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6章 兵临城下
从得到大宋大军越境的消息之后,李日尊就一直处在焦虑之中。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大宋很大,那就是个庞然大物,但大越也不差。
从做太子时开始,李日尊就在东征西讨,他发誓要把大越变成一个庞大的帝国,比如说汉唐那种。
为此他把国号改为大越,只是宋人还是称呼这边为交趾。
他经常自称大越为天朝上国,丝毫没有感到半点不妥当。至于大宋,那是个软弱的国家,只是一头肥羊。
所以他不断派人袭扰大宋,甚至派遣军队出击,一步步的试探大宋的底线和实力。
开始很顺利,他们甚至直接突入大宋的西平州,斩杀宋人的官吏和军士,俘获无数百姓和牛马。
那一次抢的真是爽快啊!
但他更看重宋人对此的反应。
他觉得应当是没反应。
历史上确实是没啥反应,第二年他们又去了,又是‘丰收’的一年。
可历史在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偏差。
沈安横空出世,在西平州,一家伙干掉了他派出的两万精锐,那京观至今还矗立在西平州。
那一下把大越打痛了,他决定蛰伏。
宋人不可能走陆路来进攻,他们惧怕瘴疠,这是李日尊的最大倚仗,否则他真的不敢一直去挑逗那个庞然大物。
可宋人的水军却冒头了,一战让交趾上下痛彻心扉。
不,主要是权贵们。
那一次权贵们装满钱财的大车队被宋人的水军洗劫一空,升龙城内的哭嚎声延续了半个月。
宋人的水军可怕,可水军不能灭国!
于是他安心了。
结果宋人却来了。
他缓缓说道,“宋人此次出动了五六万大军,一路从谅州而来,前锋是名将种谔,领军的不知道是谁,不过前锋就是种谔,领军的想来会更厉害。”
李常杰喝住了陈元荣,马上就察觉到了李日尊的情绪不对,他沉声道:“不过我军以逸待劳,而且各部都能各自作战。”
他回身对群臣说道:“历来大越的对头谁有过好结果?我们会持续作战,我们会在水源地下毒,我们会把路给挖烂,我们会偷袭他们的辎重车队……宋人将会寸步难行,还未见面就死伤惨重,如此,我们还怕什么呢?
某敢断言,宋人越不过天德府!如此我军可以从容集结,随后去增援,到了那时,宋军的粮道不断被袭扰,而从西平州至此粮道漫长,宋人将会面临断粮的威胁。”
李常杰自信的道:“到了那时,就是决战之机!宋人来得……却回不得!哈哈哈哈!”
“是啊!此战我大越有十胜,而宋人有十败。”说这话的是交奸李柏。
此刻他一脸正气,恍惚间竟然有些唐仁的影子。
——要正气凛然,最好满溢出来的的那种。
这是升官之道。
他学会了,并不断应用,如今算是李日尊的心腹之一。
还有什么要学会隔山打牛,从李日尊的身边人下手,滴水穿石……
这些手段沈安信手拈来,让他奉为圭臬。
郡公果然是无所不能啊!
李日尊看着他,问道:“我大越有哪十胜?宋人有哪十败?说来朕听。”
这个……
李柏只是随口说的,这话还是沈安当年在汴梁教授他为官之道时,随口举的一个例子,好像是汉人三国时期的事儿,他全忘记了啊!
可此刻李日尊垂询,他若是答不上来,那就是欺君。
李柏心中纠结,正好外面跑来一人,一脸惊惶的道:“陛下……不好了!”
“何事?”李日尊皱眉,李常杰马上喝道:“淡定!淡定!”
来人跪下嚎哭道:“陛下,天德府被宋人攻陷了!”
“什么?”
李日尊失态起身,旋即又坐了回去,可却呼吸急促。
有人惊呼道:“天德府一丢,升龙城再无屏障,大越危矣!”
“淡定!”李常杰喝住了众人,然后问信使,“怎么丢的天德府?”
信使说道:“宋人的先锋骑兵由种谔统领而来,我军列阵应战,种谔冒进,被我军围住……”
这是必胜之局啊!
一群蠢货,怎么败了?
李日尊想杀人。
“就在此时,宋人的一股骑兵突然在我军的后面出现,一次突袭就击溃了我们……挡不住啊!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挡不住……”
李日尊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
“陛下!”
内侍赶紧过去扶着他,喊道:“弄了热茶来!”
李日尊靠着,鼻息咻咻,“谁?宋人是谁统军?”
信使抬头说道:“是沈安!”
“是他!”李常杰想起了那两万精锐丢在西平州的往事,那次就是沈安和曾公亮统军而来。
李日尊恼火的道:“沈安为何来了大越?”
“陛下,此时说此事并无用处。”李常杰冷静的道:“沈安此人臣琢磨过,其人用兵不守规矩,最喜先守后攻。我军这一路会不断给他们制造麻烦,在水源里下毒,袭扰粮道,他此刻攻破天德府,臣以为已然是强弩之末,军中定然是伤病众多。臣以为,当决战!”
李常杰闭上眼睛,“咱们大越人从不屈服敌人,他们来了,将会发现自己面临着无数敌人,那些百姓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将会草木皆兵!”
赞!
李日尊微笑道:“太保此言甚是,诸卿以为如何?”
李柏笑道:“太保说的臣都心动了,恨不能领军前去讨伐宋人,一败沈安。”
李常杰看着他,“你去也无妨。”
两人最近有些争宠的意思,李常杰这话就是挤兑。
李柏只觉得心跳加速。
卧槽!
若是某能领军前往,是不是该通风报信?
再把大军领到宋人的包围圈里送死……
然后某就算是立下了大功。
大功啊!
李柏心中欢喜,此刻他已经彻底的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恨不能在大越这座破茅屋边上踹一脚,踹倒它,然后向新主人示好。
“那臣……”
他刚想应承,李常杰冷笑道:“你手无缚鸡之力,也能领军?”
果然是个狡猾的啊!
李柏低头,心中冷笑。
“好了。”
敌军就在天德府,若是骑兵来袭,说不得明日就能看到宋人的身影。
统御臣子的手段实际上大同小异,维持平衡就是目的。
李日尊见李柏吃瘪,就问道:“李卿如何看?”
李柏想了想沈安的尿性,觉得那人冷酷异常,既然兵临天德府,若是不打下升龙城,他定然不会罢休。
所以他很自信的道:“臣以为沈安会来升龙城。”
有李常杰的盟友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的那些手段对沈安无用?”
李柏不知道,他只知道沈安比所有人都不要脸。
不要脸的家伙总是能想到对手的所有手段。
所以我信他。
“是!”
他坚定的道:“陛下,臣断定,太保所说的那些手段,对沈安无用。”
“陛下,臣准备去筹集大军了。”
李常杰无视了李柏,这是最致命的羞辱。
李柏微笑,显得很有风度。
李日尊点头,“各自去准备吧。”
他起身去了后面,叫人搜罗奇珍异宝,以及玉玺这些东西。
不管如何,他都得做好逃跑的准备。
“宋人的水军就在边上游弋,他们在等什么?”
李日尊对皇后说道:“他们在等沈安的命令,当沈安兵临升龙城下时,宋人的水军就会出击,到了那时,大越……”
他摇头苦笑。
皇后劝慰道:“对于宋人而言,大越的瘴疠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呢。他们此刻到了天德府,估摸着也是死伤惨重,粮草也差不多了。”
李日尊点头,“若非如此,先前我就准备带着你们南下了。”
“那个沈安很厉害?”皇后扶着他,“臣妾听闻他是宋人那边难得的文武全才,他的题海之术读书人都学了。还有他的石头记,那宝玉和黛玉,让人看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是个才子一流的人物呢!”
“他在西平州屠戮了两万大越勇士,并筑京观,这样的人可不是只知道拿笔的才子,那等才子世间无数,可却毫无用处。”
“京观是什么?”皇后看的史书不多,不,是没好好的看过史书。
李日尊拍打着栏杆,惆怅的道:“汉人杀敌之后,喜欢用敌人的尸骸来堆积成山,随后封土立碑,号称京观,用以震慑敌人。”
“可怕!”皇后面色煞白,“此等人恍如恶魔啊!”
“所以我才要你做好准备。”
李日尊心中郁郁,随即被脚步声打扰了思虑。
“陛下,宋人来了。”
李日尊的面色涨红,一脚踹在栏杆上,骂道:“朕怕了他沈安吗?来,朕便要让他做阶下囚,随后北上反攻!”
他急匆匆的往前去。
“宋人可是死伤惨重吗?”
若是如此,他决定要反攻,让沈安好看。
内侍摇头,“小人不知。”
出了皇宫后,外面报信的军士还在,李日尊问道:“宋军可是死伤惨重吗?”
那军士面色微白,刚想说话,就听外面传来高呼。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恍如排山倒海,直接灌入了升龙城。
“这是……”
这等气势,分明就是士气如虹啊!
那里有什么死伤惨重的样子?
李常杰误我!
陪他出来的皇后退后一步,扶着门框喊道:“是谁在叫喊?”
她回身看着宫中,“谁在叫喊?”
所有人面如死灰。
……
第二更。
第1497章 乌龟
李日尊呼吸急促,他喃喃的道:“这喊声雄浑,宋军分明士气如虹,太保说什么宋军死伤惨重……对了,李柏,叫李柏来。”
李柏急匆匆的来了,看着一脸忧色。
“陛下,臣愿意去探路,若是宋军在后面并无包围,请陛下立刻南下……”
他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
这才是最忠心的一个啊!
