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杀人了
晨曦下,度过寒冷一夜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的在树上野望。
“吃东西喽!”
扑啦啦,一群鸟儿飞了下来,围住小女娃。
果果张开小手,一只鸟儿飞了起来,在她的手心里啄食着粟米。
“哈!”
边上一声厉喝,鸟儿们扑啦啦的又飞走了。
果果委屈的看过去,就见自家哥哥在练刀。
那身影矫健,那刀光在晨曦的映照下慑人心魄。
“杀!”
沈安一刀劈去,自觉这是巅峰状态的一刀,所以不禁看向了前方的大门。
“没刀气啊!”
沈安有些失望,回身走过去时,又把剩下的几只鸟儿给吓跑了。
“哥哥!”
果果嘟嘴生气,沈安摸摸她的头顶,说道:“回头哥哥给你用箩筐抓几只来。”
童年时支起箩筐,在下面放点米,然后抓捕小鸟,这是件欢快的事。
吃完早饭,沈安准备带着妹妹去大相国寺溜达一圈,顺带为逝去的父母祈福。
杨沫就像是一个幽灵般的出现了。
“沈待诏,有人弹劾您灌人屎尿,置人于死地……”
“啥?”
杨沫看了果果一眼,沈安说道:“果果,今日去郡王家玩好不好?”
果果点头道:“好,有小姐姐一起玩。”
赵仲有妹妹,沈安也想让妹妹扩大朋友圈,所以经常来往。
“黄奇死了。”
果果去了郡王府,赵仲却来了沈家。
他觉得这事儿不大好,“我翁翁说这件事就是拉屎没擦干净,别人嗅到了屎味,就认为你拉裤子里了。”
这个老流氓!
沈安被这个比喻打击了一下,但却一点不慌。
“今日教你些别的东西。”
沈安被弹劾了,而且还是人命案子,家里的人有些不安。
陈大娘抱着果果准备出发了,庄老实叮嘱她注意拐子,然后就去了书房,准备提醒一下沈安。
这事儿要重视啊!
可沈安却和赵仲在书房里嘀咕,一点都不急,这怎么能行?
“……三冗是大宋最为急切的问题,有无数人说过,庆历新政也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
庄老实听到了这些话,赶紧缩缩脖子,然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可三冗是怎么来的?找不到这个根由,什么新政、什么革新都是扯淡!”
沈安提出了问题。
三冗就是冗官、冗兵、冗费!
也就是大宋的三大痼疾!
赵仲在思索,折克行以手托腮也在思索。
“小弟觉着吧……冗官是因为荫补的太多了……”
“接着说!”
沈安有些得意的点点头,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王安石的官职定了,度支判官。
度支掌财务,实际上就相当于半个户部。而真正的户部却成了一个养老的地方,无事可做。
相当于户部侍郎啊这是!
老王现在开始官运亨通了,按照历史的轨迹,他在京城待了几年,然后就回家守孝,直至眼前这个小屁孩做了皇帝,才把他从老家抓了回来。
“安北兄,荫补可是稳定朝局的手段,小弟认为……不可少啊!”
沈安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就冲了上来,喝道:“怕怕怕,从开始就怕,于是就和文官搅合在一起,帝王不像帝王。荫补荫补,只会直接把大宋补到阴间去!”
这是沈安第一次冲着赵仲发火,大抵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你小子登基后,没抓住问题的根源,就急切的把王安石从老家捞回来,然后把大局一股脑儿的丢给他去做,这是何其的轻率啊!
赵仲不服气的道:“可大宋很稳……”
沈安拿起书本,骂道:“稳是稳了,可代价是什么?叠床架屋,官员多不胜数,为了安置他们,也是为了相互牵制,就到处搞发明创造,这里弄个新职位,那里弄个养老的地方……”
赵仲觉得这话有些犯忌讳了,就想提醒一下。
可沈安更快,他一书本拍在打盹的折克行的头上,然后说道:“大宋的帝王这是先怕武人,于是以文御武。然后又担心文官,于是把各种职务肢解了,互相牵制……这也怕来那也怕……这帝王做的有意思吗?”
“啊!”
折克行被拍醒了,抬头吸吸口水,然后茫然的道:“有意思,有意思!”
沈安满脸黑线的看着他,怒道:“午饭不许吃!”
赵仲灰溜溜的回到府中,先去看了果果和妹妹在一起玩耍,然后才去找到了赵允让。
天气冷了,老赵也没法袒胸露乳了。
老家伙躺在榻上打盹,听到脚步声后就睁开眼睛,问道:“可是仲吗?”
“翁翁。”
赵仲疾步过来,给他掖了掖被角。
赵允让缓缓坐了起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问道:“黄奇之死就是件烂事,沈安慌了吗?”
赵仲想起了因为中午偷吃东西,被沈安拎着木棍到处追打的折克行,不禁就笑了,说道:“没慌,他还说了些……朝堂之事。”
“何事?”
赵允让闭上眼睛养神。朝堂之事……沈安还是太年少啊!
“他说三冗主要还是因为帝王畏惧了……”
“嗯!”
赵允让睁开了眼睛。
“说说。”
“……帝王害怕了,于是各处都在防备,包括厢军都是这种想法的产物。一切的一切,都是帝王害怕了,从武人到文官,再到百姓,都是帝王防备的对象……”
“怕什么?”
“沈安说……帝王是怕造反。”
赵仲看了看边上,只有那个老仆在,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沈安说咱们家就是造反当上的皇帝,这倒是没什么。可自己造反做了皇帝,就担心别人有样学样……过犹不及啊!刘邦也是造反,前唐的李家也是造反……可也没这么担心过。”
他没说的是,沈安直接把大宋的帝王批为神经病,被迫害妄想症的重度患者。
赵允让摸摸自己上嘴唇的胡须,点头道:“胆大啊!”
他微微低头,见赵仲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就笑道:“去吧!”
这是赞同了沈安的看法?
赵仲起身,期冀的看着祖父。
赵允让一瞪眼,骂道:“滚!”
于是赵仲就欢喜的跑了。
老奴等赵仲走了之后,才说道:“阿郎,那少年胆大啊!”
赵允让点点头,说道:“少年意气,官家知道了也不会怪他。不过……害怕……老夫怎么觉着他说得对呢?”
这人竟然赞同沈安的说法,也就是说,他赞同历代皇帝就是胆小。
老仆一脸黑线的出去看了看,幸好没人。
……
“我没杀人啊!”
内侍又来了,问他的自辩奏疏。
沈安一脸悲愤的道:“那黄奇昨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这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内侍冷静的道:“仵作验尸了,说黄奇乃是中了砒霜而死,只是……”
这是怀疑沈安睚眦必报,赌约大胜之后,依旧不肯放过黄奇。
沈安很无辜的道:“赌约之事外面有人开盘,那黄奇下注自己赢,结果……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我犯得着杀他吗?看着他狼狈不更好?”
内侍略微一想也是,加上他觉得沈安这人不错,所以为难的道:“朝中有不少人弹劾,说铁定是你杀的人。”
“这是想恶心人呢!”
等内侍走了之后,沈安杀气腾腾的叫来了折克行和姚链。
“那黄奇之死铁定不简单,他又欠下了大笔债务。债务和砒霜的来源,还有找关系去开封府问问消息,问问那日谁进出过黄家。”
开封府里,左判官杨靖正闭目听着下属的禀告。
“府判,那黄奇欠了许多债务还不清了,他的妻子刚被收监,只是一直说冤枉,说夫债妻偿,她杀了黄奇只是自寻死路,那还不如带着孩子走了。”
杨靖微微点头道:“这是实话,他的妻子不傻的话自然不会杀人,而且毒药不好配,他的妻子也没那个门路……”
他闭门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谁去过他家?”
“府判,如今黄奇就是一条落水狗,街坊亲戚都不交往了,去的都是讨债的泼皮……还有他的表弟,御史毛桥。就是诨号一点黑的那个毛桥。”
毛桥的鼻子上有颗大痣,很是醒目。
杨靖点点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说道:“此事……要慢慢的查。”
下属心领神会的道:“是。那沈安得罪的人不少,咱们慢慢的查,他就会整日焦躁不安。”
杨靖的鼻孔里微微哼了一声,然后捂着温热的茶杯,就此神游物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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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不是很好,精神更是糟糕,最近在吃药调理,中药。所以若是发现错误的话,恳请大家谅解一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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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邙山名医
天气冷了,宫中的男女也懒了。
赵祯最近过的很养生,所以面色看着不错。
“……官家,沈安说自己委屈,可为了陛下的大业,他觉得这不算是什么。”
赵祯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想笑,却又想发火,最后说道:“朕有何大业?”
大业是隋炀帝的年号,沈安说这个的时候,铁定是忘记了此事。
内侍尴尬的道:“沈安还说这等小案子开封府却迟迟查不出来,多半是有情弊,互相勾结,他就派了家仆和折克行去查……”
这是给皇帝报备的意思,免得被人抓小辫子。顺便给开封府挖了个大坑,就等着人往里面跳。
赵祯微微皱眉,边上的陈忠珩对内侍摆摆手,等他出去后才说道:“官家,那些人总是乐于见到沈安吃亏的。此案就算不是沈安做的,他们也会压着慢慢查,就是想让沈安惶惶不可终日……”
沈卞的儿子,特立独行者的儿子。
这个符号很强大,让文官们天然对沈安带着反感。
陈忠珩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发怒,才继续说道:“沈安说了北望江山之后,皇城司的人说外面多有……鄙夷。”
北望江山,谁敢去?
大家都不敢去,你沈安一句话就把大家的伤疤给揭开了,不怼你怼谁?
“后来沈安在雄州的话也被传了回来,私底下那些人都在说沈安是个异类,比当年的沈卞还要异类……”
陈忠珩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说道:“沈安说大宋没有大丈夫……他说汴梁的风都是温柔的……”
赵祯面无表情的问道:“还有呢?”
陈忠珩听到了些让他不安的气息,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沈安说汉儿从不柔弱,他说……汉儿当有大丈夫,大宋……当有大丈夫……”
这话打脸打的太过了些,而且还是地图炮,一炮糜烂千里,是男人都跑不掉。
赵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缓缓的道:“大丈夫……满朝都是大丈夫。”
陈忠珩不知道官家是不是在嘲讽着什么,见他面色微白,就说道:“官家,可要让御医来看看?”
赵祯摇摇头,说道:“给一丸药。”
近几年赵祯越发的崇信道家了,丹药也经常吃,觉得效果不错。
陈忠珩应了,亲自去取了一枚丹药来。
丹药遍体微红,微微一小颗。
赵祯服用了丹药,刚来了精神头,外面有人来禀告。
“官家,御史毛桥在宫门外泣血嚎哭,说自己的表兄被人毒死,凶手却在家逍遥自在……还说了什么老天不公。”
赵祯叹道:“催催开封府,别拖了,再拖朕就自己去查。”
稍后左判官杨靖就来了。
“案子如何了?”
皇帝也要学会和光同尘,赵祯深谙此道,所以神色淡然。
杨靖低头道:“陛下,臣令人去查探了那日进出黄家之人,都没有买卖毒药……砒霜的痕迹,臣……无能。”
他觉得这个案子是手到擒来,所以想戏耍沈安一番。
可现在却找不到毒药的来源,进而无法确定谁有嫌疑,于是就麻爪了。
赵祯提高了些嗓门,不悦的道:“京城的砒霜……朕记着是有数的吧?”
砒霜是毒药,可也是一味药材,所以需要严加管理。
杨靖的额头见汗了,他艰难的道:“陛下,臣令人查过了,并无大出入……”
每斤每两每钱的砒霜都有去处,都能一一查证……那么凶手自然无处寻觅。
杨靖觉得自己先前的自信在此刻都成了笑话。
“臣已经叫人去城外各处药店巡查了,定然能找到短少的砒霜。”
他深深的一躬,浑身渐渐汗湿……
……
宣德门外,毛桥跪在那里,眼角挂着两条血痕,悲痛不已。
“……我那表弟本是老实人,只是被沈安逼着定下了赌约,他死的冤啊!”
边上的御史们都怒了,七嘴八舌的说着沈安的阴毒。
“那人就是个阴毒的,睚眦必报,某多年来从未见过这等心狠手辣之辈。”
一个御史振臂高呼道:“诸君,咱们去沈家!为毛兄讨个公道!”
“同去同去!咱们看看那贼子可敢跋扈,若是敢,打破他家的门庭!”
“……”
一群人刚回头,就和被捏住脖颈的公鸡般的消停了。
有人怒道:“沈安!你还敢来这里!”
来人正是沈安,他的身后跟着折克行和姚链,另外还有个道士,看着就像是衙内出游般的轻松。
“咦!你等这是在叩阙呢?”
沈安一脸的惊讶,这些御史们的气势微微弱了些。
叩阙可不是好词,为了一个案子来叩阙,你确定自己不是来消遣官家的?
赵祯要是事事都管,那还要开封府来作甚?还要满朝的衮衮诸公来作甚?
这话同样是地图炮,把在场的御史们全都包了进去。
有御史指着沈安喝道:“沈安,你毒杀了黄奇,竟然还敢来此……”
“毛兄!”
这御史回身准备召唤帮手,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把沈安围殴一顿,也算是出一口恶气。
而且这等行径多半是要青史留名的。
后人看着史书上面的几行字:某月某日,御史某某等于宫外殴待诏沈安……
围殴一个杀人犯,有功无过啊!
而且我可是带头大哥,肯定能留名。
他踌躇满志的一回头,却见毛兄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
“这天不热啊!”
天气很冷,可毛桥却是满头大汗,头顶上白气渺渺,看着就像是得道的高人要飞升了。
“这天气真热啊!”
这是谁脑子抽抽了?
