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1章 玩什么不好
沈安带着妹妹和儿子出门溜达,稍晚在州桥会和了赵顼和一个男子。
男子三缕胡须,看着温文尔雅,拱手行礼,“白逊见过沈龙图。”
沈安拱手,“见过白侍读,幸会。”
果果站在沈安的侧后方,脸上薄纱垂落,福身行礼。
“果果,花花呢?”赵顼很是好奇果果今日出行竟然不带爱宠。
“花花最近喜欢在毛豆那边。”
狗是最敏锐的,家中有了孩子,它会小心翼翼的看着。
赵顼点头,问道:“那绿毛呢?”
那只贱鸟让人头痛,果果苦着脸道:“绿毛昨日说坏话,被哥哥罚关笼子两日。”
呃!
赵顼心中暗爽,却一脸纠结的道:“别担心,明日就出来了。”
活该!
他偏过头就笑。
那只贱鸟的嘴真的贱,开口就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偏生在果果的面前装出一副很乖很纯洁的模样,否则沈安早就一刀剁了它。
大家混在一起,缓缓在州桥附近游荡。
“见过沈龙图!”
“是果果小娘子!”
“……”
沈家发家的开端就是在州桥,许多小贩都认得他们兄妹,一时间各种美食都被送了过来。
果果只是拿了两样,很是乖巧的没给钱,赢得了一阵“果果小娘子真是大方。”,‘果果小娘子真是可爱’的赞美。
这种时候给钱就是打脸,所以不给钱反而是正确的。
一行人最后寻了家酒肆,随行的侍卫头领陈全进去,直接就包下了整个酒肆。
掌柜和伙计战战兢兢的来了,以为沈安是要做什么大事。
“无碍,上了酒菜就别管了。”
沈安笑眯眯的模样让白逊有些迷惑。
这是传闻中的沈安?
不像啊!
稍后酒菜上来,赵顼举杯,沈安举杯,很有默契的喝了。
大家喝着酒,聊着闲话,渐渐的赵顼就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面。
“……君臣之间可近,却不能太近,这是文相的看法,沈龙图如何看?”
白逊看来真是文彦博的粉丝,今日赵顼带他出来,大抵就是想让沈安鉴定一下此人,然后他再酌情使用。
未来的帝王需要班底,而在潜邸时的旧人最占便宜。所以最近想挤进庆宁宫的人不少,但赵曙却不肯放开口子,所以还是那么一些人。
这位白逊就是难得的新人,看着气度不错,至少在卖相上比沈安强多。
果果带着芋头在对面吃甜食,沈安看了一眼,微笑道:“君臣之间的距离,近之不逊,远之则怨罢了。”
白逊正在举杯,闻言就笑道:“是啊!”
赵顼的面色僵硬,觉着沈安要开始了。
果然。
沈安举杯一口干,然后说道:“新政的根本在于官吏,这是老生常谈。可某听闻你甚是推崇这句话,可有什么见解吗?”
白逊微笑道:“底下的官吏良莠不齐,新政施行下去就容易出岔子……”
白逊在继续说,可沈安已经听不下去了。
干巴巴的一堆东西说出来,找不到依据,只是觉着理所当然。关键是没有建设性的建议,就是口炮。
儒家发展到现在,渐渐的有些宗教的味道了。为何?因为这条道被老夫子的信徒们走偏、走窄了。
“……所以要严厉吏治,要……”
赵顼在仔细的听着,沈安叹息一声,摆摆手,打断了白逊的话头。
白逊正说的精神,被打断后就觉着不舒服,真想喷沈安一把。
“干巴巴的说一堆,不如去下面走一圈。”
后世的老人家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一群蠢货冥思苦想,觉着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可最后全是扑街货。
赵顼看来对此很有兴趣,可见最近没少被这个白逊影响。
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不扭转赵顼的念头,等它渐渐发酵后,以后会很麻烦。
“儒学千年传承,至今渐渐繁琐。”
沈安把杯子递过去,赵顼下意识的就给他倒酒。
“夫子当年的一番话被后人解释来解释去,竟然有了自己的血肉,恍如释道。”
这便是儒教的原型。
“夫子的本意是什么?”
沈安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呃!
赵顼和白逊齐齐发楞,让沈安不禁就笑了。
“你等琢磨先贤学问,初心为何?”
学习之前……后世的小学生都得被老师教导学习的目的,可你看看这两个,懵逼了。
“学习之前不找到目的,学什么?”沈安觉得很好笑,“如此某来说吧。天下人读书的目的,大部分是为了做官,这个没错吧。”
白逊点头,这让沈安对他的看法好了不少,“可为何做官?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还是为了升官发财?某看后者更多些。”
白逊沉默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千年来,那些先贤在注释夫子的话,他们是以什么为目的?以自己的喜好为目的。后人一一按照这些注释来施行,结果如何?”
沈安举杯,白逊不禁跟着举杯。
一饮而尽后,沈安看着赵顼,饶有深意的道:“结果就是治乱循环。几百年就要来一次,每一次都是生灵涂炭,在那些战火纷飞中,所谓的先贤学问何在?”
“在!”沈安自问自答道:“先贤的学问依然融入了我等的血脉之中,可治国要的是明确的说法,而不是云山雾罩,更不是什么道德高深的学问,那些东西修身修心有余,治国……本朝有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此言一出,流毒无穷。”
“沈龙图!”白逊抬头,目光炯炯的道:“那是……”
“那是什么?”沈安觉得这种观点很可笑,“论语治天下,什么叫做天下?”
赵顼的眼睛亮了,他听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天下……”
白逊从未自己思考过这些东西,有些茫然。
“天下就是万物的总称,但天下最重要的却是人。人有千百种,但根基是何?根基乃是提供赋税的百姓。百姓是根基,中间就是士绅,士绅有学识,却贪婪。再往上就是权贵官员,这些人手握重权,却代表着各等人的利益……比如说新政实施,权贵官员们就开始了站队,从而就有了党争。”
沈安想起了后世的革新,各种矛盾争执,嘴仗都打了许久。
“这就是天下,治理这样的天下你靠半部论语?这是宰辅能说的话?”沈安觉得赵普的本意不是指半部论语就能治理天下,而是在说论语以及儒家经典的重要性,可你是宰辅啊!
“宰辅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效仿。正如同当年真宗皇帝的劝学诗,赤果果的把读书变成了收割钱财女人的工具,某……”
沈安真的想骂人!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只有黄金屋,此言一出,天下人就会用这等话来鼓励读书的子弟,你要好生读书,以后做了官自然美女钱财都应有尽有。在这等氛围之下出来的官吏,屁股都歪了!”
后世不管是哪个国家,在孩子读书时都会用向好的理由去熏陶他们,这是在打基础。
可这个大宋的皇帝和宰辅们却用金银财宝,用美酒美人来蛊惑人读书。
扯淡吧?
可这是真的。
宰辅在喊话:半步论语就能治理天下啦!
于是一群人蜂拥而去,在论语里寻找治理天下的道理。
皇帝在喊话:想发家致富,想左拥右抱吗?来吧,来读书!
于是天下人蜂拥而去,在书本里寻找钱财美人。
这就是大宋,从特么根子上就出了问题的大宋。
“读书本来就是……”白逊本来满肚子的话,可被沈安一番分析之后,他发现那些话好像有破绽,“读书……”
“读书本来是什么?”沈安不客气的道:“读书就是为了钱财美女?这样氛围熏陶出来的读书人,可能承担治理天下之责?”
“大宋从开国就没好过,太宗皇帝之后,吏治渐渐糜烂,及至先帝时,大宋已然重病缠身,于是先帝令范文正和富相等人行新政,可却失败……这就是目前的天下,这个天下该如何治理?”
沈安一拍桌子,“要治理天下,就得要躬身。”
白逊突然问道:“那要如何读书?”
这个问题问的宽泛,沈安却从容的道:“立场,也就是屁股,看你坐在哪里。在读书时你要有自己的立场。比如说宰辅们读书,立场是什么?自然是大宋。官员们读书立场是什么?是升官发财,是自己的职司……谁在读书时想的是百姓?”
白逊一怔,赵顼却已经明白了,他摩挲着酒杯,有些恍然大悟的道:“一句话,一个道理,要去解释和学习,你得有个出发的地方,出发的是百姓还是权贵,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
呯!
沈安一拍案几,笑道:“就是这个意思,读书时你得有立场,你得有个出发点!立场错了,读书越多,为害就越大!”。
掌柜闻声从外面想冲进来,被陈全冷冷的逼退了。
沈安的一番话不但让赵顼恍然大悟,也让陈全暗惊不已。
从未有人从这种角度来解析天下,更没有人敢指责赵普的话,和真宗皇帝的那首诗。
可沈安就指责了,而且指责的无可挑剔,让人如醍醐灌顶般的清爽。
是了,读书时抱着升官发财的想法,这样出来的官吏能有几个是好的?
边上的侍卫一脸懵逼,低声道:“沈龙图的这番话是何意?”
陈全淡淡的道:“开宗立派的意思,振聋发聩的意思。”
侍卫探头看了里面一眼。
赵顼一脸兴奋,仿佛是挖到了一个金矿。
白逊面如死灰,大抵就是信仰破灭的绝望。
而沈安却在饮酒,神态从容。
玩什么不好,玩屠龙术,后世老人家的著作随便弄几篇来就能让你们扑街!
……
还有两更。
第1542章 喊打喊杀
百年大计,教育第一。
一个国家想持续发展,发展教育就是头等大事。
大宋的教育……一言难尽。
每年考科举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年轻人带着对钱财美人的憧憬想走过那条独木桥。
“沈安说要躬身而行,而不是捧着书本,或是与道人僧人一般的沉思,他说什么……治国从来都无需闭关,只需下去多看看,多问问。一国之要,首在弄清楚当前的最大问题,其次就是根据这些问题下去探寻答案。”
赵曙的神色古怪,他没想到儿子出门一趟,回来竟然大发感叹,还说什么以前读书的方式错了。
“他说读书要设立立场,就是你是谁,你为何读书。”
赵曙问道:“那你呢?”
赵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臣最早读书是觉得日子无趣,从书本里去寻消遣。后来读书就会想到大宋的种种,可臣却觉着自己没站在百姓的一边,而是站在了一个模糊的地方,那里有权贵,有官吏,有士绅,有许多人,就是百姓少了些。”
赵曙摇摇头,觉着儿子还是太嫩了些。
从此刻开始,赵顼就频频告假外出。
庆宁宫中的侍读们对此很是头痛,只有白逊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他却不说。
每做一件事,每做一个决定之前,要下去调查清楚。
这是施政的首要。
那种蹲在衙门里,和一群大腹便便的官员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大多是馊主意,有毒。
所以你要学会躬身行事。
秋后的日子很是惬意,税收进库,三司的日子好了许多,韩绛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今年能结余多少?”
宰辅们最关心这个,结余的越多,保障就越多。
韩绛矜持的道:“今年怕是要上百万贯了。”
“好!”
韩琦欢喜的道:“记得前年才结余二十余万贯吧,这才两年,就增到了百万贯,可见大宋处处都是蒸蒸日上。”
赵曙也很欢喜,念及宫中需要翻新的地方,不禁心动了。
“宫中有些地方破旧不堪,朕想着要不明年就修补一番吧。”
建造是不可能建造的,但是修缮一番如何?
赵曙有自己的小金库,但大规模花用也得宰辅们同意。
这个听起来很可笑,但确实是如此。
“每年结余增加,朝中若是遇到事也无需从别处筹措,宫中若是差钱,三司也愿意出些。”
韩绛的态度堪称是历任三司使中最好的一个,让赵曙龙心大悦。
没办法,以前三司穷,每每遇到差钱的时候就会打官家小金库的主意,天长日久,把官家都弄穷了。
所以这事儿大家都心中有愧,现在官家只是想修缮一番宫殿,谁也不会反对,否则良心会痛。
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韩绛提及了另一件事,“陛下,商税年年增加,有人建言,说商人们如今花钱大手大脚,奢靡之风从汴梁刮到了南方,商人们竞相攀比,一掷千金,可见商税有极大的增长余地。”
他抬头,神色有些纠结。
“此事臣不知利弊,但……结余却让臣心动了。”
赵曙也心动了。
“商人这般有钱了吗?”奢靡之风不可起,这是赵曙的认知。
但凡王朝末年,不管是权贵还是豪商都会竞相攀比!
竞相攀比,这几乎是一个亡国之前的标准。
“前唐时,自开元始,权贵豪绅竟然攀比,奢靡的让人惊叹。”韩琦显然对这类人没什么好感,“安禄山之乱后,国家衰微,按理应当上下同心,励精图治。可依旧是奢靡无度,至此前唐再无幸理。臣以为,该加!”
提及商人,大伙儿都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喊打喊杀。
“臣附议!”
那些商人太嘚瑟了,该加税,用税收来调节他们的财富。
赵曙点头,“此事再议议,若是无错,年前就定了。”
富弼见赵顼一直沉默,就出班说道:“臣记得大王于商贾颇有些见解。”
这是示好,让赵顼出来展示一番自己的见识。
赵曙含笑道:“他还年轻,哪里懂的那么多。”
皇子出阁听政,所谓听,就是带着耳朵来,却没让人你说话。
被点名后,赵顼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要谨慎,要先查清楚。”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做事要沉下去,要对准受众群体去调查。
这是沈安一直推崇的做事方法。
赵顼随后就告了假,一路去了沈家。
“增加商税?”
沈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商税关系到大局,增减都要仔细思量,多番考证……朝中这个态度轻浮了吧?起因是什么?”
“说是商人太过奢靡。”连赵顼都有些幸灾乐祸,可见这个大宋虽然商业发达,但士大夫们的骨子里依旧看不起商人,不,是要打压商人。
重农抑商,这是千年来的国策,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这是作死啊!”沈安淡淡的道:“有钱是好事,花钱没人管你,可你别嘚瑟。这人吧,越嘚瑟就越容易倒霉,这不就来了。不过奢靡的只是少数,朝中要以此来衡定商税,却有些过了。”
赵顼点头,“我准备各处去看看,看看商人们如今的模样。”
“好。”这是好事,沈安举双手支持,“做事要沉下去,没有查验就没有资格发言,这是某一直坚持的观点。你下去好生看看,大有裨益。”
“是。”赵顼被沈安影响的比较深,最近沈安又给他讲了一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道理,现在就是实践的好时机。
赵顼带着随从融入了汴梁城中。
他没入宫之前经常到处跑,对汴梁比陈全他们还熟悉。
他第一站去了码头。
有了吊车之后,码头的苦力就少了些,按照沈安的说法,吊车增加了生产力,但却减少了就业。
“见过大王。”
苏义认识赵顼,见他来了,就警惕的四处看看,担心有刺客。
赵顼笑道:“我只是来寻些商人说话,你无需管。”
苏义点头,赵顼问道:“今日来的船是哪边的?”
码头边上靠着几艘船,都是一个船东。
“那个谢金成,来自于庐州。”
一个胡须凌乱的商人正在船上指挥伙计搬运货物,看着脾气不大好,动辄喝骂。
赵顼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谢员外。”
谢金成抬头,见是个年轻人,就不耐烦的道:“某忙,无事且让让。”
赵顼笑了笑,就站在边上,看着他喝骂伙计。
稍晚货物全数上岸,谢金成骂骂咧咧的道:“狗曰的,弄了这个吊车倒是好,就是得多交钱,弄出来的那人是穷疯了不成?就不能少要些?”
吊车很方便,虽然收费,但比之以前全靠人力搬运货物时便宜了许多。
所以这人的牢骚有些过分了。
“谢员外,饮酒。”
谢金成吸吸鼻子,回身就走了过去。
赵顼就坐在边上,身前有两碟子肉,一碟猪头肉,一碟白切肉,还弄了两个蘸水,外加一壶酒。
“多谢了。”谢金成坐下,一口气喝了两杯酒,这才开始吃肉。
他吃的狼吞虎咽的,甚至还在喘息。
这人莫不是饿死鬼投胎?
陈全在边上踱步,死死的盯住了他。
“谢员外的生意很大啊!”赵顼举杯,“好几条船,这一趟下来能挣到不少钱吧?”
“狗屁!”谢金成放下筷子,“某不是说你,这几船货都是绛州枣,每石只能卖四百文,可某进来就是一百余,难啊!”
赵顼微笑道:“那一石就有两百多文的利钱,为何说难?”
“一船能运多少?”谢金成没好气的道:“这一趟跑下来,也不过是能挣几贯钱罢了,回头这生意不能做,真的不能做了。”
“也能挣不少吧。”赵顼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少说能挣百多贯呢。”
“呵呵!”谢金成冷笑道:“你只看到了这些,税呢?”
“过税千钱二十,住税三十,加起来五十,不高吧。”
两个税种加起来也不过是百分之五罢了,真心不算高。
谢金成吃了一块毛都没弄干净的猪头肉,然后咽下去,觉着有些刺咽喉,就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赵顼,“你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吧?没吃过苦,没去过远处,所以某不怪你。”
他低下头,双肩耷拉着,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消失了。
赵顼问道:“某看你愁眉苦脸的,为何?”
“你可知某这一路过来要交多少钱吗?”谢金成抬头,讥笑道:“从庐州到汴梁上千里的水路,某这一路遇到了二十余处关卡,每一处都得交钱……过税和住税算什么?那一路的杂税才是大头。”
“那么多?”赵顼给他倒了一杯酒,“不是说地方鼓励商贾吗?”
“那是要税,有税就是政绩,那些官老爷们恨不能把我等都剥光了,好换取自己的官帽子。”提及官员,谢金成明显的带着不满和愤恨。
这便是民怨!
赵顼不动声色的举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可汴梁不少商人却说官府很好……这是为何?”
“哈哈哈哈!”谢金成大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一下一下的喘息着,“那些是豪商,豪商的背后都有人,谁敢去收他们的杂税?不但不敢收,正税只要他们认识人,都能少交。”
赵顼点头,起身道:“多谢谢员外相告。”
随后的几天,他就在汴梁城中四处游走。
“这也要交钱?”
一个老农带着自家养的几只鸡进城贩卖,在城门处被拦住要钱。
“当然要交!”商税务的小吏冷着脸伸手。
老农悻悻然的交了钱,等小吏走后,对跟来的孙儿说道:“先前该低头快走的,哎!”
