宾觉得宋人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南方过自己的小日子,每年给大辽进贡。大辽若是不高兴了,还能去敲诈一笔。
这样的宋人很安全。
可这几年的宋人却变了,他们突然收起了谦卑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怕。
那些征伐啊!
谢宾想起了最近的几次失败,包括辽皇耶律洪基的失败。
败于沈安之手还有些说法,毕竟那是宋人的第一名将。可当初宋人征伐西夏时,耶律洪基率大军南下,却在雄州城被拦住了。
那是富弼,原先慷慨激昂,后来软了骨头的富弼。
这样依旧不能胜,大辽究竟是怎么了?
辽人的内部已经出现了反思,有识之士都在寻找着大辽没落的缘故。
而他们渐渐的发现,大辽和宋人一样面临着相同的问题。
宋人是怎么解决的?
革新!
宋皇从登基以来就在坚持革新,当初大辽这边还看笑话来着,现在呢?
经过革新之后的宋人强大了起来,他们灭了交趾,灭了西夏……现在他们又冲着北方来了,想要收回故土。
“来了,相公来了。”
谢宾闻言向前几步,身后的官员们亦步亦趋,看着就像是一条松散的大虾。
三万骑兵的动静不小,城头有人在欢呼,“没少,没少!”
谢宾心中一松,笑道:“相公用兵如神,那沈安定然是吃亏了。”
“进城!”
出城戒备的骑兵们开始进城,随后三万大军就来了。
“见过相公。”
众人行礼。
耶律休微微颔首,“进城吧。”
谢宾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的精神不错,心中就是一喜。
等到了府衙后,耶律休第一件事就是问话,“可有宋人的斥候来过了?”
谢宾只觉得心猛地跳了一下。
耶律休领着三万大军出击,怎么会有宋军的斥候能躲过三万大军的拦截?
“并无。”
耶律休点头,说道:“我军和宋军对峙,宋军胆怯,退了,我本想进攻,可范阳城已然陷落,宋人的火器了得,守城第一,只能退了回来。”
谢宾笑道:“宋人竟然怯了,这可是个好消息,当传遍全军。”
“不,若是传遍全军,军中会生出傲气来,会轻敌,不妥。”
耶律休眯眼,“宋军随后就会来,全城戒严。”
“是。”
谢宾告退去安排。
他出了府衙就去寻了个相熟的将领,说是回头请他饮酒,就套到了消息。
“什么宋人胆怯,谢知府,是咱们……”
将领的脸有些发红,不知道是羞怯还是什么,“前方的宋军依旧在攻打范阳城,宋军……那沈安竟然把骑兵隐藏了,亲率七万步卒出击……”
“那我军三万骑兵,可以突击吧。”
骑兵冲击步卒,总是能试试的,试试又不会死多少人。
将领苦笑道:“都说试试,可那沈安竟然单骑出前叫阵,相公被镇住了。”
“那厮竟然这般胆大?”谢宾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心驰神摇。
“不是胆大,而是有胆略。”
将领叹道:“我军胆气尽丧,士气全无,相公只能率军……逃了。是逃了。”
谢宾只觉得骨子里在发寒,“不是宋军胆怯吗?”
“胆怯个屁!”将领骂道:“那沈安就差指着相公的鼻子喝骂他没种了,还胆怯……”
他看看左右,低声道:“是相公胆怯了,被那沈安给吓住了。”
谢宾点头,“多谢了。”
将领笑道:“小事罢了,回头喝酒。”
“好。”
谢宾站在阳光底下,只觉得浑身无处不冷。
怪不得耶律休会不许把消息传遍军中,原来是怕露馅啊!
是了。
他率军出击时是这般的春风得意,可最后却被沈安当头一棍打晕乎了,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谢宾叹息一声,现在他就担心军中的士气。
不过随着宋军的出击,大辽的援兵也会源源不断的到来,到时候再看吧。
他急匆匆的去安排。
段西平感到了不对劲。
“娘子,你在家中别走动,为夫去采买些东西回来。”
杜氏看了他一眼,“是怕大宋来了,城中会戒严?”
“嗯。”
段西平带着孔武有力的大儿子段涛出去了,喜欢读书的二儿子段峰留在家中。
段峰拿着一本书坐在边上默默的读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行人各自回家,半个时辰后,街上的行人一律拿下重惩!”
段峰闻声往外跑,杜氏也急了,喊道:“去看看你爹和你大哥他们在哪!”
段峰点头,出去时竟然还握着那本书。
他一路左顾右看,街上的行人都在慌乱的奔跑着。
“爹爹!”
他看到了自家父亲。
人群太乱,段西平扛着一袋麦粉,手中还拎着一大块猪肉,喊道:“大郎,快!”
