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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全文阅读

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41章 玩什么不好

    沈安带着妹妹和儿子出门溜达,稍晚在州桥会和了赵顼和一个男子。

    男子三缕胡须,看着温文尔雅,拱手行礼,“白逊见过沈龙图。”

    沈安拱手,“见过白侍读,幸会。”

    果果站在沈安的侧后方,脸上薄纱垂落,福身行礼。

    “果果,花花呢?”赵顼很是好奇果果今日出行竟然不带爱宠。

    “花花最近喜欢在毛豆那边。”

    狗是最敏锐的,家中有了孩子,它会小心翼翼的看着。

    赵顼点头,问道:“那绿毛呢?”

    那只贱鸟让人头痛,果果苦着脸道:“绿毛昨日说坏话,被哥哥罚关笼子两日。”

    呃!

    赵顼心中暗爽,却一脸纠结的道:“别担心,明日就出来了。”

    活该!

    他偏过头就笑。

    那只贱鸟的嘴真的贱,开口就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偏生在果果的面前装出一副很乖很纯洁的模样,否则沈安早就一刀剁了它。

    大家混在一起,缓缓在州桥附近游荡。

    “见过沈龙图!”

    “是果果小娘子!”

    “……”

    沈家发家的开端就是在州桥,许多小贩都认得他们兄妹,一时间各种美食都被送了过来。

    果果只是拿了两样,很是乖巧的没给钱,赢得了一阵“果果小娘子真是大方。”,‘果果小娘子真是可爱’的赞美。

    这种时候给钱就是打脸,所以不给钱反而是正确的。

    一行人最后寻了家酒肆,随行的侍卫头领陈全进去,直接就包下了整个酒肆。

    掌柜和伙计战战兢兢的来了,以为沈安是要做什么大事。

    “无碍,上了酒菜就别管了。”

    沈安笑眯眯的模样让白逊有些迷惑。

    这是传闻中的沈安?

    不像啊!

    稍后酒菜上来,赵顼举杯,沈安举杯,很有默契的喝了。

    大家喝着酒,聊着闲话,渐渐的赵顼就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面。

    “……君臣之间可近,却不能太近,这是文相的看法,沈龙图如何看?”

    白逊看来真是文彦博的粉丝,今日赵顼带他出来,大抵就是想让沈安鉴定一下此人,然后他再酌情使用。

    未来的帝王需要班底,而在潜邸时的旧人最占便宜。所以最近想挤进庆宁宫的人不少,但赵曙却不肯放开口子,所以还是那么一些人。

    这位白逊就是难得的新人,看着气度不错,至少在卖相上比沈安强多。

    果果带着芋头在对面吃甜食,沈安看了一眼,微笑道:“君臣之间的距离,近之不逊,远之则怨罢了。”

    白逊正在举杯,闻言就笑道:“是啊!”

    赵顼的面色僵硬,觉着沈安要开始了。

    果然。

    沈安举杯一口干,然后说道:“新政的根本在于官吏,这是老生常谈。可某听闻你甚是推崇这句话,可有什么见解吗?”

    白逊微笑道:“底下的官吏良莠不齐,新政施行下去就容易出岔子……”

    白逊在继续说,可沈安已经听不下去了。

    干巴巴的一堆东西说出来,找不到依据,只是觉着理所当然。关键是没有建设性的建议,就是口炮。

    儒家发展到现在,渐渐的有些宗教的味道了。为何?因为这条道被老夫子的信徒们走偏、走窄了。

    “……所以要严厉吏治,要……”

    赵顼在仔细的听着,沈安叹息一声,摆摆手,打断了白逊的话头。

    白逊正说的精神,被打断后就觉着不舒服,真想喷沈安一把。

    “干巴巴的说一堆,不如去下面走一圈。”

    后世的老人家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一群蠢货冥思苦想,觉着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可最后全是扑街货。

    赵顼看来对此很有兴趣,可见最近没少被这个白逊影响。

    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不扭转赵顼的念头,等它渐渐发酵后,以后会很麻烦。

    “儒学千年传承,至今渐渐繁琐。”

    沈安把杯子递过去,赵顼下意识的就给他倒酒。

    “夫子当年的一番话被后人解释来解释去,竟然有了自己的血肉,恍如释道。”

    这便是儒教的原型。

    “夫子的本意是什么?”

    沈安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呃!

    赵顼和白逊齐齐发楞,让沈安不禁就笑了。

    “你等琢磨先贤学问,初心为何?”

    学习之前……后世的小学生都得被老师教导学习的目的,可你看看这两个,懵逼了。

    “学习之前不找到目的,学什么?”沈安觉得很好笑,“如此某来说吧。天下人读书的目的,大部分是为了做官,这个没错吧。”

    白逊点头,这让沈安对他的看法好了不少,“可为何做官?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还是为了升官发财?某看后者更多些。”

    白逊沉默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千年来,那些先贤在注释夫子的话,他们是以什么为目的?以自己的喜好为目的。后人一一按照这些注释来施行,结果如何?”

    沈安举杯,白逊不禁跟着举杯。

    一饮而尽后,沈安看着赵顼,饶有深意的道:“结果就是治乱循环。几百年就要来一次,每一次都是生灵涂炭,在那些战火纷飞中,所谓的先贤学问何在?”

    “在!”沈安自问自答道:“先贤的学问依然融入了我等的血脉之中,可治国要的是明确的说法,而不是云山雾罩,更不是什么道德高深的学问,那些东西修身修心有余,治国……本朝有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此言一出,流毒无穷。”

    “沈龙图!”白逊抬头,目光炯炯的道:“那是……”

    “那是什么?”沈安觉得这种观点很可笑,“论语治天下,什么叫做天下?”

    赵顼的眼睛亮了,他听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天下……”

    白逊从未自己思考过这些东西,有些茫然。

    “天下就是万物的总称,但天下最重要的却是人。人有千百种,但根基是何?根基乃是提供赋税的百姓。百姓是根基,中间就是士绅,士绅有学识,却贪婪。再往上就是权贵官员,这些人手握重权,却代表着各等人的利益……比如说新政实施,权贵官员们就开始了站队,从而就有了党争。”

    沈安想起了后世的革新,各种矛盾争执,嘴仗都打了许久。

    “这就是天下,治理这样的天下你靠半部论语?这是宰辅能说的话?”沈安觉得赵普的本意不是指半部论语就能治理天下,而是在说论语以及儒家经典的重要性,可你是宰辅啊!

    “宰辅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效仿。正如同当年真宗皇帝的劝学诗,赤果果的把读书变成了收割钱财女人的工具,某……”

    沈安真的想骂人!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只有黄金屋,此言一出,天下人就会用这等话来鼓励读书的子弟,你要好生读书,以后做了官自然美女钱财都应有尽有。在这等氛围之下出来的官吏,屁股都歪了!”

    后世不管是哪个国家,在孩子读书时都会用向好的理由去熏陶他们,这是在打基础。

    可这个大宋的皇帝和宰辅们却用金银财宝,用美酒美人来蛊惑人读书。

    扯淡吧?

    可这是真的。

    宰辅在喊话:半步论语就能治理天下啦!

    于是一群人蜂拥而去,在论语里寻找治理天下的道理。

    皇帝在喊话:想发家致富,想左拥右抱吗?来吧,来读书!

    于是天下人蜂拥而去,在书本里寻找钱财美人。

    这就是大宋,从特么根子上就出了问题的大宋。

    “读书本来就是……”白逊本来满肚子的话,可被沈安一番分析之后,他发现那些话好像有破绽,“读书……”

    “读书本来是什么?”沈安不客气的道:“读书就是为了钱财美女?这样氛围熏陶出来的读书人,可能承担治理天下之责?”

    “大宋从开国就没好过,太宗皇帝之后,吏治渐渐糜烂,及至先帝时,大宋已然重病缠身,于是先帝令范文正和富相等人行新政,可却失败……这就是目前的天下,这个天下该如何治理?”

    沈安一拍桌子,“要治理天下,就得要躬身。”

    白逊突然问道:“那要如何读书?”

    这个问题问的宽泛,沈安却从容的道:“立场,也就是屁股,看你坐在哪里。在读书时你要有自己的立场。比如说宰辅们读书,立场是什么?自然是大宋。官员们读书立场是什么?是升官发财,是自己的职司……谁在读书时想的是百姓?”

    白逊一怔,赵顼却已经明白了,他摩挲着酒杯,有些恍然大悟的道:“一句话,一个道理,要去解释和学习,你得有个出发的地方,出发的是百姓还是权贵,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

    呯!

    沈安一拍案几,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读书时你得有立场,你得有个出发点!立场错了,读书越多,为害就越大!”。

    掌柜闻声从外面想冲进来,被陈全冷冷的逼退了。

    沈安的一番话不但让赵顼恍然大悟,也让陈全暗惊不已。

    从未有人从这种角度来解析天下,更没有人敢指责赵普的话,和真宗皇帝的那首诗。

    可沈安就指责了,而且指责的无可挑剔,让人如醍醐灌顶般的清爽。

    是了,读书时抱着升官发财的想法,这样出来的官吏能有几个是好的?

    边上的侍卫一脸懵逼,低声道:“沈龙图的这番话是何意?”

    陈全淡淡的道:“开宗立派的意思,振聋发聩的意思。”

    侍卫探头看了里面一眼。

    赵顼一脸兴奋,仿佛是挖到了一个金矿。

    白逊面如死灰,大抵就是信仰破灭的绝望。

    而沈安却在饮酒,神态从容。

    玩什么不好,玩屠龙术,后世老人家的著作随便弄几篇来就能让你们扑街!

    ……

    还有两更。

第1542章 喊打喊杀

    百年大计,教育第一。

    一个国家想持续发展,发展教育就是头等大事。

    大宋的教育……一言难尽。

    每年考科举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年轻人带着对钱财美人的憧憬想走过那条独木桥。

    “沈安说要躬身而行,而不是捧着书本,或是与道人僧人一般的沉思,他说什么……治国从来都无需闭关,只需下去多看看,多问问。一国之要,首在弄清楚当前的最大问题,其次就是根据这些问题下去探寻答案。”

    赵曙的神色古怪,他没想到儿子出门一趟,回来竟然大发感叹,还说什么以前读书的方式错了。

    “他说读书要设立立场,就是你是谁,你为何读书。”

    赵曙问道:“那你呢?”

    赵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臣最早读书是觉得日子无趣,从书本里去寻消遣。后来读书就会想到大宋的种种,可臣却觉着自己没站在百姓的一边,而是站在了一个模糊的地方,那里有权贵,有官吏,有士绅,有许多人,就是百姓少了些。”

    赵曙摇摇头,觉着儿子还是太嫩了些。

    从此刻开始,赵顼就频频告假外出。

    庆宁宫中的侍读们对此很是头痛,只有白逊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他却不说。

    每做一件事,每做一个决定之前,要下去调查清楚。

    这是施政的首要。

    那种蹲在衙门里,和一群大腹便便的官员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大多是馊主意,有毒。

    所以你要学会躬身行事。

    秋后的日子很是惬意,税收进库,三司的日子好了许多,韩绛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今年能结余多少?”

    宰辅们最关心这个,结余的越多,保障就越多。

    韩绛矜持的道:“今年怕是要上百万贯了。”

    “好!”

    韩琦欢喜的道:“记得前年才结余二十余万贯吧,这才两年,就增到了百万贯,可见大宋处处都是蒸蒸日上。”

    赵曙也很欢喜,念及宫中需要翻新的地方,不禁心动了。

    “宫中有些地方破旧不堪,朕想着要不明年就修补一番吧。”

    建造是不可能建造的,但是修缮一番如何?

    赵曙有自己的小金库,但大规模花用也得宰辅们同意。

    这个听起来很可笑,但确实是如此。

    “每年结余增加,朝中若是遇到事也无需从别处筹措,宫中若是差钱,三司也愿意出些。”

    韩绛的态度堪称是历任三司使中最好的一个,让赵曙龙心大悦。

    没办法,以前三司穷,每每遇到差钱的时候就会打官家小金库的主意,天长日久,把官家都弄穷了。

    所以这事儿大家都心中有愧,现在官家只是想修缮一番宫殿,谁也不会反对,否则良心会痛。

    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韩绛提及了另一件事,“陛下,商税年年增加,有人建言,说商人们如今花钱大手大脚,奢靡之风从汴梁刮到了南方,商人们竞相攀比,一掷千金,可见商税有极大的增长余地。”

    他抬头,神色有些纠结。

    “此事臣不知利弊,但……结余却让臣心动了。”

    赵曙也心动了。

    “商人这般有钱了吗?”奢靡之风不可起,这是赵曙的认知。

    但凡王朝末年,不管是权贵还是豪商都会竞相攀比!

    竞相攀比,这几乎是一个亡国之前的标准。

    “前唐时,自开元始,权贵豪绅竟然攀比,奢靡的让人惊叹。”韩琦显然对这类人没什么好感,“安禄山之乱后,国家衰微,按理应当上下同心,励精图治。可依旧是奢靡无度,至此前唐再无幸理。臣以为,该加!”

    提及商人,大伙儿都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喊打喊杀。

    “臣附议!”

    那些商人太嘚瑟了,该加税,用税收来调节他们的财富。

    赵曙点头,“此事再议议,若是无错,年前就定了。”

    富弼见赵顼一直沉默,就出班说道:“臣记得大王于商贾颇有些见解。”

    这是示好,让赵顼出来展示一番自己的见识。

    赵曙含笑道:“他还年轻,哪里懂的那么多。”

    皇子出阁听政,所谓听,就是带着耳朵来,却没让人你说话。

    被点名后,赵顼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要谨慎,要先查清楚。”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做事要沉下去,要对准受众群体去调查。

    这是沈安一直推崇的做事方法。

    赵顼随后就告了假,一路去了沈家。

    “增加商税?”

    沈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商税关系到大局,增减都要仔细思量,多番考证……朝中这个态度轻浮了吧?起因是什么?”

    “说是商人太过奢靡。”连赵顼都有些幸灾乐祸,可见这个大宋虽然商业发达,但士大夫们的骨子里依旧看不起商人,不,是要打压商人。

    重农抑商,这是千年来的国策,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这是作死啊!”沈安淡淡的道:“有钱是好事,花钱没人管你,可你别嘚瑟。这人吧,越嘚瑟就越容易倒霉,这不就来了。不过奢靡的只是少数,朝中要以此来衡定商税,却有些过了。”

    赵顼点头,“我准备各处去看看,看看商人们如今的模样。”

    “好。”这是好事,沈安举双手支持,“做事要沉下去,没有查验就没有资格发言,这是某一直坚持的观点。你下去好生看看,大有裨益。”

    “是。”赵顼被沈安影响的比较深,最近沈安又给他讲了一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道理,现在就是实践的好时机。

    赵顼带着随从融入了汴梁城中。

    他没入宫之前经常到处跑,对汴梁比陈全他们还熟悉。

    他第一站去了码头。

    有了吊车之后,码头的苦力就少了些,按照沈安的说法,吊车增加了生产力,但却减少了就业。

    “见过大王。”

    苏义认识赵顼,见他来了,就警惕的四处看看,担心有刺客。

    赵顼笑道:“我只是来寻些商人说话,你无需管。”

    苏义点头,赵顼问道:“今日来的船是哪边的?”

    码头边上靠着几艘船,都是一个船东。

    “那个谢金成,来自于庐州。”

    一个胡须凌乱的商人正在船上指挥伙计搬运货物,看着脾气不大好,动辄喝骂。

    赵顼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谢员外。”

    谢金成抬头,见是个年轻人,就不耐烦的道:“某忙,无事且让让。”

    赵顼笑了笑,就站在边上,看着他喝骂伙计。

    稍晚货物全数上岸,谢金成骂骂咧咧的道:“狗曰的,弄了这个吊车倒是好,就是得多交钱,弄出来的那人是穷疯了不成?就不能少要些?”

    吊车很方便,虽然收费,但比之以前全靠人力搬运货物时便宜了许多。

    所以这人的牢骚有些过分了。

    “谢员外,饮酒。”

    谢金成吸吸鼻子,回身就走了过去。

    赵顼就坐在边上,身前有两碟子肉,一碟猪头肉,一碟白切肉,还弄了两个蘸水,外加一壶酒。

    “多谢了。”谢金成坐下,一口气喝了两杯酒,这才开始吃肉。

    他吃的狼吞虎咽的,甚至还在喘息。

    这人莫不是饿死鬼投胎?

    陈全在边上踱步,死死的盯住了他。

    “谢员外的生意很大啊!”赵顼举杯,“好几条船,这一趟下来能挣到不少钱吧?”

    “狗屁!”谢金成放下筷子,“某不是说你,这几船货都是绛州枣,每石只能卖四百文,可某进来就是一百余,难啊!”

    赵顼微笑道:“那一石就有两百多文的利钱,为何说难?”

    “一船能运多少?”谢金成没好气的道:“这一趟跑下来,也不过是能挣几贯钱罢了,回头这生意不能做,真的不能做了。”

    “也能挣不少吧。”赵顼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少说能挣百多贯呢。”

    “呵呵!”谢金成冷笑道:“你只看到了这些,税呢?”

    “过税千钱二十,住税三十,加起来五十,不高吧。”

    两个税种加起来也不过是百分之五罢了,真心不算高。

    谢金成吃了一块毛都没弄干净的猪头肉,然后咽下去,觉着有些刺咽喉,就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赵顼,“你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吧?没吃过苦,没去过远处,所以某不怪你。”

    他低下头,双肩耷拉着,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消失了。

    赵顼问道:“某看你愁眉苦脸的,为何?”

    “你可知某这一路过来要交多少钱吗?”谢金成抬头,讥笑道:“从庐州到汴梁上千里的水路,某这一路遇到了二十余处关卡,每一处都得交钱……过税和住税算什么?那一路的杂税才是大头。”

    “那么多?”赵顼给他倒了一杯酒,“不是说地方鼓励商贾吗?”

    “那是要税,有税就是政绩,那些官老爷们恨不能把我等都剥光了,好换取自己的官帽子。”提及官员,谢金成明显的带着不满和愤恨。

    这便是民怨!

    赵顼不动声色的举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可汴梁不少商人却说官府很好……这是为何?”

    “哈哈哈哈!”谢金成大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一下一下的喘息着,“那些是豪商,豪商的背后都有人,谁敢去收他们的杂税?不但不敢收,正税只要他们认识人,都能少交。”

    赵顼点头,起身道:“多谢谢员外相告。”

    随后的几天,他就在汴梁城中四处游走。

    “这也要交钱?”

    一个老农带着自家养的几只鸡进城贩卖,在城门处被拦住要钱。

    “当然要交!”商税务的小吏冷着脸伸手。

    老农悻悻然的交了钱,等小吏走后,对跟来的孙儿说道:“先前该低头快走的,哎!”

