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6章 大姐饶命,颠覆火器
“马越的运气不错。”
曹佾的朋友不多,王冀算是一个。
王冀是去打探了消息回来传八卦,“国舅,你不知道吧,那沈安早就准备好了马越的罪证,就等着把他逼入绝境。可那马越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去自首的?”
曹佾摇头。此刻他在赏玩着一把宝刀,是曹彬当年的战利品。
华夏有个很古怪的趋势,老子英雄,儿子守成,孙子纨绔。
所谓富不出三代就是这个道理。
曹彬当年战功赫赫,到了儿子这一代也算是不错,等到了曹佾时,就和纨绔差不离了。
曹佾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纨绔,不过最近他经常告假,把万胜军丢给了折克行,自己回家来潇洒。
王冀瞪着眼睛,“他叫人在家里挖了个坑道,直通大门外,随后在凌晨时分,他就从这个坑道出去,一路狂奔……”
“他连妻儿都没说,他的娘子发现了,就出门去看,谁知道一脚就踩进了那个大坑里,当即就被吓哭了。”
王冀想象了一下一个妇人突然跌落坑底的场景,不禁龇了一下牙。
曹佾漫不经心的道:“这是被安北吓破胆了。”
“谁说不是呢!”王冀看了那把宝刀一眼,有些艳羡,“他这是怕沈安怕到了骨子里,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前阵子不是有人说他立下了灭国大功,可却选择了蛰伏,这是野心勃勃。”曹佾放下宝刀,惬意的道:“这不安北就做了一次回应,那些人都哑口无言,痛快啊!”
“原来是这样?”王冀笑道:“那些人若是弹劾他跋扈,就和前面的自相矛盾,估摸着如今正憋屈难受,哈哈哈哈!”
“别人遇到此等事多半会选择沉默,可安北却不同,他不肯吃亏,谁的亏都不肯吃,那马越自己找死,怪谁?”
“国舅,宫中有人来了。”
任守忠一脸笑意的进来,“国舅,娘娘召见。”
曹佾打个哆嗦,“某只是回家管管家事,马上就回去。”
任守忠微笑道:“国舅,娘娘……召见。”
娘娘召见你想躲,哪来这回事?
曹佾强作镇定的起身问道:“可是有事?”
任守忠笑道:“有人说清剿无忧洞时国舅也在,娘娘颇为欢喜。”
这是好事!
曹佾心情放松的跟着进了宫。
秋高气爽的时节,曹太后一身布衣,负手在看着天色。
周围都是高大的宫殿,恍如四面墙,堵住了看向外界的目光。
这便是牢笼!
“大姐。”
曹佾最后悔的大抵就是大姐进宫,若是有来生,他发誓一定要阻拦此事。
曹太后回身,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那夜你很好,只是外面有人说你把十余人犯打成了肉泥,还准备弄了人肉馒头……”
曹佾瞪大了眼睛,“大姐,没有的事啊!”
这特么是谁在污蔑某?某弄死他!
“某就喜欢吃羊肉馒头。”
“是吗?”
曹太后不多说,伸手,“刀来!”
一个内侍捧着连鞘长刀,任守忠接过就扔了过去。
曹太后接了连鞘长刀,曹佾转身就跑。
“大姐饶命……”
“嗷!”
慈寿宫中的人见惯了这等场面,依旧眼皮子狂跳。
国舅被打的太惨了啊!
看看,又被抽了一下。
等曹太后收刀后,曹佾看着鼻青脸肿的,惨不忍睹。
“大姐,那是百姓自发打的。”
曹太后扔刀,任守忠熟练的接住了,她回身淡淡的道:“老身知道。”
曹佾悲愤的道:“那你还打!”
他摸了一下脸上的青肿,嘶嘶呼疼。
曹太后微微皱眉,“外戚领军终究不便,外面说你是食人恶魔是好事,如此你可积蓄恶名,否则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曹佾一怔,“那是谁弄的谣言?”
“沈安。”曹太后很是感激沈安的手段,“他让你去抓人是立功,随后散播这等谣言,是让你自污。你记住了,他的功劳比你多百倍,他怎么做你照做就是了,如此可保得曹家百年太平。”
“是安北?”曹佾脸上生痛,不禁龇牙咧嘴的,“那他为何不明说?若是明说,某配合就是了,大姐你也不用打……不,大姐你也不用累一场。”
曹太后走过来,曹佾不禁退后了一步,然后讪讪的站定。
“你是我的弟弟。”曹太后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脸上的青肿,淡淡的道:“可你也是曹家的家主,什么都要别人去为你考量,你怎么做的家主?等老身百年后如何能放心入棺下葬……”
“大姐……”曹佾跪下道:“某知道了。”
曹太后冷冷的道:“你知道什么?知道知道,你就只知道知道。做出来,让人对你、对曹家刮目相看,如此才是兴旺之道。记住了,帝王只会用有用之人,当你不必自污时,那就是个废物!”
不必自污,就说明你毫无用处,废物一个。
“去吧。”
曹佾抬头道:“好,某就做大事让大姐看看。”
他的眼中全是倔强,让曹太后想起了小时候,目光不禁多了些柔和,“好,老身拭目以待。”
曹佾悲愤的走了,女官夏爽上前,“娘娘,国舅很是勤奋……”
曹太后摇头道:“大宋的国势蒸蒸日上,这等时候曹家若是不跟上,无需多少年就会默默无闻。老身在时还好些,可不能万事都靠着老身吧,那以后呢?沈安说给子孙留下许多钱财是有用,可最要紧的却是让他们学会本事,老身深以为然。大郎的骨子里还是有些纨绔的味道,老身只是想磨一磨他,好歹上进些。”
……
曹佾出了皇城,一路回营。
“国舅回来了。”
一路上见到他的人先是行礼,然后都忍着,等他过去后就捂嘴笑。
那满脸的青肿,不用说,多半是被太后打的。
那么大的人了还被自家大姐抽,国舅真是可怜啊!
“准备……放!”
前方在操练弩箭,弩手们发射,弩箭飞过去,那一片箭靶上插满了箭矢。
折克行点头,但依旧不满意,“弩箭射的远,可却要求组成弩阵,否则箭矢少了就无法覆盖,若是威力大些该多好。”
有人说道:“军侯,若是弩箭能带着火药飞过去炸了如何?”
折克行点头,“那自然好,可却不能。”
他回身就看到了曹佾,拱手道:“见过军主,军主这是……又被打了?”
曹佾点头,他有个凶悍的大姐,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大把年纪了还被大姐殴打,有些丢人。
他捂额道:“弩箭带着火药飞过去……火药多了飞不远,带少了没用,怎么才能带多些,还能飞远呢?”
折克行说道:“那除非是床弩!”
大宋的床弩威力强劲,当年澶渊之盟前,辽军大将萧挞凛就是被床弩的巨箭一发入魂,直接了账。那一发巨箭也间接促成了宋辽和平的开端。
曹佾摇头,“床弩的巨箭若是挂着火药,会失于准头,那还有何用?”
他缓缓蹲下,皱眉看着那些箭靶。
“军主,用饭了。”
直至下午,他依旧在那里,不时伸手比划着,或是拿着小石头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国舅怕不是被打傻了。”
众人看到他的模样,就去找了折克行。
折克行端着一盆饭菜过来了。
“……若是打出去,可够用?”
“安北说过,火药必须要封着才有劲,那这个用什么来封?”
“铁?”
折克行听到这里就放心了,就端着大盆在后面吃饭。
饭菜的香气依旧不能让曹佾清醒,他一直写写画画到夜里,这才起来。
“哎哎哎……脚麻了!”
他一起来就往地上摔去,这是长久坐着导致血脉不通的缘故,就像是双腿失去了知觉一样,任何反应都没有。
没人在身后,他重重的倒在地上,然后喘息着。
腿部的血液在渐渐的循环起来,那种感觉……像是万物复苏。
“某要试试!”
曹佾的眼神坚定。
第二天他就去找来了工匠。
“弄个竹筒子,大一些的,中间弄通了。”
这个活简单的让工匠以为曹佾是来消遣自己的,那目光难免就多了些疑惑,随后简单的就弄了几个竹筒子出来。
曹佾去要了火药来,又叫工匠弄了几个小石弹。
把火药装在竹筒子底部,这个道理他明白。
随后就是把小石弹放进去。
“咦!怎么点火?”
他发现自己没法点火了,就绞尽脑汁的想。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用火钎子烧红了,在竹筒子的底部弄捅了个小洞。
“某真是天才啊!”
曹佾得意的把引线插进去,然后扛起竹筒子,吩咐道:“点火!”
“国舅,小心啊!”
身后的军士拿着火把凑上来。
火焰太大了些,燎到了曹佾的头发,可他丝毫不觉。
引线被点燃……
嗤嗤嗤……
曹佾盯着前方的靶子,心想若是能成功,这可是对火器的颠覆啊!
轰!
他只觉得肩头一震,接着一股热浪袭来,人就倒了下去。
“军主……国舅!”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27章 新式火器
曹佾倒下了。
折克行最先跑过来,等看到曹佾满脸黑烟躺在那里时,不禁腿有些发软。
“国舅!”
他跪在边上,伸手去探鼻息。
“哎哟……”
曹佾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筒子呢?把它找来。”
那点火的军士此刻傻乎乎的,闻言一阵寻摸,等找到竹筒子时,发现已经裂开了。
“军主,破了!”
曹佾让折克行把自己扶起来,摇摇有些发晕的脑袋,伸手接过了竹筒子。
竹筒子的侧面多了一条裂缝,看着就像是长裙的侧面被撕开了一样,只是里面不是女子白嫩的大腿,而是被火药熏黑的筒壁。
“石弹呢?”
曹佾挣开了搀扶,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靶子边上,四处寻摸。
折克行不知道他要弄什么,但见他的眼神不禁就摇摇头。
神箭手必须要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枚石弹。
“军主,在这里。”
石弹越过了靶子,大约有十步开外。
曹佾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漏气了,若是堵住会如何?”
“竹筒子好似经不住火药。”
他此次装药不多,而且也没压实,加之石弹粗糙,和筒壁的密封不完整……
若是上面的几条全部完善了,竹筒炸开来,曹佾不死也得重伤。
曹佾叫来了工匠,“可有什么法子让竹筒坚固?”
工匠的眼珠子转动,摇头道:“国舅,小人却是没办法。”
曹佾想起了沈安悬赏的豪气,就淡淡的道:“一贯钱!”
工匠犹豫了一下,“有倒是有,国舅,那需要铁箍子。”
“弄来!”
他就在那里不断的琢磨着,身边纸笔不断,没多久就记录了好几页想法。
铁箍子是人工敲打出来的,出来时已是下午了。
“进不去呢!”
铁箍子灰黑色,曹佾试着往竹筒上压,却发现压不进去。
“做小了。”曹佾皱眉看着工匠,觉着怕是遇到了骗子。
边上的军士狞笑着,一旦确定此人是骗子,就准备用军中的手段来收拾人。
“国舅莫急。”工匠把铁箍子放在竹筒子上面,看了看差距,笑道:“妥当!极为妥当!”
曹佾只是冷笑,那工匠拿着铁箍子去了,曹佾使个眼色,有军士跟了过去。
他是有些纨绔,但却容不得人骗自己。
稍晚那工匠用钳子夹着铁箍子来了,他叫人把竹筒立起来,然后把铁箍子放在上面,用锤子轻轻敲打着铁箍子的边缘……
“进去了!”
曹佾看了军士一眼,军士说道:“他就是烧了一下铁箍子。”
这是什么一个道理?
曹佾不解,工匠就这么把几个铁箍子装了进去,然后把竹筒子往水里一浸泡,就算是成功了。
有了几个铁箍子箍着,曹佾信心大增,又重新弄了一次。
他把竹筒子扛在肩上,自信满满的道:“点火!”
折克行的眼皮子在跳,觉着曹佾这人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拉都拉不住。
“轰!”
这一次竹筒没有漏气,石弹飞了出去。
“出去了!”
那军士激动的不行,一路狂奔过去,把落地的石弹捡起来,回身喊道:“军主,就差一点!”
折克行的眼力好的不行,他嘴角抽搐着,觉着军中溜须拍马真的要不得。
刚才他看得很清楚,那枚石弹从靶子边缘飞过去,距离靶子少说有两步。
这不是差一点,而是差的一塌糊涂。
可他竟然成功了?
折克行身体一震,“若是军士带着这个东西出征,遇敌时打出去,敌军人马……可能挡住?”
曹佾回身,微笑道:“某也不知,可以试试。”
于是再度装药,再度装弹。
“某来!”折克行和曹佾争夺发射这东西的权利,最后折克行用神箭手的身份压制住了曹佾。
他扛着竹筒子,稳稳的道:“点火!”
引线点燃……
轰!
石弹刚出筒子,竹筒子就被折克行扔掉了。
太烫了!
嘭!
石弹准确击中了木靶子,然后反弹落地。
“没击碎?”
曹佾走到了靶子前方,伸手抚摸着弹着点。
“有凹坑,哈哈哈哈!”
他狂喜的道:“有凹坑就说明某没错,只是劲头不够大!”
“如何能劲头大?”
他站在那里发呆沉思。
“密封。”折克行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是啊!密封。”曹佾去拿了竹筒子,才发现已经变形了。
“两次发射就不能再用了。”
这个实用性打了折扣。
“要不……弄个铁的?”
曹佾雷厉风行,他本身是国舅的身份,弄这个方便的很。
随后他就去四处撞钟,各种许诺,终于得了铸造的铁筒子。
“试试,哈哈哈哈!”
他觉得自己无敌了,可等装药之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太重了!”
他扛着这个铁筒子,觉着身体在打飘。
“某来。”
关键时候还是折克行靠得住,他扛着铁筒子,低声道:“点火。”
轰!
石弹发射,准确击中了木靶子。
呯!
视线内全是木屑纷飞,曹佾缓缓蹲在地上,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军主……成了,成了!”大伙儿都在欢呼,曹佾蹲在那里一言不发。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散了吧。”
众人不解,等他们走后,折克行走过来,“请官家来看看?”
曹佾点头,再抬头时,脸上有泪水。
“某从小一事无成,等大姐进宫后就活成了鹌鹑,胆小怕事。后来得了自由,可终究难以支撑一家,大姐说某做事没成算,某说要做个大事给她看看,遵道,这个可算是大事?”
“当然算!”
“如此某就安心了。”
曹佾的奏疏进宫,赵曙看了不禁失笑,“他这是和娘娘斗气呢?如此给娘娘看看。”
高滔滔去了后面,把曹佾弄了个新火器的事儿告诉了曹太后。
“可有用?”曹太后在织布,本是木然,闻言就多了些生气。
高滔滔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看官家的意思,多半是无用,她笑道:“官家说有用呢!”
“这是哄老身吧。”曹太后何等人,最不喜这等敷衍。她淡淡的道:“如此老身也去看看。”
高滔滔面色一变,“娘娘,这个……也好。”
哪有守寡的太后出宫去看热闹的道理?
这事儿犯忌讳。
可曹太后却不是一般的太后,在宫中堪称是特立独行,若非是还有顾忌在,多半是要打出宫去。
赵曙得知后也只能苦笑,“此事……沈安乃是火器大家,让他也去。”
有内侍去了沈家通告消息,沈安闻言就是一愣,问道:“什么样的火器?”
内侍摇头,他本可不回答,但却不敢得罪沈安,“说是没见过的。”
曹佾在弄什么鬼?
沈安觉得奇怪,但想着有折克行在,就放下了心思,开始发愁。
宝安的驸马在挑选之中,人选有许多。此次高滔滔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压根不给那些内侍机会,而是发动了亲戚朋友去查探。
沈安也是其中之一,可他真的不想弄这个啊!
不想做媒婆的沈安一夜好睡,早上带着妹妹和芋头跑了几圈,觉着浑身舒泰。
“自己的功课自己做,下次再听到你去寻周都督帮忙,小心屁股遭殃。”
芋头现在学狡猾了,安排的功课一旦觉着麻烦,就会去前院寻了周都督帮忙。
这样的学生,换做是后世,多半是要被男女混合双打。
“大郎还小呢!”
杨卓雪习惯性的护犊子,沈安没好气的道:“你就护着他吧,有本事你就把他拴在裤腰带上过一辈子。”
败家娘们就是从宠溺孩子开始的。
沈安起身,看了有些怯生生的芋头一眼,“为父今日出去有事,回来时若是发现功课不好……”
芋头下意识的点头,“爹爹放心。”
沈安笑了笑,随后去了万胜军。
万胜军今日戒备森严,外面的防卫已经被皇城司接管了,沈安看到了几个熟人。
一路进去,曹佾和折克行换了新甲衣,一脸肃然站着,和木偶差不多。
“什么东西?”沈安四处寻摸,等看到了那几个铁筒子时,眼睛一亮,“火铳?”
“什么火铳?”曹佾见官家还没来,就放松了些,“这是某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来的宝贝,专打石弹,木靶子一击粉碎。”
他得意的看着沈安,“安北,他们说你是火器大家,这等宝贝你就没想出来吧。”
呵呵!
沈安点头,只是在想着出云观里的测试。
稍后赵曙带着宰辅他们来了,随行的还有三衙长官。
“就是这个铁筒子?”
富弼俯身吃力的抱起铁筒子,问道:“有何用?”