“可恨朕却早不听你的劝说,否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李日尊潸然泪下,点头道:“如此去看看。”
李日尊换了便衣,带着妻儿老小,一路跟着李柏的人往后面去。
到了后面,守将见到了便衣的李日尊,不禁心中绝望。
皇帝都要跑了,可见局势不妙。
“开点门。”
李柏在吸鼻子。
他看着有些紧张。
李日尊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就安慰道:“莫要担心,朕大不了就坚守升龙城不出。城中兵精粮足,不怕宋人。”
“是。”
李柏看了他一眼,心想转着活擒交趾皇帝的念头。
若是成功,某就是大功臣!
他热血沸腾,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城门打开,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陛下,无人!”
宋军刚到,还需要时间来完成合围。
李日尊心中一喜,就跟着出了城门。
他们刚走出十余步,城头就有人喊道:“宋军来了!”
李日尊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你还想跑?
李柏回身就是一扑。
可正在此时,一个侍卫却抢先了一步,他冲过来一把抱住李日尊,“大越皇帝在此!”
这是要投敌啊!
卧槽!
恰好李柏扑过来,一下就扑住了这个侍卫。
城门那里跑出来十余名将士,大喊大叫的。
这事儿不成了。
李柏恶向胆边生,毫不犹豫的抱着侍卫的脑袋往边上用力掰扯。
“啊!”
没有谁的脑袋能经受这种摧残,军士松手,李日尊趁机得以逃脱。
那些军士把他围住,李日尊回头见李柏和那个侍卫在纠缠,就喊道:“救他!救他!”
连侍卫都背叛了他,可见局势的险峻。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柏却依旧忠心耿耿,让李日尊心中感动之极。
这样的臣子怎么能丢弃?
李柏被抢了进去。
他躺在门洞里喘息着,欲哭无泪。
某想趁机降宋啊!
可那该死的侍卫竟然抢先动手了,让某功亏一篑,不亦悲乎!
随后李日尊面色严峻的出现在了长街之上,顺着中间的大道去前方。
“万岁!”
他甚至还弄来了一把长刀,顿时引得街上的军民欢声雷动。
他走到哪都带着李柏,俨然就是第一心腹。
当他登上城头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无边无沿的宋军在升龙城外列阵,后面能看到有人在打造攻城器械。
“宋军约有四五万人。”
李常杰很冷静的汇报了情况,“领军的就是沈安,他在前面。”
李日尊问道:“太保不是说他来不了吗?”
李常杰看了他一眼,说道:“臣也不知沈安为何能率军平安到达这里……臣,有罪!”
他跪了下去。
因为他分析错误,让李日尊被堵在了升龙城里,这个罪责大了去。若非是沈安兵临城下,李日尊会让他吃不来兜着走。
李日尊面色平静的道:“无事,太保起来吧。”
……
沈安正在观察着城头的情况。
“李日尊来了。”
他微笑道:“他没跑掉就是好事,传令各军歇息,明日攻城。”
随即宋军开始扎营。
炊烟升起,将士们在边上守着,沈安带着将领们去各处巡查。
“弟兄们吃的怎么样?”
沈安揭开锅,见里面有肉,不禁就满意的道:“有肉尽管下,让兄弟们吃饱,吃好。”
做饭的军士叉手而立,“郡公,军中的规矩,要省着些呢!”
附近的将士都站了起来,沈安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可无人听从。
“无需太省。”沈安拿起勺子搅和了几下,见下面有野菜,就更满意了。
那做饭的军士眼睛发亮,恨不能沈安能现场传授他做饭的诀窍,但显然沈安并没有这个心思。
“郡公,要留着好东西等大战时用。”
管辎重的将领来了,沈安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军的存粮还有多少?”
将领欲言又止,有人低声道:“郡公,军中的存粮是机密。”
这等事也就是将领们才能知悉,军士们知道了容易出事。比如说他们得知存粮不多时,下去就会议论,从而导致军心涣散。
沈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
将领忍住了摸袖口里的册子的**,说道:“我军还剩五日粮。”
“不错。”沈安满意的道:“若是你还得翻看册子才知道存粮多少,那就是渎职!”
可军士们知道了存粮不多,就怕胡思乱想啊!
见他们面带忧色,沈安不满的道:“辎重就那么多,肉眼就能判断数量,能瞒住谁?与其遮遮掩掩的让兄弟们猜疑,不如坦荡说出来。”
诸将一想也是,就拱手认错。
“你等自便吧。”
沈安喜欢看这种处处篝火的场景,觉得很热闹。
他准备寻摸一个手艺最好的地方蹭饭,而将领们各自有专人做饭,自然不担心这个。
“好险呐!”
那个管辎重的将领苦笑道:“差点被郡公被揪住了错。”
种谔却觉得好险的不是这个,“五日存粮,郡公该派人出去搜罗粮草才是。”
众人看着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所谓搜罗粮草,就是抢!
升龙城是交趾的中心,周围富庶,只需抢一把,保证发财。
另一个将领说道:“若是五日攻不下升龙城……”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都觉得心中发冷。
这便是此刻的现状。
从有战争记录以来,补给在许多时候都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
看三国经常能看到劫粮道,什么叫做粮道,就是辎重补给线。
袭击你的辎重,断掉你的粮道,你前面再有百万大军也是白搭。
军中无粮,崩溃就在顷刻之间。
“五日!”
种谔看着坚固的升龙城,沉声道:“用火药炸。”
“城门怕是被堵住了。”
“肯定的,此刻城门后面多半全是砂石,就算是炸开了也无用。”
但凡要死守的地方都会如此,不给你可乘之机。
“炸塌城墙呢?”
众人拿起望远镜在观察。
“特么的!这城墙怕是加厚了吧?看着就像是乌龟。”
“对,好厚的城墙,这是疯了?”
“蕞尔小国,竟然把都城建的这般坚固?某怎么觉着这城墙比汴梁的还厚呢?”
有人骂道:“李日尊自称帝王,可却胆小如此,呸!”
这事儿还真是怪不到李日尊,罪魁祸首是常建仁。
上次水军夜袭升龙城,那时候的升龙城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土城,结果被常建仁一家伙炸塌了城墙,并冲杀上去。
他站在城头嘶吼的模样被交趾人视为厉鬼。
而后李日尊痛定思痛,征伐了许多民夫,把升龙城加固加厚。
“玛德!这么厚实的城怎么打?”
“炸开怕是不好炸了,某估摸着得炸十余次,那得死多少人?”
这种厚实的城墙必须要多次爆破才行。
可这一路会死多少人?
有防备的交趾人会让城下堆满宋军的尸骸。
“死就死了。”
种谔的眼中从未有人命这回事,只有胜负。
一个将领苦笑道:“郡公怕是不会同意。”
种谔说道:“郡公用兵如神,就是心慈手软了些,某去劝劝。”
他一路去找到了沈安,沈安正和十余个军士聊天打屁,边上一大锅香喷喷的大杂烩。
“郡公。”
种谔走过来,沈安起身问道:“何事?”
“某看过城墙,怕是只能炸开。”种谔低声道:“死伤……自古沙场征战,死伤难免。若是只顾着死伤,到时粮草不济,我军怕是会崩溃……孰轻孰重,还请郡公决断。”
“这个?”沈安笑了笑,“安心,某有办法。”
“郡公!”种谔严肃的道:“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是郡公同意,某愿意带着人去炸城墙!”
种谔有这个胆子?
沈安看着他,说道:“若是现在呢?”
种家在后来成为了大宋中流砥柱般的将门,种世衡更是一度成为大宋的希望,只是最后都随着斜阳一起坠落,整个北方,只留下了折家在苦苦支撑。
“下官遵命!”
种谔的眼中多了煞气,显然是当真了。
沈安伸手,种谔身体一僵,但还是没躲避,任由沈安拍着自己的肩膀。
“不怕死?”沈安笑着问道。
“怕。”种谔沉声道:“但既然做了武人,就该有战死沙场的觉悟。种家旁的没有,热血却不差!”
“好!”沈安看着缓缓西斜的太阳,心情大好。
种谔知道自己被沈安戏弄了一把,他皱眉道:“敢问郡公,某一直觉着郡公对种家有偏见,为何?”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沈安对他就带着偏见,这让种谔很是不解。
“一是折家。”沈安不屑于说假话,“某和遵道情同兄弟,自然要偏向折家。”
种谔苦笑道:“是,换了某也是如此。”
帮亲不帮理,在此刻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无人能置喙。
“其二……”
第二波斥候出发了,冲着这边遥遥拱手。
沈安挥手,微笑道:“其二,种家的做派某不喜。”
他回身看着种谔,“既然是武人,那就该有武人的做派。当今文武对立,种家却自诩儒将,站在了文武中间,实则已经靠向了文人的那一边,这是何意?”
“种家的老祖乃是大儒。”时至今日,种谔依旧以种放的大儒身份为荣。
“此一时,彼一时。”沈安皱眉道:“种家处处都摆着儒将的架子,行事也是如此,却不是纯正的武人。”
武人就该纯正,想去掺杂政治,想和文官们厮混在一起,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种谔辩解道:“诗词文章……”
“那些对武人而言就是狗屁!”
沈安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大宋需要每个人尽忠职守,而武人的职责是什么?杀敌报国,为国戍边,为国拓疆!而不是和一群文人听着歌,看着舞蹈,喝着美酒,吟诗作词!”
种谔低头,“此事种家自然会仔细思量。”
每个人做事的方式都不同,沈安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了些。
“这只是某的一番牢骚,你听听也就罢了。”
种谔突然问道:“郡公突然提及此事,可是有所教某?”
“你倒是聪明!”
……
第三更,还有啊!
第1498章 刀光如墙
升龙城的城头戒备森严,而城外的宋军却很是放松的在吃饭。
沈安和种谔在缓缓而行。
“知道新政吗?”