段涛双手拎着各种东西,紧紧跟在后面。
“爹爹,你闪开!”
段涛冲到了前面,当面的行人纷纷被他撞开。
父子三人聚首,段西平说道:“快回家去。”
杜氏在家门口翘首以盼,见他们三人回来,就松了一口气。
“快进家!”
大门关上,家就成了港湾。
父子三人把东西放下,杜氏一一清点。
“不知道要打多久,每日要少吃些。”
这种大战有时候能延绵几个月,若是吃的太狠,说不得会断粮。
段西平坐在那里喘息,“不用担心,城中每日会发粮食,否则百姓会造反。”
杜氏一想也是,就招呼二儿子帮自己搬东西。
段涛坐在那里,看着浑身的精力没法消散。
他抬头,“爹爹,大宋打来了。”
段西平嗯了一声。
“爹爹,上次咱们说的……”段涛的眼神狠厉,“咱们是汉儿。”
段西平缓缓抬头,“嗯。”
“戒严了!”
外面安静了下来,军士开始巡查。
而在府衙里,耶律休召集了人来议事。
“沈安率军十余万北上,步卒七万,骑兵约有三四万吧。”
耶律休想了想,“范阳一下,宋军就有了根据,随后粮草就会源源不断的运送到范阳,如此沈安攻打析津府就从容了许多,至少粮道很近,也就是说,断粮道是不能了。”
“相公,范阳到这里一百多里地,为何不能断粮道?”
一个将领提出了疑问。
“太短。”耶律休说道:“到时候再看吧。”
谢宾在边上看得分明,耶律休分明就是在忌惮沈安。
还未交手就心生惧意,这一战不好打啊!
“宋军……我的判断会在十日后到达这里。”耶律休觉得气氛凝重了些,就含笑道;“沈安毕竟要等后续辎重到了范阳才能出动,如此咱们就从容了许多。”
这等倾国之战,辎重是一步步的往前,而大军必须要等候辎重到位才能出动,否则一旦出现纰漏,军中断粮,随时都有可能会不战而溃。
萧莫拙说道:“相公,咱们就这么困守析津府吗?”
但凡倾国之战,困守孤城的例子不少。
可耶律休显然不甘心。
“宋军要先拿下良乡,在回来的路上,我已令良乡守将,若是遭遇宋军就全军撤回来。”
“这是骄敌!”谢宾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耶律休颔首道:“随后就是玉河,陈钊。”
一个将领出来,“相公。”
耶律休说道:“我与你八千精锐,你去堡寨坚守。”
“遵命。”
陈钊看着并无畏惧之色。
耶律休说道:“堡寨和析津府相隔两里不到,呈犄角之势,宋军若是攻击堡寨,城中就能攻击他们,若是他们攻打析津府,堡寨也能伺机而动,如此可为长久之计。”
“遵命。”
陈钊是汉将,但显然深得耶律休的信任。
等他走后,耶律休说道:“城中该准备的都准备吧,我要好好睡一觉,希望醒来时能得到好消息。”
随后的析津府安静的可怕。
三日后,耶律休再度召集人议事。
“斥候要多派出去些,谁敢懈怠,斩杀了再说话。”
众人应了,士气看着还不错。
耶律休微笑道:“陛下会派出援兵来,所以无需着急。咱们坚守析津府,援军在外围攻打宋军,你等想想这是什么?”
谢宾笑道:“相公,这不就是宋人当年北伐的再现吗?”
耶律休惬意的道:“是啊!当年宋军猛攻析津府不下,耶律休哥统军来援,在高粱河击溃宋皇,最后宋皇坐着驴车狼狈而逃,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嘭!
嘭!
嘭!
外面突然传来了沉闷的声音,就像是有巨兽在行走。
笑声渐渐消失。
众人缓缓回头。
嘭!
嘭!
嘭!
“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走出了府衙。
街上的军士都在看着城外。
嘭!
嘭!
嘭!
“这是脚步声!”
第1748章 富相你真牛笔
战马在城中奔驰着,一路到了城下。
耶律休跳下马来,撩起袍子的下摆就往上冲。
在他的身后,是无数将士。
当他冲到了城头时,极目看去,不禁呆了。
无边无际的宋军正在走来。
最前方的是步卒,左右两翼是骑兵。
这是标准的行军姿态:步卒为主体,骑兵遮蔽保护两翼。
嘭!
嘭!
嘭!
巨大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前方的那些宋军握着大旗,脚步坚定。
密密麻麻的阵列在不断前进。
那些长枪被举起,入眼就像是森林。
甲衣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让人不禁想捂着眼睛。
一眼看不到头的宋军缓缓而来,就像是一头远古巨兽。
“止……步!”
