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1章 去求那个人(为书城的新盟主‘二哈飞啊飞’贺,加更)
沈桥六十多了,带着两个家仆就去了州衙。
司理参军管的是司理院,在太祖皇帝时,司理院的名字叫做司寇院,顾名思义,大家都能从这个名字里看出去东西来。
后来到了太宗皇帝时,司寇院改名为司理院,掌管刑狱勘鞫诸事。
司理参军陈松就是干这个的。
“沈桥?”
陈松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边上有小吏说道:“先前的消息,那个卖粮食的沈建被人骗了两千贯,上吊自尽,幸而未死。沈桥怕是为这个来的。”
陈松冷笑道:“那人竟然是个骗子?”
小吏讶然,“参军您认识那个范湖?”
陈松摸摸脑袋,“上次在外面遇到,和本地的几个商人在喝酒,见到了某就谄媚,说是请喝酒,某就去了,席间就有沈建。这是用某来做媒啊!好大的胆子。”
“那沈桥……”小吏苦笑道:“毕竟是沈家啊!”。他知道陈松绝对是从中得了好处。
陈松淡淡的道:“汴梁的那位自称雄州沈,这十余年来从不和徐州沈家走动,京城的有个沈靡,还是那位的伯父,可他从不搭理,可见那人是把沈家当做是陌路,再说此事也和某没关系,不怕。去告诉沈桥,此事和某无关,让他自己去报官。”
小吏说道:“那不是还有个沈靡?”
陈松冷笑道:“沈靡被沈安当众给了没脸,如今在群牧司早就没了威信,加之他马上就要致仕了,那里管得到徐州来?”
小吏闻言出去。
沈桥在外面等候,见小吏来了就堆笑道:“官人,老夫……”
小吏板着脸道:“参军说了,此事与他无关,你可自去报官。”
沈桥一听就白了老脸,“此事……那……那范湖当时请了大郎去饮酒,席间还有陈参军在呢!不是陈参军在,大郎哪里会信那个范湖……”
小吏把脸一板,“污蔑参军,回头把你一家子下了牢里!”
沈桥怒了,“我家也是官宦世家,为何……为何?”
小吏看看左右,低声道:“此事……要去寻人帮忙。”
他板着脸恐吓沈桥是受命,但私下却不想得罪人。
沈桥懂了,他拱拱手告辞。
小吏叹道:“参军就怕惹事上身,可却忘记了……血浓于水呢!若是沈家求到了汴梁去,咦!不对,沈靡多年一直在群牧司,沈安竟然没出手相助,以至于沈靡如今境况糟糕。难道他真是不认沈家这门亲戚了?”
他去寻了个老吏问了此事。
老吏斜睨着他,“下衙后……”
没好处你别想求人,这是衙门里的规矩,小吏笑道:“下衙了去酒肆,某请客。”
老吏点头,“算你聪明。不过老夫可不白喝你的酒,这些东西关键时候能保命。
沈安的父亲沈卞,当年在徐州也算是个才子,开始还顺当,一路做官往上爬,只是后来就突然变了,回家让家里人都迁到南边去。
沈桥是家里做主的,就不同意。此事你以为如何?”
老吏含笑看着他,眼中有些不明之色。
小吏摇头,“徐州离京城不算远,比杭州好多了。”
“正是如此。”老吏欣慰的笑道:“后来就不欢而散,沈卞那次是回来葬了他的娘子梁氏,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徐州。后来的事……”
老吏眯着老眼,脸上的皱纹重重叠叠的,就像是老树皮。“后来沈卞就出名了,向官家和宰辅们进言,说是大宋该练兵,该准备北伐,再后来他就去了雄州,依旧不相往来。”
小吏说道:“可沈卞……不是失踪了吗?”
“是啊!等消息传到徐州时,一起传来的是沈安那少年进了朝堂,还在官家的身边任职的消息。”老吏唏嘘道:“若是沈安兄妹穷困潦倒的话,沈桥定然会伸手。可沈安却少年成名,沈桥倔,自然不肯去攀附,于是两边这十年来就和陌路人一般。”
“竟然是这样?”小吏叹道:“沈卞当初却是莫名其妙,后来就是一边倔,不,某以为是两边都倔,所以才冷着。”
老吏拍拍他的肩膀,“是啊!两边都倔,那沈安如今的势头不可阻挡,以后定然是政事堂里的宰辅,沈桥悔不悔?定然是悔了。只是人宁可穷,也不肯输了那口气……这些你可记牢了,举一反三。”
“记得下衙等着老夫。”
老吏晃晃悠悠的回去了,隐约有声音传来,“这世间看不透的只有脸面,丢下脸面,豁然开朗啊!”
“丢下脸面,豁然开朗……”小吏想着这句话不禁痴了,然后又得意的道:“反正某是做了好人。”
……
沈桥回到家中后,见沈建还是痴傻的模样,想到刚才在州衙的遭遇,不禁老泪纵横。
孙儿沈彬在边上伺候,不住劝慰。
“阿郎,粮店的伙计的工钱该给了。”有仆役来禀告消息,看着格外沮丧。
许多时候,你一旦开始走运,那么就会接二连三,甚至是走运许多年。
反过来,你一旦开始倒霉,那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沈桥说道:“给他们!”
来报信的仆役摇头道:“阿郎,家里没钱了。”
沈桥一惊,问道:“竟然没钱了吗?”
沈家不过是小康,这一下被骗了差不多两千贯,堪称是把家底都骗走了。
“郎君为了这笔买卖还借了两百余贯,阿郎,就怕那些人闻讯来要钱呢!”
沈桥这些年不大管事,就在家里享福,此刻儿子呆傻,他需要站出来遮风挡雨。
他随即出门去寻了亲朋好友,再回来时,眼中全是绝望,“那些亲戚朋友都知道了咱们家的事,怕借过来没法还,来来去去就得了三十贯。”
沈彬才十七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闻言就怒了,“翁翁,往日咱们家对他们可不错,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这不叫忘恩负义。”沈桥叹道:“在这等时候,帮忙是情分,不帮……那是本分。从来救人都是救急,谁会救穷?咱们家眼看着就破落了,差的钱不少,出手相助弄不好就血本无归……你若是分不清这个,以后难为人。”
沈彬年轻,闻言不禁绝望。
沈桥叹息着,“你去吧。”
他就坐在床边看着儿子。
“为父倔,你也倔,所以才得了这个报应。如今走投无路,为父……为父见你模样心疼,却帮不了你。”
沈桥抹了一把老泪,“为父此刻只想把那个范湖给弄死,可陈松却只是推卸,为父怒啊!愁啊!可却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他就这么坐到了第二天凌晨。
当沈彬再进来时,见到自家翁翁的头发全都白了,不禁惊呼道:“翁翁,您的头发!”
沈家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赶来。
沈桥颤颤巍巍的走出去,晨光中,众人见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不禁也跟着心灰意冷。
“别怕。”
沈桥笑道:“此事不是不可为,只是官府却是靠不住了。”
那靠谁?
晨间的沈家大院里,死气沉沉的。
“老夫总想着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可如今想来当初却是错了,太倔,太好面子。大郎这是羞怒难当,气疯了,总得想个办法吧……”
他扶着门框,叹道:“如今只能去求那人了。”
众人抬头,有些不解。
“彬哥。”
沈彬上前扶着沈桥。
“你去。”沈桥自嘲道:“都是翁翁的错,你去一趟汴梁。”
沈彬问道:“翁翁,去汴梁做什么?”
“你去寻那人……就说……”沈桥闭上眼睛,“就说老夫错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强撑着,此刻一认错,整个人看着都颓废了下去。
“翁翁,谁?”
“你堂兄……沈安。”
……
“陛下,各处汇总来的消息。”
朝会中,不断有消息传来。
“京东路各地,百姓踊跃借钱,连刚受灾的兖州都有十多万贯,加起来……”
赵曙心中有些小得意,“京东路有两百余万贯。”
接下来是其它地方的消息。
“河东路……三百余万贯,这些是大致的,随后会有精细的报上来。”
赵曙微笑着看向下一份:“河北路也有三百余万贯。好!”
剩下还有几份,赵曙心中欢喜,抬头道:“诸卿,百姓踊跃,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支持北伐,支持新政。耶律洪基若是在辽国发动这等借贷,百姓可会出钱?朕敢断言,整个辽国不会超过五十万贯。”
韩琦说道:“是啊!辽国本来就穷,加之这几年对大宋屡战屡败,心气早就不如以前。等大宋各处百姓踊跃借贷支持北伐的消息传到辽国,耶律洪基怕是会夜不能寐,诚惶诚恐啊!”
“诚惶诚恐也无用!”赵曙淡淡的道:“从他们占据了幽燕之地开始,这一战必然会发生。世间无人愿意束手就擒,如此,朕将用大军去达成目的。”
提到北伐,韩琦又有些蠢蠢欲动,“陛下,臣最近每日闻鸡起舞……”
呵呵!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富弼出班道:“陛下,臣听闻昨夜韩相在家观看歌舞,通宵达旦,先前来上朝时,马车里的鼾声震动汴梁。”
赵曙想象了一下:天还麻麻黑,一辆马车在一群骑马的官员中间缓缓行驶,里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鼾声,于是人人侧目。
这样的韩琦闻鸡起舞?
陛下,他在忽悠您!
韩琦打个哈哈道:“陛下,臣昨夜是琢磨兵法,直至深夜才睡。”
赵曙叹息一声,心想韩琦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罢了。
他刚想转移个话题,就见韩绛一脸的纠结,就问道:“韩卿为何如此?”
韩琦说道:“臣只想学好兵法,报效官家。”
赵曙尴尬的道:“朕问的是……三司使韩卿。”
朝堂之上有同姓的最让人头痛,而且当两个的称呼都一样时,能逼疯皇帝。
韩琦悻悻的回班,韩绛出班道:“陛下,钱不少了。”
“韩卿何意?”赵曙看着手中的奏疏,心情愉悦之极。
韩绛说道:“陛下,北伐差钱,可如今各处报上来的,差不多千万了吧?”
赵曙点头,欣慰的道:“有了。”
韩绛说道:“如今缺口已经堵住了,官家,再借下去……两分利,到时候怕是还不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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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2章 文彦博戏耍政事堂
钱太多了?
赵曙楞了一下。
韩绛继续说道:“千万贯足矣,再说那些钱也只能放在钱庄里,只是钱庄的利钱是一分,到时候得还两分,陛下……”
众人都愣住了。
韩琦喃喃的道:“难道还得拦住了?”
韩绛点头,“对,必须要拦住了,否则少说还有两千万贯,这样下来……最后得多给两百万的利钱。”
两百万并非是小数目,大宋现在一年的结余也就是这个数。
“给!”
赵曙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管收上来,不过……”赵曙既然想用此次借贷来当做是分红,外加凝聚人心来支持新政,自然不会停止借贷,但百姓可以,那些动辄出手上万贯的就算了吧。
“让沈安去私下告诫那些豪商……”
韩绛心领神会的道:“臣晚些就去。”
沈安出手,那些豪商自然就偃旗息鼓了,如此朝中也能少给些利钱。
稍后议事完毕,大家散去。
出了大殿后,韩琦说道:“官家这是想集聚人心,只是代价不小,两百万贯呐!”
“大宋百年,民心士气都曾提起来过,可终究人心不聚,官家此举大有好处,两百万贯,老夫觉着值当!”包拯经常和沈安闲谈,话题无所不及,自然赞同这种举动。
“把豪商那边的借贷一断,如此就轻松了。”韩绛自信满满,觉得三司此次定然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好多钱!”还没出皇城,就见几个小吏在说话,神色兴奋。
“什么钱?”宰辅们都有些好奇,
小吏们行礼,其中一人说道:“诸位相公,刚才沈龙图带着数十豪商,拉了无数铜钱和纸钞去了钱庄,说是有数百万贯呢!”
韩绛面色一白,“数百万贯?”
多一分利就是数十万贯。
沈安,你缺大德了啊!
宰辅们头痛不已,韩琦说道:“此事官家才将发话,沈安有欺君之嫌……”
包拯马上就辩驳道:“官家的决断还未出宫呢!和沈安有何关系?”
“让他拦住!”曾公亮说道:“钱就算是进了钱庄,回头用纸钞还他们,如此不动声色,无人知晓。”
韩琦觉得老曾有些阴。
不过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有人去了榆林巷,稍后回来说道:“沈安说此举大有裨益。”
“他不肯?”韩琦也恼了,“禀告官家,让官家收拾他。”
包拯没吭气。
他为沈安背书说话得掌握时机,时机不对会引发君臣的反感。
稍后沈安来了,进去见了官家。
晚些他出来后径直走了,据闻很是大摇大摆。
“官家说了,此事不必管。”
陈忠珩亲自来通报消息。
“什么意思?”韩琦单手托腮,脸上的肥肉都被挤到了一边去。
陈忠珩说道:“此事文相公知道。”
老文?
韩琦的眼中闪过厉色,警钟长鸣。
“请文彦博来议事。”他看了同僚们一眼,大家都齐齐点头。
从韩琦担任首相开始,政事堂和枢密院的蜜月就算是结束了,所谓的两府之争就起源于这个阶段。
现在韩琦说是请文彦博来议事,这是准备提出警告。
老文,你别搅和啊!否则老夫收拾你!
众人都颔首同意。
抛开了文武相制的规矩不说,就凭着文彦博是旧党大佬的身份,就足以让政事堂的宰辅们对他同仇敌忾。
稍后文彦博来了,看着依旧慈祥。
大家见礼,然后坐下。
值房里已经被临时改造过了,一边是宰辅们的,在对面孤零零的摆着一张凳子。
这是要会审的节奏啊!
文彦博笑眯眯的坐下,看着对面的四位宰辅说道:“今日的天气不错。”
宰辅们的锐气被这么一句话就给磨了去些。
韩琦淡淡的道:“汴梁豪商借贷给钱庄,此事……为何不阻拦?”
这话问的很是倨傲。
文彦博微笑道:“为何要阻拦?这是好事。”
“数十万贯的利钱也是小事?”
数十万贯不是小事,但也不是大事。
韩琦大张旗鼓的请了文彦博来,这就是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
老文从任职枢密使以来,和政事堂不过招,让韩琦想寻机给他一下都没机会。以至于他经常在唠叨:“怎样才能捅文宽夫一刀子呢?”
今日这是天赐良机,韩琦灵机一动就抓住了。
“数十万贯的利钱是不少,可和这个相比,韩相可知道那些豪商如今正在做什么吗?”
文彦博温文尔雅的冲着韩琦微笑道,“那些豪商刚拿到借贷的凭据,在北方有粮食的,马上令人去北方,就地把自己粮店里的粮食发卖给当地官府,是低价。数十名商人,北伐需要的各等辎重,那些豪商们一开口就说能解决三成……韩相,你可知这是多大的好处?”
韩琦一怔,然后冷笑道:“他们竟然……为何?难道是为了那数十万贯的利钱?”
“数十万贯的利钱……他们做生意也能拿到。”文彦博看向韩琦的目光中多了些意味深长,“可一旦北伐功成,韩相可知会有多少东西要发卖吗?”
幽燕之地沦入辽人之手多年,官府的各种物资自不必说,那些豪绅权贵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东西。
现在的大宋可不是开国时的模样,什么将领带着人去洗劫一番,把好东西私藏起来,这样的行径此刻行不通,一旦被人举报,功劳全部抹掉,顺带治罪。
那些东西朝中只要钱粮,剩下的都会发卖。
“他们想要这个?”韩琦想了想,“依旧不够。”
那些宝贝发卖是有价格的,就算是低一些,也不足以贴补这些商人的损失。
“辽人的权贵和豪绅手中有大量的田地,若是加上这些呢?”
文彦博依旧平静,韩琦却心中巨震,“那些田地不少,若是北伐获胜,多少人会盯着?朝中如今不养厢军,那些田地留着作甚?只能发卖,可除非是大量迁徙百姓过去,否则那些田地将无人耕种……”
曾公亮的眼睛一亮,“那些豪商和权贵却最喜买田地,如此把田地卖给那些豪商们,朝中得了钱,还还了他们的人情。而他们买了田地必然要人耕种,如此就会从南边招募佃农……”
包拯也忍不住说道:“大宋的田地早就分无可分,一代代的农户出生,一代人比一代人的田地少,再过几代,大宋的农户将会无田可种。
一旦获取了幽燕,那些无主的土地会很多,正好把南方那些无地的农户弄过去。
那些豪商会自己动手,一路的钱粮都是他们来照应,如此朝中本该出一大笔钱粮才能做的事,竟然一文钱都不花就成了,大善!”
包拯看向文彦博的目光中多了欣慰。
这位老友在枢密院蛰伏着,看似不动声色,可一朝出手,却是快准狠,把事情解决的完美无缺,好处多多。
这个手段……韩琦如何?
包拯看了一眼。
韩琦此刻从欢喜的情绪中恢复了,他一脸的木然,“此事还不错。”
这是羡慕嫉妒恨了吧?
包拯叹息一声,觉得韩琦这等喜怒形于色的性子真的不错。
有这等人做首相,至少不用太担心自己会被他在背后捅一刀。
可文彦博此次真的是出彩了。
曾公亮不加掩饰的赞美道:“文相此策堪称是天衣无缝,几方都考量到了,各方都拿到了好处,可最大的好处还是朝中的。”
他起身拱手:“老夫佩服!”
包拯赞道:“文相高明。”
富弼笑道:“不错。”
富弼觉得有些膈应。
真的。
他是前任枢密使,执掌枢密院期间也只是中规中矩,没啥可值得夸耀的政绩。
而文彦博一来就出彩露脸了,众人定然会联想起他。
人就怕比较,世间人各自的长处不同,在这个领域他显然是被文彦博碾压了。
这等郁闷的时刻他还必须赞美一二,否则就是心胸狭隘。
最后就是韩琦。
他冷着脸道:“还行。”
他是首相,自然不会给文彦博太多面子,否则两府之争还怎么维持?关键是旧党会因此而得意洋洋。
老韩旁的不行,在这等时候却异常的坚挺。
文彦博这个不只是还行吧?
可老夫就说还行。
怎地?
这就是不要脸!