“知道。”
“新政不只是民生,不只是文事。”沈安淡淡的道:“新政以后对军队的革新将会持续不断,反对的人不会少……人上一百,各型各色,一片反对的声音中,种家站在何处?”
电光火石间,种谔的脊背上全是冷汗。
“郡公的意思是说……到了那时,和文官走得颇近的种家会被官家……”
“你说呢?”沈安冷冷的道:“军令一下,武人唯有服从。可那些人会甘心吗?不会,而种家就是他们眼中的棋子。到时候每日有人在你的耳旁嘀咕新政的问题,你会如何?”
他止步,觉得这番话应当是够了,“但凡种家站在了新政的对面……”
他挥手,然后大步离去。
李宝玖紧紧跟在沈安的身后,如影随形。
种谔呆立原地。
良久,他冲着沈安的背影拱手,大声的道:“多谢郡公指点!”
治平年的新政比之王安石后来的新政看似缓慢了许多,但触及的深度却有过之而不及。
目前是温水煮青蛙,但从免役钱开始,实际上在朝野已经形成了两派,也就是党争。
党争残酷,种家若是被人哄骗发声,就算当时赵曙不发作,可按照他的病情来看,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
沈安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微微颔首。
西军内部有不少悍将,上次征伐西夏时,更是涌现了不少新人。
大宋不乏人才,但种家这种,能保住也是好事,
多一份力量,大宋就多一分可能啊!
前方的军士端着大碗喊道:“郡公,好了。”
“你们吃你们吃,锅底的留给某!”
沈安很是和气,可锅底的才是美味啊!
一锅大杂烩,留在最后的味道最浓郁,好货最多。
炊烟渐渐消散,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
第二日,宋军开始攻城。
可这个攻城却有些没精打采的。
“放!”
几架投石机砸出了十多枚火油弹,火油弹飞进城中,引发了火头,旋即就被沙土灭了。
“宋军的攻势太简单!”
李常杰站在城头上,皱眉道:“沈安号称名将,为何不倾力攻打?他在等什么?”
边上的众将在思索,李日尊亲临城头,闻言说道:“宋军远来,怕是补给不济。”
李柏微笑道:“陛下英明,宋军的补给艰难,那些火器稀少,他怎么打?蚁附攻城?若是如此,那正中咱们的下怀,升龙城下将成为宋军的坟场!”
李常杰点头,“若是如此,咱们只需坚守,宋人从广南西路补给不易,一路上还得遭遇偷袭,臣敢断言,他们军中的粮草不多了。”
“哈哈哈哈!”
城头一阵大笑。
远处,沈安和众将正在商议。
“郡公,下官请命。”
一个将领拱手,坚定的道:“炸不开升龙城,下官就不回来了。”
“无需如此。”沈安只是不许。
“可军中存粮不多了。”
这才是大家焦急的原因。
“破釜沉舟如何?”
沈安的话让大家心中一凛。
当年的项羽在面对优势敌人时,直接把退路全部断了,背水一战,大胜。
这就是精神激励法。
可这等法子用的好还行,用差了……
没粮食的军队马上就会崩溃啊!
“安心!”沈安起身道:“三日内定然破城!”
升龙城中有许多粮草,一旦破城,自然不愁吃喝。
可怎么破城?
不肯牺牲怎么破城?
沈安在看着地图。
“昨日某就派了斥候去寻水军,令水军即刻登陆,截断对手的援军。”
这对攻城无济于事。
沈安抬头,微笑道:“三日后,某与你等在城中饮酒。”
……
“郡公有令,水军上岸,截断南面的敌军援兵!
“郡公到了?”
秦臻欢喜不已。
斥候在马背上拱手道:“郡公领军已到升龙城。”
“好快!”
常建仁算了一下,“算上赶路的日子,郡公在路上竟然就多耗费了两日,这一路无人能敌啊!”
秦臻跳上岸去,问道:“战况如何?”
“前锋一战下谅州,郡公在天德府大破敌军,随即兵临升龙城。”
简单的几句话里,却隐藏着无数算计。
“领命!”
斥候远去,秦臻回身喊道:“通传下去,郡公领军到了升龙城!”
“万胜!”
欢呼声中,水军开始登岸。
“某以为还得在船上待个十天半月的,谁曾想竟然这般顺利。”
“一战下谅州,再战下天德府,郡公连辽人都不怕,交趾人算个屁!”
士气可用啊!
秦臻随即派出了斥候,然后全军出发。
到了午后,秦臻刚想令全军歇息用饭,斥候就回来了。
“军主,敌军来袭!”
“多少人?”
斥候的身上有血迹,看来是和敌军的斥候厮杀了一番。
“有六千余人。”
秦臻回头,“某有一万余人!”
“哈哈哈哈!”
“出击!”
两军在一个时辰后遭遇了。
“杀!”
没有摆什么阵势,帝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交趾来。
两军没有观察,直接就绞杀在了一起。
常建仁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阵仗,他带着一队悍卒冲杀在最前方,那些交趾人高呼着排骨宋将,蜂拥而来。
斩杀敌将,李日尊会亲自接见你,高官厚禄在等着你,美酒美人在等着你。
为了保命,李日尊给各路援军许诺,就差把皇位丢出来做报酬了。
可他们遇到的却是常建仁。
一路冲杀,当敌将面色大变想跑路时,常建仁已经狞笑着追了上来。
依旧是快刀。
快若闪电!
一刀枭首!
“万胜!”
当看到常建仁提着敌将的人头时,宋军士气大振,高呼着万胜,开始了追击。
“果然是猛将啊!”
秦臻砍杀的手臂都酸了,他不禁叹道:“建仁这般骁勇,某不及也!”
宋军在追杀着,那些交趾人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三里地!”
秦臻准备见好就收。
“敌军返身杀回来了。”
前方有人在大喊。
秦臻举起望远镜看去。
卧槽!
就在远方,一眼看不到边的援军来了。
尼玛!
这事儿……不对啊!
“建仁!”
秦臻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敌军最少有四五万人。
“结阵!结阵!”
秦臻在嘶吼着,回身喊道:“弓弩准备,火器准备,今日……今日老子怕是要拼命了。”
宋军迅速结阵,各种远程打击兵器在准备之中。
交趾人停住了。
一群将领在争执。
“当前的宋军能击败,可击败了他们之后,升龙城外还有那个沈安!”
“沈安又如何?咱们五万大军,加上升龙城内的大军,只要他敢和咱们厮杀,城中的大军就会趁机出击,前后一夹……”
“夹死他!”
“对!”
“诸位,陛下可是说了,此战击败宋军之后,他会按照来援的顺序封赏呐!”
众人的眼中都在闪光。
“平日里无事,大家只能按部就班的等着升官,如今大好时机就在眼前……”
为首的交趾将领拔出长刀,嘶吼道:“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此战军功按三倍算……杀啊!”
伴随着这声怒吼,交趾人疯狂涌来。
“军主,敌军倾巢出动了。”
秦臻看到了。
这是孤注一掷,不给宋军应对的机会。
来吧,咱们一把梭了。
把什么火器都扔出来,弩箭都弄出来,等绞杀在一起时,某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这就是拼命的架势!
狠人怕不要命的人!
“弩箭……放!”
黑云升空,落下时制造了一片无人区。
可旋即那片空白地方就被填满了。
交趾人被重赏刺激的亡命冲击。
阵列前,王却拉下面甲,沉声道:“兄弟们,今日……有我无敌!”
敌军人数太多,此战将会非常血腥。
面甲全数拉下,顿时宋军的前方就出现了一排排钢铁巨人。
敌军越跑越快。
弩箭不断升空,但对庞大的敌军而言无济于事。
“准备……”
王却举刀喊道:“刀斧手……举刀!”
刀斧林立!
“虎!”
刀光闪过,冲过来的交趾人变成了无数块,鲜血漫天喷射。
敌军猬集而来,各种兵器疯狂的劈砍捅刺。
“啊……”
一个刀斧手的腰间被长枪捅穿了甲衣,他单手握着枪柄,奋力一拔。
鲜血随即喷涌出来。
这是致命伤!
有人说为何要拔,若是不拔出长枪,敌军只需抢夺枪柄就是了,然后一戳。
那个刀斧手旋即就被敌军淹没了。
“长枪!”
秦臻面色铁青的喊道:“长枪上前。”
这是刀斧手们第一次面临如此强度的攻击,堪称是人海战术。
长枪手们列队上前。
“闪开!”
刀斧手们后退。
“捅刺!”
长枪密集捅刺,前方的交趾人大惊失色,身体各种古怪的扭曲,想避开刺来的长枪。
王却用力的喘息了几下,喊道:“兄弟们,怕了吗?”
交趾人矮小,他们会在同袍的身后突然跃起劈砍,或是捅刺,让人防不胜防。
刀斧手们有些措手不及,这便是遭遇战。
可做了刀斧手,就没有怕死的。
刀斧手就是敢死队!
“不怕!”
王却笑了起来,举起了自己的大刀。
“军主,刀斧手请命!”
中军的秦臻看到了,他本想让刀斧手们喘息片刻,可敌军规模太大,他不得不丢弃慈悲心。
“长枪手退后。”
“长枪手退后!”
命令被传达。
长枪手们有序退后,刀斧手们举刀。
“刀斧手……”
敌军多的让人头皮发麻,那怪叫声更是一种袭扰的武器,让人心烦意乱。
“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齐齐劈砍下去。
鲜血弥漫。
“进!”
随着王却的命令,刀斧手们不管身前是刀枪还是斧钺,都齐齐上前一步。
“虎!”