近乎于嘶吼的命令中,这头巨兽缓缓停了下来。
阵列很安静。
一队骑兵从左侧往前面来了。
“那是沈安!”
城头有人在惊呼。
耶律休看到了。
他知道自己又判断错了。
他以为沈安会在十日后到达,可这才第三天,宋人的大军就兵临城下了,打乱了他的许多部署。
将领们在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不明的东西。
——良乡的守军呢?你不是让他们遭遇宋军就撤回来吗?哪去了?难道他们一路撤回了中京城?
耶律休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部署再度被沈安给打破了。
良乡绝对是被沈安一击而破,守军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沈安是怎么做到的?
耶律休此刻看着沈安,觉得他浑身都笼罩了一层雾气里,压根就看不明白。
沈安策马到了最前方,他看了一眼城头,然后调转马头,面对巨大的阵列。
“八十余年前,大宋北伐。就在这里,大宋的勇士们前赴后继的猛攻着这座城池,那次咱们败了,惨败!”
沈安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但阵列太庞大,也只有前方的才能听见。
军中的将领接力赛般的把他话往下传。
“……那次咱们败了,惨败!”将领们在咆哮。
“八十余年后,我等再度来到了这里,来人!”
有十余名乡兵下马走来,他们的手中抱着坛子,走到了前方。
“那些勇士的尸骸无法寻觅,但八十余年后,我等秉承着他们的勇气而来,如此,当告知他们。”
坛子被打开,上好的酒水缓缓被浇在地面上。
这里曾经布满着宋军的血肉,那酒水浇下去,地面仿佛是有一张贪婪的大嘴,不断的吞咽着。
士气已然如虹。
沈安拔刀,指着城头说道:“沈某在此发誓,此次北伐,不胜,某就战死于此!”
“万胜!”
“万胜!”
“万胜!”
呼喊声直冲云霄,几朵白云仓皇而去。
“沈安来了。”
耶律休冷冷的道:“戒备吧,我倒要看看他沈安如何打破我的犄角之势!”
大军刚扎营,富弼就来了。
沈安见他竟然只是带着百余骑就来了,不禁后怕不已,“我说富相,您这也不怕被辽军半路给截杀了?”
富弼下马,没好气的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沈安北,老夫一路追赶,可你竟然不等等老夫。”
沈安心中暗笑,赶紧上去扶了他一把。
这是他故意的。
他压根就没等后续辎重到位就出发了,若是富弼在,定然会阻拦。
所以将在外啊将在外,头上没婆婆的日子最好过。
富弼看了一眼左边的堡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犄角之势。”王真朝说道:“相公,这等犄角之势,我军若是攻打一处,另一处就能借机攻打我军的侧翼和背部,如此两难。”
富弼仔细看了,严肃的道:“要好生琢磨一番才是。”
王真朝笑道:“敌军堡寨的背面和左侧坚固,这是提防我军猛攻那边的意思,而在正面和右侧,有幽州城守军的牵制,看着薄弱了些。”
另一个将领说道:“不论是攻打哪边,幽州城的守军都会出击牵制。”
富弼点头,“嗯,这才是犄角之势,互为牵制,安北……”
他侧身没看到沈安,就回身寻了一下,等见到沈安竟然是在和厨子说话,说的眉飞色舞的,不禁就怒了。
他带着人走了过去。
“……别听他们的弄什么炒菜,那些不懂在外面该吃什么,就弄大杂烩,什么都丢在一口锅里煮,记住,细心做。最后一大锅出来热热乎乎的,一口下去最是暖和,保证兄弟们士气大振。”
这货竟然还在挂念着怎么才能做好饭菜。
富弼捂额,觉着自己来的太对了。否则任由沈安这么搞下去,迟早大宋军队会全变成胖子。
他觉得会是韩琦那种,痴肥痴肥的。
“见过相公。”
厨子拱手行礼,沈安回身笑道:“富相莫非以为这是小事?”
富弼皱眉道:“这不是小事什么是小事?”
“军中的士气从何而来,富相可知道?”
沈安指指前方,众人缓缓而行。
“官家的厚望,丰厚的军饷,能吃饱饭,战殁后的抚恤……”
富弼看着他,觉得这厮有些小看了自己。
“富相说的有理。”
沈安的开头让富弼的心情不错,但话锋一转,“可在某看来,那些都是应当的。而大军出征,将士们最渴望的是什么?一顿让他们心满意足的食物。”
见富弼不屑,沈安问道:“敢问富相,若是让您一日两餐都在政事堂吃,每日吃的饭菜味道和猪食差不多,您可有怨气?理事时可会全神贯注?能坚持多久?”