众人回头,却见沈安正在走过来。
他笑眯眯的道:“毛御史……久违了啊!”
毛桥的嘴角颤动了一下,鼻子上的大黑痣也动了动,上面的一根黑毛在迎风招展着。他强笑道:“你杀了人,还敢招摇过市……”
沈安叹道:“你竟然还能站得稳,沈某佩服之至。”
当看到毛御史眼角的两溜血痕时,沈安觉得他的演技当真是感天动地。
有个御史在挽袖口,说道:“他来的正好,毛兄,刚才开封府的杨靖才进去,肯定是找到了证据。咱们拿下他,等杨靖出来再说话。”
这位堪称是为了同僚两肋插刀的好汉,竟然一点都不怕沈安带着的三个帮手。
不,是两个帮手。
第三人是个道士。
众人都在看着毛桥,可他流汗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毛兄,你这是……”
大家都觉得不对了。这天那么冷,可你却和三伏天似的反应,这啥意思啊?
沈安招招手,道士就走了过来。
他指着毛兄问道:“可是他?”
道士点头道:“是。”
噗通一声,毛桥竟然坐在了地上。
沈安不禁就笑了,说道:“你的胆子比我的大,竟然敢毒杀自己表兄。毛御史,你不但毒杀了自家表兄,还贼喊捉贼的弹劾沈某,你这谋略不错啊!”
什么?
御史们瞬间就怒了,有人喊道:“毛兄说说话!”
御史们不是蠢货,只是同僚的身份和对沈安的同仇敌忾,让他们一时迷惑了而已。
可毛桥的异常却让他们觉得不对劲了。
正常人被人污蔑为杀人犯,那铁定是要反驳的,甚至会破口大骂。
可毛桥却一直在流汗,身体里就像是放置了一个火盆,热量源源不断的在辐射出来。
难道……
刚才的那位‘两肋插刀兄’悄然退到了边上。
这年头的两肋插刀,多半是插自家朋友两刀,少数插刀的也是假刀,装腔作势而已。
沈安走到了毛桥的身前,说道:“你的手段真的不错,不过你以为炼丹道士的手中有砒霜的事,就只有你知道吗?”
轰!
周围的人一下就被惊住了。
炼丹的手中有砒霜?
沈安突然劈手一巴掌扇去。
啪!
毛桥被这一巴掌扇的脸上红肿,身体开始了颤抖。
沈安说道:“你和青云交好,可青云却是汴梁有名的炼丹高人。”
这年头的炼丹高人,几乎都是毒王。
毛桥的脸颊在颤抖着,突然嘶吼道:“我弹劾过你,你这是报复,是污蔑……”
沈安见他来劲了,就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逃脱?拿过来!”
姚链掩鼻拎着一个大袋子过来了。
他把袋子丢在地上,噗的一声,有粉尘从里面溢出。
这个蠢货!
沈安赶紧捂着鼻子闪到了一边,那些御史也下意识的避开了。
只有毛桥,他就跪坐在那里。
“全是砒霜!”
沈安指指袋子,想起了那位金莲妹纸。
毒死武大的就是砒霜吧。
大郎,来,喝了这碗药!
毛桥绝望的道:“你怎会知道这个?”
沈安整理了一下衣冠,肃然道:“某乃邙山名医……”
砒霜也能入药。
毛桥瞬间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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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我是青天你是猪
杨靖觉得这案子换谁来也没用,都得从毒药的来源着手。
他走在宫中,周围的宫殿在眼中仿佛都是灰色的。
他觉得自己失败了,在官家关注这个案子的大好机会下,他竟然失败了。
早知道我就该提早查的啊!
要是能火速破案,官家这里铁定会记得他的名字和政绩,到时候飞黄腾达算什么?
可机会就这么溜走了,你让他如何不沮丧。
此刻他忘掉了自己想看沈安笑话的心思。
他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抬头,就见到一个内侍正跑着过来。
这内侍比较胖,跑着的时候身体上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看着格外的喜庆。
“杨……杨府判,案子有了,有了!”
这内侍认识杨靖,所以就停步招呼。
“什么案子有了?”
杨靖现在只想回开封府,然后把任务分解下去,一定要在半个月之内把毒药的来处查清楚。
内侍气喘吁吁的道:“那……黄奇是被人毒杀了。”
我当然知道他是被毒杀的,可我现在只想知道他是被谁毒杀的。
“我知道。”
他强笑了一下,准备出宫。
内侍一急,就拉了他一把,说道:“是被那个御史毒杀的。”
杨靖的身体一滞,缓缓回身道:“你怎么知道?”
内侍怕耽误时间,就急促的说道:“是沈待诏查出了那御史和道士交好,那道士会炼毒……”
杨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内侍冲进了殿内,欢喜的声音听着特别的刺耳。
接到报案后,他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去查了当天进出过黄家的人,其中三人是讨债的泼皮,但是他们没有作案动机,毒死了黄奇谁来还他们的钱?
而剩下的两人,一人是黄奇的妻子,另一人却是御史毛桥。
可谁也没想到会是毛桥,因为毛桥的鼻子上有颗大黑痣,特征太明显了。一旦他去药店买药的话,铁定会被人记住。
而且毛桥不是郎中,没有药方的话,药店也不可能卖砒霜给他。
所以他才疏忽了毛桥的存在。
可沈安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茫然向外走去,脚步踉跄。
“官家,御史杀人了!”
稍后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御史毒杀自家表兄,然后欲盖弥彰的弹劾了沈安。
沈安竟然化身为青天,随便出手就抓住了真凶,当真是光芒万丈。
而作为对照的开封府却成了酒囊饭袋,负责案子的左判官杨靖上奏疏请罪,据说官家对此人的评价是不堪大用。
而后捧日军竟然全军出动,分赴各处,吓得城中的百姓和官员们不知所措,以为是出大事了。
“城中的粮价涨了两成,然后官家派人说是去查抄道观,粮价应声而落。”
值房里多了个小炉子,暖洋洋的。
欧阳修的眼睛看着有些发红,他仰头靠在椅背上,不时转动着眼珠子。
“外面说你沈安破案如神,开封府的愚笨如猪,怪不得官家说不堪大用。老夫也被人讥讽为尸位素餐,没办法啊!也得写一份请罪奏疏。”
沈安把脚靠近小炉子,舒坦的烤着火,却不肯说话。
这些软弱的话听听也就罢了,欧阳修纵横宦海多年,如果谁认为他是个老好人,那会死的很惨。
欧阳修叹道:“那黄奇欠债多了,就用表弟毛桥来搪塞,说有一半赌注是替毛桥下的。这个污蔑谁能受得了?于是毛桥怒而生出杀机……就去了青云观,威胁利诱一番,从青云的手中买了砒霜来,趁着去黄家的机会下毒……”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欧阳修坐直了身体,问道:“你为何发笑。”
沈安搓搓手说道:“欧阳公,那一半赌注铁定就是毛桥的,而且黄奇那里肯定有能说服那些泼皮的证据,比如说黄家没那么多钱,多出来的都是毛桥给的,你们去毛家讨债吧……”
他俯身把手伸到了小炉子上面烤着,然后抬头道:“否则毛桥压根就不会怕这些污蔑,更不会去杀人灭口。”
他看了欧阳修一眼,心想御史就是污蔑人的,还会怕人污蔑?您逗我呢!
绑系法的改良大家都不看好,于是这对表兄弟就下了重注,想一把就赢个暴富。
谁知道最后却是惨败,毛桥的薪俸哪里还得起巨额赌债,一旦被那些开盘的爆出来,他这个御史怕是就做不下去了,官也做不下去了。
丢了官职,重新变为平民,那还不如杀了他!
他不想死,自然就只能是委屈黄奇了,先去地底下等一阵子吧。
欧阳修想糊弄过去,可沈安却早就想了个通透。但他也不问是谁请欧阳修来掩饰毛桥的杀人动机,因为最有可能的就是包拯。
御史违律赌博,而且涉案金额巨大。在输红了眼之后,竟然毒杀了自己的表兄来掩盖罪恶……
这些加起来会对御史台的公信力造成损害,所以包拯想把杀人动机改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被沈安识破了用心,欧阳修的老脸难得的一红,然后摇头道:“罢了罢了,少年有为,老夫当避你一头地。”
这话是他曾经夸赞苏轼时用过的,沈安一怔,却觉得老欧阳更像是在批发好评。
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没问沈安是怎么知道炼丹能炼出毒药的事,可见是不想掺和这些麻烦。
果然是老狐狸啊!
“知府,宫中传召沈待诏!”
外面有人大声的禀告道。
沈安皱眉道:“怕是有事,欧阳公且坐,我这就去了。”
他出了值房,等转个弯后,就看到了杨靖。
杨靖就站在屋檐下,神色黯然。
得了赵祯一个不堪大用的评价,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升官了。
官员不能升官,大抵就和商人再也无法赚钱一样的煎熬痛苦。
杨靖抬起头来,就见到了沈安。
“见过杨府判。”
这个案子的开头办的拖拖拉拉的,必定就是杨靖的主意,这一点他已经通过赵仲那边确认过了。
也就是说,他和杨靖是对头。
杨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是沈待诏啊!”
沈安微笑道:“杨府判的气色看着不错,看来最近没少春风得意,沈某却是要为杨府判道贺了。”
杨靖的脸上多了一抹青色,他强笑道:“多谢沈待诏了。”
此刻他的心中在流血,恨不能一把掐死沈安。
这个案子和沈安无关,这个判断他早就有了,只是抱着猫戏老鼠的戏谑心态想熬熬沈安罢了。
你为何要多事?
若是没有你多事,这个案子我迟早会查出来。
沈安一脸纯良老实的说道:“谢什么谢,杨府判在开封府多年,破案如神的名声让沈某如雷贯耳,民间杨青天的呼声可是响彻云霄……”
啪!
开封府府衙里仿佛传来了打脸的声音:外面盛传沈安破案如神,是沈青天,而他杨靖却是蠢笨如猪……
边上有两个小吏探头出来看这边,听到这话后,不禁摇头叹息着。
这位杨府判的威信扫地了啊!
沈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哎呀一声,歉然道:“本想和杨府判多多请益,可官家召见,哎!没办法啊!告辞了。”
官家召见我,而你却被官家冷落了。
沈安的瑟让杨靖面如死灰,身体原地摇晃着,就像是喝酒醉了一般。
看着沈安远去,那两个小吏急忙就躲了回去。
杨靖想戏耍沈安的心思瞒不过大家,可他耍一耍的,竟然把自家的前途给耍没了,而沈安却施施然的被召见进宫。
这是什么?
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人的仕途完蛋了,弄不好一辈子都只能在原地踏步,再无寸进。
而沈安的名声却会逆势而上。
……
破案比开封府的还厉害,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沈安只是差了年龄和履历罢了,否则随时都能承担更重要的职务。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沈安很是谦虚的应付着接自己进宫的内侍。
人谦虚大抵都是有目的的,比如说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比如说觉得不值当和你装比。
但沈安的目的却是另一个。
“敢问中贵人,官家召沈某进宫所为何事?”
内侍摇摇头道:“以前能说,这几日不能说。”
“为啥?”
这个内侍直爽的可爱,竟然说这几天不方便透露宫中的事。
内侍苦着脸道;“宫中几位厉害的都发怒了,特别是陈都知,陛下身边的人被他敲打了多次,还被赶走了两个。”
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沈安一路被带着到了延和殿,宰辅们竟然都没在。
他们没在不是大事,可延和殿的前方空地上,此刻竟然摆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疙瘩块,有的圆润如球,有人外形不规则。
还有十多个箱子摆放在另一边,有两个内等子(禁卫,内侍充当)在看守着。
第151章 那不是仙丹,而是合金
赵祯面色冷淡,可却不是冲着沈安。
“你如何知晓道人会炼毒的?”
呃!
沈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事儿,他瞟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心想难道就是‘仙丹’?
他收敛心神说道:“官家,臣以前在雄州时,老师乃是邙山的隐士,也会炼丹,不过老师说炼丹炼出来的多半是毒药,吃不得。”
那位老师算是沈卞的幕僚,也跟着一起消失在了草原上,想必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就成了沈安的挡箭牌。
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咱都能给那位老师戴上个高帽子,比如说……邙山神医。
沈安在心中念了声佛号,神色就更加的纯良老实了。
赵祯点点头道:“你那老师是洛阳人氏,有几年上了邙山,说是要修行,没想到竟然是位隐士。”
看来赵祯已经把他的底细调查的很清楚了,而且多半是通过皇城司的渠道去查的。
沈安的嘴角抽搐着,托原身记录了一些往事的福,里面就有那位老师的记载。
那位老师有一次喝多了,说自己当年进邙山隐居只是借口,实际上还是穷的,想去挖几座帝王将相墓来发点小财。
可邙山上的墓群大多被盗挖一空,他一人的力量哪里有用,最后只挖到了两根小金条,聊胜于无。
众人都纷纷看向了沈安,目光中多了敬佩之色。
邙山神医的传人,还会炼丹,还会炒菜……
旁人会其中的一项就能笑傲天下了,可沈安却会许多项。
谁是高人?
眼前的这位沈待诏就是了!
赵祯一下就忘记了刚才想问沈安什么来着,他揉着眉心,陈忠珩低声道:“官家,是炼毒……”
赵祯干咳一声说道:“那个……炼毒之事……”
还是来了啊!
沈安不想掺和这件事,因为天下的道士何其多也,炼丹的也不少,这不赵祯自己就和道人炼丹,最近都有些懒政了。
要是他把炼丹术揭开了,那些道人得恨死他。
赵祯看似不在意的偏过头去,陈忠珩悄然过来,低声道:“官家大怒,你既然是邙山神医的弟子,那就该知道怒极伤身的道理。说吧,别怕那些道士,有官家……有我为你做主呢!”