赵顼就站在城门外,看着这一幕默然。
陈全低声道:“大王,还出城吗?”
“出!”赵顼的眼神坚定,“在皇城中看不到这些,还得到下面去,去和百姓在一起,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
还有一更。
第1543章 让你们全吐出来(为新盟主‘绝望的飞刀’贺,加更)
赵顼失踪了。
赵曙面色铁青的把张八年骂了个狗血喷头,旋即召见了沈安。
“他说是去什么……调查,去百姓中,这是你的主意?”
“是。”沈安没想到赵顼竟然一去就是五天,信讯全无。
“皇城司的人丢失了他的踪迹,你去查。”
赵曙冷冷的道:“邙山军的斥候天下无双,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春哥的确是个大杀器,可这个大杀器只能侦测敌军的动向,对于友军没用。
沈安苦着脸出了宫,有内侍在等候,“夫人问大王的安危如何。”
所谓夫人就是赵顼的正妻向氏。
“无碍!”
沈安很笃定,内侍回去转达了这话。
“沈龙图说是无碍!”
“那就好。”向氏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了一件半成品的手绢,笑道:“沈龙图乃是我朝名将,他说无碍,想来大王定然无事。”
可名将也不好找人啊!
现在又没有定位系统,更没有寻人启事。
沈安站在汴梁城城外,很是惆怅的道:“为了安全着想,连悬赏都不能,怎么找人?”
他一旦悬赏,说是找到大王者赏金多少,回头赵曙和高滔滔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那是主动暴露目标,赵顼真的要危险了。
别怀疑那些反对新政的家伙的决心,一旦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灭了赵顼这个新政的狂热支持者。
所以还是慢慢寻摸吧。
沈安冷静了下来,“某让他去城镇调查,他说过三天必回,既然没回来,要么是遇险,要么就是觉着找到了好东西……他的身边有陈全带着的几个侍卫,除非是遇到有预谋的截杀,否则不会遇险。那么……去,让兄弟们顺着打听过去。”
邙山军的乡兵们换了便衣,沿着那条路线开始打探消息。
“大王曾经在这里吃过饭,还问过掌柜的生意和交税之事。”
这是很偏僻的一家酒肆,里面连羊肉都没有,全是猪肉和鸡鸭肉,而且那味道让沈安连吃的**都没有。
“大王吃了半只鸡,喝了一碗酒水。”
黝黑的桌子上全是污渍,很难想象养尊处优的赵顼能安然坐在这里吃了半只鸡。
好事。
沈安出了酒肆,看着前方的那条小路,问道:“前方是什么地方?”
掌柜被带来了,看着凶神恶煞的他,此刻老实的和一只鹌鹑似的。
“贵人,前面就是材树村。”
“这名字太霸道了。”
材树村的谐音很霸道,可一见却很惨。
百余户人家散落在平原之上,还有条小河就在村边。
村里的屋子看着破破烂烂的,连村头的一条癞皮狗都瘦的脱了形,一看就是妥妥的营养不良。
癞皮狗叫唤了一声,黄春扔了一块肉干过去,癞皮狗冲过去一口咬起了肉干。它转身咀嚼,咽喉里还发出了低嚎。
沈安下马,吩咐道:“来几个人就好了,其他的在外面等候。”
他带着人进了村子,不用找,就循着声音去了。
过了前方的屋子之后,右转就就是一片空地,这里大抵是村民们晒粮食的地方,很是平整。
一群农人就蹲在那里,而在前方,脏兮兮的赵顼站在石碾上,正在说话。
“……为何不多养些鸡?”
“喂不起。”一个老农咳嗽一声,吐了一口浓痰,摇头叹息,“年轻人,养鸡不是赶出去就能吃饱了,你若是把鸡赶出去觅食,不是饿死就是被蛇虫给咬死。”
呃!
这个就是生活经验了。
“养鸡要喂食,自家都吃不饱,拿什么喂它?只能养几只下蛋鸡罢了。那鸡蛋还能换钱。”
“那为何不多养些?卖蛋也好啊!”赵顼觉得这等事儿该支持。
“要缴税。”老农不屑的道:“但凡卖东西都要缴税,你不知道?”
赵顼才将知道,所以很是纠结。
“那若是不交税呢?”
他觉着自己触摸到了些东西,很激动。
沈安也很激动,带着人退到了边上。
“若是不交税,那咱们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自然不怕。”老农不耐烦了,起身道:“家里说是没活,可蹲在这里没事做也是浪费粮食,回家躺着去。”
“就是,躺着饿的慢,出门饿的快。”
“回家回家!”
赵顼赶紧说道:“这边马上发东西。”
老农又蹲了下去,咳嗽道:“发什么?这次可不能再发那等干饼子了,里面有土,吃了拉不出屎来。”
操蛋啊!
沈安无语,他没想到赵顼竟然是靠着这等招数来收集民意。
“就干饼子,要不要?”陈全这几天的变化也很大,首先是脏了,其次就是很绝望。
在这个村子里他们待了两天,赵顼说不要花钱太多,否则百姓不会讲真话,于是他带着人跑去最近的一个镇子里买了这种干饼子来,连他们都是吃这个。
这干饼子很便宜,可里面竟然掺杂了许多东西,陈全发誓自己曾经吃到了干草。
老子不是牛啊!
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愿意再过下去了,可大王都吃,他能不吃吗?那回头高滔滔能亲手撕了他。
农户们得了干饼子就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然后彼此得意洋洋的对视,大抵是想说赵顼是个棒槌,莫名其妙的问些话,然后就给好处。
“某最后再问问,若是不收你们的商税,那你们想做什么?”
“养鸡养猪,什么都养,还能种东西,值钱的都种。”
“这样吗?”赵顼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沈安留下了五十余人在附近蹲点,自己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家中后,沈安叫人去报信,“就说大王找到了,安全,明日应当就能回来。”
他派了人在外面就是准备拦截的,若是赵顼还想浪,就直接弄回来。
“郎君,来了不少人呢!都带着厚礼。”庄老实悄无声息的出现了,“竟然还有送金银的。”
那么好?
沈安眯眼道:“谁?”
“都是商人。”
“不收!”沈安冷笑道:“奢靡无度说的就是此辈,他们是在作死呢!”
庄老实去了门外,倨傲的道:“我家郎君说了,奢靡无度说的就是你等,这是作死!”
大宋不是大明。
大明中后期的商人真的有钱,两淮一代的盐商们恨不能用金箔来擦屁股,奢靡的连皇帝都比不上。
可那是大明,官商勾结的大明。
而这里是大宋。
宰辅们正准备抓几只鸡来杀杀,这些豪商们的鼻子尖,嗅到味道不对就慌了。
第二天赵顼就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回去洗漱了一番,更衣沐浴后就被捉进了宫中。
高滔滔粉面含怒,见他好歹没受伤,也没少胳膊腿,这才怒道:“出门也不知道多带些人,还有,为何去了那么久?也不怕我和官家担心吗?”
赵顼赶紧认错,一番话没把高滔滔劝好,反而把她说的眼泪汪汪的。
“想当初生你的时候……”
赵顼想原地爆炸,却不敢。
女人念叨起来的时候,那就像是洪水过境,谁拦谁倒霉。
“大王,官家召见。”
赵顼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
一路到了前面,宰辅们也在,见他进来都板着脸。
韩琦皱眉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大王却是孟浪了。”
“是。”这个错赵顼是要认的。
但反过来他就说了自己的发现,“陛下,商税不能增!”
“为何?”赵曙知道他下去的目的,所以很是从容的道:“你下去查到了什么,说说。”
“臣在汴梁城中和城外查了许多地方,从商人到百姓都仔细询问了,臣发现,大宋目下是富者愈富,贫者欲贫。为何?因为税。”
赵顼无需看什么笏板上的提示,胸有成竹的道:“臣在汴梁问过许多商人,他们都说生意难做,不少人说若非是没有别的路子,定然丢了生意。”
“嗯?”韩琦觉着这个有些夸张了,“为何?大宋商税年年增加,这说明商贾们挣钱了。”
“韩相有所不知,商贾们是挣钱了,可大多是维系生活罢了。”
“那奢靡的是谁?”曾公亮最反感那等花钱如流水的人。
“是豪商!”
赵顼说道:“在大宋挣钱最多的就是他们,中下商人们却只是维持罢了。他们心甘情愿的缴纳过税和住税,可商路就如同是虎狼之路,一路上各种苛捐杂税让他们苦不堪言。陛下,臣这里有个表。”
杂学最喜欢用表格和图形来说事,赵曙点头,赵顼就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张表,说道:“臣在汴梁城中走访了二十七个商人,他们来自于各地,生意也各自不同。他们把自家做生意的各种税费都列了出来,臣算了一下,有一成五。”
“一成五?”韩琦伸手,“臣冒昧。”
赵顼把表格递了过去,韩琦接过来,几个宰辅都聚在一起看。
表格很清晰,左边是商人的货物总价值,上面是缴纳的税费,一目了然的在最后平均了一下。
“一成五,这般高吗?”赵曙被震住了。
“这只是汴梁,若是其它地方的商人,交的还多一些。”
赵顼看着他们,想起了他们高坐朝堂之上,一拍脑袋就想出了各种主意,不禁摇头。
这样不行啊!
“胆大妄为!”赵曙最后才看到了这份表格,他也怒了。
“地方搜刮了苛捐杂税,一是要政绩好升官,二是私下鲸吞了,于是这些抱怨都归于朝中,归于陛下,好处却被那些官吏给吞了。”
赵顼继续说道:“臣下去到处看了看,以为商税不可增,反而该把那些苛捐杂税都给废除掉,谁再敢在地方设卡收钱,一律拿下。”
他杀气腾腾的道:“非常时刻,要用非常手段,臣建议一律发配。”
赵曙捂额道:“果然是贪婪!”
韩琦问道:“那些豪商呢?”
“豪商?”赵顼想起了那些豪商的豪奢,不禁就动了些心思,大抵是腹黑的那种,“每一个豪商的背后几乎都有人,不是权贵就是官员,他们的货物在各地运送,地方上的官吏哪里敢拦截他们?甚至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伤感的道:“陛下,中下等商人老老实实地交税却依旧被苛捐杂税压榨,可那些豪商却往往能偷逃商税。所以他们的生意天然就能挣钱,为何?少缴税!”
赵曙难得看到儿子伤感的时候,心中不禁就怒了。
他更愤怒的是豪商们的贪婪,以及官商勾结。
“查!张八年呢?”
官家发怒了,赵顼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心中却在大笑。
奢靡吧,得意吧,这下让你们全数吐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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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544章 清廉如水,重罚
皇城司出动了。
一时间京城豪商人人自危。
“沈龙图救命啊!”
皇城司第一天就带走了十余个豪商,偷税漏税证据确凿。
那些还没被查出来的慌了。
“不见!”
沈家大门紧闭,沈安据说是要辟谷三日。
“他若是要辟谷,为父就把这大鼎给吃了。”
越发干瘦的赵允良跌坐在蒲团上,手中的拂尘甩动,很是不屑。边上有个青铜大鼎,里面堆满了香灰,此刻上面插着三炷香在燃烧着。若是被沈安看到了,定然会大呼国宝,然后派出闻小种来盗了去。
赵宗绛木然道:“爹爹,今日天气甚好……”
“那就去走走。”
赵允良舔舔嘴唇,“让他们弄些干粮,就粥吧。”
赵宗绛绝望的点头,心想粥可不是干粮啊!但能多喝一顿粥也不错,于是他就去吩咐了厨房。
“郎君,有人求上门来了。”
两个商人上门来了,却是和郡王府有交情的。
赵宗绛弄清楚了他们的来意后,就回去禀告。
“爹爹,他们偷税了。说是能免除发配和牢狱之灾的话,他们愿意给……”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赵允良问道:“一千贯?”
赵允良摇头,他一心想给子孙积攒家业,可一千贯也太少了吧?
这是打发乞丐呢!
随后赵宗绛让人去交涉。
“说是最多给五千贯。”
“好,仲矿的学费到手。”赵允良笑吟吟的很是满意。
赵宗绛说道:“此事要找谁?”
“找沈安,为父这里有幅好字画。”
“爹爹高明。”
于是赵宗绛就去了榆林巷。
榆林巷里,沈安和韩绛在交谈。
“此次是想要钱还是要命?”沈安问的很直接。
韩绛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要钱。那些豪商把控的生意关系民生,若是全数没收了,怕是会动荡不休。”
他看了沈安一眼,说道:“豪商们若是来寻你……若是能拿到二十万贯,老夫家中的字画给果果三幅,回头官家那里老夫为你请功。”
三幅字画!
沈安的眼睛一亮,想到事后还有请功,这个划算。
他淡淡的道:“若是超过了二十万贯呢?”
大宋的百姓还在贫困线上挣扎,豪商们却恨不能用金箔来擦屁股,这就是自己寻触霉头。
“郎君,华原郡王府来人了。”
那话儿来了啊!
沈安微微一笑,“韩相避一避?”
韩绛起身道:“弄个屏风,老夫想听听你的手段。”
这个旁听费呢?
沈安真想要一笔旁听费,可韩绛据闻没什么钱,家里还管得严,出门喝个小酒都扣扣索索的。
稍后赵宗绛来了。
“见过沈龙图。”
“哈哈哈,见过小郡王。”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宗绛微笑道:“家里有两个亲戚做生意,这不就有些小麻烦……呵呵呵!”,他呵呵笑了几下,见沈安木然,就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开出了条件,“听闻令妹喜爱书画,正好郡王府有幅好字画……”
啊啊啊啊……
沈安瞬间就想把屏风给掀翻了,然后把韩绛赶出去。
那么好的行贿机会,竟然有人在边上见证。
他想吐血,但却很是正义凛然的道:“小郡王看错了沈某,从小家父就教导沈某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不义之财万万不可取,字画还请小郡王带走。”
啧啧!
这正气多的都满溢了啊!
赵宗绛心想谁不知道你沈安就好这一口,装什么菩萨啊!
“沈龙图,那字画可是……”
“住口!”沈安厉喝道:“沈某从不受贿,莫要用你家的东西脏了沈某的手!”
呃!
赵宗绛仔细看着沈安,发现他一脸正气,眼中还有怒火,不禁迷惑了。
难道是误解他了?
“沈龙图,那此事……”
行贿不成,这事儿赵宗绛觉着没戏了。
可沈安却叹息一声,“郡王高风亮节,某敬仰已久,有事只管说。”
屏风后的韩绛几乎忍不住想笑喷出来。
赵允良高风亮节,你沈安还敬仰已久,这话说出来也不怕恶心人吗?
“有两个不争气的亲戚行商,有几次缴税时没找到人……”
呵呵!
缴税时没找到人,这话你哄鬼呢!
大宋在全国各地设立了商税务一千八百余处,城门那里就有小吏在蹲点收税,你给哥说找不到人缴税?
沈安淡淡的道:“那些人进了皇城司,家产会被没收,人会被发配各地,这一辈子就算是交代了,一家人也交代了。”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矩,一人倒霉,全家遭殃。
赵宗绛苦笑道:“那么严重吗?”
“某准备进言官家……”沈安突然目光一冷,一股子煞气就罩住了赵宗绛,“豪商没有底线,眼中只有钱财和**,他们的**永无止境,贪婪就是他们的兄弟,为了挣钱他们甘愿冒着被吊死的风险,所以沈某建议重修律法中关乎商人之条例,要严厉,要让那些眼中只有钱财,没有家国的商人挣不到钱……他们挣钱越多,为害就越烈!”
赵宗绛脊背一冷,觉着那二位‘亲戚’大抵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总得要给人些余地。”沈安话锋一转,微笑道:“犯错了怎么办?一棍子打死?那不好,是人就会犯错,咱们要允许他们犯错,不过有过必罚……”
“翻五番!”
沈安笑吟吟的道:“若是偷了一贯的税,罚五贯钱。少一文钱……隐瞒一文钱的偷税,那就进皇城司说话。”
“一五之数吗?”此刻没有倍数的说法,沈安点头道:“是,一五之数。”
赵宗绛起身,拱手道:“多谢沈龙图。”
沈安淡淡的道:“郡王修道虔诚,某深敬之。”
赵宗绛激动的道:“如此,改日还请沈龙图一叙。”
沈安笑道:“可某却无肉不欢。”
赵宗绛笑道:“定然有肉。”
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亲切之意,“仲矿在书院里学的不错,每次归家都能看到长进,以后我让他来谢你。”
这是想拉拢关系。
“好说好说。”沈安把他送到了门外,笑着挥手告别。
再回头时,韩绛的那张脸出现了,“你连赵宗绛的字画都不肯收,那老夫的三幅字画就免了吧。”
瞬间他就看到了一个愤怒的沈安,“韩相,人怎能言而无信呢?”
……
赵宗绛一路回到了郡王府,欢喜的把消息禀告给了赵允良。
“好!”
赵允良一拍大腿,叹道:“老夫以往以为沈安贪婪,可今日才知道是看错了人,冤枉了他,他竟然这般清廉,果然不愧是官家看重的臣子。”
赵宗绛笑道:“他对您还很是敬重呢!说您虔心修道不易。”
“这样啊!”是人就喜欢被肯定和夸赞,赵允良也不例外,他心中暗爽,说道:“吩咐下去,今日阖府上下……吃肉。”
老赵是爽的不行,于是华原郡王府的欢呼声响彻京城。
“华原郡王府开荤了啊!”
这个最新八卦让人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消息让赵允良开了荤。
就在郡王府的人才将吃完了一顿肉食后,汴梁城中流传着一个消息。
“偷税的要被一家子发配,家产全数没收了。”
人心惶惶啊!
汴梁豪商们慌得一批。
接着又来了个消息,“知道吗?周赦他们没有被罚。”
“为何?”
这是一家酒楼,一群豪商愁眉苦脸的在喝酒。
说话的豪商喝了一口酒,“周赦他们求到了华原郡王那里。”
“华原郡王也没用!”
“他家没这个本事。”
那商人笑道:“可小郡王却去寻到了沈龙图。”
“沈龙图?他是怎么逃脱罪责的?”