    赵顼就站在城门外,看着这一幕默然。

    陈全低声道:“大王,还出城吗?”

    “出!”赵顼的眼神坚定,“在皇城中看不到这些,还得到下面去,去和百姓在一起,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

    还有一更。

第1543章 让你们全吐出来(为新盟主‘绝望的飞刀’贺,加更)

    赵顼失踪了。

    赵曙面色铁青的把张八年骂了个狗血喷头,旋即召见了沈安。

    “他说是去什么……调查,去百姓中,这是你的主意?”

    “是。”沈安没想到赵顼竟然一去就是五天,信讯全无。

    “皇城司的人丢失了他的踪迹,你去查。”

    赵曙冷冷的道:“邙山军的斥候天下无双,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春哥的确是个大杀器,可这个大杀器只能侦测敌军的动向,对于友军没用。

    沈安苦着脸出了宫,有内侍在等候,“夫人问大王的安危如何。”

    所谓夫人就是赵顼的正妻向氏。

    “无碍!”

    沈安很笃定,内侍回去转达了这话。

    “沈龙图说是无碍!”

    “那就好。”向氏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了一件半成品的手绢,笑道:“沈龙图乃是我朝名将,他说无碍,想来大王定然无事。”

    可名将也不好找人啊!

    现在又没有定位系统,更没有寻人启事。

    沈安站在汴梁城城外,很是惆怅的道:“为了安全着想,连悬赏都不能,怎么找人?”

    他一旦悬赏,说是找到大王者赏金多少,回头赵曙和高滔滔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那是主动暴露目标,赵顼真的要危险了。

    别怀疑那些反对新政的家伙的决心,一旦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灭了赵顼这个新政的狂热支持者。

    所以还是慢慢寻摸吧。

    沈安冷静了下来,“某让他去城镇调查,他说过三天必回,既然没回来,要么是遇险,要么就是觉着找到了好东西……他的身边有陈全带着的几个侍卫,除非是遇到有预谋的截杀,否则不会遇险。那么……去,让兄弟们顺着打听过去。”

    邙山军的乡兵们换了便衣,沿着那条路线开始打探消息。

    “大王曾经在这里吃过饭,还问过掌柜的生意和交税之事。”

    这是很偏僻的一家酒肆,里面连羊肉都没有,全是猪肉和鸡鸭肉,而且那味道让沈安连吃的**都没有。

    “大王吃了半只鸡,喝了一碗酒水。”

    黝黑的桌子上全是污渍,很难想象养尊处优的赵顼能安然坐在这里吃了半只鸡。

    好事。

    沈安出了酒肆,看着前方的那条小路,问道:“前方是什么地方?”

    掌柜被带来了,看着凶神恶煞的他,此刻老实的和一只鹌鹑似的。

    “贵人,前面就是材树村。”

    “这名字太霸道了。”

    材树村的谐音很霸道,可一见却很惨。

    百余户人家散落在平原之上,还有条小河就在村边。

    村里的屋子看着破破烂烂的,连村头的一条癞皮狗都瘦的脱了形,一看就是妥妥的营养不良。

    癞皮狗叫唤了一声,黄春扔了一块肉干过去,癞皮狗冲过去一口咬起了肉干。它转身咀嚼,咽喉里还发出了低嚎。

    沈安下马,吩咐道:“来几个人就好了,其他的在外面等候。”

    他带着人进了村子,不用找,就循着声音去了。

    过了前方的屋子之后,右转就就是一片空地,这里大抵是村民们晒粮食的地方,很是平整。

    一群农人就蹲在那里,而在前方,脏兮兮的赵顼站在石碾上,正在说话。

    “……为何不多养些鸡?”

    “喂不起。”一个老农咳嗽一声,吐了一口浓痰,摇头叹息,“年轻人,养鸡不是赶出去就能吃饱了,你若是把鸡赶出去觅食,不是饿死就是被蛇虫给咬死。”

    呃!

    这个就是生活经验了。

    “养鸡要喂食,自家都吃不饱,拿什么喂它?只能养几只下蛋鸡罢了。那鸡蛋还能换钱。”

    “那为何不多养些?卖蛋也好啊!”赵顼觉得这等事儿该支持。

    “要缴税。”老农不屑的道:“但凡卖东西都要缴税,你不知道?”

    赵顼才将知道,所以很是纠结。

    “那若是不交税呢?”

    他觉着自己触摸到了些东西,很激动。

    沈安也很激动,带着人退到了边上。

    “若是不交税,那咱们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自然不怕。”老农不耐烦了,起身道:“家里说是没活,可蹲在这里没事做也是浪费粮食,回家躺着去。”

    “就是,躺着饿的慢,出门饿的快。”

    “回家回家!”

    赵顼赶紧说道:“这边马上发东西。”

    老农又蹲了下去,咳嗽道:“发什么?这次可不能再发那等干饼子了,里面有土,吃了拉不出屎来。”

    操蛋啊!

    沈安无语,他没想到赵顼竟然是靠着这等招数来收集民意。

    “就干饼子,要不要?”陈全这几天的变化也很大,首先是脏了,其次就是很绝望。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待了两天,赵顼说不要花钱太多,否则百姓不会讲真话,于是他带着人跑去最近的一个镇子里买了这种干饼子来,连他们都是吃这个。

    这干饼子很便宜,可里面竟然掺杂了许多东西,陈全发誓自己曾经吃到了干草。

    老子不是牛啊!

    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愿意再过下去了,可大王都吃,他能不吃吗?那回头高滔滔能亲手撕了他。

    农户们得了干饼子就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然后彼此得意洋洋的对视,大抵是想说赵顼是个棒槌,莫名其妙的问些话,然后就给好处。

    “某最后再问问,若是不收你们的商税,那你们想做什么?”

    “养鸡养猪,什么都养,还能种东西,值钱的都种。”

    “这样吗?”赵顼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沈安留下了五十余人在附近蹲点,自己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家中后,沈安叫人去报信,“就说大王找到了,安全,明日应当就能回来。”

    他派了人在外面就是准备拦截的,若是赵顼还想浪,就直接弄回来。

    “郎君,来了不少人呢!都带着厚礼。”庄老实悄无声息的出现了,“竟然还有送金银的。”

    那么好?

    沈安眯眼道:“谁?”

    “都是商人。”

    “不收!”沈安冷笑道:“奢靡无度说的就是此辈,他们是在作死呢!”

    庄老实去了门外,倨傲的道:“我家郎君说了,奢靡无度说的就是你等,这是作死!”

    大宋不是大明。

    大明中后期的商人真的有钱,两淮一代的盐商们恨不能用金箔来擦屁股,奢靡的连皇帝都比不上。

    可那是大明,官商勾结的大明。

    而这里是大宋。

    宰辅们正准备抓几只鸡来杀杀,这些豪商们的鼻子尖,嗅到味道不对就慌了。

    第二天赵顼就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回去洗漱了一番,更衣沐浴后就被捉进了宫中。

    高滔滔粉面含怒,见他好歹没受伤,也没少胳膊腿,这才怒道:“出门也不知道多带些人,还有,为何去了那么久?也不怕我和官家担心吗?”

    赵顼赶紧认错,一番话没把高滔滔劝好,反而把她说的眼泪汪汪的。

    “想当初生你的时候……”

    赵顼想原地爆炸,却不敢。

    女人念叨起来的时候,那就像是洪水过境,谁拦谁倒霉。

    “大王,官家召见。”

    赵顼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

    一路到了前面,宰辅们也在,见他进来都板着脸。

    韩琦皱眉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大王却是孟浪了。”

    “是。”这个错赵顼是要认的。

    但反过来他就说了自己的发现,“陛下,商税不能增!”

    “为何?”赵曙知道他下去的目的,所以很是从容的道:“你下去查到了什么,说说。”

    “臣在汴梁城中和城外查了许多地方,从商人到百姓都仔细询问了,臣发现,大宋目下是富者愈富,贫者欲贫。为何?因为税。”

    赵顼无需看什么笏板上的提示,胸有成竹的道:“臣在汴梁问过许多商人,他们都说生意难做,不少人说若非是没有别的路子,定然丢了生意。”

    “嗯?”韩琦觉着这个有些夸张了,“为何?大宋商税年年增加,这说明商贾们挣钱了。”

    “韩相有所不知,商贾们是挣钱了,可大多是维系生活罢了。”

    “那奢靡的是谁?”曾公亮最反感那等花钱如流水的人。

    “是豪商!”

    赵顼说道:“在大宋挣钱最多的就是他们,中下商人们却只是维持罢了。他们心甘情愿的缴纳过税和住税,可商路就如同是虎狼之路,一路上各种苛捐杂税让他们苦不堪言。陛下,臣这里有个表。”

    杂学最喜欢用表格和图形来说事,赵曙点头,赵顼就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张表,说道:“臣在汴梁城中走访了二十七个商人,他们来自于各地,生意也各自不同。他们把自家做生意的各种税费都列了出来,臣算了一下,有一成五。”

    “一成五?”韩琦伸手,“臣冒昧。”

    赵顼把表格递了过去,韩琦接过来,几个宰辅都聚在一起看。

    表格很清晰,左边是商人的货物总价值,上面是缴纳的税费,一目了然的在最后平均了一下。

    “一成五,这般高吗?”赵曙被震住了。

    “这只是汴梁,若是其它地方的商人,交的还多一些。”

    赵顼看着他们,想起了他们高坐朝堂之上,一拍脑袋就想出了各种主意,不禁摇头。

    这样不行啊!

    “胆大妄为!”赵曙最后才看到了这份表格,他也怒了。

    “地方搜刮了苛捐杂税,一是要政绩好升官,二是私下鲸吞了,于是这些抱怨都归于朝中,归于陛下,好处却被那些官吏给吞了。”

    赵顼继续说道:“臣下去到处看了看,以为商税不可增,反而该把那些苛捐杂税都给废除掉,谁再敢在地方设卡收钱,一律拿下。”

    他杀气腾腾的道:“非常时刻,要用非常手段,臣建议一律发配。”

    赵曙捂额道:“果然是贪婪!”

    韩琦问道:“那些豪商呢?”

    “豪商?”赵顼想起了那些豪商的豪奢,不禁就动了些心思,大抵是腹黑的那种,“每一个豪商的背后几乎都有人,不是权贵就是官员,他们的货物在各地运送,地方上的官吏哪里敢拦截他们?甚至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伤感的道:“陛下,中下等商人老老实实地交税却依旧被苛捐杂税压榨,可那些豪商却往往能偷逃商税。所以他们的生意天然就能挣钱,为何?少缴税!”

    赵曙难得看到儿子伤感的时候,心中不禁就怒了。

    他更愤怒的是豪商们的贪婪,以及官商勾结。

    “查!张八年呢?”

    官家发怒了,赵顼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心中却在大笑。

    奢靡吧,得意吧,这下让你们全数吐出来!

    ……

    感谢书友‘绝望的飞刀’的盟主打赏,求个月票。

    第五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544章 清廉如水,重罚

    皇城司出动了。

    一时间京城豪商人人自危。

    “沈龙图救命啊!”

    皇城司第一天就带走了十余个豪商,偷税漏税证据确凿。

    那些还没被查出来的慌了。

    “不见!”

    沈家大门紧闭,沈安据说是要辟谷三日。

    “他若是要辟谷,为父就把这大鼎给吃了。”

    越发干瘦的赵允良跌坐在蒲团上,手中的拂尘甩动,很是不屑。边上有个青铜大鼎,里面堆满了香灰,此刻上面插着三炷香在燃烧着。若是被沈安看到了,定然会大呼国宝,然后派出闻小种来盗了去。

    赵宗绛木然道:“爹爹,今日天气甚好……”

    “那就去走走。”

    赵允良舔舔嘴唇,“让他们弄些干粮,就粥吧。”

    赵宗绛绝望的点头,心想粥可不是干粮啊!但能多喝一顿粥也不错,于是他就去吩咐了厨房。

    “郎君,有人求上门来了。”

    两个商人上门来了,却是和郡王府有交情的。

    赵宗绛弄清楚了他们的来意后,就回去禀告。

    “爹爹,他们偷税了。说是能免除发配和牢狱之灾的话,他们愿意给……”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赵允良问道:“一千贯?”

    赵允良摇头,他一心想给子孙积攒家业,可一千贯也太少了吧?

    这是打发乞丐呢!

    随后赵宗绛让人去交涉。

    “说是最多给五千贯。”

    “好,仲矿的学费到手。”赵允良笑吟吟的很是满意。

    赵宗绛说道:“此事要找谁?”

    “找沈安,为父这里有幅好字画。”

    “爹爹高明。”

    于是赵宗绛就去了榆林巷。

    榆林巷里,沈安和韩绛在交谈。

    “此次是想要钱还是要命?”沈安问的很直接。

    韩绛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要钱。那些豪商把控的生意关系民生,若是全数没收了,怕是会动荡不休。”

    他看了沈安一眼,说道:“豪商们若是来寻你……若是能拿到二十万贯,老夫家中的字画给果果三幅,回头官家那里老夫为你请功。”

    三幅字画!

    沈安的眼睛一亮,想到事后还有请功,这个划算。

    他淡淡的道:“若是超过了二十万贯呢?”

    大宋的百姓还在贫困线上挣扎,豪商们却恨不能用金箔来擦屁股,这就是自己寻触霉头。

    “郎君,华原郡王府来人了。”

    那话儿来了啊!

    沈安微微一笑,“韩相避一避?”

    韩绛起身道:“弄个屏风,老夫想听听你的手段。”

    这个旁听费呢?

    沈安真想要一笔旁听费,可韩绛据闻没什么钱,家里还管得严,出门喝个小酒都扣扣索索的。

    稍后赵宗绛来了。

    “见过沈龙图。”

    “哈哈哈,见过小郡王。”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宗绛微笑道:“家里有两个亲戚做生意,这不就有些小麻烦……呵呵呵!”,他呵呵笑了几下,见沈安木然,就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开出了条件,“听闻令妹喜爱书画,正好郡王府有幅好字画……”

    啊啊啊啊……

    沈安瞬间就想把屏风给掀翻了,然后把韩绛赶出去。

    那么好的行贿机会,竟然有人在边上见证。

    他想吐血,但却很是正义凛然的道:“小郡王看错了沈某,从小家父就教导沈某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不义之财万万不可取,字画还请小郡王带走。”

    啧啧!

    这正气多的都满溢了啊!

    赵宗绛心想谁不知道你沈安就好这一口,装什么菩萨啊!

    “沈龙图,那字画可是……”

    “住口!”沈安厉喝道:“沈某从不受贿,莫要用你家的东西脏了沈某的手!”

    呃!

    赵宗绛仔细看着沈安,发现他一脸正气,眼中还有怒火,不禁迷惑了。

    难道是误解他了?

    “沈龙图,那此事……”

    行贿不成,这事儿赵宗绛觉着没戏了。

    可沈安却叹息一声,“郡王高风亮节,某敬仰已久,有事只管说。”

    屏风后的韩绛几乎忍不住想笑喷出来。

    赵允良高风亮节,你沈安还敬仰已久,这话说出来也不怕恶心人吗?

    “有两个不争气的亲戚行商,有几次缴税时没找到人……”

    呵呵!

    缴税时没找到人,这话你哄鬼呢!

    大宋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商税务一千八百余处,城门那里就有小吏在蹲点收税,你给哥说找不到人缴税?

    沈安淡淡的道:“那些人进了皇城司,家产会被没收,人会被发配各地,这一辈子就算是交代了,一家人也交代了。”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矩,一人倒霉,全家遭殃。

    赵宗绛苦笑道:“那么严重吗?”

    “某准备进言官家……”沈安突然目光一冷,一股子煞气就罩住了赵宗绛,“豪商没有底线,眼中只有钱财和**,他们的**永无止境,贪婪就是他们的兄弟,为了挣钱他们甘愿冒着被吊死的风险,所以沈某建议重修律法中关乎商人之条例,要严厉,要让那些眼中只有钱财,没有家国的商人挣不到钱……他们挣钱越多,为害就越烈!”

    赵宗绛脊背一冷,觉着那二位‘亲戚’大抵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总得要给人些余地。”沈安话锋一转,微笑道:“犯错了怎么办?一棍子打死?那不好,是人就会犯错,咱们要允许他们犯错,不过有过必罚……”

    “翻五番!”

    沈安笑吟吟的道:“若是偷了一贯的税,罚五贯钱。少一文钱……隐瞒一文钱的偷税,那就进皇城司说话。”

    “一五之数吗?”此刻没有倍数的说法,沈安点头道:“是,一五之数。”

    赵宗绛起身,拱手道:“多谢沈龙图。”

    沈安淡淡的道:“郡王修道虔诚,某深敬之。”

    赵宗绛激动的道:“如此,改日还请沈龙图一叙。”

    沈安笑道:“可某却无肉不欢。”

    赵宗绛笑道:“定然有肉。”

    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亲切之意,“仲矿在书院里学的不错,每次归家都能看到长进,以后我让他来谢你。”

    这是想拉拢关系。

    “好说好说。”沈安把他送到了门外,笑着挥手告别。

    再回头时,韩绛的那张脸出现了,“你连赵宗绛的字画都不肯收,那老夫的三幅字画就免了吧。”

    瞬间他就看到了一个愤怒的沈安,“韩相,人怎能言而无信呢?”

    ……

    赵宗绛一路回到了郡王府,欢喜的把消息禀告给了赵允良。

    “好!”

    赵允良一拍大腿,叹道:“老夫以往以为沈安贪婪,可今日才知道是看错了人,冤枉了他,他竟然这般清廉,果然不愧是官家看重的臣子。”

    赵宗绛笑道:“他对您还很是敬重呢!说您虔心修道不易。”

    “这样啊!”是人就喜欢被肯定和夸赞,赵允良也不例外,他心中暗爽,说道:“吩咐下去,今日阖府上下……吃肉。”

    老赵是爽的不行,于是华原郡王府的欢呼声响彻京城。

    “华原郡王府开荤了啊!”

    这个最新八卦让人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消息让赵允良开了荤。

    就在郡王府的人才将吃完了一顿肉食后,汴梁城中流传着一个消息。

    “偷税的要被一家子发配,家产全数没收了。”

    人心惶惶啊!

    汴梁豪商们慌得一批。

    接着又来了个消息,“知道吗?周赦他们没有被罚。”

    “为何?”

    这是一家酒楼,一群豪商愁眉苦脸的在喝酒。

    说话的豪商喝了一口酒,“周赦他们求到了华原郡王那里。”

    “华原郡王也没用!”

    “他家没这个本事。”

    那商人笑道:“可小郡王却去寻到了沈龙图。”

    “沈龙图?他是怎么逃脱罪责的?”