曹佾本想仔细解释,等看到后面一个便装的男子后,就随口道:“自己看。”
富弼大怒,抬头就准备发飙,可顺着曹佾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了那人,顿时就偃旗息鼓。
“大姐。”
曹太后一身男装,身边是几个同样男装的女官,还有任守忠这条忠犬。
赵曙很忙,来这里也是给个面子而已,所以急匆匆的道:“开始吧。”
曹佾扛起了铁筒子,折克行准备点火。
为了这个荣耀时刻,曹佾刻苦操练了许久,肩头都被磨伤了,这才换来了三发中二的好成绩。
点火!
轰!
石弹飞出去,准确击中了木靶子。
呯!
木靶子粉碎。
本来漫不经心的赵曙和宰辅们不禁起身看去。
宝贝啊!
……
第四更,晚些还有加更。
第1528章 重归荣耀(为新盟主‘紫夜夭夭’贺,加更)
硝烟依旧还在弥漫,赵曙和宰辅们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木屑散落在周围,石弹无损,只是沾上了些泥土,被硝烟给弄黑了些。
赵曙仔细看着木靶子,然后伸手。
曹佾一怔,赵曙没好气的道:“铁筒子拿来。”
曹佾哦了一声,就把铁筒子递了过去。
赵曙双手接着,才发现分量很沉。
“说说道理。”
“官家,臣先是用了一个竹筒子,可竹筒子经不起火药,两次就废掉了。后来臣就想着用铁筒子……先装药,再把石弹放进去,最后就是点火,您看这里……后面这里有个眼子,专门插引线的,点燃引线后……”
赵曙面色微红,双手微颤,边上的人却都听入了神,没人发现他的艰难。
太重了啊!
“最后打出去,木靶子粉碎。”
曹佾好不容易说完了,其间废话自然不少,让赵曙倍感煎熬。
他把铁筒子递过去,然后如释重负的道:“三衙如何看?”
殿前司都指挥使陈宏摸了摸铁筒子,欢喜的道:“官家,此物若是军中大量使用,那些骑兵……臣想了想,这等石弹打出去,不管人畜都会一命呜呼,若是一排呢?”
他眼中放光,仿佛看到了一排排的铁筒子在发射石弹,而敌军的骑兵惨叫着倒下。
“官家,真是宝贝啊!”
“臣以为此物大善,当多多打造,在军中使用。”富弼红光满面的道:“如今大宋军中的战马越来越多,再有这等利器辅助,辽人来了咱们用石弹和弩箭打,随后用骑兵掩杀,官家,恢复幽燕不远了!”
赵曙难以激动之情,“当年北伐就是少有克制骑兵的兵器,这才功败垂成,如今远的有神威弩,近些有石弹,朕……”
他在遥想着北方,想着那片广袤的土地。
那片土地曾经是中原的疆土,可后来中原战乱,几番争斗后,沦为了异族的栖身地。
“国舅果然是出手不凡,竟然弄出了这等兵家利器。”
众人看着曹佾的目光中都多了些欣赏之意,更有意外之喜。
曹佾原先是鹌鹑一只,无害也无用。
后来官家给曹家松绑,他开始活跃在汴梁,可一直到执掌万胜军后,依旧被许多人轻视。
为何?
因为曹佾的言行中还带着纨绔的味道。
一介纨绔罢了,哪里值当为他惹恼了太后娘娘。
所以他再怎么折腾,汴梁的权贵和官员们也只是哂然一笑罢了。
前阵子大伙儿听闻他被娘娘狠抽了一顿,于是京城又多了个笑谈。还有人说国舅是吃人肉的恶魔,知情者都当做是玩笑,有人酒后说这是国舅在自污。
这样的国舅,谁看得起他?
可今日石弹一出,君臣震动,大家再看向曹佾的目光就不同了。
有人嘀咕道:“莫不是别人弄的?”
这东西一看很简单,可想法却精妙。
在不少人看来,纨绔曹佾是没有这等心思的,更没有这个动手能力。
曹佾面色微冷,正准备说话,折克行却抢先了。
“那一日下官率军操练神威弩,有人说可惜不能挂上火药飞过去,国舅一听就坐在那里……”
折克行指着侧后方,“国舅就坐在那里沉思,在地上写画,直至晚间。”
赵曙看看那些军士,人人都有怒色,就微微点头,知道这话不假。
“国舅想了许久,就叫人弄了竹筒子来装上火药发射石弹,只是竹筒子柔弱,两次就坏了。国舅又想了许久,随后去京城中求人铸造铁筒子……”
“此事臣知道。”富弼说道:“国舅前阵子都在城中奔走,说是要寻手艺高超的铸铁工匠,可那等工匠少有,一般人也不能驱使,国舅后来寻到了臣,百般解释,臣才出言相助……”
他笑了笑,“国舅当时不肯说情由,只说是在军中弄东西,臣想着……”
他看了折克行一眼,赵曙心中有数,这是暗示他:臣知道有折克行在万胜军,国舅若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决计是不可能。
这便是制衡!
“为何不肯说?”赵曙的心情极好,“你能弄出这等利器,对大宋征伐有极大的好处,朕心中欢喜,说,你想要什么?”
大宋提防外戚是惯例,到了神宗朝会好一些,赵顼对自家母亲的伯父高遵裕就不错。
但在赵曙一朝,对外戚的防备依旧,所以赵曙开口问曹佾需要些什么,众人不禁为之一惊。
官家这是欢喜过头了吧,竟然这般许诺。
有人干咳一声,大抵是提醒曹佾莫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否则弹劾顷刻而至。
提防武人,提防外戚,这是既定国策,一旦有谁想跋扈,大伙儿一起上,弄死他。
曾公亮低声道:“可是想要个恩荫?”
老曹家渐渐起来了,可离重振曹彬当年时的气势还差得远呢。而一个家族若是想要重新站起来,下一代的培育至关重要。
曹家子弟这几年管的不错,在京城也有些好名声,但未来的前程如何,还得曹佾为他们去奔波。
这便是一家之主的事儿,是荣耀,也是责任。
曹佾转身,缓缓走过去。
在不远处站着的就是曹太后。
太后出宫让人诟病,宰辅们都有些不满,可官家和皇后都没吭气,他们能说些什么?
——太后娘娘这是不守妇道!
这话谁敢说,回头曹太后就能拎着长刀来寻他说话。
据闻皇后在见到太后时都颇为乖巧,为啥?
一是太后娘娘是她的长辈,还是亲戚。
二是太后娘娘的刀法了得,皇后也担心哪日激怒了她,说不得太后娘娘会拎着长刀杀人。
那等场景想想就可怕,所以宰辅们齐齐闭嘴了。
曹太后一身男装,负手而立。
曹佾缓缓走过去,突然跪下,仰头道:“大姐,这可算是大事吗?”
曹太后微微一笑,“算。”
她今日来只是想见证一番曹佾的用心,可未曾想曹佾竟然给了她一个惊喜。
新式火器,官家和宰辅们都交口称赞的宝贝,这就是曹佾做的大事。
这个弟弟一旦认真起来,不会输给任何人。
曹太后心中欢喜,她下意识的摸摸曹佾的头顶,说道:“好生做。”
曹佾应了,曹太后含笑道:“以后就这般认真可好?”
曹佾本想答应,可想到了沈安的话之后,他犹豫了一下。
曹太后叹息一声,“也罢。”
她回身上了马车,夏爽跟随,任守忠喊道:“娘娘回宫了!”
太后出宫本就不妥,见证了之后主动回去,这便是不为难赵曙。
曹佾抬头,有些茫然。
他就和个孩子似的向大姐炫耀,可事后却觉着很无趣。
大姐会欢喜,但不能让她太欢喜。
沈安说太后在宫中孤寂,你在外面得时常弄些小动静出来,让她牵挂你,担心你,这样才好。
曹佾明白了,若是自己什么事都做的滴水不漏,大姐固然欢喜,可也失去了牵挂。宫中就像是牢笼,没有牵挂的大姐会变成一段枯木……
只是大姐刚才好像有些失望,会不会难过?
曹佾心中纠结。
马车上,夏爽低声劝道:“娘娘,国舅已经好了许多了。慢慢的来吧。”
曹太后笑了笑,“当年他小时,总是担心我不理他,就爱做些让人怄气的事让人生气。如今他大了,也知道做些不靠谱的事来让我牵挂……牵挂……”
夏爽心中一怔,却不明所以。
曹太后的神色放松,突然哼起了曲子。
曲子悠扬,让夏爽想起了秋季的野外……少女在放风筝,笑声洒满天地。
回到宫中后,高滔滔迎了上来,笑道:“娘娘今日可见是欢喜了,可喜可贺。”
曹太后微微颔首,“大郎不错,老身心中欢喜。”
高滔滔心中一怔,不知道那位纨绔国舅干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太后欢喜成这样。
等把曹太后送走后,高滔滔回身问道:“国舅是弄了什么?”
有人说道:“圣人,此事还得等官家回来才知道。”
“去问!”高滔滔也觉得宫中是牢笼,但她是后宫之主,每日有事可做。加之她原先在宫外生活多年,所以比曹太后好了许多。
有人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任守忠对咱们这边颇为亲切,要不小的去问问?”
高滔滔看了他一眼,飞燕说道:“那是娘娘身边的人,怎能去亲近?”
昭君摇摇头,觉着这个内侍的前程基本上是完了。
高滔滔再怎么也会对曹太后保持尊重,而最大的尊重就是让她独立。
比如说她的身边人,这些人的管理和处置别插手。
若是为了此事去问任守忠,就有勾结的嫌疑,膈应人。
高滔滔一直等到赵曙回宫,这才去询问。
赵曙看着心情不错,“国舅弄出了个新火器,极为犀利,我看过了,很好,堪称是征伐利器。”
“国舅弄的?”高滔滔有些迷惑。
赵曙笑道:“开始我也以为是别人弄的,可折克行作证,军中多人都看到了,此事自然不会有假。”
“他竟然这般出息了吗?”高滔滔摇摇头,“娘娘让曹家重新从武,大家都觉着这只是个噱头,可国舅却有沙场征伐,更有中京城中的呼喊震撼辽人……”
想到曹佾在中京城的喊话,高滔滔不禁就笑了起来,然后认真的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缺少独当一面的经历,算不得一等武将。今日利器一出,臣妾以为,曹家算是武人了。”
她看着赵曙,赵曙点头,“今日之后,曹家算是重归武人之列。”
旋即赵曙的话就被有意传了出去。
曹家沸腾了。
曹佾没回家,但叫人传话,说是大摆酒席。
而京城那些权贵们的情绪很复杂,有人来道贺,有人在家里叫骂。
当年开国时的那些武将后裔们大多富且贵,可却看不到未来。
曹家本来也是如此,可今日之后却截然不同了,这让不少人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
感谢‘紫夜夭夭’的打赏,第五更送上,大伙儿有保底月票的,恳请投给更新快又好的爵士,大家晚安。
第1529章 差点一锅端
“轰!”
万胜军的校场上,三衙长官站在富弼的两侧,恨不能上去把铁筒子抢过来试一把。
富弼也有些手痒,但他是宰辅,要稳重,不可轻浮,所以只能忍了。
曹佾的肩头垫着打湿的厚布,洋洋得意的喊道:“点火!”
轰!
铁筒子时隔半日后又开始了轰鸣。
木耙粉碎。
“再来!”
曹佾觉得不过瘾,而且这是他人生之中最出彩的一件事,恨不能把此刻保持到地老天荒。
“咳咳!”
后面有人在干咳,曹佾停了一下。
“咳咳!”
这咳嗽声却没完没了了,曹佾心中微怒,回身就准备喝骂,却见到了沈安。
“安北,来看看。”
曹佾笑道:“给某指点一番。”
他神色得意,说是请沈安指点一番,那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在他看来,自己的铁筒子堪称是无懈可击,是个划时代的发明。
沈安走了过来,指指铁筒子,“放下来。”
等曹佾把铁筒子放在地上后,沈安蹲下去仔细看着。
“安北在看什么?”富弼几人也过来了,“此物老夫看了,觉着军中若是装备,得用那等高大有力之士,譬如说刀斧手那等人方能使唤这火器。可这等人难得选啊!”
“你的运气不错。”沈安抬头道:“你装药一直不多,石弹……谁做的石弹?”
那个工匠走出来,一脸的与有荣焉,“见过沈龙图,这石弹是小人做的。”
“手艺太差了,做出来和铁筒子不贴合,导致石弹和铁壁之间的缝隙过大,漏气了。”
工匠低头,羞愧难当,“小人不大会弄这个,只是舍不得国舅给的赏钱,就厚颜留了下来。”
沈安好奇的问道:“国舅给了他多少赏钱?”
曹佾说道:“一贯钱。”
这个葛朗台!
沈安笑了笑,说道:“你不必愧疚,国舅因你而保住了一命,这是好事。”
曹佾不解的道:“此言何意?某的命为何是他保住的?”
他自然不信沈安会嫉妒自己,因为沈安的发明创造多的能让他感到自卑。
沈安指着铁筒子说道:“你仔细看。”
曹佾蹲下来,几乎把眼睛凑到了铁筒子上。
“看到裂纹了吗?”
就在铁筒子上,几条细细的裂纹在一路蔓延。
“看到了,没事啊!”曹佾不觉得这个有问题。
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沈安起身道:“你的铁筒子打出的石弹射程太近,若是敌军突击,只能打一轮就接敌了,用处不大。”
那边的陈宏笑道:“某也想到了这个,觉着有些鸡肋,只是国舅能想出这个主意很是难得,以后定然能改进。”
划时代的东西出来之后,让人先是眼前一亮,为之震惊,随后各种弊端就会被发现。
比如说火枪刚出现时,射程感人,精准度更是感人。这样的火枪只能抵近射击,否则开枪就是浪费铅弹和火药,于是各种排队枪毙的战术就出现了。
而曹佾弄出来的这个石弹射程更是感人,一发之后,估摸着都来不及撤退。
曹佾失望的道:“安北,可有办法提高距离?”
“当然有。”
沈安吩咐道:“重新找人来做石弹,大小要精准。”
这个是小事,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能做石弹的工匠,稍后就找了几个来,当场做。
“换新的铁筒子来。”
沈安准备给他们一个全新的认知,笑的很是纯良。
曹佾在琢磨着:“石弹要和铁壁契合,如此就不泄气,确实是这样。”
不过他不知道这样的手段有多少作用。
“而且你装药太少了。”沈安叫人去弄了更多的火药来,顺带弄了粗布来。
“把铁筒子捆在桌子上。”
“为何?”
“扛在肩上更稳妥吧。”
“不想死就照做。”
沈安觉着一百种解释都不如一次炸膛更让人印象深刻。
富弼等人在看热闹,从沈安来了之后,他就更加的期待这种火器了。
“安北是火器大家,他若是能改进一二,这火器说不得会更厉害。”
稍后一切准备就绪,沈安亲自装药。
“那么多?”
沈安的装药量是曹佾的一倍,曹佾见了不禁讶然。
“你没见过更多的。”
后来的奥斯曼刚弄出了火炮的时候,因为火药的性能很烂,为了把石弹击发的更远,只能选择多装药,把火药填满了炮膛。由此必须要加厚火炮,于是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都退后!”
沈安拿着火折子,神色严肃的看着曹佾,“听我的。”
曹佾嘴唇动了一下,“好。”
众人退后,沈安还令人准备了盾牌,“给富相他们用。”
三衙长官心中犯了嘀咕,心想你竟然准备了盾牌,这是何意?
难道这个铁筒子多装药会爆炸?
富弼嘴硬,“老夫无需这些。”
“会炸死人!”沈安把火折子往引线上凑过去。
嗤嗤嗤……
点燃引线后,沈安拔腿就跑。
众人本来没当回事,见他跑的仓皇,不禁就举起了盾牌。
富弼被吓了一跳,赶紧举起了盾牌,招呼道:“安北快来。”
他准备把盾牌和沈安分享,可沈安却一溜烟跑到了他的身后,躲在了最后面,这样除非是把前面的这些人全给炸死了,否则他定然无恙。
富弼心中恼火,正准备说话,就听到了轰鸣声。
“轰!”
比以往更猛烈的爆炸声传来,沈安缩头缩脑的躲着。
前方没问题,他能看到有人的腿在打颤。
“没事了。”他一脸勇敢的走出去。
前方的大型木靶子的中间多了个窟窿,众人仔细看去,那石弹竟然飞出了老远。
“妙啊!”
富弼抚须赞道:“多装药就能如此,若是再多些呢?”
“不必多了。”沈安仔细看着铁筒子,已经发现了裂纹。
“再来一次。”
这一次沈安依旧是仓皇奔逃,而富弼等人却笑吟吟的看着他,神态从容。至于盾牌已经被他们丢弃在地上。
沈安见了不禁亡魂大冒,“举起盾牌!”
“轰!”
众人只看到前方硝烟弥漫,旋即有黑点飞了过来。
咻!
一枚碎片击中了马军司都指挥使廖德兴的小腿,他轰然倒地。
一枚碎片从不肯再用盾牌的富弼脸侧飞过去,他瞬间呆滞。这枚碎片打穿了陈宏的耳朵,这才结束了肆虐。
“啊!”
廖德兴此刻才感受到了剧痛,他躺在地上惨叫起来,声音凄厉。
富弼颤颤巍巍的伸手摸摸耳朵,发现没受伤,不禁松了一口气。
而陈宏颇有些硬汉的架势,耳朵多了个小洞也不在意,喊道:“找郎中来!”