刀光闪过,敌军的冲势为之一滞。
刀光闪烁,如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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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9章 斩将夺旗
敌军前赴后继的在冲击着宋军的防线,哪怕死伤惨重也从不猥琐,那些尖利的叫声一直在,就像是兽类在咆哮。
刀斧手们在奋力砍杀着,不时有人倒下,就像是倒下了一座山。
“准备!”
常建仁知道自己不能再歇息了。
他身后的一群军士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些军士都是军中的悍卒,跟着常建仁冲杀在前,堪称是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呢?
常建仁的眼中依旧是没有任何情绪。
立功早已成为他从军的唯一念想,也是他人生的终极目标。
“军主!”
秦臻回头,微笑道:“你留下!”
他一边整理甲衣,一边说道:“每次都是你率军冲杀,某这个军主作壁上观,时日久了,某竟然忘记了怎么厮杀,这怎么得了?”
“跟某来!”
常建仁不啰嗦,只是带着人往前走。
“建仁!”
竟然不听将令!
秦臻面色一黑,刚想喝骂,常建仁却回头道:“某这条命在进了水军时就丢了。”
他越走越快。
五百人!
他就带着这五百人走到了刀斧手的后面。
前方的敌军在疯狂冲杀,刀斧手们拼死砍杀,可他们的人数太少,无法完全挡住敌军的正面突击。
一股股的敌军从缝隙里冲杀进来,然后被弩箭和长枪手们戳死。
但敌军突入的越来越多……
他们甚至从侧翼开始对刀斧手们发动了偷袭。
几个刀斧手猝不及防倒下,突破口扩大了。
“长枪手!”
前面的将领只能呼叫长枪手来堵窟窿。
可长枪手却意外的没来。
军令如山啊!
将领怒而回头,就看到了常建仁和那五百悍卒。
“解衣!”
甲衣脱掉。
就像是仪式。
“拔刀!”
呛啷!
五百把长刀出鞘!
常建仁的脑海里出现了在翰林院被羞辱的那一幕幕……
某要弄死任守忠!
这是他终生的执念!
为此他可以去慷慨赴死!
前方五万敌军!
他只有五百悍卒!
如何?
他奋力拍打着胸肋,高呼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坚定的声音。
长刀前指,义无反顾!
“杀敌!”
一个敌军趁着弩箭间隙的机会冲了进来,他狞笑着举刀,准备从薄弱的后部给刀斧手一下狠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双发红的眼睛,以及快如闪电的长刀。
人头落地,常建仁冲出了缺口。
五百人就这么冲进了五万敌军中去。
“杀!”
常建仁没有任何畏惧的想法,他只知道挥刀。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梦到了冷笑着的任守忠,以及那些袖手的同僚。而最让他心痛的就是畏惧的妻儿。
他们惧怕常家会因此而倾覆。
一个小小的画师,得罪了宫中的大人物,对方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常建仁赶到某个穷乡僻壤去。
这个年头去那种地方就相当于去冒险。
那一段时日他一家子都在恐惧之中。
他想了许多办法,最后想到了相对独立的军队。
只要进了军中,任守忠的手再长也拿他没办法。
于是他去了。
现在一家子安全了,可憋屈呢?
仇人还在呢,还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
他的眼睛红的就像是炉火,和前方喷溅的鲜血融在了一起。
“军侯危险了!”
中军在观察的军士喊道:“敌军在围杀他!”
秦臻木然。
从常建仁带着五百人出击后,他就当他们是死人了。
这是一次突击,是为了打乱敌军的攻势,给主力赢得喘息之机。
若是秦臻出击,他会猛烈而短促,一击即退。
可常建仁却和疯子似的,直接冲着敌军的主将冲杀而去。
这个疯子!
秦臻眨了一下眼睛,说道:“准备火器。”
只要敌军的攻势被延缓,他就能用火器突击一把。
“军侯杀出来了!”
瞭望的军士在嘶喊着,兴奋欲狂,“军侯一刀就剁了那个最嘚瑟的交趾人,哦……他拎着人头……”
“万胜!”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敌军中间传来。
“万胜!”
“军侯杀进去了!”
“军侯斩杀了一名敌将!”
无畏的常建仁激发了将士们的勇气,王却喊道:“刀斧手……”
“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再进一步,敌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弩箭!弩箭!”
刀斧手们的这一步至关重要,后面的弩阵再度发射,而一排排军士拎着火药罐来了。
“点火!”
“扔出去!”
火药罐越过中间线飞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中,刀斧手们趁机发动了反击。
敌军步步后退,直至被中间的敌军挡住。
双方绞杀在一起,尸骸渐渐堆积起来,敌我双方的鲜血流淌在一起,渐渐的汇集起来,就像是一条条小溪……
常建仁依旧在厮杀。
他一人突前,就像是一枚箭头。
那五百悍卒此刻只剩下了四百余人。
“杀!”
常建仁一刀剁了前方的敌人,喊道:“某要斩杀敌将!”
这是树立目标!
此刻没有目标的话,那些悍卒的士气会被慢慢的磨去。
斩杀敌将?
敌将在前方三百多步开外啊!
他们压根就没多看这边一眼。
四百余人,强弩之末罢了,何必理会。
“宋军在奋力反击!”
陈耳看了一眼,说道:“压下去!”
在这里遭遇宋人的水军,这就是上天掉馒头啊!
“宋人的水军登岸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奉命拦截咱们。”陈耳见宋军被压制住了,不禁欢喜的道:“击溃了他们,随后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去烧毁宋人的战船。
失去了战船,宋人哪来的补给?
从这里到广南西路何其远,宋人补给不便,只要城中坚守数日,宋军军中缺粮,定然会败退。
随后咱们一路追击至升龙城,和城中的大军成犄角之势。到了那时,宋军进退两难,大胜就在眼前。”
“那排骨宋将还没死!”
有人在惊呼。
陈耳皱眉,“不必担心升龙城的防御,宋人的水军上次炸塌了城墙之后,陛下就令下重新加厚修整过了,宋人要想攻破,那就拿人命来填吧,传我的军令,斩杀宋将者,赏钱千贯!”
“排骨宋将杀出来了!”
那个声音依旧在不断响起。
陈耳看了一眼,就见常建仁率领幸存的两百余悍卒已经冲杀了过来,距离百步不到了。
“负隅顽抗!”
陈耳淡淡的道:“绞杀他!”
麾下有悍将带着百余精锐冲了过去。
只是一个照面,所谓的悍将就在常建仁的长刀之下变成了尸骸。
“果然厉害!”
陈耳淡淡的道:“准备竹竿,斩杀排骨宋将后,悬首示众!”
这是打击敌军士气的手法,和宋军斩杀敌将后要高呼万胜异曲同工。
“沈安被宋人赞为狄青后的第一名将,某本以为其人有何本事,可如今看来却不然。”
陈耳能统帅大军来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他的分析让众人不禁侧耳倾听。
见到众将的动作后,陈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若某是他,就会在此刻派出骑兵来增援水军,至于升龙城,盯着就是了。”
有将领笑道:“那沈安大概以为靠着水军就能挡住我军的增援,太过自大了,如今也算是自食其果!”
众人一阵大笑。
“排骨宋将又杀出来了。”
陈耳面色发黑,踮脚看去。
他派出的精锐此刻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十余人被一人追砍,竟然无人敢回头。
那追砍的宋军赤果着上半身,全身浴血,看着凶悍异常。
他追上溃兵就砍杀,那长刀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宋将来了!”
一声尖叫后,有人竟然往边上逃。
“站住!”
陈耳怒道:“不许退!”
在冷兵器时代,临战如何指挥是个大问题。
击鼓为号,这个不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便是以鼓为号。
还有什么鸣金收兵。
以及牛角号。
其中牛角号以声音传播远,不易被混淆而著称。
但这些都容易出现偏差,最稳妥的就是旗号。
中军有大旗,大旗按照事先的约定摇动,代表着某种意思。
而各军见到旗号后,马上就摇旗回应,表示收到。
这就是摇旗和应旗,军令就传达下去了。
而大旗是跟着主将移动,一旦大旗后退,或是大旗倒下,全军就像是无头之蛇,不战而败。
所以主将和大旗都不可轻动。
陈耳知道自己只要一动,对面的宋军就敢说自己被那个排骨宋将给斩杀了。
“杀了他!”
他拔出长刀在嘶喊着。
剩下的一队军士扑了过去,此刻前方的交趾人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妥,他们在飞奔赶来。
那队军士只拦截了片刻,那个红色的身影再度出现时,双方再无阻碍。
五百悍卒,让最安全的大后方变成了杀戮之地!
那双红色的眸子里全是疯狂之意。
“跟着某,斩杀敌将!”
“杀了他!杀了他!”
陈耳面色苍白的呼喊着。
只是一刀,扑上去的交趾人就转圈倒下。
交趾人倾巢出动,陈耳压根就没想过留什么预备队,准备一战了结了对手。
所以当常建仁拖着长刀疾步跑来时,他傻眼了。
他想跑,但只要他一跑,常建仁绝对会一刀把旗手给剁了。
大旗一倒,占据优势的局面顷刻就会逆转。
在以后,金人崛起时,以少胜多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钻心战术。
直接往辽军主将的方向杀去,别管什么谋略,只管杀。
只要敌将溃逃,敌军就会溃逃,随后就是一场追逐战。
金人就是靠着这么一套不讲理的战术发达起来的。
而今常建仁提前把他们的这个战术用了出来,对象却是交趾人。
鲜血浸泡着身体,在各处汇聚,一缕缕的往下流淌。
常建仁很累,他甚至需要拖着长刀来节省体力。
当跑到陈耳的身前时,他想跳起来,却发现双脚发软。
陈耳一刀迎面砍来,常建仁举刀格挡。
铛!