宗教的力量往往隐藏在世俗之下,旁人只知道膜拜神灵,却不知道神灵的俗世代表非同一般。
除非是疯了,或是逼迫太过,否则帝王不会和宗教开怼。
这是铁律!
沈安看了陈忠珩一眼,微微点头道:“多谢了。”
陈忠珩不肯骗他,最后就咬牙说自己来担保。
这就是情义,换做是旁人,陈忠珩只会冷眼看着就是了,随便你自己作死。
人活在世间眷恋的也就是情义,牵挂难舍,最终觉得身体沉重,却发现挂着的都是情义。
情义得还,不然就是白眼狼。
沈安的眼角突然瞟到了一个女人,他目光扫过,看到裙角一闪,就闪进了殿内。
那是皇后!
除去皇后之外,没有女人敢在这个时候待在延和殿里。
由此可见赵祯服用丹药的时间不短了,引得皇后都在关注此事。
帝王嗑*药的历史源远流长,但赵祯竟然也赶时髦,倒是让沈安有些意外。
沈安斟酌了一下,说道:“官家,道人说五行变化,或是生克之道,而炼丹就是最好的诠释。”
“道人们认为雌黄千年后会变成雄黄,雄黄再过千年就会变成黄金,还有其它东西……”
岁月不仅是一把杀猪刀,在道家的理念中,更是能产生巨大化学作用的催化力。
“他们认为……炼丹能把千年的时日缩短为……比如说七七四十九日,九九八十一日……”
炉中日月长,一日当百年。
在不少道人看来,炼丹炉和炼丹的方子就是岁月的催化剂,为此他们孜孜不倦的在炉子前煽风点火。
“可……他们用的材料大多是什么雄黄、雌黄、曾青、慈石,然后用高温,再弄些东西添加……”
沈安的脸颊有些抽搐着,赵祯也回身过来看着他,因为这个丹方他很熟悉。
这就是太一神精丹,是治病用的,但分量很关键。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方子炼出来的就是砒霜,青云就是这么炼的。不过他的丹方早就落伍了。”
赵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倒是无碍。”
他的丹方有雄黄、雌黄和其它东西,但是没有曾青和慈石,所以他认为自己肯定没事。
“还有些人会各种奇思妙想,比如说五石散……”
赵祯呆了呆,五石散那可是老前辈了,晋朝时的那些前辈就是吃着五石散,然后袒胸露乳的笑傲林下。
沈安见他发呆,就觉得该下一剂猛药了,否则再嗑下去,这位皇帝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官家,许多丹方繁琐,里面的各种东西……加在一起炼的话,怕是会炼出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来。”
众人的目光不禁转向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仙丹’上,先前几个内侍还在用力的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吸到些许仙气。
此刻听了沈安话里的意思,那几个内侍赶紧呼气,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的气息全部吐干净。
“那些东西是什么?”
赵祯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沈安迟疑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想了一个比喻。
“官家,这些东西合在一起煅烧,实则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金铁之物……”
沈安始终觉得古代的炼丹师们都是金属和化学专家,他们做过的合金和化学试验能甩后世几条街。
可人体却不是反应炉,把这些‘仙丹’吃下去,天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但重金属中毒肯定是有的。
沈安不知道这事儿的麻烦程度,但是赵祯眼中的冷意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这位皇帝怕是嗑了不少时间的‘仙丹’了!
沈安觉得这等事掺和不得,于是就请退。
陈忠珩亲自送他出宫,这可是难得的待遇。
两人行走在宫中,闲杂人等见了就纷纷站在路边,垂首等候他们先走。
陈忠珩突然叹息道:“官家不易啊!”
“是不易。”
沈安以为他要为赵祯问些私密事,可他却低估了赵祯在这方面的执拗。
“那个……沈安啊!”
到了无人处,陈忠珩突然有些扭捏了起来。
沈安心中一惊,心想你可别是喜欢那种调调吧,那哥可不奉陪。
可陈忠珩扭捏着却是问了个难题:“那个……痔瘘你可有办法?”
沈安一怔,然后就笑了出来。
竟然是得了痔疮。
不过显然陈忠珩对他邙山名医弟子的身份是深信不疑了,否则哪里会拿自己的病来给他看。
但凡在宫中有些身份地位的,对自己身体的问题大多是讳莫如深,就怕被人拿去做文章。
宫中只能看到头顶上的那片天,于是对权利就格外的渴望和执着。
为此暗中的手段层出不穷,不小心就会中招。
陈忠珩恼怒的道:“笑什么?我诚心问你,你却拿我取笑……”
沈安拱手道:“我的错。不过痔瘘吧,还是重在调养,我这里有些禁忌的东西你记记……”
沈安说了些痔疮需要忌讳的东西,最后又给了个偏方。
那个偏方还是前世有人在论坛里说的,言辞凿凿,据说治好了好几个痔疮。
哥够意思吧!
陈忠珩现在苦恼的是怎么记下来那么多东西,就急匆匆的说了个事就走了。
“宫中有一位道人,医术了得……”
那位道医可是治好过不少人。
而沈安却是邙山名医……
可邙山上没人,只能给鬼治病。
得!这事儿没法管了!
否则哪天被人在背后捅一刀就酸爽了。
第152章 道士堵门
沈安抛开此事,一路出来,就去了暗香。
走进店里,总算是看不到一群女人拎着托奶在比划的场面了。
“安北啊!你总算是来了。”
王天德看着脸色白了些,一脸惊喜的冲了出来。
“最近生意不错啊!”
右边隐隐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什么能不能再大一些,托的更稳当一些。
“……对啊!难道就不能变大一些吗?至少看着大。”
王天德冲着沈安挤眉弄眼的道:“安北,听到没有,那些妇人可提了不少要求呢,特别是这个大,咋弄?”
“哎!”
沈安叹息着,然后摇摇头,王天德的心中一个咯噔,觉得自己怕是做错事了。
他和沈安是一个联合体,他是执行人,而沈安却是灵魂。
灵魂可不能出事啊!
沈安一脸痛心的怒喝道:“这等小事你都解决不了?”
王天德心中一松,不由自主的起身道:“这个……不好弄啊!”
“蠢!”
沈安就像是遇到了一个顽劣的学生,无奈的道:“托奶做成两层,中间随意填充些东西,什么棉啊布的,看客人的实力,舍得花钱的话,全给她用金箔填也成啊!”
后世这等手段都烂大街了,一个飞机场都能被衬托成车头灯。
他语重心长的道:“老王,咱们要急客人之所急,想客人之所想,只有客人想不到的,就没有咱们做不到的,明白了吗?”
王天德在回味着沈安的话,半晌一脸震惊的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他觉得沈安当真是超级天才,可这个超级天才现在却面临着挖墙脚的威胁。
他干笑一声,偷瞥了沈安一眼,说道:“昨日那些商人……呵呵!真是不像话啊!竟然去堵门……”
这货是害怕了,害怕沈安丢下他和别人合作。
沈安心中有数,就淡淡的道:“老王啊……”
王天德马上束手而立,恭谨的道:“在呢。”
沈安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大乐,但面色却淡淡的,说道:“商人要有底线,要有节操!”
“是是是!”
现在沈安说他王天德是个卵生的都没问题。
沈安知道商人逐利,但他不希望王天德变成那等没底线,没节操的家伙。
所以他正色道:“咱们能挣钱,能挣大钱。但是要谨守底线,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希望你能有个数。”
王天德没口子的应道:“安北你放心,咱可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
沈安点点头,起身出去。
王天德跟在侧后方,笑道:“安北可还有要交代的吗?你的话我听了就有劲,听了就精神抖擞,晚上……睡的也好了。”
沈安觉得好笑,心想这货好歹没说什么‘夜御三女’的话来。
街上多了不少军士,不时能看到有道人被押解过来。
“这些道人是犯了何事?”
百姓们见状都纷纷议论纷纷,可谁都不知道是发生了啥事。
官家吃丹药的事知情者不多,知道的不敢说,不知道的就一头雾水了。
跟着道人后面的有几个樵夫,有人喊道:“卖柴的,来这边。”
几个樵夫欢喜的背着柴火过来,那人大抵不差钱,就说道:“你等可知道这些道人为何被抓了?若是知道,某多给一倍的价钱。”
几个樵夫一听就欢喜的不行,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家附近道观的倒霉事。
“……说是炼丹的高人,可先前有军士去过,高头大马的好吓人……”
“……军士们进去就查抄,后来装了好几袋子的东西,看着他们拖着走,肯定是金银……”
“那些道人说能炼出金银来,这说不准是朝中差钱了?想把他们弄进宫来炼金。”
“没什么金银,没听沈待诏说吗,他们炼出来的是毒药。”
“……”
几个樵夫得了钱,见那柴火也没人要,就欢喜的挑着走了。
沈安不管这些,他觉得自己最近要消停些,免得被火气旺盛的赵祯给盯上。
而在朝中,包拯也火力全开,弹劾了几位平时喜欢嗑*药的权贵。
可这玩意儿不违律啊!
沈安觉得老包怕是疯了,见人就喷。
所以当他听到包拯来访时,就开始装病。
书房里,他的额头上覆盖着一块毛巾,见包拯进来,就一脸憔悴的道:“包公……小子失礼了。”
“受凉了?郎中怎么说?”
包拯一阵嘘寒问暖,沈安一一答了。
“那事……”
包拯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那事老夫只想着御史台的名声,却忘了罪孽要得以昭示……”
等等!
沈安一把拿起毛巾,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包是来道歉的?
包拯叹道:“老夫自诩清正,可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他有些神思恍惚,没注意到沈安的精神一下就好了。
“老夫才和几位宰辅一起进宫求见官家,恳请官家远离丹药,只是……”
赵祯竟然还想继续嗑下去?
沈安觉得这位皇帝真是魔怔了。
包拯唉声叹气的,看样子是真的伤心了。
“安北,你是邙山名医的弟子,而且还知道炼丹之事,以后……”
包拯期冀的看着沈安。
“小子保证会进谏。”
沈安就差指天誓日了,最后才把包拯忽悠走。
可他却知道这事儿没戏。
砒霜能治疗某些疾病,这个是被证实了的。而某些丹药大抵有些兴奋剂的功用,对于年老的皇帝来说,这同时也是安慰剂。
步履蹒跚?
没精神?
看着后宫的美女没兴趣?
来,官家,咱们嗑一颗丹药!
而最重要的还是无子!
官家没儿子,这个才是问题的根源。
可我也没生儿子的药啊!
“哥哥!”
沈安陷入了纠结中,直至被果果拖了出去。
“哥哥病了,出门吹吹就好。”
沈家的大门打开,沈安蹲着,果果就站在他的身前,一脸严肃的冲着他的额头吹了三口气,最后踮脚拍拍他的脑门,说道:“哥哥好啦!”
沈安笑着蹲在那里,说道:“好啦,哥哥觉得都好了。”
果果觉得自己好厉害,然后就笑弯了眉眼。
太阳倾洒在榆林巷里,一群道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第153章 不是说好要干架的吗?
杨沫跑的气喘吁吁的,等见到赵允让时,赵仲也在。
在得知凶手就是毛御史之后,祖孙二人心情大好,正在其乐融融的下围棋,边上还坐着个女伎在吹箫。
箫声呜咽中,赵仲缓缓偏头看来。
“郡王,出云观的好些道人去找沈待诏的麻烦……”
“什么?”
赵仲手中的棋子落在木制的棋盘上,的一声。
他霍然起身道:“翁翁,孙儿请带十名侍卫去。”
郡王府的侍卫不少,十名的话影响不大。
赵允让微微皱眉道:“慌什么?”
赵仲的眼睛有些发红,说道:“翁翁,安北兄对孙儿亲如兄长,他若是出事,孙儿……孙儿如何能坐视?”
赵允让微微叹息,就在赵仲跺脚准备自己去时,他说道:“带二十人去,打!打出了事,老夫兜着!”
赵仲瞬间就冲了出去,随即外面就传来他呼喊侍卫的声音。
赵允让叹道:“少年人啊!意气风发,快意恩仇,希望你们十年二十年后依旧能这般为朋友而冲动……”
……
“福生无量天尊。”
沈安抱着妹妹,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巷子的道人。
那些街坊被堵在家里不得出来,都找来梯子,扒在墙头上看着。
王俭站在木梯下问道:“是找茬的还是什么?”
梯子上的是阿珠,她双手扒着墙头,回头欢喜的道:“官人,这是出云观的观主来了。”
王俭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说道:“那沈安说炼丹炼出来的都是毒药,出云观的观主舍慧乃是炼丹大师,这是来找麻烦的!”
阿珠喜滋滋的道:“官人,你不该念佛号,小心道尊怪罪。”
王俭喜得眉间都在跳动,说道:“心诚则灵啊!要是沈安被打个半死,回头为夫就上出云观给香油钱去!”
阿珠也欢喜不胜的道:“舍慧真人炼丹无双,出云观有钱呢!”
这时外面一阵动静,王俭催促道:“赶紧看外面!”
沈家的大门前,一个道人面色赤红,看着就像是后世的高炉工人,他稽首道:“贫道舍慧。”
边上一个笑的颇有仙风道骨味道的道人上前一步道:“贫道舍情。”
后面一群道人没资格报名,但却都虎视眈眈的盯住了沈安。
这是有啥深仇大恨啊!
“郎君且退!”
好在姚链来了,沈安正准备撤退,那叫做舍慧的道人喝道:“沈待诏且慢。”
他说着就准备上前,姚链把木棍往前一点,喝道:“退后!都退后!”