富弼一愣。
他是宰辅,多年来不说锦衣玉食,但也是美食不断。
“猪食?”
他觉得不大可能。
沈安笑道:“富相怕是不知道吧,军中以前的饭菜都是大锅煮出来,什么味道都不讲究,就是煮熟,随后撒一把盐了事。那味道,某以前吃过几次,吃了就觉着郁郁难受。”
有人说大锅饭难吃,实际上还得看做的人是否用心。
军中以前的规矩就是做熟了就行,别把那些贼配军的胃口养刁了。
也就是说,这是故意做成了那种味道。
富弼摇头。
“所以在某看来,饭菜也是士气!”
稍后开饭,富弼等人四处巡查,果然看到那些将士们吃的眉开眼笑的。
“相公,士气很足!”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中都带着钦佩之色。
这位沈龙图真的是体察入微啊!
富弼也不诿过,“老夫错了。”
众人就寻了个灶,然后吃着沈安说的大杂烩。
“味道不错。”
富弼放下碗,认真的道:“老夫做枢密使时,军中的饭菜从未关切过,如今被沈安这么一说,老夫却是羞愧难当。”
“安北。”他起身冲着沈安拱手,“今日亏了你一番话,老夫才知道军中要的是什么。”
沈安赶紧起身,“咱们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这吃饭就不能安生些吗?
沈安虚扶了富弼一下,富弼就这么坐了下去。
这里自然是没有凳子的,大家都是席地而坐。
沈安坐下去很轻松,可富弼却有了肚腩,加之年纪不小了,一下就往后倒去。
“富相!”
沈安真担心老富来个脑溢血什么的,那就是死于征途之中。
“无事,无事,哈哈哈哈!”
富弼撑着坐起来,笑道:“老夫看来还得要操练一番才行。”
富弼这人还算是言而有信,就在第二日清晨,当沈安出了帐篷练刀时,就看到边上一个老头已经在了。
只见那长刀挥动,寒光闪闪。
“这慢的,上阵不行啊富相。”
沈安不客气的打击了富弼一番。
早饭之后,富弼召集了众将议事。
“如何攻打?”
富弼抛出了这个题目。
“堡寨里最多有不到万人,派骑兵盯着他们就是了,随后猛攻幽州城。”
“对,打下了幽州城,那堡寨自然就破了。”
富弼看向沈安,“安北你如何看?”
沈安说道:“先打堡寨。”
“为何?”富弼觉得先打幽州城也不错。
“幽州城是雄城,攻打不易,而敌军若是在此期间来援怎么办?”沈安看了一眼富弼,觉得老富该下课了。
“分兵拦截!”
沈安抬头,“谁说的这话?”
一个文官举手,沈安突然骂道:“在此期间分兵,敌军从幽州城中出兵怎么办?”
那文官自信的道:“用步卒堵住。”
“堡寨顺势出击怎么办?”
“堵住!”
那文官依旧自信。
“堵尼玛!”
沈安飞了一支毛笔过去。
咻!
呯!
那文官木然站在那里,毛笔没砸中他,但墨汁弄了他一脸。
沈安起身走到了地图边上,指着堡寨的位置问道:“这里有多大?”
黄春在边上出来,“郎君,那个堡寨不小。”
沈安再问道:“全数围住要多少人马?”
黄春说道:“全数围住,不算城下的这一边,少说得有两万余人马。”
“两万余!”
沈安敲打着地图说道:“若是敌军来援,堡寨要两万余,幽州城要多少?”
富弼悚然而惊,“幽州城少说得用五六万人马来封锁,否则一旦被他们突出来,咱们就是腹背受敌。”
沈安给了他一个‘富相你真牛笔’的眼神,然后说道:“如此七八万人马就不见了,我军剩下四万……四万人去迎击敌军的援兵……”
那个文官低头,“下官错了。”
沈安恼火的道:“做事要分析。”
有将领说道:“沈龙图,今日本是要去查看四周的。”
“可某的人已经查探完了。”沈安不客气的道:“做事别等着安排,别等着催促,要主动,懂不懂何为主动?”
那将领拱手退了回去。
沈安看看下面无人冒泡,心中不禁一阵舒爽,“这个堡寨拉长了咱们的包围圈,所以必须要打下来。”
他回身拱手,“富相……”
老富很无奈的道:“罢了,打!”
话都被沈安说了,他发现自己来这里就是多余的。
沈安再度回身,眉间多了冷色,“传令全军出击,今日就要拿下堡寨!”
第1749章 来自于大宋的真理
“宋军出动了!”