    “缴纳了一五之数的罚金。”

    “那么多?”

    “太多了,某这里怕是要交上万贯方能脱罪。”

    “某更多!”

    “那就等着发配也行啊!”那商人只是冷笑。

    “交吧。”商人们急匆匆的走了,那商人在最后,一路去了榆林巷,庄老实在后门外接见了他。

    “郎君说了,三司那边已经给你记下了功劳,你偷的税只需缴纳一三之数的罚金。”

    五倍变三倍,赚大了呀!

    商人不禁热泪盈眶,最后竟然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兴奋的回去。

    三司被商人们围住了,那些商人痛哭流涕,哭喊着自己知错了,这些年偷税是不得已,没钱,或是家里急用钱什么的。

    无数铜钱和纸钞被送进了三司,韩绛笑的嘴都合不拢。

    而在郡王府,赵允良已经要气疯了。

    “郡王,外面说您受贿,为两个商人脱罪。”

    “老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赵允良闭上眼睛,喘息道:“可是沈安传出去的?”

    赵宗绛咬牙切齿的道:“不是,有人亲眼看到了,是有个叫做彭健的商人说出来的,那彭健和周赦有交情,也偷税了。”

    赵允良叹道:“周赦脱罪之后就给彭健说了,随后彭健四处说……这世间终究还是没有秘密啊!”

    赵宗绛点头,心想可不是吗,可见要想保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做。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允良睁开眼睛,“沈安那里也难说,此人奸猾,说不定就是他坑了咱们,查,若是他干的,回头老夫要让他付出代价!”

    马上有人去查了。

    第二天消息传来,“沈安被召进宫,出来时面色煞白,听说是被官家喝骂斥责了,说他贪得无厌。”

    赵允良马上就释怀了,“那就不是他。”

    而沈安此刻就在家中,不满的道:“官家小金库里的钱可不少了,不过是让他存入钱庄里生利息,竟然就骂某贪得无厌,啧啧!某非把他要修缮宫殿的事给搅黄了不可!”

    ……

    五更啊五更,所以求个月票。

第1545章 肉食者鄙

    三司此次一共收了三十多万贯的罚金,消息传出后,连赵曙都说了一个好。

    韩绛令人送来了三幅字画,据闻他很是不舍,只说让沈安好生保管,莫要弄坏了。

    “某的东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沈安在欣赏字画。

    透过那些字画,他仿佛觉着自己隔着多年和古人在沟通,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宫中,韩绛在为沈安请功。

    “朕知道了。”赵曙想起沈安涎着脸让自己把宫中的钱财存进钱庄,那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低眉顺目的很是老实,竟然没有出来帮沈安说好话的意思,不禁好奇的道:“大郎可是有话要说?”

    逗弄孩子是为人父的一种乐趣,很欢乐。

    “陛下,臣请废除加之于百姓的商税。”

    大抵儿子都是见不得自家老子欢乐的,赵顼终于把自己的终极目标放了出来。

    “这个……”

    曾公亮出班说道:“此事却是难办,若是全数解除了,明年三司怕是要亏空。再说不是才将弄了免役钱吗?百姓少了职役,日子已经好的太多,再免除了商税,朝中的用度怕是……”

    三司虽然有结余,可后续的北伐花钱不会少,需要巨量的钱粮来支持。若是赋税在低些,曾公亮担心到时候三司扛不住。

    “曾相此言差矣!”赵顼说道:“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此次我下去了地方查看,有了免役钱,百姓只能说离破家远了些……”

    “还有大宋钱庄!”曾公亮笑呵呵的加了这个筹码,“有了低息借贷,百姓的日子难道还不能说好?”

    低息借贷堪称是百年善政,当初的反对者们面对现在的局面沉默不语,新政的反对者们面对这个局面装作没看见。

    只有司马光,他在私下说低息借贷估摸着会成为当今官家的最大仁政。

    提及这个,连赵曙都微笑了起来,然后想起了沈安。

    那个年轻人当初看似胡闹的提出了钱庄这个概念,囊括了储存和借贷的两大职能,关键是存钱有利息,钱庄凭着这个就把那些钱头给吸引了过来。

    高利贷哪来的那么多钱借出去?除去自身的钱之外,那些手中有钱,却找不到投资方向的钱头就是主力军。

    破天荒的存钱有利息,让胆小的钱头把钱存进了钱庄,而后续在高利贷上找不到出路的钱头们,不是把钱存进钱庄,就是把钱投入了其它地方。

    沈安上次说过,这就叫做增加投资,而三司的结余越来越多就是增加投资的结果。

    投资啊!

    赵曙眯着眼,想到了免税,这个算不算是抵消了增加投资的好处?

    “我以为百姓的日子依旧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随时都有可能会破家。”赵顼的声音很清越,在这个朝堂里,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家中无余钱这是常事,而他们养鸡养猪就是增收的一项,敢问曾相,百姓养鸡养猪不过是挣些盐钱罢了,若是好的还能给家人做一身衣裳,也仅此而已,不能吗?”

    赵顼看着曾公亮,目光炯炯的道:“百姓苦,曾相可曾见过吗?”

    曾公亮老脸一红,赵顼追着再问道:“我在材树村待了三日,那三日……我永世难忘。曾相可想去体察一番吗?”

    曾公亮笑道:“大王体察民情自然是好的,只是一旦免除了百姓的商税,此后人人见利而动,无心种地,那……”

    这个才是他反对的核心原因。

    “历朝历代为何要重农抑商?甚至打压商人?其一,商人重利,百姓愚钝,会跟着去经商,无心种地,而粮食才是大宋的根基。”

    一旦出现抛荒的情况,这个大宋怕是要崩溃了。

    “其二,商人利欲熏心,一旦其势宏大,朝中怕是难制。”

    韩琦插话道:“商人的眼中只有钱财,什么忠义,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笑话罢了。此辈狡黠,只能压制。一旦放开了,他们会盯着朝堂,会盯着更多……沈安说过豪商无国,此话老夫深以为然。”

    这一点赵顼也有所察觉,大宋对于商业的态度算是极好的,但依旧警惕着商人们往朝堂上的渗透。

    “其三,百姓营商,终究人心不古。”

    这一条最是隐晦,但赵顼却懂了。

    所谓人心不古,这里指的是人心活络。

    对于这个天下来说,该种地的种地,该经商的经商,四民各安其命,这个天下也就安稳了。

    这是从社会管理的角度来解释了重农抑商的起因,加上前面的,堪称是无懈可击。

    千年来的重农抑商,并非都是愚蠢,而是有特定的历史因素在里面。

    赵曙微笑着,觉着曾公亮给儿子上了一课,让他知道这个天下并非是冲动就能治理的,极好。

    赵顼略一思忖,“敢问曾相,何为盛世?”

    曾公亮笑道:“君明臣贤,盛世自然会来。”

    赵顼笑了笑,“开元可称盛世?”

    曾公亮点头,“当然,开元盛世,天下瞩目。”

    赵顼说道:“开元盛世,匿户百万,若真是盛世,岂能如此?根源何在?赋税!”

    他仔细查过这些相关知识,此刻一开口,就没有给曾公亮反驳的余地,“前唐赋税沉重,百姓只是煎熬着,到了开元时,地方官吏上下其手,豪绅强取豪夺,百姓苦不堪言,说是盛世,不过是鲜花着锦,火上浇油罢了。”

    众人尴尬一笑。

    这些宰辅都是老狐狸,对于所谓的盛世自然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开元所谓的盛世,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吗。底下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就算安禄山不动手,前唐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

    “所谓文景之治,百姓依旧在赋税中煎熬,他们的煎熬换来了府库充盈。才有了后续的武帝复仇。”

    前汉立国时有白登山之围,后续更有匈奴人调戏吕后的奇耻大辱,复仇是必然的。而汉武帝的复仇是建立在前面两位帝王的积累基础之上,但根源还是在于百姓对高赋税的忍耐。

    “这些所谓的盛世无不是在煎熬百姓,大宋也要如此吗?”

    赵顼有些恼怒了,“百姓被困在田地里苦不堪言,若是不想办法纾解民困,前汉前唐时的例子可还少吗?”

    “够了!”

    赵曙止住了他的话,板着脸道:“此事就此作罢。”

    “陛下,臣有表格。”

    赵顼又摸出了一份表格。

    “每户人家若是养鸡十只,每日就算是得了三只鸡子,也不过是两文钱罢了,他们囤积了数十个进城贩卖,也不过是数十文钱……可养鸡要花钱,米糠麦麸,还得出人手去外面寻鸡食,折算下来,养十只鸡每日不过是多挣一文钱罢了,陛下,天下百姓辛辛苦苦的每日想多挣一文钱也得交税吗?”

    赵曙面色发红,只觉得心口那里突突的在跳。

    “竟然这般少?”

    韩琦皱眉道:“鸡子老夫每日都吃,家里的采买……”

    老韩抬头,“果真是两文钱三枚?”

    众人都想捂嘴偷笑,心想老韩这是被家里采买的仆役坑了吧?

    赵顼心中觉得好笑,说道:“前几年是一文钱两枚,如今是两文钱三枚,算是涨了些。”

    韩琦面色一冷,“刁奴作祟!”

    富弼见他吃瘪,心中不禁大快,就问道:“韩相家中买了多少?”

    这是丑事,治家不严的丑闻,但韩琦却坦然道:“两文钱一枚。”

    他对赵顼拱手道:“幸而大王提醒,臣这才知道家中的丑事。”

    赵顼笑了笑,想起了沈安说过的笑话,“臣听闻一个笑话,说是有人坐在家中不知世事,家仆采买肆意妄为,一枚鸡子竟然要花百文钱……”

    “这个怕是不能吧?”曾公亮笑道:“哪有这等蠢笨的?”

    赵曙突然开口道:“宫中采买的鸡子多少价钱?”

    呃!

    曾公亮想抽自己一巴掌,赶紧低头认错。

    赵顼摇头,陈忠珩飞也似的去问了来,一脸黑线,“官家,宫中采买的的鸡子,一枚……一枚要五文钱。”

    赵曙屈指弹动了一下,淡淡的道:“让张八年他们查一查,好生查。”

    冷肃的气息流转了一下,大家都知道,宫中有人要倒霉了。

    赵顼继续说道:“不论是免役钱还是低息借贷,只是让被捆绑的百姓松了些,他们的日子依旧很脆弱,臣用脆弱之说,是因为他们的日子依旧不容乐观,而给他们进一步松绑,臣以为正当其时。”

    他抬头,认真的道:“百姓每日劳作之余养些鸡鸭,这也要缴税。他们种几棵果树,贩卖几筐果子也得缴税……陛下,这样的大宋,可称为盛世吗?”

    他突然跪下,“大宋要盛世,百姓必然要松绑,否则只需数次天灾,所谓的盛世就会原形毕露!”

    赵曙面无表情的起身,“诸卿各自回去吧。”

    宰辅们恭送赵曙回去,回身见赵顼依旧跪在那里,不禁摇头叹息。

    赵顼出宫去了沈家,一进来就要酒喝。

    “失败了?”

    “嗯。”

    赵顼很是惆怅的道:“我觉着……朝中的君臣,他们都在戒备着百姓,惧怕百姓。”

    “他们当然会惧怕。”沈安笑了笑:“不过惧怕来自于未知。他们不知道百姓在想些什么,自然会惧怕。”

    “惧怕来自于未知?”赵顼的眼睛一亮,起身拱手道:“多谢安北兄指点,告辞了。”

    “酒还没喝呢!”

    “不喝了!”

    赵顼飞也似的跑了,沈安在后面微笑。

    “郎君,大王看着很是欢喜呢!”庄老实从未见过这等雀跃的赵顼。

    “某给他指出了一条路,一条和前人不同的路,他自然会欢喜。”

    赵顼被他引导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会去给这些人一记重击。

    “爽快!”沈安不禁大笑了起来。

    ……

    第二更。

第1546章 逆子

    赵曙最近和儿子在冷战。

    父子之间在治国理念上出现了偏差,这种矛盾很难劝解,高滔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可奈何。

    “官家今日没吃饭。”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容易钻牛角尖,赵曙就是这样。

    他们一旦有想不通的事情,不是说丢下,而是会持续想,除非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否则会蹲在那个角落里闭关。

    高滔滔心中焦急,可却知道赵曙的性子不听劝,就去了庆宁宫。

    “你这个逆子!”高滔滔见儿子还在写写画画的,不禁就怒了,伸手就去夺那些图表。

    赵顼赶紧捂住,然后被拍了几下后脑勺。

    “官家已经两日没吃饭了。”高滔滔怒道:“你还有心思摆弄这些?”

    “马上就好。”赵顼把图表收拢了,交给了边上的常大娘,“收好。”

    “是。”常大娘现在也算是长开了些,至少不是刚来时的豆芽菜模样。

    高滔滔看了她一眼,没看到狐媚之态,就说道:“好生做事,自然有你的好处。”

    “是。”常大娘出去了,高滔滔咬牙切齿的道:“你把你爹爹气成那样,陈忠珩去劝,被一茶杯砸破了头,如今你爹爹不吃饭,能熬几日?”

    “怕是胃口不好吧?”赵顼的话音刚落,高滔滔就拍了过来。

    赵顼捂着头,笑道:“我有办法。”

    高滔滔指着他,恨恨的道:“我只看你的办法,若是无用,回头就扣了你这边的钱粮。”

    这是父母的终极杀招之一,不听话就停了你的零花钱,让你变成个穷光蛋。

    赵顼笑嘻嘻的道:“娘,还要您帮个忙。”

    高滔滔狐疑的看着他,“你是我生的,你的性子我知道,你莫要耍手段……”

    稍晚高滔滔就去找到了赵曙。

    唢呐声回荡在宫中,竟然很是悠扬。

    “官家如今吹唢呐堪称是大家,大宋怕是无人能及。”

    飞燕试过唢呐,结果吹出来后,高滔滔当即就炸了,据说连老鼠都从殿里逃了出来。

    “官家。”

    唢呐声停,赵曙回身,面色看着白了些。

    “臣妾听闻官家对宫中的饭菜不满意,这想来就是臣妾之错……”

    “与你无关!”赵曙皱眉扶住她。

    “那要不……出宫去吃一顿?”

    高滔滔的建议让觉着郁闷的赵曙点了头,随即两口子就换了便衣,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了皇城。

    秋收之后的汴梁多了几分繁华,赵曙两口子在街上游走,渐渐的心情好转,就给子女们买了不少东西。

    “这个金钗不错,比家里的看着多了几分精巧。”

    一家首饰店里,赵曙亲自为妻子挑选了一根金钗。高滔滔含羞低头,让他把金钗插在头上。

    “郎君一看就是富贵人,娘子好福气!”

    赵曙买金钗时很是爽快,掌柜知道来的是棒槌……不,来的是有钱人,于是不要钱的好话脱口而出,滔滔不绝。

    “走吧。”

    赵曙两口子一路逛过去,随后到了金梁桥这边。

    金梁桥这边靠近西水门,有一截全是贫民区。

    “怎地来了这里?”赵曙目光一转,看向了妻子。

    高滔滔也不知道啊!但只能笑吟吟的道:“官家只管来就是了。”

    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最容易出事,若非是妻子带路,赵曙绝对不会来。

    张八年亲自指挥人在周围查探,他自己就跟着赵曙的身侧,一旦不对劲,他带着官家就走。至于高滔滔……自求多福吧。

    皇城司是官家的家奴,却不是皇后的家奴。

    这一点所有人都分的很清楚。

    当年汉景帝刘启带着宠妃游园,那时候的皇家园林可不是后世的那等精巧,而是非常的粗犷,刘启等人就遇到了一头野猪,野猪横冲直闯,直接闯进了宠妃方便的地方,一时间尖叫声不断。

    侍卫们想去救人,可那是皇帝的女人,此刻说不得正光着屁股在躲野猪,谁见到了难道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去?

    于是无人动手,刘启心中一急,就准备亲自动手,却被拦住了。

    侍卫跪下说了一番话,大体意思就是天下的美女多的是,死了一个宠妃还有另一个,可帝王就一个,万万不可历险。

    高滔滔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只是浅笑着。

    一路进了巷子,飞燕在前面寻找,等看到了外面挂着灯笼的一户人家时,就去敲门。

    “可是李员外家?”

    里面没动静,飞燕就恼了,用力的拍打了一下。

    嘭!

    大门突然向内倒塌,飞尘漫天不说,关键是一股风被带了起来,卷起了飞燕的长裙。

    “啊!”

    飞燕赶紧双手下压,然后尖叫了起来。

    赵曙的脸颊颤抖了一下,问道:“娘子,是这里?”

    那门板都朽坏了,飞燕不过是用力拍打了一下就轰然倒塌,这就是你说的世外桃源?

    高滔滔干笑道:“是啊!里面说不定别有洞天呢!”

    她双拳紧握,发誓回头就收拾那个逆子。

    小兔崽子,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乡村风味的饭庄?

    “哎哟!贵人来了哦!”

    一个妇人一瘸一拐的出来,先是心痛的捡起了门板,那力气大的让飞燕也楞了一下。

    妇人的衣裳看着还算是干净,只是补丁不少。

    她抬头一笑,下面的门牙竟然少了一颗,看着多了个黑洞。

    “哎哟!这是贵人来吃饭了?快请进。”

    赵曙的眼皮子眨了一下,看了高滔滔一眼。

    你确定就是这里?

    高滔滔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也是!

    赵曙夫妻进了里面,张八年却破天荒的没跟进去,让赵曙有些奇怪。

    院子里看着收拾的很整齐,几只鸡在墙角刨坑,一会儿卧下去试试,大抵不满意就起身继续刨。

    正堂外面站着个男子,看着有些拘束。

    妇人回身喊道:“快去做饭来。”

    男子进了厨房,妇人却在外面泡茶招呼。

    “他们都喜欢在外面吃,说是凉爽。”

    妇人瘸着腿搬了桌凳出来,然后泡了热茶,“这杯子奴用水煮过,贵人放心喝。”

    赵曙点头,摸了一下杯子,觉着外面有一层水汽,心中稍安。

    他看了一眼周围,依旧不见张八年,心中不禁暗怒。

    那个刁奴,回头再收拾他。

    妇人就站在一边笑,看着很是爽朗,赵曙好奇的问道:“家里的孩子呢?”

    妇人笑道:“家里三个孩子,大的去了庙里,后面两个,一个在外面做工,小的那个跟人去行商。”

    “三个孩子竟然都不在身边?”赵曙觉得这对夫妇有些可怜,“为何去了庙里?”