“缴纳了一五之数的罚金。”
“那么多?”
“太多了,某这里怕是要交上万贯方能脱罪。”
“某更多!”
“那就等着发配也行啊!”那商人只是冷笑。
“交吧。”商人们急匆匆的走了,那商人在最后,一路去了榆林巷,庄老实在后门外接见了他。
“郎君说了,三司那边已经给你记下了功劳,你偷的税只需缴纳一三之数的罚金。”
五倍变三倍,赚大了呀!
商人不禁热泪盈眶,最后竟然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兴奋的回去。
三司被商人们围住了,那些商人痛哭流涕,哭喊着自己知错了,这些年偷税是不得已,没钱,或是家里急用钱什么的。
无数铜钱和纸钞被送进了三司,韩绛笑的嘴都合不拢。
而在郡王府,赵允良已经要气疯了。
“郡王,外面说您受贿,为两个商人脱罪。”
“老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赵允良闭上眼睛,喘息道:“可是沈安传出去的?”
赵宗绛咬牙切齿的道:“不是,有人亲眼看到了,是有个叫做彭健的商人说出来的,那彭健和周赦有交情,也偷税了。”
赵允良叹道:“周赦脱罪之后就给彭健说了,随后彭健四处说……这世间终究还是没有秘密啊!”
赵宗绛点头,心想可不是吗,可见要想保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做。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允良睁开眼睛,“沈安那里也难说,此人奸猾,说不定就是他坑了咱们,查,若是他干的,回头老夫要让他付出代价!”
马上有人去查了。
第二天消息传来,“沈安被召进宫,出来时面色煞白,听说是被官家喝骂斥责了,说他贪得无厌。”
赵允良马上就释怀了,“那就不是他。”
而沈安此刻就在家中,不满的道:“官家小金库里的钱可不少了,不过是让他存入钱庄里生利息,竟然就骂某贪得无厌,啧啧!某非把他要修缮宫殿的事给搅黄了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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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5章 肉食者鄙
三司此次一共收了三十多万贯的罚金,消息传出后,连赵曙都说了一个好。
韩绛令人送来了三幅字画,据闻他很是不舍,只说让沈安好生保管,莫要弄坏了。
“某的东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沈安在欣赏字画。
透过那些字画,他仿佛觉着自己隔着多年和古人在沟通,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宫中,韩绛在为沈安请功。
“朕知道了。”赵曙想起沈安涎着脸让自己把宫中的钱财存进钱庄,那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低眉顺目的很是老实,竟然没有出来帮沈安说好话的意思,不禁好奇的道:“大郎可是有话要说?”
逗弄孩子是为人父的一种乐趣,很欢乐。
“陛下,臣请废除加之于百姓的商税。”
大抵儿子都是见不得自家老子欢乐的,赵顼终于把自己的终极目标放了出来。
“这个……”
曾公亮出班说道:“此事却是难办,若是全数解除了,明年三司怕是要亏空。再说不是才将弄了免役钱吗?百姓少了职役,日子已经好的太多,再免除了商税,朝中的用度怕是……”
三司虽然有结余,可后续的北伐花钱不会少,需要巨量的钱粮来支持。若是赋税在低些,曾公亮担心到时候三司扛不住。
“曾相此言差矣!”赵顼说道:“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此次我下去了地方查看,有了免役钱,百姓只能说离破家远了些……”
“还有大宋钱庄!”曾公亮笑呵呵的加了这个筹码,“有了低息借贷,百姓的日子难道还不能说好?”
低息借贷堪称是百年善政,当初的反对者们面对现在的局面沉默不语,新政的反对者们面对这个局面装作没看见。
只有司马光,他在私下说低息借贷估摸着会成为当今官家的最大仁政。
提及这个,连赵曙都微笑了起来,然后想起了沈安。
那个年轻人当初看似胡闹的提出了钱庄这个概念,囊括了储存和借贷的两大职能,关键是存钱有利息,钱庄凭着这个就把那些钱头给吸引了过来。
高利贷哪来的那么多钱借出去?除去自身的钱之外,那些手中有钱,却找不到投资方向的钱头就是主力军。
破天荒的存钱有利息,让胆小的钱头把钱存进了钱庄,而后续在高利贷上找不到出路的钱头们,不是把钱存进钱庄,就是把钱投入了其它地方。
沈安上次说过,这就叫做增加投资,而三司的结余越来越多就是增加投资的结果。
投资啊!
赵曙眯着眼,想到了免税,这个算不算是抵消了增加投资的好处?
“我以为百姓的日子依旧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随时都有可能会破家。”赵顼的声音很清越,在这个朝堂里,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家中无余钱这是常事,而他们养鸡养猪就是增收的一项,敢问曾相,百姓养鸡养猪不过是挣些盐钱罢了,若是好的还能给家人做一身衣裳,也仅此而已,不能吗?”
赵顼看着曾公亮,目光炯炯的道:“百姓苦,曾相可曾见过吗?”
曾公亮老脸一红,赵顼追着再问道:“我在材树村待了三日,那三日……我永世难忘。曾相可想去体察一番吗?”
曾公亮笑道:“大王体察民情自然是好的,只是一旦免除了百姓的商税,此后人人见利而动,无心种地,那……”
这个才是他反对的核心原因。
“历朝历代为何要重农抑商?甚至打压商人?其一,商人重利,百姓愚钝,会跟着去经商,无心种地,而粮食才是大宋的根基。”
一旦出现抛荒的情况,这个大宋怕是要崩溃了。
“其二,商人利欲熏心,一旦其势宏大,朝中怕是难制。”
韩琦插话道:“商人的眼中只有钱财,什么忠义,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笑话罢了。此辈狡黠,只能压制。一旦放开了,他们会盯着朝堂,会盯着更多……沈安说过豪商无国,此话老夫深以为然。”
这一点赵顼也有所察觉,大宋对于商业的态度算是极好的,但依旧警惕着商人们往朝堂上的渗透。
“其三,百姓营商,终究人心不古。”
这一条最是隐晦,但赵顼却懂了。
所谓人心不古,这里指的是人心活络。
对于这个天下来说,该种地的种地,该经商的经商,四民各安其命,这个天下也就安稳了。
这是从社会管理的角度来解释了重农抑商的起因,加上前面的,堪称是无懈可击。
千年来的重农抑商,并非都是愚蠢,而是有特定的历史因素在里面。
赵曙微笑着,觉着曾公亮给儿子上了一课,让他知道这个天下并非是冲动就能治理的,极好。
赵顼略一思忖,“敢问曾相,何为盛世?”
曾公亮笑道:“君明臣贤,盛世自然会来。”
赵顼笑了笑,“开元可称盛世?”
曾公亮点头,“当然,开元盛世,天下瞩目。”
赵顼说道:“开元盛世,匿户百万,若真是盛世,岂能如此?根源何在?赋税!”
他仔细查过这些相关知识,此刻一开口,就没有给曾公亮反驳的余地,“前唐赋税沉重,百姓只是煎熬着,到了开元时,地方官吏上下其手,豪绅强取豪夺,百姓苦不堪言,说是盛世,不过是鲜花着锦,火上浇油罢了。”
众人尴尬一笑。
这些宰辅都是老狐狸,对于所谓的盛世自然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开元所谓的盛世,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吗。底下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就算安禄山不动手,前唐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
“所谓文景之治,百姓依旧在赋税中煎熬,他们的煎熬换来了府库充盈。才有了后续的武帝复仇。”
前汉立国时有白登山之围,后续更有匈奴人调戏吕后的奇耻大辱,复仇是必然的。而汉武帝的复仇是建立在前面两位帝王的积累基础之上,但根源还是在于百姓对高赋税的忍耐。
“这些所谓的盛世无不是在煎熬百姓,大宋也要如此吗?”
赵顼有些恼怒了,“百姓被困在田地里苦不堪言,若是不想办法纾解民困,前汉前唐时的例子可还少吗?”
“够了!”
赵曙止住了他的话,板着脸道:“此事就此作罢。”
“陛下,臣有表格。”
赵顼又摸出了一份表格。
“每户人家若是养鸡十只,每日就算是得了三只鸡子,也不过是两文钱罢了,他们囤积了数十个进城贩卖,也不过是数十文钱……可养鸡要花钱,米糠麦麸,还得出人手去外面寻鸡食,折算下来,养十只鸡每日不过是多挣一文钱罢了,陛下,天下百姓辛辛苦苦的每日想多挣一文钱也得交税吗?”
赵曙面色发红,只觉得心口那里突突的在跳。
“竟然这般少?”
韩琦皱眉道:“鸡子老夫每日都吃,家里的采买……”
老韩抬头,“果真是两文钱三枚?”
众人都想捂嘴偷笑,心想老韩这是被家里采买的仆役坑了吧?
赵顼心中觉得好笑,说道:“前几年是一文钱两枚,如今是两文钱三枚,算是涨了些。”
韩琦面色一冷,“刁奴作祟!”
富弼见他吃瘪,心中不禁大快,就问道:“韩相家中买了多少?”
这是丑事,治家不严的丑闻,但韩琦却坦然道:“两文钱一枚。”
他对赵顼拱手道:“幸而大王提醒,臣这才知道家中的丑事。”
赵顼笑了笑,想起了沈安说过的笑话,“臣听闻一个笑话,说是有人坐在家中不知世事,家仆采买肆意妄为,一枚鸡子竟然要花百文钱……”
“这个怕是不能吧?”曾公亮笑道:“哪有这等蠢笨的?”
赵曙突然开口道:“宫中采买的鸡子多少价钱?”
呃!
曾公亮想抽自己一巴掌,赶紧低头认错。
赵顼摇头,陈忠珩飞也似的去问了来,一脸黑线,“官家,宫中采买的的鸡子,一枚……一枚要五文钱。”
赵曙屈指弹动了一下,淡淡的道:“让张八年他们查一查,好生查。”
冷肃的气息流转了一下,大家都知道,宫中有人要倒霉了。
赵顼继续说道:“不论是免役钱还是低息借贷,只是让被捆绑的百姓松了些,他们的日子依旧很脆弱,臣用脆弱之说,是因为他们的日子依旧不容乐观,而给他们进一步松绑,臣以为正当其时。”
他抬头,认真的道:“百姓每日劳作之余养些鸡鸭,这也要缴税。他们种几棵果树,贩卖几筐果子也得缴税……陛下,这样的大宋,可称为盛世吗?”
他突然跪下,“大宋要盛世,百姓必然要松绑,否则只需数次天灾,所谓的盛世就会原形毕露!”
赵曙面无表情的起身,“诸卿各自回去吧。”
宰辅们恭送赵曙回去,回身见赵顼依旧跪在那里,不禁摇头叹息。
赵顼出宫去了沈家,一进来就要酒喝。
“失败了?”
“嗯。”
赵顼很是惆怅的道:“我觉着……朝中的君臣,他们都在戒备着百姓,惧怕百姓。”
“他们当然会惧怕。”沈安笑了笑:“不过惧怕来自于未知。他们不知道百姓在想些什么,自然会惧怕。”
“惧怕来自于未知?”赵顼的眼睛一亮,起身拱手道:“多谢安北兄指点,告辞了。”
“酒还没喝呢!”
“不喝了!”
赵顼飞也似的跑了,沈安在后面微笑。
“郎君,大王看着很是欢喜呢!”庄老实从未见过这等雀跃的赵顼。
“某给他指出了一条路,一条和前人不同的路,他自然会欢喜。”
赵顼被他引导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会去给这些人一记重击。
“爽快!”沈安不禁大笑了起来。
……
第二更。
第1546章 逆子
赵曙最近和儿子在冷战。
父子之间在治国理念上出现了偏差,这种矛盾很难劝解,高滔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可奈何。
“官家今日没吃饭。”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容易钻牛角尖,赵曙就是这样。
他们一旦有想不通的事情,不是说丢下,而是会持续想,除非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否则会蹲在那个角落里闭关。
高滔滔心中焦急,可却知道赵曙的性子不听劝,就去了庆宁宫。
“你这个逆子!”高滔滔见儿子还在写写画画的,不禁就怒了,伸手就去夺那些图表。
赵顼赶紧捂住,然后被拍了几下后脑勺。
“官家已经两日没吃饭了。”高滔滔怒道:“你还有心思摆弄这些?”
“马上就好。”赵顼把图表收拢了,交给了边上的常大娘,“收好。”
“是。”常大娘现在也算是长开了些,至少不是刚来时的豆芽菜模样。
高滔滔看了她一眼,没看到狐媚之态,就说道:“好生做事,自然有你的好处。”
“是。”常大娘出去了,高滔滔咬牙切齿的道:“你把你爹爹气成那样,陈忠珩去劝,被一茶杯砸破了头,如今你爹爹不吃饭,能熬几日?”
“怕是胃口不好吧?”赵顼的话音刚落,高滔滔就拍了过来。
赵顼捂着头,笑道:“我有办法。”
高滔滔指着他,恨恨的道:“我只看你的办法,若是无用,回头就扣了你这边的钱粮。”
这是父母的终极杀招之一,不听话就停了你的零花钱,让你变成个穷光蛋。
赵顼笑嘻嘻的道:“娘,还要您帮个忙。”
高滔滔狐疑的看着他,“你是我生的,你的性子我知道,你莫要耍手段……”
稍晚高滔滔就去找到了赵曙。
唢呐声回荡在宫中,竟然很是悠扬。
“官家如今吹唢呐堪称是大家,大宋怕是无人能及。”
飞燕试过唢呐,结果吹出来后,高滔滔当即就炸了,据说连老鼠都从殿里逃了出来。
“官家。”
唢呐声停,赵曙回身,面色看着白了些。
“臣妾听闻官家对宫中的饭菜不满意,这想来就是臣妾之错……”
“与你无关!”赵曙皱眉扶住她。
“那要不……出宫去吃一顿?”
高滔滔的建议让觉着郁闷的赵曙点了头,随即两口子就换了便衣,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了皇城。
秋收之后的汴梁多了几分繁华,赵曙两口子在街上游走,渐渐的心情好转,就给子女们买了不少东西。
“这个金钗不错,比家里的看着多了几分精巧。”
一家首饰店里,赵曙亲自为妻子挑选了一根金钗。高滔滔含羞低头,让他把金钗插在头上。
“郎君一看就是富贵人,娘子好福气!”
赵曙买金钗时很是爽快,掌柜知道来的是棒槌……不,来的是有钱人,于是不要钱的好话脱口而出,滔滔不绝。
“走吧。”
赵曙两口子一路逛过去,随后到了金梁桥这边。
金梁桥这边靠近西水门,有一截全是贫民区。
“怎地来了这里?”赵曙目光一转,看向了妻子。
高滔滔也不知道啊!但只能笑吟吟的道:“官家只管来就是了。”
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最容易出事,若非是妻子带路,赵曙绝对不会来。
张八年亲自指挥人在周围查探,他自己就跟着赵曙的身侧,一旦不对劲,他带着官家就走。至于高滔滔……自求多福吧。
皇城司是官家的家奴,却不是皇后的家奴。
这一点所有人都分的很清楚。
当年汉景帝刘启带着宠妃游园,那时候的皇家园林可不是后世的那等精巧,而是非常的粗犷,刘启等人就遇到了一头野猪,野猪横冲直闯,直接闯进了宠妃方便的地方,一时间尖叫声不断。
侍卫们想去救人,可那是皇帝的女人,此刻说不得正光着屁股在躲野猪,谁见到了难道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去?
于是无人动手,刘启心中一急,就准备亲自动手,却被拦住了。
侍卫跪下说了一番话,大体意思就是天下的美女多的是,死了一个宠妃还有另一个,可帝王就一个,万万不可历险。
高滔滔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只是浅笑着。
一路进了巷子,飞燕在前面寻找,等看到了外面挂着灯笼的一户人家时,就去敲门。
“可是李员外家?”
里面没动静,飞燕就恼了,用力的拍打了一下。
嘭!
大门突然向内倒塌,飞尘漫天不说,关键是一股风被带了起来,卷起了飞燕的长裙。
“啊!”
飞燕赶紧双手下压,然后尖叫了起来。
赵曙的脸颊颤抖了一下,问道:“娘子,是这里?”
那门板都朽坏了,飞燕不过是用力拍打了一下就轰然倒塌,这就是你说的世外桃源?
高滔滔干笑道:“是啊!里面说不定别有洞天呢!”
她双拳紧握,发誓回头就收拾那个逆子。
小兔崽子,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乡村风味的饭庄?
“哎哟!贵人来了哦!”
一个妇人一瘸一拐的出来,先是心痛的捡起了门板,那力气大的让飞燕也楞了一下。
妇人的衣裳看着还算是干净,只是补丁不少。
她抬头一笑,下面的门牙竟然少了一颗,看着多了个黑洞。
“哎哟!这是贵人来吃饭了?快请进。”
赵曙的眼皮子眨了一下,看了高滔滔一眼。
你确定就是这里?
高滔滔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也是!
赵曙夫妻进了里面,张八年却破天荒的没跟进去,让赵曙有些奇怪。
院子里看着收拾的很整齐,几只鸡在墙角刨坑,一会儿卧下去试试,大抵不满意就起身继续刨。
正堂外面站着个男子,看着有些拘束。
妇人回身喊道:“快去做饭来。”
男子进了厨房,妇人却在外面泡茶招呼。
“他们都喜欢在外面吃,说是凉爽。”
妇人瘸着腿搬了桌凳出来,然后泡了热茶,“这杯子奴用水煮过,贵人放心喝。”
赵曙点头,摸了一下杯子,觉着外面有一层水汽,心中稍安。
他看了一眼周围,依旧不见张八年,心中不禁暗怒。
那个刁奴,回头再收拾他。
妇人就站在一边笑,看着很是爽朗,赵曙好奇的问道:“家里的孩子呢?”
妇人笑道:“家里三个孩子,大的去了庙里,后面两个,一个在外面做工,小的那个跟人去行商。”
“三个孩子竟然都不在身边?”赵曙觉得这对夫妇有些可怜,“为何去了庙里?”