军中的郎中飞快而来,仔细检查了之后,遗憾的道:“廖军主的腿骨被打碎了,以后怕是只能瘸着走路了。”
廖德兴听到这话后就晕了过去。
他只是来看看新式火器操演,真的只想来看看,可谁曾想竟然被一发碎片给废掉了。
富弼后怕的道:“方才那碎片就从老夫的脸侧飞过去,可怕!”
陈宏的耳朵在流血,他苦笑道:“下官都没觉着什么,耳朵就被打穿了。”
只有曹佾对沈安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举起了盾牌。此刻他在盾牌上找到了两枚碎片,后怕不已,“若非是有盾牌,某怕是就此殉国了。”
做实验被炸死,自然属于殉国。
“安北,为何会如此?”富弼此刻才回魂,但依旧觉得腿有些发软。
“爆炸的强度变大了,铁筒子太弱,就炸了。”
沈安走了过去,仔细看着几块最大的碎片。
“好险呐!”
曹佾想起自己当时扛着铁筒子的时候,不禁怕了。
“若非是安北提醒,某准备等晚些再多装些火药,若是如此,铁筒子多次之后定然会炸,某的脑袋……”
沈安看了他一眼,“你的脑袋会变成瓜,嘭的一声。”
“果然是火器大家,一看就知道弊端之所在。”
消息传回宫中,赵曙也后怕不已,“若非是沈安去了,今日弄不好三衙长官和富弼就危险了。只是他如何知道此事?”
天下没有生而知之的人,沈安一去就发现了铁筒子的弊端,这是为何?
张八年被召唤来了,闻言说道:“官家,出云观里偶尔也会有些爆炸声。”
赵曙沉默了片刻,“原来他早就在试了吗?为何不说出来?是了,国舅独自想出了这个主意,若是他说出来,国舅的功劳自然会黯然失色,沈安果然是个厚道人。”
沈安若是听到这个评价,定然会照单全收。
想到沈安的那些‘事迹’,赵曙不禁莞尔道:“那人若是听到了这个说法,定然会厚颜欢喜。另外……出云观可曾弄出了铁筒子?”
张八年摇头,“就弄了一阵子,随后就没了动静。”
赵曙遗憾的道:“可惜了,若是沈安那边能弄出更好的铁筒子就好了。”
……
“娘娘,沈安今日救了国舅和富相等人。”夏爽得了消息就小跑着来禀告,后面的任守忠心痒痒的,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闻言曹太后先楞了一下,呆呆的看着织布机,然后起身,走出了昏暗的房间。
“老身对大郎说过,沈安做什么就让他跟着做什么,如此可保曹家平安,你可知为何?”
夏爽摇头,“臣不知。”
曹太后想起了那年见到的少年沈安,不禁嘴角含笑,“那人从少年时就狡黠,聪慧的不像话。而且他师承邙山一脉,满腹学问,这等人若是不肯为官,就算是教书育人也能成为天下名师。若是经商,那便是天下大贾。
这样的人却懂得和官家讨价还价,可见对皇权抱着警惕,这等人只要不丧心病狂,他就不会出事。曹家跟着他,自然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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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0章 青铜炮
太后发话了,让曹佾请客。
曹佾告假回家,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随后邀请了沈安来做客。
“多谢安北。”
曹佾亲自下厨待客,这大抵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一家子都出来了,齐齐冲着沈安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曹佾说的很清楚,沈安若是晚到一个时辰,他的脑袋就不见了。
“多谢叔叔。”
“多谢叔父。”
老曹的儿子不比沈安小,可却叫他叔叔,沈安觉得有些尴尬。
随后就是正席。
“尝尝某做的菜。”
在不差钱的情况下,自己下厨来待客,这就是满满的诚意。
沈安尝了几口,一脸的嫌弃,“你这厨艺……说出去都丢人!”
曹佾振振有词的道:“家中的人都说好吃。”
好个屁!
沈安起身,“厨房在哪?”
为了不让自己受苦,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曹佾眼睛一亮,“安北你想下厨?好说,好说。”
闻名大宋的美食家、大宋第一名厨沈安要下厨,曹家的人蜂拥而至。
为了表示通家之好的关系,曹佾的娘子给他打下手切菜,曹佾亲自洗菜,儿女们都没地方站。
“唰!”
肉片下锅,飞快的颠勺,火焰陡然而起。
“呀!”
外面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沈安从容颠勺,不时加入配料,少顷一道溜肉片就成了。
接着他又做了几道菜,道道色香俱全。
“某尝尝。”
曹佾拈起一片肉进嘴,嗯了一声。
“嫩,汁水竟然还多……鲜美啊!”
见他吃的一脸享受,家人都忍不住了。
“都尝尝吧。”
沈安自己也弄了双筷子开吃。
一群人吃完了这几道菜,曹佾的娘子难为情的道:“妾身一辈子都没在灶头吃过饭,今日叔叔做的菜极好,却是情不自禁。”
曹佾赞道:“安北你这本事堪称是层出不穷,何时你若是能把死人给救活了,某也不会惊讶。”
沈安只是笑了笑。
所谓死人,说的就是不治之症。
现在的不治之症,在后世却只是寻常。
随后沈安就被灌酒,最后大醉而归。
第二天他还在睡懒觉,富弼来了。
“富相,没这么搅人清梦的。”
喝多了就喜欢睡,一直睡到彻底清醒才舒坦。
富弼丝毫没有恶客的自觉,送上了礼物。
“这是老夫珍藏的一幅字画,作为谢礼。”他认真的道:“昨日若是无你,老夫也会变成池鱼。”
沈安一脸纯良的道:“富相太客气了,某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他嘴里说着富弼太客气,却毫不犹豫的收了礼物,回身吩咐赵五五,“收好了,回头某要仔细品鉴。”
穿越来此多年,他渐渐的觉着书法之美,让人能沉迷于其间。
当然,值钱也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因素。
富弼见他收礼,不禁有些肉痛,“年轻人莫要贪睡,须知人生苦短的道理,要用短暂的一生去做事,这才不负韶华。”
这就说教上了,沈安一边点头,一边揣测着老富的来意。
“国舅弄的那个铁筒子不大妥当,不过确实是前所未见的好东西,老夫问过官家,官家说此事的完善还得看你的。”
“此事……”沈安当然有准备,但出云观那边还是觉着目前的钢铁不够好,不能作为炮钢使用。
富弼看着他,“官家说了,国舅的功劳不会被压制和埋没。”
沈安心中一个咯噔。
他不肯大张旗鼓的去改进铁筒子,就是担心影响曹佾的功劳。
“此物是国舅首创。”他认真的道:“谁若是诽谤此事,那就是某的对头。”
此人真是够义气啊!
富弼心中微叹,点头道:“你放心,此事官家作保,老夫也作保了。”
沈安这才微笑道:“此事倒也简单。”
富弼瞪着眼睛,“你可知道今日的朝会压根就没商议政事?”
“不知道。”沈安已经开始想着方案了。
“今日官家和我等宰辅一起商议铁筒子之事,弊端就是近,且不牢靠,弄不好……炸死的自己人会比敌人多……我等想了许多办法,可最终都觉着不能用。你这边只是想了想,难道就有了主意?”
沈安点头,“某何时哄骗过谁?”
“你哄骗的人多了去。”富弼冷笑道:“这些年你不知道坑了多少人,还有脸说什么从未哄骗过谁。”
“政事上。”沈安淡淡的道:“政事上呢?”
富弼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罢了,此事你若是能尽快完成,老夫家里的字画……”
他心痛的想了想家里的那些字画,咬牙切齿的道:“到时候送果果两幅。”
沈安忍住大笑,伸手道:“君子一言!”
富弼和他击掌,“驷马难追!”
“哈哈哈哈!”
沈安大笑着去了出云观。
舍慧依旧是那个模样,“道兄,贫道忙着呢!”
沈安看了一眼那些钢铁疙瘩,问道:“上次说的火炮你弄的如何了?”
舍慧听到是这个,就皱眉道:“这等杀人利器贫道本不想弄,觉着有伤天和……”
道士弄这个大抵觉着有些违背了自己的身份。
沈安淡淡的道:“邙山书院里,某的学生们在弄一种神奇的东西,此物力大无穷,钢铁在它之下也得变成绕指柔。”
舍慧的眼睛一亮,“有这等好东西?来人,把贫道的火炮拉出来!”
操蛋的舍慧,竟然学会藏私了啊!
沈安满头黑线,等几门火炮拉出来后,他欢喜的道:“铸钢的能用了?”
舍慧摇头,“打多了还是会炸膛,上次差点炸死了舍情。”
舍情在边上兀自心有余悸,“那碎片差点就把贫道的脑袋给砸烂了。”
沈安叹道:“你等今日的种种,以后就能闪耀青史。”
舍情的眼睛一亮,“果真吗?”
沈安正色道:“他们都说某是个厚道人。”
舍情觉得这话水分太大,沈安淡淡的道:“太后娘娘和官家亲口说的。”
于是舍情的眼睛就亮了。
“此后有事……道兄,你尽管吩咐。”
舍情燃了,舍慧却对名垂青史不感兴趣,他指着那几门青铜炮说道:“贫道一直怀疑道兄你有宿慧,否则怎能一开始就断定青铜可用于铸炮?贫道试了好几次,最后定下了配方,堪称是坚实无比。”
“某师从邙山一脉……”
这一刻邙山上的无数坟茔在闪闪发光。
邙山历来都是风水宝地,后来有人说:活在苏杭,葬于北邙。于是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墓地定在了邙山,以至于坟茔太多,层层叠叠的压着。
舍慧艳羡的道:“贫道若是能拜入邙山一脉门下,此生无憾了。”
沈安有些心虚,觉着哄骗这位痴人不大地道,“要不试试?”
舍慧点头,吩咐道:“弄那个青铜的出去试试。”
几个道人推着一门青铜火炮去了后面。
后面宽阔,两个道士生疏的在装药,沈安看了一眼,皱眉道:“为何不用东西把火药包起来?”
药包的概念对于军迷沈安来说根深蒂固,但对于舍慧来说却是一个陌生的东西。
舍慧愣住了,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着,突然大喊道;“妙啊!把火药包起来,点燃之后就不会散,而是聚在一起燃,那些气会越发的紧密,铁弹就会打的更远,道兄……”
舍慧一脸兴奋的看着沈安,“道兄此言于贫道来说就是拨开迷雾……贫道想到了许多,若是火药能包的更紧些会如何?”
沈安淡淡的道:“威力会更大些。”
以后的火枪装药后还得捅几下,把火药压密实。
“快,弄了布来!”
舍慧激动的不行,沈安皱眉道:“普通的布无法燃烧完全,清理会很麻烦……”
“试试!”舍慧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稍后有人弄了薄布包裹了火药塞进去,然后铁弹装进去。
舍慧兴高采烈的喊道:“点火!”
“慢着!”
舍情叫停了点火的道人,指着对面的大殿说道:“别把供奉祖师的地方给打烂了!”
众人抬头看去,才发现刚才一阵忙碌,炮口已经转到了后面,若是一炮轰出去,也不知道大殿会成什么样。
舍慧呵呵笑道:“差点啊!不过想来也无事。”
“怕是会轰垮了。”沈安觉着要离舍慧远一些才行,免得被他误伤。
“先前试过,也就是那样。”舍慧很是无所谓,至于什么信仰,他的信仰就是钢铁。
“多装药!”
沈安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管是曹佾还是舍慧,他们的装药都少得可怜。
于是药包变大了。
“祖师莫怪,弟子虔诚忏悔。”
舍慧一边念叨一边亲自矫正了炮口,看了一眼,笑道:“对面是围墙,弹回来正好。呵呵。”
弹回来?
沈安也呵呵一笑。
“道兄来点火?”舍慧拿着火把,态度很是热情。
“不了,火炮虽然是某提出来的,可却是你亲力亲为弄出来的,这个荣耀必须要给你。”
沈安的话让舍慧有些感动,“许多人都说道兄如何如何,在贫道看来,道兄性情宽厚和气,让人如沐春风……”
是啊!我就是这么好的脾气。
沈安看了一眼围墙,心想若是我来点火,把围墙轰垮了怎么办?
舍慧点火。
轰!
……
第二更。
第1531章 威力巨大
在舍慧不断琢磨改进钢铁的同时,沈安也在琢磨着火器的更新。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后世人来说,火枪和火炮最先浮现脑海。
枪林弹雨,炮火连天……
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词句让人不禁联想起了那些杀戮。
刀枪和箭矢作为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在火器面前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量,沦为了类似于原始人的工具,这个是定论。
于是他就把火炮提了出来,画了图纸,和舍慧一起琢磨定型,然后打造。
对于大宋而言,火炮的作用太大了。
守城!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北方大敌们总是以攻破中原的城池为目标。
为何会是这样?
因为城池里有无数资源,有无数工匠,有无数汉人的美女……
北方的敌人往往最先呈现出来的是强盗模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有了火炮,再加上火药罐和火油弹的帮助,要想打破大宋的城池,耶律洪基得打到吐血。
敌军打不破城池,大宋就能从容增援,随后和敌军决战。
这是最简单的战略。
当然,也是最有效的战略。
所以沈安很期待火炮的出现,但他却奢望能用上钢炮。
所以舍慧说弄出了青铜炮后,他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来看,只是交代一句:钢炮是趋势。
如今看来钢炮还得再等等,青铜炮却可以用上了。
只是威力如何?
轰!
铁弹飞了出去。
沈安眯眼看着。
嘭!
远处的围墙突然一震,接着轰然倒塌。
卧槽!
威力巨大啊!
沈安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欢喜的道:“好!打得好!”
道人们都很欢喜,有人说道:“此物用于开山怕是都够了吧。”
“不不不,此物放在咱们的大门外,正好辟邪!”
这是一群很善良的道士,但在沈安的心中,此刻已经联想到了金戈铁马。
火炮轰鸣中,刀斧手们昂首前进,长枪手们奋力捅刺,骑兵在跃跃欲试,准备听令冲阵……
这才是火炮该出现的地方,而不是摆在道观外面当吉祥物。
沈安热血沸腾,发呆的舍情突然说道:“师兄,你把围墙给炸垮了。”
舍慧一脸沉痛的道:“贫道孟浪了。”
不就是围墙垮塌了吗!
沈安看了看,“不长的一段,随便补补就好了。”
舍慧摇头,“当年师父带着贫道和几位师兄弟一起砌的围墙,师父掐指一算,说是围墙不倒,出云观就不倒。”
反过来说,围墙一倒,出云观怕是也要烟消云散了。
“时移世易,方外和世俗的中间并未隔着围墙,出云观弄出了许多好东西,于国有功,某在这里说一句,出云观,它就倒不了!”
沈安的语气很坚定,让道人们心中稍安,可有人说道:“那可是师祖的计算啊!”
“什么计算?”沈安皱眉道:“那位前辈可算出了沈某会给出云观带来的变化?”
舍情点头,“是啊!道兄让出云观远离了尘世,如今贫道的功课越发的精纯了,都是道兄之功。”
舍慧的脸颊颤抖着,叹息一声。
出云观原本香火鼎盛,大伙儿的日子很滋润。后来沈安来了,这里就变成了一个钢铁研究中心,香火稀疏的让人感动,祖师们也不知道能否吃饱,哎!都是我们的罪孽啊!
没了香火,自然就远离了尘世。以前有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修建寺庙,就是想远离凡俗尘世,可结局如何?
残垣断壁罢了。
“所谓尘世只在心中,你想,它就在。你若是心中纯净,眼前就算是美女无数,钱财无数,你依旧视为无物。”
所谓修炼,修的就是心。
“人心繁琐复杂,人活一世不过短暂百年,修的什么?”沈安认真的道:“修的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舍慧等人稽首,“多谢道兄开解。”
“修炼就是修心,此言大善。”
沈安前世也接触过这些,那时候信息爆炸,无数观点都能一一接触,慢慢的自己就有了感悟。
“人体为船,载着的只是魂魄,修炼人体,只是为了让魂魄更加的稳固。”
这一刻沈安的形象无比高大,道人们肃然受教。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沈安觉着自己会把一本玄幻小说的修炼体系给弄出来。
“去把铁弹寻来。”舍情摸着炮管,赞道:“火药之道,果然是无穷无尽,只是此物有伤天和,道兄还请小心。”
他为人活络,先前就感受到了沈安身上的一丝煞气,只是想了想就觉着可怕,“这铁弹若是打入人群中去,怕是如摧枯拉朽一般,无边杀孽啊!”
“没有什么杀孽。”沈安微笑道:“这个世间就是丛林,你我都是丛林里的活物,咱们单个自然要活的小心翼翼的。咱们合在一起就叫做大宋,大宋强盛,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大宋衰弱……舍情,覆巢之下无完卵,到了那时,不管是世俗界还是方外,都不能幸免。”
以后的局势就证明了这番话。
有人为了争夺气运远赴草原……
“有人被压住了!”
围墙倒塌压住了一个男子,舍慧说道:“抬了来,贫道为他诊治。”
道人远离凡俗,但修道不能避免生病,自己懂些医术再好不过了,一方面能给自己治病,一方面能为信众排忧解难。
舍情过去看了一眼,回来时一脸的警惕,“道兄,此人的味道不对,贫道觉着阴森森的。”
密谍!
沈安的心中一冷,“让舍慧弄醒他,拷打!”
舍情咬牙切齿的道:“贫道当年也曾心狠手辣……”
你?
沈安看着他,觉着自己是听到了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一个道人说他心狠手辣!