沈安在看着,如果这些道人连木棍都不怕,那他就准备连夜带着果果搬家,搬到城外去。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个仙风道骨的舍情出面了,他对一脸执拗的舍慧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情绪就缓和了。
“沈待诏,贫道等来此并非是寻事,乃是来论道的。”
舍情笑的很是仙风道骨,可沈安却知道,若是几句话不对头,这个论道就会变成打砸。
你毁掉了炼丹的名声,也就是砸了别人的饭碗……
沈安不禁打个寒颤,觉得自己怕是低估了此事的后果。
最后就舍情和舍慧,还有几个老道士跟着进去。
方外之人来了,不管如何也是要隆重些。
沈安令人开了正厅,然后叫曾二梅去泡茶。
出家人自然是不能贪口腹之欲,可等喝了一口炒茶后,几个道人都不禁赞道:“好茶水!”
舍情赞道:“微苦,却回甘。正如人之一世,出生即苦。要努力修炼,奋勇精进,方能脱离凡俗之苦,得大道。”
这人说话一套套的啊!
沈安发现那个红脸的舍慧有些呆,而舍情却是个人精。
这时庄老实走了进来,附耳说道:“郎君,出云观可是汴梁最大的道观。舍慧是观主,名震汴梁的道人,权贵们都想花重金向他买丹药。”
得!这是惹到马蜂窝了。
他不知道这边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宫中的皇帝大急,赶紧派了张八年来解救他。
而郡王府得了消息后,赵仲红着眼睛,和赵允让要了家里一半的侍卫,一路狂奔而来。
最大的道观啊!
沈安笑眯眯的道:“人生来就是奔着死而去,凡夫俗子等到垂垂老矣时茫然无措,五内俱焚,可见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舍情微笑着说道:“沈待诏高见。我辈隔离凡俗,吐纳气息,修炼不辍,更有丹药辅助,自然能脱离凡尘,得了解脱……”
丹药辅助?
沈安笑呵呵的,心想那可是能辅助你升天的宝贝啊!
舍慧突然问道:“听闻你也懂炼丹?”
“略知一二。”
沈安很是淡然的看着他。
舍慧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河上姹女,灵而最神……”
沈安摸了摸下巴,可惜没胡子,他淡淡的道:“得火则飞,不见埃尘。”
舍慧的眼中多了精光,继续说道:“鬼隐龙匿,莫知所存。”
周易参同契而已,前世的论坛里早就把这个氧化物的方子给说烂了,而且为了揭穿道士炼丹的本质,他没少翻看这本书。
沈安微笑着,恍如得道高僧般的说道:“将欲制之,黄芽为根……二者合二为一,再辅以些材料,就能炼出丹药。只是……火候难精啊!”
他端坐在主位上,微微而笑,神态从容,说到火候难寻时,还微微叹息了一声。
炼丹的高手都知道一件事:丹火要稳定。可丹火却偏生不稳定,让人头痛。
道友啊!
舍慧站了起来,稽首道:“见过道友!”
沈安心中纠结,心想哥可不想当道士。
但表面上他却云淡风轻的说道:“略知一二罢了,当不得道友。”
边上的庄老实和姚链等人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舍慧的丹药在汴梁赫赫有名,无数权贵想求一粒而不得。
可就是这样的高人,此刻竟然稽首为礼,尊重的称呼自家郎君为‘道友’。
要是传出去的话,那些在暗地里准备看沈安笑话的人都得傻眼了。
舍情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也没想到自家这位炼丹成痴的师兄会和沈安这般投缘。
以往那些权贵来出云观求见舍慧,每每都会吃闭门羹。
可现在……
“沈待诏……姹女游离,前辈有云,需黄芽来擒住它,可终究要火候,丹火稍有变化,那姹女就化为灰烟……”
舍慧的神色诚恳,就像是在请教老师。
沈安一脸纯良的点点头,说道:“姹女性轻浮,时而化为玉珠,时而化为青烟……”
上古传下来的丹方隐晦得一塌糊涂,不得真传你就只能当是看天书。姹女就是水银的隐晦称呼,可水银常温就会蒸发啊!
而且水银剧毒,它的蒸气同样是剧毒……
这道士当真是悍不畏死啊!
而所谓的黄芽就是硫磺,用硫磺和水银合成,就能擒住准备气化的水银。这个过程要是在后世的实验室里试验出来,成品会被称为‘硫化汞’,也就是丹砂。
“对啊!”
舍慧已经走了沈安的身边,急不可耐的搓手道:“沈待诏可有何办法吗?”
沈安叹息道:“要用焦煤!”
丹炉的温度不稳定,那就用焦煤啊!
“焦煤?”
舍慧一脸懵懂,沈安一拍脑门,想着现在可没这东西。
此时的煤炭叫做石炭,各地都有卖,但是官府已经插手了,准备收拢这个财源。
舍慧一个稽首,诚恳的道:“请沈待诏赐教,贫道感激不尽。”
沈安觉得自己怕是遇到了炼丹痴人,他简单把焦煤的大致作法说了,然后突然脑子里抽了一下。
舍慧正在记录着焦煤的作法,什么洗煤、搭配……这些程序是沈安当年在煤窑里厮混了两个月看到的。
等他记录完了之后,抬头就见到一双炽热的目光。
“舍慧真人……”
舍慧觉得这目光中有些不大对味的东西,但一闪而逝,他急忙起身道:“在沈待诏的面前可不敢称真人。”
沈安从善如流的道:“舍慧,回去好生修炼,沈某等着你得道飞升的好消息。”
一行人走到了大门内,舍慧回身稽首,恭谨的道:“今日得了道兄的不传之秘,贫道不敢欺世盗名,此后当奉待诏为道兄。”
沈安笑眯眯的道:“沈某这里就一个建议,少弄姹女啊!”
这年头的炼丹大师们最喜欢的就是水银和硫磺之类的东西,有事没事就撒点到丹炉里去,然后就期待着能炼出仙丹,但最终只是得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合成物。
这些合成物经常嗑几颗,这人想不飞升都难啊!
大门打开,舍慧走出去,再次回身稽首道:“道兄留步!”
一群老道人也稽首道:“道兄留步!”
沈安拱手道:“客气了,诸位道兄若有余暇,尽可来沈家坐而论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在盯着舍慧,眼神灼热。
如果说炼丹大师都是化学家和冶金家,那么舍慧就是其中的翘楚。
冶金学家啊!
有了焦煤之后,丹炉的温度会更高,更稳定。
要是舍慧能鼓捣出些好钢铁来,那可比什么姹女牛多了。
想想吧,要是弄出来好钢,打造成兵器……
一刀两段,一枪戳你个透明窟窿。
宋军的手中全是神兵利器,这仗辽人和西夏人还怎么打?
舍慧觉得这位道兄的眼神有些吓人,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就像是那些权贵见到自己时的眼神。
贪婪!
可道兄道行高深,他贪我什么?
舍慧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问题。
他微微颔首,然后缓缓侧身,准备回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群军士和侍卫,以及那些被侍卫逼住的道人。
这些人此刻都在呆呆的看着他们。
张八年呆呆的看着……
赵仲呆呆的看着……
你们俩这是什么关系?
道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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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那是法器啊
“安北兄,要动手吗?”
赵仲带着侍卫们冲了过来,然后盯住了舍慧他们。
他竟然带了一把短刀,此刻短刀出鞘,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惜动手杀人了。
张八年带着人缓缓过来,深凹的眼睛此刻却多了些和气。
他带来的都是皇城司的好手,一看那冷漠的神色,就知道多半是见过血的。
舍慧皱眉看着这些,问道:“何事?”
张八年的性子阴沉,如果换一个人当面的话,他能一脚踢断那人的腿骨。
可方外之人,而且是汴梁有名的舍慧真人在此,他却不敢。
不但不敢,他还得挤出了一抹微笑,说道:“有人说真人……带人来这里闹……”
“一派胡言!”
舍慧的肤色本就是发红的,此刻更是成了深红色。
他冲着沈安稽首道:“沈道兄的道法高超,贫道自愧不如,这就回观里修炼,若有所成,当是道兄的指点之功。”
舍慧说完就大袖一甩:“回去!”
他当先而行,随后是舍情……
那些道人也纷纷跟上……
道袍飘飘,榆林巷的街坊们在看着。
赵仲和张八年也在看着。
然后众人齐齐回头看向了沈安。
“舍慧真人叫你道兄?”
张八年觉得这世界怕是有些混沌了,哪怕沈安说自己跟随老师学过炼丹,可那是炼丹大师舍慧啊!
他奉旨去出云观请教过几次,每次都得毕恭毕敬的。
可每次舍慧都是冷冰冰的,回答问题也是极度的不耐烦。
世外高人大抵就是这样,张八年每次都这样宽慰自己。
可刚才他看到的是什么?
一个下属悄然靠近他的身后,低声道:“都知,小人没见过舍慧真人,可听说真人对外人从不给好脸色,这……”
舍慧刚才对沈安的态度堪称是亲切,不,是亲热。
甚至带着些许的低姿态。
这哪里会是传闻中的那位真人!
张八年也觉得自己怕是眼花了,可他的眼绝对没花,否则皇城司都知的职位他也坐不稳。
看着那些道人的背影,张八年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
很痛!
“哎哟!”
这时前方的墙头上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接着就是摔倒的声音,以及叫骂声。
“叫你扶住梯子,你……你!”
“沈家是不是被砸了?”
“砸个屁!那些道士对他亲切的很!”
“啥?你眼花了吧?沈家和道士可没交情!”
“哎哟,我的腰,你自己看去。”
墙头上又多了个脑袋,却是王俭。
正好张八年的目光扫过那里。
王俭被这一眼看的浑身冰冷,然后脚下一滑,就胡乱伸手去抓墙头。
“救命!”
在跌落下去之前,他看到一个道士疾步而来。
道士到了沈安的身前,拿出一个小铃铛,然后毕恭毕敬的道:“待诏,观主说今日来的人多了些,恐惊了令妹。这是观主随身的三清铃,便给令妹把玩……”
这可是法器,沈安急忙推拒道:“这东西太贵重,还请收回去。”
你拿一个铃铛给我干啥?我又不抓鬼。
道士笑道:“观主说不值当什么,给令妹挂在门外听个响动也好。”
张八年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那凹陷里挤出来了。
赵仲开始是凭着勇气叫侍卫逼住了那些道士,等看到出来的是舍慧后,他的心跳一直都在高频率上。
及后平安无事,他也算是安心了。
可现在这个是什么?
三清铃啊!
这可是修道者的法器,做法事,降妖除魔都缺不得它。
若是拿出去卖的话,那些权贵将会为之疯狂。
可现在这个三清铃竟然就这么送给了沈安。
舍慧真人竟然说是送给沈安的妹妹把玩,当做铃铛挂着听响动。
无数目光在喷火,心中狂喊着:给我给我!
沈安接过了铃铛,微笑道:“那便多谢舍慧了。”
他回过身,见张八年和赵仲等人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这般模样作甚?”
沈安觉得这些人一惊一乍的,他顺手摇了一下小铃铛,然后就想起了僵尸片里的道人。
左手铃铛,右手桃木剑……大喊一声“定”。
“沈待诏……”
张八年一把抓住了沈安的手,沈安皱眉道:“作甚?”
这些人真是让人无语,特别是张八年,哪里还有皇城司都知的冷血形象?就满脸的茫然和惊讶。
张八年讪讪的松开手,沈安觉得这厮该走了,但主人待客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于是就说道:“辛苦张都知了,若是不弃,还请进家奉茶。”
这是客套话,张八年既然是奉命出来的,肯定要赶回去复命。
“好。”
张都知又恢复了那个阴测测的模样。
这货疯了?
沈安看了他一眼,却只得请客人进家。然后让姚链去找折克行,他担心折克行听到消息会去把出云观拆了。
进去之后,正厅还开着,只是曾二梅看着有些呆傻。
沈安冷哼一声,曾二梅才如大梦初醒般的抬头。
“郎君,那是真人啊!”
一家子仆役从开始的战战兢兢中恢复过来了,可也觉得自己怕是眼花了,先前泡茶什么的都是幻觉。
沈安看到陈二娘带着果果,两人鬼鬼祟祟的在墙角往这边看,就没好气的道:“不是真人难道是假人?泡茶去!”
庄老实也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瑟,站在正厅的外面,虽然是束手而立,可左脚却在微微的颤动着。
你瑟个什么劲?
沈安一个严厉的眼神甩过去,然后当先进了正厅。
“官家担心你,就派了我来,幸而……”
张八年本想说幸而舍慧心胸宽广,可转念一想自己去出云观求教炼丹事宜时的境遇,那个心胸宽广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沈安,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的道行比舍慧的还高?”
“什么道行?”
沈安随手把玩着小巧的三清铃,觉得倒是有趣。
赵仲口快,“那舍慧说跟你请教来着,还说你指点了他……”
张八年在盯着沈安的脸,连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都不放过。
他需要知道沈安究竟是不是道行高深的高人。
“指点?”
沈安回想了一下,觉得焦煤算是一项比较重要的东西,算的上指点,于是就微微点头,很不在意的说道:“那不算什么……”
张八年霍然起身道:“敢问沈待诏,是指点了什么?”
沈安瞥了他一眼,说道:“只是炼丹用的炉火,说了你也不懂。”
焦煤对于冶金的重要作用,这时候也只有那些炼丹大师和工匠们才会理解。
这才是高人啊!
张八年觉得平日里的那个沈安怕都是装的,实际上他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再一联想沈安说自己师从于邙山隐士,张八年恨不能马上就派人去邙山,把那上面的每一寸土地都搜索一遍。
沈安心中警惕,就说道:“我不会炼丹,不会法术。”
……
感谢‘猫鱼狗鱼都是鱼’成为本书盟主,爵士继续努力码字。
第155章 哥不是真人啊!
“叮叮叮!”