“我家的日子开始还行,等老二老三出来之后,家里就难熬了。老大懂事,正好有僧人说他有什么根,就去了庙里做活,好歹每月还能给家里一百多文钱,只是度牒买不起,就只能在庙里厮混。”
没有度牒就不算是出家人,在庙里也只是混日子罢了。在这里度牒就相当于许可证,每年朝中放一批出来,直接当钱使唤。
至于为何大家都想做出家人,这事儿就涉及到俗世的赋税问题。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朝中也不好吃相太难看,都会减免他们的赋税。
所以出家的另一个作用就是避税,买了度牒后却不去寺庙,就蹲家里,一问就说是出家人,这个税咱们按照出家人的规矩来教。
这便是此时出家人和度牒的功用之一。
说到这个,妇人抹了一下眼睛,然后笑道:“老二还好,在酒肆里帮衬干活,说是开始去学厨了,若是能学到些厨艺,以后摆个摊子也能养活自己。奴就疼爱老三些,只是担心他以后没活计,就找个商队,说是白干活,只要给吃的就行,让他跟着去学。”
“苦不苦?”高滔滔也是做母亲的,最不喜子女离开自己,“我家里好几个孩子,都不舍他们离开。”
“苦……可再苦也得活啊!”妇人笑道:“既然生了出来,那就是老天让你活呢,那就好生活着,说不定以后就不苦了。孩子们大了,不离开,这家里也养不活他们……”
赵曙喝了一口茶,觉着苦涩,“你们夫妇没想着做个什么营生?”
“做呢,我家官人在外面做活。”
“那你呢?”高滔滔觉得在这种家庭里,妇人也该挣钱。
“奴也想。”妇人拉起了长裙,赵曙刚想避开,却见到了本该是左腿的地方,只有一根木头。
是断腿了?
赵曙心中不忍,皱眉道:“可怜。”
妇人笑道:“也不可怜呢,当初断腿后奴也哭嚎不休,只是官人却骂了奴,说是有他在,这一辈子奴就安生活着。”
高滔滔看了赵曙一眼,眼中多了些柔情。
何为大丈夫,这妇人的官人就是大丈夫。
“奴在家里也想挣钱,只是却难。”
妇人看着有些黯然,高滔滔叹道:“找个轻省的事做做也好!”
“可不是嘛,只是难。”妇人指指墙角的几只鸡,“家里养了几只鸡,却不敢再多养了。”
“为何?”高滔滔觉得养鸡倒是适合这个妇人。
“要缴税呢。”妇人说道。
赵曙突然起身,问道:“谁在烧火?”
这时候汴梁有不少烧煤的地方,但也有不少烧柴的。
这家就是烧的柴火灶,但这样的柴火灶必须要有人配合烧火,否则一人又烧火又做饭,容易掌握不好火候。
里面炒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赵曙走了过去。
灶膛前坐着一个年轻人,里面火焰熊熊,照亮了那张年轻的脸。
“大郎!”
赵顼回头,露齿笑了一下,“爹爹等等,马上就好了。”
赵曙看着他,然后颔首。
再出去时,他就负手在院子里踱步,问道:“若是去外面做工呢?”
妇人说道:“外面的事就那么多,没那么多事给人做。”
“爹爹,这就是百姓的日子。”
赵顼的脸上有些黑灰,他拍了拍手,走出了厨房。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47章 陛下英明
桌子上的饭菜吃了大半,热气腾腾的茶水被妇人端了上来。
几只鸡窝在自己刨出的土坑里打瞌睡,边上有几坨鸡屎。
“这就是百姓的日子。”
赵顼指着那几只鸡说道:“他们还好些,在城里能找到活计做。可在乡下,那些农户就只能指望着田地度日,但日子艰难,吃的干饼……孩儿此次带回来了些,爹爹您看。”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个干饼。
“这饼里有草根,还掺了土。”
“奸商!”赵曙吃了一小块,觉得难以下咽。他阻止了妻子的尝试,问道:“百姓就吃这个?”
“这个干饼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好东西。”赵顼说道:“那不是奸商,而是便宜。便宜的东西自然没好货。”
“免役钱呢?钱庄呢?”赵曙有些郁郁,觉着自己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
“免役钱和钱庄都好,可百姓的日子若是想好起来,还得要给他们更多的好处,爹爹,要不您去看看?”
今日之事只是个引子,目的是让赵曙看到百姓的真实日子。
“好。”
于是一行人又出了皇城,只是这次高滔滔没能随行,而是提早回去了。
晚些一行人去了材树村,那些村民见到赵顼的第一句话就是:“郎君可是来送干饼子吗?”
赵顼笑着点头,有人过去分发干饼子。
随后就是考察。
赵曙一家家的看过去。
“当今官家仁慈,咱们这等门户都不用服职役,遇到没钱了还能低息借贷,小人觉着这便是盛世了。”
老农们的眼光毒,早就看出了赵顼的来历不简单,但赵顼乐意给干饼子问话,他们也乐意装傻。
可今日赵顼的爹来了,看着很是威严,他们挤眉弄眼一阵子,终究没敢再忽悠人。
赵曙刚才看到的人家都很简陋,缸子里装的麦粉也不算多,油罐里大多只有浅浅的一层。
关键是孩子。
赵曙看着一群孩子在前面疯跑,两个孩子追打扑倒在了一起,其中一个额头出血,一个鼻子出血,可他们的父母过去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担心孩子,而是喝骂斥责,责怪他们把衣裳给弄脏了。
“明日就让你光着身子过。”
父母咬牙切齿的一人赏了个五毛,然后孩子蔫了,看着没精打采的。
“脏了要洗,多洗一次衣裳就越破。”
赵曙回身,看到了一个神色沉重的儿子。
“爹爹,农户们只能在地里刨食,若想让他们的日子更好些,只能降了赋税。可大宋能降低赋税吗?”赵顼很认真的问道。
赵曙想了想,也很认真的道:“目前不能,否则难以持续。”
农税是大宋的命根子,哪怕是最仁慈的赵祯在位,也不会降低农税。
“那农户们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若是有个灾荒怎么办?他们家中并无多少余财。”
“有赈灾!”赵曙这话说的有些惆怅。
“可一次灾荒就足以让他们破家,变成乞丐。”赵顼很是不解的道:“为何不能改改下面的规矩呢?”
这话就像是一棍子,一下打在了赵曙的额头上。
他捂着额头,喃喃的道:“这……”
赵顼说道:“爹爹您来看。”
他带着赵顼去了离村子有数十步远的一户人家,一进去就往后面走,男主人急的跳脚,想拦却被随行的侍卫给挡住了。
才进后院,一股子养鸡的味道就迎面袭来。
院子里全是笼子,数百只鸡在笼子里咯咯叫唤着。
这是赵曙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鸡。
“小人有罪。”
男主人跪在了后面,心丧若死。
“你养鸡有何罪?”
赵曙笑了笑,男子哽咽道:“小人私下卖了鸡子和鸡。”
“卖给了周围的人。”赵顼补充了一句。
赵曙面色微黑,问道:“这些鸡看着长的不错,你喂养起来怕是不便宜吧。”
他这是在为男子找理由,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让人随后处置了男子。
那么多只鸡啊!这里赶得上汴梁城中卖鸡的贩子了,说是生意人也没错。
男子抬头,“小人……小人……不敢说。”
赵曙冷哼一声,男子也知道这是贵人,低头道:“小人用……用蛆虫。”
赵曙的咽喉涌动了几下,觉得今日可以不用吃饭了。
“用蛆虫养鸡!那能吃吗?”
赵曙看着男子,咽喉涌动了几下。
男子觉得事情不妙,求生欲强烈的他赶紧解释道:“还有地龙。养出来的鸡肥壮,下蛋下的勤,小人一家子都吃,没事,都没事。”
地龙就是蚯蚓。
赵曙闭上眼睛,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恶心。
“爹爹,他的蛆虫不是粪坑里的。”
赵顼也干呕了一下,“您过来看。”
他带着赵曙走到了边上的一个房间外面,推开了门,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袭来。
里面堆着一大堆东西,而且还闷热。
“那是米糠吧?还有牛粪?还有鸡毛……不少东西。”
“孩儿让人来查了他家,发现了这些。”赵顼说了自己的布置,表明这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然后回身道:“乔二进去刨开。”
跟来的乔二觉着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他激动的拿着粪叉子进去,按照赵顼的交代刨开了这堆东西。
瞬间,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虫就映入了眼帘,还顺着滚下来,滚到了乔二的鞋面上和小腿上。
“啊……”
密集症患者乔二尖叫着跑了出来,在鸡笼边上疯狂跳脚。
“爹爹,他们能想到这等廉价的养鸡法子,您觉着如何?”
赵曙缓缓回身,那些鸡在咕咕咕的叫着,笼子的下面堆着干草,鸡蛋和鸡屎落在下面,看着格外的和谐。
赵曙的心中万般念头闪过。
赵曙木然,然后缓缓走出去。走到门外时吩咐道:“买他几只鸡回去,鸡子也买些。”
回城的路上赵曙一直在沉默,进宫后他直接去寻祖宗说话。
高滔滔心中担心,可却没资格去那等地方。
“莫不是要废掉大郎的皇子?”
她有些心慌。
殿内的牌位木然,只有香火渺渺。
“……那些百姓的眼中全是期冀,我见了心慌,不知为何。”
“……”
他说了许久,直至深夜。然后令人用鸡和鸡子做菜,自己一人默然吃了。
第二天的小朝会上,赵曙突然提及了百姓赋税之事。
“百姓苦,朕昨日去了城外村子里查看,真是苦。”
赵曙的话让韩琦等人只能请罪。
“他们为了省吃,无事就躺着,说是这样饿得慢。朕心中有愧。”
赵曙的话让宰辅们都低下了头。
“诸卿可曾听闻用蛆虫和地龙养鸡吗?”
这个问题如同天外飞仙,韩琦纳闷的道:“蛆虫养鸡,那如何能吃?茅厕……一言难尽啊!”
他觉得从茅厕里捉蛆虫去喂鸡,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是自己弄出来的蛆虫。”赵曙想起昨日的那个蛆虫堆,不禁干呕了一下,“有人用牛粪和米糠等物弄出了蛆虫,用于喂鸡,那些鸡肥大,下蛋也勤。”
“咦!”曾公亮笑道:“竟然能想到这等法子吗?”
“是一个农夫想出来的。”赵曙笑了笑。
“陛下,那鸡能吃吗?”韩琦是美食家,对食材天然挑剔。
“若是能吃,这便是一个好东西。”
赵曙点头,“朕昨夜吃了,无碍。”
这位帝王竟然亲自去试吃,让宰辅们不禁肃然起敬。
“朕不在乎这个养鸡的手段,在乎的是百姓的心思。”赵曙有些感慨的道:“那些不该的赋税要停了。”
“如今大宋的赋税年年增加,细微的就免除了,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拱手道:“那些赋税当年就免除过,只是后来有些反复,臣以为当严厉些,朝中下文各处,地方有御史盯着,如此可为。”
曾公亮赞道:“官家一番话说的臣心中惭愧,以往臣只顾着朝中之事,却忽略了盯着吏治,那些赋税不多,却能让百姓松缓些,臣以为可行。”
“是啊!要让百姓吃饱饭。”包拯觉得这个官家真的是通透,“免役法之后,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还有金肥丹增收,等西北平定之后,赋税还能再低些,陛下,那时候百姓的日子会更好!”
韩琦说道:“官家,还得让御史台传话下面的御史,让他们盯着赋税。还有,臣敢问……这些是何人所见?”
“此事……”赵曙看着一直不吭声的儿子,微笑道:“此事是皇子下去之后寻到了。”
宰辅们齐齐看着赵顼,心中对这位不吭不哈的大王生出了敬佩之意。
“皇子下去地方查探,跟着那些人一起吃住,这才知晓了百姓的疾苦。”
赵曙带着些骄傲之意说道,“他的一番话他说的朕心中有愧。赋税当减免,朕深以为然,如此,当行文天下,从今日起,百姓零碎之物交易,可不纳税。”
赵顼出班,只觉得心中畅快,“陛下英明。”
宰辅们躬身,“陛下英明。”
政令当即出宫。
旋即,汴梁沸腾。
……
第四更,还有加更。
第1548章 下一战……收复(为新盟主‘月半K’贺,加更)
政事堂里,韩琦喝了一口茶水,眉飞色舞的道:“老夫从十年前就知道大王乃是英才,如今你等看看,这等能沉下心去做事的皇子,能说出百姓的日子越好,江山就越稳固这等话的皇子,历朝历代的有几个?”
曾公亮默然。
“这话让老夫犹如醍醐灌顶。”包拯目光转动,骄傲的道:“我朝有此等皇子,可保大宋江山百年稳固!”
他习惯性的往边上看,可老对头欧阳修却已经下课了,新人富弼在沉思。
“你等却没发现此事里的奥妙吗?”富弼抬头,屈指叩击着桌面,看了韩琦一眼,“大王说给百姓免税,让我等羞愧,可这里还有一个东西……”
他冲着韩琦微微一笑,带着优越感的姿态说道:“韩相可知道?”
韩琦握紧双拳,眼皮子动了几下。
富弼微微仰头,含笑不语。
局势一触即发……
曾公亮赶紧给包拯使眼色,示意他拦截富弼,自己去拦截韩琦。
包拯淡淡的道:“富相想说的可是每次做事之前,都得下去查验吗?”
富弼的眼眸中多了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包拯做官的本事其实不大行,对局势的领悟也总是慢半拍,可这事儿他竟然早就看穿了?
富弼微笑道:“正是如此。解除百姓零碎赋税之事只是一隅,老夫更看重的是大王的行事法子。”
他看了韩琦一眼,依旧带着优越感,“譬如说要给乞丐们施恩,那你不能坐在值房里自己瞎琢磨,自己想出来的那些东西……这么说吧,你不是乞丐,你如何知晓乞丐在想什么?你得去问,去乞丐中去问,这便是大王的行事法子。”
值房内沉默了一瞬,曾公亮用手搓搓脸,“躬身……”
韩琦点头,“是,躬身。”
富弼这次没针对韩琦,他幽幽的道:“躬身行事,记得官家以前出宫,还经常有御史弹劾,今日之事说出去,看看那些御史可还有何话可说!”
“躬身而行!”
包拯走过去,推开门,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总是好事吧。”
“是。”
他回身,宰辅们面面相觑,突然就笑了起来。
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要说为了升官发财那有些扯淡。
他们本就站在了大宋的最顶端,除非是想造反,否则升无可升。更多时候他们想的是抱负。
每个人的抱负都不同,赵顼的抱负是以后成为一个好皇帝。
而沈安的抱负是让子孙不受铁蹄的践踏,从目前来看,他做的不错。
西夏已经被打了个半残,梁氏在兴庆府一夕三惊,发李家多年的积蓄……据闻她令人把那些钱财摆在王宫之前,说是只要能挡住宋人的进攻,这些钱财就是大家的。
西夏人那个啥……相对来说还比较‘耿直’,见到那么多钱,眼珠子都瞪圆了,于是上至六十老翁,下至十岁孩子都来了,甚至还有妇人骑着马,带着弓箭来投军。
“梁氏得意极了,一身戎装站在王宫前,说要誓死和大宋打到底。”
密谍看着很是得意,还喝了一口水。
这里是枢密院,文彦博坐在上首,韩琦作为政事堂的和他分庭抗礼,坐在侧面。下面就是大宋外事专家沈安,他的对面就是张八年。
文彦博看了沈安一眼,沈安摇头,示意继续听。
密谍喝了水,擦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这水真甜……当时王宫前一片欢腾,好些人在喊什么要和大宋同归于尽……”
这话让沈安觉得很是好笑,西夏和大宋同归于尽,扯淡!
“西贼势大,不可小觑!”文彦博说话时很慢,一字一吐的那种感觉,让人不由的想到了老狐狸。
“就在他们大喊大叫时,有人喊了一嗓子。”密谍看着沈安,竟然露出了钦佩之色,“那人喊:娘娘,沈安在汴梁等着你呢!”
卧槽!
沈安瞬间满头黑线,真的想死。
“那人还背诵了沈龙图为梁氏作的词,什么在床上朝朝暮暮……”
室内的人都在看着沈安,神色古怪。
一种爆笑前的气氛瞬间充盈着。
“王宫前全是笑声,梁氏面色铁青,让人去拿人。”
“哈哈哈哈!”
韩琦带头,连文彦博都压不住所谓的宰辅气度了,捧腹大笑。
密谍懵逼,不知道他们为何大笑。
“在床上朝朝暮暮,哈哈哈哈!”
韩琦揉着肚腩,喘息道:“这是当众给梁氏没脸,必然是不服她的人干的好事。”
“后来梁氏当众说了,她若是和沈龙图有勾结,以后定然成为阶下囚。”
韩琦笑道:“阶下囚,此话大善。”
文彦博点头,“那就成全她。”
两人一起看着沈安。
文彦博对战略并无多少研究,不肯当众出丑;韩琦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两人齐齐看向沈安,等着他来分析。
“歇斯底里罢了。”沈安对此了然于心,“西贼最繁茂的地方被大宋夺了回来,如今经济崩溃,粮食估摸着也够呛,梁氏深知自己和所谓的大夏已然到了最后的关头……
大宋上次为何打了一半退了回来?一是全军一直是在突袭,看似轻松,可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二,辽军在不断攻打,耶律洪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若是再继续攻打西贼,辽人会发狂,大宋会腹背受敌。”
沈安招手要来了地图,“大宋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夺取两处养马地,耕地也不少,如此大宋在西北就能从容积蓄战马,粮草也能就地筹措,下一战……收复!”
下一战,收复。
大宋一直视西贼为叛逆,不肯承认他们是独立的国家,所以沈安用了收复这个词。
文彦博呼吸一紧,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安,“也就是说,上一次大宋的目的是夺取养马地,顺带削弱西贼?”
“没错。”沈安想起了梁兴,那位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那一战拿下了灵州之后,西贼万众一心,大军云集兴庆府,就等着寻大宋拼命,可咱们却按兵不动,随后退兵,西贼一拳打空,那股子难受劲啊!哈哈哈哈!”