刚下了城头的耶律休恼怒的再次登城。
十余万宋军开始分兵。
“宋军有三万余在大营两侧,这是防备我军援兵偷袭。”
耶律休点头,“沈安用兵很谨慎。”
“相公,宋军中打出了旗号,富弼来了。”
“富弼?”耶律休笑道:“这是个好消息。”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对于他们而言,富弼哪怕抵御过耶律洪基的攻击,但相对沈安来说还是更容易对付。
“沈安得听富弼的吧?”有人问道。
“当然。”谢宾欣慰的道:“在这里咱们听谁的?”
众人齐声道;“当然是听相公的。”
“哈哈哈哈!”
耶律休踌躇满志的道:“他们不敢隔断咱们和堡寨之间的联络,否则两边随时都能夹击他们。若是攻打堡寨,咱们这边随时都能增援过去,他们怎么拦?一里多的地方,他们胆敢布下多少兵力?咱们两边用弓箭就能让他们死伤惨重!”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晨曦渐渐散去,朝阳升起。
“火炮……”
舍身在喊。
身后,数十门火炮被拖了出来。
沈安已经到了前方,他吩咐道:“弩阵向前,封锁幽州城和堡寨之间。”
数万弩手上前。
“出两万步卒攻打堡寨,剩余人马盯住幽州城。”
大军马上分割开来,在将领们的率领下各自而去。
“遵道!”
“在!”
折克行上前,沈安含笑道:“你率领万胜军在后面待命。”
“遵命!”
折克行的嘴唇和下巴上已经有了短须,当年的那个少年终究还是渐渐成熟了。
“道兄,火炮就位!”
舍身在那边呼喊。
富弼一头黑线,“你就不能教教他吗?什么道兄,像什么话?”
沈安无奈的道:“他叫习惯了。”
堡寨里的敌军在看着火炮,陈钊说道:“这是宋人的新火器?”
“一个筒子,能弄什么?”
陈钊皱眉道:“戒备吧。”
辽军开始在土墙后面列阵。
“无需担心。”陈钊拍打着土墙说道:“宋军的火油弹烧不坏咱们的土墙。”
宋军给辽军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弩箭,其次是火油弹。
“准备放箭!”
盾牌在手,辽军将士心中大定。
“准备……”
舍身已经瞄好了距离,他单膝跪在侧面,眯眼再看了看,稽首,虔诚的道:“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让幽州城头上的耶律休一怔,就看到那些黑点飞了过去。
“这是什么?”
他领军增援范阳城时,被沈安率军拦截在外围,没看到火炮的威力。
那些黑点飞了过去,撞到了土墙上。
不算厚的土墙顿时就像是被神灵的重锤轰击了一般,开始裂开。
无数尘土飞扬在空中,土墙后面的辽军惨嚎声不绝于耳。
“清洗!”
舍身在怒吼。
清洗炮膛之后就是装填。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第二轮火炮轰击。
有一截土墙突然轰然倒塌,尘土漫天飞舞。
“竟然这般厉害?”
若说攻打范阳城火炮只是来了个小测试,那么现在就是火力全开。
沈安举手,后面有人喊道:“弩箭……放!”
无数弩箭升空,组成了让辽人恐惧的黑云,越过土墙扎了过去。
土墙后面已经变成了炼狱,无数辽军躺在地上,弩箭依旧飞了过去。
陈钊在咳嗽,一边咳一边喊道:“那是可怕的……可怕的火器,是恶魔,咳咳咳……增援,吹号,要增援……咳咳咳!”
牛角号响起。
而城头上的辽军已经呆住了。
他们居高令下,看的更清楚。
堡寨此刻已经被弩箭给覆盖了,前方被宋军火器砸的一团糟,关键是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
“堵住!”
耶律休恨不能亲自下去指挥。
“有人去了!”
一个将领带着一千余人往口子那里跑去。
“好,果然是勇士!”
耶律休松了一口气,牛角号传来,他恼怒的道:“准备增援。”
城门洞开,一队骑兵冲杀了出去。
“弩箭……放!”
一波弩箭就把这波骑兵给干掉不少,剩下的顺利冲进了堡寨中。
“成了!”
耶律休不禁拍着城头欢喜不已。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火炮冲着那个口子在轰击。
铁弹从口子里打了进去,刚冲来堵缺口的辽军压根就没接触过这等火器,眼睁睁的看着同袍被铁弹打成了肉糜,随后一条血肉通道就出现了。
十余枚铁弹在敌军中制造了巨大的杀伤和恐慌,弩箭不失时机的再来了一次覆盖。
“火油弹准备……”
投石机开始动作了。
一波火油弹被打了出去,沈安矜持的道:“这便是大宋的火力全开,希望辽人能喜欢。”
火油弹落地燃烧,火星四溅。
那些被点燃的辽军到处乱跑,人形火炬比比皆是。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火炮再度发射。
轰!