别人做出来大伙儿会唾弃,可韩琦这般说,大伙儿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这是为啥?
富弼觉得有些荒谬,随即就有了些明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行事风格,韩琦跋扈惯了,不要脸惯了,他不要脸就是正常。哪天他若是要脸了,大伙儿还得担心他是不是抽了,或是被鬼神附体了。
文彦博一直在微笑,此刻起身拱手,朗声道:“这些都是沈安的谋划,老夫不敢当。”
“告辞了。”
宰辅们楞了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下,让文彦博溜了。
“老匹夫!”
韩琦怒道:“他早说是沈安的谋划,谁会赞誉他?他这是故意的!”
曾公亮阴着脸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说,让咱们忍着恶心赞美他。”
富弼叹息一声,“原来要做首相就得这般不要脸吗?”
这话一语双关。
文彦博是曾经的首相,而韩琦是现在的首相。
这二位有个共通处,那就是必要时都可以不要脸。
文彦博是难得一次,而韩琦却是隔三差五的不要脸。
包拯不禁苦笑着,换了别人他定然要喷,可这是他的老友,却开不了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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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3章 看重,求助
韩琦起身追了出去,可文彦博却无影无踪。
“文彦博呢?”
老韩觉得自己被文彦博给忽悠了,有些想动手的冲动。
门外的小吏说道:“文相出来就走了,好快。”
老家伙,这是一下坑了四位宰辅,然后脚底下抹油,溜了。
小吏看了一眼韩琦紧握的拳头,心中不禁后怕不已。
若是韩琦真的对文彦博动手,以老文的武力值……估摸着能活命就算是祖坟冒青烟。
回过身,韩琦心情大快,“沈安干得好!”
曾公亮笑道:“确实是干的漂亮,老夫就说文彦博人称文春雨,少急智,怎会想出这等主意来,竟然是沈安,哈哈哈哈!”
包拯红光满面的道:“老夫就说那孩子是个争气的,咱们一群宰辅想东想西,一筹莫展,谁也没想到能用北方的耕地来一箭双雕。”
韩琦坐下,有些惆怅的道:“年轻人就是活络,老夫老矣……”
众人一惊,以为他生出了退意。
曾公亮的眼珠子一转,故作关切的道:“韩相看着依旧精神抖擞。”
若是韩琦请辞,他是当仁不让的首相人选。
机会啊!
老曾的心思大伙儿都知道,包拯没管,对于他而言,末相和次相并无太大的区别。
富弼在冷笑。
他笑曾公亮就是根棒槌。
大宋即将进入盛世,在这等时候韩琦怎可能会退?
按照富弼的了解,老韩宁可减肥,也会坚持下去。
“哎!”韩琦叹息一声,“只是官家看重,让老夫不忍离去。”
曾公亮明显的失落了,就随口道:“此事看来是沈安去寻了文彦博商议。”
沈安有这等主意,为何不和咱们商议,而是去和旧党的大佬文彦博暗通款曲。
这事儿……不对劲啊!
众人面面相觑。
韩琦低声道:“沈安老夫知道,那是新政的悍将,对新政矢志不渝,所以他不会便宜了文春雨。”
曾公亮看了一眼门外,也压低了声音,“难道是官家令他去和文彦博商议此事?”
啧啧!
两人相对一视,找到了些知己的感觉。
韩琦甚至准备邀请曾公亮下衙后一起去喝个小酒,再去看看歌舞。
包拯面无表情的道:“枢密院和三衙统筹北伐之事,沈安不寻他商议寻谁?”
瞬间韩琦和曾公亮老脸一红,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
而在宫中,赵曙正在看各方奏报。
“官家。”
陈忠珩来了。
赵曙嗯了一声。
陈忠珩说道:“韩相请了文相去了政事堂,随后双方说到了沈安弄的那事,文相戏弄了政事堂,随后离去。”
“他是怎么戏弄的?”赵曙抬头问道。两府之争他觉得没问题,但要掌握尺度。
若是政事堂和枢密院合流,他就危险了。
“他说了那些谋划,却一直不肯说是沈安的主意,政事堂的相公们都只能交口称赞,最后临走前他才说了实话,把韩相气得想动手。”
“哈哈哈哈!”
赵曙没想到文彦博竟然也有这等恶作剧的时候,他摇头大笑着,笑声渐渐小了。
“此事沈安的谋划堪称是精彩,韩琦请了文彦博去政事堂,随后文彦博的一番话,实则有挑拨离间之嫌。
沈安是新政的先锋大将,韩琦等人是主将,若是能让他们之间起了龃龉,哪怕只是一点,文彦博就算是成功。”
陈忠珩哪里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后来包相说这是枢密院和三衙之事,沈安只能去寻文相商议。”
“军中的缴获政事堂管不着,否则文彦博会联手三衙的都指挥使们给政事堂好看。”赵曙笑道:“文武之间要离远些,如此各自相安。”
“沈安……”
赵曙眯眼,声音渐渐低沉,“大郎蛰伏,偶露锋芒。沈安多在家中,可每每能想出些让朕欢喜的主意来,年轻人……让朕知道了大宋后继有人。十年后……二十年后,朝堂之中也该换人了。”
陈忠珩谄笑道:“官家,您如今还春秋鼎盛呢!”
“朕知道。”赵曙笑道:“沈安的这个主意极好,只是有个问题。若是北伐失败,那些借钱给朝中的百姓和豪商将会忧心忡忡,担心那些钱没法归还,到时候辽人再顺势施压,大宋就危险了。”
陈忠珩心中一惊。
“沈安竟然这般自信北伐必胜,那朕岂能软弱?”
……
北伐的胜负问题从不在沈安的考虑之中。
所以当韩绛来问这个问题时,他才恍然大悟,然后很认真的道:“大宋多年积累,不管是神威弩还是火器,再加上火炮以及西北弄来的无数战马,韩相,除非是让一头猪去指挥,否则北伐必胜。”
“文彦博来寻老夫商议战后发卖耕地之事,你这个主意虽然急切了些,可手段却了得。”韩绛叹道:“老夫和文彦博有些交情,所以他有些话敢对老夫说。
你可知道,先前文彦博对老夫说,若是新政失败,新党那些带头的定然会被驱逐出京。而你,文彦博说他定然会使尽手段把你留在朝堂之中,二十年后,他若是活着,会亲手把你推进政事堂!”
沈安愕然。
他没想到老文竟然对自己这般看重,不过他却不准备领情。
“他说反对新政的那帮子人看似很多,可良莠不齐,他阅历了一番,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不禁大失所望。”
韩绛走了,先前在外面伺候的赵五五说道:“郎君,文彦博可不轻易这般夸人,他这般说,多半是真心实意。”
“可某却不稀罕!”沈安伸个懒腰,觉得这日子太舒坦了。
赵五五好奇的道:“可为何不留条路呢?”
她担心新政若是失败,沈安怕是也会跟着离京。
当年范文正在新政失败后离京,几番浮沉,最终早逝。
沈安看着她,自信的道:“新政定然能赢,某要留什么路?”
等到后面他得知韩琦等人被文彦博涮了之后,不禁捧腹大笑。
该!
这些老家伙们最近的日子太安逸了些,有些放松了警惕,这一下来的正好。
“郎君,有人求见。”
庄老实来了,眼角有个乌青,看着很是可怜。
自从他去青楼玩第二春开始,那日子就越发的热闹了。
沈安也觉得这厮是活该,就故意问道:“这是谁打的?”
庄老实捂着眼角,尴尬的道:“撞的,小人撞的。”
呵呵!
沈安心情大好,问道:“谁来了?”
庄老实马上就认真了起来,“说是徐州来的。”
嗯?
沈安看着他,脑子里一转,就问道:“徐州沈家?”
“是个年轻人,看着有些难为情的模样。不过他没说自己的来历,只说是徐州来的。”
沈安想了想,“让他去前面。”
回过头他就叫来了果果。
“徐州的那些亲戚你可还记得?”
沈安有些心虚,担心自己和徐州的沈家人交谈会露馅。
果果摇头,茫然道:“哥哥,我早就忘了。”
沈安拍了脑门一下,“那时候你还不记事,罢了。”
果果那时候怕是连人都不会认,那里还记得什么亲戚。
可是我呢?
带着这个疑问,沈安去了前面。
年轻人正在喝茶水,见他来了就赶紧站起来,紧张的手足无措。
沈安心中大乐,干咳道:“徐州哪的?”
他是沈龙图,而且自立门户了,还怕什么露馅?
想通了这个,沈安就越发的云淡风轻了。
年轻人束手道:“徐州……小弟沈彬。”
果然是沈家人!
沈安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还行,说明徐州沈家的粮店生意还不错,就问道:“家里派了你来?”
徐州的本家他调查了一下,知道他们靠着粮店生意过的还行,而这个沈彬被沈桥寄以厚望,指望他能成为沈家第三个出仕的官员。
沈卞和沈靡,这是徐州沈家的骄傲,只是沈卞后来疯疯癫癫的,就成了反面教材。
“是。”沈彬恭谨应道。
“是彬哥啊!”沈安指指凳子,示意他坐下。
沈彬见他不发怒,就放松了些,那眼神竟然带着些崇拜。
这位堂哥在徐州沈家可是大名鼎鼎。
沈卞在雄州失踪,他当时年少,就这么背着妹妹一路到了汴梁。不论旁的,只是这等行径就值得大张旗鼓的夸赞。
后面沈安的一系列事迹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前几年沈彬更小些,有一次路过书房,听到翁翁沈桥在书房里得意的道:“我老沈家的种就是厉害,这不就是郡公了。”
虽然两边互不来往,但并不妨碍沈安成为了徐州沈氏心中的骄傲。
现在这个骄傲就在自己的眼前,让沈彬不禁有些激动。
“叔公让你来,而不是堂叔,可见是有事吧。”
沈安一句话就直接把事情给分析了出来,让沈彬佩服的不行,他起身道:“是。”
“说吧。”
徐州沈家和沈卞之间的事儿沈安没怎么弄清楚,他只知道一件事,沈卞当年让沈桥带着一大家子去杭州定居。
那位老爹的性格沈安如今算是摸清楚了些,纯属是个急性子。
大宋要到了赵佶时才开始彻底败家,沈家要迁徙,等个二十年也来得及。
他这么一说,沈桥他们绝壁会把他当做是疯子。
沈安想到这个就觉得很无语。
“……那些粮食只是上面有大米,下面的袋子里套着袋子,里面都是沙石。”
听到这个,沈安不禁想笑。
这种骗术在后世烂大街了,比如说袋子里看着是厚厚一摞纸钞,可只是上面的几张是真钱。
所以他觉得沈建真是倒霉催的。
“爹爹本来不会这般大意,只是那骗子范湖前阵子请爹爹喝酒,还请了徐州司理参军陈松作陪,爹爹这才信他。”
沈彬看着很是气愤,沈安叹道:“生意是自己的,旁人……就算是宰辅作陪饮酒,该查的也得查啊!堂叔这个……”
沈建没把家业败光,沈安觉得真的是沈家的列祖列宗在护佑。
“后来翁翁去寻陈松,可陈松见都不见他,说此事与他无关。爹爹……”
沈彬看着沈安,眼中有泪光在闪烁着,“大哥,爹爹自尽……”
我去!
沈安被吓了一跳,赶紧吩咐道:“老实,准备去徐州祭奠的东西。”
“爹爹没死。”
沈彬有些难为情。
沈安松了一口气。
“可看着呆傻了,翁翁一夜白头……”
老沈家这是被骗了多少啊!
“被骗了多少?”
沈安觉得几百贯了不起了。
“一千余贯。”
得!
这个算是倾家荡产了。
第1724章 拒绝韩琦,衣锦还乡
“翁翁让小弟带来一句话……”
沈彬看着沈安,低下了头,“翁翁说……他错了。”
这些年两家不相往来,固然有沈安自立门户的缘故,也有沈桥倔强的缘故。否则他是长辈,就该主动来过问沈安兄妹的近况。
沈桥竟然认错了?
沈安颔首道:“此事某知道了,你只管安顿下来。”
沈彬问道:“大哥,可徐州那边……”
沈安起身道:“在北伐之前,某想去徐州为先母扫墓。”
沈彬大喜过望,“多谢大哥。”
沈安点点头,对进来的庄老实说道:“晚些带他去后院,让卓雪和果果,还有孩子们都见见。”
沈彬的年龄不能随便进别人家的后院,沈安破例,就是把他当做了自家人。
沈彬想到家里这几日的愁云惨淡,不禁哽咽道:“他们说大哥你定然会倨傲,没有呢!”
这还是个少年啊!
沈安摇头笑道:“晚间一起吃饭。”
“郎君,韩相来了。”
外面传来了陈洛的声音,接着就是韩琦的大笑。
“哈哈哈哈!”
韩琦庞大的身躯一进来,就挡住了外面的大半光线。
听到是当朝首相来了,沈彬紧张的站在了边上。
“韩相这般高兴,可是有好消息?”
沈安拱手,然后双方坐下。
韩琦见沈彬站在那里不敢抬头,就问道:“那是……”
“是家中的兄弟。”
沈安叫人去泡茶,韩琦摇头,“老夫忙着呢!茶就不用了。安北,你这手段,此次堪称是惊艳,官家赞不绝口,政事堂也是交口称赞。老夫有一事相求……”
沈安微笑道:“韩相请说。”
他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韩琦盯着他说道:“老夫家中的子弟不少,想出一人来,让他拜你为师,如何?”
沈安皱眉,韩琦说道:“这几年你的手段越发的娴熟了,不见烟火气,老夫此生行事霸道,却怕以后遗祸子孙。安北,若是你能收下一人作为弟子,老夫死也安心了。”
韩琦竟然想让家中的孩子拜堂兄为师?这可是莫大的认可啊!
沈彬心中惊讶,就悄然抬头。
韩琦一脸期冀之色,沈安却神色平静,看不到半点欢喜。
“某虽然说有几个弟子,可韩相当知道,他们都是自己学了许多,某只是从中点拨罢了。入室弟子需日日教导,某却喜欢安静。”
这话很是不客气,直接就拒绝了韩琦的请求。
韩琦盯着他,神色不善。
韩琦跋扈啊!
沈彬不禁开始为沈安担心了。
“哈哈哈哈!”
韩琦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问道:“如此,以后老夫的儿孙来求点拨,可否?”
沈安在思索。
沈彬骇然发现他是很认真的在思索。
也就是说,他甚至不乐意去指点韩琦的子孙。
这个发现让他不禁激动的浑身发抖。
这就是老沈家这一代的翘楚啊!
徐州沈家对沈安多有猜测,但谁能知道他竟然目睹了当朝首相近乎于托孤般的向沈安恳求。
沈安不喜欢这些因果纠缠,但想到韩琦为新政得罪了无数人,就微微点头,认真的道:“好!”
韩琦起身,欢喜的道:“君子一言。”
沈安伸手,韩琦伸手。
啪!
被老韩的熊掌一拍,沈安觉得手腕怕是要断了。
“哈哈哈哈!”
韩琦大笑而去,沈安只是苦笑。
庄老实进来说道:“郎君,此事可妥当?”
沈安淡淡的道:“韩琦担心自己离去后旧党依旧势大,到时候他的子孙无力,会被牵累。”
“韩相跋扈霸道,可内里竟然这般软弱?”庄老实摇头叹息,觉得很是奇葩。
沈安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好诗!
沈彬刚刚目睹了堂兄和当朝首相之间的谈话,震惊的一塌糊涂,此刻听到这两句诗,不禁暗赞不已。
果然是文武双全的堂兄啊!
随后他就被带去了后面。
“见过大嫂。”
杨卓雪笑着给了见面礼。
只是轮到了果果和芋头时,沈彬有些纠结,没礼物送。
杨卓雪笑道:“去前面安置吧。”
沈安随后就上了奏疏告假。
“他要回徐州老家扫墓?”
赵曙笑了笑,随后就许了假期。
要回徐州了。
果果兴奋的不行,在房间里翻找着要送人的礼物,随后又去寻摸新衣裳。
杨卓雪要忙碌些,作为当家主母,在弄清楚了徐州沈家的人口情况后,她得准备礼物。
和果果的比起来,这边才是正儿八经的礼物。
十余年未曾归乡,让沈家兄妹忘却了徐州,也忘却了那些亲戚。
就在一个小雨纷飞的清晨,沈家出发了。
一串马车停在巷子里,不但带着沈家的妇孺,还带着此行的礼物。
果果上了马车,见不动窝,就掀开车帘探头出来,“哥哥,何时走?”
“马上。”
沈安在交代庄老实一些事。
“若是有事情就让人去徐州报信,只是看着元泽那边,左珍估摸着离生产不远了。”
“郎君放心。”
沈安点头,随后车队出发。
一路出城,有一队乡兵近前,他们将随行保护。
……
“也不知彬哥到哪了。”
沈桥最近就喜欢蹲在大门口看着街口,然后念叨着。
老人老了,最想的就是大孙子。
儿子是个经不起风浪的,被骗之后就躺下了。
现在只有孙儿才是他最大的寄托。
几个男子出现在街口,沈桥见了就想进去。
“沈桥!”
那几个男子加快了脚步,齐齐跑过来。
“某的钱呢?”
“沈建欠了某的五十贯,再不还某可告官了!”
“还有某的。”
“……”
一番争执后,沈桥心力憔悴的道:“回头就给,就给。”
“怎么给?”一个男子冷笑道:“你家粮店伙计的工钱都没给,怎么给咱们的钱?沈桥,废话少说,赶紧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沈桥抬头,“什么意思?”
男子怒道:“卖房子还债!”
“对!”
众人看着沈家的大院,都有些意动。
这是上百年的大宅子,期间修整过,如今看着很有味道。
正所谓庭院深深,许多文人就喜欢这个调调。
比如说顺着进去,青砖石板上青苔点点,抬头,瓦片深深……
此刻一股子幽远的意境就扑面而来。
这就是老宅子的妙处所在,仿佛岁月都被凝固在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上面。
“徐州的宅子不值钱,不过你家这个卖了,三五百贯总是有的。”
“不卖!”卖什么都不能卖祖屋,这是多年的规矩。
“不卖就等着吃官司!”