    “我家的日子开始还行,等老二老三出来之后,家里就难熬了。老大懂事,正好有僧人说他有什么根,就去了庙里做活,好歹每月还能给家里一百多文钱,只是度牒买不起,就只能在庙里厮混。”

    没有度牒就不算是出家人,在庙里也只是混日子罢了。在这里度牒就相当于许可证,每年朝中放一批出来,直接当钱使唤。

    至于为何大家都想做出家人,这事儿就涉及到俗世的赋税问题。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朝中也不好吃相太难看,都会减免他们的赋税。

    所以出家的另一个作用就是避税,买了度牒后却不去寺庙,就蹲家里,一问就说是出家人,这个税咱们按照出家人的规矩来教。

    这便是此时出家人和度牒的功用之一。

    说到这个,妇人抹了一下眼睛,然后笑道:“老二还好,在酒肆里帮衬干活,说是开始去学厨了,若是能学到些厨艺,以后摆个摊子也能养活自己。奴就疼爱老三些,只是担心他以后没活计,就找个商队,说是白干活,只要给吃的就行,让他跟着去学。”

    “苦不苦?”高滔滔也是做母亲的,最不喜子女离开自己,“我家里好几个孩子,都不舍他们离开。”

    “苦……可再苦也得活啊!”妇人笑道:“既然生了出来,那就是老天让你活呢,那就好生活着,说不定以后就不苦了。孩子们大了,不离开,这家里也养不活他们……”

    赵曙喝了一口茶,觉着苦涩,“你们夫妇没想着做个什么营生?”

    “做呢,我家官人在外面做活。”

    “那你呢?”高滔滔觉得在这种家庭里,妇人也该挣钱。

    “奴也想。”妇人拉起了长裙,赵曙刚想避开,却见到了本该是左腿的地方,只有一根木头。

    是断腿了?

    赵曙心中不忍,皱眉道:“可怜。”

    妇人笑道:“也不可怜呢,当初断腿后奴也哭嚎不休,只是官人却骂了奴,说是有他在,这一辈子奴就安生活着。”

    高滔滔看了赵曙一眼,眼中多了些柔情。

    何为大丈夫,这妇人的官人就是大丈夫。

    “奴在家里也想挣钱,只是却难。”

    妇人看着有些黯然,高滔滔叹道:“找个轻省的事做做也好!”

    “可不是嘛,只是难。”妇人指指墙角的几只鸡,“家里养了几只鸡,却不敢再多养了。”

    “为何?”高滔滔觉得养鸡倒是适合这个妇人。

    “要缴税呢。”妇人说道。

    赵曙突然起身,问道:“谁在烧火?”

    这时候汴梁有不少烧煤的地方,但也有不少烧柴的。

    这家就是烧的柴火灶,但这样的柴火灶必须要有人配合烧火,否则一人又烧火又做饭,容易掌握不好火候。

    里面炒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赵曙走了过去。

    灶膛前坐着一个年轻人,里面火焰熊熊,照亮了那张年轻的脸。

    “大郎!”

    赵顼回头,露齿笑了一下,“爹爹等等,马上就好了。”

    赵曙看着他,然后颔首。

    再出去时,他就负手在院子里踱步,问道:“若是去外面做工呢?”

    妇人说道:“外面的事就那么多,没那么多事给人做。”

    “爹爹,这就是百姓的日子。”

    赵顼的脸上有些黑灰,他拍了拍手,走出了厨房。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47章 陛下英明

    桌子上的饭菜吃了大半,热气腾腾的茶水被妇人端了上来。

    几只鸡窝在自己刨出的土坑里打瞌睡,边上有几坨鸡屎。

    “这就是百姓的日子。”

    赵顼指着那几只鸡说道:“他们还好些,在城里能找到活计做。可在乡下,那些农户就只能指望着田地度日,但日子艰难,吃的干饼……孩儿此次带回来了些,爹爹您看。”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个干饼。

    “这饼里有草根,还掺了土。”

    “奸商!”赵曙吃了一小块,觉得难以下咽。他阻止了妻子的尝试,问道:“百姓就吃这个?”

    “这个干饼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好东西。”赵顼说道:“那不是奸商,而是便宜。便宜的东西自然没好货。”

    “免役钱呢?钱庄呢?”赵曙有些郁郁,觉着自己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

    “免役钱和钱庄都好,可百姓的日子若是想好起来,还得要给他们更多的好处,爹爹,要不您去看看?”

    今日之事只是个引子,目的是让赵曙看到百姓的真实日子。

    “好。”

    于是一行人又出了皇城,只是这次高滔滔没能随行,而是提早回去了。

    晚些一行人去了材树村,那些村民见到赵顼的第一句话就是:“郎君可是来送干饼子吗?”

    赵顼笑着点头,有人过去分发干饼子。

    随后就是考察。

    赵曙一家家的看过去。

    “当今官家仁慈,咱们这等门户都不用服职役,遇到没钱了还能低息借贷,小人觉着这便是盛世了。”

    老农们的眼光毒,早就看出了赵顼的来历不简单,但赵顼乐意给干饼子问话,他们也乐意装傻。

    可今日赵顼的爹来了,看着很是威严,他们挤眉弄眼一阵子,终究没敢再忽悠人。

    赵曙刚才看到的人家都很简陋,缸子里装的麦粉也不算多,油罐里大多只有浅浅的一层。

    关键是孩子。

    赵曙看着一群孩子在前面疯跑,两个孩子追打扑倒在了一起,其中一个额头出血,一个鼻子出血,可他们的父母过去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担心孩子,而是喝骂斥责,责怪他们把衣裳给弄脏了。

    “明日就让你光着身子过。”

    父母咬牙切齿的一人赏了个五毛,然后孩子蔫了,看着没精打采的。

    “脏了要洗,多洗一次衣裳就越破。”

    赵曙回身,看到了一个神色沉重的儿子。

    “爹爹,农户们只能在地里刨食,若想让他们的日子更好些,只能降了赋税。可大宋能降低赋税吗?”赵顼很认真的问道。

    赵曙想了想,也很认真的道:“目前不能,否则难以持续。”

    农税是大宋的命根子,哪怕是最仁慈的赵祯在位,也不会降低农税。

    “那农户们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若是有个灾荒怎么办?他们家中并无多少余财。”

    “有赈灾!”赵曙这话说的有些惆怅。

    “可一次灾荒就足以让他们破家,变成乞丐。”赵顼很是不解的道:“为何不能改改下面的规矩呢?”

    这话就像是一棍子,一下打在了赵曙的额头上。

    他捂着额头,喃喃的道:“这……”

    赵顼说道:“爹爹您来看。”

    他带着赵顼去了离村子有数十步远的一户人家,一进去就往后面走,男主人急的跳脚,想拦却被随行的侍卫给挡住了。

    才进后院,一股子养鸡的味道就迎面袭来。

    院子里全是笼子,数百只鸡在笼子里咯咯叫唤着。

    这是赵曙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鸡。

    “小人有罪。”

    男主人跪在了后面,心丧若死。

    “你养鸡有何罪?”

    赵曙笑了笑,男子哽咽道:“小人私下卖了鸡子和鸡。”

    “卖给了周围的人。”赵顼补充了一句。

    赵曙面色微黑,问道:“这些鸡看着长的不错,你喂养起来怕是不便宜吧。”

    他这是在为男子找理由,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让人随后处置了男子。

    那么多只鸡啊!这里赶得上汴梁城中卖鸡的贩子了,说是生意人也没错。

    男子抬头,“小人……小人……不敢说。”

    赵曙冷哼一声,男子也知道这是贵人,低头道:“小人用……用蛆虫。”

    赵曙的咽喉涌动了几下,觉得今日可以不用吃饭了。

    “用蛆虫养鸡!那能吃吗?”

    赵曙看着男子,咽喉涌动了几下。

    男子觉得事情不妙,求生欲强烈的他赶紧解释道:“还有地龙。养出来的鸡肥壮,下蛋下的勤,小人一家子都吃,没事,都没事。”

    地龙就是蚯蚓。

    赵曙闭上眼睛,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恶心。

    “爹爹,他的蛆虫不是粪坑里的。”

    赵顼也干呕了一下,“您过来看。”

    他带着赵曙走到了边上的一个房间外面,推开了门,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袭来。

    里面堆着一大堆东西,而且还闷热。

    “那是米糠吧?还有牛粪?还有鸡毛……不少东西。”

    “孩儿让人来查了他家,发现了这些。”赵顼说了自己的布置,表明这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然后回身道:“乔二进去刨开。”

    跟来的乔二觉着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他激动的拿着粪叉子进去,按照赵顼的交代刨开了这堆东西。

    瞬间,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虫就映入了眼帘,还顺着滚下来,滚到了乔二的鞋面上和小腿上。

    “啊……”

    密集症患者乔二尖叫着跑了出来,在鸡笼边上疯狂跳脚。

    “爹爹,他们能想到这等廉价的养鸡法子,您觉着如何?”

    赵曙缓缓回身,那些鸡在咕咕咕的叫着,笼子的下面堆着干草,鸡蛋和鸡屎落在下面,看着格外的和谐。

    赵曙的心中万般念头闪过。

    赵曙木然,然后缓缓走出去。走到门外时吩咐道:“买他几只鸡回去,鸡子也买些。”

    回城的路上赵曙一直在沉默,进宫后他直接去寻祖宗说话。

    高滔滔心中担心,可却没资格去那等地方。

    “莫不是要废掉大郎的皇子?”

    她有些心慌。

    殿内的牌位木然,只有香火渺渺。

    “……那些百姓的眼中全是期冀,我见了心慌,不知为何。”

    “……”

    他说了许久,直至深夜。然后令人用鸡和鸡子做菜,自己一人默然吃了。

    第二天的小朝会上,赵曙突然提及了百姓赋税之事。

    “百姓苦,朕昨日去了城外村子里查看,真是苦。”

    赵曙的话让韩琦等人只能请罪。

    “他们为了省吃,无事就躺着,说是这样饿得慢。朕心中有愧。”

    赵曙的话让宰辅们都低下了头。

    “诸卿可曾听闻用蛆虫和地龙养鸡吗?”

    这个问题如同天外飞仙,韩琦纳闷的道:“蛆虫养鸡,那如何能吃?茅厕……一言难尽啊!”

    他觉得从茅厕里捉蛆虫去喂鸡,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是自己弄出来的蛆虫。”赵曙想起昨日的那个蛆虫堆,不禁干呕了一下,“有人用牛粪和米糠等物弄出了蛆虫,用于喂鸡,那些鸡肥大,下蛋也勤。”

    “咦!”曾公亮笑道:“竟然能想到这等法子吗?”

    “是一个农夫想出来的。”赵曙笑了笑。

    “陛下,那鸡能吃吗?”韩琦是美食家,对食材天然挑剔。

    “若是能吃,这便是一个好东西。”

    赵曙点头,“朕昨夜吃了,无碍。”

    这位帝王竟然亲自去试吃,让宰辅们不禁肃然起敬。

    “朕不在乎这个养鸡的手段,在乎的是百姓的心思。”赵曙有些感慨的道:“那些不该的赋税要停了。”

    “如今大宋的赋税年年增加,细微的就免除了,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拱手道:“那些赋税当年就免除过,只是后来有些反复,臣以为当严厉些,朝中下文各处,地方有御史盯着,如此可为。”

    曾公亮赞道:“官家一番话说的臣心中惭愧,以往臣只顾着朝中之事,却忽略了盯着吏治,那些赋税不多,却能让百姓松缓些,臣以为可行。”

    “是啊!要让百姓吃饱饭。”包拯觉得这个官家真的是通透,“免役法之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还有金肥丹增收,等西北平定之后,赋税还能再低些,陛下,那时候百姓的日子会更好!”

    韩琦说道:“官家,还得让御史台传话下面的御史,让他们盯着赋税。还有,臣敢问……这些是何人所见?”

    “此事……”赵曙看着一直不吭声的儿子,微笑道:“此事是皇子下去之后寻到了。”

    宰辅们齐齐看着赵顼,心中对这位不吭不哈的大王生出了敬佩之意。

    “皇子下去地方查探,跟着那些人一起吃住,这才知晓了百姓的疾苦。”

    赵曙带着些骄傲之意说道,“他的一番话他说的朕心中有愧。赋税当减免,朕深以为然,如此,当行文天下,从今日起,百姓零碎之物交易,可不纳税。”

    赵顼出班,只觉得心中畅快,“陛下英明。”

    宰辅们躬身,“陛下英明。”

    政令当即出宫。

    旋即,汴梁沸腾。

    ……

    第四更,还有加更。

第1548章 下一战……收复(为新盟主‘月半K’贺,加更)

    政事堂里,韩琦喝了一口茶水,眉飞色舞的道:“老夫从十年前就知道大王乃是英才,如今你等看看,这等能沉下心去做事的皇子,能说出百姓的日子越好,江山就越稳固这等话的皇子,历朝历代的有几个?”

    曾公亮默然。

    “这话让老夫犹如醍醐灌顶。”包拯目光转动,骄傲的道:“我朝有此等皇子,可保大宋江山百年稳固!”

    他习惯性的往边上看,可老对头欧阳修却已经下课了,新人富弼在沉思。

    “你等却没发现此事里的奥妙吗?”富弼抬头,屈指叩击着桌面,看了韩琦一眼,“大王说给百姓免税,让我等羞愧,可这里还有一个东西……”

    他冲着韩琦微微一笑,带着优越感的姿态说道:“韩相可知道?”

    韩琦握紧双拳,眼皮子动了几下。

    富弼微微仰头,含笑不语。

    局势一触即发……

    曾公亮赶紧给包拯使眼色,示意他拦截富弼,自己去拦截韩琦。

    包拯淡淡的道:“富相想说的可是每次做事之前,都得下去查验吗?”

    富弼的眼眸中多了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包拯做官的本事其实不大行,对局势的领悟也总是慢半拍,可这事儿他竟然早就看穿了?

    富弼微笑道:“正是如此。解除百姓零碎赋税之事只是一隅,老夫更看重的是大王的行事法子。”

    他看了韩琦一眼,依旧带着优越感,“譬如说要给乞丐们施恩,那你不能坐在值房里自己瞎琢磨,自己想出来的那些东西……这么说吧,你不是乞丐,你如何知晓乞丐在想什么?你得去问,去乞丐中去问,这便是大王的行事法子。”

    值房内沉默了一瞬,曾公亮用手搓搓脸,“躬身……”

    韩琦点头,“是,躬身。”

    富弼这次没针对韩琦,他幽幽的道:“躬身行事,记得官家以前出宫,还经常有御史弹劾,今日之事说出去,看看那些御史可还有何话可说!”

    “躬身而行!”

    包拯走过去,推开门,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总是好事吧。”

    “是。”

    他回身,宰辅们面面相觑,突然就笑了起来。

    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要说为了升官发财那有些扯淡。

    他们本就站在了大宋的最顶端,除非是想造反,否则升无可升。更多时候他们想的是抱负。

    每个人的抱负都不同,赵顼的抱负是以后成为一个好皇帝。

    而沈安的抱负是让子孙不受铁蹄的践踏,从目前来看,他做的不错。

    西夏已经被打了个半残,梁氏在兴庆府一夕三惊,发李家多年的积蓄……据闻她令人把那些钱财摆在王宫之前,说是只要能挡住宋人的进攻,这些钱财就是大家的。

    西夏人那个啥……相对来说还比较‘耿直’,见到那么多钱,眼珠子都瞪圆了,于是上至六十老翁,下至十岁孩子都来了,甚至还有妇人骑着马,带着弓箭来投军。

    “梁氏得意极了,一身戎装站在王宫前,说要誓死和大宋打到底。”

    密谍看着很是得意,还喝了一口水。

    这里是枢密院,文彦博坐在上首,韩琦作为政事堂的和他分庭抗礼,坐在侧面。下面就是大宋外事专家沈安,他的对面就是张八年。

    文彦博看了沈安一眼,沈安摇头,示意继续听。

    密谍喝了水,擦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这水真甜……当时王宫前一片欢腾,好些人在喊什么要和大宋同归于尽……”

    这话让沈安觉得很是好笑,西夏和大宋同归于尽,扯淡!

    “西贼势大,不可小觑!”文彦博说话时很慢,一字一吐的那种感觉,让人不由的想到了老狐狸。

    “就在他们大喊大叫时,有人喊了一嗓子。”密谍看着沈安,竟然露出了钦佩之色,“那人喊:娘娘,沈安在汴梁等着你呢!”

    卧槽!

    沈安瞬间满头黑线,真的想死。

    “那人还背诵了沈龙图为梁氏作的词,什么在床上朝朝暮暮……”

    室内的人都在看着沈安,神色古怪。

    一种爆笑前的气氛瞬间充盈着。

    “王宫前全是笑声,梁氏面色铁青,让人去拿人。”

    “哈哈哈哈!”

    韩琦带头,连文彦博都压不住所谓的宰辅气度了,捧腹大笑。

    密谍懵逼,不知道他们为何大笑。

    “在床上朝朝暮暮,哈哈哈哈!”

    韩琦揉着肚腩,喘息道:“这是当众给梁氏没脸,必然是不服她的人干的好事。”

    “后来梁氏当众说了,她若是和沈龙图有勾结,以后定然成为阶下囚。”

    韩琦笑道:“阶下囚,此话大善。”

    文彦博点头,“那就成全她。”

    两人一起看着沈安。

    文彦博对战略并无多少研究,不肯当众出丑;韩琦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两人齐齐看向沈安,等着他来分析。

    “歇斯底里罢了。”沈安对此了然于心,“西贼最繁茂的地方被大宋夺了回来,如今经济崩溃,粮食估摸着也够呛,梁氏深知自己和所谓的大夏已然到了最后的关头……

    大宋上次为何打了一半退了回来?一是全军一直是在突袭,看似轻松,可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二,辽军在不断攻打,耶律洪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若是再继续攻打西贼,辽人会发狂,大宋会腹背受敌。”

    沈安招手要来了地图,“大宋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夺取两处养马地,耕地也不少,如此大宋在西北就能从容积蓄战马,粮草也能就地筹措,下一战……收复!”

    下一战,收复。

    大宋一直视西贼为叛逆,不肯承认他们是独立的国家,所以沈安用了收复这个词。

    文彦博呼吸一紧,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安,“也就是说,上一次大宋的目的是夺取养马地,顺带削弱西贼?”

    “没错。”沈安想起了梁兴,那位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那一战拿下了灵州之后,西贼万众一心,大军云集兴庆府,就等着寻大宋拼命,可咱们却按兵不动,随后退兵,西贼一拳打空,那股子难受劲啊!哈哈哈哈!”

    那密谍觉得沈安果真是神人,“沈龙图说的没错,那次西贼气势汹汹,可等大宋退兵之后,那股子气势没地方去,一下就泄掉了。”

    韩琦说道:“一个大汉找人拼命,却发现那人蹲守在盾牌后面,手中还有弓箭,他没被气吐血就算是不错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力主退兵,军中有不少人不满,说是要犁庭扫穴,后来才知道兴庆府聚集了数十万人,不管里面是否有妇孺,可西贼凶悍,有这数十万人,怎么打?”