还是出云观最会察言观色,专门和外界打交道的舍情。
记得上次有人指着他喝骂,舍情笑的谄媚,都打哆嗦了。
沈安含笑点头,却给了李宝玖一个眼色。
李宝玖出去了,再回来时摇摇头,示意并未找到异常。
“啊……”
里面已经开始拷打了。
沈安在外面琢磨着青铜炮,李宝玖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郎君,那个道人用铁水滴呢。”
沈安无语望天。
这是真的心狠手辣,一点都没错。
“某是皇城司的人!”
才刚开始用刑,那个男子就交代了身份,“你等敢动某,回头全数发配西南!”
里面安静了一瞬,沈安在外面淡淡的道:“沈某想念西南许久了,正好去看看。”
“沈龙图救命!”那密谍喊道:“小人只是吓唬他们,求沈龙图放小人一马。”
“你来做什么?”沈安不担心对方是伪造身份,所以问的很是轻松。
男子苦笑道:“小人奉命蹲守出云观,今日天气好,小人就在外面靠墙打盹,谁知道轰的一声,围墙就倒了。”
这人也算是倒霉催的,不过沈安并不同情他,“送他回皇城司。”
男子被一路解送到了皇城外,等皇城司的人出来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押解他的道士才说道:“沈龙图正好在观里,所以小心些才好。”
沈安的对头太多了,而且辽皇恨他入骨,所以他出行时总是要带着一个护卫,或是闻小种,或是李宝玖。
皇城司的人面色铁青,客套了一番,然后带着男子回去。
“就听到轰的一声,围墙就倒塌了?”
张八年很恼火,大抵是想动手的那种恼火。
看到他的鹰爪后,密谍落泪了,“都知,小人发誓句句是实。当时小人就坐在墙边打盹,迷迷糊糊的就听到轰的一声,随后围墙就垮了,把小人埋在了下面。”
“轰的一声……”张八年喃喃的道:“官家才说让沈安去改进铁筒子,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法子?一下就轰垮了围墙,这个可比国舅的铁筒子厉害多了。”
他急匆匆的去请见赵曙。
“官家,沈安怕是弄出了铁筒子。”
张八年把先前的事儿说了,赵曙也为之惊讶,“那么快?我以为要数月之功,谁曾想不过数日,难道他沈安就是文曲星……”
他摇摇头,文曲星和这个没关系,文曲星就是文章诗词了得。
陈忠珩听到好基友出彩了,心情愉悦,就说道:“官家,这是天赋异禀呢!”
赵曙看了他一眼,“不学无术!这是天赋奇才。”
不都是一样的吗?
陈忠珩心中腹诽。
“数日就能改进了铁筒子,竟然能击垮围墙,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去问问沈安,何时能试试。”
晚些有消息传来,“官家,沈龙图说了,还得要好生琢磨两三日才行。他说什么此物凶险,不稳妥不敢呈现给官家。”
“果然是忠心耿耿。”
赵曙很满意,可随后张八年就传来了消息。
“沈安回到家中,据闻在教授芋头时拍了桌子,随后和娘子因此而争执,气咻咻的出门去饮酒。”
这就是好生琢磨?
赵曙的眼中多了怒色,“两三日,朕就等着两三日后看看,若是不好,那就收拾他。”
陈忠珩缩缩脖子,心中默念了几句佛号和道号。
两三日晃眼而过,这一日沈安上了奏疏,说是火炮有所成,请赵曙和宰辅们去一观。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32章 枢密院的困境
为了保密和安全,富弼强烈要求铁筒子试验弄到枢密院来。
“枢密院?”
沈安一脸懵逼。
“是的。”
来传消息的是个官员,还是枢密院的。当年沈安在枢密院激荡风云时,他只是一个小吏,在边上为沈安喊666。
此刻见到偶像,官员有些激动,甚至还打哆嗦。
“沈龙图,下官……下官……”
沈安正在想着火炮在枢密院里轰鸣的荒谬,见他不对劲,就亲切的问道:“可是还有事?”
官员红着脸道:“下官……恳请沈龙图赐名……不不不,是赐墨宝。”
沈安感受到了一些熟悉,不禁联想到了后世的追星族。
原来是要签名啊!
文房四宝伺候,沈安一挥而就。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官员捧着那卷纸就像是捧着至宝,小心翼翼的走了,沈安却在发愁。
“那是枢密院啊!若是一炮轰垮了枢密院的房子,不妥当。”
他又上了一份奏疏,说是改进后的铁筒子威力不小,枢密院怕是小了些。
结果这次来的是陈忠珩。
“官家说了,不该你管的就别管。”
得!
咱就不管了。
沈安于是约了王雱和苏轼来家里聚会。
“果真威力很大?”
苏轼很是好奇,就比划道:“可能打死人?”
王雱皱眉,“铁弹之下,人畜皆会变成肉泥!”
苏轼笑了笑,“那正好弄了酱料来吃。”
这个吃货!
王雱正色道:“富弼此举是想为枢密院张目,可那铁筒子却是国舅和你的功劳,你为何不反对?”
在枢密院测试,富弼就占据了主动。作为发明人,沈安和曹佾却被边缘化了,有些吃亏。
沈安微笑道:“要以大局为重,只要军中能用上此物,某和国舅就算是吃点亏也不算是什么。”
王雱狐疑的看着他,“外面说你宽厚,可某却深知你的秉性,你什么都肯吃,就是不肯吃亏。此事你定然有别的主意。”
“大局为重。”沈安只是用了这句话来解释。
王雱看着他,“某总觉着你在弄什么……富弼此刻怕是在得意吧,就是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不过某不看好他。”
呵呵!
沈安回以呵呵一笑,苏轼看着他,皱眉道:“某怎么觉着富弼要倒霉呢?”
……
枢密院里,富弼刚发怒,地上全是茶水和碎瓷。
他单手撑着桌子,看着外面缩头缩脑的两个官员,沉声道:“大宋如今对外越发的强硬了,在可见的将来,大宋必将主动出击。如此,枢密院该承担何等重担?”
“相公,我枢密院筹划之功必不可少啊!”
外面进来的是枢密副使陈旭,他招招手,有人进来飞快的收拾了地面,然后他说道:“都出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的出了值房。
陈旭知道富弼在忧虑什么,“相公,大宋对外战事以后会越来越多,枢密院必须要提早谋划才是。”
富弼坐下,长叹一声,“老夫正是念及此,这才让他们多去军中查看,好歹知道些武事,可一说出来人人都不以为然,这般下去,我枢密院如何能提出让官家和宰辅们满意的方略?长此以往,这便是渎职!
老夫为此忧心忡忡,所以才把铁筒子测试的机会拿到了枢密院来,就是想让他们在官家和宰辅们的面前展示一番自己在武事谋略上的造诣,可……你看看这些人,可能成事?看着他们缩头缩脑的模样,老夫气都不打一处来啊!”
陈旭沉声道:“西贼在苟延残喘,梁氏在叫嚣,说是什么要与大宋同归于尽,虽然只是叫嚣,可却不能小觑了西贼的凶狠。至于辽国,耶律洪基看似不动声色,可皇城司损失了二十余人,这才知道辽人在励精图治。他们在重振大军,在打造兵器、收集粮草……风雨欲来啊!”
“是风雨欲来。”富弼伸手,才想起茶杯被自己摔了。陈旭莞尔一笑,喊道:“怎地,老夫来了此处连杯热茶都没有吗?”
“你啊你!”富弼指指他,稍后有人送了茶水来。
喝了一口茶水后,富弼幽幽的道:“上次沈安南下,朝中的目标是重创交趾,可沈安轻骑突进,一举攻陷升龙城,进而灭国。此战看似顺利,可也凶险。骑兵孤军在前,若是被围住,顷刻间就是断粮的局面。沈安为何冒险?官家有一次和老夫说了,沈安说大宋不能在西南耗费精力,要北伐……要在北伐之前,把西南的威胁剪除掉,这才是他冒险一击的缘故。”
陈旭赞道:“是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
“是啊!只是老夫此次却对不住他喽!”富弼笑道:“晚些官家和宰辅们都会来枢密院,这是一次机会,让他们打起精神来,此次我枢密院定然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于是稍晚些君臣来到了枢密院时,就见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枢密院。
“走路带风,昂首挺胸,枢密院让朕有些意外啊!”
赵曙很满意。耶律洪基在增强实力,他也没闲着,大宋的军队如何,北伐的时机如何,若是出击,方略如何……
这些都在日常的政事里,君臣经常会展开讨论,可枢密院却经常出现应对不暇,或是应对缓慢的情况,让赵曙很不满意。
这种不满意他暗示了下去,富弼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看了枢密院的精神面貌,赵曙的心情好了些,他微笑道:“辽人在不断积蓄,等积蓄到了顶峰时,不用大宋动手,耶律洪基就只能主动出击。枢密院为此要做好准备,以备咨询。”
“是。”
富弼使了个眼色,有官员进言。
“陛下,辽国虽然强大,可大力丸却让他们损失不小,加之大宋夺取了西贼的养马地,战马日益增多,此时若是决战,大宋不惧。”
这是战略上蔑视对手。
“大力丸!”赵曙习惯性的摸摸袖口里的大力丸,忍不住想吃一丸。
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开始只是宝安她们喜欢吃,进而高滔滔也爱的不行,最后把赵曙也带进了沟里。
一家子磕大力丸成为了宫中最美的一道风景线,随同一起而来的是微微鼓起的肚腩。
高滔滔已经自夸过多次了,说自己的肚腩大了些,看着……那个啥,雍容华贵。
女人总是善于言辞,肚腩就肚腩,竟然说这样看着更加的雍容华贵,这才有母仪天下的威势。
另一个官员出来了,“陛下……”
“陛下,沈安和国舅来了。”
赵曙点头,那官员很是遗憾的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战略判断。
随同沈安一起来的还有一门青铜炮。
“这是何物?”
大宋火器发展自然是领先世界的,但直至南宋时才弄出了突火枪,至于火炮那更是遥遥无期。后来蒙元人学到了这些火器,在征伐世界的过程中被传播了出去,这也是火器的源头和开端。
“这是火炮。”
沈安退后一步,让君臣涌了过去。
“有架子,架子上有轮子,妙啊!这样就能用战马拖着一起走!”
“铜管子?”
问这话的是欧阳修,沈安淡淡的道:“这个铜管子能杀人。”
曾公亮把手伸进了炮膛里,“很是凉快。”
赵曙看了一遍,回身问道:“此物就是你说的什么火炮,何用?”
沈安走过去,“火药装进去,铁弹装进去,最后点燃火药,击发铁弹出去……”
很简单的道理,可君臣都在思索着。
“安北,你竟然能举一反三,这聪慧的让哥哥我惭愧啊!”
曹佾依旧认为这个青铜炮是沈安在自己铁筒子的基础上弄出来的,所以很是唏嘘。
沈安笑道:“是啊!”
曹佾能单独想到铁筒子这种介于火枪和火炮之间的火器,这几乎就是类似于四大发明般的伟大,沈安哪里会掩盖他的这份荣耀,所以只是赞许。
君臣围在那里在研究,韩琦恨不能把自己肥硕的身体钻进炮筒子里,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模样,只是沈安觉着放再多的火药也没法把他打出去。
曾公亮在研究炮架,看来这位确实是有些不走寻常路。
包拯皱眉在琢磨着什么,按照沈安对他的了解,多半是在想原理。
只有赵曙很优雅,作为帝王他不能学韩琦那等放浪形骸,只能负手踱步。但只需看看他的眼神,沈安就确认这位帝王恨不能扑上去,一寸寸的抚摸着这门火炮。
“陛下,试试吧。”
包拯看了富弼一眼,知道今日是火炮搭台,枢密院出彩。不过枢密院要想出彩的话,还得看火炮的威力。
只要火炮具备了实战性,那么今日沈安的风头谁也抢不走。
赵曙点头,沈安看看四周,“在哪试?”
“就在这里。”富弼伸开双手,这里是枢密院最宽敞的地方,以往那些将领来了,会让他们在此演武,让富弼等人去判断他们的武力值。
富弼觉着这个地方够使唤了。
沈安看了一眼,不禁想骂人。
这里是枢密院的中后部,周围都是屋宇,这一炮下去……
“换个地……”
“咳咳咳!”包拯在咳嗽,这是暗示沈安,既然来了就别换地方,否则富弼会难受。
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可要帮忙?”富弼觉着利用了沈安,态度好的不行。
“是要帮忙。”沈安说道:“那边的屋宇看着破旧些,就冲着那边去吧,不过富相,先把人给弄出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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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3章 摧枯拉朽(为‘我家乐乐最可爱’加更)
“弄个铁筒子也得这般大张旗鼓,某手头上之事还多着呢,今日做不完,谁帮忙?”
一群官吏嘀咕着出了值房,想过去看看那边的试验吧,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赶紧过去,否则死伤不管。”
侍卫不断在发出警告,可官吏们却懒懒散散的。
走远后,一个官员骂道:“上面让某今日做五份文书出来,这是两个人的活计,为何让某一人做?”
冗官的代价之一就是松散,一件事被分解给几个人去处理,效率超慢,但官员们却很悠闲。
一旦忙碌起来,他们就会不自在。
最近富弼在整顿内部,所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拿出来做吧。”
大伙儿牢骚满腹,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那官员想想也是,就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而在前方,沈安已经装填完毕,他回身看看赵曙等人,“陛下,可要点火?”
“点吧。”
话音刚落,张八年就拎着盾牌过来了,站在了赵曙的侧前方。
其余人等自然没这个待遇,有胆小的就悄然往后面磨蹭过去,大抵是想着就算是要死,前面的死完了才轮到自己。
沈安凑过去点火,然后满怀骄傲的想着以后的波澜壮阔……
陆地之上,火炮在咆哮,大片的骑兵被铁弹打成肉泥,战马在嘶叫,恍如地狱……
而在海面上,大宋的无敌水军在追赶敌人,火炮齐射,敌船起火沉没……
当战船到达敌方的港口时,战船打横,侧舷的窗口打开,露出了黑黝黝的炮口……
“快回来!”
包拯在呼喊,声音惶急。
沈安就站在火炮边上,很是淡定的举起手。
轰!
不只是枢密院,整个皇城都听到了这声轰鸣。
无数人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铁弹被击发出去,破开硝烟一路向前……
呯!
八十步之外的值房大门被一炮洞穿,铁弹飞进去,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还传来了一声惨叫。
沈安缓缓回身,神色骄傲的道:“有人先前问何为火炮,那么现在某想告诉他,这就是火炮,无坚不摧的战阵之神!”
赵曙等人这才回魂,他喃喃的道:“朕只看到了烟雾,诸卿可看清了吗?”
欧阳修茫然的道:“臣只看到模糊一片。”
包拯只顾着关注沈安的安全,所以没看到火炮发射的具体情况。
“臣只看到了硝烟。”
韩琦呼出一口气,“随后就看到对面的房门破了,果然是摧枯拉朽般的。走,去看看。”
赵曙没发话,韩琦就小跑着过去了。
他的身躯庞大,跑起来动静不小。
韩琦跋扈啊陛下!
有人回头看着赵曙。
赵曙却急切的道:“去看看。”
君臣一起过去,前方的韩琦已经进了值房。
“韩相,如何了?”
韩琦呆立在那里没回话。
众人进了值房,此刻的值房里已经彻底的变了模样。
满屋子的木屑,两张桌子都散架了,各种零碎。
墙壁上能看到许多木屑,看似不可能的钻进了墙壁上,就像是天女散花。
纸张遍地都是,各种杂物散布在值房里。
包拯想看看那些插在墙壁上的木屑,但脚下的零碎太多,他只能一步一步的试探着过去。
他一直走到了墙壁前,伸手去拔木屑,最终木屑断裂。他回身问道:“富相,这可是你们弄的?”
富弼摇头,“枢密院没这等手段,这是……这是那铁弹打出来的,这是木头,若是人马……”
“粉碎!”韩琦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赵曙俯身捡起一条桌子腿,看着那断裂开的地方,再也压制不住喜悦之情,“无坚不摧啊!若是战阵之上有此物,会如何?”
韩琦经历过战阵,他回身道:“陛下,战阵之上若是有此物,铁弹打出去,前方的敌骑将会被打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若是有数十架这等火炮,臣就敢和辽军在野外决战……”
这一刻的韩琦自信无比!
“此乃国之利器,国之利器啊!”
曾公亮激动的回身,冲着还在火炮那边的沈安喊道:“速来!”
沈安在检查炮膛以及温度。
听到喊声他起身看去,微笑道:“这是开眼界了吧?”
这只是青铜火炮,若是能做出开花弹,大宋君臣怕是会以为自己身处异世。
曹佾觉着自己才是开眼界的那个,他的眼睛都有些呆滞,一边跟着沈安走,一边说道:“那是铁筒子?铁筒子只能打出数十步,你这个……怕是不止百步吧!百步之后依旧能摧枯拉朽,安北,这是铁筒子?”
他真的不敢相信!
“这就是铁筒子。”沈安很是坚定的道:“若是没有你的发明,此物怕是要晚数百年。”
数百年后,通过大航海重新认知了这个世界的西方人开始了各种掠夺,而近代火器就是在那个时候传入了华夏。
“那某可算是做了大事?”
他依旧不能忘却大姐的期望,只想让她刮目相看。
“当然是大事。”沈安很认真的道:“你将会因此而名列青史。”
“一定!”他觉着语气不够坚决,又加了个一定。
史书上会写着:治平四年秋,佾作铁筒子,以药发石弹。时龙图阁待制沈安改进,以青铜为体,发铁弹,无坚不摧,遂为国之利器。
“某以为铁筒子最终只能放着,没想到你竟然弄了个青铜的出来,这下可真是要用上了。”曹佾欢喜的不行,等进去看到值房里的惨烈后,也被惊住了。
若是后世的人在,大抵会诧异的道:“这是有龙卷风经过了吗?”