众人冷笑而去。
稍后这事儿就捅到了司理院,司理参军陈松有些挠头。
“欠债还钱啊!”
他最后还是派了个小吏去沈家。
小吏回来后绘声绘色的道:“那粮店的伙计正在沈家讨工钱,沈桥去寻了家人的首饰卖了,这才给了工钱。”
“树倒猢狲散呐!”陈松摇摇头,“沈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此事秉公处置了,就算是以后那沈安觉着沈家是亲戚,他也抓不到某的错处。”
“去吧。”
小吏带着两个衙役去了沈家。
这是准备提审。
一路到了城西沈家外面,衙役刚想叫喊,就听街口有人喊道:“好多马车。”
徐州的治所在彭城,彭城里有哪些大佬小吏们都一清二楚,所以听到有许多马车后,小吏摆手,示意众人等等。
大佬的脾气摸不清,有的不喜欢闹腾,你在这边砸门,说不得就得罪了他。
“呀!进来了!”
深秋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是歇息的时节,闲汉们在四处游荡,见到了一溜马车进来,就觉得找到了乐子。
“是去哪家的?”
“咦!不说话?”
车队缓缓而来,打头的竟然是两名佩刀男子。
两个衙役见了有些懵,就问道:“此事如何?”
小吏低声道:“有佩刀人护送的车队,咱们惹不起,靠边站!”
三人靠着墙壁站好,目光飘忽的观察着车队。
前面一辆马车里有人掀开了车帘,接着一个年轻人跳了下来。他的身体踉跄了一下,然后回身笑道:“大哥,到了。”
“是沈彬!”小吏认识年轻人,他微微摇头,示意那两个衙役别动。
后面来了一骑。
小吏低声道:“此人是谁?”
衙役摇头。
这里是徐州,和汴梁比起来就是乡下地方,衙役们自然不认识贵人。
男子下马,看了小吏和衙役们一眼,说道:“让娘子他们下车。”
“是。”
后面先下来了一个丰腴的女子,那女子神色冷漠,身体站的笔直,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小吏脊背发凉。
“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
底层人得罪不起贵人,所以必须要有一双慧眼。
女子去了后面一辆马车,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车帘掀开。
两个女子先后下来,随后就是两个孩子。
沈彬敲门。
“谁?”
里面的声音听着有些怯。
“是某!”
大门打开,里面探出个脑袋来,见到是沈彬,就欢喜的回身喊道:“小郎君回来了。”
等他再看到后面一群人时,不禁楞了一下,然后出来行礼,“敢问……”
这是一个老仆,他看着这些人,突然揉揉眼睛,那泪水就流了下来,“是……是……可是安哥?”
沈安看了里面一眼,一个老人带着一群人正在出来,他就微笑点头。
老仆回身就跑,跌跌撞撞的喊道:“阿郎!阿郎!安哥回来了!安哥回来了!”
那群人就加快了脚步,沈安回身说道:“安心。”
这是沈氏兄妹离开徐州十余年后的再次回归。
门外的小吏和衙役恨不能把身体缩成一团,别让沈安的人发现自己。
可一个乡兵却走了过来,问道:“你等来此作甚?”
小吏强笑道:“小人来此……是上官所差。”
乡兵点头,“公事某不为难你,只管进去。”
他说的很是老实,可小吏却感受到了一丝狰狞,赶紧堆笑道:“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回去。”
“站住!”
他刚转身,乡兵就说道:“把事情说清楚,稍后我家郎君做主。”
第1725章 扬眉吐气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久别重逢就必须要大哭一场。
沈桥带着一家老小哭的不能自已,一边哭一边说着当年之事。
沈安很尴尬。
因为他哭不出来。
可这个不能只是一边哭吧?
看看沈桥,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胸口,沈安真担心他捶断了自己的胸骨。
“咳咳咳……”
沈桥终于熬不住了,撕心裂肺的一番咳嗽后,成功的晕了过去。
“叔公!”
沈安赶紧去扶了一把,随后众人把他架了进去。
沈安发现这些亲戚对自己很是满意,不禁有些好奇。
他真的哭不出来。
旁人也就罢了,他对徐州沈家压根就没有什么感情,哭什么?
但这些人为何很满意呢?
沈安回头,就看到了眼睛红肿的杨卓雪。
我去!
这媳妇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果果在边上用手帕擦着眼睛,竟然也有些红肿。
沈安内疚了。
他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情义。
看看妻子哭的这般伤心。
看看妹妹哭的这般难过。
连芋头都一脸沉痛,仿佛他刚死了老爹。
哎!
就我是个意外啊!
沈安看了后面被陈大娘牵着的毛豆一眼,很欣慰的发现小儿子和自己一样,都没哭出来。
一家人跟在后面进去。
沈安打量着老宅子,觉得很有趣。
前世他的童年大多在乡下度过,木制的老宅子,连地面都是实木铺设而成,经过多年之后,下面有些空,走动时木板一颤一颤的,发出吱呀的声音。
“嫂子,姜汁放多了,我眼睛有些疼。”
“别动,一会儿有茶水,你记得弄点在手帕上,用手帕擦眼睛,好得快……”
沈安干咳一声,杨卓雪低声道:“不哭不行呢!当年娘家有个五年没见的亲戚来了,我娘就用姜汁把自己弄哭了,比那人哭的还厉害,最后那人感动的……随手就摘了金钗送给了我。”
呃!
这一招竟然是老丈母那边的秘技吗?
沈安无语!
大家进了正厅,一阵寒暄后,沈安一家子就先去安顿了。
“这是当年你们住的地方。”
带他们来的是个妇人,辈分是堂姐。
沈安看着这几间屋子,点头道:“也算是久别重逢了。”
堂姐捂嘴笑道:“当年你最是顽皮,经常到处跑,还喜欢玩火,几次差点把屋子都点燃了。”
沈安干笑道:“那时不懂事。”
堂姐看了杨卓雪一眼,低声道:“这娘子看着大气,安哥,谁给你说的亲?”
沈安笑道:“包公。”
“包公……包相公?”
“对!”
堂姐的眼中顿时就多了神彩,笑着过去和杨卓雪说话,又指点了许多事情,让沈安一家子很快就安置好了。
“毛豆今天很乖。”
果果把毛豆抱在膝上夸赞着。
“姑姑,饿了。”
毛豆大爷看来是憋久了,陈大娘去寻了带来的点心。
而醒过来的沈桥正在被一家子围攻。
“翁翁,这是安哥送的。”
“阿舅,这一套文房四宝是御制的呢。”
一家子七嘴八舌的说着,把沈桥弄的晕头转向,“好了!”
他看着众人手中的礼物,苦笑道:“那孩子号称大宋首富,果然。”
只是送个礼物,大伙儿随便计算了一下,价值就不下两千贯。
这手笔!
沈家数十年前出过两个官员,沈卞和沈靡,如今算是在蛰伏,沈安的礼物一下就让人记起了曾经的光辉岁月。
“安哥呢?”
沈桥问道,边上有人送了茶水来,他喝了一口。
“刚才在那边哄那个毛豆睡觉,翁翁,安哥看着有些宠孩子呢!就这么抱着哄。咱们家可没谁这般过。”
沈桥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说道:“他们兄妹早年丧母,少年丧父,他一人背着果果从雄州到汴梁……”
说到这个,他用力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让他们兄妹这般历险,老夫却是没脸啊!”
大伙儿赶紧劝了一通。
“那时候咱们也没消息,等得了消息,他们兄妹都在汴梁安家了,还进了朝堂。”
一家子劝了一阵,随后大家就问了沈彬去汴梁的情况。
“某见到韩相公了。”
“韩相公……可威严?”
沈彬说道:“韩相公是来求大哥的,说是请大哥收他家的子弟为徒呢!”
“呀!”
众人不禁震惊了。
“安哥果然是有大出息了。”
“这沈家以后怕不是要出一个宰辅了。”
“是首相!”
一阵喧哗后,沈彬说道:“大哥没答应。”
一群男女老少都歪着脑袋看沈彬,眼里全是不信。
“那是首相呢!能收了韩家的子弟为徒,以后和韩家就是盟友,这等好事他竟然不愿意?”
沈彬点头,“大哥不答应,韩相公最后退而求其次,说是请大哥在以后照拂指点他的儿孙,大哥想了想,这才答应了。”
里面屋传来了动静,沈桥冷哼一声,说道:“没死?没死就出来。”
里面躺着的是沈建。
沈彬进去,没多久就扶着他出来。
“清醒了?”
沈桥看着他,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被骗就被骗了,你却心如死灰,只想装疯避过,这是大丈夫所为?”
沈建跪下请罪。
“哎!”沈桥叹道:“沈家百年,就出了沈卞和沈靡,沈靡算是不行了,如今就要看安哥。只是老夫这一枝却不见有出息的,唯一的……”
他在人群里找到了沈彬,说道:“彬哥要好生读书,你安哥看着对你颇有些好感,以后说不得能得用。”
沈彬应了。
“如此老夫也能安心了。”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阿郎,安哥问外面之事如何处置?”
沈桥愕然,旋即自嘲道:“他这是给老夫脸面呢!否则……罢了,去前面。”
一家子除去妇孺之外都去了前院。
稍后沈安来了,大家见礼,然后沈桥就说了此事。
“……大致就是这样。”
沈安见他们一脸怒色,就笑道:“此事到也好说,如此就开始吧。”
他来徐州主要是扫墓祭奠生母,为沈桥家解决此事只是顺带。
“带人进来。”
门外有乡兵应了。
稍后小吏和衙役就被带了进来。
沈家众人明显的有些畏惧,沈安见了不禁叹息。
在沈卞出走之后,沈靡一直在益州为官,回到京城后也没照拂老家的亲戚,于是沈家就渐渐的没落了。
小吏三人进来,马上叉手行礼,“见过沈龙图。”
这是见上官或是见贵人的礼节。
沈安问道:“为何不去追索骗子范湖?”
小吏没有丝毫犹豫,“那范湖不知所踪,这等案子上官说没法追索,就没管。”
骗子一旦遁去,确实是很难追索。
沈安说道:“最开始时还有机会,可却视而不见,陈松是什么意思?”
他提及陈松时很是轻蔑,小吏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
陈松是他的上官,出卖上官……
但看看沈安那平静的神色,看着就像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能筑京观?
普通人能被称为沈断腿?
小吏说道:“参军说此事与他无关。”
“是与他无关。”
沈安对沈桥颔首道:“叔公,虽然他们之间一起喝过酒,但陈松并未为范湖吹嘘,所以此次算是咎由自取。”
沈桥点头,神色黯然。
这个道理他如何不知,所以才格外的觉得沈建没出息。
小吏闻言大喜,说道:“沈龙图来了徐州,参军怕是想请您饮酒呢!”
这是客套话,请沈安喝酒,陈松还不够资格。
沈安颔首道:“某却不敢去。”
瞬间气氛就变了。
沈桥心中欢喜,只觉得眼中发酸。
安哥还是在为老夫做主啊!
陈松这等行径从法理上并无错处,可在人情上却是大错特错。
小吏没想到沈安会翻脸,就强笑道:“小人……小人……”
沈安哪里会为难这等人,他淡淡的道:“回去告诉陈松,此事沈某接下了。”
小吏拱手告退。
沈安撑着桌子起身,老泪纵横的道:“安哥……老夫……老夫惭愧啊!”
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经受了一场洗礼。
怎么碾压官员的洗礼。
“叔公安心。”
沈安笑着告退,他得去看看毛豆醒了没。
等他走后,有人说道:“先前安哥说此事怪不得陈松,某还有些难过,以为他真是以德服人。谁知道他后来说不敢去,这话传到陈松的耳中,他怕是要慌了。”
“以德服人?”沈桥皱眉道:“以德服人的都是死人,这等话安哥不过是拿出来顶门面罢了。陈松……”,他的眼中多了恨意,“只此也就罢了,可事后报官他却不管,这是为何?不就是担心抓到了那范湖,会影响他的宦途吗?”
小吏回报消息,陈松当场就被吓坏了。
“沈安竟然来了徐州?”
他慌了,急匆匆的去了沈家。
“下官求见沈龙图。”
他甚至连礼物都不敢带。
老仆看着他,只觉得扬眉吐气就在今朝,说道:“不见。郎君说了,此事你并无违律之处。”
陈松送了一口气。
徐州距离汴梁有些距离,所以他不知道沈某人的狠辣手段。
回到衙门后,他四处寻人夸赞,说沈安果然是以德服人。
呵呵!
少数几个知情人都只是笑,却不敢提醒陈松。
沈安这是摆明了要收拾人,这时候谁破坏了他的谋划,谁就等着倒霉吧。
稍后传来消息,沈家请了债主们来家里还钱。
“没人去!”
司理院里,小吏一脸夸张的震惊,“那些债主都没去,有人还说那钱不用还。这是想和沈龙图套交情呢!”
众人讶然,那个老吏摇头道:“沈龙图这等人,哪里会看的上那点钱,更不会为了那点钱给什么交情。至于那位去请见……”
老吏挑眉,说道:“他不配!”
众人哗然,觉得老吏竟然敢这般鄙夷陈松是在寻死。
小吏得他传授了些官场的要诀,就劝道:“这等话怎么能胡说,你这是喝多了。”
老吏淡淡的道:“你等都是蠢货,且看着,三日之内,此事必然见分晓。”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726章 未雨绸缪
沈安很忙。
徐州知州马兴来了一趟也没碰到,说是逛街去了。
而乡兵们已经出动了,那些债主被一一弄到了沈家坐着,好茶喝着,就是没人搭理。
沈安带着一家子在徐州街头游荡着,不时买些特产。
前世他喜欢旅游,每到一处都要走一走,把当地有特色的地方全部走一遍,如此才算是心满意足。
回到沈家后,那些债主堆笑着起身迎接。
“都是债主?”
沈安问了沈淮。
“是。”沈淮站在侧面,只觉得心中大快。
“不不不,不敢称债主。”
几百贯在眼前这位的面前就是草纸,所以这些债主哪里敢嘚瑟。更何况他们大部分人都有个念头。
“沈龙图见外了,那些钱……”一个债主一脸慷慨激昂的道:“那些钱某愿意投进粮店去,以后有钱一起挣,亏了一起承担。”
另一个也笑吟吟的道:“您太客气了,这点钱哪里值当一提。”
沈安没空和这些人纠缠,回身说道:“去问问叔公的意思。”
沈淮去了,稍后回来说道:“翁翁说一切任凭大哥做主,他还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沈安颔首,“如此就这样吧,给他们钱。”
他转身出去,黄春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叠纸钞。
“都过来,领了自己的钱就画个押,这里连利息都给你们算上了,不亏。”
“可……小人愿意把那钱入股粮店。”
那个债主依旧是这个说法,而且看着特别诚恳,让沈淮都感动了。
黄春把脸一冷着,说道:“想和我家郎君套交情?没那个交情。”
这话说的极妙,随后结算清楚,黄春令人给了他们一人一个银锭。
“郎君说了,感谢诸位当年借钱之举,沈家从不是那等过河拆桥之人,多谢了。”
银锭在手,这钱就借的太值当了。
“沈龙图果然讲究,真不愧是以德服人。”
有人唏嘘着,觉着自己错过了和沈安结交的机会,这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稍后外面来了知州马兴。
“见过沈龙图。”
马兴笑的让沈彬想到了隔壁家的大叔。
寒暄一番之后,马兴就问了沈安的来意。
“只是祭奠先母。”
沈安说的很平静,马兴笑道:“为人子,这是应当的,只是……若是徐州有不妥之处,还请沈龙图见谅,只管说,某这里会给个交代。”
“客气了。”
随后会面结束。
沈彬等他走后,就问道:“大哥,范湖就交给他去抓了?”
马兴的来意很简单,就是请沈安别动手,一切好说,他来办。
沈安摇头,“某没工夫等他,来人。”
外面进来了黄春,沈安吩咐道:“悬赏三千贯,拿了范湖来。”
“是。”
黄春领命去散发消息,沈家一家子都被镇住了。
“传闻他曾悬赏数万贯,那时某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只是为了骗了一千余贯的骗子,他竟然悬赏三千贯。”
消息传出去后,徐州震动。
州衙里,马兴苦笑道:“他终究还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回过头,沈安带着一家子就去扫墓。
时隔多年再度归来,坟墓看着很是整齐,并未有荒草丛生,也没有看到老鼠洞。
“多谢了。”
这定然是沈桥一家子每年顺带来这里扫墓的结果,沈安郑重道谢。
沈桥今日也陪着来了,他说道:“当年你娘生了果果没多久就去了,你爹也不肯续弦,就请了个妇人在家里带果果,就这样带着你们兄妹一路为官。”
“娘!”
沈安兄妹跪下。
沈桥说道:“你们那时候……安哥也还小,果果更是不知事。你们的娘是大家出身的女子,温文尔雅,当年还教授安哥识字读书……堪称是贤内助。”
沈安看着墓碑,心中想了一下梁氏的模样。
大家出身的女子,这大概是夸赞吧。梁氏那边的人这些年也不见动静,可见此话有些水分。
不过无论如何,沈安都从心里感激这位母亲。
他郑重行礼。
“你们的娘临去前,最挂念的就是果果。说是她这一去,就怕果果被亏待了……”
“娘!”
果果俯首下去,哀声不绝。
良久,沈安兄妹起身。
“安心,汴梁离此不远,以后每年都能来。”
果果从小就没了娘,缺少母爱。所以此刻看着墓碑有些孺慕之色。
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却遇到了陈松。
“见过沈龙图。”
陈松拱手行礼,“下官当初言行不妥,竟然不能识人,以至于沈员外受骗上当,下官悔不当初,恳请沈龙图责罚。”
沈安不是他的上官,没有责罚他的资格。
不过众人都知道他的外号沈断腿。
所以陈松说完后很是担忧,但他更担心自己不来沈安的反应。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与你无关。”
在亲耳听到这话后,陈松如蒙大赦,“多谢沈龙图宽宥。”
随后就是追索。
不过是两天,那位范湖就被送到了沈家。
“饶命……”
在得知沈安悬赏捉拿自己之后,范湖把肠子都悔青了。
一见面他就把事情全数说了出来,一点都不敢隐瞒。
“钱财拿到手,此人……”
沈安想了想,“本来想打断他的腿……”
“多谢沈龙图。”范湖听到不用断腿,激动的直叩首。
“如今各地都在修路,朝中经常接到地方奏疏,要人犯去,如此就按照规矩来。”
修路?