沈安摇晃着小铃铛,问道:“这声音小孩子喜欢不?”
张八回宫去了,正厅里只剩下了沈安和赵仲。
“肯定喜欢!”
赵仲有些艳羡的看着那个小铃铛。
传闻中这个铃铛能驱邪除魔,更能镇宅。
宝贝啊!
沈安随手就扔了过去,赵仲手忙脚乱的接住之后,心痛的道:“安北兄,要小心。”
这样的宝贝你随手乱扔,要是被我翁翁看到了,铁定会抽你。
“送你了。”
沈安起身出去,站在门外,冲着西边伸了个懒腰。
“安北兄!”
赵仲有些惶然的道:“这个我不能要。”
这东西扔出去满汴梁的人都会来抢夺,赵仲觉得太贵重了。
沈安伸懒腰时觉得肋部有些岔到气了,他活动着右臂,随口说道:“你还小,有这个东西能压一压,我百无禁忌,果果跟着我也不会担心什么邪祟……”
他回过身来,见赵仲低头,就说道:“感动个什么,拿着回去玩。好了,回去吧,好歹给你翁翁报个信,让他老人家放心。”
舍慧就是个化学家和冶金学家,这个铃铛的作用大抵就是听个响动而已。
赵仲抬头道:“安北兄,小弟……”
“滚蛋!”
沈安不喜欢听什么发誓诅咒,觉得都是牙痛的。
赶走了赵仲,沈安缓缓走下台阶。
庄老实站在台阶下,侧身弯腰,就像是迎接帝王驾临。
沈安皱眉道:“正常些,别疯。”
庄老实一脸敬畏的道:“郎君,您竟然是得道高人。小人以后一心侍奉郎君,只求等郎君举家飞升时,能让小人挂在后面。”
“挂在后面?”
“对。”
庄老实说道:“小人听道人说过,以前有人飞升,是连着宅子一起,连仆役都能抓着围墙飞上天去。”
前方的周二缩头缩颈的贴墙站着,还低着头,压根就不敢看沈安。
沈安进了厨房,曾二梅马上就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道:“万万不敢啊郎君,您是得道高人,要是让您做饭,奴死后怕没地方收……”
沈安怒了,就走了进去。
“郎君饶命!”
曾二梅一把抱住沈安的大腿,哀嚎道:“郎君,您是真人,真人进厨房,奴要被天打五雷劈……求郎君饶命啊!”
沈安一脸黑线的道:“放手!”
沈安怒气冲冲的进了后院,果果正拎着一根细竹竿打树干,见他来了就丢掉细竹竿跑过来。
“哥哥,你是真人。”
沈安抱起了果果,一看陈大娘竟然跪在了边上。
“郎君,奴此后当然照看好小娘子,只求郎君多多提携都督……”
周都督的名字很霸道,沈安问过周二这个名字的来由,周二说是在生周都督的前夜,他梦到了一个大将,醒来后陈大娘就临产了。
这也是神人托梦的一种表现吧。
只是沈安现在很烦躁。
他知道只要自己装个神棍的模样出来,靠着后世的东西就能获取无数的好处。
可那是神棍!
古往今来的神棍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神棍多半都是得意一时,可沈安要的是长盛不衰。
一旦被认为是得道高人,沈安以后的路大抵就被固定住了。
那样的日子是什么?
每日被人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可却不能去做实务,因为你是高人啊!
谁见过高人在朝堂上和人争吵,甚至是暴打同僚的?
谁见过高人说要领军北上,恢复幽燕的?
难道就安安静静的站在朝堂的一角,每天木然的看着历史继续推进,听着草原来的马蹄声越逼越近,长刀在头顶上闪光……
沈安打个寒颤!
他摇摇头,坚定的摇摇头。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他想起了自己在宋辽边境那条河边的话。
汉儿当有大丈夫!
“把人都叫来。”
稍后沈家人全都来了,包括周都督也站在前院。
沈安抱着果果站在前厅的台阶上,说道:“所谓的飞升,那得再等一千年以后,明白吗?”
“一千年以后?”
庄老实的眼中多了神彩,说道:“郎君,那小人这里一代一代的跟着沈家,一千年以后也能飞升吗?”
你们别纠结飞升了行不行?
沈安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千年后飞升,那是因为有了飞机,大伙儿有钱就能飞升。甚至你要是发达了,胆子也大,还能花钱坐飞船去太空中遨游一圈。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说一句行,那么以后这些仆役大抵就和家奴一般的忠心。
可我不想弄一群愚昧的家奴出来啊!
沈安有些惋惜,但却淡淡的道:“一千年以后,骨头都朽了,还飞升到哪去?”
一群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沈安牵马出来,然后出门。
沈安一路到了郡王府外,门子一见他就喜道:“沈待诏,小郎君刚才得了郡王的赏呢!”
沈安下马,随口问道:“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求见郡王。”
门子冲着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沈待诏说哪里话,郡王刚才说了,以后您来了只管进去,谁敢要通报就打断他的腿!”
那个老流氓!
沈安一脸黑线的进了郡王府,然后被领着去了赵允让那边。
冬天的郡王府没啥值得观赏的,几个小丫头在边上嬉戏,见沈安来了就惊呼一声,然后往后面跑了。
“这些都是郡王府的小娘子们,和贵府的小娘子经常玩耍。”
边上的仆役轻声说着,沈安微微点头,前方就是赵允让的地方。
“这个铃铛你确定就是舍慧真人的?”
赵允让拿着小铃铛,目视着赵仲。
边上坐着十余人,都是赵宗实的兄弟子侄。
赵仲站在前方,抬头道:“翁翁,孙儿亲眼所见。安北兄豁达,说我更需要这等东西来镇压邪祟,所以……”
“好一个少年啊!”
赵允让斜靠在榻上,左手拿着铃铛,问道:“他真是道法高深?”
他的声音中多了些不明的味道,好像是惋惜。
你就算是能白日飞升,在百官的眼中也只是个祸害,诱导君王不顾朝政,只想修仙的祸害。
这就是世俗界对方外的看法。
除非你能带着大家一起飞升,长生不老,否则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赵仲点点头道:“舍慧真人说的。”
赵允让就更惋惜了,他把铃铛小心翼翼的放在边上,然后看了子孙们一眼,正色道:“沈安若是想走这条道,富贵倒是有了,可以后的宦途却也艰难了。”
有个儿子面露喜色的道:“爹爹,那咱们家可就有了个真人好友了!”
“放屁!”
赵允让怒道:“真人真人,那有何用?”
说着他劈手就把茶杯扔了过去。
那儿子被热茶溅了一身,赶紧起身请罪。
沈安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尴尬的道:“这是聚会呢!那我先避一避。”
瞬间室内的赵家人全都盯住了他。
第156章 淡泊名利的沈安(为盟主‘缘来幸福’加更)
去别人家做客,竟然遇到当老子的教训儿子,还动了手。
这事儿有些尴尬啊!
沈安准备退出去。
“安北进来。”
赵允让坐直了身体,神色肃然的道:“十三郎和仲留下,其他的……滚!”
沈安赶紧贴着房门,看着老赵的子孙们飞快的冲了出去。
他走了进去,赵允让指指自己的身边,示意他坐下。
这可是罕见的待遇,不过沈安很坦然的就坐了下去。
赵允让把铃铛拿起来,微微挑眉看着沈安,问道:“真人?”
沈安摇摇头道:“真人只能在山里活着,俗世的腌让大罗金仙也只能堕落。”
赵允让的眉间多了满意,他点头道:“老夫多年的阅历,但从未见过你这等宠辱不惊的少年,难得啊!”
沈安摇摇头道:“宠辱不惊就不说了,不过却不肯去炼丹修道。”
赵允让仔细的看着沈安,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中多了欣慰,沈安起身拱手。
“好!”
赵允让面色泛红,喊道:“拿酒来!”
沈安告退,赵仲也跟了出来。
“安北兄,你和我翁翁说了什么?”
“你翁翁问我是想做庙里的木胎神像,还是想做快意恩仇的好汉,我说我想做好汉,在红尘里打滚。”
赵仲有些茫然,沈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真人真人,必须要不食人间烟火,否则何来的真人?”
赵仲站在原地,沈安也没管,只是往前走。
他希望未来的赵仲能专注于大宋的国事,而不是和现在的赵祯般的,整日就想着如何能延长自己的寿命。
铅汞铅汞,那不是神丹,而是催命符啊!
所谓的真人,必定是豁达的,必定是一尘不染的,看着世间的种种龃龉,却一丝一毫都不纳入心中。
红粉如骷髅,凡俗如幻影,一切只是过眼云烟。骄奢淫逸是过,甘于清贫是过。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平头百姓,生命从来都只是一个体验,未曾有过永恒……
而修道之人却能保守着灵台的清明,冷眼看着这个世界,看着日升日落如常,时光恍如凝固,可自己却渐渐衰老,然后感悟生命的意义。
那等人本就不该沾染红尘。
而沈安却想在红尘里好生打个滚。
他写了封信,叫人送去了出云观。
舍慧坐在丹炉前,正在琢磨着沈安给的焦煤方子,接过书信一看,却是沈安说自己并无道法,唯恐欺世盗名,请他在官家派人来询问时,就说自己只是给了他一份残缺的丹方。
“这……”
舍慧想起了沈安给的焦煤制作方法,那可不是什么残缺的丹方,而是炼丹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那么此事何解?
唯一的答案就是沈安压根不在意这些虚名,更不想用道法高深的名头去邀宠,从官家那里获得好处。
“好一个淡泊名利的沈道兄啊!贫道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他才将放下书信,外面就有人来禀告,说是官家派人来问话。
“让他来。”
稍后一个内侍进了丹房,问好就就说道:“官家想问问,沈待诏可会炼丹吗?”
“炼丹?”
舍慧认为炼丹不难,难的是器具和丹火。
而沈安的方子就是丹火的保证。
炼丹从柴火到炭火,至今已经多年了。
及至本朝初,煤炭渐渐的开始应用于各个方面,包括了炼丹。
只是用煤炭炼丹的话,烟尘滚滚,而且火力也不够稳定。
按照沈安的说法,一旦炼出了焦煤,那温度……别说是炼金,炼钢都没问题。
温度高,还稳定。
作为资深的热能专家,舍慧一琢磨,觉得这方子就是宝贝!
可汴梁周边好像就只有几个小煤窑,汴梁的用煤大多是从别处水运而来……
要仔细去探访啊!
“真人……真人……”
“啊!”
舍慧回过神来,就说道:“沈待诏修炼的乃是入世之道,却和炼丹无关。”
入世之道啊!
这个意思太明显了。
沈安这娃就是在红尘中玩耍的,不是正经道人。
内侍失望而归,稍后宫中得了消息,据说官家为自己失去了一位好道友而唏嘘不已,为此连午饭都没吃。
沈安好不容易得了安宁,可走在榆林巷中时,那些街坊的目光却不大对了。
“高人啊!”
能让舍慧上门做客的,不是高人是什么?
“哥哥,怕。”
果果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就拉拉哥哥的衣袖。
陈大娘跟在另一边,警惕的看着左右。
沈安看了看,看到了敬畏、好奇、羡慕、嫉妒……
人本就是这样,别人家有了好事,那关我屁事啊!
这只是看热闹,外加羡慕嫉妒恨罢了。
想想小时候,邻居家买了大电视,自家的却是小黑白,那种心理大抵就和现在的邻居们差不多。
但欲*望是人类前进的动力,没有欲*望的人生是什么?
咸鱼啊!
沈安笑眯眯的冲着邻居们点点头,心想你们赶紧努力吧,到时候把榆林巷变成汴梁最富有的区域。
到了那时,榆林巷的房地产肯定会直接飞升,转手一卖就能大赚一笔。
罢了罢了!
沈安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华夏人的传统观念里,啥都能卖,就是住所不能卖。
“待诏出门啊!”
第一个打招呼的人出现了。
沈安笑眯眯的道:“是啊!和妹妹出门转悠。”
问话的男子觉得自己得了头筹,顿时心中全是喜悦。
“待诏是去大相国寺吗?”
一个妇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可是和舍慧真人谈笑风生的大人物啊!
他会搭理我吗?
还是会不屑一顾。
妇人有些忐忑的看过去。
沈安左手牵着果果,冲着妇人笑道:“对,去大相国寺转一转。快年底了,那边热闹。”
妇人顿时觉得心中一松,一股子邻里之间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就说道:“那边的小偷和贼人多,待诏要看好了小娘子才是。”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心想人家可是待诏,外加道法高人,出门有没有事,只需掐指一算就得了,你多啥事啊!
“是啊!”
沈安感慨的道:“这世上最叫人痛恨的就是拐子,抓到打死勿论。”
“就是,那些拐子最可恨,丢掉孩子的爹娘那得多很伤心啊!”
“开封府的那些官吏也是酒囊饭袋,那些拐子和小偷怎么都抓不完,这是渎职。”
“对,下次遇到欧阳修,咱们得问着他……”
“听说欧阳修的眼神不好?”
“是不大好,上次骑马差点就撞到了我的摊子……”
“那他赔你了没有?大官有钱呢!你该躺地上,就说骨头断了……”
一场邻里之间的试探,最后演化成了一场八卦,早就离题千里了。
第157章 下狠手(为盟主‘守望幸福’加更)
今日恰逢大相国寺开放交易,万商云集,把整个寺庙都变成了超级大市场。
寺庙外面多有小摊,来逛市场的百姓和里面的商人不时来吃东西,生意好的不行。
“哥哥,有糖!”
到了这里,沈安担心遇到拐子,就抱起了妹妹,陈大娘专门拎东西。
果果搂着他的脖颈,指着前方的一个摊位嚷着。
“哥哥,有猫!”
“哥哥,好多东西啊!”