乱糟糟的室内,赵曙目光炯炯的道:“此物于军中有大用,堪称是镇国之器,国舅有大功,沈安有大功。国舅是自家人……”
曹佾笑容满面,可心中全是苦水,心想自家人你也得论功行赏吧?
“家中有出色的子弟,可荫官三人。”
从赵曙登基后开始,那种批发官职的作法就渐渐的少有了,每年荫官权贵高官子弟的数量也越来越少,所以显得格外的珍贵。
可今日他一开口就给了老曹家三人,喜得曹佾差点就想跪了。
赵曙含笑道:“娘娘在宫中怕是久盼喜讯,国舅稍后可去报喜。”
曹佾应了,此刻他觉得自己能为官家效死。
赵曙一番话就让曹佾的忠心值翻番,韩琦等人心中暗赞。
“沈安……”
赵曙看着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目光长远,堪称是宰辅之才。可还是太年轻啊!
“沈安可为知制诰。”
啥?
沈安一怔,心中大叫不妙。
包拯抚须,很是欣慰。
二十多岁的知制诰,官家大抵也是很为难吧,但沈安的功劳不小,不升官不足以彰显有功必赏的规矩。
韩琦的眼中多了艳羡,低声道:“年轻真好。”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宦途,和沈安比起来真的差太远了。
知制诰,顾名思义,就是管起草诏令的官员。
起草诏令,字迹是关键,其次就是文采。
一份诏令要能让人赞叹其文字,也要赞叹其用词,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知制诰。
可沈安觉着自己去干这个就是作死。
他的毛笔字到如今也还算是能见人,这也是赵曙任命他为知制诰的根源。
可他的文采没法见人啊!
时至今日他压根就没写过什么文章,真要去担任知制诰,不出几天就会原形毕露。
著名教育家,著名文学家,当朝龙图阁待制沈安竟然是个文坛骗子!
不妥啊!
沈安一脸诚恳的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嗯?
宰辅们看着沈安,觉着不大对劲。
沈安最喜欢的是什么?
字画和功劳。
字画说是给妹妹练字,功劳呢?
功劳升官。
今日官家让他升官,还是万众瞩目的知制诰,他竟然拒绝,这是什么意思?
韩琦看着包拯,目光迷惑。
——希仁啊!沈安莫不是抽抽了?快去抽一巴掌。
包拯也很不解,但却选择了相信沈安。
赵曙问道:“为何?”
给臣子升官他们不乐意去,这种事儿有,但更多的是摆姿态。
沈安不是摆姿态的人,所以赵曙很是好奇他为何不愿意升官。
“此事乃是国舅发端首创,臣不过是改进了一番,如何能算大功?”沈安的神色是如此的诚恳,让人不禁被深深的打动了,“陛下厚爱,可臣却不能厚颜……臣请封赏国舅。”
“安北!”曹佾没想到沈安竟然这般,眼眶不禁就红了。
赵曙看着他们俩,微笑道:“不后悔?”
沈安正色道:“臣不后悔。”
“臣却不能要了安北的功劳!”
曹佾也一口咬死不肯接受,赵曙笑道:“往日朕说要封赏谁,都是欢欣鼓舞,最少也是暗喜,今日倒是奇怪了,此事你等仔细想想。”
高风亮节啊!
众人看着沈安,目光中多了欣赏之意。
讲义气,这是沈安的优点。
他这些年为了至交好友出手不少,每一次都是倾力而为。
这就是忠义。
忠义的臣子帝王自然喜欢,所以赵曙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笑吟吟的道:“宫中最近得了好东西,回头让皇后接了果果进宫。”
啧啧!
这便是圣眷啊!
众人艳羡不已。
富弼赞道:“安北义气无双,更是高风亮节。”
众人都点头称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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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
第1534章 扬眉吐气
“火炮打造不易……”
火炮是好东西,自然要多多益善,沈安一脸难色,赵曙见了就觉着好笑,“只管把法子弄来,专门找地方打造,这钱三司可有?”
韩绛含笑道:“这等国之利器,三司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给它打造出来。”
这便是群臣同心。
赵曙点点头,“大宋有此利器,朕当真想去亲征,去看看北方幽燕之地,去和耶律洪基见一见,一如当年澶渊之盟时。”
这是要报复的意思。
当年大宋曾经被逼着签下了盟约,备受屈辱,此刻赵曙见到火炮后,不禁雄心勃勃,一心想复仇。
韩琦闭上眼睛,坚定的道:“臣定然让耶律洪基俯首!”
曾公亮皱眉,“韩相好像出征过数次了吧?”
哪有首相频繁出征的?陛下,老韩不地道啊!
赵曙笑道:“此事再议!”
这都还没影的事儿,宰辅们就开始争夺了,这便是另一种形式的闻战则喜,也说明大宋国势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便是赵曙最欢喜见到的局面。
他心情大好,就说道:“国舅先去吧。”
这是让曹佾去宫中报喜,让太后欢喜一下。
曹佾前脚才走,后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哎哟……”
这声音听着像是如梦初醒,不,是刚做了个噩梦的那种呻/吟。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后面。
铁弹从前方打穿进来,一路冲了出去,在后面打穿了出去,留下了一个豁口。
阳光从豁口外缓缓反射进来,光线渐渐被遮挡,一张脸出现在豁口外面。
这张脸上全是愕然,等看到了赵曙等人后,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后尖叫道:“救命!”
瞬间这张脸就消失了,能听到拖动人体的声音。
“怎么回事?”
赵曙的追问就是命令,张八年身体前冲,一下就撞开了窗户。
阳光倾撒进来,赵曙伸手挡了一下眼睛,见到了两个小吏拖着一个官员在跑,边上有个六品官在挥手,示意他们快些。
稍后消息来了。
“先前枢密院令人全数出去,此人因为手头事多,就悄然返回拿东西。铁弹击破门窗时,有木条飞出去,击中此人昏迷。”
沈安想起了先前隐约传来的惨叫,不禁哭笑不得。
这要是被铁弹击中,那效果……
张八年沉声道:“陛下,火炮为利器,此人突然出现,臣请拿了此人去查问。”
赵曙点头,那个倒霉蛋就被带去了皇城司,若是没有嫌疑,过几日会被放出来。若是有嫌疑,基本在大宋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
“娘娘,国舅求见!”
曹太后在练刀。
宫中的日子就是这样无趣无味,若是顺从那种氛围过下去,这人基本上就废掉了。
无事你得找事做,给自己一个爱好。
“他又来作甚?”
曹太后点头,任守忠一脸忠心耿耿的道:“臣去接国舅。”
嗖的一下,他人就消失了。
这是和陈忠珩学的态度,为贵人办事要飞奔而去。
“大姐!”
曹佾人未至,声先到。
曹太后收刀回身,皱眉看着一脸狂喜的弟弟。
“大姐,大喜啊!”
“何喜之有?”曹太后扔刀,一个内侍想接住,可刚回来的任守忠却抢在了前面。他接住刀,笑道:“娘娘今日又多练了一炷香的功夫。真好。”
曹佾欢喜的道:“先前官家说某有大功于国,荫官曹家子弟三人。”
“荫官?”曹太后接过毛巾,愕然道:“官家这几年渐渐减少了荫官的人数,竟然一次给了曹家三人?”
“就是三人。”曹佾得意的道:“看官家的模样,分明就是想多给几人,只是宰辅们都在,怕是会被劝谏,这才只给了三人。”
“三人……”曹太后目光一冷:“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功?”
实实在在的大功,那荫官就得有力。
“是。”
曹佾肃然道:“宰辅们都说了,那是国之利器。”
曹太后仰头叹息一声,眼中全是欢喜之色,“好!”
她走了过来,曹佾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可是立功而来,于是又挺胸站好。
“你长大了。”曹太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回身道:“老身当年进宫时,族里欢欣鼓舞,可这些年下来,族里却没从老身这里得了好处,怨声载道自然是有的,你一人独立支撑,想来甚是艰难……”
“大姐……”
曹佾想起这些年的日子,不禁有些伤感。
你做了族长,那你就有义务带着大家过好日子。但老曹家显然不是这样的,从曹太后进宫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蛰伏。好日子没有,糟心的日子不少,于是曹佾这位族长就成了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他们不敢说老身,必然就盯着你。”曹太后对这些了如指掌,此刻提及也难免冷笑了起来,“你且回去,大张旗鼓此事,老身想看看那些人的嘴脸。”
“是!”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曹佾叫人去买了几口羊,还有十多坛美酒,就差叫人吹吹打打了。
这么一路招摇回到了曹家,曹佾叫人召集了在京族人。
乌压压的一片人站在下面,边上是两厨子在做饭。
整只羊丢在大锅里熬煮,味道渐渐浓郁。
这是要聚餐?
族人们很是欢喜,有人说道:“吃就吃吧,还得说几句。”
“今日官家召见。”曹佾的神色严肃,下面的人都站直了身体。
这就是武人世家残留的本能。
“官家说了,某立下大功,荫官曹家子弟三人……”
瞬间下面就炸锅了。
“三人?官家如今不肯荫官,竟然一下给了曹家三人?”
“这是什么大功?让忌惮外戚的官家都要如此封赏。”
“三个子弟,某家二郎可是出了名的有出息。”
“放屁!你家二郎才十二岁,如何能荫官?”
“那些七八岁的都有官职在身,我家二郎如何不能?”
“……”
下面的声音很嘈杂,管事准备喝止,曹佾却摇头。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
曹家从蛰伏到重新回归,这个过程很艰难。
而重振曹家更是艰难。
曹太后定下了重归将门的策略,曹佾就在军中拼命,甚至远赴中京城冒险,一步步的把曹家的声誉扳了回来。
今日立功受赏,这便是曹家的巅峰时刻。
他想起了无数往事,下面的声音却渐渐的少了。
一个老人吸吸鼻子,说道:“大郎这些年苦啊!娘娘进宫之后,先帝……咱们家得避讳些。”
先帝赵祯的猜忌心很强,曹家不蛰伏就准备被收拾吧。
“当今官家登基,尊重娘娘,大郎也顺势加入军中,当时还有人说曹家不该再度重归将门。”
有人低下头,大抵是羞愧难当。
“可大郎一步步的……你等看看。”
老人是曹佾的叔伯,他走了上去,指着曹佾的鬓角说道:“这些是何物?白发!大郎为曹家绞尽脑汁,老夫一直在看着,看着他丢弃了安稳的日子,每日闻鸡起舞……如今他立功归来,我等该如何?”
老人回身,须发贲张的道:“当年的曹家会如何?!”
众人齐齐束手而立,齐声高喊道:“曹家威武!”
若是在最初的曹家,人人都得披甲,齐齐向曹彬贺喜。
他们毕竟多年远离了刀枪,此刻虽然有些本能回归,却第一个想到的是子弟。
三个子弟荫官,本家两人吧,剩下一人也值得争抢啊!
曹佾看着这些族人,颔首道:“三个子弟,本家一人不取!”
这是曹佾的功劳,他就算是把三个名额全留在本家也没人能置喙。
所以听到三个名额本家一人不取时,下面先是一怔,旋即就欢呼了起来。
“大郎,你莫不是……”
老人觉着曹佾莫不是傻了。
那些年曹佾修道,整个人看着木讷,和傻子差不多。
现在莫不是犯病了?
曹佾笑道:“本家的子弟,有本事就自己出头,没本事的,某身死时,官家定然会降下恩泽,到时候荫官自然不缺。”
可看看曹佾的模样,分明就是还能再活几十年。
那些孩子能等?
“有人来贺喜了!”
曹佾立功的消息传了出去,当即就有人来贺喜。
礼物是一车一车的拉来,记账的账房声音大的惊人,一笔笔的喊了出来。
那些族人听着这个喊声,欢喜的不行。
礼物越多,就代表外界看好的曹家的越多。
“沈龙图家的礼到了!”
沈家来的是庄老实,这是一个彰显交情的时刻。
沈家在汴梁立足后,一般情况下送礼的就是陈洛姚链他们,这不是沈安摆架子,而是因为沈家不搞广撒网的社交。
所谓广撒网,就是主动出击,见一面就送礼,喝一顿酒就敢称兄道弟……
沈家从不玩这种,沈安也不屑玩。
所以沈家送礼的对象不多,至交人家,陈洛他们去就可以了。
庄老实因此成了最悠闲的管家。
今日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引得那些人不禁引颈围观。
老沈家这是给国舅面子啊!
“见过国舅。”
庄老实此刻看着很是严肃,“国舅今日立功,沈家与有荣焉,郎君令小人前来送上贺礼,国舅威武。”
沈家何曾这般夸赞过谁,众人闻言不禁肃然。
曹佾站在那里,含笑点头。
那个老人揉揉眼睛,喃喃的道:“大郎看着……竟然有些鲁王的模样了。”
鲁王就是曹彬。
高滔滔成为皇后之后,赵曙就追封了曹彬为鲁王。而理由很简单,因为高滔滔是曹彬的曾外孙女。
曹家并非无能,曹彬乃是开国名将,他的孙女是仁宗皇帝的皇后,他的曾外孙女是当今官家的皇后,如今,他的孙儿曹佾又带着曹家重新迈入了将门的行列。
这样的曹家,自然值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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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5章 突然袭击
富弼很忙。
枢密院是个古怪的地方,你若是要问它的职责是什么,谁都能侃侃而谈,但好像最主要的还是在武事上和三衙构成互相制衡的局面。
等你仔细一看枢密院的构架,就会发现许多事儿都被丢进了枢密院里,比如说枢密院四房。
就如同三司的职权一样,枢密院的职权繁杂的让人头痛。
所以富弼很忙碌。
大清早他站在枢密院的外面在交代事情,陈旭来了给他打招呼都没顾上回应。
“……赶紧去办,两日之内弄好,否则老夫可不饶人!”
他急匆匆的进去,陈旭等在门内,笑道:“相公辛苦,可也得知道张弛之道啊!”
“老夫知道,可事情那么多,不做怎么办?”富弼一边走一边说道:“文宽夫在地方虎视眈眈,听闻他已经不再谋求政事堂之职,而是盯上了枢密使。枢密使,他这是想把老夫弄下去?”
文彦博在地方早就待不住了,一心想回中枢。
若是以往还行,按照先帝赵祯的作法,宰辅们两三年一换,文彦博的机会太多了。
可当今官家却丢弃了先帝的作法,政事堂里涛声依旧。
文彦博等不及了,频繁发出信号,要求也一降再降。
可富弼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包拯和文宽夫是好友,沈安又是包拯的人,此事……”
富弼的笑容看着很是古怪,陈旭笑道:“沈安和文宽夫可没交情。”
“有,当年河图之事时,沈安向文彦博示好过。”富弼站在值房外,扼腕皱眉,“不过文彦博并未给出有力的回应,可见他当时还是觉着沈安此人不值一提。如今他怕是把肠子都悔青了,哈哈哈哈!”
陈旭低声道:“可如今呢?”
“如今沈安对朝政的影响力不小,他若是站在了文彦博那边,事情会很麻烦,至少他会和老夫冷淡,这样不好。”
富弼做事雷厉风行,他吩咐道:“老夫出门有事,最多一个时辰。”
陈旭点头,“相公只管去。”
富弼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解释了一番,“沈安的态度如何,老夫得去试探一番,若是他支持文彦博,包拯,王安石,甚至是大王弄不好也会跟上。当年的少年,如今竟然能有这等声势,让老夫心惊。”
陈旭摇头苦笑,“是啊!年少有为,莫过于此,相比之下,我等就成了庸人愚夫。”
富弼急匆匆的去了榆林巷,才进去就看到了果果。
果果走在前方,右边是一条大狗,左边是身板挺直的赵五五,而在侧后方,木然的闻小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跟着。
“果果……”
几个十多岁的少年在前面喊,然后你打我一拳,我推攘你一下,看着很是有趣。
花花马上就呲牙咆哮,果果低声安抚它,回身看到了富弼,就福身道:“见过富相。”
“果果这是出门回来了?”
富弼笑吟吟的,见果果的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就知道这是为毛豆买的东西。
“是,富相是来寻哥哥吗?”果果俯身轻轻拍了一下花花的脑袋,花花不忿的冲着富弼低声咆哮,然后悻悻然的蹲在边上。
“你哥哥可在家?”少女可爱,看着赏心悦目,让富弼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等见到沈安时,富弼的第一句话就让沈安一愣。
“果果如今虽然还小,可也能谈婚论嫁了吧。若是不弃,老夫家中还有些子弟,你只管挑选。”
富弼发誓,家中的子弟谁若是能把果果娶进家,他就全力支持此人。
想想,沈安宠爱果果,他定然会出手相助,到时候两家一起使力,那人离飞黄腾达还远吗?
“此事尚早。”沈安笑道:“舍妹还小,不定性。”
这话隐晦,富弼却明白了。
沈安这是在告诉他,果果的婚事目前不加讨论,任凭你是什么才子也没机会。
不对,沈安好像很厌恶才子?