修路好啊!
范湖不禁狂喜,恨不能去舔舔沈安的鞋面。
被带出去之后,外面有衙役在等候,黄春交代道:“我家郎君说了,此人非同寻常,这一路要小心了。”
说着他摸了几张纸钞过去。
范湖一怔,还在想着这话的含义,就被带了出去。
路上两个衙役在分钱,随后喜滋滋的道:“不就是折腾一下人吗,沈龙图竟然给这么多钱,真是太客气了。”
范湖一听不对劲,就问道:“敢问官人,这是何意?”
衙役看着他,笑了笑,“就是请人在牢里伺候你。”
“小人不需人伺候。”范湖只觉得心往谷底里落。
“里面的事多着呢,最多的是……不过要小心弄出人命来,回头去买些香油给他们,告诫一番。”
“对,怎么弄都行,就是不能出人命。”
“香油……”
范湖想到了一种事,顿时面色大变,“救命!”
“堵住他的嘴!”
两个衙役把他拖进了牢里,一小壶香油递进去,告诫道:“谁特么弄出人命来,回头就弄死他。”
“是是是。”
里面蓬头垢面的人犯见到白白胖胖的范湖,欢喜的不知怎么好。
“这是上好的香油呢!”有人蘸了些香油进嘴里品尝了一下。
“可惜了。”
“不过能快活。”
“快活啊!哈哈哈哈!”
……
沈安在徐州又逗留了两日,汴梁来人了。
“见过道兄。”
一脸高人外加好人气息的舍情竟然亲自来了,一见面就稽首。
沈桥一个哆嗦,“安北,你……你竟然修道?”
沈安说道:“没有的事。”
这事儿真的没法说啊!
他难道能说自己当年忽悠住了舍慧和舍情这对师兄弟,从此成为了深藏不露的高人吗?
“道兄,最近去出云观的人不少,都想见识一番火炮,师兄大怒,令人打了出去。”
“打得好!”
沈安大声叫好。
火炮的铸造方法是大宋的最高机密,竟然敢去窥视,不打你打谁?
连宰辅们都还没去看过铸炮的过程,谁那么大的脸面?
舍情苦笑道:“动手的那人……你也认识,就是舍身。”
沈安一直觉着出云观的祖师爷有些恶作剧的意思,否则怎么会弄了这么一个字辈?
舍慧,舍情……如今来了个舍身。
“就是对火炮有天赋的那个舍身?”
“对。”舍情说道:“那宋潜喝多了进观里寻乐子,外面如今没什么香火,也没人管他,谁知道他一直往后面去,拦截的人被他打伤了,后来舍身正好在,就动手……打残了。”
啧啧!
打残了!
沈安觉得大快人心,“怎地打残了?”
断腿小事,重新接骨就是了。
舍身一脸纠结的道:“说是家伙事……废掉了。”
这个……
这个……
沈安别过头去,舍情以为很严重,就说道:“舍身只是一脚,谁知道他的家伙事不够坚实。”
家伙事本来就不够坚实啊!
沈安忍笑道:“可是报官了?”
“是,报官了。师兄你没在,那些人就鼓噪要抓走舍身。后来被闻讯来的密谍给拦住了。京城里最近这两日都在为此事闹腾。师兄没管,贫道有些担心,所以就来请道兄回去做主。”
舍慧自然不会担心,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高炉。
沈安说道:“也罢,明日回去。”
沈桥有些不舍,“多住几日也好啊!”
沈安也想,但出云观更重要。
“就是打官司,回头请个能说会道的去和那些人辩驳就是了。”
沈桥觉得沈安打官司的方式是口舌之争。
舍情告辞,临走前说道:“师兄,此事让外界对我出云观颇多不满,贫道在想……要不,还是别动手了吧。”
“好!”
沈安答应的很爽快。
动手?
沈桥一脸纠结,“安北,什么都好,就是别修道。”
沈安很爽快的答应了。
回过头他就问了黄春,“那陈松的把柄可拿到了?”
黄春说道:“正在弄。”
“快一些,让他们不必拘泥于手段,某今日就要结果。”
此刻的沈安杀气腾腾,哪里有半点修道人的模样。
只是下午,陈松的事儿就出来了。
“郎君,陈松贪腐的次数不少,他收了钱,就庇护那些人犯,次数……二十余次,收的钱加起来有两百余贯。”
沈安狞笑道:“明年北伐,那功劳定然会大的吓死人,某今年就得未雨绸缪,去,就说某请他饮酒,把人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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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7章 沈安北仗义
陈松没想到沈安竟然会请自己饮酒,开始有些疑虑,但想到沈安那天都没动自己,于是就安心了。
他一路出去,还大张旗鼓的说自己是应邀去沈家做客。
这是狐假虎威。
那个老吏冷笑道:“某看他此去怕是回不来了。”
得他教导的小吏问道:“为何?那沈龙图若是要动手,也不必等着今日吧?”
老吏笑道:“那些乡兵这几日在城中转悠,你以为是做什么的?”
小吏说道:“不是转悠吗?”
“转个屁!”老吏恨铁不成钢的道:“军中的规矩大如山,到了地方没有上官的许可,他们能满街这么晃悠?老夫看他们是在寻陈松的把柄。”
小吏心中一惊,“沈龙图断人的腿……您是说,他要师出有名?”
“当然。”老吏抚须微笑,有些诸葛孔明的意思,“若是在别的地方,沈龙图可能会直接出手,可这里是徐州,是他的老家,再怎么他也得有个借口,给家乡父老们一个交代。”
小吏全明白了,幸灾乐祸的道:“怪不得某说沈龙图怎么会请他陈松饮酒,好大的面子,原来是借口?”
“当然是借口。”老吏看看左右,低声道:“小子,若是陈松被沈龙图收拾了,谁最有可能接任参军之职?”
小吏想了想,“卓辅。”
“眼力不错。”
老吏的夸赞让小吏欢喜不已,有些小得意,可随即就被拍了一巴掌。
就在他捂头发蒙时,老吏没好气的道:“那你还不赶紧去他那里撞钟?”
小吏还在发愣,老吏叹道:“先前卓辅想寻人去洒扫,可陈松压他压的厉害,没人搭理,你此时去了,等他上来自然视你为心腹,还等什么?”
小吏这才恍然大悟,寻了扫帚后,一溜烟就跑了。
老吏笑了笑,“哎!老夫老了,这个机会就让你去,只想你以后得意了,记得照拂老夫一把!”
……
陈松一路到了沈家,进了偏厅后,见沈安和沈桥都在,就笑着行礼。
“此事……”沈桥不知道沈安叫了陈松来为何,但想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施恩,让此人以后照拂徐州沈家。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知州马兴也能嘱托,可他在这里待不了几年。而陈松这等人就是地头蛇,以后会长期留在徐州。他是管刑狱的,人脉宽,正好照拂徐家。
陈松这一路上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行礼后就说道:“此后沈家有事只管说话,某在徐州这块地方多年,不管是泼皮还是僧道,都有些情面。”
他觉得自己算是攀附上了沈安这棵大树,不禁欢喜不已。
某不经意坑了沈家,竟然还能得个好处,这就是命啊!
他觉得老天爷在看眷顾着自己,不禁意气风发。
沈安看着他,淡淡的道:“你在徐州任职司理参军期间,受贿二十余起,涉案钱财数百贯,可知罪?”
瞬间陈松就想通了所有的事。
原来沈安不是不想动手,而是在寻找整治某的证据。
现在证据到手,他要对某下毒手了。
想到这里,陈松一边往后退,一边面色大变的道:“你不是知州,你无权收拾某……”
呵呵!
沈安笑了笑,门外出现了黄春。
沈安淡淡的道:“打断两条腿,丢在外面,让那些人看看。”
“救命!”
陈松尖叫了起来,沈桥瞠目结舌的看着黄春一脚踹翻陈松,然后狞笑着一脚一脚打踹下去。
那断腿的声音听的沈桥头皮发麻,不禁闭眼。
可他却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沈彬。
沈桥在孙儿的眼中看到了崇拜,不禁叹息一声。
稍后他问道:“安北,你这般……可会被责罚?”
沈安摇头,“如今整个天下都知晓北伐不可避免,一旦北伐,某的功劳定然不小,此刻消磨些,朝中的君臣只会欢喜。”
还能这样?
沈桥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稍后他一家子聚拢说了此事,大家都惊呆了,随即欢喜。
“爹爹,安哥打断了陈松的腿丢出去,这是示威呢!”
“嗯。”沈桥当然知道这个,所以很是感激,“安哥说他的功劳很多,所以要打断几条腿方能消磨些。他还年轻,若是论功怕是连宰辅都做得,所以自然要消磨些去。”
众人恍然大悟。
“从明日起,该做生意的就好生做生意。该读书的就好生读书。”沈桥沉声道:“老夫不求你等如安哥这般有出息,可好歹也不能太差了,回头让人提起徐州沈家,也得赞一声好,如此老夫死也瞑目。”
第二天沈安一家子就出发了。
天色大亮,城中的行人稀稀拉拉的,看到车队后都有些目光复杂。
“这是衣锦还乡吧?”
看着那些羡慕的眼神,杨卓雪想到了衣锦还乡这个词。
果果摇头,“哥哥此次好生老实。”
杨卓雪一想也是,“你哥哥每次出手总是能震动一方,此次竟然只是打断了陈松的腿,古怪。”
就在大车刚出来没多久,一个消息传来。
“沈安捐了两万贯,用于徐州孤老。”
城中顿时一阵喧哗,随后有人开始去追车队。
但稍后又有一个消息传来。
“沈安捐了三万贯,用于徐州子弟读书。”
这一下连有些埋怨沈安私下动手的知州等人也坐不住了。
“沈安北这般眷顾乡梓,某却在责怪他……速去,快马赶去拦住他,老夫马上来。”
除非是有紧急事务,否则街上是不能打马疾驰的,可马兴却开了先例。
马蹄声惊动了行人,那些知情的都喊道:“要拦住沈龙图!”
徐州人是记情的,大伙儿都带着东西出门了。
沈安被拦截在距离城门一百多步的地方。
面对着这些官民,他拱手道:“沈氏一族在徐州多年,某如今虽在汴梁,可也时常挂念此地。家母也在此地长眠。所以沈某希望徐州一地能更加繁茂,如此家父和家母在天之灵,想来会倍感欣慰。”
“沈安北……仗义啊!”
“不,是孝顺!”
“对父母孝顺,对乡亲亲,此等人,他不发达,谁发达?”
从此后,徐州一地的沈家人备受照拂,而梁氏的坟茔无人敢动,乡人路过都会自发的清理一下周围,后来有人在周围种树,数十年后,蔚然成林,成为地方一大景观。
……
出云观里,舍慧蹲在炉子边,手中拿着一块钢锭在琢磨。
他的身边蹲着个黑脸的道人,道人用小石块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画出了些数字和弧线。
“怎地还是有些不够软呢?”
舍慧琢磨了许久,遗憾的放下钢锭,回身见黑脸道人还在地上写写画画,就说道:“舍身,此事贫道觉着不对,怕是不妥。虽然皇城司暂时护住了你,可那些人却在外面鼓噪,说这是什么……违律。”
他吸吸鼻子,“违个屁的律,只是你那一脚太狠了些,那人的臊根说是烂成一团,后来肿成了一大坨,郎中说不割了保不住……哎!可那家人却不舍,说是割了可怜。
如今此事麻烦了,贫道怕道兄也没法子,所以……”
他从怀里抓了一把,抓出了一个钱袋。
“这些钱贫道也没数,不知道有多少,不够你只管说。这一路你小心些。”
他说着就把钱袋递给舍身,起身道:“赶紧吧,好好吃一顿,晚些天黑就走。”
舍身抬头,茫然道:“师兄,去何处?”
舍慧挠挠头,“以前有个道人在咱们出云观寄宿,当年贫道还是个弟子,和他交好,这不后来他走了之后还有书信往来。此人贫道觉着可信,这是书信,你只管拿着这个去寻他,在那边住几年再回来。”
舍身没想到舍慧想的这般周到,不禁哽咽道:“师兄,贫道以为你整日只知道炼钢,忘却了咱们师兄弟的情义,谁知道你竟然早就为贫道做好了打算,贫道……”
舍慧给人的印象就是古板、专注,他专注到了认为红尘都是虚幻的程度,只顾着钻研钢铁。
而舍慧也不负众望,除去炼钢铁之外,其他事全数丢给了舍情,连沈安请他出手干私活都得给些好处。
这样的人大家都觉得没啥指望了,只适合供起来,当做是吉祥物。
失望越多,当得到了那一刻,感动就越多。
舍身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别哭了。”舍慧不耐烦这个,皱眉道:“吃顿饱饭就上路吧。”
舍身点头,就去了饭堂。
一顿让舍身觉得可以三日不食的饱饭后,他打着嗝,背上了包袱,随后去寻舍慧。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舍慧正在看书,他一边看一边用纸笔计算,很是专注。
“师兄。”
舍身走了进去。
“舍身啊!”舍慧抬头问道:“何事?”
舍身眨巴着眼睛,有泪光闪烁,“贫道这便去了,师兄保重。”
舍慧起身过来,叹道:“你要保重,过几年贫道去求了道兄,把你弄回来。”
“好。”
舍身稽首,“师兄,告辞了。”
“一路顺风。”
舍身悄然出了出云观,外面有密谍等候,见他出来就拱手问道:“道长去哪?”
舍身说道:“去……”
他突然一怔,想起自己没问师兄是去哪。
等出城再看书信吧。
他说道:“某去别处躲一躲。”
第1728章 被坑的舍身
那密谍见他背着包袱,就拱手道:“道长虽然触犯了刑律,但那人却不堪,活该。只是外间有人想趁机弄出云观,所以才殃及池鱼。道长此去……没马车?”
舍身愕然:“要什么马车?”
道人们出山就是靠一双腿,大多还得加上一身医术,外加防身的武艺。什么马车,那不是出家人该享用的东西。
“你就想这么走出汴梁城?”密谍问道。
“是啊!”舍身拍拍大腿,“贫道当年曾经去过北方,就是靠着这一双腿,结实着呢。”
说着他还蹦跳了一下,别说还真高。
密谍捂额道:“晚上没几个道人走动,你这么一出去,别人都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怕什么?”舍身说着就准备走。
密谍追上去说道:“你那一脚踢爆了那人的东西,如今你出去被人发现,那就是畏罪潜逃,随后开封府就会派人去捉拿你。”
舍身一怔,他在出云观多年,不适应世俗界的规矩,所以有些懵了。
“那就……”
“换身衣裳吧。”
稍后变了个样子的舍身再度出来,找到了密谍,“多谢了。”
密谍说道:“道长赶紧走吧,一路平安。”
“好。”
舍身就像是郊游般的雀跃,随后就出了汴梁城。
他的身上带着身份证明,也不怕巡检司的拦截,于是一路疾走。
等到了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后,他用火折子弄了个火堆,把大饼拿出来烘烤,顺带看看书信。
书信是写给一位叫做油登的道人,这个名字有些古怪,不过道人们都以洒脱出世为目标,名字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儿。
这位油登道兄看来和舍慧的交情还不错,信里舍慧深情的回忆了两人当年在出云观一起偷偷在屋顶上喝酒,然后对着月亮说着心事的过往……
师兄竟然还有这等年少轻狂的时候?
舍身比舍慧小了不少,所以不禁有些憧憬那样的日子。
随后舍慧在信中说了舍身的情况,说是道法精深,此次遇到一劫,若是能平安度过,定然能有后福。
——贫道心血来潮,就为舍身占了一卦,乃是金戈铁马,一往无前的卦象,大吉。
师兄!
舍身不禁感动不已。
只是什么金戈铁马,一往无前却是有些吹嘘。这大概是舍慧为了让那位油登道友看重舍身的意思。
所以舍身很是感动。
最后就是就是落款。
地址呢?
舍身翻来覆去的找,最后才在信封的背面看到了。
——会川府。
“会川府在何地?”
舍身不禁笑道:“师兄果真是又忘事了,等天亮去问问。”
他就在火堆边打盹,等到天亮后就练了一趟拳脚,随后吃了一张大饼就出发了。
他一路往前走,可谁都不知道会川府在何处。
而沈安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汴梁。
“舍身呢?”
他第一时间去了出云观。
舍慧很忙,正在钻研配方,闻言说道:“舍身去了。”
去了?
沈安不禁有些难过,“何时去的?可通知家人了吗?”
道人也有家人,去了之后自然要通知一声。
舍慧抬头,“呃……是去外面躲一躲,道兄你怎地会如此误解?”
“好吧,某错了。”
对于麾下的这位首席工程师沈安还是很有耐心的。
“此事没必要吧!”想到舍身这位火炮专家竟然被逼着远遁,沈安就恨不能把那宋潜给弄死。
“一个喝多的纨绔,竟然敢去看火炮铸造,若是有军士在此,当即斩杀了,有功无过。可惜却还是舍身远遁。”
军事重地岂能窥探?
那宋潜会不会是有意的?
想到这个,沈安就招手,等陈洛近前就交代道:“去问问皇城司的人,那宋潜是怎么回事。”
陈洛稍后回来说道:“那宋潜乃是个纨绔,家里有些钱,整日就在外面游荡。那日是他带着女妓来观里玩耍,前面那时正好没人管,他就胆大,竟然想去后面,阻拦的道人被踢伤了一个,舍身道长怒了,奋起一脚……就……”
就爆蛋了!
“活该!”
沈安起身道:“去把舍身叫回来,此事某做主。”
舍慧闻言大喜,说道:“道兄高义,来人,去把舍身找回来。”
外面进来两个道人,问道:“观主,舍身师叔往哪边去了?”
根据目的地才能找到舍身的路线,这是基本的。
舍慧随口道:“他往会川府去了。”
“会川府?”
两个道人对外界的地名不怎么熟悉,“观主,哪一路?”
“哪一路……”舍慧想了想,“记得油登道友是在……大理国?”