那密谍觉得沈安果真是神人,“沈龙图说的没错,那次西贼气势汹汹,可等大宋退兵之后,那股子气势没地方去,一下就泄掉了。”
韩琦说道:“一个大汉找人拼命,却发现那人蹲守在盾牌后面,手中还有弓箭,他没被气吐血就算是不错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力主退兵,军中有不少人不满,说是要犁庭扫穴,后来才知道兴庆府聚集了数十万人,不管里面是否有妇孺,可西贼凶悍,有这数十万人,怎么打?”
那一战是奠定了大宋对外调子的一战。
“西贼撑不了多久。”沈安笃定的道:“他们丢掉了最繁茂的地方,国中矛盾重重,关键梁氏是汉人,那些西贼权贵压根就不信任她。若是对外能获胜也就罢了,可屡战屡败,威信尽丧,梁氏还能撑多久?某看明年就危险。”
文彦博眯眼看着他,心中有些唏嘘,“你想说……西贼内部会出事?”
“肯定。”沈安微笑道:“西贼就是个强盗窝,谁能带着他们去抢到好东西,谁就是他们的头领,当年的李元昊就能,所以被奉为头领。李谅祚就差远了,若非是死的早,后续也麻烦。到了梁氏更是不行,所以……看她的命吧。”
文彦博点头,“一番话就让老夫对西夏的局势了如指掌,安北你果然是我大宋第一名将。”
老狐狸的糖衣炮弹吃不得,吃了会消化不良。
沈安笑了笑,“这些道理谁都知道。”
文彦博打了个哈哈,韩琦却问道:“文相可知道?”
这是针对。
文彦博淡淡的道:“老夫当然知道。”
“文相高见!”韩琦起身大笑着出去,沈安随后也走了。
室内静悄悄的,文彦博在思索。
“其实老夫不知。”他突然苦笑道:“沈安对西贼了如指掌,这是天分,老夫听闻他曾和人彻夜商议西贼之事,这便是刻苦。老夫老了,却是不及年轻人。不过他说梁氏危险,老夫却以为,梁氏活不过今年。
上次大战,大宋拿下灵州就不再进攻,不但是让西贼泄气,更是让梁氏和那些权贵的龃龉爆了出来,让他们自己窝里斗。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看来,机会已经到了。沈安此举眼光远大,朝中罕有,却让老夫生出了些好胜心……”
“好胜心啊!”文彦博微微眯眼,“老夫自觉身轻体健,就好生看看,看看这个年轻人能做些什么。”
赵曙等人也认为梁氏不妙。
“梁氏一介妇人,那些权贵手握兵权,若是真要动手,她哪里能挡?”
富弼的眼中全是煞气,“陛下,出兵吧,大宋正好犁庭扫穴,一举灭了西贼。”
“西贼内乱,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臣附议!”
朝堂上群情汹涌,请战的奏疏堆满了御案。
赵曙也颇为兴奋,对高滔滔说交趾才将灭国,西贼怕是也长不了了。
沈安没空管这个,因为家中后院起火了。
“爹爹爹!”
毛豆叫爹很有节奏感,让沈安忍不住抱起就狠狠的亲了一口。
“啊啊啊……”毛豆不知道是嫌弃还是喜欢,手舞足蹈的叫唤着。
沈安逗弄了一会儿毛豆,见杨卓雪在边上不语,就问道:“这是怎么了?被芋头给气着了?回头为夫收拾他。”
芋头调皮,关键是说教没用,经常把杨卓雪和果果气得想出手收拾人。
杨卓雪摇头,“官人,爹爹说你在做大事,很威胁,弄不好以后会遗臭万年。”
“没有的事。”沈安笑呵呵的,却对老丈人的嗅觉很是敬佩。
“爹爹说不收百姓零散之税,这是大恩德。”
“是啊!”沈安把毛豆顶在头上,小屁孩顿时喜翻了,咯咯咯的笑。
“可你却在冒险,一旦外面有人说你在市恩,你就犯了大忌讳。”
“那是大王说的。”沈安早有准备。
“爹爹说瞒不过聪明人。”杨卓雪忧心忡忡的道:“爹爹喝多了,叹息了许久,说年轻人终究是胆子大,可却不知道善后。”
沈安无语,等赵顼叫人来请他进宫时,自然没啥好脸色。
……
赵顼很忙,因为宝安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高滔滔下了令,说是今年一定要给宝安寻摸到驸马的人选,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女人一旦不讲理,除非动手,否则你就别想说服她。
动手自然是不能动手的,于是赵曙就把任务分解了下来,赵顼很荣幸的担任了‘挑选驸马首席专家’的职责。
“保重。”沈安拱手,觉着这次高滔滔是想借机收拾这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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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送上求个月票,大家晚安!
第1549章 某家曹佾
第1549章某家曹佾
赵顼知道自己上次忽悠老娘留下了把柄,可那是娘啊!竟然记仇到了现在。
挑选驸马不是小事,特别是在失败过一次之后更是如此。
“若是再看错人,我今年怕是就过不去了。”赵顼很痛苦的拉着沈安,“安北兄助我一臂之力。”
呵呵!
沈安冷笑着挣脱了他的拉扯,“你这是活该!上次你想说服官家,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告诉他,那些小吏在私下弄钱呢!百姓买点东西还得被他们盘剥,官家的性子急躁,你这般一说,他保证会令朝中下文各地,严查此等事,如此两全其美。可你却大费周折……
别说是韩相,就算是司马光他们听到这等事,也得怒不可遏,随后收拾那些人。”
他拍拍赵顼的肩膀,庆宁宫中的内侍们司空见惯,可依旧瞠目结舌。
“你把这番话说出来,宰辅们保证羞愧难当,只想一头撞死,朝中的君臣都齐心协力的出手,多好?非得弄几个手段,城中城外去几次,折腾来折腾去……哎!你那什么眼神呢?”
赵曙就站在后面,陈忠珩冷笑着指指那些内侍宫女,示意不许提醒,不许出声,他自己却暗自哀叹,为好基友默哀了一瞬。
“说什么灾荒有赈灾,可若是席卷天下的灾荒呢?若是今年灾荒,明年灾荒……怎么办?朝中哪有那么多钱粮来赈灾?
这些道理官家会不知道?自作聪明!”
沈安觉得赵顼这次发力过猛了些,手段不行,需要检讨一番。
不过想到赵顼还年轻,他又觉得自己太严苛了些,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你还是出去很少了,有空闲了某带你去看看世间百态。”
“何为世间百态?”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安的身体一僵,干笑道:“世间百态就是……世间人的日子,和他们的喜怒哀乐。”
赵顼不差,只是在最关键的年纪进了宫,随后就被关着读书,对外间事陌生了许多。若是他二十岁再进宫,沈安敢担保,以这厮的腹黑手段,宰辅们有难了。
“皇子该多看看世间百态。”
他缓缓回身,行礼。
赵曙的脸有些发黑,“我就知道大郎的那些道理从何而来,果然就是你。什么世间百态,皇子连自己的庆宁宫都管不好,昨日一宫腹泻,臭气熏天,连御医都查不出缘故,你说说……”
啥子?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见这厮一脸纯良的模样,不禁想哭。
一宫的人都腹泻了,这货是丧心病狂了吗?
不对,他应当不至于。
那是为何?
赵顼心中也很是苦闷。
最近有些潮湿,他担心自己配的药失效,就弄出来晒了晒,随后收在油纸包里。恰在此时赵曙令人来寻他,他就去了。等回来时,发现油纸包不见了。
他有些头痛,但那些药混合的天衣无缝,除非是吃下去,否则他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可好死不死的,那油纸包被人偷偷拿走了,那人还去了小厨房帮忙,结果遗漏了油纸包,厨子见了以为是自己让人去拿的药材,于是就拿来煮了一大锅的药茶……
这是御医的方子,大伙儿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美滋滋的喝了下去,结果当夜的庆宁宫就完蛋了。
“陛下,臣家中最近也不大安宁。”沈安一脸认真的道:“前日臣家中的管家就腹泻了,拉的人都脱了形。”
好兄弟!
赵顼不禁在心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此事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赵曙负手而立,语气平静,“若是不说,回头让你去辽国,去策反萧观音。”
噗!
陈忠珩猛地低头,依旧忍不住笑喷了。
让沈安去辽国策反萧观音,怕是一去就回不来了,耶律洪基会出动大军寻找沈安,一旦被找到,各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拷打会让沈安后悔生在这个世间。
赵顼在笑,连常大娘都在笑。
庆宁宫中的气氛很快活,那些昨夜拉的面色惨白、体虚无力的人都笑了。
只有沈安苦着脸,“官家,这个时节,要小心时疫。”
他不知道赵顼究竟是干了什么,但却知道若是曝光,赵顼的屁股会遭殃,而且庆宁宫上下的忠心值马上会下滑到警戒线之下。
那个谁……乔二怕是会哭着喊着要离开庆宁宫,顺带请御医为自己瞧瞧,拉了这么些年,便秘了这么些年,究竟还能活几年。
这样的赵顼名声扫地,这个加封太子怕是危险了。
赵曙冷笑道:“时疫?这个时节哪来的时疫?若是有,各处军巡铺早就报了上来,还有,你说自家的管家也腹泻了?可是时疫?”
呃!
这个问题很尖锐,让沈安脊背都汗湿了。
“官家,这个季节食物药材容易变质,不小心吃下去就会腹泻发烧。书院对此有些研究,您问问大王就知道了。”
说着他看了赵顼一眼。
看看你干的好事!
赵顼却比他镇定多了,“官家,书院研究出了些东西。就是越热,食物就越容易**。一旦吃了**的食物或是别的东西,轻则腹泻不止,重则……”
他很认真的道:“爹爹,您这般节俭,但千万别吃那些隔夜的饭菜啊!”
这番孝心让赵曙心中舒坦,“我的饭菜都是你娘在管着,不至于吃隔夜的。”
“是啊!娘最是细心不过,孩儿在这边也经常能得到照拂……”
转眼这里就是父慈子孝的场景了。
沈安不禁为之震动。
赵顼这货竟然这般的厉害了吗?
这就是顺着话题转移话题,要转的自然,而且要转到对方舒坦的地方。
赵顼显然就做到了。
果然是……腹黑啊!
当沈安看到脸白的和僵尸有一拼的乔二出现时,不禁唏嘘不已。
这人当初出卖了赵顼,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乔二拿来了赵顼最近的功课。
赵曙翻看了一会儿,点头道:“还算是不错。”
“官家,昨日外面好些人都在欢呼万岁呢!”
陈忠珩觉得为好基友解围的时机到了,就一脸谄媚的道:“那些百姓都说官家仁慈,一心向着他们,要誓死效忠官家……”
赵曙眸色微动,沈安赶紧补刀:“官家,不过是一日之间,汴梁就多了许多卖东西的百姓,要不……您去看看?”
稍晚他们就出现在了州桥那里。
州桥最是繁华,往常都是小摊小贩在两边,再后面就是酒楼青楼等各种商铺,人流如织。
可今日的州桥人多的让人绝望。
“让一让!”
陈忠珩在前面开路,身后就是赵曙父子,他自然要表现的勇敢无畏些,于是就奋力的推攘着。
一个大汉回头,劈手抓住他的衣领,骂道:“贼厮鸟,这是想寻死吗?”
陈忠珩想骂,可大汉身材高大,力气更大。
当着官家丢人了啊!
他想求救,但在这种场合,一旦发生冲突,弄不好就会出人命,到时候官家父子怎么办?
“咳咳!”
关键时候,沈安出来了,拱手道:“见过好汉。”
大汉斜睨着沈安,“这是要动手?”
沈安笑呵呵的道:“某这里……来人。”
唰!
李宝玖站出来了,随行的侍卫们都站出来了。
咱们不动手,来个威慑如何?
大汉见李宝玖竟然带着长刀,眼中就多了忌惮,他放开陈忠珩,却觉着有些不甘,就问道:“你是谁?”
沈安笑吟吟的道:“某家曹佾。”
赵曙瞬间就想回宫。
丢人啊!
当着朕的面,他竟然又习惯性的把锅往国舅的头上丢。
无耻!
沈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大汉却肃然起敬,“竟然是国舅当面,国舅杀敌厉害,某家佩服,告辞了。”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臣只是……只是……”
“此事回头让国舅寻你理论。”
赵曙板着脸过了州桥。
这里他来过不少次,进宫之前的次数最多,进宫后也没少来。
他最喜欢带着家人来这里寻摸美食,一家子寻个摊子坐下,看着店主做,期待着,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怀念。
可现在这种怀念没了。
那些摊子的边上全是人。
“这是某家里养的好鸡,冬天都在屋里过的,肥的流油,上次家里的娘子病了就杀了一只,那油……这么厚,黄艳艳的,就像是孩子拉的……不不不,是像……像……”
“看看啊!这是刚摘下来的新鲜果子,比汴梁的都新鲜。”
“看看这块土布,厚实,看看,怎么拉都拉不散!”
“……”
小摊的边上全是地摊,甚至后面都是。
那些百姓男女都有,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的脚边不是鸡鸭就是果子,赵曙甚至看到了一头猪。
偌大的肥猪被五花大绑在大车之上,一个男子拎着一把柴刀在喊:“有没有人要?没人要整头猪,某就要杀了。”
柴刀杀猪……
沈安觉得要避开些,免得那头肥猪一旦杀不死满世界乱跑。
赵曙却饶有兴致的走了过去。
“你这猪哪来的?”
“家里养的。”男子拎着柴刀,觉得怕是杀不死,很是忧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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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0章 卖人情
第1550章卖人情
“买了。”
赵曙点头,陈忠珩就过去交涉。
男子本就不想宰杀了零散卖,见陈忠珩嘚瑟,就报了个价。
“如何?”
陈忠珩心中也没底,但却不肯吃亏。
“差不多,比市价还低一些。”
于是这买卖就成了,男子拿着钱,欢喜的道:“先帝在时就说免了这等零碎的税,可下面的小吏奸猾,那些税又开始收了。
如今可好,官家发怒了,下了文书,下面有御史管着,咱们这等自家出的零散东西都不用缴税,以后就正大光明的来卖,这价钱比在村里卖还高些。”
陈忠珩板着脸道:“这是谁给的好处?”
“当然是官家。”男子喜滋滋的道:“先是免役钱,接着又是钱庄,官家想着咱们呢!”
“是啊!咱中原有皇帝好些年了,可就从没见过有皇帝这般为百姓着想的。”
陈忠珩听到这话就欢喜,看了赵曙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很亮,脸微微红润。
一行人往前走,不时有人抱怨,说州桥的人这两天特别多,都没法走动了。
“……你这是胡说八道!”
左前方的一家酒楼外面,此刻人山人海,里面有几个人在争执。
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你所说的三代之治没谁看到过,可你所说的汉唐青史斑斑。你说文景之治出众,可文景之治是什么?无为而治,与民休息。也就是说,是休养生息。
大宋在先帝时就已经休养生息了数十年,怎地,不是盛世?”
沈安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
“官家,是杨继年。”
张八年低声介绍着。
赵曙点头,“我认识。”
杨继年的对面是三个男子,当前一个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冷笑道:“当然是盛世……”
“是盛世,何为盛世?”杨继年此刻看着和往日的古板形象压根就不搭边,咄咄逼人,“文景之治与民休息,及至武帝悍然一击,却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汉,府库空空如也!
当今官家继位以来,北打辽人西贼,南灭交趾,可国中如何?府库充盈,今年三司放话了,结余当有百万贯之上,这是何意?
这是大宋依旧富裕之意!
大宋四处征战,可依旧没有伤筋动骨,这样的官家可是明君?”
那三人用折扇遮着脸嘀咕了一阵子,有人微笑道:“自然是。”
“可你等为何说这些都是先帝的遗泽?”杨继年道出了争执的缘故,“先帝仁慈,可当今官家却弄出了免役钱,让百姓脱离了职役,更是压住了高利贷,让百姓无需去借那高利贷……近日官家更是废除了百姓的零散赋税,这些可是遗泽?
不,这些是当今官家的恩泽!”
杨继年盯着三个男子,语气坚定的道:“你等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官家经常吃宵夜……无耻之徒,难道你等不吃?难道帝王晚间吃点东西就是十恶不赦?
帝王仁慈不在于是否加餐,而在于他的心中是否有百姓。”
杨继年肃然道:“当今官家的心中就有百姓!此话不是老夫说的,你等可听听百姓的心声。”
他缓缓环视一周。
“对,官家万岁!”
周围马上就传来了欢呼声。
“官家的心中有咱们呢!”
赵曙在微笑。
陈忠珩在边上低声道:“官家,杨御史……臣听闻杨御史古板,不肯说话,可今日却话多。”
赵曙微微眯眼,“他在为我辩驳,话如何不多。”
一个平日里古板的老男人,突然话多了起来,而且咄咄逼人。
这便是忠心啊!
而且杨继年先是用道理压制住了那三个男子,随后又发动了百姓,一鼓作气,把这股子歪风邪气打了下去,手段高明。
“你丈人不差。”赵曙只是说了五个字,评价却极高。
沈安点头,此刻他想起了先前妻子说的话,说老丈人不喜欢管闲事。
杨继年的性子摆在那里,什么帝王被冤枉,关我屁事!
他只是担心沈安犯忌讳,所以才主动站出来引导舆论,告诉大家,这些事儿都是官家做的,都是官家主导的。
沈安的丈人亲自表态,这个能消融掉许多猜疑。
这个丈人啊!
沈安看到有个男子面红耳赤的指着杨继年,就径直挤了出去。
“老匹夫你先前污言秽语的说什么?”
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先前看着风度翩翩,此刻却凶神恶煞,可见人心隔肚皮,君子小人不过是一线之隔。
杨继年看着是个老大叔,他们还是三人,大伙儿一起上,难道还收拾不了他?
杨继年本是准备挥拳,等看到冲来的沈安时,就负手不理。
男子正在高兴,侧面冲出来的沈安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另两个男子见状就扑了过来。
“是沈龙图!”
边上有人幸灾乐祸的喊了一嗓子。
“那是沈龙图的丈人,你们竟然敢动手?”
那两个冲上来的男子瞬间就想止步。
可人一旦跑起来,再想玩急刹车却艰难。
膝盖那里首先是一阵酸痛,接着上半身就扑了出去。
沈安正准备动手,两个男子就扑倒在身前。
这个算是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官家!”