    那一战是奠定了大宋对外调子的一战。

    “西贼撑不了多久。”沈安笃定的道:“他们丢掉了最繁茂的地方,国中矛盾重重,关键梁氏是汉人,那些西贼权贵压根就不信任她。若是对外能获胜也就罢了,可屡战屡败,威信尽丧,梁氏还能撑多久?某看明年就危险。”

    文彦博眯眼看着他,心中有些唏嘘,“你想说……西贼内部会出事?”

    “肯定。”沈安微笑道:“西贼就是个强盗窝,谁能带着他们去抢到好东西,谁就是他们的头领,当年的李元昊就能,所以被奉为头领。李谅祚就差远了,若非是死的早,后续也麻烦。到了梁氏更是不行,所以……看她的命吧。”

    文彦博点头,“一番话就让老夫对西夏的局势了如指掌,安北你果然是我大宋第一名将。”

    老狐狸的糖衣炮弹吃不得,吃了会消化不良。

    沈安笑了笑,“这些道理谁都知道。”

    文彦博打了个哈哈,韩琦却问道:“文相可知道?”

    这是针对。

    文彦博淡淡的道:“老夫当然知道。”

    “文相高见!”韩琦起身大笑着出去,沈安随后也走了。

    室内静悄悄的,文彦博在思索。

    “其实老夫不知。”他突然苦笑道:“沈安对西贼了如指掌,这是天分,老夫听闻他曾和人彻夜商议西贼之事,这便是刻苦。老夫老了,却是不及年轻人。不过他说梁氏危险,老夫却以为,梁氏活不过今年。

    上次大战,大宋拿下灵州就不再进攻,不但是让西贼泄气,更是让梁氏和那些权贵的龃龉爆了出来,让他们自己窝里斗。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看来,机会已经到了。沈安此举眼光远大,朝中罕有,却让老夫生出了些好胜心……”

    “好胜心啊!”文彦博微微眯眼,“老夫自觉身轻体健,就好生看看,看看这个年轻人能做些什么。”

    赵曙等人也认为梁氏不妙。

    “梁氏一介妇人,那些权贵手握兵权,若是真要动手,她哪里能挡?”

    富弼的眼中全是煞气,“陛下,出兵吧,大宋正好犁庭扫穴,一举灭了西贼。”

    “西贼内乱,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臣附议!”

    朝堂上群情汹涌,请战的奏疏堆满了御案。

    赵曙也颇为兴奋,对高滔滔说交趾才将灭国,西贼怕是也长不了了。

    沈安没空管这个,因为家中后院起火了。

    “爹爹爹!”

    毛豆叫爹很有节奏感,让沈安忍不住抱起就狠狠的亲了一口。

    “啊啊啊……”毛豆不知道是嫌弃还是喜欢,手舞足蹈的叫唤着。

    沈安逗弄了一会儿毛豆,见杨卓雪在边上不语,就问道:“这是怎么了?被芋头给气着了?回头为夫收拾他。”

    芋头调皮,关键是说教没用,经常把杨卓雪和果果气得想出手收拾人。

    杨卓雪摇头,“官人,爹爹说你在做大事,很威胁,弄不好以后会遗臭万年。”

    “没有的事。”沈安笑呵呵的,却对老丈人的嗅觉很是敬佩。

    “爹爹说不收百姓零散之税,这是大恩德。”

    “是啊!”沈安把毛豆顶在头上,小屁孩顿时喜翻了,咯咯咯的笑。

    “可你却在冒险,一旦外面有人说你在市恩,你就犯了大忌讳。”

    “那是大王说的。”沈安早有准备。

    “爹爹说瞒不过聪明人。”杨卓雪忧心忡忡的道:“爹爹喝多了,叹息了许久,说年轻人终究是胆子大,可却不知道善后。”

    沈安无语,等赵顼叫人来请他进宫时,自然没啥好脸色。

    ……

    赵顼很忙,因为宝安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高滔滔下了令,说是今年一定要给宝安寻摸到驸马的人选,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女人一旦不讲理,除非动手,否则你就别想说服她。

    动手自然是不能动手的,于是赵曙就把任务分解了下来,赵顼很荣幸的担任了‘挑选驸马首席专家’的职责。

    “保重。”沈安拱手,觉着这次高滔滔是想借机收拾这厮。

    ……

    感谢书友‘月半k’的盟主打赏。

    第五更送上求个月票,大家晚安!

第1549章 某家曹佾

    第1549章某家曹佾

    赵顼知道自己上次忽悠老娘留下了把柄,可那是娘啊!竟然记仇到了现在。

    挑选驸马不是小事,特别是在失败过一次之后更是如此。

    “若是再看错人,我今年怕是就过不去了。”赵顼很痛苦的拉着沈安,“安北兄助我一臂之力。”

    呵呵!

    沈安冷笑着挣脱了他的拉扯,“你这是活该!上次你想说服官家,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告诉他,那些小吏在私下弄钱呢!百姓买点东西还得被他们盘剥,官家的性子急躁,你这般一说,他保证会令朝中下文各地,严查此等事,如此两全其美。可你却大费周折……

    别说是韩相,就算是司马光他们听到这等事,也得怒不可遏,随后收拾那些人。”

    他拍拍赵顼的肩膀,庆宁宫中的内侍们司空见惯,可依旧瞠目结舌。

    “你把这番话说出来,宰辅们保证羞愧难当,只想一头撞死,朝中的君臣都齐心协力的出手,多好?非得弄几个手段,城中城外去几次,折腾来折腾去……哎!你那什么眼神呢?”

    赵曙就站在后面,陈忠珩冷笑着指指那些内侍宫女,示意不许提醒,不许出声,他自己却暗自哀叹,为好基友默哀了一瞬。

    “说什么灾荒有赈灾,可若是席卷天下的灾荒呢?若是今年灾荒,明年灾荒……怎么办?朝中哪有那么多钱粮来赈灾?

    这些道理官家会不知道?自作聪明!”

    沈安觉得赵顼这次发力过猛了些,手段不行,需要检讨一番。

    不过想到赵顼还年轻,他又觉得自己太严苛了些,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你还是出去很少了,有空闲了某带你去看看世间百态。”

    “何为世间百态?”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安的身体一僵,干笑道:“世间百态就是……世间人的日子,和他们的喜怒哀乐。”

    赵顼不差,只是在最关键的年纪进了宫,随后就被关着读书,对外间事陌生了许多。若是他二十岁再进宫,沈安敢担保,以这厮的腹黑手段,宰辅们有难了。

    “皇子该多看看世间百态。”

    他缓缓回身,行礼。

    赵曙的脸有些发黑,“我就知道大郎的那些道理从何而来,果然就是你。什么世间百态,皇子连自己的庆宁宫都管不好,昨日一宫腹泻,臭气熏天,连御医都查不出缘故,你说说……”

    啥子?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见这厮一脸纯良的模样,不禁想哭。

    一宫的人都腹泻了,这货是丧心病狂了吗?

    不对,他应当不至于。

    那是为何?

    赵顼心中也很是苦闷。

    最近有些潮湿,他担心自己配的药失效,就弄出来晒了晒,随后收在油纸包里。恰在此时赵曙令人来寻他,他就去了。等回来时,发现油纸包不见了。

    他有些头痛,但那些药混合的天衣无缝,除非是吃下去,否则他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可好死不死的,那油纸包被人偷偷拿走了,那人还去了小厨房帮忙,结果遗漏了油纸包,厨子见了以为是自己让人去拿的药材,于是就拿来煮了一大锅的药茶……

    这是御医的方子,大伙儿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美滋滋的喝了下去,结果当夜的庆宁宫就完蛋了。

    “陛下,臣家中最近也不大安宁。”沈安一脸认真的道:“前日臣家中的管家就腹泻了,拉的人都脱了形。”

    好兄弟!

    赵顼不禁在心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此事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赵曙负手而立,语气平静,“若是不说,回头让你去辽国,去策反萧观音。”

    噗!

    陈忠珩猛地低头,依旧忍不住笑喷了。

    让沈安去辽国策反萧观音,怕是一去就回不来了,耶律洪基会出动大军寻找沈安,一旦被找到,各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拷打会让沈安后悔生在这个世间。

    赵顼在笑,连常大娘都在笑。

    庆宁宫中的气氛很快活,那些昨夜拉的面色惨白、体虚无力的人都笑了。

    只有沈安苦着脸,“官家,这个时节,要小心时疫。”

    他不知道赵顼究竟是干了什么,但却知道若是曝光,赵顼的屁股会遭殃,而且庆宁宫上下的忠心值马上会下滑到警戒线之下。

    那个谁……乔二怕是会哭着喊着要离开庆宁宫,顺带请御医为自己瞧瞧,拉了这么些年,便秘了这么些年,究竟还能活几年。

    这样的赵顼名声扫地,这个加封太子怕是危险了。

    赵曙冷笑道:“时疫?这个时节哪来的时疫?若是有,各处军巡铺早就报了上来,还有,你说自家的管家也腹泻了?可是时疫?”

    呃!

    这个问题很尖锐,让沈安脊背都汗湿了。

    “官家,这个季节食物药材容易变质,不小心吃下去就会腹泻发烧。书院对此有些研究,您问问大王就知道了。”

    说着他看了赵顼一眼。

    看看你干的好事!

    赵顼却比他镇定多了,“官家,书院研究出了些东西。就是越热,食物就越容易**。一旦吃了**的食物或是别的东西,轻则腹泻不止,重则……”

    他很认真的道:“爹爹,您这般节俭,但千万别吃那些隔夜的饭菜啊!”

    这番孝心让赵曙心中舒坦,“我的饭菜都是你娘在管着,不至于吃隔夜的。”

    “是啊!娘最是细心不过,孩儿在这边也经常能得到照拂……”

    转眼这里就是父慈子孝的场景了。

    沈安不禁为之震动。

    赵顼这货竟然这般的厉害了吗?

    这就是顺着话题转移话题,要转的自然,而且要转到对方舒坦的地方。

    赵顼显然就做到了。

    果然是……腹黑啊!

    当沈安看到脸白的和僵尸有一拼的乔二出现时,不禁唏嘘不已。

    这人当初出卖了赵顼,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乔二拿来了赵顼最近的功课。

    赵曙翻看了一会儿,点头道:“还算是不错。”

    “官家,昨日外面好些人都在欢呼万岁呢!”

    陈忠珩觉得为好基友解围的时机到了,就一脸谄媚的道:“那些百姓都说官家仁慈,一心向着他们,要誓死效忠官家……”

    赵曙眸色微动,沈安赶紧补刀:“官家,不过是一日之间,汴梁就多了许多卖东西的百姓,要不……您去看看?”

    稍晚他们就出现在了州桥那里。

    州桥最是繁华,往常都是小摊小贩在两边,再后面就是酒楼青楼等各种商铺,人流如织。

    可今日的州桥人多的让人绝望。

    “让一让!”

    陈忠珩在前面开路,身后就是赵曙父子,他自然要表现的勇敢无畏些,于是就奋力的推攘着。

    一个大汉回头,劈手抓住他的衣领,骂道:“贼厮鸟,这是想寻死吗?”

    陈忠珩想骂,可大汉身材高大,力气更大。

    当着官家丢人了啊!

    他想求救,但在这种场合,一旦发生冲突,弄不好就会出人命,到时候官家父子怎么办?

    “咳咳!”

    关键时候,沈安出来了,拱手道:“见过好汉。”

    大汉斜睨着沈安,“这是要动手?”

    沈安笑呵呵的道:“某这里……来人。”

    唰!

    李宝玖站出来了,随行的侍卫们都站出来了。

    咱们不动手,来个威慑如何?

    大汉见李宝玖竟然带着长刀,眼中就多了忌惮,他放开陈忠珩,却觉着有些不甘,就问道:“你是谁?”

    沈安笑吟吟的道:“某家曹佾。”

    赵曙瞬间就想回宫。

    丢人啊!

    当着朕的面,他竟然又习惯性的把锅往国舅的头上丢。

    无耻!

    沈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大汉却肃然起敬,“竟然是国舅当面,国舅杀敌厉害,某家佩服,告辞了。”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臣只是……只是……”

    “此事回头让国舅寻你理论。”

    赵曙板着脸过了州桥。

    这里他来过不少次,进宫之前的次数最多,进宫后也没少来。

    他最喜欢带着家人来这里寻摸美食,一家子寻个摊子坐下,看着店主做,期待着,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怀念。

    可现在这种怀念没了。

    那些摊子的边上全是人。

    “这是某家里养的好鸡,冬天都在屋里过的,肥的流油,上次家里的娘子病了就杀了一只,那油……这么厚,黄艳艳的,就像是孩子拉的……不不不,是像……像……”

    “看看啊!这是刚摘下来的新鲜果子,比汴梁的都新鲜。”

    “看看这块土布,厚实,看看,怎么拉都拉不散!”

    “……”

    小摊的边上全是地摊,甚至后面都是。

    那些百姓男女都有,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的脚边不是鸡鸭就是果子,赵曙甚至看到了一头猪。

    偌大的肥猪被五花大绑在大车之上,一个男子拎着一把柴刀在喊:“有没有人要?没人要整头猪,某就要杀了。”

    柴刀杀猪……

    沈安觉得要避开些,免得那头肥猪一旦杀不死满世界乱跑。

    赵曙却饶有兴致的走了过去。

    “你这猪哪来的?”

    “家里养的。”男子拎着柴刀,觉得怕是杀不死,很是忧郁。

    ……

    今天还是五更,求月票。

第1550章 卖人情

    第1550章卖人情

    “买了。”

    赵曙点头,陈忠珩就过去交涉。

    男子本就不想宰杀了零散卖,见陈忠珩嘚瑟,就报了个价。

    “如何?”

    陈忠珩心中也没底,但却不肯吃亏。

    “差不多,比市价还低一些。”

    于是这买卖就成了,男子拿着钱,欢喜的道:“先帝在时就说免了这等零碎的税,可下面的小吏奸猾,那些税又开始收了。

    如今可好,官家发怒了,下了文书,下面有御史管着,咱们这等自家出的零散东西都不用缴税,以后就正大光明的来卖,这价钱比在村里卖还高些。”

    陈忠珩板着脸道:“这是谁给的好处?”

    “当然是官家。”男子喜滋滋的道:“先是免役钱,接着又是钱庄,官家想着咱们呢!”

    “是啊!咱中原有皇帝好些年了,可就从没见过有皇帝这般为百姓着想的。”

    陈忠珩听到这话就欢喜,看了赵曙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很亮,脸微微红润。

    一行人往前走,不时有人抱怨,说州桥的人这两天特别多,都没法走动了。

    “……你这是胡说八道!”

    左前方的一家酒楼外面,此刻人山人海,里面有几个人在争执。

    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你所说的三代之治没谁看到过,可你所说的汉唐青史斑斑。你说文景之治出众,可文景之治是什么?无为而治,与民休息。也就是说,是休养生息。

    大宋在先帝时就已经休养生息了数十年,怎地,不是盛世?”

    沈安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

    “官家,是杨继年。”

    张八年低声介绍着。

    赵曙点头,“我认识。”

    杨继年的对面是三个男子,当前一个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冷笑道:“当然是盛世……”

    “是盛世,何为盛世?”杨继年此刻看着和往日的古板形象压根就不搭边,咄咄逼人,“文景之治与民休息,及至武帝悍然一击,却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汉,府库空空如也!

    当今官家继位以来,北打辽人西贼,南灭交趾,可国中如何?府库充盈,今年三司放话了,结余当有百万贯之上,这是何意?

    这是大宋依旧富裕之意!

    大宋四处征战,可依旧没有伤筋动骨,这样的官家可是明君?”

    那三人用折扇遮着脸嘀咕了一阵子,有人微笑道:“自然是。”

    “可你等为何说这些都是先帝的遗泽?”杨继年道出了争执的缘故,“先帝仁慈,可当今官家却弄出了免役钱,让百姓脱离了职役,更是压住了高利贷,让百姓无需去借那高利贷……近日官家更是废除了百姓的零散赋税,这些可是遗泽?

    不,这些是当今官家的恩泽!”

    杨继年盯着三个男子,语气坚定的道:“你等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官家经常吃宵夜……无耻之徒,难道你等不吃?难道帝王晚间吃点东西就是十恶不赦?

    帝王仁慈不在于是否加餐,而在于他的心中是否有百姓。”

    杨继年肃然道:“当今官家的心中就有百姓!此话不是老夫说的,你等可听听百姓的心声。”

    他缓缓环视一周。

    “对,官家万岁!”

    周围马上就传来了欢呼声。

    “官家的心中有咱们呢!”

    赵曙在微笑。

    陈忠珩在边上低声道:“官家,杨御史……臣听闻杨御史古板,不肯说话,可今日却话多。”

    赵曙微微眯眼,“他在为我辩驳,话如何不多。”

    一个平日里古板的老男人,突然话多了起来,而且咄咄逼人。

    这便是忠心啊!

    而且杨继年先是用道理压制住了那三个男子,随后又发动了百姓,一鼓作气,把这股子歪风邪气打了下去,手段高明。

    “你丈人不差。”赵曙只是说了五个字,评价却极高。

    沈安点头,此刻他想起了先前妻子说的话,说老丈人不喜欢管闲事。

    杨继年的性子摆在那里,什么帝王被冤枉,关我屁事!

    他只是担心沈安犯忌讳,所以才主动站出来引导舆论,告诉大家,这些事儿都是官家做的,都是官家主导的。

    沈安的丈人亲自表态,这个能消融掉许多猜疑。

    这个丈人啊!

    沈安看到有个男子面红耳赤的指着杨继年,就径直挤了出去。

    “老匹夫你先前污言秽语的说什么?”

    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先前看着风度翩翩,此刻却凶神恶煞,可见人心隔肚皮,君子小人不过是一线之隔。

    杨继年看着是个老大叔,他们还是三人,大伙儿一起上,难道还收拾不了他?

    杨继年本是准备挥拳,等看到冲来的沈安时,就负手不理。

    男子正在高兴,侧面冲出来的沈安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另两个男子见状就扑了过来。

    “是沈龙图!”

    边上有人幸灾乐祸的喊了一嗓子。

    “那是沈龙图的丈人,你们竟然敢动手?”

    那两个冲上来的男子瞬间就想止步。

    可人一旦跑起来,再想玩急刹车却艰难。

    膝盖那里首先是一阵酸痛,接着上半身就扑了出去。

    沈安正准备动手,两个男子就扑倒在身前。

    这个算是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官家!”