……
某个小城镇里,舍身多次询问,最终在一个商队寻到了答案。
“会川府某知道,那里就是大理国的地方,道长要去大理国?这一路可不简单,一人行走怕是……”
舍身看看商队里那些带着兵器的伙计,不禁想死。
师兄!
他仰天长叹。
若是要躲避几年,他在汴梁周边即可,随便找个小镇就能安置下来。
大理国……
大理国那地方有些邪性,前唐时那地方叫做南诏,南诏数次击败前唐,可以说前唐的覆灭也有南诏的不少功劳。
大宋和大理目前的关系就是买战马,只是在攻灭西夏之后,大宋就不缺战马了,于是大理就断了一条财路,据说国中很是恼火。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人去大理,怕是有去无回啊!
舍身欲哭无泪,最后一咬牙,决定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几波军队,舍身担心这是来捉拿自己的,于是专门走小路,走偏僻的地方。
等再度看到汴梁城时,他不禁眼眶都湿润了。
还是汴梁好啊!
他乐呵呵的进了汴梁城,却没见几个男子在寻人。
“咦!那人有些像舍身啊!”
“仔细看看,对,像极了。而且他背着包袱,风尘仆仆,这多半是出去又回来了,走,抓住他。”
几个男人扑了过去,舍身一怔,被打了几拳,随即就怒了。他把包袱一丢,当即就发起反击。
只见他拳如风,腿如龙,那几个男子自诩拳脚了得,可不过是片刻就被打翻在地。
“他是人犯!”
“抓住他,有悬赏!”
舍身一听就慌了,捡起包袱就跑。
随后军巡铺的人出动,把舍身堵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稍后消息传到了出云观。
“观主,舍身师弟被抓走了。”
舍慧也顾不得自己的钢铁大业了,沮丧的道:“贫道怎么就那么……迷糊呢!”
他不是迷糊,而是太过专注。
“师兄,此事不可小觑,如今就怕那家人使手段,到时候让人在牢里动手。”舍情对俗世的门道很精通,一番话说的舍慧直跺脚。
“那怎么办?怎么办?”
一群人在急,舍情无语,“去求道兄吧。”
“好!”
沈安得了了消息后也愣住了,不禁苦笑道:“这些道人,怎地不谙世事呢?”
庄老实也觉得此事太无稽,“他就算是要回来,也得等天色暗下来再说吧,乔装打扮一番也是必要的。”
哎!
主仆二人相对叹息。
来求助的舍情说道:“道兄,就怕他们在牢里做手脚,废掉舍身。”
那宋潜的父亲有钱,如今因为儿子被废掉,说不得正想弄死舍身呢!
沈安点头,“此事别着急,某去看看。”
“多谢道兄。”舍情很惭愧,觉得若是没有道兄的话,就凭着这伙子不谙世事的道人,出云观迟早会被人弄垮。
沈安一路去了开封府,很轻松的就进了牢里。
“用纸弄湿了,盖住他的脸,多盖几层!”
沈安进去后,见到的就是活生生的闷杀。
这场景有些熟悉啊!
沈安回想了一下,好像水浒传里有。
“纸张可够,要不要再买些?”
舍身被捆住,两个大汉压住了他,另一人在用打湿的纸往他的脸上盖去。
闻言有人骂道:“哪个粪坑里……哪个……谁?”
众人回身,就看到了被几个狱卒簇拥着的沈安。
一个狱卒厉喝道:“都跪着!”
在牢里狱卒就是天,几个准备弄死舍身的人犯跪在那里,一人还讨好的拉出了堵住舍身嘴的布团。
舍身本以为必死,谁知道竟然来了救星,他努力抬头看去,不禁嚎哭道:“道兄,贫道好苦!”
是啊!
碰到你那个不靠谱的舍慧师兄,你真苦,还是命苦。
沈安回身交代道:“谁被买通了,你等要给个交代。此事不必说,定然是宋潜的家人指使,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狱卒们都点头答应,只有一人在颤抖。
沈安随后就进宫。
赵曙正在看奏疏,见他来了有些欢喜,对陈忠珩说道:“他们总是说沈安跳脱,不守规矩,你看看,他这不才回来没多久就进宫来了。”
陈忠珩笑道:“是啊!沈龙图最是规矩的一个人。”
呸!
他冲着沈安使个眼色,示意你少玩那一套。
沈安干笑道:“臣这一路都在想着官家,想着官家吃饭可香,睡的可好……”
赵曙觉得有些恶心,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进宫有事?”
“是。”沈安说了舍身的事儿,“……那人竟然敢强闯出云观铸炮的地方,官家,这和闯枢密院的机密之地有何区别?”
“是不该,可拿下就是了,他却一脚就废掉了那人,重了,该罚一些。”
赵曙很有耐心的解释着,“若是他打断了那人的手脚别人都无话可说,可……”
对于男人而言,被废掉了家伙事真的和死了没啥区别。
“那家人……”赵曙问道:“那人最后如何了?”
陈忠珩说道:“官家,那人最后还是割了。”
啧!
赵曙有些头皮发麻。
沈安说道:“官家,此事只是过失罢了,旁人臣也不会求情,可舍身却于国有大用。”
“哦!”赵曙冷笑道:“你莫不是想糊弄朕?”
沈安说道:“臣发誓,那舍身确实是有大用。”
“他有什么本事,值得你这般维护。”
“舍身操炮之能,大宋第一。”
在出云观,火炮都是舍身在测试,堪称是神炮手。
第1729章 某师从于邙山神算
“操炮第一?”
提起火炮,赵曙明显的打起了精神。
在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之后,他就变成了这款武器的忠实拥趸。
“对,操炮第一。”为了加强说服的力度,沈安比划了一下火炮的模样,“火炮如何操作都是舍身一手摸索出来的,官家,这样一位大才……那宋潜胆大包天敢去窥探铸炮,还动手打伤了人,两相对比……臣以为舍身没错。”
“此事……”赵曙果然心动了。
北伐什么最关键?
骑兵和火炮。
有了大量的骑兵,大宋才能在野战中和辽军对峙,而不是被动挨打。
有了火炮,大宋的攻坚能力直线上升。
“朕想想……”
沈安告退,陈忠珩送他出去。
“徐州如何?”
“还行。”
陈忠珩吸吸鼻子,“最近有些冷了。”
“是啊!”
沈安双手抱胸,决定回家就弄个酸汤火锅。
“老陈,这时节弄酸汤火锅是最好不过了。就用泡菜,加了泡菜里面的汤,再来一点辣酱,啧啧!弄个排骨酸汤火锅……某先走了啊!”
卧槽!
这个缺大德的沈安。
陈忠珩被他说的口舌生津,恨不能马上就弄个酸汤火锅来吃吃。
“哎哎!泡菜!”
辣酱他还有,可泡菜却没有。
“回头叫人送来。”
沈安一路出了皇城,见有几个官员在等候。
这几人他有些印象,都是旧党人士。
那几人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打招呼,“见过沈龙图。”
“呵呵!”沈安呵呵一笑,拱手道:“都在等着弹劾出云观呢?”
“是啊!不是。”
沈安认真的道:“别弹劾了,弄不好会被呵斥。某见你等……”。
他微微眯眼,掐指一算,一脸悲天悯人的姿态,“某刚才算过了,你等今日霉星高照,最好马上回去,等着扫把星,知道扫把星吧?那是最霉的一个东西,每当它来了之后,总是有些人会倒霉……
某师从于邙山胜算……”
邙山再度亮了一下。
几个官员被他忽悠了一下,等他走后就嘀咕了起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色厉内荏罢了。”
“嗯!出云观乃是他的底气,他这是心虚了。”
几个官员得意的一笑,随后奏疏进宫。
“正事不做,就盯着一个道人,这是想做什么?”
陈忠珩站在皇城外,板着脸道:“官家说了,查查你等各自是哪个地方的,回头让人核查考功,好,就好。不好……”
呵呵!
这几个官员没想到竟然会被当头一棍,不禁有些懵逼。
核查考功,这是要下狠手的节奏啊!
他们不禁想起了先前沈安的呵呵一笑。
那货莫不是真的能算到咱们会倒霉?
几个倒霉的家伙一路去寻了吕诲求助。
“小事罢了。”吕诲很坚定的道:“此事违律,官家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所以无需担心,那舍身在牢里呢!”
几个官员都很是感激,一阵马屁把吕诲拍的眼睛微眯,很是受用。
“舍身出来了。”
马屁没拍完,外面就来了消息。
“官家亲令把他放了出来。”
卧槽!
这是要逆天啊!
吕诲不禁怒了。
在大宋有个习惯,那就是你尽可去进谏官家,也就是说你尽可去喷他。
吕诲马上就开始写奏疏,准备喷一把赵曙。
“中丞,官家召见。”
外面有人来寻王安石,吕诲听了一耳朵后,只是冷笑。
稍后得了消息,官家此次召见了众多宰辅和重臣,准备出城。
这是有大动作啊!
吕诲想去看看,可自己却不在召见的范围之内。
这便是重臣和普通官员的区别。
王安石是御史中丞,再下一步就是宰辅,当得重臣的体面。
可吕诲只是侍御史知杂事,也就是二把手,算不得重臣。
不过旧党大佬文彦博定然是要去的,这让吕诲多了些安慰。
若是旧党没有大佬跻身重臣的行列,事儿就麻烦了。朝中有大事只通告重臣时,旧党就是睁眼瞎。
吕诲起身,叫人把奏疏递上去。
而赵曙此刻没心思去看什么奏疏。
他带着一干重臣浩浩荡荡的往城外去了。
到了城外后,一队骑兵靠过来贴身保护。
沈安说舍身操炮第一,赵曙自然想看看,顺带让大家看看,也算是有个底气。
韩琦有些急不可耐,他左顾右盼,问道:“在何处?”
曾公亮也有些急,可极目四眺,却看不到火炮的影子。
“这里容易被人看到,所以要谨慎些。”
赵曙看到重臣们都是急切的模样,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平日里都是些威严肃穆的臣子,此刻看着就和孩子般的兴奋,这个发现让赵曙很是得意。
一路往城外去,稍后又出现了一队骑兵,竟然是曹佾带队。
“见过陛下!”
曹佾在马背上拱手,赵曙说道:“火炮乃是机密,周围都看好了,不许人窥探。”
“是。”
曹佾领着骑兵去周围巡查驱逐行人,赵曙带着臣子们一路过去。
“在那里!”
韩琦的眼睛不错,一眼就看到了荒野里的一排火炮。
二十门火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光,炮手们在边上站着,后面是火药和弹丸。
“左边那是木靶子,不少啊!”
众人都看到了左边的木靶子,猜到了它的作用。
这是模拟敌军,用火炮去轰击。
众人下马过去,就见到了舍身。
他就站在一群身着大宋军服的将士们的前方,一身道袍显得格外的古怪。
他的脸上还有些清淤,上前稽首,“福生无量天尊,见过陛下。”
很古怪的感觉啊!
赵曙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一家道观,他笑了笑,“如何?”
舍身说道:“都好了,只等官家一声令下。”
赵曙点头,“那就准备吧。”
众人都站在边上,有了上次的建言,他们都知道什么盾牌都挡不住火炮的轰击,所以没安排保护。
“火炮移动不易,站在侧面即可。”
侧面有军士,他们手持神威弩,一旦发现有人妄图把火炮对准这边,没说的,格杀勿论。
“看着很是威武。”
“有多重?”
“这个要问沈安。”
“没必要问,晚些老夫去试试,看看能否抬起来。”
韩琦站在最中间,顾盼自雄的得意着。
他见沈安在微笑,就说道:“安北,此物可能抬动?”
人最经常发生的错觉就是这个东西我能抬得动,或是能抱起来。
沈安说道:“太重,只能用马拉。”
富弼马上就说道:“韩相莫非比马还厉害?”
这话有歧义,但关键是补刀。
这一刀够狠啊!
沈安觉得老韩会发飙。
可韩琦只是看了富弼一眼,不屑的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
这话是讥讽富弼手无缚鸡之力,顺带还不知民情,不知百姓疾苦。
啧啧!
这一刀反插回去,堪称是快若闪电。
老韩厉害。
沈安都差点为他喊666了。
赵曙问道:“在两军冲杀时,火炮能有何用?”
沈安说道:“火炮在野外只能防御。”
有人不满的道:“那岂不是一坨废铁?”
沈安看了那人一眼,说道:“若是我军优势,骑兵自然可以掩杀过去,若是我军劣势,或是我军以步卒为主,自然要摆出阵势来防御。敌军若是进攻,就会迎头撞上我军的火炮,这才是火炮在野战中的作用。”
骑兵进攻,火炮自然只能是摆设,拖在后面成为累赘。
可一旦摆出防御态势时,火炮就能给予大宋一方莫大的帮助。
那人笑了笑,文彦博问道:“火炮对于防御有多大的帮助?”
沈安说道:“很大。”
文彦博皱眉道:“大宋步卒多,步卒列阵抵御敌军的骑兵冲击,这是常事。所以要说清楚火炮的用处,不得夸大,否则误事。”
老文回京的时间不长,而火炮的第一次测试就是在枢密院,当时的枢密使还是富弼。
沈安说道:“在火炮出来之前,大宋唯一能阻拦敌军的就几样东西,神威弩,以及血肉。而有了火炮,敌骑再想肆无忌惮就不可能了。”
后来的宋金大战,金人的铁骑横扫一切,最后汴梁沦陷。
那时候的大宋禁军大多是渣,而金人的军队全是从和辽人的厮杀中磨砺出来的悍卒,两边差距之大让人绝望。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北宋确实是亡国之相,无论是谁都无法挽救。
而现在却不同了。
远距离有神威弩伺候,现在还得加上一个火炮。
近前后刀斧手招呼,还有火药罐和火油弹。
呵呵!
这几下一起弄出来,耶律洪基怕是要哭。
文彦博颔首,“老夫拭目以待。”
那边的火炮已经准备好了,舍身来请示。
“开始吧。”
赵曙有些期待。
文彦博低声对曾公亮说道:“让一个道人来管这个,不妥当吧?”
曾公亮说道:“有人去窥探铸炮,被这道人一脚踢……踢烂了那东西,这不外面弹劾的不少,都说要把他绳之以法。可此人却是操炮好手,官家就说看看,若是厉害,那就赦免。”
文彦博哪里会不知道此事,此刻说出来不过是提醒罢了。
稍晚若是舍身表现的不尽如人意,呵呵!
那就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这才是手段,无需喊打喊杀,只是随便问一下,就把事情给摆出来了。
难怪司马光和吕诲等人都争不过文彦博,果然是厉害。
文彦博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回以微笑。
那微笑里全是自信。
老文,咱们走着瞧。
那边的舍身已经在测距了……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730章 地狱
舍身单眼看着前方的靶群,左右眼交换睁开闭上。
这是测距法。
最简单的那种。
曾公亮见了有些不解,“安北,他这是……做法事?”
噗!
富弼一下就笑喷了。
这里是火炮测试的地方,在场的都是重臣,你说他在做法事,这……
赵曙的脸颊在颤抖,想笑吧,有些不妥当,不笑吧,肚子里有些难受。
“这是测距法。”沈安说道:“能测出舍身距离那些靶子的距离。”
“就那么睁眼闭眼就能测出距离?”
曾公亮也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道:“眼花。”
连赵曙都忍不住比划了一下,却没有结果。
沈安觉得这群棒槌真的很无趣,就叫停了火炮发射,把舍身招过来。
“你给官家和相公们说说双眼测距的法子。”
他自己去了后面,寻到自己的马,解下水囊喝水。
那边的舍身已经开始解释了。
“左眼和右眼先后闭合睁开,在远方就能得到一段距离,估算出这段距离的长度,十倍就是距离。”
说着他测了一下,说道:“此处距离最前面的靶子有一百多三步。”
“去量一下。”
赵曙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怀疑。
于是有人弄来了尺子,顺着一路量过去。
等到了靶子前后,那人起身想了想,就跑了回来。
“陛下,一百零三步……差一点。”
他看着舍身的目光中全是不敢置信。
这货莫不是真的修道有成了?
这等只是瞄一眼就能测算出距离的……不是高人是什么?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热了起来。
文彦博低声道:“出云观看来还真是厉害,道法高深,回头……”,他看了包拯一眼,“回头希仁给老夫引荐引荐,可好?”
出云观和沈安的关系好的不能再好了,包拯出面,文彦博自然能得偿所愿。
包拯不解的道:“出云观早就没了道法,如今都在炼钢,宽夫你想去请教什么?”
文彦博指指他,含笑道:“希仁何必如此,只管为老夫引荐就是了。”
他们二人私下的交情深厚,所以包拯就应了。
那边的韩琦已经在质疑了,“会不会是提前量过了?陛下,臣想重新指定个地方让他量一量。”
赵曙点头。
韩琦就叫了个军士往左边跑。
“再跑些……再跑……好!停住!”
那军士站定,韩琦说道:“试试吧。”
众人看着舍身,就见他毫不迟疑的举起右手前伸,那自信满满的模样,让人不禁想起了先前的沈安。
几次之后,舍身说道:“七十二步多一些。”
“量!”
这次宰辅们跟在测量的军士身边,一路过去。
等到了军士的身前时,距离出来了。
“七十二步……”
前面还有半步的距离。
众人回头看着舍身,韩琦说道:“好手段!好手段!”
“可是对了?”赵曙见状心中就有了数,低声道:“回头仔细查查这个舍身,若是可以,朕想与他论论道法。”
辽国崇佛,大宋……不好说崇什么,比如说王雱就是佛道双修,苏轼也是如此,最后佛道儒融合……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这是何等高深的道法!”
文彦博心动了。
他信佛,但并不妨碍他去琢磨高深的道法,这也符合中原地区的宗教习惯。
神灵咱们是换着信,唯一不变的神灵就是祖宗,千年来都在供奉着。
“道长,敢问这是何等道法?”
众人都有些小激动。
此刻有些类似于千里眼、千里耳的神通就在他们的脑海里转悠。
神通啊!
若是能学了去,那岂不是神仙中人?
舍身说道:“此乃测距法。”
“不是道术?”
众人依旧不死心。
在这个时代,追求长生不老是君臣的共同目标,除去少数豁达的之外,人人都去琢磨些佛经道经,就想在里面寻到长生久视的窍门。
舍身说道:“这是道兄传授的。”
“沈安?”