入眼所及处全是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此时沈安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词:繁华!
盛世方有繁华!
目前是难得的和平时期,虽然各处都有百姓在煎熬,可在京城汴梁,这里却是一片繁华。
沈安也放松了心情,跟着人潮进了寺里。
动物、日用品、字画……
大殿前全是摊位,果果欢喜的不行,这里看看,那里玩玩,然后又央求哥哥多买些。
沈安只是宠溺的应了,于是买的东西越来越多,陈大娘也拿不完,他只得雇佣了一个闲汉拿货。
等闲汉的手和身上都没地放东西后,沈安就带着果果去了寺里吃饭。
大相国寺里的饭菜很有名,沈安兄妹找到了那家有名的烤猪肉。
一个僧人站在烤架前,手舞足蹈的,那烤肉也在滋滋冒油,香味四溢。
稍后就得了,因为果果还小,沈安就给了她一小块。
吃了东西后,两兄妹逛到了更里面。
一些尼姑在廊道里摆摊卖针线绣品,生意特别好。
“有佛性的东西,买回家去给孩子用,佛祖保佑呢!”
几个妇人在排队,一个妇人带着个小男孩,她一边和身边的人说话,一边看着前方的人群,欢喜的不行。
那个小男孩不大安分,目光四处寻索着热闹。
他挣开了母亲的手,往右边的一个果脯摊子去了。
一个男子悄然跟了过去,就在孩子挤进了人群中时,他用左手从下面握住了孩子的下巴,右手不知何时多了块帕子,就往孩子的口鼻捂去。
他的手法熟练,一看就是老手。
他甚至很放松的在微笑着,就像是人群里的一个普通游客。
然后他就觉得腰部一痛,整个人就跌了出去。
人群被这一下扰动了,都下意识的往四面闪开。
那个孩子也在回头,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就见到一个抱着小女娃的少年冲了过来。
那男子刚想爬起来,少年一脚就迎面而来。
边上的人都侧脸过去,不忍直视。
这一脚直接就印在了男子的脸上,顿时鼻血就飙飞了起来。
“啊!”
男子的惨叫声刚出口,少年又是一脚。
边上的人刚回头,就见到了这一幕。
这一脚直接踩在了男子的小腿上。
咔嚓!
少年一脚踩下去,随即就抱着女娃回身,并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把她递给了一个妇人。
“啊……”
惨叫声惊破了繁华,四处的人都在往这边蜂拥而来。
这等大型商业活动自然有军士维持秩序,当即就开始拦截和疏导百姓。
等他们赶到现场时,也不禁为之咂舌。
地上一个惨嚎的男子;边上一个少年;周围一群议论纷纷的百姓。
好热闹啊!
一个都头走了进来,问道:“是何事?”
有人指着少年说道:“那人踩断了这人的腿。”
都头的眼睛一亮,心想这就是功劳啊!
“拿下!”
两个军士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沈安侧身道:“这人是拐子。”
他侧身过来,挡住了果果的视线,陈大娘赶紧抱着果果往后退。一直退到看不到那断腿现场的地方。
“何以见得?”
都头此时才看清了断腿男子的情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腿明显的从中间倾斜了,角度颇大。
这样的骨折……谁能治疗?
这人废掉了啊!
沈安指指男子说道:“他的手帕,上面定然有迷药。”
一张手帕就散落在边上,都头过去捡起来,然后嗅了一下,身体不禁晃动着。
“都头!”
两个军士就过去扶住了都头。
都头捂着额头道:“是拐子,拿住他。”
他深呼吸了几下,觉得清醒了些,就走过来说道:“你无事,不过报名来。”
大宋律法规定:有人在实施犯罪活动时,边上的人阻拦或是追捕都无罪,甚至杀了罪犯都无罪。
而见死不救者,见义不勇为者,按律属于违法行为,要受到惩处。
沈安说道:“某沈安,当朝待诏。”
“沈待诏?”
谁都没想到见义勇为的竟然是有名的沈待诏,边上的百姓都齐声叫好。
“踢的好!”
沈安笑道:“某也有妹妹,知道孩子被拐走的痛不欲生,所以遇到这等拐子,打死勿论!”
说着他走到了男子的身前,然后伸脚重重的踩了下去。
边上的人见到他下脚的地方,不禁都捂住了眼睛,男人们同时还夹紧了双腿。
“废掉了一个拐子?”
赵祯正在看丹书,可惜却不得要领。
“是的官家。”
陈忠珩说道:“今天是大相国寺开放交易的日子,沈安带着妹妹去逛……那拐子彻底废掉了,都不成人了。”
赵祯觉得他的话里好像有些悲伤的味道,就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可是有隐情?”
帝王的身边人不该有私情,最好是坦坦荡荡的,否则迟早会出事。
陈忠珩一脸纠结的道:“官家,那人的那个地方……被废掉了,说是成了一团肉糜。”
他的那个地方也被废掉了,而且很彻底,是被直接割掉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难免有些回忆之痛。
赵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然后说道:“大白天的有功夫去逛大相国寺……谁有他清闲?”
陈忠珩心中一动,就说道:“官家,沈待诏还年少呢!”
上次赵祯说过沈安的年纪不好升官,否则以后的史书上难写。
大宋某年某月,未成年的沈安一路飞升。等他成为宰辅时,竟然才二十余岁……
一个成熟的王朝,它的官僚体系必定也是成熟的,不会因为一两人而被撼动。
按部就班在许多时候不是贬义,而是褒义。
一步步的走上去,整个官僚体系才稳妥,不会被动摇。
所谓的甘罗十二为相的事儿不可能发生在成熟的王朝,那只是个笑话。
第158章 沈某人要做官了
“那少年……真是闲的啊!”
在赵祯看来,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职责。
“朕统御大宋,宰辅们调理阴阳,官吏们管辖万民……百姓各司其事,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人人都忙碌,就那少年清闲。”
赵祯甚至生出了些许嫉妒心来。
朕每日忙忙碌碌的,还得去后宫安抚那些女人,他怎么就能这么没心没肺的闲着呢?
陈忠珩谄笑道:“官家,换了旁人巴不得每日来上朝,他怎么就能这么自在呢?”
“是啊!”
赵祯也觉得有些好笑:“那肖青现在每日都来,就站在那里杵着,话也不敢说。我这里多久不顾着,竟然忘记了边上站着这么一个人。”
可肖青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这是一种磨砺。
人生需要磨砺啊!
他把这种无视看做是官家在有意磨砺自己,等把自己磨的圆滑成熟了,自然就是升官之时。
“郡王,那沈安竟然没有顺势而为,倒是有些小聪明。”
郡王府里,赵允良坐在榻上,身边站着两个侍女。
肖青见他只是看着手中的书,就微微俯身道:“郡王,刚才来了消息,沈安在大相国寺出手废掉了一个拐子。”
“哦!”
赵允良抬起头来,然后微微皱眉,边上马上有侍女捧来了茶杯。
他就着侍女的手喝了一口茶,说道:“一个拐子罢了,不值当什么,官家也不会给他升官。”
肖青的眼中多了亮色,声音也放低了些,“郡王,那拐子被他踩断了腿之后,他又一脚……啧啧!一脚废掉了子孙*根,据说全踩烂了。”
赵允良放下了书,沉吟道:“够狠的。”
“是啊!”
肖青见他赞同,就喜道:“若是在外面散播一番,他那心狠手辣的名头怕是就要背定了。”
赵允良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点点头道:“官家仁慈,可手下却有个狠辣的待诏,这事儿……有损名声啊!”
人一旦被定下了标签,此后再想挽回会非常的艰难。
而心狠手辣在官场上的另一个称呼就是……酷吏!
沈安要是顶着一个酷吏的名头行走,以后的宦途不会顺利。
肖青向前半步,又觉得太近了,有些侵犯了郡王的威严,于是再次退后。
赵允良看到了他的动作,心中微微点头,觉得这人值得重用。
上位者要用人,首要是看你是否听话和忠心,比如说史上那些有名的佞臣,难道君王不知道他们的劣迹?
当然知道,只是用顺手了而已,舍不得换人。
在许多时候,只是听话二字,就能让无数功劳化为乌有,在竞争中惨败。
“去吧,好生做,此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了这个消息之后,赵允良的心情好了不少,于是就起身在屋里走动。
这时一个仆役出现在门外,见肖青在场,就目视赵允良。
赵允良微微点头,肖青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已经被纳入了赵允良的心腹范畴。
门外的仆役这才说道:“郡王,刚来的消息,官家有令,让沈安兼了枢密院副承旨……”
肖青一下就喜道:“郡王,这是七品官,而且枢密院的副承旨不常设,这是官家觉着他烦了,干脆就启用了这个副承旨的职位,把他丢过去……”
枢密院的副承旨分为两种,一种是各房的逐房副承旨,八品官。比如说礼房的就是礼房逐房副承旨。
而这种不挂房的副承旨却已经多年未曾设置了,只是品级还好,七品,适合沈安目前的情况,不升不降。
赵允良点点头,然后找了幕僚来。
“……他就是赵允让那个老东西在外面的最大底气,没了他,汝南郡王府就是个摆设,什么权利都没有……”
大宋的郡王都是被猜忌的对象,要是还敢去抓权利,那就是作死。
赵允良自己装疯卖傻不就是为了远离威胁吗,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官家无子,在生出皇子之前,作为备胎之一的华原郡王府就得了喘息的机会。
赵允良的心情不错,于是就点点头,肖青接替他说道:“他离了陛下的身边下去做事,那样就好下手了。只要能压住他,或是让他名声扫地,那汝南郡王府也会跟着倒霉。”
幕僚们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其中一人面露回忆之色,然后一拍大腿,嘿了一声,说道:“郡王,这职位是好官职啊!”
大宋的官职实在是太多了,若非是审官院或是流内铨的资深官吏,旁人都很难一一理清。
所以一群人正在乐滋滋的说着倒霉催的沈安,只觉得眼前都在发亮。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棍子敲打在他们的头上,一下让人的眼前发黑。
赵允良的目光一转,喝道:“说清楚。”
那个幕僚才发现自己犯了众怒,他起身道:“郡王,这个副承旨,他……他是哪一房都管啊!”
枢密院四房,副承旨哪一房都能管。
“嘁!”
众人一阵奚落,有人说道:“都是小官而已,做事就不怕。”
赵允良点头道:“先前他在朝中游荡,不做正事,所以也抓不到把柄,可如今却不同了……”
他缓缓看向幕僚们,说道:“枢密院上下对他多有不满,此次算是送羊入户口……”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传来,郡王府的上空仿佛都多了些阳光。
……
“啥?”
沈安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忠珩。
“枢密院副承旨?”
陈忠珩微微点头,沈安苦着脸道:“我得罪过韩琦,他现在虽然不是枢密使,可枢密院全是他的心腹,官家这是要送羊入虎口吗?”
枢密院全是韩琦的心腹,这话把韩琦给坑惨了!
陈忠珩一脸黑线的道:“不学无术,胡说八道!”
沈安怒道:“老陈,你这是觉着我要倒霉了,来看笑话的吗?”
陈忠珩仰天长叹了一声,沈安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货咋就像是窦娥一般的呢?
“官家还给你留着待诏的位置……”
陈忠珩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的道:“官家知道你仇人多,加上沈卞的影响,所以就担忧你下去吃亏,这才给你留了待诏的位置,可你这个人啊……”
得!
沈安觉得理亏了,就喊道:“老实!”
门外的庄老实刚听了一耳朵,正好听到还保留着待诏职位的时候,听到喊声就进来。
“郎君。”
喜事啊!
郎君不但有了实务,而且官家眷顾,竟然还留着待诏。
大喜事啊!
庄老实脸上的喜色都掩不住了,陈忠珩指着他说道:“看看,连庄老实都知道是好事,就你挑剔,官家的一片好心都被你给糟蹋了。”
沈安讪讪的道:“我这里也没啥好东西,钱财官家不缺……”
陈忠珩再次想出手打死他。
哪有臣子送钱给帝王的,这丢人都丢到大食去了。
“这不快年底了,家里做了不少香肠和炸丸子,老实去找二梅,给装半车送进宫去。”
陈忠珩一脸不屑的道:“官家哪会稀罕……”
他一边说着不稀罕,一边在狂咽口水。
眼前的这位可是炒菜的大师,他送出手的食物,怕是连官家都要心动一二。
他前脚一走,后脚沈安就急吼吼的冲去找老包。
副承旨是干啥的,宋庠这人的尿性如何……
他需要摸清楚,不然怕下去被坑了。
第159章 下马威,杀威棍
“这是个好职位。”
包拯细心的解释道:“副承旨通掌四房事务,上面的就是都承旨杜子陵。杜子陵在枢密使之下,掌管着整个枢密院,没工夫来理会你……懂吗?枢密院四房,你就是头目。”
沈安只觉得心潮澎湃起来,心想官家对我真是不错啊!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喜悦,包拯一巴掌扇过来,沈安一低头避开,包拯指着他喝道:“忘了告诉你,枢密院此次清理了四房的逐房副承旨……你将直接和四房的主事接洽,就一个唐仁和你有旧,你要小心被人给害了。”
中间少了逐房副承旨作为缓冲,一出事就是直接亮刀子,没有回旋的余地。
枢密院里,韩琦的故旧很多,而现在的枢密使宋翔也是不冷不热的……
这个副承旨的压力很大啊!
办理好手续后,沈安才施施然的去了枢密院。
门子很热情,但那眼中的光芒让沈安感到有些熟悉。
榆林巷里的那些街坊看热闹的时候就是这模样。
打吧,闹腾吧,越热闹越好啊!