常建仁连退几步,陈耳狞笑道:“某杀了你!”
力竭的常建仁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陈耳连续挥刀,常建仁步步后退,而其他人拦住了冲杀过来的宋人。
常建仁连退十余步,只觉得身体里又多了一缕力量。
他奋力举起长刀,就如同无数次练习时的那样,挥动……
这一刀快的陈耳都没反应过来,他甚至还准备跃起挥刀,这样能逼迫力竭的常建仁弃刀,随后斩杀他。
直至被枭首时,他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即将斩杀排骨宋将的兴奋。
常建仁跪地喘息,然后一手拎着人头,一边追杀过去。
旗手扛着大旗在跑。
常建仁挥刀,旗手扑倒。
大旗随之倒地。
战场有一瞬的寂静。
“军侯……军侯斩杀敌将,军侯夺旗……军侯斩将夺旗!”
宋军瞭望手的声音在打颤,他觉得望远镜里看到那些将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浑身被鲜血染红的常建仁缓缓回身,然后疯狂的举起人头,奋力摇动……
“万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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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0章 一战破敌胆,忠心耿耿的李柏
王却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只是靠着一股子血勇在支撑着。
每一次挥刀,他都觉得胳膊再也无法举起来了,但下一次依旧能坚持住。
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他从军多年,也算是身经百战,可从未遭遇过今日这等阵仗。
交趾人不缺乏勇气!
他们前赴后继的冲杀着,刀斧手们的动作稍微慢一些,就会被他们扑在身上。
一个披甲大汉的身上挂着两个交趾人,他们伸手去抠他的眼睛,去捏他的咽喉。
这样的场景看着格外的诡异和凶残。
“啊……”
惨叫声随即被欢呼声压住了。
无数将士瞩目。
“万胜!”
“军侯斩将夺旗!”
无数欢呼声传来,秦臻激动的道:“特么的!特么的!建仁……他竟然做到了,那个疯子……”
五百人主动出击,这是羊入虎口,连秦臻都觉得今日再也见不到那位画师搭档了。
可现在那头羊却一嘴咬死了狼。
“出击!出击!”
欢喜之下的秦臻压根就不用考虑,就毫不犹豫的喊道:“全军出击!都特么的冲!冲出去,砍杀他们!”
“军主有令,全军出击!”
旗号摇动,各部应旗。
宋军发狂了。
筋疲力尽的刀斧手们奋力劈砍,随后长枪手就超越了他们,用连续捅刺打开了一条路。
交趾人在回头。
大旗不见了。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没有大旗就相当于是失去了指挥。
乱了!
有人开始奔逃。
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想鼓舞士气。
可四万余人啊!
那喊声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大海之中,压根就起不了什么波澜。
溃逃开始了。
秦臻挣脱了麾下的缠抱,冲杀到了最前面。
“跑啊!”
败了!
当那群将领被一锅端了之后,这场战斗就再无悬念。
“建仁!”
秦臻在高喊着。
他们奋力追杀,不断有交趾人跪地请降。
前方的溃兵突然像是遇到了礁石的海水,猛地往两边分开。
当溃兵散去后,秦臻看到了常建仁。
他就这么杵刀而立,身后幸存的百余悍卒也是如此。
他们太累了。
若是不杵着长刀,怕是会瘫坐在地上。
但交趾人却避之如蛇蝎。
一个摔倒的交趾人爬了起来,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前方就是常建仁。
交趾人在奔跑中抬头,看着那双发红的眼睛,突然就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冲着常建仁叩首,恍如拜见神灵。
无数交趾人从这里跑过,却无人敢直面常建仁。
五百人对五万人,斩将夺旗。
常建仁一战击破敌胆!
所有人在路过这里时,都会冲着常建仁和那群悍卒捶打着胸膛。
噗!
噗噗噗!
……
升龙城。
“让他们稳住,援军就在路上。”
既然走不了了,李日尊也不准备屈膝,那就和宋人周旋吧。
只是城中人心惶惶,需要安抚。
“陈耳是名将!”
他在皇宫前严肃的道:“朕信他。”
而另一位大越名将李常杰也为这话在背书,“陈耳统军北上,宋军若是迎敌,那么城中大军出击,前后夹击之下,宋军不败何为?”
那些军民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李日尊含笑点头,然后进了宫中。
从头到尾,没有人提及大宋水军。
而在城外,有人也提出了疑问。
“郡公,水军那点人怕是挡不住吧?”
水军本来只带了数千步卒,后来在福州又会和了一部分,共计万余人南下。
可万余人在这种大战里无法独当一面。
沈安淡淡的道:“某相信秦臻和常建仁。”
有人说道:“郡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没有万一!”
沈安挥手赶走了诸将,然后放松的坐了下去。
种谔悄然进来,“郡公,若是出了意外……”
他不知道沈安为何不肯派兵去支援水军,但他能感受到沈安的一丝焦虑。
“没有意外!”
沈安的态度很强硬。
他在等待一个消息。
在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前,他不能妄动。
等种谔走了之后,他问道:“确定他们进了升龙城?”
黄春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是,大军从西平州出发前,那些兄弟就潜入了交趾,在敌军尚未警觉时进了升龙城。”
“好!”
沈安突然失笑道:“一群人总说什么兵法,却不知用间的要紧。李日尊大概以为某束手无策了,哈哈哈哈!”
他一拍桌子,“某说过三日内进城喝酒,那就只能早,不能晚!”
……
李柏很累。
李日尊今日喜怒无常,已经仗责了十余人,打死了其中的五人。
这是心中没底的表现。
此刻他和一群文武官员陪同李日尊在巡城。
街上戒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出门,否则斩杀无罪。
往日繁华的地段,如今只有一队队的军士在巡逻。
“城中有军队,可朕却始终不放心!”
帝王的猜疑是本能。
官员们默然,只有李柏心中狂喜。
“陛下,臣愿意出家人来戍守。”他努力想了想什么是正气凛然,然后竭力装着,“若是城破,臣就带着他们殉国!”
李日尊回头,微微点头,“李卿……朕记着了。”
他真的感动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大家都沉默是金,只有李柏毫无保留。
“臣家中颇有些钱财,臣愿意全数捐献出来。”
李柏落泪了,“臣在出使大宋时,曾经私下携带货物归国贩卖,陛下您定然知晓,可并未惩罚臣,陛下这般厚恩,臣唯有以死相报!”
呃!
李日尊呆了一下。
李柏走私大宋货物?
这个朕真的不知道啊!
可他竟然以为朕知道,还主动坦白。
真是……蠢,不,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李日尊微微颔首,淡淡的道:“你好歹是宗亲,朕便给了你机会。”
“多谢陛下。”
李柏跪了。
近乎于五体投地那种。
李日尊满意的道:“李卿捐献家产,主动上城戍守,战后朕自有处置。”
这是要封赏的意思。
哪怕宋人的大军就在城外,官员们依旧羡慕不已。
“臣马上就回家清点家产,随后带人去城头!”
李柏随后就回到家中,吩咐人把家里的钱财全部收拢。
他的妻子以为他疯了,于是来阻拦,被他一脚踹倒。
随后他去了后面的一间房屋。
屋子里乌漆嘛黑的,他站在外面低声道:“某来了。”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如何了?”
屋里有两个精壮男子,正是乡兵。
“某按照你们的主意,说是捐献家产,并自请守城,陛下……不,李日尊同意了。”
“好!大事定矣!”
李柏心痛的道:“只是那些家产……”
“郡公乃是大宋最有钱之人,等大军破城后,还会少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
“准备吧,晚上给信号。”
李柏捐献家产了!
升龙城中流传着李柏忠心耿耿的故事,而他本人此刻却带着百余家人上了城头。
所谓家人就是家丁,这些家丁都是被李柏喂饱了的,此刻眼睛发红,就等着谋取富贵。
宋军最近的攻城动作很小,他们显然并未携带太多的火器,所以连投石机都懒得大量打造。
就在下午,宋军开始在周边搜刮粮食。
这是一个信号,说明宋军缺粮了。
城中人人欢喜,就等着宋军粮尽退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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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1章 登城,土飞机
因为宋军围城,所以城中的粮食开始限量供给。据闻连宫中的贵人们都只吃两顿饭,李日尊连心爱的羊肉都不吃了,该吃猪肉。
于是城中士气大振,只是宫中的炊烟中,羊膻味时隐时现……
守城的将士自然能吃饱,可却谈不上吃好。但在这等关头,没人在意这个。
等到了下午时,李柏的家人开始往城头送饭。
“连饭菜都是自家送来,这忠心……”
现在若是问升龙城中谁最忠心,九成九的人会选择李柏。
所以当他把饭菜分给了周围的将士时,人人感激。
好人呐!
好人李柏很紧张。
因为李日尊突然出现了。
大伙儿饭都来不及吃,纷纷起身行礼。
“吃你们的,吃你们的。”
夕阳下,李日尊看着很是威严。
大佬说让你们赶紧吃,可这时候谁敢吃?
就如同后世的一个说法:公司大佬生病,去送礼的有谁他大多不记得,但没去送礼的却牢记在心。
把场景置换到此刻:不吃的李日尊大抵记不住,但吃了的他却不会忘。
他含笑说道:“按照脚程,陈耳带着援军后日可到,所以再坚守两日,这两日你等要警觉些,若是有立功的,朕不吝赏赐。”
众人一阵欢呼,李日尊走到了城头,远远看着宋人的大营说道:“他们在等待。”
随行的文武官员们都纷纷点头。
大佬说话,若是听不懂怎么办?