文彦博微微踮脚,就见沈安正在后面和曹佾聊天,一脸的兴奋。
这不像是高人的模样啊!
“叫他来。”
沈安来了,文彦博问道:“这测距法可是道法?”
“道法?”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是酣畅淋漓。
测距法是道法?
沈安没法不笑。
君臣的脸渐渐黑了下去,包拯喝道:“正经些!”
沈安喘息道:“这是杂学里的学问,几何里的学识。”
呃!
赵曙的脸更黑了些,“什么几何?”
有人吟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沈安一头黑线,“这是学识,三角形……”
“什么三角形?”
“三角形……”
沈安开始解说分析,君臣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不时抚须微笑,显然是有所得了。
“……如此以判断的距离乘以十倍,就是距离。测距法需要经验和天赋,舍身就有天赋,测距最准。”
沈安说完了。
君臣一脸自信,脑海里却是一团乱麻。
韩琦嘟囔着,然后笑道:“老夫想了许多,依旧是一筹莫展,压根不懂,你等可懂了?”
这个老东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大伙儿正在装作懂了的模样,他这么一说,全给揭穿了。
曾公亮尴尬的道:“就听懂了一些。”
包拯很老实的道:“一点都不懂,就像是听天书。”
富弼叹道:“当年真宗皇帝在位时,经常有些天书,可好歹也能解说一二,这个什么三角形,什么加零点几步……老夫满头雾水,只觉得头晕脑胀。安北,这东西好学?”
沈安一脸认真的道:“并不难学,如今邙山书院的学生就有不少精通几何。”
王安石想起了儿子经常回家说起的那些学识,就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杂学里有许多学问,我家大郎经常回家提及,老夫听了也是不懂。我家大郎……若非是父子关系,怕是会鄙夷老夫吧。”
王雱倨傲,众人听到这话不禁都笑了。
可随即就陷入了沉思。
这等学问堪称是神奇,学生们懂了,可咱们却什么都不懂。
这不妥啊!
王安石见缝插针的道:“陛下,臣以为邙山书院的学生们要更看重些,不可任由他们流于四方。”
赵曙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混乱,他说道:“先试试火炮,此事回头再议。”
王安石这个助攻让沈安喜上眉梢,他甚至破天荒的冲着文彦博笑了笑。
他没法不笑啊!
邙山书院的学生们进入三司已经成了惯例,他们用专业的知识横扫三司,哪怕是旧党的支持者也得跪了。
但三司只是一隅,杂学和书院要想大发展,还得要走向更多的地方。
今日测距法一出,机会就来了。
“准备吧。”
众人凝神静气,看着舍身指挥。
“装药!”
有军士拿着丝绸包裹的药包塞进去,又拿着包裹了布条的木棍子捅了几下。
“装弹!”
铁弹被放了进去。
舍身测距,喊道:“一百零五步……多三分之一步!”
操炮的军士们马上开始操作。
只见他们捣弄了一番,炮口的高度就变了。
舍身最后测量了一下距离,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有军士用火折子点燃了插在火门上的引线。
嗤嗤嗤……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轰鸣声次第传来,就像是九天雷霆,又像是神魔从地底发出的咆哮。
这是大宋君臣第一次见到火炮的密集发射,都被震住了。而第一次见到火炮发射的文彦博更是彻底的懵逼了,他下意识的握住了身边包拯的手臂。
弹丸飞了出去,黑点很清晰。
二十枚铁弹越过一百零五步的空间,一头扎进了靶群中。
目光所致,能看到那些木靶子顷刻间就变成了木屑。
漫天都是纷飞的木屑,铁弹击破靶子,一路横扫过去。
“落地了!”
文彦博一直提着那口气,见铁弹开始下坠,才觉得舒服了些。
可铁弹落地后,竟然反弹了起来,随即击破了前方的木靶子,一路前冲。
君臣都默然。
大家都被火炮齐射的威力给震慑住了。
“清理炮膛!”
舍身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去,只见那些军士拿着个长木杆子,杆子的一头包裹着粗大的布团,上面好像有水还是油。
军士们奋力的捅着,上下抽动。
“这是为何?”赵曙问道。
“火药在炮膛里剧烈燃烧,会留下残渣和火星,若是不管,随后塞进火药包就有可能会被火星引燃……而那些残渣不清理,也会影响火炮的装填,影响火炮的寿命。”
众人恍然大悟。
“这里面的道理颇多啊!”
王安石再度助攻。
你们谁懂这个?
就出云观的道士懂,可大宋不可能让这几个道人去操作火炮吧?
赵曙在沉思。
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只见舍身单膝跪在火炮的边缘,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他念得是如此的悲天悯人,是如此的虔诚。
铁弹随即再度飞舞。
“福生无量天尊……点火!”
轰轰轰轰轰……
五轮炮击之后,炮声已经发烫了,舍身叫停了装填,起身交差。
沈安指着前方说道:“诸位请看。”
君臣一起看了过去。
前方的靶群一片狼藉,韩琦失声道:“就像是刚被一队铁骑冲杀了一遭,不,比之更厉害。”
赵曙说道:“前方若是敌骑会如何?”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
“若是敌骑,当为地狱!”
铁弹将会在前方制造出一片地狱。
血肉地狱!
所有人看向火炮的目光中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这便是大宋的战争之神!
火炮林立,那些军士操练了良久,此刻面对大宋君臣的的目光,他们不禁倍感骄傲。
硝烟在渐渐散去,但君臣的心却一直在发烫。
北伐!
这个词不断被低声提起。
……
今天还是四更,月票。
第1731章 开花结果美滋滋
“去看看!”
赵曙带着群臣走进了靶群里。
一进去大家发现连落脚点都没有,到处都是木屑。
“臣从未见过这等威势。”
文彦博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惊讶,“这也是杂学里的东西?”
“对。”沈安马上认领。
包拯知道,只要是儒学之外的本事,沈安就恨不能全部归纳入杂学之中。
当这样的局面形成之后,一家独大的儒学就会尴尬的发现,这个世间处处都是学问,但偏生和自己没半文钱的关系。
这个小子啊!真的够狠。
“敌军纵马疾驰,弩箭漫天,无数敌军落马,随后火炮轰鸣,一枚枚铁弹横冲直撞,人马当者辟易……何等的威势!何等的痛快啊!”
这是来自于曾公亮的赞美。
韩绛坚定的道:“但凡是火炮,只需官家一声令下,要多少我三司就给多少钱财和铜料。”
“若是不够呢?”有人说道:“铜料大宋也不多,铸币都不够。”
大宋的钱荒根源就在于铜矿,特别是富矿的匮乏。
韩绛咬牙切齿的道:“那就去抢,哪里有铜矿就去哪里抢!”
这又是一个机会,沈安说道:“海外有铜矿。很多。”
“船队已经出发了吧?”
赵曙幽幽的道:“等消息回来了再说。”
海外有铜矿,你们要不要?
沈安抛出了一个诱饵,由不得他们不上钩。
到时候水军横行于大海之上,陆军一路打穿过去,最后和水军会和。
那局面……
沈安只是想了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太爽了啊!
“真是锋利!”韩琦俯身捡起一块木片,说道:“这等利器,军中如今装备了些,北方的城防也有赖于火炮的保护。如今北伐不远,陛下,臣觉着军中该多多装备才好。”
赵曙点头,“是该多多装备才好。”
可铜料呢?
众人都看向了韩绛。
韩绛说道:“三司可以压下一批铸币的铜料,恳请陛下允许。”
“好!”赵曙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如今有纸钞,铜钱该少一些。”
这是借口,实则是大炸逼主义在萌芽。
火力不足症一直是这块大陆的主要毛病,眼瞅着有了利器,铜钱都得先靠边站。
“只是铜钱还是不能太少。”文彦博含蓄的提醒了一下,见君臣都没怎么搭理,就说道:“若是铜钱太少,百姓终究会心慌。到时候全都拿着纸钞去挤兑铜钱,麻烦可不小。”
赵曙看了他一眼,“交趾那边的铜矿……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出来,“交趾那边有铜矿,上次臣就有过交代,让他们去寻,估摸着也该差不多了。”
赵曙满意的道:“若是找到了铜矿,算是你的大功。”
呵呵!
沈安看了众人一眼。
一行人开始回城。
回到宫中后,陈忠珩就送上了奏疏。
“陛下,这是弹劾沈安的奏疏。”
赵曙接过,看了沈安一眼,“你又做了什么糟心事?”
糟心事?
这话太难听,沈安喊冤道:“臣最近都在闻鸡起舞,夜读兵书,哪里去做了什么糟心事。”
赵曙看了一眼奏疏,“说你在徐州打断了徐州司理参军陈松的腿,还说不是糟心事!”
“那陈松……”
沈安把陈松的事儿说了,赵曙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北伐之前你就惹是生非吧,北伐后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这事儿就这么被抹去了。
文彦博在看着沈安。
火炮厉害,这个他承认,并钦佩。
可钦佩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见到杂学开花结果。
他准备出手了。
可沈安一直没提这茬。
“陛下。”
王安石出班了。
老王!
文彦博眸子一缩。
王安石就是新党的第二代大佬候选人,韩琦对他极为看好,几次出手保护。
“今日臣见了火炮,发现杂学里的学识博大精深。邙山书院如今有不少学生。三司经常去要人,如今御史台也想要一批学生,还请陛下恩准。”
“御史台要杂学作甚?”
文彦博出班了。
开始了。
韩琦挑眉,曾公亮握拳。
包拯很为难。
富弼在冷笑。
只有沈安依旧在老位置上,靠着粗大的柱子在琢磨着什么。
王安石说道:“御史台要弹劾天下人事,就得有学识。臣说个事,上次有御史弹劾韩相,说是朝中向天下借贷北伐,两分利三年还清,说是百姓亏了。最后闹腾的不行,这便是不懂的缘故。”
文彦博一怔,“这是为何?”
他对金融完全是门外汉,此刻被王安石这么一说,就懵逼了。
王安石自家也是从儿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他说道:“钱庄当时弄的是一个叫做等额本息的法子,每月给借贷人结账,归还的数目是一样的,但前期所还的多是利息,越往后面,利息就越少,本钱就越多……
这个法子的关键是钱庄若是到期还不上,要重新计算利息,按照规矩,那利息会更高,如此可保障百姓的利益。”
呃!
他说完后发现朝堂里很安静,就干咳一声,然后说道:“文相……文相。”
文彦博干笑了一下,王安石问道:“文相可懂了吗?”
文彦博笑了笑,这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老夫……不懂。”
赵曙头痛的道:“朕也不懂。”
“臣也不懂。”
一群人都在头痛。
王安石心中幸灾乐祸之极,“当初臣子给臣说了这个法子的时候,臣也琢磨了许久才勉强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计算……臣子说沈安弄这个出来就是糊弄人的,用在钱庄,就能保证钱庄的利益。用在百姓身上,就能保护百姓的利益。”
赵曙点头道:“也就是说,亦正亦邪。”
韩琦见沈安还在琢磨事(发呆),就苦笑道:“你说你弄这个东西出来做什么?为难人?”
沈安正色道:“韩相,若是不弄这个东西出来,钱庄的利益谁来保证?钱庄每年借贷出去那么多钱,若是不用这等法子,怕是早就关门大吉了。”
“奸商!”
韩琦唏嘘道:“老夫幸好没和你做生意,否则迟早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沈安反驳道:“韩相,所谓奸商,定然是不仁不义,挣到钱了只顾着自己的私欲。而下官挣到钱的……下官家中的花用并不多,但每年沈家捐钱的数目可不少。”
他正色道:“下官一直认为,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把钱用于更有益的地方,吃饭也香了,心中也安宁了。”
韩琦点头,“老夫失言了。”
老韩难得认错,众人不禁一阵稀罕。
王安石提醒道:“陛下,御史台此等事发生过不少,都是官员无知所致,臣请从书院里要些学生去。”
这事儿……
文彦博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的反对被王安石驳斥了。
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他为政多年来不多的失败,干净利落。
赵曙颔首道:“可。”
“多谢陛下。”
王安石回班。
文彦博心中生出了一丝挫败感,随即消散。他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继续靠在柱子上发呆。
这算是兵不血刃吗?
文彦博心中苦涩。
“陛下,舍身那事……”
韩琦再度出击。
赵曙说道:“舍身于国有功,那谁……”
韩琦说道:“宋潜。”
“宋潜。”赵曙隐着不屑说道:“舍身此事做的无错,不过却太狠了些。”
把人家伙事都废掉了,不只是狠啊!
“让舍身进了军中效力,算是赎罪。”
呃!
这个决定让沈安都没法镇定了。
让舍身从军?
韩琦说道:“陛下,难道大宋的火炮在轰鸣之前,还得有个道人蹲在那里念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这个画风很不对啊!
众人一想就觉得太可乐了些。
这仗怎么打的有些不正经呢?
赵曙眼皮子抖了一下,“就这么决定了。”
呵呵!
沈安无奈,和众人告退。
出了大殿后,韩琦把他叫了过去,“你说你,想什么办法不好,偏生要弄那些麻烦的。”
“是,下官错了。”
沈安认错很诚恳,笑的很认真。
韩琦嘟囔了几句,然后扬长而去。
包拯走到了他身后,说道:“韩琦是慌了。杂学如今渐渐渗透了进来,带来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作为首相,他不懂就是错。”
“某知道。”
沈安低沉的道:“在今日某看到了那些重臣们的茫然,他们发现自己不懂的东西还有许多,一个测距法,一个本息的计算就让他们发现自己近乎于无知。”
“你是故意的。”
包拯装作凶狠的模样,沈安下意识的缩缩脖子。
“哈哈哈哈!”
老少二人想起了当年的事儿,不禁都笑了起来。
“那些学生进入三司是个口子,打开了这个口子,书院就顺畅了。再进御史台,以后的书院将会成为香饽饽,你准备好了吗?”
包拯看着他问道。
“准备好了。”沈安很自信的道:“治理大宋要的不只是经史子集,更多的是需要专业的学识。你做三司使,那你得懂统筹规划,不懂你做什么?你怎么去统领那些官吏?最终只会误国。
而身为枢密使,你得懂战阵的许多东西,比如说以前的枢密使,不管是韩琦还是富弼,他们更多的是务虚,为何?因为他们不懂!”
“不懂什么?”
不知何时,富弼已经到了身后。
包拯想说话,扶着他的沈安摇摇头,然后说道:“富相当年做枢密使时,可懂对外谋划吗?可懂怎么针对外敌制定谋略吗?比如说对付西夏该采取什么谋略……”
富弼摇头,“这等谋划,懂的人不多。”
这等谋划要结合国势,结合军队的情况,还得摸清楚对手的情况,再和一个宿将般的去制定谋略……
富弼不行,韩琦也不行。
大宋对外谋略在以前大多以失败而告终,所以缺乏帅才就成为了大宋的痼疾。而后狄青横空出世,一扫大宋缺乏大局观帅才的缺陷,于是对外开始风生水起。
可狄青去后,帅才凋零。
等到了赵佶时,那群猪脑壳竟然想出了联手金人去灭掉辽人……前门拒狼,后门进虎的道理被忘的一干二净。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察觉到了不对劲,说金人比辽人更凶悍,不如让辽人去挡着他们。
可那群君臣就这么执拗的非要去送死,奈何……
富弼苦笑问道:“你懂,还有谁懂?”
“武学的学生们以后会懂!”
沈安很得意。
第1732章 裙底脚
舍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出云观。
“师叔!”
一个道士发现了他,不禁欢喜的喊道:“舍身师叔回来啦!”
出云观沸腾了。
“师兄!”
“师弟!”
一群道人把舍身围在中间,直至舍情和舍身来了。
“师弟!”
舍慧眼中含泪,“是贫道对不住你啊!害你被关了这阵子。”
“师兄,无碍!”
舍身还有些发飘。
“那些人还在弹劾,贫道有个好友,他主持一家道观,德高望重……”
舍情想起他上次介绍的那个油登竟然是在大理国,不禁想吐血,“师兄,哪里的?”
舍慧说道:“贫道此次很是留心,那人就在江南。”
这位观主总算是靠谱了一回,众人不禁暗自庆幸。
舍身想起先前去枢密院的事儿,就有些蒙。
“师兄。”
“干啥?”舍慧看到他平安出狱就心满意足了,内心对钢铁的骚动让他恨不能马上飞回去。
舍身说道:“师兄,官家让贫道从军。”
“啥?”
舍慧一脸懵逼,“从军?咱们是道人,从什么军?”
方外人从军,这个一般只会发生在乱世。或是你去除了出家人的身份才行。
有道人受过舍身的恩惠,就不舍的道:“舍身师兄,听闻军中很是艰难,吃的是大锅做的饭菜,无法下咽。住的是大通铺,好些人睡在一起,臭烘烘的,鼾声震天。”
只需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众人看向舍身的目光中都带着同情。
舍情叹道:“既然是官家之令,只有服从的,忍忍吧。官家可说了让你去担任何职?”
舍慧说道:“最少得给个都头,否则贫道就去寻了道兄求情。”
气氛很悲壮,舍身想了想,“好像说是什么指挥使。”
舍慧一怔,就看向了舍情。
这里就舍情对外面的事儿最清楚。
舍情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确认?”
舍身点头,“嗯,就是指挥使。”
“指挥使是一军之主啊!”
舍情突然笑了起来,“师弟,从营到一军,主将都是指挥使,再往上就是都指挥使。你这个就是一军之主啊!”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师兄这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一军之主,身边还有人伺候着。”
“咱们观里竟然出了个军主,观主,这算不算是开天辟地?”
舍慧也很欢喜,说道:“是啊!开天辟地。”
有人见舍身还在回忆的模样,就问道,“师兄,你去军中做什么?”
舍身说道:“说是什么……教授炮手,指挥打炮。”
“这是……”舍慧照例看向师弟舍情。
舍情狂喜道:“师兄,这就是天下炮手的先生了。”
啧啧!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觉得这等际遇在大宋也算是难得。
舍慧欢喜,就吩咐道:“晚些弄了好菜,为舍身庆贺一番。”
“恭喜师兄!”