最好是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才进门沈安就觉得味道不对了。
他先去了宋庠的值房外面请见。
这是规矩,至于见不见那是宋庠的事儿。
一个小吏出来,淡淡的道:“相公正在看公文,下次吧。”
这个熟悉的口吻和言辞让沈安觉得自己身处后世。
随后他去求见都承旨杜子陵。
杜子陵四十余岁,那眉头好似永远都在皱着,一脸的心事重重。
“沈安啊!坐。”
杜子陵愁眉苦脸的道:“枢密院四房的逐房副承旨相互勾结,截留了不少耗费,官家大怒……”
我去!
沈安没想到自己的任职竟然是在这个基础上。
四个逐房副承旨竟然勾结一气,这个案子可是不小。
但外面却没啥风声,可见是被压下去了。而这就意味着案子的性质很恶劣,恶劣到了要封锁消息的程度。
“你年轻,好好做。”
杜子陵掌管枢密院的日常工作,忙的不可开交,所以只是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散了。
沈安到了自己的值房,然后有小吏进来。
“小人张六福见过承旨。”
小吏二十余岁,看着眉眼通透,显然是个人精。
张六福一进来就开始洒扫,边洒扫边说着枢密院的一些事。
“……吏房江邵江主事是个好人……兵房的曹云曹主事……”
“!”
才说到这里,房门被人给推开了,一个脸上有横肉的官员走了进来。
“某曹云,你是……”
这人看似惊讶,可眼中的骄横却瞒不过沈安。
“在家也这样吗?”
沈安淡淡的问道,同时伸出手去。
张六福没注意,他在看戏,想看看这位新来的副承旨是什么成色。
曹云愕然道:“家里?什么家里?”
门外悄然来了一些人,这些人都站在墙边和窗户边,彼此都在忍笑。
曹云可是枢密院的特殊存在,本来这次他就想往上升一升的,也有人在帮忙使劲,可最终还是来了个沈安。
这就叫做虎口拔牙啊!
夺人官职,那几乎和杀人父母差不离,曹云来此的用意就是先声夺人。
也就是……杀威棍!
大家纷纷侧脸,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沈安看了张六福一眼,淡淡的道:“沈某问你……在家里也是这般不敲门,不打招呼就进长辈的房间吗?”
曹云的脸一下就通红了,那脸上的横肉颤动着,看着格外的凶狠。
“就凭你也敢说是我家的长辈,沈安,就凭这,某今日就能打你个满脸开花!”
曹云的眼中闪过了得意,然后握紧了拳头。
他觉得自己占据了道理,今日沈安将会灰头土脸。
“你还觉着自己有理了?”
沈安缓缓起身,眼神冷冷的看着曹云,说道:“沈某身为你的上官,今日刚来就任,你不问而入,谁教你的规矩?”
曹云听到外面传来了的声音,就知道有不少人在偷听。
此刻他若是输了气势,以后再面对沈安时就会低一头。
这是抢了我官职的小子啊!
曹云觉得一团火就在胸口那里燃烧着,就怒道:“就凭你吗?”
要动手了!
张六福下意识的往后退,等见到沈安反而前进一步时,不禁在心中苦笑着。
那曹云是大汉,你只是个少年,你这是不知死活呢!
“没错。”
沈安近前一步,说道:“沈某是你的上官,你该敬重,可你却不告而入,高声喧哗,咆哮上官的值房……”
曹云被他的气势一逼,不禁就退后了一步。
沈安冷冷的一笑,说道:“谁教你的规矩?谁把你这等不懂规矩的人提拔上来的?”
“你!你!”
曹云的气势一滞,指着沈安缓缓后退。
沈安伸手拍掉他的手,森然道:“就凭一个不告而入,沈某就敢说你没家教。你是哪年考中的进士?说出你的考官是谁,沈某去问问他当年是怎么取的你……”
“你……你血口喷人!”
这话题扯到了主考官,性质就有些严重了,可曹云却无力反击。
他面色涨红,想呵斥,却被沈安脸上的冷意被吓住了。
“你握紧了双拳,这是想动手吗?”
沈安再向前一步,冷冷的道:“你看着凶神恶煞的,辽人来时你可敢直面他们?”
曹云的嘴唇蠕动着,他想反驳,可沈安当朝弄疯辽使的事儿早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他敢吗?
肯定不敢!
沈安的身体微微前俯,沉声道:“你握紧双拳,这是要动手吗?那你还等什么?”
曹云再退一步,脸上的骄横荡然无存。
他觉得自己在沈安的咄咄逼人之下,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沈某自嘲闻鸡起舞,你以为真是花拳绣腿吗?”
沈安指着门外说道:“沈某看着年少,可却不是谁都能威吓的,至少你不行,滚!”
曹云面色惨白,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
两边的人看到他差点一跤跌在地上,不禁都低呼了一声。
枢密院的大刺头、皇后娘娘的亲戚,竟然被新来的副承旨给收拾了?
曹云站稳了,就冲着里面喊道:“外面说你心狠手辣,有本事就去北边,去杀辽人,那某还佩服你是条好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连退了几步。
沈安缓缓出了值房,看了左右的人一眼,淡淡的道:“你怎么知道沈某没有杀敌?”
曹云讶然,然后大笑道:“你吹嘘的模样……呃!”
他停住了大笑,因为沈安的手一动,一个琥珀雕像就从手中垂落。
琥珀雕像被手中的丝线拉扯着,来回摆动。
“这是……这是辽人的饰物!”
边上有人惊呼道。
辽人认为琥珀就是佛血,所以一旦拥有琥珀饰物,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不会放弃。
这琥珀雕像看着光滑圆润,定然是被经常把玩的老物件……
曹云是兵房主事,自然知道这个。
所以他骇然看着沈安,想起了他上次的北行。
那一次回来之后,沈安的妹妹就得了个县主的称号,而沈安也得了个同进士出身……
是什么功劳让他得了那么多好处?
不言而喻,必定是和辽人那边有关系。
他的气焰渐渐消散,两边的官吏也渐渐低头。
沈安目光转动,淡淡的道:“此刻正是做事的时辰,你等莫不是无所事事了吗?”
众人纷纷拱手告辞,再也不见来看热闹时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第160章 帝后斗法
枢密院很庞大,职权很繁琐,一般人要是做枢密院的大管家,大抵会被弄晕头去。
可杜子陵却把这些繁杂的事务梳理的井井有条的。
“咱们这边算是好的,三司那边更是繁琐。王安石即将进京,度支使马上要换了,宰辅们对他颇为看重,此次正好有机会一试成色……成,则是未来的宰辅备选……不成……”
不成就会泯然众人矣,远离主流政坛。
宋庠指指虚空,杜子陵点头道:“王安国已经进京了,是准备明年的考试,王家一门都学问高深,名门啊!”
宋庠笑了笑,说道:“你去忙吧。”
从未有什么名门,有的话也会被人拆散了,否则就是世家的雏形。
而世家却是大宋忌惮的势力,一旦成型,不但官家要喊打,群臣也会喊打。
杜子陵对此心知肚明,回到值房后,就有人来打小报告。
“……曹云去拜访沈安,两人发生了争执,曹云被赶了出来……”
杜子陵的眸色微冷,然后轻轻摆摆手。
等来人出去后,他冷笑道:“那曹云是皇后家的亲戚,沈安吃撑了才会去主动得罪他。”
“……曹云经常吹嘘自己的出身,说是皇后的亲戚……”
张六福小心翼翼的在说着,可沈安只是漫不经心的起身出去。
“待诏……”
副承旨是实职,可待诏却更清贵,所以一个称呼就暴露出了张六福是个老油条的本质。
沈安走到了门外,静静的思索着。
张六福现在把肠子都悔青了,可却没后悔药给他吃。
先前沈安伸手,那是要茶水,可他却准备看热闹,顺带避祸……
“你是谁的人?”
沈安突然问道。
张六福的身体一个哆嗦,说道:“小人……小人是待诏的人。”
沈安摇摇头道:“你不是我的人。”
“待诏。”
作为小吏,张六福必须要在枢密院里找到一位官员作为自己的上官。没有上官的庇护,除非他没有上进心,一心只想混日子,否则他将会在倾轧中成为炮灰。
“小人是您的人。”
沈安微微昂首,淡淡的道:“你该是官家的人,要站稳了,若是站不稳,摔跤了可没人会去扶你一把……”
张六福束手而立,唯唯称是。
沈安回身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站队是好事,但你得有不站队的实力,就算是吵架厉害也行。你有什么?”
张六福摇摇头,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油滑。
“油滑!”
沈安一个词就点出了他的秉性,这份眼力让张六福彻底慌了,他强笑道:“待诏,那曹云乃是皇后的亲戚,枢密院大多知道。他平时有些跋扈,小人不敢招惹他,否则皇后那边……”
沈安叹息了一声,觉得韩琦和宋庠对枢密院还是疏于管理了。
张六福偷瞥了他一眼,说道:“他官位不高,所以才怕。”
官位低了可以肆无忌惮,用不着忌讳什么,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若是官位高了,比如说当年仁宗的那位‘温成皇后’的伯父,就为了给他升职,仁宗被包拯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
张六福低声道:“待诏,曹云怕是会去找人啊!”
沈安笑了笑,说道:“他找的那人却管不到此事。”
他们说的是皇后,张六福本是好意提醒,见他不买账,就躬身告退。
出了值房,转过了这一片之后,几个小吏堵住了张六福。
“他怕了吗?”
“没。”
“……”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曹云可是出去了,气势汹汹的,到时候消息传到皇后那里,只是一句话的事,你们的那位沈待诏怕是就要倒大霉了。”
“弄不好只能在枢密院待一天,然后就被赶了出去。”
“那以后他哪还有脸在京城待着!”
“所以我劝他别和曹云闹。”张六福苦笑道:“可人家就觉着自己无所不能。”
“能?能什么?皇后的脾气……”
几个人相对一视,都微微摇头,觉得沈安要倒霉了。
皇后可是英武过人,当年宫中有人谋逆,就是她镇定自若的带着人平息了叛乱……
这样的皇后,皇帝也得给几分面子。
“你又要换上官了。”
几个小吏打趣了张六福一番,然后各自散去。
沈安的第一天很是平淡的收场了,他甚至都没有召集四房的主事来开个见面会。
在出去的时候,一路遇到的官吏看着他都在笑。
幸灾乐祸,或是说看热闹的笑。
唐仁追了上来,低声道:“待诏,那曹云真会去诉苦,皇后那边……”
沈安摇摇头,说道:“不必管。”
他很淡然,可大家却都认为他在强作镇定,于是就更乐呵了。
杜子陵听说了只是点点头,而宋庠压根不在乎。
两人都觉得沈安第一天来就有些刺头的倾向,弄不好就会惹的皇后出手。
皇后出手也只是枕边风,一般人不怕,还能梗着脖子说我是忠臣,大家也会为之鼓掌欢呼。
可沈安……谁会为了他鼓掌欢呼?
真要把他调离枢密院的话,宋庠和杜子陵都不会拦着。
那个刺头啊!走了最好!
……
曹皇后却有些在乎。
晚饭之后,消息终于传到了她的耳中。
“这第一天就拿我家人来作伐,欺人太甚了!”
宫中的夜晚实际上很没趣,脑子抽抽的就喜欢来个歌舞什么的,然后第二天群臣进谏又闹个灰头土脸。
一句话,俺们做臣子的可以夜夜笙歌,可你皇帝就不行,你得做明君,要老实。
赵祯很少弄什么歌舞,所以晚上不是处置政事,就是看看书,然后就找人去交公粮。
一般这种时候皇后不会来,所以在看到皇后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后,赵祯就有些欢喜的道:“天冷,你怎么来了?”
曹皇后笑道:“臣妾知道官家晚上会饿,早就叫人弄好了东西温着。”
“果然是贤妻啊!”
赵祯喜欢吃宵夜,可却不大吃,因为怕耗费。
一碗羊羹吃的他眉开眼笑的。
曹皇后知道他喜欢这一口,所以等他吃完后,才说道:“官家,臣妾今日想说些外朝之事……”
仁宗靠在椅背上,回味着美味,说道:“你说。”
旁人没资格说朝中之事,可皇后却不同。
曹皇后的眉微微一挑,英气自然勃发,让赵祯看呆了一瞬。
“官家,我家有个亲戚叫做曹云,在枢密院做事。今日那沈安一去枢密院,就拿了他作伐……臣妾知道这事不该干涉,曹家也不会去干涉,所以就想请官家叫人传个话,就说家中会斥责曹云,请他安心。”
说完她就抬头看了赵祯一眼,神色坦然。
曹彬是开国名将,其后人多半荣养,也就是给荣衔,给钱,但就是不给权。
可这样的人家底蕴却不可小觑,若是倾力对付沈安,沈安怕是要焦头烂额,成为炮灰。
而曹皇后把姿态放低了,只说斥责曹云,则更是以退为进。
果然是曹彬的孙女啊!
兵法传家的女人,自然不同凡俗。
赵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道:“沈安……那少年本是不愿去枢密院,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副承旨能做些什么,还和陈忠珩抱怨来着……”
下面站着的陈忠珩心中暗自叫苦,心想官家你和皇后斗法,捎上我是啥意思?
但他只能露出了微笑,表示确有其事。
曹皇后静静的听着。
“此次枢密院四房的逐房副承旨相互勾结,贪腐了一大笔钱。人被拿了,钱被追回来了,可那四房却乱了,这时候派谁去能稳住?”
赵祯看着自己的皇后,微微点头道:“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少年。”
第161章 正面人物沈待诏(为白银盟主‘也许那是幸福’加更1)
天色有些阴沉。
“这天冷的够呛,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了!”
枢密院的门子跺跺脚,然后看看右边,政事堂的门子同样在大门外站着。
两人相对一视,然后都站直了身体。
官吏们开始蜂拥而来。
“沈待诏来了吗?”