有人认出了后面的赵曙,顿时现场就混乱了起来。
“别挤!”
沈安一把拽过老丈人,刚想带着他往前面的酒楼跑,就被堵住了。
“官家……”
无数双手在挥舞,张八年面对这等情况也毫无还手之力。
“退后!”
“保护官家!”
隐藏的侍卫们都冲了过来,把赵曙父子围在中间。
无数人在欢呼,那些手密集的就像是树林。
赵曙的面色微微发白,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都让开些,让官家出去!”
最后还是沈安打头,他招呼着那些商贩,大家一起高喊,“让开一条路,官家要回宫!”
那些狂热的情绪在继续,但却没有再继续拥挤。
前方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沈安在前方,身后是赵曙等人。
“官家!”
能在这里见到活生生的大宋官家,让那些百姓激动不已。
赵曙缓缓走在通道里,两侧是侍卫,再过去就是百姓。
他在看着那些眼睛。
有狂热,有欢喜。
但就是没有愤怒。
很有趣啊!
他一直回到宫中依旧在想着此事。
“官家今日可是犯险了?”高滔滔闻讯赶来,见赵曙平安,这才放心,继而就开始了唠叨。
“我在想……这等民心之下,大宋大有可为啊!”
……
老丈人为了自己出去造势,沈安心中感动,带着他回家后,就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翁婿在一起喝点小酒。
杨卓雪在后面和果果说话,正好马潇潇来了,同行的还有王定儿。
“好可爱的孩子。”王定儿见到毛豆就喜欢,伸手摸摸脸蛋,又捏捏小手,恨不能抱回家去。
毛豆也很给杨卓雪面子,只是咿咿呀呀的,没嚎哭。
“先前杨御史在州桥为官家说话,官家和沈龙图也在,后来沈龙图还打了人,引发了围堵。”
王定儿只是漫不经心的话,却让杨卓雪心中微动。
“果果,你可知道吗?宫中最近在给宝安公主相看驸马呢!”
马潇潇最近的追求事业依旧是那样,闻小种压根不搭理。
“宝安啊!”果果很忧郁的道:“宝安是好人,可上次找的那几个都不好。”
她和宝安算是多年的好友,提及此事自然焦虑。
“大王经常出宫,就是去寻访那些人家。”马潇潇得意的道:“我娘家那边就有一人入选,只是他不愿意,说自己要考进士为官。”
杨卓雪正抱着毛豆逗乐,闻言抬头,眼中有些遗憾之色。
马潇潇是贵族之女,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可是不妥吗?”
杨卓雪低头不语,马潇潇就学男子拱手,央求道:“嫂子教我。”
这个厚脸皮,果果哼了一声,心想这是我的嫂子,不是你的。
杨卓雪看了果果一眼,心想为小姑子卖个人情也不错,不过却要卖在明处。所以先前她不说,等马潇潇哀求了才开口。
这便是人情往来。
“此事吧……他应当用别的借口。”杨卓雪真的觉得很遗憾,“譬如说自己有些隐疾什么的,或是性子不好,担心吓着公主都行,用想科举为官来做借口……”
她笑了笑,“科举可是有殿试,殿试时,官家可一言而决。就算是他过了殿试一关,以后的宦途可就难了。”
马潇潇心中一惊,“官家不至于吧?”
呵呵!
杨卓雪笑的很贤惠,“官家……难说呢。”
沈安说过,当今官家的性子比较小气,爱记仇。
杨卓雪就是依据这个判断得出了答案。
“若是这般,他还有什么前程?”
马潇潇起身行礼,然后急匆匆的去了。
她一路回到家,给母亲杨氏说了此事。
杨氏一听就皱眉道:“那可是官家,不至于吧?”
官家不该是宽宏大量的吗?
马潇潇跺脚道:“娘,这是沈龙图的娘子说的,表哥若是这般,怕是就不好了。”
杨氏没办法,等马林下衙后就说了此事。
马林一听就愣住了,良久说道:“沈安和皇室关系密切,此话怕是……”
这事儿关系到杨氏的侄儿,她坐不住了,“官人,去沈家问问吧。”
夫妻俩一路到了沈家,顺利见到了沈安。
“此事……”沈安淡淡的道:“那不是帝王,而是父亲。”
马林瞬间就懂了。
“赶紧认错!”
他回到家就吩咐杨氏找来了那个娘家侄子,一阵暴打,打的脸上青紫,然后又让他顶着这张脸去皇城外蹲守。
这人蹲守到了第二天,这才堵住了赵顼。
“大王,某错了。”
赵顼见到这张脸,第一反应就是笑,等听了他的认错后,就淡淡的道:“知错就好。”
马林的诚意很足,下手很重,赵曙很满意。
……
第二更。
第1551章 沈某人的手段
“圣人,好些人都寻了借口,说是无法应征驸马呢!”
可以拒绝征召的消息传来后,那些在名册上的候选人大多上书婉拒。
高滔滔怒了。
“官家,这是蔑视咱们呢!”
赵曙叹息一声,“大郎说了,就算是能强迫看中的人做了驸马,可天长日久,他终究心中会有芥蒂,到时候反而是苦了宝安。”
高滔滔不忿的道:“难道我家招婿就这般艰难吗?”
“看大郎吧。”赵曙对于这事儿只是掌总,也就是审核最后的人选。
高滔滔不放心,就去了庆宁宫。
“还有多少人?”高滔滔的问题让赵顼有些挠头。
“娘,还有……还有十余人。”
高滔滔挥手,赵顼捂头。
这一巴掌终究没拍下来,但高滔滔却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你妹妹的亲事出了岔子,回头就收拾你。”
赵顼苦着脸,高滔滔见了心中狐疑,就问道:“可是有情弊?”
赵顼摇头,“没有。”
“没有?”
高滔滔笑了笑,吩咐道:“你去后面避着。”
老娘发威了,赵顼有些发憷,却不敢拒绝,只能去了后面躲着。
高滔滔粉面一冷,“把乔二和王崇年叫来。”
稍后王崇年和乔二进来了,二人不知何事,只是束手而立。
在赵顼出阁之后,高滔滔很少来这边,更是从未插手过庆宁宫的事务,今日破例,这是什么兆头?
王崇年依旧是看着好欺负的笑容,乔二却是肃然。
高滔滔接过常大娘递来的茶水,淡淡的道:“宝安的事,为何只剩下了十余人?”
王崇年的笑容依旧,乔二却哆嗦了一下。
高滔滔的目光转动,盯住了乔二,“说!”
这是皇后,她若是发飙的话,赵曙也得给面子,至于赵顼这个儿子就只能靠边站了。
乔二的嘴唇动了动,“圣人,臣不知啊!”
“你不知?”高滔滔冷笑道:“来人!”
“圣人。”飞燕和昭君这两个哼哈二将来了。
两个彪悍的女人往前一站,再联想到她们的战斗力,瞬间乔二就跪了。
“圣人,臣……”
他真心想坚贞不屈的啊!
“嗯!”高滔滔凤眼微眯,“刁奴!”
她抬起手,只需拍下去,那两个女人就会收拾人。
“圣人,是沈安说的。”
后面发出了嘭的一声,王崇年不禁看了一眼。
高滔滔面不改色的道:“他说了什么?”
许多时候出卖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止不住了。就如同是女子有了第一次那样,第二次的发生就会很自然。
“沈安说那些人大多不肯,还说什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满街都是,公主这般温柔娴淑,哪里会找不到?”
“蛤蟆?”高滔滔咬牙切齿的道:“给宝安找蛤蟆吗?”
后世的俏皮话在此刻没起到作用,高滔滔杀气腾腾的准备收拾人。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公主的性子最好去找那等闲云野鹤,否则定然会被欺负。”
“人呢?”高滔滔深吸一口气,“闲云野鹤哪里好找?许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是误了宝安……他也是看着宝安长大的,难道能忍心?”
“臣不知。”乔二看到了一张脸出现在后面,心如死灰。
高滔滔听到了动静,回身见是赵顼,就没好气的道:“我就等着看你们找的闲云野鹤,若是有误……明年你的花销就少七成。”
赵顼心如死灰。
等高滔滔走了之后,赵顼叹息一声,见乔二跪着,就说道:“起来吧。”
“臣有罪。”乔二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与你无关!”赵顼说道:“圣人说话,你难道不听?”
“大王英明!臣愿粉身相报!”乔二感动了,这一刻他真的是忠心值爆满。
赵顼急匆匆的出去,临出门前交代了常大娘,“晚饭准备烤羊腿,多加辣酱。”
“是。”常大娘很好奇,因为赵顼昨日才说秋季干燥,最近这阵子他准备吃清淡些,这怎么就改口味了呢?
哎!贵人们的习惯真是让人不解啊!
赵顼去了沈家,说出了高滔滔的狠话。
“扣七成花销啊!那日子还怎么过?”赵顼有没钱就会心慌的病,此刻见沈安躺在靠椅上,手中拿着几串烤肉在嘚瑟,不禁怒火中烧,一把就抢了过来,先是拉了个串,然后喊道:“酒呢?”
“来啦!”
果果端着盘子进来了,她穿着围腰,头发用毛巾包裹着,眉眼弯弯的走了进来,颇有些主厨的味道。
“仲鍼哥哥请喝酒。”果果放下盘子,上面有一壶酒,还有两个杯子。
“果果……”赵顼的眼神温柔了些,突然说道:“以后记得要厉害些。”
“为何?”果果端着空盘子问道。
赵顼喝了一口酒,皱眉道:“女子太好……会被欺负。”
果果哦了一声,拎着盘子就跑,那脚步轻盈,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法沾身。
回过头,赵顼叹道:“宝安是我最在意的妹妹……”
“某也把她看做是自家的妹妹。”沈安吃了一块烤肉,爽的不行,“你安心。”
“怎么安心?”赵顼说道:“我娘说的也对,那些闲云野鹤大多是假的,这等人就是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宝安的性子哪里经得起?”
自从上次王诜等人的的真面目曝光之后,高滔滔就对所谓的高人不大看得上了。
“某知道伪君子怕什么。”沈安突然笑了起来,“宝安也是某看着长大的,某岂会害她?你等着,最多三五日就有消息。”
“好!”
赵顼回宫,外面的赵五五进来,“郎君,此事却是风险不小呢。”
沈安坐直了身体,“大王拉了我来帮忙,官家和圣人是默许,甚至是暗示,你可知为何?”
“是悬赏吗?”赵五五抿嘴笑了笑。
“不。”沈安淡淡的道:“是因某的手段多。”
不就是给一个妹纸找老公吗?
这妹纸出身高贵,大宋公主。
这妹纸长得还行,关键是性子柔和,堪称是宜家宜室。
最后的第三点,嫁妆丰厚的吓人。
有这三点还找不到好女婿?若是说担心被人骗,那更是杞人忧天。
“男人都会变,眼下是好人,过几年就有可能变了。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手段!”
沈安笑了笑,赵五五觉着有些邪恶,不禁双手抱胸。
第二天,苏轼就浑身酒气的出现了。
“子瞻哥哥!”
果果最喜欢这个子瞻哥哥了,觉着他性子爽快,笑的让人欢喜。
“呃!”苏轼捂嘴打了个酒嗝,摆手道:“果果别过来,子瞻哥哥喝多了,浑身酒气,臭。”
果果皱着眉头,“可要醒酒汤吗?”
苏轼叹息一声,“果果,别太乖了。男人太坏。”
“哦。”这是第二个人给她说别太乖了,让果果有些困惑。
等见到沈安后,苏轼拿出一本册子来,“看看,某连日喝酒,灌醉了不少人,一一趁机问出了真话,所谓的闲云野鹤,十之**都有问题,你看看这个,什么闲云野鹤,他数次考不中进士,整日满腹牢骚,家中又没钱,就装隐士,整日混吃混喝……
你再看看这个,竟然是性子扭曲偏激,上次把家里的仆役打了个半死,官府要弄他,他就装疯卖傻,说什么自己是狂人……”
沈安一路看下去,最后靠谱的有五人。
“请了大王来。”
这种事儿自然不能在宫中测试,丢人,所以沈安把会面的场所定在了暗香。
赵顼到时,见到了那本册子如获至宝。
“谁弄的?”
“子瞻。”
那五人晚些来了,看着各有千秋。
赵顼只是在观察。
沈安很干脆的道:“你等都知道宫中招驸马之事,如此某就简单说说,公主贤淑,嫁妆不少,而且长的不错。”
一个男子拱手道:“沈龙图,娶妻娶贤,长相倒是……”
“拉出去!”沈安摆摆手,外面进来两人,拖着说话的男子就走。
男子愕然,“为何?”
沈安不屑的道:“但凡说不在意长相的,最后往往最在意长相,出去!”
剩下四人,看着很是云淡风轻。
“公主招驸马是大事,要求不多,表里如一,就算是装好男人你也得装一辈子,否则……”沈安笑了笑,“这是大王,他疼爱公主。”
有未来的帝王在盯着,想玩套路,小心一家子倒霉。可历史上宝安去后,赵顼也没法杀了渣男王诜,只是把他一脚踢出京城。
四个男子依旧是云淡风轻,赵顼心中暗赞。
“另外,沈某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和舍妹交好……”沈安突然露出了狞笑,“若是有人装老实,以为成了亲就能蒙蔽过关……沈某麾下有数百乡兵,更有善于刺杀的刺客……”
那四人依旧是面不改色。
赵顼心中大快,觉着沈安的这个筛选法子极好。
沈安收了狞笑,轻松的道:“另外,沈某的功劳不少……”
瞬间有二人起身,其中一人强笑道:“某想来想去,怕是……怕是服侍不了公主。”
沈安微笑,“此时退出,甚好。”
另一人干笑道:“某最近修道……”
这个借口很拙劣,让人愤怒,关键是有骗婚的嫌疑。
沈安点头,“如此……出云观那里有大宋最好的道人,来人。”
“郎君。”外面进来两个乡兵。
沈安吩咐道:“送这位郎君去出云观,告诉舍情,此人向道心切,务必要成全他。”
到了出云观,那就是舍慧的苦力,到时候半年下来,这人就啥念头都没了。
男子惨嚎一声,刚想求饶,就被乡兵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这是最后的测试,剩下的二人纹丝不动。
沈安起身道:“剩下的事某就不管了,走了啊!”
他扬长而去,赵顼却感慨万千,他仔细询问了最后二人的情况,等进宫呈上他们的资料时,赵曙问道:“可有把握?”
宝安是他疼爱的女儿,若是所托非人,他大抵会暴跳如雷。
赵顼说了经过,最后总结道:“沈安甚至出言威胁,说到时派出闻小种去刺杀,可那四人依旧不动容,等他说出自己的功劳不少时,有两人当即变色,随即想退出。”
“好手段!”赵曙抚须点头,“先是用刺杀来恐吓,让那二人以为不过如此。一旦杀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难逃罪责,所以他们不怕。可沈安却说出了功劳,这一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好!”
赵曙欣慰的道:“我如今最不后悔的就是让沈安继续用功劳去打断人的腿。”
赵顼也笑了,“后来他又拿下一人,剩下的二人依旧不动容,如此才有了把握。”
“这是兵法!”赵曙笑了起来,“虚虚实实,突然的一下却致命,猝不及防之下,那些人哪里挡得住!”
此刻被宝安公主身边的宫女拦住的沈安也在笑。
他已经看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宝安,但却不想揭穿。
少女对未来的亲事有些害怕,但也有憧憬。她与沈安有熟悉,这才敢叫人来问。
“告诉公主,安心!”
沈安的话里带着强烈的自信,那宫女点头,“沈龙图,若那人是个伪君子呢?”
看来上次的那几个伪君子给宝安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沈安微笑道:“若他是伪君子,某自然有手段让他做一辈子的君子,变成宝安身边一条最听话的狗!”
手段他沈某人从来都不缺,若是可以,他有多种手段能让那人从此低头,成为宝安的忠犬。
他冲着从柱子后面露面的宝安挥挥手,“有我们在,放心!”
宝安用力的点头,也笑了。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52章 逼宫,绯闻
皇家招驸马的过程还算是圆满,据闻官家龙颜大悦,说是准备的嫁妆总算是能用出去了。
皇后同样很是欢喜,身边的人都得了赏赐。
整个宫中喜气洋洋的,只有庆宁宫中的乔二进了茅厕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对于大宋来说,治平四年满是欢喜。
而对于西夏而言,今年的日子倍感煎熬。
兴庆府的王宫中戒备森严,甚至有一队队的弓箭手在戒备。
内侍们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些不确定性,很阴郁。
宫女们在瑟瑟发抖,每当有大乱时,女人也属于一种资源,所以她们就是最危险的那群人。
一个内侍目不斜视的走过了这一段路,在宫殿前被拦住,随后有人进去通禀。
“进去吧。”
大殿内很冷清。
梁氏独自坐在那张尊贵的椅子上,以往这样的场景必然会引发争执,可现在却无人过问。
她听到脚步声,就抬头冷笑道:“那些人想要什么?要帝位吗?”
内侍跪下,“娘娘,那些人在密议,有人打听到了消息,那些人说您……您是……”
“我是什么?”梁氏伸出右手,那细嫩如青葱的手指上看不到半点瑕疵。
“他们说您是汉女,定然是和宋人有勾结,于是就葬送了灵州等地……”
“我是皇太后,万人之上,难道我放着皇太后不做,愿意回宋人那边去做个普通人?”梁氏冷冷的道:“这等愚蠢的话也有人信?”
内侍低头,“宋人占据了灵州,新来的知州叫做王韶,很是厉害,据闻是那位的人……这边数次突袭都被他打了回来,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梁氏的身体微微低俯,“谁的人?”
“说是沈安。”
梁氏的身体坐直了,冷冷的道:“毫无破绽?”
内侍点头,“他们用尽了法子,可那王韶用兵出色,一一挡住了,还趁机掩杀,一战竟然出动了数千骑兵。”
“他们夺取了我们的养马地,也能奢侈的在灵州囤积大量的骑兵了。”
梁氏闭上眼睛,伸手按了一下眉心,“宋人有了战马,谁最慌?我们!还有辽人!辽人怎么说?”