一处土墙轰然倒塌,接着又是一处。
土墙作为防御手段已经彻底的废掉了。
弩箭开始抵近射击,从扩大的口子里钻进去。
硝烟和尘土中,惨叫声分不出点来。
“太惨烈了!”
在观战的杨都浑身颤栗。
许昌问道:“监军可是不适?”
杨都摇头,“不,某是欢喜的发抖。大宋百年,何曾有过这等威势?让辽军只能被动挨打,痛快,痛快啊!”
前方的富弼激动的一巴掌拍在一个文官的肩膀上,“打得好!打得好!”
那文官龇牙咧嘴的依旧在喊着:“打!多打些!打死那些辽人!”
一个文官突然感慨道:“大宋竟然强大如此了吗?”
是啊!
曾经的大宋只能被动防御,现在竟然能主动在北方发起进攻。
“火炮轰开土墙,弩箭覆盖,火油弹制造混乱……这手段用的,沈龙图果然是厉害!”
从未有人能这般理解火力打击的含义,沈安用各种火力配置,不但打蒙了对手,也震撼了富弼等人。
“原来还能这样厮杀?”
富弼说道:“问问安北,这是什么一个打法。”
有人去了,回来说道:“沈龙图说了,这叫做火力配置。”
“火力配置……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富弼策马上前去问,后面跟了一长串文武官员。
大伙儿都想偷师学艺。
从上次征伐西北开始,军中就流传着‘沈氏兵法’,特别是沈安称为闪电战的那种战法,最为军中推崇。在战马不缺的情况下,这种战法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会儿听到个什么火力配置,谁都忍不住了。
“安北,这个火力配置是什么意思?”
沈安在盯着堡寨那边,闻言说道:“所谓火力配置,就是用我军的各种兵器来组合攻击,根据不同的需求,比如说进攻还是防御,或是攻击不同的地方,来做不同的配置。火炮、神威弩,火油弹、火药罐……乃至于弓箭,若是能把这些配置好了,不胜都难。”
富弼想了想,“大宋的火器独步天下,如此……当可横行天下?”
沈安反问道:“您说呢?”
富弼心中欢喜,“那老夫就要好好看着你的战法!”
沈安颔首,“拭目以待。”
火炮轰击了五轮,正面的土墙已经面目全非了。
沈安举手,“弩手抵近清扫,万胜军准备。”
“步卒掩护,弩手上前!”
长枪阵列上前,弩手就在后面。
“放箭!”
弩箭横扫进去,那些站着的辽人无助的倒下。
“万胜军……”
折克行点头,拔刀:“冲进去!”
“万胜!”
欢呼声中,骑兵出动了。
“相公,堡寨完了!只是……半个时辰都不到啊!”
谢宾惶然道:“看着死伤惨重!”
有人说道:“要增援,马上去增援他们!”
萧莫拙沉声道:“不能再增援了。”
“为何?”
那人愤怒的问道。
萧莫拙说道:“宋军的新式火器某不知道是什么,但那些东西很厉害,此刻咱们的人去增援,可能挡得住宋军的那些东西?”
他指着此刻陷入烟尘和硝烟的堡寨说道:“原先说增援,那是因为有土墙可以帮助防御,如今土墙尽毁,去增援就是去送死。除非出城决战,否则不能再开门。”
“可怕的宋人!”
“那东西看着不大,却能打出那些……某以为应当是石弹或是铁弹,无坚不摧,可怕!”
萧莫拙建言道:“相公,堡寨已经完了,咱们此刻必须要想办法来抵御宋军的火器,否则幽州城将会重蹈覆辙。”
“看,宋军进攻了!”
前方的弩手闪开了一条通道,万胜军的骑兵们冲了过去,随后堡寨里就陷入了一场屠杀。
“弃刀跪地不杀!”
那些残余的辽军已经被打蒙了,被骑兵这么一个扫荡,不死的都跪在了地上。
辽军的大旗被撤下,宋字旗被升了起来。
“万胜!”
万众欢呼中,沈安策马过去。
折克行出来了,身后是一个被捆绑的辽将。
“沈龙图,这是守将陈钊。”
陈钊此刻看着狼狈不堪,他盯着火炮问道:“那是何物?”
沈安淡淡的道:“真理!”
他觉得这个不够气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来自于大宋的真理!”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750章 赵曙的性子
“完了!”
耶律休苦笑道:“堡寨作为犄角之势,可助力析津府防御,可宋军……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关于火炮,刚才已经发生了一起争论,但都没结果。
“是火器!”