    有人认出了后面的赵曙,顿时现场就混乱了起来。

    “别挤!”

    沈安一把拽过老丈人,刚想带着他往前面的酒楼跑,就被堵住了。

    “官家……”

    无数双手在挥舞,张八年面对这等情况也毫无还手之力。

    “退后!”

    “保护官家!”

    隐藏的侍卫们都冲了过来,把赵曙父子围在中间。

    无数人在欢呼,那些手密集的就像是树林。

    赵曙的面色微微发白,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都让开些,让官家出去!”

    最后还是沈安打头,他招呼着那些商贩,大家一起高喊,“让开一条路,官家要回宫!”

    那些狂热的情绪在继续,但却没有再继续拥挤。

    前方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沈安在前方,身后是赵曙等人。

    “官家!”

    能在这里见到活生生的大宋官家,让那些百姓激动不已。

    赵曙缓缓走在通道里,两侧是侍卫,再过去就是百姓。

    他在看着那些眼睛。

    有狂热,有欢喜。

    但就是没有愤怒。

    很有趣啊!

    他一直回到宫中依旧在想着此事。

    “官家今日可是犯险了?”高滔滔闻讯赶来,见赵曙平安,这才放心,继而就开始了唠叨。

    “我在想……这等民心之下,大宋大有可为啊!”

    ……

    老丈人为了自己出去造势,沈安心中感动,带着他回家后,就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翁婿在一起喝点小酒。

    杨卓雪在后面和果果说话,正好马潇潇来了,同行的还有王定儿。

    “好可爱的孩子。”王定儿见到毛豆就喜欢,伸手摸摸脸蛋,又捏捏小手,恨不能抱回家去。

    毛豆也很给杨卓雪面子,只是咿咿呀呀的,没嚎哭。

    “先前杨御史在州桥为官家说话,官家和沈龙图也在,后来沈龙图还打了人,引发了围堵。”

    王定儿只是漫不经心的话,却让杨卓雪心中微动。

    “果果,你可知道吗?宫中最近在给宝安公主相看驸马呢!”

    马潇潇最近的追求事业依旧是那样,闻小种压根不搭理。

    “宝安啊!”果果很忧郁的道:“宝安是好人,可上次找的那几个都不好。”

    她和宝安算是多年的好友,提及此事自然焦虑。

    “大王经常出宫,就是去寻访那些人家。”马潇潇得意的道:“我娘家那边就有一人入选,只是他不愿意,说自己要考进士为官。”

    杨卓雪正抱着毛豆逗乐,闻言抬头,眼中有些遗憾之色。

    马潇潇是贵族之女,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可是不妥吗?”

    杨卓雪低头不语,马潇潇就学男子拱手,央求道:“嫂子教我。”

    这个厚脸皮,果果哼了一声,心想这是我的嫂子,不是你的。

    杨卓雪看了果果一眼,心想为小姑子卖个人情也不错,不过却要卖在明处。所以先前她不说,等马潇潇哀求了才开口。

    这便是人情往来。

    “此事吧……他应当用别的借口。”杨卓雪真的觉得很遗憾,“譬如说自己有些隐疾什么的,或是性子不好,担心吓着公主都行,用想科举为官来做借口……”

    她笑了笑,“科举可是有殿试,殿试时,官家可一言而决。就算是他过了殿试一关,以后的宦途可就难了。”

    马潇潇心中一惊,“官家不至于吧?”

    呵呵!

    杨卓雪笑的很贤惠,“官家……难说呢。”

    沈安说过,当今官家的性子比较小气,爱记仇。

    杨卓雪就是依据这个判断得出了答案。

    “若是这般,他还有什么前程?”

    马潇潇起身行礼,然后急匆匆的去了。

    她一路回到家,给母亲杨氏说了此事。

    杨氏一听就皱眉道:“那可是官家,不至于吧?”

    官家不该是宽宏大量的吗?

    马潇潇跺脚道:“娘,这是沈龙图的娘子说的,表哥若是这般,怕是就不好了。”

    杨氏没办法,等马林下衙后就说了此事。

    马林一听就愣住了,良久说道:“沈安和皇室关系密切,此话怕是……”

    这事儿关系到杨氏的侄儿,她坐不住了,“官人,去沈家问问吧。”

    夫妻俩一路到了沈家,顺利见到了沈安。

    “此事……”沈安淡淡的道:“那不是帝王,而是父亲。”

    马林瞬间就懂了。

    “赶紧认错!”

    他回到家就吩咐杨氏找来了那个娘家侄子,一阵暴打,打的脸上青紫,然后又让他顶着这张脸去皇城外蹲守。

    这人蹲守到了第二天,这才堵住了赵顼。

    “大王,某错了。”

    赵顼见到这张脸,第一反应就是笑,等听了他的认错后,就淡淡的道:“知错就好。”

    马林的诚意很足,下手很重,赵曙很满意。

    ……

    第二更。

第1551章 沈某人的手段

    “圣人,好些人都寻了借口,说是无法应征驸马呢!”

    可以拒绝征召的消息传来后,那些在名册上的候选人大多上书婉拒。

    高滔滔怒了。

    “官家,这是蔑视咱们呢!”

    赵曙叹息一声,“大郎说了,就算是能强迫看中的人做了驸马,可天长日久,他终究心中会有芥蒂,到时候反而是苦了宝安。”

    高滔滔不忿的道:“难道我家招婿就这般艰难吗?”

    “看大郎吧。”赵曙对于这事儿只是掌总,也就是审核最后的人选。

    高滔滔不放心,就去了庆宁宫。

    “还有多少人?”高滔滔的问题让赵顼有些挠头。

    “娘,还有……还有十余人。”

    高滔滔挥手,赵顼捂头。

    这一巴掌终究没拍下来,但高滔滔却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你妹妹的亲事出了岔子,回头就收拾你。”

    赵顼苦着脸,高滔滔见了心中狐疑,就问道:“可是有情弊?”

    赵顼摇头,“没有。”

    “没有?”

    高滔滔笑了笑,吩咐道:“你去后面避着。”

    老娘发威了,赵顼有些发憷,却不敢拒绝,只能去了后面躲着。

    高滔滔粉面一冷,“把乔二和王崇年叫来。”

    稍后王崇年和乔二进来了,二人不知何事,只是束手而立。

    在赵顼出阁之后,高滔滔很少来这边,更是从未插手过庆宁宫的事务,今日破例,这是什么兆头?

    王崇年依旧是看着好欺负的笑容,乔二却是肃然。

    高滔滔接过常大娘递来的茶水,淡淡的道:“宝安的事,为何只剩下了十余人?”

    王崇年的笑容依旧,乔二却哆嗦了一下。

    高滔滔的目光转动,盯住了乔二,“说!”

    这是皇后,她若是发飙的话,赵曙也得给面子,至于赵顼这个儿子就只能靠边站了。

    乔二的嘴唇动了动,“圣人,臣不知啊!”

    “你不知?”高滔滔冷笑道:“来人!”

    “圣人。”飞燕和昭君这两个哼哈二将来了。

    两个彪悍的女人往前一站,再联想到她们的战斗力,瞬间乔二就跪了。

    “圣人,臣……”

    他真心想坚贞不屈的啊!

    “嗯!”高滔滔凤眼微眯,“刁奴!”

    她抬起手,只需拍下去,那两个女人就会收拾人。

    “圣人,是沈安说的。”

    后面发出了嘭的一声,王崇年不禁看了一眼。

    高滔滔面不改色的道:“他说了什么?”

    许多时候出卖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止不住了。就如同是女子有了第一次那样,第二次的发生就会很自然。

    “沈安说那些人大多不肯,还说什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满街都是,公主这般温柔娴淑,哪里会找不到?”

    “蛤蟆?”高滔滔咬牙切齿的道:“给宝安找蛤蟆吗?”

    后世的俏皮话在此刻没起到作用,高滔滔杀气腾腾的准备收拾人。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公主的性子最好去找那等闲云野鹤,否则定然会被欺负。”

    “人呢?”高滔滔深吸一口气,“闲云野鹤哪里好找?许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是误了宝安……他也是看着宝安长大的,难道能忍心?”

    “臣不知。”乔二看到了一张脸出现在后面,心如死灰。

    高滔滔听到了动静,回身见是赵顼,就没好气的道:“我就等着看你们找的闲云野鹤,若是有误……明年你的花销就少七成。”

    赵顼心如死灰。

    等高滔滔走了之后,赵顼叹息一声,见乔二跪着,就说道:“起来吧。”

    “臣有罪。”乔二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与你无关!”赵顼说道:“圣人说话,你难道不听?”

    “大王英明!臣愿粉身相报!”乔二感动了,这一刻他真的是忠心值爆满。

    赵顼急匆匆的出去,临出门前交代了常大娘,“晚饭准备烤羊腿,多加辣酱。”

    “是。”常大娘很好奇,因为赵顼昨日才说秋季干燥,最近这阵子他准备吃清淡些,这怎么就改口味了呢?

    哎!贵人们的习惯真是让人不解啊!

    赵顼去了沈家,说出了高滔滔的狠话。

    “扣七成花销啊!那日子还怎么过?”赵顼有没钱就会心慌的病,此刻见沈安躺在靠椅上,手中拿着几串烤肉在嘚瑟,不禁怒火中烧,一把就抢了过来,先是拉了个串,然后喊道:“酒呢?”

    “来啦!”

    果果端着盘子进来了,她穿着围腰,头发用毛巾包裹着,眉眼弯弯的走了进来,颇有些主厨的味道。

    “仲鍼哥哥请喝酒。”果果放下盘子,上面有一壶酒,还有两个杯子。

    “果果……”赵顼的眼神温柔了些,突然说道:“以后记得要厉害些。”

    “为何?”果果端着空盘子问道。

    赵顼喝了一口酒,皱眉道:“女子太好……会被欺负。”

    果果哦了一声,拎着盘子就跑,那脚步轻盈,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法沾身。

    回过头,赵顼叹道:“宝安是我最在意的妹妹……”

    “某也把她看做是自家的妹妹。”沈安吃了一块烤肉,爽的不行,“你安心。”

    “怎么安心?”赵顼说道:“我娘说的也对,那些闲云野鹤大多是假的,这等人就是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宝安的性子哪里经得起?”

    自从上次王诜等人的的真面目曝光之后,高滔滔就对所谓的高人不大看得上了。

    “某知道伪君子怕什么。”沈安突然笑了起来,“宝安也是某看着长大的,某岂会害她?你等着,最多三五日就有消息。”

    “好!”

    赵顼回宫,外面的赵五五进来,“郎君,此事却是风险不小呢。”

    沈安坐直了身体,“大王拉了我来帮忙,官家和圣人是默许,甚至是暗示,你可知为何?”

    “是悬赏吗?”赵五五抿嘴笑了笑。

    “不。”沈安淡淡的道:“是因某的手段多。”

    不就是给一个妹纸找老公吗?

    这妹纸出身高贵,大宋公主。

    这妹纸长得还行,关键是性子柔和,堪称是宜家宜室。

    最后的第三点,嫁妆丰厚的吓人。

    有这三点还找不到好女婿?若是说担心被人骗,那更是杞人忧天。

    “男人都会变,眼下是好人,过几年就有可能变了。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手段!”

    沈安笑了笑,赵五五觉着有些邪恶,不禁双手抱胸。

    第二天,苏轼就浑身酒气的出现了。

    “子瞻哥哥!”

    果果最喜欢这个子瞻哥哥了,觉着他性子爽快,笑的让人欢喜。

    “呃!”苏轼捂嘴打了个酒嗝,摆手道:“果果别过来,子瞻哥哥喝多了,浑身酒气,臭。”

    果果皱着眉头,“可要醒酒汤吗?”

    苏轼叹息一声,“果果,别太乖了。男人太坏。”

    “哦。”这是第二个人给她说别太乖了,让果果有些困惑。

    等见到沈安后,苏轼拿出一本册子来,“看看,某连日喝酒,灌醉了不少人,一一趁机问出了真话,所谓的闲云野鹤,十之**都有问题,你看看这个,什么闲云野鹤,他数次考不中进士,整日满腹牢骚,家中又没钱,就装隐士,整日混吃混喝……

    你再看看这个,竟然是性子扭曲偏激,上次把家里的仆役打了个半死,官府要弄他,他就装疯卖傻,说什么自己是狂人……”

    沈安一路看下去,最后靠谱的有五人。

    “请了大王来。”

    这种事儿自然不能在宫中测试,丢人,所以沈安把会面的场所定在了暗香。

    赵顼到时,见到了那本册子如获至宝。

    “谁弄的?”

    “子瞻。”

    那五人晚些来了,看着各有千秋。

    赵顼只是在观察。

    沈安很干脆的道:“你等都知道宫中招驸马之事,如此某就简单说说,公主贤淑,嫁妆不少,而且长的不错。”

    一个男子拱手道:“沈龙图,娶妻娶贤,长相倒是……”

    “拉出去!”沈安摆摆手,外面进来两人,拖着说话的男子就走。

    男子愕然,“为何?”

    沈安不屑的道:“但凡说不在意长相的,最后往往最在意长相,出去!”

    剩下四人,看着很是云淡风轻。

    “公主招驸马是大事,要求不多,表里如一,就算是装好男人你也得装一辈子,否则……”沈安笑了笑,“这是大王,他疼爱公主。”

    有未来的帝王在盯着,想玩套路,小心一家子倒霉。可历史上宝安去后,赵顼也没法杀了渣男王诜,只是把他一脚踢出京城。

    四个男子依旧是云淡风轻,赵顼心中暗赞。

    “另外,沈某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和舍妹交好……”沈安突然露出了狞笑,“若是有人装老实,以为成了亲就能蒙蔽过关……沈某麾下有数百乡兵,更有善于刺杀的刺客……”

    那四人依旧是面不改色。

    赵顼心中大快,觉着沈安的这个筛选法子极好。

    沈安收了狞笑,轻松的道:“另外,沈某的功劳不少……”

    瞬间有二人起身,其中一人强笑道:“某想来想去,怕是……怕是服侍不了公主。”

    沈安微笑,“此时退出,甚好。”

    另一人干笑道:“某最近修道……”

    这个借口很拙劣,让人愤怒,关键是有骗婚的嫌疑。

    沈安点头,“如此……出云观那里有大宋最好的道人,来人。”

    “郎君。”外面进来两个乡兵。

    沈安吩咐道:“送这位郎君去出云观,告诉舍情,此人向道心切,务必要成全他。”

    到了出云观,那就是舍慧的苦力,到时候半年下来,这人就啥念头都没了。

    男子惨嚎一声,刚想求饶,就被乡兵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这是最后的测试,剩下的二人纹丝不动。

    沈安起身道:“剩下的事某就不管了,走了啊!”

    他扬长而去,赵顼却感慨万千,他仔细询问了最后二人的情况,等进宫呈上他们的资料时,赵曙问道:“可有把握?”

    宝安是他疼爱的女儿,若是所托非人,他大抵会暴跳如雷。

    赵顼说了经过,最后总结道:“沈安甚至出言威胁,说到时派出闻小种去刺杀,可那四人依旧不动容,等他说出自己的功劳不少时,有两人当即变色,随即想退出。”

    “好手段!”赵曙抚须点头,“先是用刺杀来恐吓,让那二人以为不过如此。一旦杀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难逃罪责,所以他们不怕。可沈安却说出了功劳,这一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好!”

    赵曙欣慰的道:“我如今最不后悔的就是让沈安继续用功劳去打断人的腿。”

    赵顼也笑了,“后来他又拿下一人,剩下的二人依旧不动容,如此才有了把握。”

    “这是兵法!”赵曙笑了起来,“虚虚实实,突然的一下却致命,猝不及防之下,那些人哪里挡得住!”

    此刻被宝安公主身边的宫女拦住的沈安也在笑。

    他已经看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宝安,但却不想揭穿。

    少女对未来的亲事有些害怕,但也有憧憬。她与沈安有熟悉,这才敢叫人来问。

    “告诉公主,安心!”

    沈安的话里带着强烈的自信,那宫女点头,“沈龙图,若那人是个伪君子呢?”

    看来上次的那几个伪君子给宝安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沈安微笑道:“若他是伪君子,某自然有手段让他做一辈子的君子,变成宝安身边一条最听话的狗!”

    手段他沈某人从来都不缺,若是可以,他有多种手段能让那人从此低头,成为宝安的忠犬。

    他冲着从柱子后面露面的宝安挥挥手,“有我们在,放心!”

    宝安用力的点头,也笑了。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52章 逼宫,绯闻

    皇家招驸马的过程还算是圆满,据闻官家龙颜大悦,说是准备的嫁妆总算是能用出去了。

    皇后同样很是欢喜,身边的人都得了赏赐。

    整个宫中喜气洋洋的,只有庆宁宫中的乔二进了茅厕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对于大宋来说,治平四年满是欢喜。

    而对于西夏而言,今年的日子倍感煎熬。

    兴庆府的王宫中戒备森严,甚至有一队队的弓箭手在戒备。

    内侍们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些不确定性,很阴郁。

    宫女们在瑟瑟发抖,每当有大乱时,女人也属于一种资源,所以她们就是最危险的那群人。

    一个内侍目不斜视的走过了这一段路,在宫殿前被拦住,随后有人进去通禀。

    “进去吧。”

    大殿内很冷清。

    梁氏独自坐在那张尊贵的椅子上,以往这样的场景必然会引发争执,可现在却无人过问。

    她听到脚步声,就抬头冷笑道:“那些人想要什么?要帝位吗?”

    内侍跪下,“娘娘,那些人在密议,有人打听到了消息,那些人说您……您是……”

    “我是什么?”梁氏伸出右手,那细嫩如青葱的手指上看不到半点瑕疵。

    “他们说您是汉女,定然是和宋人有勾结,于是就葬送了灵州等地……”

    “我是皇太后,万人之上,难道我放着皇太后不做,愿意回宋人那边去做个普通人?”梁氏冷冷的道:“这等愚蠢的话也有人信?”

    内侍低头,“宋人占据了灵州,新来的知州叫做王韶,很是厉害,据闻是那位的人……这边数次突袭都被他打了回来,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梁氏的身体微微低俯,“谁的人?”

    “说是沈安。”

    梁氏的身体坐直了,冷冷的道:“毫无破绽?”

    内侍点头,“他们用尽了法子,可那王韶用兵出色,一一挡住了,还趁机掩杀,一战竟然出动了数千骑兵。”

    “他们夺取了我们的养马地,也能奢侈的在灵州囤积大量的骑兵了。”

    梁氏闭上眼睛,伸手按了一下眉心,“宋人有了战马,谁最慌?我们!还有辽人!辽人怎么说?”