富弼想起了沈安前阵子抛出来的才子论,很是刻薄。
在沈安的口中,真正的才子堪称是凤毛麟角,大部分所谓的才子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弄个才子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这番观点一出,汴梁文坛静默。
没办法,平日里大伙儿开个趴体,弄个聚会什么的,开口介绍必然就是著名才子某某某,或是著名文章大家,或是著名书法大家……一句话,只要去的都是大家。
这就和某些评选活动一样,去的人都有奖状,一时间人人都喜笑颜开,俨然以大家自居。
结果沈安一炮轰出去,直言所谓的大家,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这番话不知道气坏了多少人,京城因此减少了许多聚会,直至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富弼有些遗憾,坐下后,就试探了几句,沈安的态度很坚定,一概不同意。
果果如今不过十三岁罢了,这些不要脸的家伙竟然敢来提亲,真当沈某人不会骂人?
见沈安面色微冷,富弼就知道此事目前不可为,就转了个话题,“文宽夫在地方干的不错……”
沈安一怔,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文彦博是老牌宰辅,有他在地方盯着,如今的宰辅们都会有危机感,担心某日老文杀个回马枪,一举干翻自己。
这是好事。
赵曙态度暧昧,大抵也想用文彦博来做鲶鱼,激发宰辅们的精气神。
富弼这是担心自己被顶掉吧?
沈安想起最近有人说文彦博在刻苦琢磨武事,不禁就笑了。
老文很有趣啊!所谓琢磨武事,这就是暗示赵曙:官家,臣做个枢密使也行啊!
赵曙在观望,富弼却急了。
“秋高气爽,某最喜带着家人出游。”沈安很是云淡风轻的道:“放放风筝,在野外用饭……一家子悠游自在,多好?”
富弼看着他,微笑道:“想做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自然是不会掺和宰辅更替之事。
沈安点头,“某懒得很。”
富弼心中大定,起身道:“最近有人从益州那边来,带来了几坛子好酒,安北有空可去我家,和老夫品鉴一番。”
“恭敬不如从命。”
沈安笑吟吟的送了他出去。
庄老实先前在外面伺候,等富弼走后,他有些头痛的道:“郎君,富相说话云山雾罩的,可小人却感到了些煞气。”
“做官,特别是高官就喜欢这么说话,云山雾罩,高深莫测。”沈安也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奈何这是主流,他也不能直接上刀子就捅啊!
“文彦博在地方盯上了枢密使的职位,你说富弼想干什么?”
“想杀人吧。”庄老实知道了富弼煞气的来由,就笑道:“只要和咱们家无关就好。”
“他想试探某的态度,某告诉他,文彦博和他之间的事,某不想掺和,他这就心满意足了。”
庄老实不满的道:“郎君,请人办事得给好处呢!他是宰辅,就请您去家里喝酒可不够。”
沈安笑了笑,“没事,某这里给他准备了些好东西。”
富弼回到枢密院后,对沈安赞不绝口,差不多和欧阳修一般的说什么要给这样的年轻俊彦让路。
就在这称赞中,沈安的奏疏进宫了。
赵曙得了奏疏就笑道:“火炮之事并未赏功,他这是有所求来了。”
韩琦也觉得是这样,“若是如此,官家,这是该给他的。”
赵曙点头,“朕不是那等刻薄的帝王,自然不会无视他。”
他开始看奏疏,面色渐渐冷峻,最后竟然闭眼思索。
韩琦等人熟悉赵曙的言行,见状就知道沈安怕是又弄出了个大动静。
赵曙再睁开眼睛时,嘴角多了苦笑,“沈安说大宋百年积累,以前一直被动挨打,如今国势逆转,开始由守转攻。”
宰辅们都微微点头,心情极为振奋。
百年防守在自己的手中结束,这份骄傲和自豪让他们未饮就醉。
“大宋要进攻,方略第一!”
赵曙念了一段,“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这是孙子兵法。
所谓庙算:在多年之前,征伐前要去庙堂里占卜,并向祖先和神灵祷告,这便是庙算。如今的庙算就是各种谋划。
韩琦说道:“陛下,此言甚是,大军一动,耗费钱粮无数不说,一旦筹划不精导致兵败,那便是我等之责。”
“朕知。”赵曙皱眉道:“沈安说枢密院谋划战事不错,只是多了些纸上谈兵,少了些真刀真枪,诸卿以为如何?”
所谓纸上谈兵,就是说枢密院的官吏们不是内行,制定出来的谋略是纸上谈兵。
少了真刀真枪,就是少了什么?
韩琦眸子一缩,“让武人进枢密院,参与筹划?”
让武人参与筹划没问题,但是让武人进枢密院任高官,沈安想做什么?想让人武人再进一步?
武人再进一步,当年的狄青就是代表。
狄青是武人,却执掌枢密院,最后被文人忌惮,群起而攻之,郁郁而终。
现在沈安的这个建言就是想重蹈狄青的旧事吗?
包拯知道此事一旦发酵,沈安会很麻烦,就出班道:“臣请让沈安来御前解释。”
“可。”
陈忠珩飞奔而去,一路到了沈家,见沈安正在院子里放风筝,身后跟着果果和芋头,就劈手夺了线锤递给果果,还不忘给了她一个自认为最和气的微笑,才说道:“官家有急事,赶紧跟某来。”
沈安知道是什么事,他为此谋划了许久,今日给了大宋君臣一个突然袭击,感觉极好。
……
第二更。
第1536章 蓄谋已久的行动
在经过庆历年间的谋逆案后,皇宫中的防备堪称是森严。
那些亲事官们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让每一只路过的老鼠都无所遁形。当然,这样他们必须得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但秋风他们却无法捕捉。
秋风在宫中席卷而过,送来了凉爽。
沈安缓步走在宫中,前面的陈忠珩矜持的背着手,只是步伐不对劲。
沈安仔细一看,原来是双腿有些撇。
“老陈,你没吃韭菜?”
沈安以前教授过陈忠珩治疗痔疮的法子,就是吃韭菜。
陈忠珩的双手松开,颓然道:“先前有用,如今却无用了。”
“为何?”前方来了两个宫女,见到沈安后都微微低头,然后又用那种含羞带怯的姿态抬头。
娇羞啊!
大胆的女子给人以火辣的感觉,刺激。
但对于男子而言,娇羞的女子更符合他们的审美观。
含蓄的美女。
这才是东方美女。
沈安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陈忠珩板着脸,过去后才说道:“最近吃火锅吃多了。”
“节制一下吧。”沈安觉着自己罪孽深重,“火锅和辣酱都停一阵子。”
“若是停了也还行。”
“那就停了吧。”沈安觉得不吃火锅和辣酱也没什么。
陈忠珩惆怅的道:“可停了之后,某就觉着每日过的无滋无味的,某的晏月又不在,某觉着自己就是行尸走肉……”
“理解!”
这种感觉沈安前世也曾经有过。
那是和初恋分手的时候吧,堪称是绝望的感觉,整个人和行尸走肉差不多。
他上前几步,仔细看着陈忠珩的脸。
陈忠珩捂着脸,“为何这般看着某?”
“有些白了。”沈安诚恳的道:“回头记得用红枣加枸杞熬粥喝。”
沈安是神医,他给的方子自然不凡。陈忠珩欢喜的道:“可是能治痔疮?”
“痔疮治不了,不过能补血。”
沈安说完大步前行,陈忠珩停在原地。
“陈都知……陈都知……”
“啊!”陈忠珩抬头,见一个小内侍正冲着自己笑,就点头道:“你不错。”
小内侍欢喜的不行,说道:“多谢都知。”
可怜的孩子,在进宫后大抵就没被人这么夸赞过。
陈忠珩看着他欢喜,心中不禁一动。
夸赞别人,这是一种能愉悦别人的行为。
而对方也会回报以崇敬或是友好。
是了,以后某要多夸人。
陈忠珩觉着自己悟透了一个人生真谛,小内侍指着前方道:“陈都知,沈龙图跑远了。”
卧槽!
陈忠珩拔腿就跑。
“等等某!”
小内侍原地站着,赞道:“陈都知跑的好快。”
殿内,当沈安进去时,就感受到了一些目光。
诧异。
不满。
疑惑。
他行礼抬头,赵曙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臣子,“你想做什么?”
“臣想该是武人之事,就该让武人去做。”沈安很坦率的道:“枢密院掌军务,为战事筹划,可陛下,不管是对西贼的战争,还是对辽国的战争……臣说简单些吧,当年的侬智高之变……”
沈安看了宰辅们一眼,见他们木然,就继续说道:“当年交趾上书,说是愿意出兵为大宋剿灭侬智高,当时多少人深信不疑?朝中为此在邕州等地准备了许多粮草,就准备着给交趾援兵享用。而先帝……陛下,请恕臣罪。”
这件事涉及到先帝赵祯,所以必须要赵曙的许可。
赵曙眯眼点头。
“先帝闻讯很是高兴,令准备三万贯作为交趾出兵的报酬,若是能平定侬智高,事后还有重赏。”
赵曙看向了韩琦。
韩琦低头。
当年的大宋君臣闻讯都是喜不自胜,觉着这是大好事。
“狄青一到西南就断然阻止了此事,他说大宋若是连侬智高都无法剿灭,那么交趾大军入境一旦窥探到这般虚弱的大宋,定然会频繁入寇,于是此事终止。”
沈安行礼,认真的道:“臣请问陛下和诸位相公,当年若是无狄武襄,西南可还安好吗?”
无人回答。
沈安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如金铁,“当年若是无狄武襄,西南定然糜烂,随即会从南席卷到北方,整个大宋将不得安宁。交趾人会膨胀起来,继续窥视大宋的北方,若是辽人趁机出手,大宋危矣!”
这算是大宋的一件丑事,这些年无人提及。此刻被沈安说了出来,赵曙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那不是他的错。
可韩琦等人却觉着面上无光。
老韩虽然跋扈,但却不是那等爱胡搅蛮缠的人,他皱眉道:“当年侬智高席卷西南,京城震动,那时朝中最担心的不是西南,而是会趁火打劫的辽人,所以才会答应此事。后来交趾狼子野心露了出来,大家才知道,那是以虎谋皮。狄青……眼光卓越。”
韩琦低头表示认可。
“臣近些年琢磨过大宋的战例,发现朝中总是喜欢对前方的战事指手画脚,导致将士们无所适从。为何无所适从?因为那些制定谋略之人,压根就不懂战阵之事!”
让专业的人来干专业的事,这在后世是个普遍真理,可此刻却更讲究一个政治正确。
包拯干咳一声,“此事……从长计议。”
曾公亮点点头,觉着包拯还是顾大局的。
为何要从长计议?
因为这事儿涉及到以文制武的祖制。
沈安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既然谋划了许久,哪里会停止。
他说道:“陛下,那日在枢密院时,几位官员轮番说了些谋划,臣仔细听了,又回家琢磨了许久。”
这话给了文官面子,表示你们的谋划太过高深,我还得要琢磨许久才明白。
“有人说当分兵五路,用排山倒海之势攻伐辽国。”
沈安的脸颊微微抖了一下,只想骂娘。
分兵五路,那是北方啊!
“有人说当从雁门出奇兵,直取辽人的西京,随后辽人必然来援,如此大宋趁机从雄州出兵北伐。”
那些方案沈安一一说了出来,最后就是批驳,“所谓分兵五路,这是极为优势之举,可大宋有多少战马?有多少娴熟的骑兵?有多少精锐?”
分你妹的兵!
沈安微怒,“分兵五路,若臣是耶律洪基,无需管什么五路,只管一路去,击溃大宋一路,随后一一击破就是了。什么五路?那是削弱自身的愚蠢行径。”
欧阳修不懂兵法,问道:“可征伐西夏不是分兵了吗?”
沈安苦笑道:“大宋对西贼有优势啊!而且西贼地盘狭窄,并无多少回旋的余地,所以才敢分兵。若是辽国,陛下,臣请地图。”
赵曙点头,有人拿了地图来。
“诸位请看。”
不用沈安说,只需看一下地图就明白了。
“这些地方多山,辽军有充足的手段来应对。而且辽军骑兵众多,来回奔袭,让人防不胜防。”
赵曙皱眉道:“对辽国分兵,这是自我削弱之举。”
富弼的亮相行动失败了。
韩琦看沈安一眼,觉着这年轻人果真是贴心。回头他准备下衙后找富弼‘谈谈心’,让他知道自己下属的愚蠢。
“至于什么出雁门袭取西京……那要动用多少骑兵?大宋目下就那么多骑兵,去了雁门,那么北伐用什么?”
沈安的怒火上来了,“陛下,枢密院任凭这些人来制定方略,这是想做什么?臣以为,这是资敌!”
赵曙这才想起那天沈安听到这些方略后并未驳斥,那时他以为枢密院的这些方略还不错,可谁曾想沈安是留到了现在才发作。
处心积虑!
他这是在处心积虑的想让武人进入枢密院。
“韩卿……”
这等时候赵曙不会表态,不合适。
于是韩琦就出来了。
“以文制武,这是祖宗规矩。”
连包拯都觉得这事儿没错。
“祖宗规矩可管胜负?”沈安没讥讽,而是认真的道:“若是因此而战败也值得吗?”
呃!
沈安这话太促狭,韩琦皱眉道:“未曾开战,为何言败?”
“因为若是按照枢密院这般谋划下去,下官以为必败!”
沈安开始扳着手指头和韩琦辩驳枢密院那天的各种方略。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外面都听到了。
“不会动手吧?”
外面几个内侍有些担心,其中一人大胆探头看了一眼,就笑道:“是在论兵呢。”
“韩相必败!”一个内侍很轻松的给出了答案。
众人点头,觉着理所当然。
“……击败了西贼,他们就觉着辽人也不是自己的菜了?不,就不是大宋的对手了?何其狂妄!这是轻敌!但凡大战之前轻敌的,有几个有好结果?”
沈安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他在举例子,“淝水之战,苻坚得意洋洋,说什么投鞭断流,结果如何?”
那场大战之后,东晋得以幸存,而前秦国中随即纷争四起,随后苻坚身败国灭。
“枢密院这等方略……若是按照他们的方略去北伐,臣敢问韩相,胜算几何?”
韩琦不能答。
若论武事,沈安足以碾压他。可帝王有令,他也只能出来和沈安辩驳。
这一切为的只是一件事。
以文制武!
前唐的梦魇依旧在深宫之中回荡着,没人敢让武人登堂入室。
赵曙面色微冷,显然并不高兴。
这是一个僵局。
沈安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武将进枢密院,以备咨询即可。”
赵曙不禁松了一口气。
若是沈安坚持要武人进枢密院,和文官平起平坐,那么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善了了。
他轻声道:“此事朕知晓了,会仔细考量。”
若是要搁置,他只会说知道了。
而加一个仔细考量,沈安就能经常来骚扰。
此事……有戏啊!
沈安不禁狂喜,眉间的喜色被赵曙等人看到了,不禁摇头。
这小子就是不肯安生,丢下了这个大难题出来,难办啊!
富弼会如何?
赵曙觉着富弼会和沈安拼命。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537章 老文,接招吧
沈安知道富弼会发狂,所以告退后就往家去。
但他小看了富弼。
“闪开!”
沈安才将走到姜行,身后就传来了富弼的喊声,那声音焦躁,带着煞气。
沈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富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从小跑变成了飞奔。
老富发狂了!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奔跑。沈安经常锻炼,加之年少力壮,所以跑的游刃有余。而富弼却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等跑到了榆林巷时,沈安一溜烟就不见了,富弼步履蹒跚的走进去。
他一直走到了沈家的大门外,然后转身坐在台阶上,颓然无语。
身后的门缝里,庄老实一直在看着。
半个时辰后,富弼依旧这么坐着,而且脑袋低垂,就像是没气了。
“郎君,别不是……”
庄老实一脸的惶然。
要是富弼死在沈家的大门口,庄老实敢打包票,这里马上就会被无数人包围,那些仇视沈安的人会一把火点燃了沈家,然后冲进去。
沈安叹息一身,打开侧门,“富相请进。”
富弼起身很艰难,扶着大门都不行。沈安过去扶着他起来,然后进家。
“老夫……”
富弼看着沈安,嘴唇蠕动,“你要知道,那些年的武人就和兽类一般,毫无家国忠义可言。”
“是,小子知道。”
在后世看过不少历史书的沈安当然知道。
前唐的武人把武人的信用全败光了,以至于从大宋到大明,武人都是过街老鼠。
富弼拍着桌子怒吼道:“前唐本有机会再起,可那些武人在做什么?作乱!到处作乱,”
沈安扶着他坐下,亲自给他泡茶来,然后坐下说道:“可前汉呢?权臣当道,最后三分大汉,生灵涂炭。所以富相,权臣和武人有何区别?”
富弼眨巴着眼睛,“这如何能比?”
沈安来自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各种信息交织着。论知识的庞杂,两个富弼加起来也比不过他。
“为何不能比?”沈安皱眉道:“争来争去,不就是争谁来执掌军队吗?可对?”
富弼点头,这个才是以文制武的核心。
将领执掌军队,但出征时帝王点将,麾下从各处抽调,所谓将不知兵就是这么一回事。
“大宋约束武人的手段够多了,可在军国大事上,下官以为,不可因噎废食!”
沈安问道:“富相以为,是文官知兵还是武人知兵?是文官知道敌军的详细,还是武人知道?”
富弼不言,然后起身。
他径直走了。
这就是说不过你,但我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会退让。
富弼觉着自己的策略没错,而沈安只是笑了笑。
若是只有这点手段,他还弄什么突袭。
他起身走到外面,仰头。
阳光正好,秋风松爽。
他伸开双手,喃喃的道:“到此多年,也该展示一下自己的经营了。我的团队,我的……理想。”
事情迅速发酵,富弼连日上书,阐述了自己对枢密院后续的打算,可却有些隔靴搔痒之意。
赵曙沉默,态度不明。
随后的几天,沈安一伙的人开始动作了。
有人在上书。
“相公,王安石上书,建言武人进枢密院以备咨询,恰当其时。”
邙山书院,王雱坐在值房里,冷冷的道:“富弼此人就该诛杀了!”