这是唯一的答案。
“火器,弩箭,又是火器,几番下来,守军死伤惨重,再无士气,富弼用兵竟然如此老道,是我轻视了他。”耶律休知道此刻必须要振作士气,那么自我检讨也是必须的。
“那不是富弼的命令!”
萧莫拙指着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沈安说道:“某先前一直在盯着沈安,他一直在前方指挥,而富弼等人只是在后面观战。”
“沈安!”耶律休点头,右手五指奋力的扣住了城头,哪怕手指头被磨破了也毫无知觉。
“沈安没有攻打析津府。打下堡寨之后,宋军可以节省兵力,一面围困析津府,一边防备大辽的援军。”
萧莫拙看着耶律休,神色凝重。
耶律休的谋划全数落空了,在沈安的眼中,他的这些手段无所遁形。
第一战,完败!
耶律休点头,“是,我的谋划……落空了。”
失败的苦涩让耶律休只想去大醉一场,但现在他只能盯着宋军,看看他们下一步的动向。
贺宝就蹲在门缝后面往外看。
一队辽军来了,脚步声听着很是沉重。
贺宝背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压抑的笑着。
“听听,那是大宋的火器在轰鸣……看看!这里迟早会成为大宋的幽州!”
他起身去了里面,找到了剩下的火油,然后得意的开始分装。
而在段家,段西平在屋子里不停的来回踱步。
“爹爹!”
老二段峰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段西平叹息一声,说道:“先前听到的全是火器的声音,也不知道战事如何了。”
杜氏说道:“官人,不管如何,咱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段涛摇头道:“爹爹,若是辽人占据优势,会大声的欢呼,可刚才咱们听到了大宋欢呼万胜。”
段西平点头,“大宋……”
城中的汉儿们在悄然议论着战局。
而在城外,被拷打的陈钊临死不屈。
“不招供?”
沈安有些惆怅,“军中的拷打手艺这般糙吗?”
边上的王真朝脸都涨红了,随军有皇城司的密谍,可他们不好意思冒泡啊!否则担心会被说是来监视沈安的。
“春哥!”
“小人在!”
黄春一脸正色,让沈安有些恍惚。
这货竟然也是浓眉大眼的?
“叫兄弟们出手,好生伺候这位陈钊。”
“遵命。”
稍后众人就看到了一出别开生面的拷问。
各种细密的小东西,不是往指甲缝里去,就是往各种隐秘的地方去。
惨叫声在帐篷里回荡着,陈钊喊道:“小人招了,招了……”
他喘息着趴在那里,黄春目视沈安。
“瞌睡来,不够吵。”
沈安端起茶杯,黄春狞笑道:“再动手!”
于是惨叫声再起。
沈安对一脸纠结的富弼说道:“富相,要不……上手试试?”
“促狭!”富弼一生为官,那里见识过这等惨烈的拷打,只觉得心中难受。
一刻钟后,陈钊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郎君,好了。”
黄春笑的很谄媚,让沈安想起了后世屏幕上的汉奸翻译官。
“城中如今有多少人马?”
“三万余……本来有五万,今日折了一万余。”
陈钊趴在地上,只有喘息的份。
“耶律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富弼的问题问的很好。
陈钊抬头看了一眼,见沈安在喝茶,神态平静,就说道:“是个威严的人……”
沈安放下茶杯,发出了些声响。
“不不不……”陈钊激动的道:“他原先在上京道镇压过叛乱,所以深得陛下的信重,这才一步步做了南枢密使。他……谨慎,小心……”
沈安点头,起身道:“某没问题了,后续的你们随便问。”
他走出了帐篷,看着前方的幽州城,吩咐道:“游骑多派些出去。”
“遵命!”
帐篷里传来了富弼问话的声音,沈安在周围踱步。
稍后陈钊被带了出来,路过沈安的身边时,他畏缩的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没搭理他,然后重新进去。
“幽州城可用火炮持续攻打,总能打垮一截城墙,到时候蚁附攻城,直接拿下。”
“某以为可用火油烧!”
“幽州乃是雄城,某以为只能强攻。当年太宗皇帝北伐就没打下来,所以要多些耐心,一步步的打!”
沈安进来看到的就是一个群情激昂的场面。
富弼招手,“安北你来说说,这幽州城该如何攻打。”
沈安坐下,说道:“为何要攻打?”
富弼一怔,“什么意思?”
“围而不打就是了。”
啧!
有人说道:“沈龙图,不攻打幽州城,我军的粮草耗费巨大,损耗不起啊!”
“就是,大军每多在此一日,粮草就要多转运一日,路上的耗费让人心疼!”