点头,认真的点头。
“他们在等待后续的补给,等待后续送来的火器,看看那些投石机,都摆着无用,可见宋军的补给缺失。沈安既然是名将,自然知晓此刻攻城的弊端……太保说说。”
李常杰站出来了些,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宋军远来,一鼓作气到了升龙城下,可却是强弩之末,军中缺粮,缺火器,此刻强行攻城自然会失败。此时一旦失败,军中的士气就会无可挽回的下跌,到了那时,我军甚至能出动出城去攻击宋军……所以沈安此刻不动,就是没把握。可他却也不敢撤离。”
说到这里时,李常杰面露轻蔑之色,“他只要敢后撤,我军就能一路尾随,只等宋军露出疲态,或是断粮,就从容发动袭扰。到了那时,宋军将无人能回到汴梁。”
众人轰然叫好。
李柏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李日尊以为他是在担心,就笑道:“听闻那沈安当年在汴梁羞辱过你?等稍晚若是能擒获了他,朕就把他交给你处置可好?”
“不……好,好。”李柏看着很是受宠若惊,实则是被沈安的手段弄怕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日尊又鼓舞了几句,然后带着人回去。
“吃饭吃饭!”
城头恢复了热闹。
李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后怕之极。
若是李日尊在吃饭途中上来,今日他大概就要在城头弑君了。
那些将士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赞美着李柏的大方。
捐钱,主动上城头戍守,更是送了好饭菜给大家吃。
这样的李柏就是忠臣的典范啊!
夜色降临。
周围的将士坐在城头说话,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少,最后沉默。
——全被药翻了!
若是孙二娘来了此处,也得赞一句‘好麻药’!
两个乡兵趴在城头上,看似很随意的摆动着灯笼。
灯笼左右摆动,九次之后就被提起来,然后再度放下去摆动九次。
如此三次结束。
沈安在吃晚饭。
他的晚饭很简单,就是一块大饼卷着一堆用蔬菜和肉干混合的东西,看着黑乎乎的。
军中的厨子就这个手艺,爱吃不吃,连沈安都只能忍了。
“这盐不要钱?”
沈安吃到了没化开的盐粒,恼火的放下碗。
下面的众将想到他是有名的厨子和美食家,不禁都笑了。
军中就是美食家的坟墓,谁来谁死。
那些厨子只会做大锅饭,而且做出来不管味道,只要弄不死人完事。
而且军中也不提倡弄美食。
你想想,按照现在的补给水平,若是天天弄美食,等突然来个急行军,大伙儿吃糠咽菜的,谁受得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郎君!”
黄春来了,看到他脸上的喜色,沈安放下筷子,微微眯眼。
某的谋划来了吗?
“禀郎君,城头有信号了。”
沈安深吸一口气,说道:“诸将听令。”
军令如山!
诸将起身,束手而立。
“你等马上回去,让将士们做好出击的准备,但切记动静要小,不得惊动了敌军。”
诸将领命,有人终究忍不住问道:“郡公,夜间攻城……”
“某早已派遣了人进城,此刻那些人已经和内应做好了准备,各军速速准备。”
内应?
难怪沈安这般自信,哪怕军中存粮不足也从不担心。
这是早有准备啊!
只是内应是谁?
若是级别不到,也无法提供更大的帮助。
带着疑惑,宋军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最先出发的是乡兵们。
他们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城下,有人咕咕叫了几声,城头就垂下了绳子来。
几个乡兵爬了上去,见到了先期进城的两个乡兵和李柏。
“稳妥!”
两个乡兵的话才是发动进攻的凭证。
有乡兵回身摇动绳子,随后越来越多的乡兵们攀爬了上来。
这是基本科目,他们爬的游刃有余。
最后上来的是黄春,他看了李柏一眼,先前郎君说过,李柏此人里贪生怕死,贪得无厌,但此等人一旦站队后,就会坚定不移。
“郎君说了,你有大功。”
瞬间李柏的脸上都舒展开了。
“愿为大宋效死。”
郎君果然没说错。
黄春点头,说道:“城门后面的砂石有多厚?”
“五步!”
“五步……”
黄春沉吟着,李柏急切的道:“怕是一时之间难以清理干净,要不……某先下去吧。”
贪生怕死!
这是沈安给李柏的第三个定义。
此刻他果然是准备先去投奔沈安,至于攻城什么的和他没关系。
“安心!郎君有准备。”
可这个怎么弄?
李柏心中没底,看着黑压压的外面,只想奔向那片黑暗。
无数人在悄然接近。
随后一包包的火药和一罐罐的火油被弄了上来。
城中的李日尊此刻才吃上晚饭。
他在外面视察时很是和气,回到宫中后却板着脸,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呵斥了两个内侍,一个宫女。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小心伺候着。
李日尊吃了半只鸡,然后喝了几杯酒,就觉得浑身发酸。
这等时候就该歇息了。
他抬头看着那些宫女,觉得个个都是歪瓜裂枣,一点心思都起不来。
“人说北国有佳人,佳人呐!”
对于交趾而言,北国就是大宋。
他很忧郁,所以继续喝酒。
稍后半醉,他起身剑舞。
长剑舞动间,李日尊大声吟诵着自己的一首诗。
这是作秀。
在此时刻,他需要向外界传递信息,告诉那些臣子和军民,大越皇帝依旧信心满满。
就在他耍剑耍的兴起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吵闹不休!”
他喝骂道:“去告诉他们,安静。”
内侍才将出发,外面的喧哗就骤然变成了尖利。
许多人在尖叫:“宋军破城了!”
李日尊一怔,“去看看!去看看!”
都还没开始攻打,怎么破的城?
他觉得这是有奸细在作乱,想让城中失控。
“轰!”
爆炸声传来,李日尊一个踉跄,他怒吼道:“宋人来夜袭了!让他们上城头,快!”
一个官员冲了过来,喊道:“陛下,宋军上了城头。”
……
宋军一直在攀爬,他们甚至悄然把云梯架了上来。
被发现也很偶然,一个交趾人想到这段城头来寻自己的兄弟,负责拦截的乡兵直接弄死了他,谁曾想后面有人看到了,一声尖叫,就掀开了夜袭升龙城的大幕。
“敌军来了。”
两侧的交趾人在疯狂冲过来,可黄春却狞笑道:“别怕,准备……扔!”
乡兵们把装满了火油的罐子扔了过去。
罐子落地破碎,火油满地流淌。
就在他的身后,数名乡兵点燃了火箭。
当两侧的交趾人越来越近时,黄春喊道:“放箭!”
火箭射出去,却不是冲着人去的。
轰!
城头两侧突然燃起了大火,几个交趾人止不住冲势,就冲了进去,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火人。
“放箭!”
此刻城头已经猬集了上千宋军,他们冲了下去,准备开始挖砂石。
长街的另一头,脚步声渐渐密集。
交趾人发狂般的在赶来。
“轰!”
巨大的爆炸声后,城门被炸开,露出了里面的砂石。
一个个军士拎着铲子来了,其它人端着木盆站成两排。
虽然没攻城,可沈安令人打造了许多木盆。众人不知道他想干啥,此刻算是揭晓了用处。
郡公竟然老早就准备了这等手段吗?
所有人都信心十足。
一个木盆装满就端着传递出去,一个接着一个……
这种模式是沈安想到了后世防洪的场景弄出来的。
看似笨拙的手段,可效率却极高。
一盆接着一盆,砂石飞快消失。
“郡公上去了!”
诸将都在看着将士们攀爬,有人却看到了沈安。
卧槽!
种谔叹道:“主将怎能犯险啊!”
“万胜!”
当沈安出现在城头时,将士们士气大振。
沈安站在城头上,看着两侧的敌军被火焰拦截,不禁就狞笑道:“老子不缺火器,只是想省着现在用罢了。”
长街上的敌军蜂拥而来。
“准备……”
一个乡兵兴高采烈的拿着引线,引线的另一头,是长街中间,堆积如山的火药包。
这是沈安给交趾人民准备的高端游戏:土飞机!
“点火!”
……
第三更,还有。
第1502章 李太保,幸会
当听到喧哗时,正在吃饭的李常杰第一反应就是城头出事了。
“看看,去看看!”
他丢掉碗筷,只觉得心中一股子冷意冒了出来,浑身如坠冰窖。
“走!跟着某来!”李常杰知道生死关头到了,在这个时候,最管用的就是大将压阵。
“太保出战了!”将士们在欢呼着。
欢呼声中,李常杰在长街上策马狂奔。
前方无数将士正在冲向城头。
城头就是桥头堡,若是不能把宋军马上赶走,他们就会源源不断的利用这个桥头堡冲杀进来。
“把他们赶下去!”
李常杰在呼喊着。
他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到了城门那里灯火通明,无数人在忙碌着。
不用说,这是宋军在搬运砂石,一旦城门被打通,宋军的骑兵就会冲杀进来。
到了那时……
李常杰心急如焚,然后看到了火星。
“那是什么?”
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来。
整个升龙城都被震动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大爆炸,所有人都被炸傻了。
以爆炸点为中心,两侧的低矮房屋直接被摧毁。
而在前方,那些气势汹汹的交趾人被炸的七零八落。
气浪席卷而来,那些交趾人只觉得身体腾空,随即就看到了夜晚的升龙城。
死一般寂静的升龙城。
随即沸腾!
李常杰的战马直接被吓疯了,人立而起,把他摔了下去,然后撒腿就跑。
李常杰躺在地上,耳朵在嗡嗡作响,身体发麻。
“某死了吗?”
他只是被气浪波及了一点,但依旧觉得自己怕是不行了。
“太保!”