    内侍大抵是张八年之流的人物,他苦笑道:“辽人说了,让咱们放开边境,让他们的大军进来保护大夏。”

    “保护?怕是要行吞并之实吧!”梁氏冷笑道:“耶律洪基败过数次,如今正在卧薪尝胆,聚集人马操练。大夏的死活他不会关切,他只想吞并了大夏,如此手中又能多了数十万人马。”

    从未有哪个势力如西夏这般全民皆兵。

    他们仅仅凭着这点人口就能和辽国、大宋这两个庞然大物做邻居,靠的就是这个全民皆兵。

    数十万人马,辽人若是按照这个比率来征发军队,百万大军顷刻之间就出来了。

    “娘娘,那些人蠢蠢欲动,怕是想造反呢!”内侍的眼中闪过凶光,“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

    梁氏沉默着。

    “娘娘,国相来了。”

    梁乙埋很年轻,却已经是西夏的国相了。他步履从容的进来,行礼后说道:“娘娘,那些畜生正在议事,城外有军队在躁动不安,臣以为该动手了。”

    “是吗?”梁氏闭上眼睛,“动手之后,大夏实力被削弱,人心惶惶,宋人会趁机出手。可若是不动手……”

    她睁开眼睛,眼神冰冷,伸出右手,用力往下一压,“你去,压下去!”

    “遵命!”

    梁乙埋出了大殿,喊道:“有逆贼作乱,跟我来!”

    他出了王宫,身后已经聚集了上千人。

    街上的行人见到这个阵仗,急忙靠在一边,等军队过去后赶紧就跑。

    呯呯呯!

    两边的店铺不断在关门,一双双眼睛躲在门缝后面,在看着这支军队的去向。

    梁乙埋一直到了一家酒楼外止步,没有半点犹豫,他拔出长刀,指着里面喊道:“动手!鸡犬不留!”

    那张年轻的脸上全是冷酷,身后的军士和侍卫蜂拥而去。

    里面传来了尖叫声,接着就是厮杀的声音,惨叫声不断。

    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有人准备跳下来。

    梁乙埋抬头,微笑道:“陈丹,久违了。”

    楼上窗户边的男子面色大变,拔刀喊道:“梁氏要谋逆!”

    梁乙埋狞笑道:“谋逆?皇帝都是我的外甥……”

    嘭!

    房门被撞开的声音传来,楼上的男子大喊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来。

    他刚落地,有两名军士就用长枪抽打了过去。

    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刚想暴起,一个军士凌空一棍,狠狠地抽打在他的锁骨上。

    锁骨断裂,长刀落地,两支长枪毒蛇般的刺穿了他的小腿,把他钉在了地上。

    陈丹抬头,喘息道;“梁乙埋,你们姐弟乃是汉人,汉人……汉人不可信!”。他奋力的挣扎着,小腿在长枪上拉扯撕裂,血流如注。

    梁乙埋缓步走来。

    “汉人不可信!大夏的勇士们,梁氏姐弟会把大夏送进深渊,作为讨好宋人的礼物……他们……他们……”

    长刀举起,磨的光亮的刀脊映照出了梁乙埋的侧脸。

    挥刀!

    ……

    兴庆府开始戒严了,一队队军队在街上巡查,不时有人出来被抓到,一刀剁了,人头就悬挂在街口。

    王宫中,浑身血腥味的梁乙埋兴奋的道:“娘娘,杀光了他们,咱们就是大夏的主人了。”

    梁氏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说说外面的事。”

    那个内侍近前说道:“昨日城外有十余骑在窥探,在城头放箭后撤离。夜里有人用绳子下了城头远遁,应当是去报信。”

    “风雨欲来!”梁氏看着依旧在兴奋的弟弟,淡淡的道:“告诉他们,有话就进城说,我,大夏皇太后,将会昭告天下,保证他们的安危。”

    “娘娘!”梁乙埋的目光变得阴冷,“到时候臣带人动手,一举杀光他们。”

    “愚蠢!”梁氏拍了一下案几,霍然起身,“那些人就等着这个消息,前脚杀人,后脚就乱了,烽烟四起……你读过……罢了,当年让你读书你却不肯,只愿意舞刀弄枪。此事不可小觑,你老实些。”

    随后诏令出宫,第三天,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了。

    “上次为何会输了?”

    “那沈安一路横扫过来,所向无敌,为何?咱们是坚城,为何守不住?”

    王宫之中,十余个权贵咄咄逼人的冲着梁氏喝问。

    “那沈安用兵如神,奈何。”梁氏很冷静,此刻她不能流露出半点软弱来,否则这些人会活吞了她。

    一个男子冷笑道:“用兵如神?可某怎么听闻那宥州守将李宝玖降了沈安,随后又骗开了盐州的城门,这是用兵如神?某看……这是有人在故意给宋军带路!”

    气氛骤然一紧,边上的梁乙埋在微笑,右拳紧握。

    “他用兵很差吗?”这是总攻,梁氏知道自己必须要顶住,她淡淡的道:“先帝在时就从未在他的手中占过便宜,你等以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勾结,那也简单。”

    “大夏丢失了最好的半壁疆土,宋人正在虎视眈眈,只等着咱们露出破绽就动手,那沈安必然会来。”她突然柳眉倒竖,厉声道:“你既然质疑,那可敢领军去抵御沈安吗?”

    那十余人面面相觑,梁氏冷冷的道:“谁敢去?我这里出钱出粮草!”

    十余人沉默了。

    “不敢吗?”梁氏微微抬头,用那种蔑视的姿态说道:“既然不敢,那还说什么相互勾结?”

    一个权贵拱手道:“娘娘,大夏此刻面临宋人和辽人的逼迫,该如何做?”

    “怎么做?”梁氏微笑道:“辽人是狼,只能防着。宋人是虎,也只能防着,大夏立国多年,一直在打,为何?你不打人,人就会来打你。如今大夏国势衰微,该如何应对?你等可有话说?”

    那权贵斜睨了梁乙埋一眼,轻蔑的道:“我大夏勇士无惧厮杀,杀到底就是了。”

    梁乙埋依旧在微笑。

    “娘娘以为如何?”

    “请娘娘示下!”

    这十余人的手中都握有兵权,此刻一起逼宫,声势骇人。

    梁乙埋还在微笑,缓缓背负双手,那双手渐渐握紧,青筋毕露。

    “你等都是大夏的忠臣。”梁氏说这话时有些恼羞成怒,“还能如何?我难道放着大夏的太后不做,却去做宋人的俘虏吗?”

    那十余人在盯着她,若是在大宋,甚至是在辽国,这样的举动都属于无礼之极,御史会把当事人喷成渣。

    “臣等知晓了。”

    十余人拱手告退,有一人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道:“娘娘,国舅连胡须都没有,焉能做国相?”

    梁乙埋脸上的微笑还在。

    梁氏淡淡的道:“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就任由旁人欺凌?若是没有他,谁来做都是权臣!”

    “哈哈哈哈!”

    此人拱手笑道:“也好。我等今日商议了一番,觉着宋人得了灵州,无需担忧大夏的袭扰。而辽人那边不会纵容宋人肆无忌惮的进攻,所以……”

    梁氏的眸色一冷,“你们可是和辽人有了接触?”

    此人微微昂首,“回头我等会让娘娘看到大夏人的武勇,告辞了!”

    脚步声远去,殿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想发狂。

    “娘娘。”梁乙埋终于怒了,“他们这是和辽人有了勾结?”

    “当然,否则他们哪里敢这般有恃无恐?”梁氏冷冷的道:“他们想用辽人来制衡宋人,可我说过,这如同在玩火,玩不好就会把自己给烧死!”

    她的右嘴角翘起,眼中全是杀机,“他们和辽人走的太近了,弄不好就会带累咱们。”

    “娘娘,若是辽军趁势而入,兴庆府如何能挡?”梁乙埋只觉得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这是个让人绝望的判断。

    梁氏摆手,有内侍喊道:“都出去!”

    等内侍和宫女们都出去后,梁氏招手,梁乙埋上前。

    “我早就准备。”梁氏的眼神不大对,好像是羞恼,让梁乙埋有些不解。

    她得意的道:“他们靠辽人,咱们自然只能靠宋人,我早就遣人悄然去了汴梁,让宋人来兴庆府。话里话外都是要降的意思。”

    梁乙埋心中一喜,“娘娘英明,咱们和宋人虚与委蛇,用他们来和辽人争斗,咱们反而置身事外了,好!”

    “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王宫之中,梁乙埋却觉得有些心虚。

    那个沈安啊!

    传闻他和姐姐有些什么事儿,姐姐不会是……

    “娘娘,您和沈安……”

    “放肆!出去!”

    “是。”

    随后宫中人就看到了脸上带着巴掌印的国相。

    ……

    第四更,还有加更。

第1553章 亚硝酸盐(为新盟主‘翁城丰哥’贺,加更)

    清晨,锻炼完毕的沈安站在院子里。秋风萧瑟,他觉着自己已经想到了一首词,绝对是好词。

    他负手踱步,心情很是激动。

    来这边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了这种才华想喷涌出来的感觉,殊为不易啊!

    他摸摸咽喉习惯性的啊了一声。

    当然,骏马你有四条腿这种诗他是写不出来的。

    转角,弯月如钩,人如玉,这种酸词他也写不出来……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进了卧室里。

    “弟弟!”

    芋头压低嗓门走向小床。

    小床上,毛豆已经醒了,正在手舞足蹈的,嘴里呀呀有声。

    芋头趴在床边,伸手去捏了一把毛豆的脸。

    毛豆楞了一下,直勾勾的看着哥哥。

    “我是哥哥,叫哥哥。”芋头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道。

    毛豆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哎!好笨!”芋头觉得弟弟的肥脸捏起来太舒服了,忍不住双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叫哥哥。”

    “哇!”

    嚎哭声中,芋头转身就跑。

    刚去洗漱回来的杨卓雪闻声而来,见状没好气的道:“整日就知道欺负你弟弟,等他大了看你还敢不敢!”

    芋头冲出了卧室,刚好酝酿出几句诗词的沈安板着脸喝道:“不像话!”

    芋头讪讪的进去,稍后就听到他哄毛豆的声音。

    沈安的灵感被打断了,很是遗憾,最后只得了两句。

    男女就像是玩具

    越熟悉越无趣

    不错不错,沈安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些文青了,心情不禁大好。

    人说文青才能作诗词,才能勾引妹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五五适时出现了,她身体微微后仰,福身,“郎君,二梅说今年是不是多做些熏肉。”

    “不用。”想到熏肉沈安就心动了,但想到那玩意儿对人体的坏处,特别是家中有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少吃为妙。

    “姑姑!”果果来了,被训了一通的芋头正好出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来寻求安慰。

    “熏肉好吃。”果果喜欢吃熏肉,特别是用熏肉炒菜,很下饭。

    “爹爹,多做些吧。”芋头也精神一振,让沈安觉着这一家子都是吃货。

    “那东西吃多了有坏处。”

    沈安是家长,一句话就镇压了儿子,可果果却不好忽悠。

    “里面有些东西,吃多了容易得病。”

    什么亚硝酸盐之类的东西,后世早有证明。

    果果哦了一声,这个她比较相信哥哥。只有曾二梅觉着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有些伤感。

    “郎君,有人请见。”

    那么好的天气,沈安真心不希望被人打扰,

    沈安干咳一声,负手出去。

    从有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老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二十多岁的年龄,后世还活蹦乱跳,自称大男孩什么的,可现在他却必须要稳重起来。

    一家之主不稳重,一家人都心中没底。

    哎!

    这才二十多就有了两个儿子,这日子真的很是枯燥无味,且嘚瑟。

    “郎君……”

    赵五五跟了出来,一脸纠结的模样让沈安很好奇,“说话。”

    天空干净的就像是一个纯真的少女,让人心情愉悦。

    “郎君,那什么盐真的有害吗?”

    赵五五一脸的信任,让沈安不禁生出了些许罪恶感来。

    “亚硝酸盐,这东西就是在熏制过程中弄出来的东西,吃多了容易得绝症。”

    沈安加快脚步走了,赵五五却呆立原地。

    来人是个密谍,行礼后说道:“西贼有人来了,说是奉梁氏之命而来,有重要消息沟通。”

    密谍很兴奋,大抵这种暗中的勾搭是最容易让他们感到职业优越感的。

    沈安只是想了想,说道:“搁着。”

    密谍愕然,“官家那边已经知晓了,说是让您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关我屁事!

    沈安今天有些火气,但却不想莫名其妙的发作在别人的头上,“梁氏既然是悄然遣人来汴梁,这就是表示坦率,说明西贼内部纷争不小,甚至有可能……她危险了。”

    他冷笑道:“她危险了和大宋有何关系?搁着,让那人急一急。对外之事,切忌急躁,咱们一急躁,对方就有了倚仗。”

    “告诉你们张都知,查!”沈安淡淡的道:“西贼……梁氏没那么容易屈服,去盯着来人,看看他的周围有谁。”

    密谍去了,沈安站在原地思索着。

    “郎君,二郎君又哭了,止不住。”

    陈大娘一脸的欢喜,就像是过年似的。

    哎!

    沈安很惆怅,觉着自己这个奶爸的角色有些不称职。

    “郎君,要不……以后叫您阿郎?”陈大娘一脸的老成持重,“不然下面两个小郎君不好称呼呢。”

    “某才二十多。”沈安觉着陈大娘是老糊涂了。

    “郎君您不知道,称了阿郎之后,您出门就能占便宜,那些年轻人得对您恭谨些……”

    沈安听了一耳朵的喋喋不休,进了后院就是魔音灌脑。

    “消停了!”

    杨卓雪抱着毛豆在哄,被沈安这么一声断喝,不禁就愣住了。

    毛豆呆呆的看着自家老爹,打了个嗝,然后瘪嘴。

    “住口!”沈安又喝了一声,果然,毛豆不哭了。

    “看来还是得有个人扮作是红脸啊!”

    沈安觉着自己找到了做父母的诀窍,得意洋洋的去厨房视察。

    曾二梅在厨房忙碌,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沈家就会做许多熏肉,大部分用于送人。

    闻小种也在,就蹲在那里捅肉。

    上好的五花肉切成长条,用花椒、盐巴、高度酒等东西腌制一夜,闻小种用小刀在五花肉的上端捅个小洞,然后用绳子穿进去。

    一条条的肉被挂在竹竿上,然后架在厨房里。

    曾二梅开始在厨房纵火。

    不,是制造烟雾。

    松柏枝,各种果皮,锯木面……

    大家一起退了出来,曾二梅随后把厨房的门关上,得意的道:“每天熏半日,连熏七日就好了。”

    沈安忧郁的看着这一幕,后世熏腌肉导致的事故可不少啊!

    但想到熏肉的美味,他不禁口舌生津。

    “中午就用去年的熏肉整一碟子。”这玩意儿真心是下饭的利器,吃了还想吃的那种。

    曾二梅诧异的道:“郎君,您不是说有什么盐吗?”

    “吃了再说。”

    下午皇城司就来人了,还是早上的那个密谍。

    “西贼使者的周围果然有人……”密谍一脸的佩服。

    “可是辽人?”沈安负手看着外面,心中盘算着这个三角关系。

    “沈龙图果真是神目如电。”密谍拱手道:“那二人一直在汴梁居住,以往一直没出现,这次算是被咱们给盯住了。”

    “都知报了上去,官家说您对辽人和西夏人了如指掌,果然是不负众望。”

    “盯着?”沈安有些诧异,“没动手?”

    密谍摇头,“上面说西贼此次应当是想来迷惑大宋,所以让辽人知道也无妨……”

    沈安仰天长叹,“坏菜了呀!”

    “沈龙图,咱们的人盯着他们呢。”

    密谍看着自信满满。

    “赶紧,让你们的人动手!”

    操蛋啊!

    沈安回身喊道:“闻小种,别蹲厨房了,赶紧。”

    沈安现在不大使唤闻小种,于是他有大把的时间在厨房帮忙,这不,来的时候一身的烟熏火燎。

    “那肉还没熏进味呢!”

    闻小种有些痴迷于厨房的工作而不可自拔,很是不情愿。

    “西贼的使者来了,辽人在边上窥探,他们弄不好会下手,这是其一……”沈安指着密谍道:“赶紧去,罢了,李宝玖!”

    “郎君!”李宝玖来了,沈安吩咐道:“你跟着他去,盯着西贼使者的外围,注意防范有人刺杀。”

    一群不省心的啊!

    沈安急匆匆的出去,那个密谍带着李宝玖去保护西贼使者,他也没问那两个辽人的密谍在何处。

    出了榆林巷,巷子口蹲着两个闲汉,沈安过去一人一脚,“那两个辽人在何处?赶紧带路!”

    这两人一脸诧异,“沈龙图,您说什么?”

    沈安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俩都盯着沈家半年了,张八年就不知道换个生面孔吗?赶紧带路,误了事张八年会剥了你们的皮!”

    两个按照程序盯着沈家的密谍尴尬不已,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咱们也就是每日蹲在外面,没怎么关注沈家。”

    这是程序,沈安知道,张八年知道,赵曙也知道。

    一路穿过三条街,在一户人家外面,几个打扮成各种模样的密谍出来了,其中一个竟然扮作是女人……

    沈安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密谍低声道:“里面那二人没动静。”

    “没动静就是动静!”

    沈安觉着张八年这次算是低估了辽人,“围住!”

    密谍们面面相觑,带队的说道:“沈龙图,这个……没有都知的命令,咱们不好动手啊!”

    “命个屁!”沈安举起手,密谍马上就捂着脸,然后嬉笑道:“这个是不是去请示一番。”

    “出了岔子算是某的。”

    沈安摆摆手,密谍们散开,围住了这户人家。

    “动手!”

    闻小种轻松上墙,沈安也想上去,那密谍马上在围墙前弯腰,“沈龙图从这上。”

    沈安努力了几次,可这厮弯腰的角度太高,怎么也站不上去。

    “你蹲低点!”

    那密谍再弯腰,沈安刚站上去,双手扒拉住了墙头,大门就打开了,闻小种单手拎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就和串门似的轻松。

    “就一人。”

    “不好!”沈安跳下来,说道:“赶紧去使者那里。”

    ……

    感谢书友‘翁城丰哥’的盟主打赏,第五更送上,求个月票。

    大家晚安!

第1554章 大局就是打

    逆旅,客舍,客店,客栈……

    旅店的名字有很多种,但最出名的还是客舍吧。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的诗真不错。”

    “是,不过宋人把咱们晾在这里是何意?”

    “不知。”

    使者穿着便衣,眉间有深深的忧郁,“大夏内部不安宁,辽人想利用咱们来抗衡宋人,可辽人是虎狼,宋人却好些……”

    室内就两个人,除去使者之外,另一个大抵是副使。

    副使缓缓走到门边,突然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副使探头出去左右看看,回身道:“没人。”

    使者指指墙壁,暗示隔墙有耳。

    这时窗户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副使走到了窗户边上,回身得意的笑了笑。

    使者点头,忍笑忍的身体颤抖。

    宋人的密谍此刻正在窗外吧,被当场拿住,那得多尴尬啊!