“恭喜师叔。”
众人都纷纷上前道贺。
舍身有些感慨的道:“若非是沈道兄,贫道怕是已经死在了牢里,哎!想起来这些机缘都是他给的,可贫道却不知如何感谢,真是惭愧。”
“道兄家财无数,高官得做,哪里要你的报答,你只管好生做事,贫道这里多炼几炉子钢铁出来……”
说着舍慧就跑了。
舍身就站在那里,师兄弟们纷纷出言恭贺。
舍情甚至嘀咕道:“可惜某没这等际遇!”
几个年轻的道士在和舍身说话。
“师叔,咱们可能去军中效力?”
“是啊!师叔,以后你打炮,咱们就在边上扶着火炮也好啊!”
出家苦不苦?
心诚的觉得不苦,反而是大欢喜,那种心灵的大欢喜和大安宁让人觉得这便是天堂。
但大部分人都觉得那种日子太苦了,太枯燥寂寞了。
但出云观里有多少虔诚的?
舍情在边上看着,没多久小半道人都去寻了舍身求情。
在大宋,最早的时候出家是个避税的手段,一家老小都在方外之地蹲着,每日该干活就干活,不用交税美滋滋。
后来太祖皇帝觉得这样不妥当,再这般下去,说不得天下人都会向往这样的日子,于是就把那些普通人驱赶了出来。后续更是严格了出家的规矩,以至于出现了度牒当钱用的事儿,就和后世的某些票据一般。
晚些聚餐,素酒摆上,众人纷纷敬酒。
舍身不胜酒力,最后大醉。
第二天早上,他出门一看,洗漱的东西有人准备好了;连洗脸水都打来了。
这个……
洗漱完毕,有道人来收了这些东西,只是笑着给他使眼色。
等到了茅房后,甚至有人在外面等他拉完了,然后递上手纸。
“师叔,用贫道的。”
等去吃早饭时,更是有人把饭菜都打好了。
一顿饭下来,舍身浑身大汗,觉得这样的日子自己过不了。
“师兄,人心不稳呐!”
舍情给舍慧说了弊端,舍慧却不在乎的道:“不稳就不稳,要走就走,只要有炉子就成。”
这位就是痴人,一旦痴迷进去,什么道观都是白费。
散伙了他也不在意。
“沈道兄来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顿时里面就炸了。
那些年轻道人蜂拥出去,在过饭堂的门时你拥我挤,屋子都被震动了。
只是舍字辈的道人都不年轻,也不好意思去厮混。
屋顶有灰尘落下,一路落到了舍慧的碗里,他用筷子搅动几下,把剩下的粥喝了。
他起身看了一眼倒在门槛那里的两个道士,说道:“你二人连抢都抢不过他们,就跟着贫道炼钢吧。”
大门内,沈安被一群年轻道人围住了。
“沈道兄,贫道可能去军中?”
“贫道会拳脚。”
“贫道会棍法,打遍出云观无对手。”
“贫道想出去!”
“……”
沈安被闹得不行,喊道:“都退开!”
没人听。
呛啷!
长刀出鞘,随即劈斩过来。
道人们随即闪开,那长刀却落在了高处停住了。
只是吓唬啊!
他们刚想再围过来,沈安说道:“北伐不远,从军就得上沙场去厮杀。你等的拳脚刀枪对付普通人还成,对付那些凶悍的辽人……李宝玖。”
“小人在!”李宝玖收刀上前。
沈安说道:“给他们说说道理。”
沈安径直走了过去,李宝玖说道:“某在军中只是寻常,你等若是能赢了某,就能从军,否则就是去送死。”
如今他的大宋话说的很是滑溜,一群道人听了不禁心动。
“见过道兄。”
沈安和舍慧几人见面,说道:“这算是好事,只是方外人从军,非乱世不可,所以还是算了吧。”
舍情苦笑道:“人心浮动呢!”
“某有办法。”沈安说道:“给他们一个教训自然就好了。”
那边已经开始了。
呯呯呯……
没多久,地上就倒下了十余人。
一个个的打,谁是李宝玖这个曾经的西夏悍将的对手?
“某会棍法!”
那个号称棍法出云观无敌的道人出来了,手持齐眉棍,很是矜持的发起了挑战。
“某只会长刀。”
“那就试试吧。”
呯呯!
只是两声,长刀就架在了那个道人的肩膀上。
“他们的拳脚不行。”舍慧说道:“舍字辈之后,这些人都不能吃苦了。所以那宋潜想闯进去时,拦阻的就被打伤了。随后遇到了舍身,也是那宋潜倒霉,只是一脚,那是虚晃一招,可他竟然没躲开……于是……”
“那你呢?”沈安很好奇。
舍慧皱眉,“贫道的钢还在炉子里呢!”
他转身回去,路过一棵小碗碗口粗细的树时,身体猛地闪动。
嘭!
沈安呆呆的看着舍慧。
碗口粗的树干,竟然被他直接给撞断了。
不,没彻底断,还有些经络挂着。
炼钢狂人舍慧竟然这般了得?
沈安搓搓手,“小舍啊!舍慧,这可有什么诀窍?”
他想给自家的两个儿子套些高深的功夫。
舍慧说道:“没什么高深的,就是多撞。”
操蛋!
沈安懂了。
比如说后世就有一种,他们每天就往大树上靠,往墙壁上靠,天长日久,威力惊人。
舍慧洒脱而去,压根不在意这个。
沈安看着舍情,“舍情,你会什么?”
舍情扭捏了一下。
沈安发誓自己看到的是扭捏。
他不禁退后一步。
“贫道会的比较偏,一般人都看不懂。”
舍情说话时显得很是卑微。
沈安有些担心这厮的倾向,但却不好伤他的自尊,就干笑道;“要不,让某看看?”
“道兄要看,好说。”
舍情突然拱手微笑,看着依旧谦卑。
沈安下意识的道:“你这是……”
嗖的一下,沈安觉得下面有些凉快,低头一看,舍情已经悄无声息的出了一脚。这一脚直接蹬他的迎面骨,幸而就在前方止住,否则今日的出云观大概是要被血洗了。
“不错。”沈安点头赞道:“上面谦卑的笑,下面阴一脚,一般人压根就没法防。”
舍情笑道:“还有。”
他再度谦卑的笑了笑,沈安盯着他的肩膀。
嗖的一下,舍情一脚就这么突兀的蹬了上来,在沈安的咽喉处停住。
沈安甚至看到了鞋底的一坨米饭。
这一脚让他想到了裙底脚。
所谓的裙底脚是女子的招数,就是利用女子长裙的隐蔽性,突然出脚。
不错不错。
沈安觉得这些招数女子学了最好,回家后就给妻子说了。
“官人……”
杨卓雪一脸的纠结。
“怎么了?”沈安觉得让妻子和果果都学学,有防身的能力才好。
杨卓雪在看账本,见他坚持,就无奈的道:“妾身就在家里,平时不怎么出门。就算是要出门,这不是还有陈洛他们跟着……”
哎!
这个婆娘看样子是个小鸟依人型的女人,罢了。
沈安又去寻了妹妹。
“哥哥!我不用学那个。”
果果正在给芋头批改作业,百忙中拿起双节棍。
“哈!”
她是下意识的挥动,谁知道沈安恰好走过来。
呯!
沈安捂着额头……
“哥哥……”
门外的绿毛懒洋洋的道:“傻卵!”
第1733章 保持微笑,王雱当爹
交趾的天空很蓝。
姜兴醒来后,往外面看了一眼,满意的道:“真蓝。”
洗漱之后就是早饭。
米饭一大碗,还有一大碗鱼肉和蔬菜。
这就是交趾。
他不习惯吃米饭,刚开始时总是觉着吃不饱,渐渐的才适应了些。
吃了早饭,他出了大门。
一出去就能看到一片山脉。
一条官道从侧面一直延伸到了山脉之中。
“姜提点!”
右边有官员过来了,姜兴点头,“走,去矿里看看。”
众人上马,一路说着最近矿里的情况,一边说着中原的情况。
“说是在准备北伐,声势浩大,不加遮掩。开始某还以为是不谨慎,后来才知道,这是吓唬辽人,从现在就开始吓唬,等大宋北伐时,他们的士气也起不来了。”
“姜提点,您说说北伐会在什么时候?”
姜兴想了想,“秋冬季不可能,否则一旦遇到下雨,道路泥泞,不好打。所以还得看明年的,某估摸着该是春季,若是不下雨,大军就会北上。”
“哎!若是能成功,大宋可就算是翻身了。”
“是啊!得了幽燕之地,大宋就和汉唐比肩了。”
“差得远呢!汉唐时疆域广阔。”
“……”
一阵争执后,矿山到了。
上千名交趾俘虏在大宋军士的监管下已经开工了。
这个时代开矿,挖凿是唯一的办法,但速度很慢。
一个官员很是惆怅的道:“太慢了。他们说军中的火器厉害,若是能用来炸一炸就好了。”
“北伐在即,怎么可能把那些火药弄过来?再说了,那些火药说是炸不开山脉,拿来也无用。”
众人站在高处看了一会儿,有人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有没有矿脉?”
众人都看着姜兴。
“应当有。”姜兴很确定的道:“邙山书院的学生们当年冒险进去交趾,在此处发现了痕迹,沈龙图确定这里就有矿脉。”
“痕迹痕迹……可咱们却没看到。”
“若是一两年都挖不出来,咱们岂不是白费劲了?”
“是啊!”
姜兴皱眉道:“这是朝中的决断,咱们照做就是了。”
众人各自去忙碌。
日子就这般滑过,官员们越发的焦躁了。
“还是没见到铜矿的痕迹。”
“一千余俘虏,为了养活他们,广南西路运往北方去支持北伐的粮食被截留了一部分,姜提点,若是不成,咱们还是上疏吧。”
在这样继续持续下去,官员们政绩全无,算是空耗。关键这里是荒山野岭,什么都没有,他们过着堪称是苦行僧般的生活。
受不了了啊!
“某信沈龙图!”
姜兴压下了下属的牢骚。
俘虏们依旧在埋头苦干。
姜兴渐渐适应了米饭,开发出了几种吃饭。
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炒饭。
把米饭煮硬一些,冷几个时辰,随后下锅和鸡蛋一起炒,那味道让他第一次忘记了面食。
“姜提点!”
他正在住所做晚饭,外面冲进来一个同僚,一脸兴奋的道:“宝贝,发现了宝贝。”
“什么宝贝?”
姜兴正在翻炒蛋炒饭。
炒蛋炒饭一定要大火,看着米粒在锅里蹦跳,那种满足感难以形容。
那官员一跺脚,拉着他就走。
“什么宝贝?”
“说是金块!”
卧槽!
姜兴大喜过望,上马就往矿山去。
一路疾驰,最后小跑着上了山上。
一群军士正在戒备,在他们的脚下有两具尸骸。
一个将领抱着一块金黄色的东西过来,“姜提点,您看。”
这是一块天然金,姜兴接过,只觉得一股子重压压了下去,双手一松,金块就落了下去。
噗!
将领傻眼。
某不是有意的啊!
姜兴俯身用力抱起金块,说道:“不怪你。”
他欢喜的看着金块,说道:“这说明已经找到了地方。”
“挖!”
姜兴欢喜的道:“沈龙图果然大才,催,去催促地方,再给咱们弄五百人来。”
他踌躇满志的道:“某要用铜锭堆满汴梁!”
众人想到汴梁城中全是铜锭的场景,不禁都傻笑了起来。
这就是大功啊!
“山下起火啦!”
正在踌躇满志的众人跑到边上一看,就见驻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艹!
姜兴怒道:“这定然是交趾奸细弄的,去,把他们找出来,弄到矿山来!”
众人都纷纷点头赞道:“提点高明,如今这里急需人手,正该如此。”
“去抓人!都去!”
铜矿往往会有伴生金,这个发现让大家欢喜不已。此刻一路往山下奔跑而去,只觉得腋下生风,无比舒畅。
众人在山下上马,一路冲到了驻地时,有军士正在灭火。
“谁放的火?”
姜兴怒不可遏的下马问道。
一个军士回头道:“提点,最早是从您那边烧起来的。”
“这是想烧死某吗?”
姜兴觉得这是个阴谋,有交趾奸细想弄死自己,搅乱大局的阴谋。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的蛋炒饭。
“某的蛋炒饭!”
一锅蛋炒饭毁掉了驻地,当晚一群人就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会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姜兴发现士气有些低落,就想到了破釜沉舟的故事,于是就信誓旦旦的道:“某发誓,若是找到铜矿,某就拿出三个月的薪俸来请大家喝酒吃肉。”
士气终于起来了些。
有相熟的官员过来低声问道:“提点,您的俸禄不是说都给了家中的河东狮了吗?怎地还有?”
姜兴淡淡的道:“这金块是在沟里找到了,也就是说,是从上面滑落下来的,不知道多少年了。如此铜矿肯定是有了,可要想找到,估摸着还得两三个月,足够某去存钱了。”
“提点高明。”
可过了三日,山里就传来了欢呼声。
“发现铜矿了!”
瞬间不管是谁,都蜂拥而去。
矿石被小心翼翼的弄了下来,姜兴深情的看着这块东西,“去要人,拿着这块矿石去要人,有多少要多少!”
他站起来看着这片山脉,感慨的道:“以前大宋缺铜,每年铸钱都是那么多,导致朝中无钱。如今有了这座矿山,每年能出多少?数百万贯?若是如此,咱们都是有功之臣。”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多谢提点的酒肉。”
姜兴一怔,旋即懵逼。
他三日前答应用三个月的薪俸来请客,可现在他身无分文啊!
随着铜矿的不断开采,边上的冶炼也在同步进行。
当铜锭一块块的装进了箱子里时,姜兴说道:“等再多弄些就送去汴梁,告诉官家,大宋不缺铜了。”
……
沈安不知道遥远的西南已经弄出了铜矿,他正在装神弄鬼。
王家,吴氏和王雱紧张的站在边上,被王雱硬拖来的沈安在给左珍诊脉。
左珍就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按理男女该避嫌,可沈安和老王家是通家之好,不必忌讳这个。
他一直标榜邙山一脉看病不开药方,可王雱说了,不用他开药方,只是让他去看看左珍的情况。
看就看吧,反正有御医在。
可御医此刻就在边上,一脸‘某想偷师学艺’的姿态在盯着他。
哥,你别盯着我啊!
我心慌!
沈安就担心自己会露馅。
可御医依旧如此。
沈安没办法,只能装模作样的诊脉,稍后结束。
他起身走了出去。
吴氏和王雱母子俩都有些小紧张。
吴氏是想着未出世的孙儿,王雱是想着妻儿。
御医见沈安负手而立,就低声道:“沈龙图多半是在思索脉象,勿忧。”
吴氏点头,“安北从不肯在外面给人诊脉治病,今日算是破例了。”
御医笑道:“可不是吗,当年给郡王看病,沈龙图也只是看了面色,问了几句话罢了。”
这就是交情啊!
吴氏母子俩不禁为之感动。
沈安缓缓回身,微笑道:“安心。”
吴氏心中一松,说道:“多亏了安北,晚些让厨房弄些好菜,好生吃喝一顿。”
呵呵!
沈安笑眯眯的应了。
王雱拱手,感谢的话都在里面了。
只有御医在琢磨。
“安心。”
“这就是说没大碍,但有些细微的不妥……啧啧!沈龙图只是拿了脉就得了结果,某却是连着看了三日,外加和同僚一起商议才得知的并无大碍,厉害!某不如啊!”
沈安在前面听到这番话,不禁把脑补这个词默念了好几遍。
等王安石下衙后,见家里热闹,一问是沈安来了,就说道:“那舍身今日去了军中,一家伙打倒了好几个,那些人都服气了。”
舍身注定会成为道人中的传奇,对此沈安深信不疑。
众人举杯畅饮,王雱喝了两杯就提前撤了,说是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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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和王安石相对一视,不禁唏嘘不已。
这是要去守着媳妇儿的意思。
果然是好男人啊!
就在喝的正高兴的时候,就听有人喊道:“发动了!”
顿时什么酒都不能喝了,沈安下意识的说道:“某先告退。”
他一个老爷们留在这里不像,所以准备回家让妻子来守着。
王安石一把就抓住了他,动作之快,让沈安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就在他在琢磨老王可是高手时,王安石说道:“还请安北留下,晚些若是有些……还要靠你出手。”
沈安笑道:“好。”
于是他和王安石继续喝酒。
两人聊了些新政的事儿,又聊了北伐的事。
一说到北伐的事,王安石就打开了话匣子。
“……只要幽燕之地一下,谁敢说大宋是南国?谁敢说咱们是南人……”
这时后面来了个仆役,“阿郎,后面请沈郎君。”
王安石身体一颤,“安北……”
沈安笑道:“某去看看。”
他一路被引着往后院去,王安石也跟着。
这多半是难产了,他也没法在前面干等。
“……说是有些难,若是不出来,就怕……”
到了后院,吴氏迎了过来,一脸忧色的道:“怕是有些难。”
里面的左珍一直在憋着。
杨卓雪曾经告诉她,别频繁的用力,要一阵阵的。
按照她的理解就是最好一下子出来。
可这样很痛啊!
她就这么一会儿用劲,一会儿憋着。
可这样却把产婆给忽悠住了,以为她难产。
外面的王雱在低呼,“娘子!”
左珍刚憋足劲,准备来一下,被这么一喊就泄气了。
别喊了行不?
她心中苦笑,然后再度发力。
“来了!”
产婆一声欢呼。
与此同时,外面的沈安微笑道:“安心。”
话音刚落,里面的产婆喊道:“出来了!”
御医赞道:“沈龙图果然是神医啊!”
他觉得沈安太笃定了,分明就是胸有成竹。
吴氏也是如此,于是稍微放心了些,她双手合十的祈祷着。
“出来了!”
稍后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露个面就进去了。
“是个小郎君,恭喜了。”
瞬间王家全是欢呼声。
“安北,多谢你了。”
吴氏一脸感激。
王安石握着沈安的手,“好!”