枢密院里,富弼摆手,面色冷峻。
“相公,包拯上书……”
富弼叹息,知道包拯还是最为眷顾沈安,甚至愿意为他违背自己的立场。
“相公,苏轼上书。”
无名小卒!
“相公,三司唐仁上书。”
“相公,韩相在朝会上说要不把谋划战事之事分一下,让三衙也负责些。”
富弼的眸子一缩,“韩琦竟然伸手帮了沈安?”
他捂额道:“三衙……三衙若是再掺和谋划之事,必将尾大不掉。韩琦这是围魏救赵,老匹夫!无耻!”
富弼进宫。
“陛下,此事臣以为不可扩散。”
他看向了韩琦。
韩琦冲着他挺了挺大肚腩。
曾公亮呢?
曾公亮低头,他今日穿了一双新鞋子,大抵很好看,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包拯叹道:“我等都经历过战阵,自然知晓战阵之事不简单,躲在枢密院里纸上谈兵,富相,那会误国。”
富弼昂首,“那也有别的法子,比如说让文官去军中……”
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旋即脊背汗湿。
沈安莫不是想借此来建议文官去领军?
不可能!
文官领军出征可以,但平时不能让文官统军,否则依旧是威胁。
前汉时,什么四世三公的袁家,后来如何?这就是文官变成军阀的典型例子。
富弼坚定的道:“文官不可长期领军!”
赵曙点头,终于露出了些欣赏之色。
若是富弼说文官可以长期领军,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下去。
君臣相对一视,赵曙说道:“此事再看看吧。”
众人点头,觉着暂时搁置也好。
“陛下,有奏疏。”
“是河南府的奏疏。”
外面来了人,陈忠珩去接了奏疏进来。
“判河南府文彦博……”
文彦博下台后接着就是守孝,守孝结束后判河南府。他是老臣子,该有的优渥待遇赵曙不会吝啬。
比如说奏疏可以随时递进来。
赵曙看了奏疏,抬头,目光中多了恼火,“文彦博说,若是要北伐,当招了宿将进枢密院,以备帝王咨询……”
文彦博背后的人不少。
他此刻表态就是逼宫,逼的却是富弼。
你富弼认为不妥的事儿,老夫觉着极好。
文彦博的一篇奏疏写的文采飞扬,赵曙觉着可以当做是美文欣赏。
沈安和文彦博勾结上了?
赵曙看向包拯。
包拯毫不犹豫的为沈安背书,“陛下,臣担保,沈安不是那等人。”
赵曙含笑点头,可笑容却有些勉强。
他看了一眼宰辅们,淡淡的道:“诸卿的忠心,朕自然是信得过的。沈安……他为大宋出生入死,朕不会疑他。”
“陛下英明。”
宰辅们松了一口气。
“散了吧。”
赵曙看着有些疲惫。
宰辅们出去,一直到了远离宫殿的地方,曾公亮才说道:“此事老夫觉着不对劲。沈安建言才过了多久?文宽夫在河南府,就算是快马传递消息也得两三日吧,谁给他通风报信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包拯,带着怀疑。
河南府的治所就是西京洛阳,距离汴梁并不远。文彦博蹲在那等地方翘首以盼君王的召唤,着实让人心生警惕。
包拯苦笑道:“你想说是沈安和他通气了吗?老夫在此,若是要通气也该是老夫,老夫也不会让沈安冒险……”
包拯和文彦博的交情很好,还是政治盟友,他们之间传递消息很正常,谁也无法指责。
曾公亮点头,“老夫自然是信你的。”
包拯作伪……宰辅们都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判断。
包拯若是会这等手段,也不会在宦途上蹉跎。当年他弹劾几任三司使,那手段堪称是让人掩面无语,最后被欧阳修一击致命。若非是有沈安在,那一次他就下不来台。
这样的人若是要弄手段,瞒不过大伙。
韩琦喃喃的道:“沈安的秉性老夫知道,看似奸猾,可他却看不上文宽夫那等老吏。”
所谓老吏就是蔑视文彦博的称呼,也暗指文彦博的手段城府。
他觉得沈安应当看不起文彦博这个人。
事实也是如此。
在随即被召进宫的路上,沈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着陈忠珩在嘀咕。
“欧阳修病了,郎中说他是少年衰,就是早衰……”
“某知道。”少白头他都见过,早衰也听过。
“官家在迟疑。”陈忠珩突然止步看着他,沉声道:“官家对你不薄。”
“是。”沈安微笑道:“某知道该怎么做。”
他抬头看着秋日,突然微笑了起来。
稍后他见到了便衣的赵曙。
“朕觉着穿着这等衣裳很自在。”赵曙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并不是要微服出宫,他看着很纯良的沈安,问道:“文彦博和你可曾联系过?”
沈安想都没想,“臣从西北归来时,他遣人来家里贺喜……”
西北大捷,文彦博善于钻营搞关系,派个仆役来道贺不算是什么。
赵曙点头,“朕自然是信你的。”
你信我才怪!
沈安继续装老实人。
“文彦博……你认为文卿如何?”
前面称呼为文彦博,后面又称呼为文卿,由此可见赵曙心中的游离不定。
大事定矣。
沈安心中暗喜,说道:“陛下,潞国公仁厚,有长者风,臣见之如沐春风,当年……”
陈忠珩在边上见他竟然露出了些赧然之色,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这人竟然会赧然?
可赵曙却想到了当年的河图事件。
“河图之事?”他随口提了一句。
“陛下的记性好的让臣惭愧。”沈安诚恳的道:“当年臣就觉着潞国公可亲,于是在得了举报之后,马上就报了上去。如今想来,臣那时却是冲动了些。”
当年有人在夜间丢了一封举报信进沈家,里面写着有人弄到了河图,送给了文彦博。沈安得了举报信就报了上去,让文彦博提前预警,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赵曙的心中一动,暗自点头,“你很好。”
长者风,比如说欧阳修就是如此,但老欧阳眼神不好,对谁都这样。而且他现在病了,没用。
可文彦博却不同,此人身体康健,对权位念念不舍。
这样的人在四处展示自己的长者风范,是什么意思?
赵曙摆摆手,沈安告退。
沈安出来后,不禁就笑了。
本来有韩琦包拯等人的助攻就够了,可文彦博却横插一脚,这下好了,富弼的仇恨被拉到了文彦博那边,沈安等人全身而退。
可文彦博此事做的不地道,一下让沈安背上了奸猾的嫌疑,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反击了。
老文,你就接招吧。
……
还有一更。
第1538章 逆转(为新盟主‘去死回归天堂’贺,加更)
洛阳的秋季很舒适。
值房里,茶香渺渺。
“老夫喜欢喝茶,只有在喝茶时,老夫才能体会到静之奥妙。”
文彦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坐在对面的幕僚朱吉微笑道:“是啊!静生慧。”
文彦博缓缓喝茶,神色如古井,纹丝不动。
朱吉放下茶杯,“此次上书京城,沈安谋划的武人进枢密院之事怕是就成了,文公,此事会不会和祖制有冲突?毕竟……以文制武啊!”
文彦博淡淡的道:“沈安不是傻子,他都说了,武人进枢密院以备咨询,枢密院做主的还是文官,若是要收拾他们,翻手之间罢了。”
朱吉含笑道:“也是。只是此事让富弼狼狈,若是他也被赶到了地方去,枢密使之职说不定就是您的了,可您谋划的却是参知政事啊!”
“此事你小看了富弼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文彦博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惬意的道:“富弼的性子有刚烈的一面,官家需要留下他来制衡韩琦。所以老夫此举是让富弼只能留在枢密使的职位上。”
他突然微微一笑,“欧阳修病了,如今政事堂政事繁杂,少了一人麻烦可不小。老夫在地方多年,无论是谁也不能越过去。而富弼只能原地不动,那参知政事还能是谁的?”
“文公高明。”
“只要老夫进了政事堂!”文彦博的眸色冰冷,“韩琦跋扈,却容易被激怒。曾公亮少了决断。包拯手段拙劣……老夫重返首相之位必将不远了。”
朱吉笑道:“定然如文公所言。”
文彦博淡淡的道:“不过不可急切,此事以后休提,要谨慎。”
“是。”朱吉起身道:“要不派人去汴梁打探消息?”
“急什么?”文彦博沉稳的道:“该是老夫的就是老夫的,手段都用了,剩下的就看天意。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老天的意思吧。”
朱吉点头应了,“此次定然是要去汴梁,某正想去龙门那边的石窟看看。”
“去吧。”文彦博笑道:“那石窟处处皆是佛像,据闻有一尊乃是仿武氏而刻,你可好生去看看。”
武氏指的就是武则天。
朱吉笑着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道:“文公,此事咱们却是坑了沈安一把,官家和不少人定然以为他和咱们之间有沟通,此后他却麻烦了。”
文彦博平静的道:“老夫是帮了他一把,若是他不满,也该知道这等事越描越黑,官家会越发的以为他和老夫亲密,所以最好是不动声色。”
他在赵祯时期担任过宰辅,自然知道帝王在想什么。遇到这等事,帝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着他文彦博和沈安勾结,可哪有什么?他和包拯也是盟友,但正大光明。
只是沈安一直不党,亲近的就那几个人,这下算是被他给带累了一下,以后人设尽毁。
“文公高明!”朱吉告辞去了石窟。
文彦博的事并不多,喝茶,看书,思考问题,这让他觉得很充实。
下午朱吉就回来了,对石窟赞不绝口,只是提出了要注意防水。
“石窟在伊河的下游,若是发水,怕是躲不过吧。”
“每次都无恙,大概是佛祖保佑吧。”
文彦博笑了笑,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潞国公,京城来人了。”
瞬间朱吉就冲了出去,而文彦博却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静的就像是在寺庙里听着暮鼓晨钟。
一个官员带着两个随从进来,文彦博起身,双方寒暄了几句,官员说道:“潞国公,陛下召您进京。”
文彦博哦了一声,问道:“可知是何事?”
官员大抵是想和他结个善缘,就笑道:“欧阳相公养病,政事堂少了人,官家令富相公任参知政事……”
文彦博依旧神色平静,可在看不到的侧面,他的右手捏着腰侧的衣裳,捏了一下后放松。
“……让您进京担任枢密使,文相,还请早早启程。”
朱吉的笑容有些僵硬,文彦博却温言道:“如今是下午了,却不好赶路,明早出发,可好?”
这态度太客气了些,官员惶恐的道:“任凭文相做主。”
文彦博叫人来领他们去安置,言谈间尽显长者风范。
等他们走后,朱吉苦笑道:“文公,为何功败垂成?”
文彦博淡淡的道:“老夫不知,不过想来是有些有趣之事。”
第二天他们就动身了,几日后到了汴梁。
文彦博径直去了宫中陛见,朱吉则是去寻了关系打探消息。
稍晚文彦博回来了,看着依旧平静。
“嗯?顺泰你这是……”
顺泰是朱吉的字。
朱吉在看着窗外发呆,闻声偏头,见是他,就无奈的笑了一下,“文公,是沈安。”
文彦博嗯了一声,“说清楚。”
朱吉起身说道:“沈安进宫,据闻和官家说了您的好话……还说了当年之事,说是您有长者之风。”
文彦博深吸一口气,“好个沈安,竟然这般反击。可官家应当会忍下来,然后仔细查看。之后老夫自然会有手段让官家对老夫改观。官家为何让富弼进了政事堂?沈安还说了些什么?”
朱吉摇头,“剩下的不知。”
文彦博深吸一口气,万年不变的脸上多了铁青,“老夫谋划多时,竟然被他一番话给毁了,老夫……”
他举起茶杯想扔,可最后却只是重重的把茶杯顿在了桌子上。
“枢密使也是宰辅,可却远离帝王,且政事堂会刻意排斥枢密使,以为文武相制之意,老夫宁可在洛阳等待机会,也不愿进了枢密院……沈安!”
他低下头,突然苦笑了起来,“老夫利用了他,本以为他会忍了……那年轻人看似睚眦必报,可在没把握的时候会选择隐忍,此次他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反击,一下就毁掉了老夫的辛苦布局,枢密使……进了枢密院,再想出来就难了。”
朱吉喝了一口冷却的茶水,觉着咽喉一阵舒坦,“文公,官家为何没有选择忍耐?”
文彦博摇头,“当今官家登基之前老夫就离开了汴梁城,他的性子老夫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以前有些怯。”
冷却的茶水喝下去会有些喝酒的感觉,朱吉又喝了一口,然后用那种懊恼的语气说道:“此事某应当及时进京,当面代替您和沈安交涉,许以好处,如此……说不定他会选择沉默。”
文彦博给自己弄了杯茶水,然后站着,“不会。沈安看似贪婪,可他贪什么?字画,功劳,其余的他却极为有分寸,这也是官家看重他的缘故。此事是老夫的疏忽,轻视了沈安,后果严重啊!”
他谋划了许久,就想一举重返政事堂,结果却被沈安给阻截了。
“是个好对手,老夫离开汴梁许久,没想到当年的少年也变得如此狡猾!”文彦博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又平静了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富弼却意外得了好处,他此刻大概在狂笑吧。”
……
“哈哈哈哈!”
沈家,富弼拎着字画,笑的很是爽朗,看向果果的目光中,慈祥的让边上的花花的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果果福身,又看了富弼一眼,觉着他笑的就像是哥哥说的老狐狸。
哥哥说过,遇到老狐狸你别搭理他,万般事你都别答应,若是逼迫过甚就动手,用双节棍抽打。
富弼哪里知道果果的脑子里在转动着这种念头,他慈祥的道:“九年还是十年了吧,果果看着越发的亭亭玉立了,听闻你一手字比你哥哥的写的还好?可见是个有天赋的,老夫这里有几幅前朝的字,你可拿去慢慢的揣摩。等以后成为一代大家,老夫也来羞羞你哥哥吗,哈哈哈哈。”
又是字啊!
果果行礼道谢,然后接过字画去了后院。
沈安在边上只是微笑,等果果走后,就带着富弼进去喝茶。
“文彦博进京了,刚去陛见,见到老夫时很是和气。”
“是吗?”沈安笑了笑。
富弼看了他一眼,“老夫知道,原先官家的本意是让老夫在枢密院不动,让文彦博进政事堂。安北,老夫要多谢你了。”
他很认真的拱手,沈安一脸茫然的道:“谢某作甚?富相怕是弄错了。”
“你啊你!”富弼伸手点点他,笑道:“知道何为宰辅吗?许多时候旁人以为高深莫测的消息,在宰辅这里只是寻常。官家本来就定下了用文彦博接替欧阳修,可等你进了一趟宫中,随后官家就令人去了洛阳召唤文彦博,参知政事变成了枢密使。只是和你说了一番话,官家就改变了主意,谁都知道是你的作用。”
他笑了起来,“上次之事后,老夫本以为你会恼火,可没想到你竟然在官家的面前为老夫美言。安北,枢密使看似风光,可却远远比不上参知政事,你可知为何?”
“枢密使被政事堂的宰辅们挡在了外面。”沈安当然知道这事,所以文彦博才将利用他,他反手就给了老文一巴掌,把他从参知政事弄成了枢密使。
老文大抵想吐血吧。
“是啊!枢密使不上不下,最是尴尬。”富弼起身道:“此事老夫记着你的情义,以后有事只管说话。只是莫要再弄字画了,老夫家中好一些的字画如今都在你家。”
沈安不禁莞尔,稍后送了富弼出去,苏轼却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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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9章 老夫从未离去
“见过富相。”
苏轼行礼,对于富弼这位新晋的参知政事,他抱着一些敬意。这些敬意来自于当年富弼的铮铮铁骨。
但现在是上衙时间,他偷偷溜出来……好像不大妥当吧?
苏轼很坦然的准备迎接呵斥。
富弼微笑道:“是子瞻啊!最近你写的那篇文章老夫看了,果然是字字珠玑,老夫就着你的文章喝得大醉,酣畅淋漓啊!好生做。”
“是!”
富弼这是喝多了?
苏轼干笑着,沈安笑道:“富相赶紧回去吧,若是被人弹劾可就不好了。”
富弼也算是脱岗,还是刚接任参知政事的关口,所以他闻言就笑道:“是了,老夫却是得意了些。”
这个谦虚的富弼让苏轼很不适应,等他走后就问道:“看他的模样,莫不是你帮了他?”