不知过了多久,李常杰被人扶了起来。他甩甩发晕的脑袋,缓缓看去。
无数尸骸!
那些畜生般的宋军,在火器里放了许多细小尖锐的东西,一旦爆炸开来,周围无一能活。
前方的尸骸堆积着,就像是缩小版的京观。
“太保!”
李常杰茫然看着。
“太保!”
手下在用力的摇晃着他。
“嗯?”
李常杰摇摇脑袋。
“冲!”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冲!不冲就是死!都冲!”
他被手下架着,身后来了个内侍,看着衣衫不整,“太保,陛下有令,务必要把宋军赶出去!”
李常杰点点头,那内侍看到了前方的惨状,不禁颤声道:“太保,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闭嘴!”
李常杰渐渐清醒了,他喊道:“宋军人少,杀过去。”
混乱的交趾人在集结。
“太保,宋军进来了。”
内侍慌得一批。
城头上的宋军突然发出了一阵欢呼。
“郡公上来了!”
“万胜!”
“沈安!是沈安来了!”
李常杰面色铁青,那内侍吓的腿都软了,“沈安来了,那个杀人魔王来了……”
长刀出鞘,挥斩。
内侍的人头落地。
李常杰面无表情的收刀,他就站在长街的中间,“某就在此,一步不退!”
交趾人士气大振,开始冲击城头。
“准备……扔!”
火药罐密集被扔了过来。
连环爆炸声中,李常杰苦笑道:“宋军不是没火器,而是等着用在此处。某说沈安怎会束手无策……”
前方的交趾人在硝烟中若隐若现,身后有将领骂道:“太保,城头戒备森严,怎会让宋军无声无息的摸了上来?有人刚才说了,发现宋军时,他们都有上千人了,可见是有内应!”
“某知道。”李常杰冷笑道:“沈安摆出束手无策的模样,就是麻痹咱们,好一个狡猾的畜生,传令,把骑兵集结起来,突击!”
城中有一支骑兵,约有上千人,是李日尊的战略预备队。
稍后有人来报,“太保,他们说没有陛下的命令不会出击。”
李常杰拔刀递过去,“你拿着某的刀去,斩杀此人!”
稍后骑兵来了。
李常杰上马,目光炯炯的道:“某不知何为北国,在某的眼中只有大越!大,何为大?疆土大!大越局促于一隅,不向北方夺取土地,如何能称之为大?
今日宋军来袭,咱们能怎么办?要么全歼宋军,随后挥师北上,要么升龙城陷落……大越灭国!灭国,明白吗?宋人是来灭国的!
大越有错吗?不动手的大越将永远匍匐在宋人的面前,成为他们的藩属国,”
后续的人马不断在聚集。
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李常杰接过染血的长刀,微笑道:“从未有人愿意屈居于人下,国与国之间同样如此。别忘了汉唐,那时的我们是什么?那时没有大越。所以,为了大越,跟着某!”
他策马掉头,举起长刀,喝道:“某将一步不退……”
他猛地用长刀刀背劈砍了一下马屁股。
战马吃痛,随即发狂奔跑。
这样的奔跑是拉不住的,不死不休!
他说自己将一步不退,他做到了。
那些骑兵只觉得热血奔涌,纷纷用长刀劈砍着战马。
战马疯狂奔跑,马蹄声如雷鸣般的响彻长街。
这一刻所有人都愿意去赴死!
“交趾人疯了!”
看到敌军的疯狂后,连种谔都肃然道:“交趾人,果然悍勇!”
“春哥!”
沈安却很是淡定的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一队乡兵冲了上去,他们拎着麻袋,跑了一段路后开始倾倒东西。
火光中,能看到那些东西在闪光。
地上掉了一条,种谔捡起来一看,不禁惊讶的道:“铁蒺藜?不是……好毒的东西!”
这是一条铁丝,铁丝的上面缠着几枚铁蒺藜,只需布撒开来,就能阻碍敌军的行动速度。
前方的交趾骑兵冲杀过来,战马踩中铁蒺藜后飞了出去,一时间长街上到处都是摔倒的人马。
可后续的却没有减速,依旧冲过了这一段路。
“郡公,用火油弹吧!”
沈安摇头,“战马此刻已经疯了,火药弹并非万能。”
当遇到自然灾害时,发狂的动物甚至会聚在一起,比如说人畜无害的野兔和狼站在一起,却各不相干。
此刻的战马就是如此。
“冲杀上去!”
李常杰狂喜着,他看到了亮光,就在城门那里,这代表着宋军即将挖通城门。
但现在他们却来了。
不偏不倚,不早不晚。
老天爷还是在眷顾着大越啊!
他热泪盈眶,沈安却在笑。
“投枪……”
乡兵们拿出了背着的投枪,熟练的开始助跑。
“投!”
密集的投枪轻松的刺破了甲衣,然后把骑兵或是战马穿透。
人仰马翻中,弩箭又来了。
一批批敌骑扑倒,但他们却越来越近。
这便是骑兵的冲击力。
李常杰狞笑道:“斩杀沈安者,封郡王!”
他这是在替李日尊许愿。
可在这等紧要关头,一个郡王算个屁。
若非是考虑到封一字王只是宗室的特权,他都敢说。
至于说大宋当年册封交趾王是郡王,可并不妨碍他们自己称帝。
朝鲜如此,交趾也是如此。
什么册封,那只是哄人的。
宋军就在前方,胜利就在眼前!
蓦地一下,前方突然弹起了十多道绳索。
绳索的两段,那些军士在疯狂的把绳子系在屋里的房梁上。
按照沈安的说法:若是晚了些,被战马冲撞绳子,那股子冲击力能带飞他们。
当时沈安还唱了古里古怪的歌曲,叫做什么……
——亲爱滴,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滴玫瑰……
此刻的交趾人就在飞。
战马撞断绳子,然后飞了出去。
李常杰要疯了。
从火药到铁蒺藜,再到投枪,他觉着沈安的手段再多也该完了。
可这里还有十多道绳子等着他们。
但发现了就不是问题。
减缓马速,用长刀砍断绳子就是了。
至于在过程中被弩箭射死一批也是没办法的事。
冲出这一段路后,宋军近在眼前。
可沈安也上马了。
“他想单枪匹马的和咱们厮杀吗?”
交趾人在笑。
然后就见到沈安拔出长刀,刀指前方。
“万胜!”
欢呼声从门洞里传了出来,接着一队骑兵出现在沈安的身后。
“比人多?”
沈安淡淡的道;“某百般手段使出来,为的就是这一刻啊!”
“完了!”
“宋军的骑兵进城了!”
宋军的骑兵蜂拥而来。
交趾人觉着骑兵无敌,可当见到宋人的骑兵后,才发现自己好矮。
宋人的战马比他们的战马高大雄壮,宋人比他们高大雄壮……
“杀敌!为了陛下!奋勇杀敌!”
李常杰在竭力鼓舞着士气。
交趾人鼓起勇气冲了上去。
只是一个照面,交趾人就发现宋人不但人马高大雄壮,连特么兵器都是……
铛!
两把长刀相互劈砍,交趾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截刀子傻眼了。
随后他被一刀斩落马下。
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
“宋人全是宝刀!”
交趾人悲愤不已,这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从人种到装备被全面碾压,这是何等的憋屈啊!
李常杰的也是宝刀,可和宋人的相比也不过是差不多而已。
他斩杀了两个宋军,正准备斩杀第三个时,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宝玖!”
咻!
一支长箭飞来,准确的钉在了李常杰的肩膀上。
火光中,李常杰看到了沈安。
还有边上刚收起长弓的李宝玖。
那个宋军军士把他扑下马来,喊道:“某擒获了敌将!”
李常杰倒在地上,看着沈安策马缓缓而来。
交趾骑兵已经败退了,幸存的在四处奔逃。而宋人的骑兵开始往皇宫方向突击。
这是沈安的安排,擒贼先擒王!
沈安问道:“你是谁”
李常杰躺在地上喘息道:“某……大越太保……李常杰!”
“李常杰?”
沈安不禁笑了笑,“李太保,幸会。”
李常杰看到了一抹狰狞在沈安的脸上若隐若现。
这位就是历史上制造了屠城惨案的罪魁祸首!
此刻擒获了他,沈安不胜欢喜。
天道好轮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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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3章 灭国
厮杀在继续。
沈安就站在所谓的皇宫外,身后一堆将领。
皇宫中有守军在顽抗,此刻宋军却不急了,他们在四处寻找口子。
李常杰被捆着双手跟在后面,他努力抬头看着前方。
前方就是沈安。
“清剿残敌,令……招降!”
从开战到现在,有几位将领觉得交趾人大势已去,就建言劝降。
可沈安对此却不置可否,直至此时,方才同意。
就这么一段时间里,交趾残兵死伤惨重。
不是要劳力吗?
那些交趾残兵就是最好的劳力。
从沈安以往的手法来看,此人不管是作战还是为人处世,堪称是无利不起早,这是改性子了?
种谔的眼中全是狐疑,他宁可相信这个世间有鬼,也不肯相信沈安会放弃利益。
水军南下抓了不少俘虏,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地方,都对这些精壮劳力赞不绝口,觉得赚大了。
沈安似乎知道他们的疑虑,就回身说道:“能在升龙城中戍守的都是交趾精锐,而且对李日尊忠心耿耿……”
瞬间众人都觉得脊背一冷。
就和驻守在汴梁城中的汴梁禁军一定是最忠心的一样,升龙城中也是如此。
敌军溃败后,战斗力就成了渣,此刻正是绞杀他们最轻松的时候。
而沈安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清除威胁。
大家在跟着他想挣钱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想着灭国了。
这便是差距。
种谔看着沈安,生出了些无力感来。
比不过他啊!