枢密院的人在进门前都会这么问一句,然后没事的就在门外磨蹭,想看看沈安的模样。
得罪了曹云,皇后那边自然会收拾你,而且女人报仇可是从早到晚,今天就该是见血的时候了。
“还没来。”
门子也不厌其烦的在回答着。
“沈待诏来了吗?”
吏房主事张文悄然问道。
门子早已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闻言他微微低头,然后微微斜着脸看向张文,轻轻的摇摇头,恍如密谍接头。
“还没来?”
户房主事江邵笑眯眯的问道。
门子依旧是摇头。
“他不敢来了吗?”
曹云来了,他一脸得色的看着门子问道。
门子堆笑道:“没,得罪了曹主事,他怕是不敢来了。”
门外和门内站着不少人,曹云扫了一眼,然后说道:“本来无事,这是何苦来哉。”
唐仁来了,他板着脸走了进去,曹云挑眉道:“不等等?”
唐仁回头,那张往日堆笑的脸上竟然全是愤怒:“等尼玛!”
骂人?
官员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骂人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见到平时的马屁精唐仁竟然敢冲着曹云喝骂,边上的人都呆了。
唐仁这是要为沈安出头啊!
可曹云却不是善茬,众人一看,这人竟然已经一脸狰狞的握拳走来。
大家散开了些,把场地让给两个即将开片的家伙。
门子也在边上看着,在场的就他可以说是全无利益纠葛,全程看热闹都没压力。
打啊!
他笑眯眯的抬头,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人。
“沈……沈待诏……”
走向唐仁的曹云止步了,然后缓缓回身。
那些官吏都纷纷看向了沈安。
“啊……”
沈安打了个哈欠,果果有些受凉了,昨晚他守到了半夜,就凌晨时睡了大半个时辰。
他揉揉眼角,还好,没眼屎。
然后他眨眨眼睛,看着前方的人群问道:“这是在等谁呢?”
人群没出声,沈安摇摇头,见唐仁已经挽起了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就问道:“惹到谁了?”
唐仁强笑道:“没事,闹着玩呢!”
沈安目光转动,看向了曹云。
“你想打架?正好沈某想活动手脚,来,咱们俩在大门外来试试?”
今天早上他没练武,身上有些发痒,说话间就在转动着手腕和脚踝。
这话里的挑衅和羞辱的味道很浓,可曹云想起了昨天的那个琥珀雕像,就缓缓摇头,边上的官吏们失望的发出了哎的一声。
叹息声中,沈安淡淡的道:“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等什么?不干活就想白拿俸禄吗?”
此刻他最大,所以轻轻一番话,这些官吏们马上就拱手请罪,然后纷纷进去。
曹云被晾在了外面,他突然说道:“就在上午!”
众人都减缓了脚步,看着沈安超过去,然后嘀咕着。
“曹云说就在上午,那皇后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那是,曹家现在就是荣养,可却不能任人踩踏,不然可就要被认为是没落了。”
“开国名将,当今皇后的家,不容挑衅!”
“连枢密使和都承旨见到曹云时都会给个笑脸,他沈安就敢喝骂,哎!少年人胆大妄为啊!”
“……”
沈安来到了值房,张六福已经在洒扫了。
“待诏……”
张六福觉得还是旁观吧,否则他的身体太单薄,不小心就会被灰灰了。
沈安坐下,开始查看相关的资料。
枢密院四房各有职责,他需要一一理清。
时光流逝,枢密院内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宋庠看到几个小吏在院子里往大门方向看,就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子陵站在他的身边,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说道:“相公,那曹云已经使人去转告了皇后,今日怕是会有雷霆下来了。”
宋庠才想起此事,他微微摇头道:“北望江山……他沈安好大的口气,我枢密院掌大宋军事,反而成了这句话的陪衬……不必管了。”
这就是不干涉的态度,随便宫中怎么折腾沈安,老夫就当没看到。
杜子陵叹道:“他还说了什么……汉儿当有大丈夫,大宋当有大丈夫……咱们不是大丈夫吗?”
两人的话题一转,开始说着朝中之事。
这个上午枢密院的工作效率大概是最低的,许多人都心不在焉,不时借口去茅厕。
“还没来吗?”
曹云和几个小吏就站在能看到大门的角落里,他有些急不可耐。
“曹主事,沈安今日可会被赶出去?”
“肯定!”曹云笃定的道。
“那他还敢来?不怕丢人吗?”
曹云冷笑道:“他这是想着能侥幸呢!”
一个小吏堆笑道:“您家可是开国名将,宫中的圣人也是您家的,他到哪侥幸去?咱们今日就看曹家的威风了。”
几个小吏吹捧了他一番,这时一个小吏突然喊道:“来了!”
曹云的精神一振,抬头一看,就喜不自胜。
大门外进来了一个内侍,这内侍神色倨傲,身后带着几个随从,目光微微扫过前方。
“任都知,怎么劳动了您啊!”
曹云疾步过来,脸上的每一块横肉都带着笑。
这位乃是曹皇后身边的内侍头领任守忠。
任守忠的目光冷清,淡淡的道:“圣人昨夜有些受凉了,就派了某来,沈安何在?”
这是要搞事啊!
曹云兴奋的脸都红了,说道:“某带都知去。”
任守忠微微点头,看都不看边上那些小吏一眼。
宋庠和杜子陵得了消息就出来看了看,然后摇摇头,各自回去。
沈安要滚蛋了,好事啊!
两人心中轻松,枢密院的官吏们却兴奋了起来,纷纷把手中的事丢下,都往沈安的值房去了。
上官见呵斥不管用,自己也心痒难耐,就装矜持的骂了几句,然后就背着手,踱步而去。
曹云带着任守忠到了沈安的值房外,就喊道:“沈安,出来!”
沈安在里面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等看到任守忠时,就皱眉道:“宫中人?”
任守忠点点头,沈安看了曹云一眼,说道:“这气势汹汹的,是他的靠山?”
周围渐渐涌来了官吏,大家见沈安还是淡然的模样,都暗自腹诽着。
你装什么镇定,等会儿任守忠自然会收拾你。
瞬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曹云兴奋的不能自已,呼吸咻咻。
任守忠微微皱眉看着沈安,沈安却很坦然的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还有公务。”
任守忠缓缓看向了曹云,说道:“沈待诏来枢密院,这是官家的决断,是英明的决断……”
啥?
这话不对啊!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曹云脸上的红色刷的一下就变成了惨白。
“任都知……”
任守忠就是曹皇后的人,他来了就代表着皇后亲临。
曹家是武将出身,从曹彬那一代起就习惯了护短,所以曹云才敢在枢密院跋扈些。
可你说什么……英明的决断。
既然英明,那沈安自然就是正面的。
那我呢?
“我呢?”
曹云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第162章 这是在不务正业啊(为‘也许那是幸福’加更2)
曹家是顶级权贵家族,还是后族,权利是不能沾染了,可这个权利指的是重臣。
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谁都知道,所以曹家有些人就在下面任职,曹云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出色的那几个之一。
这样的子弟自然是要护着的。
所以曹云才敢有恃无恐。
所以宋庠和杜子陵才撒手不管。
所以枢密院的官吏们都在等着看沈安的笑话……
于是任守忠来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皇后大怒,自然要给你沈安一个大大的教训,让你知道汴梁城的水有多深,以后你该谨言慎行……
可刚才任守忠说了啥?
沈安来枢密院,这是官家的决断,是英明的决断!
众人都看向了沈安。
沈安神色淡然的负手而立,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他刚才在里面整理四房的资料,思路被这一下给打断了,有些恼火。
曹云的面色惨淡,期冀的看着任守忠,希望他能当面呵斥沈安。
“你……”
任守忠看着曹云,皱眉道:“圣人说了,曹家人要踏踏实实的做事,要谨守本分。”
周围的官吏都惊呆了。
这是皇后?
这就是那位传闻中杀伐果断的皇后?
这话形同于呵斥,就只差说曹云跋扈了。
可曹云宁可任守忠说自己跋扈,却不愿这样憋着。
你曹云不老实,不踏实,不本分!
这话就像是巴掌,一下下的扇在他的脸上。
周围官吏的目光渐渐变味了。
你不是说自己能搬动皇后来吗?
皇后的人来了,可却是在斥责你。
那么沈安呢?
沈安你也得斥责一下吧。
任守忠仿佛没看到这些古怪的目光,他对沈安点点头,微笑道:“圣人说了,沈安不错。”
啥米?
周围那些官吏的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皇后娘娘,您这是唾面自干啊!
才将呵斥了曹云,转脸就对沈安夸奖有加,这是皇后?
沈安拱手道:“多谢娘娘体恤,下官有机会进宫谢恩。”
除非是皇帝驾崩,或是垂帘听政,否则外臣哪有机会见到皇后啊!所以他这话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任守忠微微点头,然后拂袖而去。
“不对,他的眼神不对劲,看着有些恼火。”
有眼尖的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这是……皇后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那么今日的这一出大逆转就好解释了。
皇后依旧是那个皇后,依旧杀伐果断。
可官家却出手了。
沈安觉得这是预料中的事儿,所以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微微皱眉,觉得这群官吏当真是闲的发慌,就喝道:“都回去做事!”
他转身进了值房,众人渐渐散去,只有曹云呆呆的站在那里。
“下雪了!”
不知何时,雪花缓缓飘落而下。
嘉三年冬,汴梁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没有征兆的来了。
张六福敬畏的看着沈安,然后怯生生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待诏……”
沈安在做表格,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干活。
这是恨上我了?
张六福现在只想撞墙,好弥补自己先前的畏缩。他觉得沈安不会再看重自己了,以后他将会成为一个打杂的小吏,没多久就在枢密院这口深井里沉底了。
“去找唐仁来!”
沈安没抬头的吩咐着。
“啥?”
张六福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沈安会晾着自己,直接用冷漠让自己绝望。
沈安抬头,不悦的道:“是你的耳朵不好,还是我支使不动你了。”
张六福瞬间就冲了出去,甚至都忘记了反手关门。
一阵冷风吹着些雪花飘了进来。
沈安起身走到门外,正好看到曹云那步履蹒跚的背影。
他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然后看了看。
果果在家该欢喜了吧?
“待诏……”
唐仁来了,他笑嘻嘻的道:“某今早起床就听到鸟叫,果然是有喜事,待诏高明啊!”
这人还是习惯性的要吹捧上官一番。
“好好说话!”
沈安见到他在谄笑,就觉得这货真的不适合在礼房。
两人进去后,沈安指着桌子上的表格问道:“高丽使者每到一处,地方官必须出迎,并款待,这是谁的规矩?”
是这个?
唐仁对此很熟悉,就说道:“高丽那边也款待咱们的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事儿在他看来不算什么,所以觉得沈安的第一把火算是没烧起来。
沈安缓缓的说道:“他们是走登州那边吧?”
唐仁点头道:“那边最近。”
从登州出发,可以先到高丽,然后顺着海岸线摸过去,直至倭国。
唐仁觉得沈安大抵要重新选一个契入点了,就准备回去。
“待诏,小人告退。”
沈安压压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幽幽的道:“这是在搞迎来送往,不务正业啊!”
唐仁一听就懵了,说道:“待诏,高丽和咱们交好,好得很,这是必要的礼仪啊!”
哥,这是友好邻邦,你千万别去得罪他们啊!
沈安摇摇头,说道:“是别国重要还是大宋重要?”
“该停了。”
沈安随即就写了奏疏,然后叫来了张六福。
张六福现在是越发的恭谨了,沈安觉得自己是在熬鹰,只是看他有没有这个造化。
他屈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沉吟道:“接待使者,这是中枢之事,地方官掺和什么?”
张六福不解沈安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但他看到唐仁的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人精的属性就发作了。
这是让我去散播消息?
他低头道:“待诏,他们都说小人的消息灵通……”
我可以去传消息!
沈安微微点头道:“灵通就好,去吧。”
这是要告诉枢密院上下,我沈安来这里的第一把火就要烧在高丽人的头上!
服不服?
这个气魄很大,可唐仁却把担心都写满了脸上:“待诏,三思啊!高丽使者肯定会来枢密院……”
你会碰壁的,接着高丽使者会来找你的麻烦。
沈安淡淡的道:“为了大宋,我个人的荣辱算的了什么。”
这个比装的很好,唐仁感动的道:“待诏放心,下官和您共进退。”
稍后枢密院都知道了一个消息。
“相公,那沈安竟然要拿高丽人开刀?”
杜子陵惊讶的道:“他才将从皇后的手中逃过一劫,这接着就想动高丽人,相公,此事他怕是想差了,要碰个头破血流啊!”
皇后的退让只是一时,你沈安最好老实点。可你竟然不消停,接着要抽打高丽人,这个……真是没朋友了啊!
宋庠是宰辅,值房里烧的是最好的炭火,无烟的。
他把毛笔搁在笔架上,然后揉揉眼睛,含糊的道:“官家对枢密院有些不满,而沈安却是个不安分的……你明白了吗?”
杜子陵点点头道:“官家是让他来搅动一番。下官当年在乡下见到那些人熬煮猪食,那味道难闻,可农户却要不时搅动一番,那味道就传到了猪圈里,那些大猪小猪都嗷嗷叫着,精神百倍……”
“你啊你!”
宋庠笑了起来,指了指杜子陵说道:“你这话太促狭,把枢密院那四房官吏都比作了猪,若是被他们听到,少不得要在背后骂你了。”
杜子陵淡淡的道:“他沈安事前没有和某交代,若是出了事,那就别怪无人为他说话。”
随后消息竟然传到了高丽使者金诚道的耳中,但他只是轻蔑的说道:“一个少年人,新官上任就想拿此事作伐,咱们不必管,宋皇自然会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