“顺水推舟罢了。”
沈安的目标是文彦博,搂草打兔子,顺手让富弼占了便宜,于是这份人情就扎扎实实的属于沈家了。
富弼的人情可不小,相当于沈安的背后多了一块钢板,作用很大。
“外间有人说你和文彦博相互勾结,某还和他们辩驳了一番,等文彦博进了枢密院之后,所有人都说你是大公无私。”
苏轼眉飞色舞的道:“当时有人正在和某辩驳,说什么文彦博为你说话,可见你们之间有勾结,不信就等着看文彦博进政事堂,可随即文彦博担任枢密使的消息传来,安北,你见到那人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还强笑说你大公无私,可为楷模,笑死某了。”
“某只是秉承初心罢了。”沈安的反手一巴掌不但把文彦博抽的够呛,而且还洗清了自己和他勾结的嫌疑,就相当于前期亏本,后期连本带利都赚了回来。
“子瞻来此何事?”苏轼可是御史,御史脱岗就属于知法犯法。
“某想去看看欧阳公,安北,一起去吧。”苏轼这人重情义,老欧阳当年夸赞他,说要为他让路,算是留下了恩泽。
沈安捂额道:“某本想去看望欧阳公,可这段时日却一直在头疼文彦博此事,果然是利欲熏心了。”
他觉着自己已经沉浸在官场的这摊浑水里不能自拔,于是内疚感发作,就带了不少礼物去看望欧阳修。
欧阳修看着依旧如故,见他们来了之后,就笑道:“老夫只是受寒了,无碍无碍,正好歇息些时日。”
“欧阳公可是受寒?”最近的天气不错啊!只是早晚有些冷罢了。
欧阳修岔开了这个话题,“富弼接替老夫进了政事堂,算是不错。文宽夫进了枢密院也还行,只是他才进去,就会发现武人已经进了枢密院,安北,你这一家伙又坑了他一次。文宽夫就算是再不满意也只能忍了,否则宰辅们会集体收拾他。”
呵呵!
“这只是巧合。”本来该富弼承受的后果,如今换成了文彦博,沈安觉得文彦博有很大的几率想弄死自己。
不过他打不过我吧。
沈安对此很有信心。
欧阳修看来问题不大,可为何被换掉?
沈安觉得是因为赵曙的急不可耐。
出去的时候,两人跟着管家的后面,欣赏着欧阳家的秋景。
“……阿郎大晚上和那人在外面,弄了满身汗,被秋风一吹就受凉了。”
管家满面通红的喊道:“谁在胡言乱语?”
声音消失了,可苏轼和沈安却一脸懵逼。
老欧阳竟然还有这等在外面那个啥的兴趣?
秋风助兴,美人如玉,那个啥……气势如虹。
“某有了。”
苏轼是个痴人,一旦觉着自己有了好诗词,定然要马上吟诵出来才行,否则就像是想呕吐时被憋了回去般的难受。
管家回身,一脸的期盼。
苏轼的诗词纵横京城,堪称是无敌手。当初有人说了几个不错的词人来和苏轼相比,可那些人动辄就是婉约,柔情蜜意,郎情妾意。或是动辄愁肠寸断,拍遍栏杆,在苏轼那豪迈大气的诗词面前,就和一个女子无异。
时至今日,依旧有人在说苏轼的诗词不够精致,但在沈安的眼中只是笑谈罢了。
苏轼抚须,只是略一思忖就吟诵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苏轼吟诵完毕,得意的看着沈安。
哥这首词如何?
沈安一把拽住他,对管家说道:“子瞻先前在沈家喝多了,对,喝多了。”
“某没喝酒!”
“喝了!”沈安瞪了他一眼,拽着他就走。
等出了欧阳家之后,沈安没好气的道:“你这首诗想讽刺谁呢?什么十八新娘八十郎,你也不怕欧阳公听到了被气死?”
欧阳修很快就得知了这首诗,他听了之后不禁大笑道:“写得好!痛快!”
他一兴奋,这病竟然就好了,随即在家里开了趴体来庆贺。
等一群人喝的嘴歪眼斜的时候,欧阳修大声吟诵出了苏轼做的这首诗,然后怪笑声轰然而起,有人拍着案几叫好,有人四处寻摸女子,说是要压一压海棠。
沈安自然不知道这个,第二天是富弼第一次参加小朝会,他也得去捧个场。
小朝会上,讨论政事很顺利。
对于政事堂和小朝会富弼不是新手,他是二进宫,所以很是自然。
赵曙在最后抛出了一个议题,“有人进言,说是洛阳的免役钱逼死了富户,可见是害民之法,诸卿以为如何?”
韩琦和曾公亮沉默,包拯也是如此。
这个话题在最后被抛出来,不是因为艰难,而是要让富弼表态。
富弼,你站哪一边?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灵魂拷问。
富弼出班,从容的道:“陛下,免役法的利弊早有定论,乃是劫富济贫之法。天下有钱人何其多,往日此辈高谈阔论,总是说要与国同休戚,如今这便是了。至于逼死富户,臣以为不可大张旗鼓,就当做是寻常案子处置。
当地驻有御史,马上责令御史严查,可还得提防当地御史被收买,可令临近府州的御史赶往洛阳,在一旁监督,如此可保公正严明。若是查出确有其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并无此事,也无需大声叫喊,依旧照常处置就是了,如此几次三番,那些人自然无趣,免役法方可顺利施行。”
“诸卿以为如何?”赵曙看着宰辅们,可眼角却能看到笑意。
韩琦出班道:“此言大善。”
曾公亮附议,包拯说道:“不偏不倚即可,不叫不喊,按律办事,如此谁若是上蹿下跳,就会沦为丑类,富相高见。”
这等事儿在历史上被反对派利用的最多,各种攻击。当然,有的是确有其事,有的是借机闹事。而各种消息反馈上来后,改革的决心就不断在动摇。
富弼的话提供了一种解决方案。
咱们不啰嗦,该怎么查就怎么查,那些人叫嚣就给他们叫嚣,咱们查案子,查出来确有其事,那就按律处置了。
若发现是造假……呵呵!那就准备迎接来自于朝中君臣的怒火吧。
这才是宰辅的手段!
赵曙心中极为满意,而他更满意的是富弼的态度。
稍后小朝会散去。
宰辅们出了大殿,韩琦走在前面,看着不大合群。
没办法,为了弄个文武相制的局面,他这几年和富弼一直是对头,现在大伙儿都在一口锅里吃饭,关系却一时间转不过来。
富弼和宰辅们也有些隔阂,所以此刻竟然无话可说。
沈安走在最后面,一群大佬在沉默,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找话题,免得被炮灰了。
前面的韩琦突然问道:“你富彦国以前对新政多有不满,今日怎么就变了?”
这是带头大哥的问话,依旧是问立场。
作为宰辅你得有自己的政治观点和立场,一味做老好人没人看得起你,比如说欧阳修就是如此。
富弼一怔,就淡淡的道:“老夫在枢密院数载,亲眼见证了大宋对外的多次大胜,这些大胜从何而来?从新政中来。老夫……韩稚圭,庆历年间,老夫与你等一起行新政,可曾畏惧了?什么反对新政?老夫从未离去!”
沈安只觉着胸口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眼睛有些发热。
老夫从未离去!
富弼的表态坚定无比。
瞬间沈安就知道了赵曙的心思。
新政在不断推进,成果不断显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欧阳修生病不是大事,可赵曙却要换将,准备换一个参知政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加强政事堂推行新政的意思。
欧阳修和稀泥还行,但攻坚战却指望不上他。
新政渐入佳境,可往往这等时候却隐藏着危机,需要强有力的上层建筑来领导。
于是欧阳修就下课了。
可谁来接替他?
文彦博对于新政的态度很暧昧,而富弼却立场坚定。
这个时候让富弼进政事堂,正当其时。
赵曙的目的瞬间就出来了。
朕又给政事堂派去了一员悍将,新政不会停滞不前,只会源源不断的推进。
韩琦回身,目光中多了欣慰,“官家好气魄!”
富弼颔首,“正是如此!”
宰辅们相对一视,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富弼回身,郑重拱手,“此刻天下风云激荡,正是大有为之时,若是无安北,老夫今日也不能一尝所愿,多谢了。”
这是珍而重之的道谢,当着众人以示无私。
沈安微笑道:“富相客气了。”
富弼当众道谢,就是当众告诉所有人:老夫欠下了沈安北的人情!
包拯含笑点头,极为快意。
有内侍稍后把消息报给了赵曙,他一怔,然后笑道:“那日之后我也知道沈安是有意想坑了文彦博,不过……那也不错。”
念及此,他心情大好,就吩咐道:“天气渐冷,去沈家弄些辣酱来,晚上吃火锅。”
陈忠珩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想着今晚自己要吃什么。
火锅?
可再吃火锅,怕是都没法走动了啊!
宫中再现陈忠珩速度,有宫女对新来的同伴说道:“看,这就是陈都知,跑的快吧?”
“是很快,只是……他为何要撇着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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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0章 厚颜无耻之辈
“你胆子真的很大。”
赵顼胖了一点,从原先的抽条状态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状态,让沈安想起了后世的笑话。
后世许多人说婚后的男人都会胖,会被媳妇给养胖了。
可女子结婚也会胖啊!
所以这人不是养胖的,而是男女搭配胖的。
赵顼板着脸,竟然有些威严,“富弼有分寸,可文彦博……你莫要看他总是很温和,那人圆滑的能让你抓不到,而且手段厉害,你想想,那等凌厉的手段就隐藏在一张温和的老脸之下,怕不怕?”
“怕什么?”沈安觉得很奇怪。
“昨日有人和我说了什么帝王之术,说了许多话,比如说什么官吏是执行新政的关键……”
赵顼看来对这人很是推崇,可沈安却觉得有些古怪。
后世的那位早就说过了类似的话。所谓帝王之术,所谓屠龙之术,全在他老人家的著作里。
那些人奉为秘籍的玩意儿,在他老人家的眼中不过是草纸而已。那些史书的备注后面,就是他对历代帝王将相的剖析,至此所谓的帝王之术和屠龙之术就成了烂大街的货色。
“那人说,文彦博此人精通此类学问,可为帝王师。”
赵顼笑了笑,觉着自己跑题了,“你要小心,文彦博的手段悄无声息,人称春雨。”
春雨……
“润物细无声吗?”沈安觉得这外号不错。
赵顼点头,沈安漫不经心的道:“听闻他喜欢沈家的茶水。”
……
文彦博帮了沈安一把,助他的谋划成功,武人成功进入了枢密院。
可就在这个当口却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沈安在背后捅了文彦博一刀,让他从参知政事变成了枢密使。
坏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啊!
京城许多人都找来了小板凳,叫了外卖,倒着好酒,一家子围着准备看热闹。
老文离开政治中枢多年了,这次回归算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谋划,可却失败了。
这个脸可是有些痛,不把这个脸挣回来,老文还怎么在政坛扬名立万?
就在这万众瞩目中,沈安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带孩子就带孩子。
只是芋头实在是有些顽皮,于是沈安的咆哮声每日准时响起,鸡飞狗跳。
这便是不学习父慈子孝,一学习鸡飞狗跳。
“错了!”
沈安看到芋头把一个简单的字写错后,脑门上青筋直冒。
芋头看着他,吸吸鼻子,开始瘪嘴……
这是要哭的意思。
沈安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还是寻你姑姑去吧。”
瞬间芋头眼中的水汽都不见了,抱起课本,欢呼一声就跑了。
外面进来了杨卓雪。
“官人,孩子还小呢。”
她走过去,轻轻给沈安按摩着太阳穴,抿嘴微笑。
“某知道。”沈安当然知道这个,可盼子成龙的心态他一时半会的调整不过来啊!
“毛豆呢?”
“刚睡。”
提及毛豆,夫妻俩连语气都多了些温柔。
杨卓雪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道:“二梅去买菜,说是外面好像在说咱们家要和文家火并呢!”
“胡扯!”沈安活动了一下脖颈,杨卓雪的手下移,轻轻给他按着。
“文彦博老奸巨猾,他定然会上门来寻求和好。”
沈安的语气平淡,杨卓雪笑道:“怕是不能呢!他先坑了咱们家一把,你又抽了他一下,这算是冤家对头,他主动上门就是低头,那可是宰辅呢,他哪里肯。”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场景:文彦博冷冰冰的站在外面,说道:“年轻人,该见好就收!”。沈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枢密使可好?”。
瞬间文彦博的脸就涨红了,然后喝道:“老夫弄死你!”
他大步冲来,沈安微微低头,右手低垂,就在文彦博近前时大喝一声,随即右手挥动,双节棍抽打而去。
“啊!”
文彦博扑倒,沈安微微一笑,“这是何苦来哉!”
文彦博扑在地上,仰头伸手喊道:“老夫错了,安北饶命啊……”
……
沈安只是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睡意渐渐涌来。
“郎君!”
赵五五来了,“闻小种说文彦博已经准备了礼物,离榆林巷有一刻钟的路程。”
沈安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知道了,告诉庄老实,就说某不在家。”
杨卓雪讶然,“他是来咱们家的?”
这不还有一刻钟的路程,也就是说,文彦博才将从皇城出来,你就断定他是来咱们家?
“文彦博初到汴梁,他能去送谁的礼?”沈安觉得脖颈舒服了,就往后靠在了妻子的怀里,舒坦的道:“他此时送谁的礼都会犯忌讳,就只有送为夫官家不会管。知道为何吗?”
“这是恩怨,两个对手相互送礼,就像是要开战之前下战书,外面无数人会这般理解。”沈安笑道:“文彦博心思深沉,被为夫报复了一把,他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可他是枢密使啊!”
杨卓雪不解,沈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别按了,然后淡淡的道:“天下人都说为夫是大宋第一名将,枢密院以后要上方略,文彦博必然会来请教为夫,懂吗?某断定他三日之内必来,今日就来,可见他心知肚明,这是来寻求和解。
如若不然,下次枢密院的方略有错,为夫一番话就能让文彦博颜面扫地!”
大宋第一名将!
连枢密使都不敢得罪。
杨卓雪只觉得心神迷醉,不禁就伏在了沈安的肩上,曼声道:“人说嫁人当嫁大丈夫,妾身此生幸运……”
沈安反手搂住她的腰臀,眯眼看着窗外。
“大宋国力蒸蒸日上,以后对外征伐少不了,枢密院要为此谋划,可撇开了为夫,他文彦博可有信心?他半点信心也无。所以他只能暂时低头。”
“能让文彦博这只老狐狸低头,为夫心情极好,只是汴梁许多人要失望了,哈哈哈哈!”
……
“见过文相,我家郎君出门了。”
庄老实很是不卑不亢的行礼。
文彦博微笑道:“这般不巧啊!罢了,回头让他去老夫家中饮酒。”
庄老实点头,“小人一定转告郎君。”
文彦博放下礼物就走了。
陈洛去关门,庄老实提着礼物,唏嘘道:“连文相都要来送礼,咱们家可是不得了了。”
陈洛回身道:“可不是,外面好些人说文彦博会和郎君成为对头,可他却来送了礼,可惜没人开赌,否则某去下一注……二梅……某没赌,某没赌钱。”
就在侧面,曾二梅牵着点点出现了。
“爹爹……”
三岁多的点点长得颇为白嫩,当初脸上的点点早就消散了。她有些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陈洛赶紧迎上去,一把抱起她,笑道:“可是想爹爹了吗?”
点点揪着他的头发,用力的点头,“想了。”
陈洛只觉得心都软了,曾二梅却低声道:“再听到你赌钱,我就去找郎君做主。”
沈安最不喜欢家人赌钱,这个态度人尽皆知。若是被他知道陈洛赌钱,说不得会让杨卓雪把他的工钱都发给曾二梅。
男人没钱腰杆就不硬,所以陈洛堆笑道:“那只是顺口说的……郎君出来了。”
沈安一身便衣出来了,身后是果果,另一边是芋头。
“郎君,文相刚走,您这时候出去不好吧?”庄老实的眼皮子在跳。
前脚才说你不在家,后脚你就从家门口钻出来了,还带着妹妹和儿子出门溜达,你这是在打文彦博的脸呢!
“无事,某就是要让人知道,沈家和文彦博并无关联。”
沈安垂手,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另一边的芋头也是如此。
文彦博去沈家送礼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枚爆竹,炸的一干吃观众外焦里嫩。
“这是低头了?”
吕诲觉着很是好笑,“他文彦博号称端庄君子,温润如玉,可却对沈安低头了?”
司马光在看书,他皱眉看了吕诲一眼,说道:“沈安谋划武人进枢密院,所为何事?”
吕诲一下就明白了,“文彦博这是对谋划战事没把握,所以才对沈安低头了?”
司马光点头,翻了一页书,淡淡的道:“一群人吃饱撑的想看热闹,可沈安早就笃定文彦博会去,所以早早出门,这是何意?就是避嫌,是在告诉官家,他和文彦博没有交情。”
吕诲点头,“这一局看似文彦博利用了沈安,可随后被沈安弄掉了参知政事……”
他突然笑了起来,很是低声的那种笑,身体颤抖,然后笑着叹息道,“枢密使,如今的枢密使和政事堂是对立的,文彦博也算是进了一个火坑,沈安这次把他坑的不轻,怪不得要出门,大概是心虚吧。”
司马光点头,吕诲起身准备出去。
“沈安出门了!”
一个官员进来,眼珠子瞪得老大,“谏院,知杂,沈安出门了。”
“何时?”人没那么无耻吧,所以吕诲觉着沈安应当是才回家又出门了。
“文相才将出了沈家,沈安就带着妹妹和儿子出门了。”
吕诲呆立原地,“某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他真是不要脸……竟然当场撒谎!”
司马光的脸颊颤抖着,“厚颜无耻!”
回到枢密院的文彦博同样是浑身轻颤,然后微笑道:“无碍。”
大家都知道沈安这是在表态,表示自己和文彦博没关系。
可表态的方法千万种啊!
“他偏生就用了最恶心文彦博的那种,可见他对文彦博利用了自己是如何的深恶痛绝,此人……堪称是小心眼。”
这是来自于赵曙的评价,他在喷了茶水之后,呆滞了片刻,随后就令人赏赐了果果一箱子首饰。
这个举动说明官家对沈安的肯定,文彦博就算是被白恶心了。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