富弼摆摆手,那些杂音都消散了。
沈安走到了地图边上,指着地图说道:“蓟州是一路,檀州是一路……”
他拍拍手说道:“大宋北伐的消息耶律洪基早已知晓,幽州城放不下那么多军队,所以就让耶律休领兵守城,而耶律洪基更想重演当年高粱河一役,大败我军。”
众人看着地图,脑海里浮现了那一幕。
当年的高粱河之战,耶律休哥率军夜袭,人人手持火把,宋军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生惧意,随后酣战。城中的辽军听到了动静,就开城门出战,并高呼大喊,声震四野。
宋军本来攻城二十余日,人人疲惫,此刻再也坚持不住了。
随即就是大崩溃。
“……太宗皇帝坐了驴车奔逃,而耶律休哥昏迷,却依旧坐了马车去追杀……”
沈安拍打着地图说道:“此次如何?”
众人轰然应诺,“大宋必胜!”
富弼含笑道:“是了,有敌军环视之下,我军若是倾力攻打幽州城,敌军伺机而动,弄不好就是第二个高粱河。安北此言甚是,后续你来说。”
咳咳!
监军杨都干咳了一声,觉得这个程序不正义。
你富弼是此行的老大,此刻却把指挥权拱手相让,不妥当吧?
富弼看了他一眼,“嗓子疼?”
此刻的宰辅可不是以后的软脚蟹,杨都尴尬的道:“是。”
“多喝水!”富弼给了他开了药方,然后等着听沈安的分析。
“围而不打,并非是不打,而是要打援兵,这便叫做围点打援!”
“为何大军来此不打檀州和蓟州?那是因为打了无用,只会分散兵力。若是敌军大举来援,这两处就是咱们的软肋,不救不好,救就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沈安一番解释让人信服。
有人问道:“沈龙图,您的意思……实则咱们是用幽州来做诱饵,钓的是援军?”
“对。”沈安说道:“敌军同样如此,他们想用幽州城来钓咱们,重现当年的一幕!”
他缓缓看着众人,淡淡的问道:“能再来一次吗?”
“不能!”
众人神色兴奋,连几个文官都是如此,他们还握着刀柄,看样子是想跟着去砍杀一阵。
“这是大战!”
沈安分析道:“敌军若是来援,将会在十万人上下,若是耶律洪基胆子小一些,那么援军的规模还会更小些。不过某希望他的胆子大一些,最好是倾国。”
王真朝说道:“沈龙图,若是倾国而来,那少说得差不多二十万大军,咱们这点人马不够吧。”
沈安狞笑道:“陛下此刻定然已经到了大名府,他会带来大宋最后的精锐,若是可以,比陛下的性子,你们说会如何?”
富弼毫不犹豫的道:“决战!陛下不会畏战,会选择和辽人决战,一战决定国运。”
“对。”沈安说道:“准备吧,”
众人散去,富弼问道:“若是敌军来了八万,咱们难道留下四万封锁幽州城?幽州城这般大,这点人马远远不够。”
“够了。”
沈安说道:“某没准备留四万。”
富弼霍然起身,“你想留多少?”
“两万足矣!”
“你这个疯子!”
“富相,咱们……”
晚些富弼出来了,看着面色涨红,就像是刚和谁吵了一架似的。
“富相,敌军先前派人突出城外,被我军拦截。”
富弼点头,看着有些神思恍惚。
沈安出来了,说道:“今夜让游骑放开些,放几人出去。”
夜色降临,幽州城的城门悄然开了些,一队骑兵缓缓出来。
城头上,耶律休紧张的看着下面。
这群人分散开了,从几个地方潜入夜色之中。
晚些就听到左边有人喊道:“谁?”
接着火光骤然而起。
“是辽人,围住他们!”
一阵混乱后,火光散去。
“左边的被拿住了。”
“右边没动静。”
众人都在看着右侧,仔细倾听着。
一刻钟后,谢宾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耶律休深吸一口气,笑道:“好!他们能突出去最好不过了。只要把宋军的人数报给援兵知晓,萧衍雄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萧莫拙问道:“竟然是萧相公领军来援吗?”
耶律休在黑暗中点头,“陛下早就谋划好了,幽州城诱敌,随后援军夜袭,就和当年的高粱河之战一样,咱们要再度打断宋人的脊梁骨!”
黑暗中,那些辽人的气息急促了些。
兴奋,渐渐弥漫!
而在城下的大营里,黄春正在禀告。
“郎君,那五人被咱们放了出去。”
“好!”
沈安起身去找到了富弼。
“富相,成了。”
富弼正在写奏疏,闻言他放下毛笔,揉揉眼睛,喃喃的道:“安北,此战……不能败啊!”
“您放心!败不了!”
沈安的影子被烛光映照在帐篷上,异常的坚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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