沈安一直在微笑。
想忽悠人,记得保持微笑和镇定。
剩下的……
看天意吧。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734章 煌煌盛世,重新谋划
种谔来了。
沈安一家子正准备去王家道贺,听闻种谔来了,他不禁大笑道:“这是迫不及待的想参与北伐了吧,让他来。”
沈安就站在堂前看着走来的种谔。
和以前相比,现在的种谔看着更加的沉稳了。
他的脚步看着不快,抬头看到沈安后,眼中就多了些笑意,然后拱手,“见过沈龙图!”
沈安颔首,“为了北伐而来?”
“是。”
种谔也不隐瞒,两人进去坐下,他说道:“下官在顺州和兀剌海城的辽军有过数次交锋。”
沈安叫人去弄茶水,微笑着问道:“如何?”
“辽军敢战,意志不差。”
种谔皱眉道:“我军并不占据优势,几次厮杀,两边各有胜负。”
“辽人的骑兵并不差,你没有动用火炮吧?”
沈安说着喝了一口茶水。
种谔点头,“没动。朝中有交代,除非是岌岌可危,否则不可动用火炮。沈龙图,这是什么意思?准备一举让辽人吃个大亏吗?”
沈安摇头,“吃大亏不至于,主要的目的还是不给辽人应对的机会。若是他们提早知道咱们有火炮这等利器,就会提早适应,提早想出减少损失的法子。”
种谔明白了,“下官方才去了枢密院,文相说此战我顺州主要是戒备为主,沈龙图,下官……”
沈安知道他的想法,他叫人弄来了地图,指着兀剌海城说道:“你看看这里,如今辽军在这里驻军,隶属西京道。可若是大宋打下了幽燕之地,你再看看……”
种谔用手指头划了一下,“辽人的西京道将会被我军两边夹击,如此兀剌海城必然要打。”
沈安点头,微笑道:“可现在不能打。”
种谔抬头看着他,“是担心下官挡不住辽人的反扑吗?”
“兀剌海城孤悬一方,前有上京道,右边是西京道,上去就是两面夹击。”
沈安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唯有夺取了幽燕之地,下一步征伐才能动手。”
“下一次……”
种谔问道:“西京道?”
“当然。”
沈安的回答让种谔不禁热血沸腾。
“大宋不可能一下就吃掉辽国这个庞然大物,太大,不小心就会崩牙。”沈安给种谔解释着朝中对辽征伐的规划。
“第一步就是重夺幽燕之地,重塑有力的姿态,进可攻,退可守,如此国内军心民心将会大振。”
“稳定了幽燕等地之后,第二步就是拿下西京道,你看看,一旦拿下西京道,大宋在北方的疆土就差不多成了一条线,齐齐往外推进。”
“第三步就是中京道。”沈安用指关节敲打了一下地图上的中京道,“拿下了此地,辽人只能遁入草原,从此和阻卜、敌烈等部沦为游牧部族。到了那时,北伐大局已定,大宋……煌煌盛世!”
种谔直至离去时依旧在想着那个词。
“煌煌盛世!”
回到住所后,他一直在看地图。
“郎君,枢密院如何说?”
种平作为幕僚,一到汴梁就开始了四处钻营,去经营种家的那些关系。此刻回来看着有些醺醺然。
种谔的目光并未离开地图,“枢密院……文彦博并不擅长这个,枢密院由文官执掌,更多是在防备武人。幸而沈安上次建言,让武人进了枢密院,这才不至于闹笑话。不错此次依旧闹了笑话。”
“难道出岔子了?”
种平去边上给自己弄了一杯热茶,美滋滋的喝着。
“嗯。”种谔回身,不屑的道:“有人竟然提议一鼓作气打到中京道去,直接把耶律洪基逼入草原。这等蠢货怎么进的枢密院?”
“不妥?”
种平走到了地图前。
种谔说道:“随后某去了沈家,沈龙图说了一番话,某才觉着没去错地方。”
他指着地图说道:“先拿下幽燕之地,必须要稳住,当地的汉儿如何安抚震慑?那些辽人如何安置?这些不理清楚,若是大军冲杀出去,后方有人作乱怎么办?”
种平点头,“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某看文彦博不配做这个枢密使!”
种谔不忿的道:“换了沈龙图上去更好些,保证大宋对外征伐井井有条,战无不胜。”
“可文官领枢密使是规矩。”
种平觉得种谔有些异想天开了。
种谔冷冷的道:“可沈龙图难道不是文官吗?”
嘶……
种平倒吸一口凉气,“您不会……您不会和人一起鼓动吧?”
“奏疏已经上了。”
种谔的胆大包天在武人群体里无人能及,可这次连种平都被惊住了。
“郎君,沈龙图还不到三十岁,如何能担任枢密使?”
“某不管这么多!”种谔怒道:“今日某去了枢密院,问及顺州方向的攻伐时,枢密院的官员竟然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最后见到了文彦博,看似沉稳,可压根就没有主意。”
“那些进了枢密院的武人呢?”
“他们不善于谋划。”种谔捂额道:“此刻某才知晓大宋武人的将才帅才太少,鼠目寸光之辈也能横行一时。只有沈龙图进了枢密院,某等武人才能放心。否则……就怕枢密院出来的全是馊主意!坑死兄弟们不打紧,把大宋也给坑了。”
种平叹道:“官家怕是要疯了。”
……
赵曙是要疯了。
“陛下,这是种谔等人的奏疏。”
“让沈安进枢密院?”
赵曙觉得有些好笑,“朕是想让沈安以后去三司,枢密院有何好处?”
等把奏疏看完后,他突然就冷笑了起来:“武人在躁动,他们在不满。”
“召集宰辅来,让文彦博也来。”
稍后宰辅们来了,赵曙说道:“有人上了奏疏,建言让沈安进枢密院,诸卿以为如何?”
文彦博心中马上就是一个咯噔。
沈安进了枢密院……
枢密院有什么职务能安置他?
“陛下,沈安原先在枢密院担任过副承旨,如今让他进枢密院,怕是只有枢密院都承旨这个职位才能安置。也不成。”
韩琦很头痛,“可也不能让他担任枢密副使吧?太年轻,太年轻。一旦进去……至少十年不能动窝,沈安怕是不乐意每日去点卯。”
他说着回身看了文彦博一眼,热情的道:“要不文相来说说。”
说你妹!
文彦博是看好沈安这个人,可并不代表他乐意让沈安担任自己的副手。
沈安这人做事太邪性,手段时而狠辣,时而柔和,让你一头雾水,满脸懵逼。
有这么一个副手,文彦博觉得自己会少活十年。
“沈安……还不到三十吧?”
文彦博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回班了。
太年轻,这在官场上也是一个劣势。
韩琦想了想,觉得再度发动攻击也没什么意思。
赵曙却在想着武人这个建言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韩琦,问道:“枢密院和三衙筹划北伐,如何了?”
文彦博出班说道:“陛下,枢密院多般筹划,如今有了眉目。过了今年,在大朝会之后大军就得动起来,一路往北方去。粮草等辎重有了那些豪商就地的支持,可以减少不少损耗……”
他一路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赵曙突然问道:“关于战事,枢密院怎么筹划的?”
“大军一起,顺着范阳一线攻击过去,最后总攻幽州城。”
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至少没什么毛病。
赵曙沉默了。
文彦博也有些茫然。
谋划战事真不是他的强项,你要说他能文能武,那真是瞎扯淡。所以他只是把枢密院最后出来的方案转述一遍而已。
官家什么意思?
众人看着赵曙,不知道官家问这个问题干啥。
他不会真想让沈安进枢密院吧?
韩琦觉得这是好事儿,保证文彦博想哭。
那沈安处处喜欢挖坑埋人,哪天一举把文彦博给埋了最好。
“这些谋划……不错。”
赵曙开口了,让文彦博心中一松。
北伐何等的重要?若是因为枢密院的疏漏导致失败,他文彦博死有余辜。
赵曙叹息一声,“战事的谋划……朕以为当广开言路。”
文彦博觉得不大妙。
“年轻人虽然年轻,可却久经战阵,文卿……”
文彦博低头,“是。”
稍后他回到了枢密院,叫了众人来议事。
“官家的意思,去请了沈安来,商议北伐的战事。”
众人一怔,“咱们的谋划被驳回了?”
文彦博皱眉不说话。
这就是默认。
很难受啊!
“我等绞尽脑汁弄出来的谋划,竟然不好?”
“某敢说再无一处瑕疵,为何被驳回?”
瞬间枢密院群情激昂。
他们不是针对沈安,只是觉得憋屈。
文彦博良久才说道:“官家的意思,枢密院少帅才。”
没有帅才,做出来的谋划官家不信任。
哎!
文彦博看了一眼几个武将,说道:“有武人进言让沈安进枢密院。”
几个枢密副使都觉得屁股下面像是着火般的坐不住。
那沈安乃是名将,他若是进了枢密院,咱们怕是就全成了绿叶。
但也有人心中暗喜。
稍后众人出去,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嘀咕。
“沈龙图若是来了枢密院任职,我枢密院定然能扬眉吐气。”
“是啊!”
“当年沈龙图在枢密院任职时,枢密院四房可是翻身了。”
一股子让文彦博有些不安的气息在枢密院里游荡着,直至沈安到来。
……
四更,求月票。
第1735章 主动,自信
“见过沈龙图!”
沈安进了枢密院,一路上行礼问好的人不少。
文彦博听到了声音,对枢密副使陈旭和冯京说道:“你等可知道武人进言的用意?”
陈旭笑了笑没说话,这是觉得此事棘手,不想干涉。
冯京是富弼的女婿,但翁婿之间的政见却不同。
富弼是新政的支持者,而冯京却站在了司马光等人的那一边。
他是三元及第,殿试时中状元,煊赫一时,还被富弼看上,成为了宰辅的女婿。
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帅哥。
这一切的一切,说句实话,偶像剧也就是这样了吧?
枢密院副使,这个职位再上去就是宰辅了。
这样的冯京,让多少人羡慕?
文彦博对他也不错,至少比对陈旭强。
“此事……”冯京笑了笑,“武人不信任枢密院,他们担心枢密院弄出来的方略会导致吃败仗。”
文彦博含笑道:“当世一语中的。”
冯京的字就是‘当世’。
“那些武人这些年渐渐有些冒头了。”陈旭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文彦博默然,冯京说道:“如今的武人算不得冒头,至少没有当年狄青那等出类拔萃的。”
陈旭放低了声音,“沈安呢?”
冯京盯着他,“沈安是文官!”
“是啊!他是文官。”
室内的气氛有些让人不安。
文官沈安立功最多的却是武事,说出来真心的有些打脸。
而现在官家更是对枢密院的北伐方略不满,派了沈安来掺和。
“沈龙图来了!”
沈安走了进来,文彦博起身笑道:“却是偏劳你了。”
“小事。”
沈安进来,大家寒暄了几句,随后进入正题。
“这个……官家让某来此,却没说是做什么,文相……”
沈安笑呵呵的,一脸纯良。
文彦博淡淡的道:“北伐的方略……官家让你来看看。”
沈安会不知道此事?
他若是不知道,文彦博就敢辞官回家种地去。
知道了还问,可见是想羞辱人。
“说说吧。”
沈安就坐在那里,仿佛是一个考官。
文彦博颔首,冯京叫人取了地图来,开始解说。
“偏师出雁门,大军出保州一线,过易水,直扑范阳,攻下范阳之后,敌军若是有意决战,当大军压过来,如此就要看大军攻打范阳的本事了……”
冯京指着幽州城说道:“若是攻打不利,那就有可能重蹈当年的覆辙。所以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能否及时打下范阳,让大军有个依托。
若是此战顺利,随后就是和辽军对峙,枢密院认为,若是时机恰当,可出城决战,只要一战击溃敌军,北伐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沈安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冯进觉得有些不自在,在沈安的目光之下,他解说的越发的没精神了。
“攻打幽州城是此役的关键,当年太宗皇帝北伐就是因为打不下幽州城,被迫两面受敌,师老无功,被敌军击溃。所以此次枢密院认为,要用火器堆满城头,哪怕把幽州城给炸没了,也不能让腹背受敌。”
“说完了?”沈安见他没动静,就问道。
冯京点头。
枢密院当然不会做详细的谋划,那比如说具体怎么攻打。他们要做的就是大方向的部署。
沈安问道:“可考虑过西京道的援军?”
冯京自信的道:“左翼可派出人马去戒备。”
沈安点头,继续问道:“偏师出雁门的用意是什么?”
冯京说道:“偏师出雁门是牵制。”
“气魄不够!”沈安看着有些不满。
冯京笑了笑,“那要不沈龙图来说说?”
他看了文彦博一眼,文彦博点头道:“安北说说吧,也给我枢密院上下看看名将的谋划。”
这是挤兑!
沈安微笑道:“正想如此!”
文彦博老脸微黑,心想老夫只是说说,你还真是想碾压我枢密院一把?
沈安走了过去,冯京让开位置,站在了一旁。
“北伐之事某也想了许久。”
沈安说道:“枢密院的谋划不错,中规中矩,但北伐乃是国运之战,中规中矩远远不够。大宋要的是锐利!大军攻伐,要如水银泻地,让敌军疲于奔命,这才是国运之战的气势,这才是击破百年屈辱的自信。但这些某在枢密院的谋划里都没看到。”
文彦博深吸一口气,“如此你可道来。”
冯京笑了笑,枢密院被沈安的这番话给贬的无话可说了,那就看他能有什么手段吧。
沈安的手指头在地图上划过,在河东路停住,说道:“出雁门是不错,可牵制却有些小家子气了。”
冯京的面色一冷,刚想说话,沈安继续说道:“看看这里,朔州突入到麟府路和雁门之间,为何不打下去?”
冯京说道:“此战主要在于幽燕等地,朔州……”
他看向了沈安,目光迟疑。
“此战首在气势。”沈安觉得枢密院的这一批人里真的没有帅才,以至于做出来的方案让人看不到一点动心之处。
“何为气势?宋辽两国百年恩怨的一次了结!”沈安指指朔州那里,不满的道:“为何不打下来?如此直接拉平填补了麟府路和雁门之间,麟府路从此不必担心自己的右翼,而更多的好处……”
他看着文彦博,“河东路要猛攻猛打,大军从雁门出击,一路直扑朔州,辽人的西京道定然要派出援军,此刻河东路的攻势越猛,辽军的援军就会越多……”
“你这是……围魏救赵?”
文彦博捻着胡须问道。
“不,是攻击!”沈安觉得枢密院缺少一股子主动的精神。
陈旭起身走过来,眯眼看着地图,“若是西京道的辽军对此置之不理呢?”
沈安笑了笑,“那河东路就一路往大同府打过去,难道大宋缺乏两路和辽军开战的勇气吗?”
“河东路如今兵强马壮,西贼覆灭,大军正好无所事事,所以此战除去一部分被调去北方之外,剩下的大军能做什么?戒备?”
沈安看着众人。
他奋力的拍打着地图,“时移世易,该辽人戒备大宋了!”
这些人竟然还在原先的战略状态里走不出来,怎么能制定出出色的战略?
“河东路大军要以打下朔州为目标,辽军若是不理,可随即向大同府一路攻击而去。”
“其次,以小股精锐出飞狐,袭扰蔚州,要让西京道的辽军一夕三惊。”
文彦博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手段让自己有些兴奋。
“第三路在这里。”
沈安指着大海说道:“水军携带少量骑兵出击,袭扰营州、滦州一线……”
文彦博终于忍不住起身走过来,“老夫并未想到水军。”
沈安说道:“当年灭交趾时,水军登岸拦截敌军援军,为大军打下升龙城立下了大功,北伐时为何要忽略水军?”
文彦博赞道:“果然是好手段,安北你接着说。”
冯京微微皱眉。
“中路的大军要浩浩荡荡,不要弄什么奇袭,中路要的是堂堂正正,大宋要用这堂堂正正的一战来告诫周边……”
沈安肃然道:“汉唐时的汉儿,又回来了!”
沈安走了。
文彦博站在地图前良久,“麟府路是折家的地盘,多年来都是折家戍守,那边孤悬黄河之外,幸而后面灭了西贼,这才好了些。如今若是打下了朔州,麟府路就更加没落了。”
他回身道:“有人说沈安和折家穿一条裤子,这个谋划送上去,谁敢说沈安就敢当面抽他。”
“折家……以后不行了。不过还有个折家子。”陈旭笑了笑,看着心情不错。
可三人实则都在郁闷。
冯京回去坐下,苦笑道:“咱们折腾了许久,文武官员汇聚一堂,各种演化,可最后却被沈安驳斥的一无是处。!”
陈旭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不管是打朔州还是袭扰营州等地,都是咱们没想过的。”
“因为咱们忽略了水军。”
文彦博也有些惆怅,“沈安当初一力支持重建水军,这水军一步步……老夫想想……”
冯京年轻,还是记忆力超强的学霸,“水军攻伐交趾立功不少,后来还去震慑了高丽一番。”
“嗯!”文彦博叹道:“老夫想来,咱们枢密院做的谋划实则不算太差,可和沈安的相比却差了些味道,什么味道……”
他看着冯京和陈旭。
冯京怅然道:“沈安想的太散了些。”
陈旭说道:“相公,可是……自信?”
“就是自信啊!”
文彦博苦笑道:“看看他随手指着地图,四处攻伐,那是什么?那就是自信。他对大宋如今的实力无比自信,而咱们却还在小心翼翼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冯京皱眉道:“相公,国运之战,就得谨慎。”
文彦博摇头道:“咱们的谨慎看着束手束脚,而沈安那个……你以为不是谨慎?不管是哪一处的安排都是在分散辽军的兵力,扰乱他们的决断和军心。
看看朔州。他为何说要打下朔州,老夫此刻想来应当是要窥探耶律洪基的意志。若是耶律洪基不管不顾,河东路的大军就倾巢出动……”
陈旭问道:“那幽燕的大军呢?”
文彦博笑道:“幽燕的大军可停步防御。”
陈旭愕然,“那就是改变目的了?”
“对,此战就变成了攻打西京道。一旦西京道被拿下,你等看看……辽国竟然就变成了东北一隅,大宋攻打上京道时,耶律洪基如何防御?这就是兵无常势的手段啊!”
文彦博有些兴奋,“辽人以前称呼大宋为南国,南人。若是能打下那里,该称呼辽人为什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身,“好个沈安北,如此老夫这就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