    副使猛地推开窗户,怒道:“你等想干些什么?无耻!某……”

    窗外突然冒出一个脑袋,那张脸上先是欢喜,接着杀机毕露!

    副使正在笑,他觉得宋人的这个密谍将会羞愧的掉下去。

    可这人左手扒拉住窗棂,右手挥动。

    血光闪过,副使捂着咽喉跌跌撞撞的退了回去。

    使者本在得意,没想到变生肘腋,他霍然起身,喊道:“救命!”

    窗外的男子身体一跃,就进了房间。

    使者心中绝望,拎起了凳子往后退去。

    从刚才男子的身手来看,使者觉着自己压根就不是对手。

    嘭!

    就在他心中绝望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刺客眼睛眯着,不管不顾的冲向了使者。

    他刚冲到半途,一支箭矢飞来,正中他的大腿。

    刺客跪地,兀自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使者举起凳子,听到哚的一声,就知道短刀被凳子挡住了。使者心中一松,喊道:“有刺客!”

    “住口!”

    外面进来一人,他单手拿着长弓,劈手就抓住了刺客。刺客尖叫着挥拳,男子脑袋用力撞去。

    呯!

    刺客的眸色渐渐暗淡下去,手脚无力垂下,竟然被一头撞晕了。

    男子把刺客丢在地上,“捆了!”

    使者靠在墙边,仔细看着男子,越看越眼熟。

    “你是……你是李宝玖?”

    李宝玖转身皱眉,“韩冲?”

    使者激动的道:“是某啊!”

    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让使者冲了过来,刚想执手相看,却如避蛇蝎的退后几步,面色大变的道:“他们说你降了宋人,还做了沈安的仆役,可是真的?”

    李宝玖点头。

    韩冲怒道:“你是大夏的将军,为何要给那沈安为奴?”

    李宝玖淡淡的道:“郎君的高明岂是你等知晓的?某能跟在郎君的身边,这便是天大的福分,再说这等话,某让你来的去不得!”

    韩冲苦笑道:“开始时兴庆府以为你殉国了,娘娘带着人还祭祀了一番,说是重赏你的家眷,可后来传来你降了宋人的消息之后,娘娘恼怒,你一家子都被关着……”

    “你难道不怕家人出事?”

    “郎君说无事。”李宝玖许久没说西夏话了,竟然有些生疏。

    “他说了不算!”韩冲觉得很好笑,“他在汴梁难道还能影响到兴庆府?”

    “那谁说了算?”门外进来了沈安。

    “见过郎君!”李宝玖行礼。

    韩冲仔细看着沈安,却看不出什么名将的风采来。

    “回去!”

    沈安转身就走,韩冲愕然:“沈龙图,难道大宋不准备和大夏和谈吗?”

    沈安回身,有些不耐烦的道:“能谈什么?兴庆府此刻定然是风雨飘摇了吧?梁氏让你来不过是想借势来抗衡那些反对者,虚情假意,还谈什么?梁氏定然让你说有意降了可对?”

    韩冲木然,沈安摇摇头,最后说道:“梁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旦动了李宝玖的家人,某的性子这般仁厚,以后定然会善待于她,所以李宝玖的家人自然无恙。”

    一个密谍见韩冲呆滞,就问道:“难道沈龙图全说对了?”

    消息传到了宫中,赵曙大怒。

    “陛下,这是好事。”

    韩琦分析道:“辽人看来是急了,也说明西贼内部有纷争,梁氏坐不住了。臣觉着此人是来求和的。”

    “嗯。”赵曙余怒未消,“此事不可答应。”

    作为帝王,他的目标是一统汉唐疆域,交趾是第一个目标,而西夏就是第二个。

    “不过西贼此举却是心虚了,好事,咱们和他谈,做个模样出来,也好气气辽人,震慑高丽等藩属。”

    说到这个,韩琦明显的有些嘚瑟,“高丽人以往以为在大宋和辽人之间能做墙头草,如今依旧如此,陛下,臣觉着高丽靠不住,应当断绝了交往。”

    “韩相此言差矣。”自从富弼进了政事堂之后,韩琦的小日子就有些难过,这不他又站出来了,“大宋善待高丽是个例子,让那些人看看大宋的胸襟,等辽国一旦衰弱……到了那时,该如何就如何。”

    韩琦冷笑道:“大宋如今国势如此,岂会惧怕了那些藩属?谁敢翻脸,正好水军无事,让他们去巡视一番。”

    “大敌当前,要安抚藩属,你这是不顾大局!”

    “何为大局?”韩琦不屑的道:“大局就是打!打怕了就有大局,别人被打怕了,自然会对大宋言听计从。”

    “可那不长久!”富弼看来是和韩琦杠上了,“刚不可久,这个道理你韩琦难道不知道?”

    “那柔就能持久?”韩琦冷笑道:“当年的汉唐也曾善待藩属,后来如何?后来那些慈眉善目的藩属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饿狼。”

    他拱手道:“陛下,这个世间讲的不是道理,而是刀枪。谁的刀枪厉害,谁就是道理。那等喜欢口舌之争的,不过是腐儒罢了。”

    “好了。”见富弼还准备开口,赵曙就打断了话头,“此事再议。”

    韩琦和富弼相对冷笑,让赵曙不禁头痛不已。

    按照他的设想,富弼进了政事堂就是一根搅屎棍,能形成新的制衡。

    可如今这个局面却不只是制衡了,弄不好会打起来。

    两个宰辅斗殴,史书上会怎么写?

    “陛下,沈安来了。”

    赵曙点头,有人把沈安带了进来。

    韩琦和富弼也神奇的停止了对峙,赵曙心中一动,觉着这也是一种制衡。

    帝王一旦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就会很难自拔,等沈安进来后,赵曙笑的很是古怪。

    怎么那么和善呢?

    沈安不解,行礼后说道:“陛下,臣以为,梁氏派人来是假象,实则是想利用大宋来牵制国中的反对者……”

    “那就派了使者去。”赵曙觉得走个过场也就算了。

    曾公亮突然出班道:“陛下,此事也是个机会。”

    “机会?”赵曙摇头,“朕身为帝王,自然知晓那等心思。李秉常年幼,梁氏垂帘,几近于帝王之权她如何舍得放弃?”

    “可若是局势逼人呢?”曾公亮看来有所研究,“西贼丢掉了最繁茂的地段,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内部那些权贵的心思定然已经散了,正如同唐末之时,朝中衰微,藩镇自然就跋扈。梁氏心存侥幸,想用大宋来帮她当刀,可大宋若是操持得当,逼她入绝境,陛下,如此不动大军就能收复西北之地,何乐不为?”

    赵曙仔细一想,“若是如此,功莫大焉,可谁能去?”

    “此人要能言善辩,还得要通晓西贼内部之事,还得有随机应变之能。”

    曾公亮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不对劲。

    老夫怎么好像挖了个坑?

    是啊!

    能言善辩,沈安那张嘴几乎能把死人说活过来。至于通晓西贼之事,沈安号称大宋外事第一人……最后就是随机应变,他是大宋名将。

    韩琦缓缓看向沈安。

    曾公亮等人缓缓看向沈安……

    赵曙也情不自禁的看向了沈安。

    爱卿,好像就你合适吧!

    陈忠珩觉得沈安会发抖。

    “陛下,臣愿去西北。”

    沈安毫不犹豫的就出班接了此事,“西贼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若是大宋强攻固然能攻打下来,可辽人会趁机在北方发动进攻,大宋左右受敌,一旦出现差池,后果难以想象。所以若是能说服梁氏,让西贼归顺,这个天下……就要变了。”

    “是啊!若是西贼归顺,大宋和辽人之间就再无牵制,这个天下……就该决出胜负了。”赵曙心情激荡,说道:“如此大宋当能北伐了。”

    君臣都很振奋,包拯却很担忧。

    “陛下,臣……那李谅祚据闻是被气死的。”

    包拯说的话隐晦,可大家都明白了。

    “据说当时他是得知了沈安和梁氏之间的一些话,当即被气病了,随后……”

    “沈安若是去了西贼那边,怕是危险。”

    赵曙忍着笑说道:“不过梁氏却因此而垂帘,想来会觉着这是好事。”

    升官发财死那个啥,这话在后世流行过一阵子。

    而对于梁氏来说,丈夫一去,她就是皇太后,一言九鼎,这不是好事什么是好事。

    至于你说什么感情……

    西贼那边有毛线的感情。

    当年李元昊连儿子的媳妇都能抢,西贼的民风之不堪可见一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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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5章 政治和战争,弟子和虎穴

    冬天的西北朔风横扫一切,入眼一片萧瑟景象。

    站在灵州城的城头上,王韶吩咐道:“要提防西贼偷袭,斥候要多派些出去。”

    “是。”将领们对这位知州从刚开始时的轻视到后面的佩服,中间就是不断的攻防战。

    灵州就顶在兴庆府的前方,宋军占据了这里,就占据了战略优势,随时都能出兵攻打兴庆府。

    这也是西贼内部分裂的主因。

    想想,灵州距离兴庆府不过是一百多里地,宋军一个突袭,弄不好就朝发夕至了。

    于是从灵州到兴庆府之间,西贼设立了无数哨卡。

    大宋这边自然不会坐视,王韶经常派出骑兵去清理对方的哨卡,双方不时爆发战斗,互有胜负。

    而王韶的军事才能也在这段时日里充分的展现了出来,让麾下敬服。

    “知州,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顶着寒风回来了。

    “知州,敌军数千,正在左侧不断游弋,我部靠近就被驱逐。”

    王韶皱眉道:“这等天气怎么还要出击?”

    “知州,会不会是圈套?”

    诸将纷纷建言,从各种角度分析了敌军的诡异行径。

    王韶沉声道:“闭门不出,斥候密集派出去。”

    有人不解的问道:“知州,这等天气西贼不可能倾巢出动吧?他们的粮草不多,耗费不起啊!”

    “咱们上次一举攻破了他们最富庶的几个地方,粮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吃到现在都没吃完。西贼穷困,如今怕是要饿肚皮了,哈哈哈哈!”

    上次的大战之后,各处清点库藏,发现了许多粮草。

    这些粮草就是西贼准备进攻时用的。大军出动,粮草就近输送,能节省好些损耗。

    “不管他们是何用意,咱们先不管。”

    于是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斥候被驱赶了回来,说西贼出动了。

    两千余骑,很大胆的出现在了前方。

    王韶一直在观察着,渐渐明悟。

    “这些人就像是野狗,出击!”

    城门洞开,数千骑兵冲杀了出去。

    双方还没开始接触,宋军照例就是一顿弩箭伺候。

    随即双方就绞杀在了一起。

    王韶没有去冲杀,而是在城头上观察。

    “敌军怕是诱饵!”一个将领冷静的道:“知州,这两千余骑竟然死战不退,就像是来送死的,这不合常理!弄不好后面就有大军跟随,下官建议马上撤军,全城戒备。”

    城头的文官和武将都纷纷点头。

    王韶没有反应,他依旧在观察。

    “骑兵全数出击,绞杀敌军,令……抓些俘虏回来,将领最好,重赏!”

    军令如山,城中的骑兵倾巢出动。

    战局瞬间偏向了宋军,西贼终于扛不住了,开始四散奔逃。

    “收兵!”

    王韶的心情极好,甚至难得的笑了笑。

    鸣金的声音回荡在城头,宋军开始打扫战场。

    “知州,没抓到将领。”

    俘虏抓了数十个,剩下的全被剁了,将士们杀气腾腾的,恨不能一直杀到兴庆府。

    “问话!”

    王韶点头,随即有人开始拷打俘虏。

    半个时辰过去了,拷打的手法也渐渐狠辣,很快就弄死了几个。

    “知州,他们不知道。”

    王韶皱眉道:“普通的军士只知道出击,原因却不会解释,罢了。”

    他拍打着城头,有人问道:“知州,西贼这是何意?”

    “某琢磨了一下,西贼以两千余人来袭,并且死战不退,更像是斗气,所以……某的判断,兴庆府里怕是不安宁了,西贼内斗,有人不得已来攻打灵州。”

    “知州,有人说了。”

    王韶心中一喜,“问话!”

    稍后口供来了。

    “出发前他看到首领来了,和领军的将领说了许久,他恰好在后面听到了些,说是要做给那个女人看,让她看看咱们的武勇,要死战不退……”

    这分明就是西贼内斗,派了这批人来展示武勇,顺带送死。

    这等行径看似很愚蠢,可战争从来都是为政治服务,这等看似愚蠢的举动,在政治上却是无比正确。

    无数将士为了那些权贵的争执而勇敢赴死,这便是战争和政治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和可笑。

    “知州高明!”

    众人拱手赞叹,这是真的服气了。

    王韶心中一松,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静观吧,某回去写一份奏疏回京,你等戒备。”

    众人目送他下去,不禁赞叹不已。

    “知州是文官,开始到了灵州时,有人说他是沈龙图的人。某心想沈龙图的人,那至少得是唐仁那等人吧,可知州比那唐仁还狠呢!”

    “咱们只知道厮杀,知州却知道大事,难怪被沈龙图看重。”

    “西贼内部争斗,咱们可就轻松了。”

    “上次知州还杀过敌,啧啧!那刀法一看就不是文官那等哄人的玩意儿,厉害!”

    “下雪了!”

    雪花纷飞中,远方来了一队骑兵。

    “特么的!西贼怎地到了这里?若非是有春哥在,咱们这次可算是被突袭了一把,丢人!”

    沈安回身看着被抓获的两个西夏将领,气不打一处来。

    “郎君,王韶莫不是出了岔子?”黄春也觉得不对劲。

    “不会!”沈安很笃定的道:“某信他。”

    王韶那可是纵横千里的狠角色,没有真本事,赵顼和王安石怎会信任他?

    “灵州来人了。”

    沈安的突然到来让灵州为之一振。

    “见过沈龙图。”

    王韶很是恭谨的出城迎接沈安。

    “我等在路上遭遇了零散敌军,是怎么回事?”

    沈安扶住他,低声问道。

    王韶笑道:“先前有两千余敌军来袭,被我军击溃。”

    沈安心中释然,旋即皱眉:“这等季节出击,而且只有两千余人,若说是诱敌,除非你是傻瓜,否则不会上当。那他们是图个什么?”

    文官和将领们已经傻眼了。

    沈安眉间松开,“既然并无伏击,必然是梁氏对西贼内部失去了掌控,有人私下出击……”

    王韶拱手。

    众人拱手。

    “都那么多礼为何?”沈安笑了笑。

    有人把王韶先前的分析说了出来。

    “哦!子纯果然是不凡,可见某当初没看错人。”

    沈安欣慰,就拍了拍王韶的肩膀。

    “这是您当初的教导,下官感激不尽。”王韶却不见得意之色,恭谨行礼。

    当年王韶曾经在沈家住过一阵子,每日沈安给他说些朝堂局势和外事,两人虽说不是师徒,但王韶受益良多却是事实。

    有人艳羡的道:“知州竟然得过沈龙图的教导吗?”

    “你也可以去试试。”

    那人冷笑道:“沈龙图何等人,一般人哪里会入得了他的眼?”

    这边在争执,有人却大胆的问道:“沈龙图,下官冒昧请教……”

    沈安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身上的战功累累,让人不禁要仰望,不敢冒犯。见此人大胆,众人不禁就安静了下来,想看看沈安会如何应对。

    “你说。”沈安微笑点头,和气的让这个官员不敢相信。

    “沈龙图,西贼内部争执,最后会不会四分五裂,让咱们捡个便宜?”

    这个判断来源于先前的一战,可沈安却摇头道:“第一,若是无外部干涉,西贼内部会渐渐妥协。梁氏是个聪明人,她深知一旦内乱,大宋马上就会攻打兴庆府,所以这不可能。

    其二,辽人在西贼内部插手颇深,那些西贼权贵担忧大宋出手,所以和辽人勾勾搭搭的,这是想左右逢源,用辽人来制衡大宋,所以内部争斗是争斗,四分五裂却不可能。”

    这番分析让人心中明亮,所有疑惑一扫而空。

    “多谢沈龙图指点。”

    “好说。”

    沈安和王韶进了州衙,众人心情振奋,有人说道:“沈龙图来了灵州,定然是朝中要对西贼动手了。咱们灵州就在最前面,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众人一阵兴奋,有人赞道:“沈龙图只是听闻了此事,马上就断言是西贼内部争斗,这本事,某若是能学了一二,也能文武双全。”

    “那要不……”有个文官目光闪烁,“要不试试?”

    晚些沈安沐浴更衣完毕,就召集了众人议事,沈安坐在主位上,仔细倾听了最近西贼的动向,最后说了一番安定人心的话,就让众人各自散去。

    他要去西夏的消息不能广而告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却不散,就盯着一个文官看。

    沈安笑道:“这是有话要说?”

    那文官噗通一声跪下,叩首有声,“沈龙图,您的学识天下皆知,下官仰慕已久,想拜入您的门下学习,恳请沈龙图接纳……”

    是要拜师?

    沈安笑呵呵的道:“某这些年就收了几个弟子,如今事务繁多,家里两个孩子让某烦不胜烦……”

    那文官失望之极,却不敢再求。

    “有事可沟通,大家一起探讨。”

    沈安是真的不愿意再收弟子,所以态度看似和气,却很坚决。

    稍后众人散去,王韶笑道:“下官上次在汴梁时就有此意,可却担心您……”

    沈安看似和气,却凶名在外,一般人压根不敢造次。

    “子纯你有本事,何须如此?”沈安微笑道。

    这是同意了?

    王韶心中一喜,就跪下道:“见过老师。”

    沈安本是客气话,谁曾想王韶竟然就顺杆爬,他不禁苦笑道:“你啊你,这是何苦?”

    王韶恭谨的道:“某在汴梁时,从您那里受益良多,当时就恨不能朝夕请教,只是后来四处奔波,抱憾至今。”

    在汴梁时,沈安那些新奇的学识和观点让王韶觉得自己遇到宝了,而现在这个宝就是他的老师,可以随意请教,这让他不禁喜上眉梢。

    “某去准备腊肉。”

    王韶猛地想起自己还没送礼,不禁汗颜。

    沈安叫住他,说道:“这个不急,某此次来此,是要准备过去一趟。”

    王韶下意识的道:“危险!”

    沈安淡淡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了,梁氏此刻如坐针毡,她若是敢动手,某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里带着强大的自信心,仿佛是准备去兴庆府游玩,而梁氏只是他召来的歌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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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