内侍大抵是张八年之流的人物,他苦笑道:“辽人说了,让咱们放开边境,让他们的大军进来保护大夏。”
“保护?怕是要行吞并之实吧!”梁氏冷笑道:“耶律洪基败过数次,如今正在卧薪尝胆,聚集人马操练。大夏的死活他不会关切,他只想吞并了大夏,如此手中又能多了数十万人马。”
从未有哪个势力如西夏这般全民皆兵。
他们仅仅凭着这点人口就能和辽国、大宋这两个庞然大物做邻居,靠的就是这个全民皆兵。
数十万人马,辽人若是按照这个比率来征发军队,百万大军顷刻之间就出来了。
“娘娘,那些人蠢蠢欲动,怕是想造反呢!”内侍的眼中闪过凶光,“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
梁氏沉默着。
“娘娘,国相来了。”
梁乙埋很年轻,却已经是西夏的国相了。他步履从容的进来,行礼后说道:“娘娘,那些畜生正在议事,城外有军队在躁动不安,臣以为该动手了。”
“是吗?”梁氏闭上眼睛,“动手之后,大夏实力被削弱,人心惶惶,宋人会趁机出手。可若是不动手……”
她睁开眼睛,眼神冰冷,伸出右手,用力往下一压,“你去,压下去!”
“遵命!”
梁乙埋出了大殿,喊道:“有逆贼作乱,跟我来!”
他出了王宫,身后已经聚集了上千人。
街上的行人见到这个阵仗,急忙靠在一边,等军队过去后赶紧就跑。
呯呯呯!
两边的店铺不断在关门,一双双眼睛躲在门缝后面,在看着这支军队的去向。
梁乙埋一直到了一家酒楼外止步,没有半点犹豫,他拔出长刀,指着里面喊道:“动手!鸡犬不留!”
那张年轻的脸上全是冷酷,身后的军士和侍卫蜂拥而去。
里面传来了尖叫声,接着就是厮杀的声音,惨叫声不断。
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有人准备跳下来。
梁乙埋抬头,微笑道:“陈丹,久违了。”
楼上窗户边的男子面色大变,拔刀喊道:“梁氏要谋逆!”
梁乙埋狞笑道:“谋逆?皇帝都是我的外甥……”
嘭!
房门被撞开的声音传来,楼上的男子大喊一声,然后就跳了下来。
他刚落地,有两名军士就用长枪抽打了过去。
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刚想暴起,一个军士凌空一棍,狠狠地抽打在他的锁骨上。
锁骨断裂,长刀落地,两支长枪毒蛇般的刺穿了他的小腿,把他钉在了地上。
陈丹抬头,喘息道;“梁乙埋,你们姐弟乃是汉人,汉人……汉人不可信!”。他奋力的挣扎着,小腿在长枪上拉扯撕裂,血流如注。
梁乙埋缓步走来。
“汉人不可信!大夏的勇士们,梁氏姐弟会把大夏送进深渊,作为讨好宋人的礼物……他们……他们……”
长刀举起,磨的光亮的刀脊映照出了梁乙埋的侧脸。
挥刀!
……
兴庆府开始戒严了,一队队军队在街上巡查,不时有人出来被抓到,一刀剁了,人头就悬挂在街口。
王宫中,浑身血腥味的梁乙埋兴奋的道:“娘娘,杀光了他们,咱们就是大夏的主人了。”
梁氏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说说外面的事。”
那个内侍近前说道:“昨日城外有十余骑在窥探,在城头放箭后撤离。夜里有人用绳子下了城头远遁,应当是去报信。”
“风雨欲来!”梁氏看着依旧在兴奋的弟弟,淡淡的道:“告诉他们,有话就进城说,我,大夏皇太后,将会昭告天下,保证他们的安危。”
“娘娘!”梁乙埋的目光变得阴冷,“到时候臣带人动手,一举杀光他们。”
“愚蠢!”梁氏拍了一下案几,霍然起身,“那些人就等着这个消息,前脚杀人,后脚就乱了,烽烟四起……你读过……罢了,当年让你读书你却不肯,只愿意舞刀弄枪。此事不可小觑,你老实些。”
随后诏令出宫,第三天,陆陆续续就有人来了。
“上次为何会输了?”
“那沈安一路横扫过来,所向无敌,为何?咱们是坚城,为何守不住?”
王宫之中,十余个权贵咄咄逼人的冲着梁氏喝问。
“那沈安用兵如神,奈何。”梁氏很冷静,此刻她不能流露出半点软弱来,否则这些人会活吞了她。
一个男子冷笑道:“用兵如神?可某怎么听闻那宥州守将李宝玖降了沈安,随后又骗开了盐州的城门,这是用兵如神?某看……这是有人在故意给宋军带路!”
气氛骤然一紧,边上的梁乙埋在微笑,右拳紧握。
“他用兵很差吗?”这是总攻,梁氏知道自己必须要顶住,她淡淡的道:“先帝在时就从未在他的手中占过便宜,你等以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勾结,那也简单。”
“大夏丢失了最好的半壁疆土,宋人正在虎视眈眈,只等着咱们露出破绽就动手,那沈安必然会来。”她突然柳眉倒竖,厉声道:“你既然质疑,那可敢领军去抵御沈安吗?”
那十余人面面相觑,梁氏冷冷的道:“谁敢去?我这里出钱出粮草!”
十余人沉默了。
“不敢吗?”梁氏微微抬头,用那种蔑视的姿态说道:“既然不敢,那还说什么相互勾结?”
一个权贵拱手道:“娘娘,大夏此刻面临宋人和辽人的逼迫,该如何做?”
“怎么做?”梁氏微笑道:“辽人是狼,只能防着。宋人是虎,也只能防着,大夏立国多年,一直在打,为何?你不打人,人就会来打你。如今大夏国势衰微,该如何应对?你等可有话说?”
那权贵斜睨了梁乙埋一眼,轻蔑的道:“我大夏勇士无惧厮杀,杀到底就是了。”
梁乙埋依旧在微笑。
“娘娘以为如何?”
“请娘娘示下!”
这十余人的手中都握有兵权,此刻一起逼宫,声势骇人。
梁乙埋还在微笑,缓缓背负双手,那双手渐渐握紧,青筋毕露。
“你等都是大夏的忠臣。”梁氏说这话时有些恼羞成怒,“还能如何?我难道放着大夏的太后不做,却去做宋人的俘虏吗?”
那十余人在盯着她,若是在大宋,甚至是在辽国,这样的举动都属于无礼之极,御史会把当事人喷成渣。
“臣等知晓了。”
十余人拱手告退,有一人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道:“娘娘,国舅连胡须都没有,焉能做国相?”
梁乙埋脸上的微笑还在。
梁氏淡淡的道:“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就任由旁人欺凌?若是没有他,谁来做都是权臣!”
“哈哈哈哈!”
此人拱手笑道:“也好。我等今日商议了一番,觉着宋人得了灵州,无需担忧大夏的袭扰。而辽人那边不会纵容宋人肆无忌惮的进攻,所以……”
梁氏的眸色一冷,“你们可是和辽人有了接触?”
此人微微昂首,“回头我等会让娘娘看到大夏人的武勇,告辞了!”
脚步声远去,殿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想发狂。
“娘娘。”梁乙埋终于怒了,“他们这是和辽人有了勾结?”
“当然,否则他们哪里敢这般有恃无恐?”梁氏冷冷的道:“他们想用辽人来制衡宋人,可我说过,这如同在玩火,玩不好就会把自己给烧死!”
她的右嘴角翘起,眼中全是杀机,“他们和辽人走的太近了,弄不好就会带累咱们。”
“娘娘,若是辽军趁势而入,兴庆府如何能挡?”梁乙埋只觉得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这是个让人绝望的判断。
梁氏摆手,有内侍喊道:“都出去!”
等内侍和宫女们都出去后,梁氏招手,梁乙埋上前。
“我早就准备。”梁氏的眼神不大对,好像是羞恼,让梁乙埋有些不解。
她得意的道:“他们靠辽人,咱们自然只能靠宋人,我早就遣人悄然去了汴梁,让宋人来兴庆府。话里话外都是要降的意思。”
梁乙埋心中一喜,“娘娘英明,咱们和宋人虚与委蛇,用他们来和辽人争斗,咱们反而置身事外了,好!”
“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王宫之中,梁乙埋却觉得有些心虚。
那个沈安啊!
传闻他和姐姐有些什么事儿,姐姐不会是……
“娘娘,您和沈安……”
“放肆!出去!”
“是。”
随后宫中人就看到了脸上带着巴掌印的国相。
……
第四更,还有加更。
第1553章 亚硝酸盐(为新盟主‘翁城丰哥’贺,加更)
清晨,锻炼完毕的沈安站在院子里。秋风萧瑟,他觉着自己已经想到了一首词,绝对是好词。
他负手踱步,心情很是激动。
来这边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了这种才华想喷涌出来的感觉,殊为不易啊!
他摸摸咽喉习惯性的啊了一声。
当然,骏马你有四条腿这种诗他是写不出来的。
转角,弯月如钩,人如玉,这种酸词他也写不出来……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进了卧室里。
“弟弟!”
芋头压低嗓门走向小床。
小床上,毛豆已经醒了,正在手舞足蹈的,嘴里呀呀有声。
芋头趴在床边,伸手去捏了一把毛豆的脸。
毛豆楞了一下,直勾勾的看着哥哥。
“我是哥哥,叫哥哥。”芋头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道。
毛豆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哎!好笨!”芋头觉得弟弟的肥脸捏起来太舒服了,忍不住双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叫哥哥。”
“哇!”
嚎哭声中,芋头转身就跑。
刚去洗漱回来的杨卓雪闻声而来,见状没好气的道:“整日就知道欺负你弟弟,等他大了看你还敢不敢!”
芋头冲出了卧室,刚好酝酿出几句诗词的沈安板着脸喝道:“不像话!”
芋头讪讪的进去,稍后就听到他哄毛豆的声音。
沈安的灵感被打断了,很是遗憾,最后只得了两句。
男女就像是玩具
越熟悉越无趣
不错不错,沈安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些文青了,心情不禁大好。
人说文青才能作诗词,才能勾引妹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五五适时出现了,她身体微微后仰,福身,“郎君,二梅说今年是不是多做些熏肉。”
“不用。”想到熏肉沈安就心动了,但想到那玩意儿对人体的坏处,特别是家中有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少吃为妙。
“姑姑!”果果来了,被训了一通的芋头正好出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来寻求安慰。
“熏肉好吃。”果果喜欢吃熏肉,特别是用熏肉炒菜,很下饭。
“爹爹,多做些吧。”芋头也精神一振,让沈安觉着这一家子都是吃货。
“那东西吃多了有坏处。”
沈安是家长,一句话就镇压了儿子,可果果却不好忽悠。
“里面有些东西,吃多了容易得病。”
什么亚硝酸盐之类的东西,后世早有证明。
果果哦了一声,这个她比较相信哥哥。只有曾二梅觉着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有些伤感。
“郎君,有人请见。”
那么好的天气,沈安真心不希望被人打扰,
沈安干咳一声,负手出去。
从有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老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二十多岁的年龄,后世还活蹦乱跳,自称大男孩什么的,可现在他却必须要稳重起来。
一家之主不稳重,一家人都心中没底。
哎!
这才二十多就有了两个儿子,这日子真的很是枯燥无味,且嘚瑟。
“郎君……”
赵五五跟了出来,一脸纠结的模样让沈安很好奇,“说话。”
天空干净的就像是一个纯真的少女,让人心情愉悦。
“郎君,那什么盐真的有害吗?”
赵五五一脸的信任,让沈安不禁生出了些许罪恶感来。
“亚硝酸盐,这东西就是在熏制过程中弄出来的东西,吃多了容易得绝症。”
沈安加快脚步走了,赵五五却呆立原地。
来人是个密谍,行礼后说道:“西贼有人来了,说是奉梁氏之命而来,有重要消息沟通。”
密谍很兴奋,大抵这种暗中的勾搭是最容易让他们感到职业优越感的。
沈安只是想了想,说道:“搁着。”
密谍愕然,“官家那边已经知晓了,说是让您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关我屁事!
沈安今天有些火气,但却不想莫名其妙的发作在别人的头上,“梁氏既然是悄然遣人来汴梁,这就是表示坦率,说明西贼内部纷争不小,甚至有可能……她危险了。”
他冷笑道:“她危险了和大宋有何关系?搁着,让那人急一急。对外之事,切忌急躁,咱们一急躁,对方就有了倚仗。”
“告诉你们张都知,查!”沈安淡淡的道:“西贼……梁氏没那么容易屈服,去盯着来人,看看他的周围有谁。”
密谍去了,沈安站在原地思索着。
“郎君,二郎君又哭了,止不住。”
陈大娘一脸的欢喜,就像是过年似的。
哎!
沈安很惆怅,觉着自己这个奶爸的角色有些不称职。
“郎君,要不……以后叫您阿郎?”陈大娘一脸的老成持重,“不然下面两个小郎君不好称呼呢。”
“某才二十多。”沈安觉着陈大娘是老糊涂了。
“郎君您不知道,称了阿郎之后,您出门就能占便宜,那些年轻人得对您恭谨些……”
沈安听了一耳朵的喋喋不休,进了后院就是魔音灌脑。
“消停了!”
杨卓雪抱着毛豆在哄,被沈安这么一声断喝,不禁就愣住了。
毛豆呆呆的看着自家老爹,打了个嗝,然后瘪嘴。
“住口!”沈安又喝了一声,果然,毛豆不哭了。
“看来还是得有个人扮作是红脸啊!”
沈安觉着自己找到了做父母的诀窍,得意洋洋的去厨房视察。
曾二梅在厨房忙碌,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沈家就会做许多熏肉,大部分用于送人。
闻小种也在,就蹲在那里捅肉。
上好的五花肉切成长条,用花椒、盐巴、高度酒等东西腌制一夜,闻小种用小刀在五花肉的上端捅个小洞,然后用绳子穿进去。
一条条的肉被挂在竹竿上,然后架在厨房里。
曾二梅开始在厨房纵火。
不,是制造烟雾。
松柏枝,各种果皮,锯木面……
大家一起退了出来,曾二梅随后把厨房的门关上,得意的道:“每天熏半日,连熏七日就好了。”
沈安忧郁的看着这一幕,后世熏腌肉导致的事故可不少啊!
但想到熏肉的美味,他不禁口舌生津。
“中午就用去年的熏肉整一碟子。”这玩意儿真心是下饭的利器,吃了还想吃的那种。
曾二梅诧异的道:“郎君,您不是说有什么盐吗?”
“吃了再说。”
下午皇城司就来人了,还是早上的那个密谍。
“西贼使者的周围果然有人……”密谍一脸的佩服。
“可是辽人?”沈安负手看着外面,心中盘算着这个三角关系。
“沈龙图果真是神目如电。”密谍拱手道:“那二人一直在汴梁居住,以往一直没出现,这次算是被咱们给盯住了。”
“都知报了上去,官家说您对辽人和西夏人了如指掌,果然是不负众望。”
“盯着?”沈安有些诧异,“没动手?”
密谍摇头,“上面说西贼此次应当是想来迷惑大宋,所以让辽人知道也无妨……”
沈安仰天长叹,“坏菜了呀!”
“沈龙图,咱们的人盯着他们呢。”
密谍看着自信满满。
“赶紧,让你们的人动手!”
操蛋啊!
沈安回身喊道:“闻小种,别蹲厨房了,赶紧。”
沈安现在不大使唤闻小种,于是他有大把的时间在厨房帮忙,这不,来的时候一身的烟熏火燎。
“那肉还没熏进味呢!”
闻小种有些痴迷于厨房的工作而不可自拔,很是不情愿。
“西贼的使者来了,辽人在边上窥探,他们弄不好会下手,这是其一……”沈安指着密谍道:“赶紧去,罢了,李宝玖!”
“郎君!”李宝玖来了,沈安吩咐道:“你跟着他去,盯着西贼使者的外围,注意防范有人刺杀。”
一群不省心的啊!
沈安急匆匆的出去,那个密谍带着李宝玖去保护西贼使者,他也没问那两个辽人的密谍在何处。
出了榆林巷,巷子口蹲着两个闲汉,沈安过去一人一脚,“那两个辽人在何处?赶紧带路!”
这两人一脸诧异,“沈龙图,您说什么?”
沈安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俩都盯着沈家半年了,张八年就不知道换个生面孔吗?赶紧带路,误了事张八年会剥了你们的皮!”
两个按照程序盯着沈家的密谍尴尬不已,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咱们也就是每日蹲在外面,没怎么关注沈家。”
这是程序,沈安知道,张八年知道,赵曙也知道。
一路穿过三条街,在一户人家外面,几个打扮成各种模样的密谍出来了,其中一个竟然扮作是女人……
沈安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密谍低声道:“里面那二人没动静。”
“没动静就是动静!”
沈安觉着张八年这次算是低估了辽人,“围住!”
密谍们面面相觑,带队的说道:“沈龙图,这个……没有都知的命令,咱们不好动手啊!”
“命个屁!”沈安举起手,密谍马上就捂着脸,然后嬉笑道:“这个是不是去请示一番。”
“出了岔子算是某的。”
沈安摆摆手,密谍们散开,围住了这户人家。
“动手!”
闻小种轻松上墙,沈安也想上去,那密谍马上在围墙前弯腰,“沈龙图从这上。”
沈安努力了几次,可这厮弯腰的角度太高,怎么也站不上去。
“你蹲低点!”
那密谍再弯腰,沈安刚站上去,双手扒拉住了墙头,大门就打开了,闻小种单手拎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就和串门似的轻松。
“就一人。”
“不好!”沈安跳下来,说道:“赶紧去使者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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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
第1554章 大局就是打
逆旅,客舍,客店,客栈……
旅店的名字有很多种,但最出名的还是客舍吧。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的诗真不错。”
“是,不过宋人把咱们晾在这里是何意?”
“不知。”
使者穿着便衣,眉间有深深的忧郁,“大夏内部不安宁,辽人想利用咱们来抗衡宋人,可辽人是虎狼,宋人却好些……”
室内就两个人,除去使者之外,另一个大抵是副使。
副使缓缓走到门边,突然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副使探头出去左右看看,回身道:“没人。”
使者指指墙壁,暗示隔墙有耳。
这时窗户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副使走到了窗户边上,回身得意的笑了笑。
使者点头,忍笑忍的身体颤抖。
宋人的密谍此刻正在窗外吧,被当场拿住,那得多尴尬啊!
副使猛地推开窗户,怒道:“你等想干些什么?无耻!某……”
窗外突然冒出一个脑袋,那张脸上先是欢喜,接着杀机毕露!
副使正在笑,他觉得宋人的这个密谍将会羞愧的掉下去。
可这人左手扒拉住窗棂,右手挥动。
血光闪过,副使捂着咽喉跌跌撞撞的退了回去。
使者本在得意,没想到变生肘腋,他霍然起身,喊道:“救命!”
窗外的男子身体一跃,就进了房间。
使者心中绝望,拎起了凳子往后退去。
从刚才男子的身手来看,使者觉着自己压根就不是对手。
嘭!
就在他心中绝望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刺客眼睛眯着,不管不顾的冲向了使者。
他刚冲到半途,一支箭矢飞来,正中他的大腿。
刺客跪地,兀自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使者举起凳子,听到哚的一声,就知道短刀被凳子挡住了。使者心中一松,喊道:“有刺客!”
“住口!”
外面进来一人,他单手拿着长弓,劈手就抓住了刺客。刺客尖叫着挥拳,男子脑袋用力撞去。
呯!
刺客的眸色渐渐暗淡下去,手脚无力垂下,竟然被一头撞晕了。
男子把刺客丢在地上,“捆了!”
使者靠在墙边,仔细看着男子,越看越眼熟。
“你是……你是李宝玖?”
李宝玖转身皱眉,“韩冲?”
使者激动的道:“是某啊!”
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让使者冲了过来,刚想执手相看,却如避蛇蝎的退后几步,面色大变的道:“他们说你降了宋人,还做了沈安的仆役,可是真的?”
李宝玖点头。
韩冲怒道:“你是大夏的将军,为何要给那沈安为奴?”
李宝玖淡淡的道:“郎君的高明岂是你等知晓的?某能跟在郎君的身边,这便是天大的福分,再说这等话,某让你来的去不得!”
韩冲苦笑道:“开始时兴庆府以为你殉国了,娘娘带着人还祭祀了一番,说是重赏你的家眷,可后来传来你降了宋人的消息之后,娘娘恼怒,你一家子都被关着……”
“你难道不怕家人出事?”
“郎君说无事。”李宝玖许久没说西夏话了,竟然有些生疏。
“他说了不算!”韩冲觉得很好笑,“他在汴梁难道还能影响到兴庆府?”
“那谁说了算?”门外进来了沈安。
“见过郎君!”李宝玖行礼。
韩冲仔细看着沈安,却看不出什么名将的风采来。
“回去!”
沈安转身就走,韩冲愕然:“沈龙图,难道大宋不准备和大夏和谈吗?”
沈安回身,有些不耐烦的道:“能谈什么?兴庆府此刻定然是风雨飘摇了吧?梁氏让你来不过是想借势来抗衡那些反对者,虚情假意,还谈什么?梁氏定然让你说有意降了可对?”
韩冲木然,沈安摇摇头,最后说道:“梁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旦动了李宝玖的家人,某的性子这般仁厚,以后定然会善待于她,所以李宝玖的家人自然无恙。”
一个密谍见韩冲呆滞,就问道:“难道沈龙图全说对了?”
消息传到了宫中,赵曙大怒。
“陛下,这是好事。”
韩琦分析道:“辽人看来是急了,也说明西贼内部有纷争,梁氏坐不住了。臣觉着此人是来求和的。”
“嗯。”赵曙余怒未消,“此事不可答应。”
作为帝王,他的目标是一统汉唐疆域,交趾是第一个目标,而西夏就是第二个。
“不过西贼此举却是心虚了,好事,咱们和他谈,做个模样出来,也好气气辽人,震慑高丽等藩属。”
说到这个,韩琦明显的有些嘚瑟,“高丽人以往以为在大宋和辽人之间能做墙头草,如今依旧如此,陛下,臣觉着高丽靠不住,应当断绝了交往。”
“韩相此言差矣。”自从富弼进了政事堂之后,韩琦的小日子就有些难过,这不他又站出来了,“大宋善待高丽是个例子,让那些人看看大宋的胸襟,等辽国一旦衰弱……到了那时,该如何就如何。”
韩琦冷笑道:“大宋如今国势如此,岂会惧怕了那些藩属?谁敢翻脸,正好水军无事,让他们去巡视一番。”
“大敌当前,要安抚藩属,你这是不顾大局!”
“何为大局?”韩琦不屑的道:“大局就是打!打怕了就有大局,别人被打怕了,自然会对大宋言听计从。”
“可那不长久!”富弼看来是和韩琦杠上了,“刚不可久,这个道理你韩琦难道不知道?”
“那柔就能持久?”韩琦冷笑道:“当年的汉唐也曾善待藩属,后来如何?后来那些慈眉善目的藩属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饿狼。”
他拱手道:“陛下,这个世间讲的不是道理,而是刀枪。谁的刀枪厉害,谁就是道理。那等喜欢口舌之争的,不过是腐儒罢了。”
“好了。”见富弼还准备开口,赵曙就打断了话头,“此事再议。”
韩琦和富弼相对冷笑,让赵曙不禁头痛不已。
按照他的设想,富弼进了政事堂就是一根搅屎棍,能形成新的制衡。
可如今这个局面却不只是制衡了,弄不好会打起来。
两个宰辅斗殴,史书上会怎么写?
“陛下,沈安来了。”
赵曙点头,有人把沈安带了进来。
韩琦和富弼也神奇的停止了对峙,赵曙心中一动,觉着这也是一种制衡。
帝王一旦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就会很难自拔,等沈安进来后,赵曙笑的很是古怪。
怎么那么和善呢?
沈安不解,行礼后说道:“陛下,臣以为,梁氏派人来是假象,实则是想利用大宋来牵制国中的反对者……”
“那就派了使者去。”赵曙觉得走个过场也就算了。
曾公亮突然出班道:“陛下,此事也是个机会。”
“机会?”赵曙摇头,“朕身为帝王,自然知晓那等心思。李秉常年幼,梁氏垂帘,几近于帝王之权她如何舍得放弃?”
“可若是局势逼人呢?”曾公亮看来有所研究,“西贼丢掉了最繁茂的地段,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内部那些权贵的心思定然已经散了,正如同唐末之时,朝中衰微,藩镇自然就跋扈。梁氏心存侥幸,想用大宋来帮她当刀,可大宋若是操持得当,逼她入绝境,陛下,如此不动大军就能收复西北之地,何乐不为?”
赵曙仔细一想,“若是如此,功莫大焉,可谁能去?”
“此人要能言善辩,还得要通晓西贼内部之事,还得有随机应变之能。”
曾公亮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不对劲。
老夫怎么好像挖了个坑?
是啊!
能言善辩,沈安那张嘴几乎能把死人说活过来。至于通晓西贼之事,沈安号称大宋外事第一人……最后就是随机应变,他是大宋名将。
韩琦缓缓看向沈安。
曾公亮等人缓缓看向沈安……
赵曙也情不自禁的看向了沈安。
爱卿,好像就你合适吧!
陈忠珩觉得沈安会发抖。
“陛下,臣愿去西北。”
沈安毫不犹豫的就出班接了此事,“西贼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若是大宋强攻固然能攻打下来,可辽人会趁机在北方发动进攻,大宋左右受敌,一旦出现差池,后果难以想象。所以若是能说服梁氏,让西贼归顺,这个天下……就要变了。”
“是啊!若是西贼归顺,大宋和辽人之间就再无牵制,这个天下……就该决出胜负了。”赵曙心情激荡,说道:“如此大宋当能北伐了。”
君臣都很振奋,包拯却很担忧。
“陛下,臣……那李谅祚据闻是被气死的。”
包拯说的话隐晦,可大家都明白了。
“据说当时他是得知了沈安和梁氏之间的一些话,当即被气病了,随后……”
“沈安若是去了西贼那边,怕是危险。”
赵曙忍着笑说道:“不过梁氏却因此而垂帘,想来会觉着这是好事。”
升官发财死那个啥,这话在后世流行过一阵子。
而对于梁氏来说,丈夫一去,她就是皇太后,一言九鼎,这不是好事什么是好事。
至于你说什么感情……
西贼那边有毛线的感情。
当年李元昊连儿子的媳妇都能抢,西贼的民风之不堪可见一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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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5章 政治和战争,弟子和虎穴
冬天的西北朔风横扫一切,入眼一片萧瑟景象。
站在灵州城的城头上,王韶吩咐道:“要提防西贼偷袭,斥候要多派些出去。”
“是。”将领们对这位知州从刚开始时的轻视到后面的佩服,中间就是不断的攻防战。
灵州就顶在兴庆府的前方,宋军占据了这里,就占据了战略优势,随时都能出兵攻打兴庆府。
这也是西贼内部分裂的主因。
想想,灵州距离兴庆府不过是一百多里地,宋军一个突袭,弄不好就朝发夕至了。
于是从灵州到兴庆府之间,西贼设立了无数哨卡。
大宋这边自然不会坐视,王韶经常派出骑兵去清理对方的哨卡,双方不时爆发战斗,互有胜负。
而王韶的军事才能也在这段时日里充分的展现了出来,让麾下敬服。
“知州,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顶着寒风回来了。
“知州,敌军数千,正在左侧不断游弋,我部靠近就被驱逐。”
王韶皱眉道:“这等天气怎么还要出击?”
“知州,会不会是圈套?”
诸将纷纷建言,从各种角度分析了敌军的诡异行径。
王韶沉声道:“闭门不出,斥候密集派出去。”
有人不解的问道:“知州,这等天气西贼不可能倾巢出动吧?他们的粮草不多,耗费不起啊!”
“咱们上次一举攻破了他们最富庶的几个地方,粮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吃到现在都没吃完。西贼穷困,如今怕是要饿肚皮了,哈哈哈哈!”
上次的大战之后,各处清点库藏,发现了许多粮草。
这些粮草就是西贼准备进攻时用的。大军出动,粮草就近输送,能节省好些损耗。
“不管他们是何用意,咱们先不管。”
于是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斥候被驱赶了回来,说西贼出动了。
两千余骑,很大胆的出现在了前方。
王韶一直在观察着,渐渐明悟。
“这些人就像是野狗,出击!”
城门洞开,数千骑兵冲杀了出去。
双方还没开始接触,宋军照例就是一顿弩箭伺候。
随即双方就绞杀在了一起。
王韶没有去冲杀,而是在城头上观察。
“敌军怕是诱饵!”一个将领冷静的道:“知州,这两千余骑竟然死战不退,就像是来送死的,这不合常理!弄不好后面就有大军跟随,下官建议马上撤军,全城戒备。”
城头的文官和武将都纷纷点头。
王韶没有反应,他依旧在观察。
“骑兵全数出击,绞杀敌军,令……抓些俘虏回来,将领最好,重赏!”
军令如山,城中的骑兵倾巢出动。
战局瞬间偏向了宋军,西贼终于扛不住了,开始四散奔逃。
“收兵!”
王韶的心情极好,甚至难得的笑了笑。
鸣金的声音回荡在城头,宋军开始打扫战场。
“知州,没抓到将领。”
俘虏抓了数十个,剩下的全被剁了,将士们杀气腾腾的,恨不能一直杀到兴庆府。
“问话!”
王韶点头,随即有人开始拷打俘虏。
半个时辰过去了,拷打的手法也渐渐狠辣,很快就弄死了几个。
“知州,他们不知道。”
王韶皱眉道:“普通的军士只知道出击,原因却不会解释,罢了。”
他拍打着城头,有人问道:“知州,西贼这是何意?”
“某琢磨了一下,西贼以两千余人来袭,并且死战不退,更像是斗气,所以……某的判断,兴庆府里怕是不安宁了,西贼内斗,有人不得已来攻打灵州。”
“知州,有人说了。”
王韶心中一喜,“问话!”
稍后口供来了。
“出发前他看到首领来了,和领军的将领说了许久,他恰好在后面听到了些,说是要做给那个女人看,让她看看咱们的武勇,要死战不退……”
这分明就是西贼内斗,派了这批人来展示武勇,顺带送死。
这等行径看似很愚蠢,可战争从来都是为政治服务,这等看似愚蠢的举动,在政治上却是无比正确。
无数将士为了那些权贵的争执而勇敢赴死,这便是战争和政治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和可笑。
“知州高明!”
众人拱手赞叹,这是真的服气了。
王韶心中一松,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静观吧,某回去写一份奏疏回京,你等戒备。”
众人目送他下去,不禁赞叹不已。
“知州是文官,开始到了灵州时,有人说他是沈龙图的人。某心想沈龙图的人,那至少得是唐仁那等人吧,可知州比那唐仁还狠呢!”
“咱们只知道厮杀,知州却知道大事,难怪被沈龙图看重。”
“西贼内部争斗,咱们可就轻松了。”
“上次知州还杀过敌,啧啧!那刀法一看就不是文官那等哄人的玩意儿,厉害!”
“下雪了!”
雪花纷飞中,远方来了一队骑兵。
“特么的!西贼怎地到了这里?若非是有春哥在,咱们这次可算是被突袭了一把,丢人!”
沈安回身看着被抓获的两个西夏将领,气不打一处来。
“郎君,王韶莫不是出了岔子?”黄春也觉得不对劲。
“不会!”沈安很笃定的道:“某信他。”
王韶那可是纵横千里的狠角色,没有真本事,赵顼和王安石怎会信任他?
“灵州来人了。”
沈安的突然到来让灵州为之一振。
“见过沈龙图。”
王韶很是恭谨的出城迎接沈安。
“我等在路上遭遇了零散敌军,是怎么回事?”
沈安扶住他,低声问道。
王韶笑道:“先前有两千余敌军来袭,被我军击溃。”
沈安心中释然,旋即皱眉:“这等季节出击,而且只有两千余人,若说是诱敌,除非你是傻瓜,否则不会上当。那他们是图个什么?”
文官和将领们已经傻眼了。
沈安眉间松开,“既然并无伏击,必然是梁氏对西贼内部失去了掌控,有人私下出击……”
王韶拱手。
众人拱手。
“都那么多礼为何?”沈安笑了笑。
有人把王韶先前的分析说了出来。
“哦!子纯果然是不凡,可见某当初没看错人。”
沈安欣慰,就拍了拍王韶的肩膀。
“这是您当初的教导,下官感激不尽。”王韶却不见得意之色,恭谨行礼。
当年王韶曾经在沈家住过一阵子,每日沈安给他说些朝堂局势和外事,两人虽说不是师徒,但王韶受益良多却是事实。
有人艳羡的道:“知州竟然得过沈龙图的教导吗?”
“你也可以去试试。”
那人冷笑道:“沈龙图何等人,一般人哪里会入得了他的眼?”
这边在争执,有人却大胆的问道:“沈龙图,下官冒昧请教……”
沈安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身上的战功累累,让人不禁要仰望,不敢冒犯。见此人大胆,众人不禁就安静了下来,想看看沈安会如何应对。
“你说。”沈安微笑点头,和气的让这个官员不敢相信。
“沈龙图,西贼内部争执,最后会不会四分五裂,让咱们捡个便宜?”
这个判断来源于先前的一战,可沈安却摇头道:“第一,若是无外部干涉,西贼内部会渐渐妥协。梁氏是个聪明人,她深知一旦内乱,大宋马上就会攻打兴庆府,所以这不可能。
其二,辽人在西贼内部插手颇深,那些西贼权贵担忧大宋出手,所以和辽人勾勾搭搭的,这是想左右逢源,用辽人来制衡大宋,所以内部争斗是争斗,四分五裂却不可能。”
这番分析让人心中明亮,所有疑惑一扫而空。
“多谢沈龙图指点。”
“好说。”
沈安和王韶进了州衙,众人心情振奋,有人说道:“沈龙图来了灵州,定然是朝中要对西贼动手了。咱们灵州就在最前面,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众人一阵兴奋,有人赞道:“沈龙图只是听闻了此事,马上就断言是西贼内部争斗,这本事,某若是能学了一二,也能文武双全。”
“那要不……”有个文官目光闪烁,“要不试试?”
晚些沈安沐浴更衣完毕,就召集了众人议事,沈安坐在主位上,仔细倾听了最近西贼的动向,最后说了一番安定人心的话,就让众人各自散去。
他要去西夏的消息不能广而告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却不散,就盯着一个文官看。
沈安笑道:“这是有话要说?”
那文官噗通一声跪下,叩首有声,“沈龙图,您的学识天下皆知,下官仰慕已久,想拜入您的门下学习,恳请沈龙图接纳……”
是要拜师?
沈安笑呵呵的道:“某这些年就收了几个弟子,如今事务繁多,家里两个孩子让某烦不胜烦……”
那文官失望之极,却不敢再求。
“有事可沟通,大家一起探讨。”
沈安是真的不愿意再收弟子,所以态度看似和气,却很坚决。
稍后众人散去,王韶笑道:“下官上次在汴梁时就有此意,可却担心您……”
沈安看似和气,却凶名在外,一般人压根不敢造次。
“子纯你有本事,何须如此?”沈安微笑道。
这是同意了?
王韶心中一喜,就跪下道:“见过老师。”
沈安本是客气话,谁曾想王韶竟然就顺杆爬,他不禁苦笑道:“你啊你,这是何苦?”
王韶恭谨的道:“某在汴梁时,从您那里受益良多,当时就恨不能朝夕请教,只是后来四处奔波,抱憾至今。”
在汴梁时,沈安那些新奇的学识和观点让王韶觉得自己遇到宝了,而现在这个宝就是他的老师,可以随意请教,这让他不禁喜上眉梢。
“某去准备腊肉。”
王韶猛地想起自己还没送礼,不禁汗颜。
沈安叫住他,说道:“这个不急,某此次来此,是要准备过去一趟。”
王韶下意识的道:“危险!”
沈安淡淡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了,梁氏此刻如坐针毡,她若是敢动手,某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里带着强大的自信心,仿佛是准备去兴庆府游玩,而梁氏只是他召来的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