“破城了!”
前方已经攻破了皇城,李常杰绝望的道:“大越!大越!”
大越完了!
当李日尊被带出来时,他看了沈安一眼,说道:“交趾和大宋乃是亲密友好之交,为何要来攻打?为何?”
打不过了就谈友谊,这一招却对沈安无用。
他微笑道:“官家在汴梁颇为挂念李郡王,还准备了些好东西,就等着李郡王进京享用。”
“哈哈哈哈!”
服软无用,李日尊大笑了起来,笑的酣畅淋漓。
他喘息着问道:“你早就安排好了内应,他是谁?告诉朕,他是谁?”
“什么朕!沐猴而冠罢了。”沈安觉得这个画面会很有趣,所以就说道:“把他带来。”
当李柏出现时,李日尊恍然大悟,“你这个贼子!难怪你最近这般忠心耿耿,原来都是假的!朕对你自问不薄,你为何要做了宋人的奸细。是了,定然是你出使大宋时变的节。为何?朕只想问为何?”
李日尊的眼睛瞪的老大,眼角竟然裂开了,鲜血一缕缕的流淌下来。
李柏干咳一声,说道:“你倒行逆施,把交趾弄的乌烟瘴气。大宋仁慈,可你却屡次派兵袭扰,某在出使大宋时,被大宋的仁慈所感召,于是弃暗投明。”
“逆贼,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无数大越人将会把你视为叛贼,前赴后继的杀死你……”
李日尊仰天喊道:“朕在此发誓,但凡杀了李柏,朕的子孙将会视他为恩人,那些钱财将会全数送给他,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李柏面色发白,沈安却赞道:“一番话就让某知道了你有子孙逃了出去,外加还藏着钱财。”
“那又如何?”李日尊大抵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冷冷的道:“你找不到,朕的子孙将会卧薪尝胆,只为有一日重新主宰大越。”
这话真不是吹嘘。
此次出征,大家都深刻感受到了交趾人的那种疯狂,所以有人马上建议道:“郡公,拷打吧,拷打问话,”
“朕派了心腹送他们出宫,他们去了哪朕也不知,哈哈哈哈!”
李日尊笑的很是得意。
沈安淡淡的道:“传令,第一,但凡提供消息,让大宋抓到了李日尊子孙之人,全家迁往大宋,赏五千贯。其二,但凡提供消息,让大宋找到了李日尊藏匿的钱财之人,赏藏匿钱财的半成!”
李日尊愕然。
他不知道沈安对人性的了解有多深,更不知道沈安的悬赏对于那些对手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痴心妄想!”
李日尊咆哮道:“你此战只是侥幸罢了,若非李柏那个逆贼,你如何能攻进升龙城!朕在升龙城经营多年,城墙牢固无比……”
城中的厮杀声渐渐低了许多,也少了许多。
沈安觉得李日尊就是个绝望却不肯服输的赌鬼,他淡淡的道:“某的人早就潜入了升龙城,找李柏的只是其中的二人,更多的人就潜伏在城中,若是李柏不肯动手,他们将会在城中纵火……”
在那些学生和军士潜入交趾验证防止瘴疠之事时,一队乡兵也悄然摸进了升龙城,就此潜伏了下来。
“你这个畜生!”
李日尊的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他骂道:“难怪今年城中油价上涨,朕当时还在疑惑不解,是了,定然是那些人在不断购进油料。”
他看着沈安的目光中全是惊惧。
那么多油料拿来做什么?
纵火!
一旦那些人在城中用巨量的油料纵火,升龙城将会变成一片火海。
那还需要什么攻打?
至此大家才知道沈安为何这般笃定的原因。
一路狂飙突进固然好,可补给却跟不上。
眼瞅着就要断粮了,按理大军该停歇,等候补给送上来。
可沈安却一路狂飙,直接杀到了升龙城下。他无视了军中即将断粮的危机,优哉游哉的,就差弄个篝火玩烤肉了。
原来他竟然还有这等隐藏的手段!
“清理宫中!”
沈安负手而立,淡淡的道:“升龙城将会是大宋的地方,能完整接收自然最好。”
这又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沈安!
可却让诸将敬服。
做好最坏的打算,却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种谔在看着沈安,频频点头。
有麾下将领低声问道:“知城,郡公既然有把握,为何不直接点火?他先前身先士卒冲上了城头,若是有个……该如何是好?一个升龙城罢了,难道还值当冒险?”
“何为灭国?”种谔沉声道:“破其国都,擒其国主。一把火烧了固然爽快,可大火之后一切皆无,随后哪来的献俘?须知执其国君于御前才是汉儿的骄傲啊!其次便是交趾富户权贵大多集于此地,家产无数,这些都是大宋的,明白吗?最后就是各等消息,交趾国中多少人口,各地地形如何,驻军多少……郡公要的是这些,明白吗?”
那将领恍然大悟,“是了,朝中说是此战为惩戒,重创交趾即可,可郡公却一心想灭国。惩戒自然不在乎这些东西,一把火烧掉完事,可灭国却少不得那些消息。”
这人钦佩的道:“记得南下前,军中诸人都有些忐忑,总说瘴疠可怕,此战要谨慎,如今再看看,我等已然身处升龙城中,李日尊已是阶下囚……灭其国,擒其君……壮哉!”
城中的忙乱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李日尊也一直坐在皇宫外,靠在墙壁上。
就在一夜之间,他至少见到了十余起溃兵从前方跑过,随后不是跪地请降,就是变成了尸骸。
征服者们在这座城市里展开了搜索行动,一队队的战俘被揪出来,有人在嚎哭,有人冲着李日尊跪下,虔诚的叩首……
这个大越还有希望!
“你觉着如何?”沈安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
“看到了吗?看到那些叩首的人了吗?”李日尊的声音有些沙哑,“无数大越人正在看着你们,目光中全是仇恨,你们将会被淹没在这里,最终狼狈而逃……”
“拭目以待?”沈安在微笑。
“对,朕将拭目以待。”
李日尊也在微笑。
这块土地上总是有不甘心之人,只要他的儿孙能顺利逃脱,自然能在别处聚集力量,渐渐的强大起来,最后赶走宋人。
“拭目以待。”沈安吩咐道:“悬赏下去!”
“遵命!”
刚平静下来的升龙城内传来了呼喊声。
“大宋范阳郡公有令,但凡能找到李日尊儿孙之人,重赏五千贯,举家迁往汴梁……”
“大宋范阳郡公有令,但凡能找到李日尊隐匿钱财之人,起获多少钱财,赏赐那人半成!全家迁往汴梁。”
门缝的后面,原本警惕的目光渐渐在变化。
贪婪旋即占据了上风。
五千贯啊!
交趾穷困,五千贯就是一笔超级巨款,足够一家人改换门庭的巨款。
开始他们还害怕,可当听到举家可以迁往汴梁时,那贪婪就变成了渴望。
汴梁啊!
你若是问这个时代的人何处是天堂,他们会告诉你是汴梁。
传闻汴梁遍地都是金银,繁华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里是穷人的天堂,可咱们攒不齐路费,一路上有宋人的巡检司把守,会被拿了发配……
现在机会来了啊!
消息在各处传递。
城南的一户贫困人家,男主人阮吉看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儿子,还有怯生生被妻子抱着的小女儿,眼中多了狠色。
外面有人在喊:“达官贵人穿金戴银,吃着美味的羊肉,喝着你们不敢想象的美酒,玩着你们的妻女,凭什么?”
“是啊!”阮吉伸手,妻子放下小女儿。
“爹爹。”小女儿扑了过来,阮吉抱起她,对妻子说道:“凭什么?”
他的妻子看了后面一眼,微微摇头,面带惶恐之色。
阮吉指指门外,他的妻子起身,浑身颤抖。
蠢货!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沈郡公人称以德服人,一诺千金,但凡他说过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他是大宋名将,大宋名将最讲面子,什么都能坏,就是不能坏了自己的面子。所有你等放心,赏金不会少一文钱,说全家迁徙到汴梁就不会含糊。”
“以德服人!”阮吉听到这里时就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拉开门,妻子一手拉着一个儿子往外跑,阮吉抱着女儿跟在后面,边跑边喊道:“这里有陛下的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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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4章 你对沈安的钞能力一无所知
攻破皇宫后,里面只发现了两个皇子,剩下一个无影无踪。
这是个隐患。
也是李日尊的得意手笔。
三人一起出宫目标太大,一人才能无声无息。
沈安就坐在皇宫外面喝茶。
各处发现不断被传递过来。
“优先封存各种文书以及各处衙门,但凡是写着字的都封存起来,随后令人去甄别,有用的全数带回汴梁。”
那些资料才是沈安最看重的。
李日尊依旧坐在墙边,冷笑道:“你这是在做无用功。”
沈安没搭理他,晒着太阳,觉着很舒坦。
一骑飞快而来,近前说道:“郡公,发现了李日尊的儿子!”
“好!”
沈安哈哈一笑,起身道:“带了来!”
李日尊不安的磨了一下屁股,冷笑道:“这是想欺诈朕吗?”
沈安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什么叫做人心?你以为自己的恩德能让交趾人感激零涕,能为你效死?你想多了。”
沈安来自于后世,在那个媒介爆炸的时代,他接触过许多信息。比如说历朝历代的历史信息。那些信息让他知道,原来忠诚是个奢侈品。那还是文明鼎盛的中原,何况近乎于半蛮荒的交趾!
李日尊在看着前方,心生侥幸。
沈安又坐了下来。
“来了来了!”
一队军士簇拥着一个男子来了。
李日尊不禁缓缓站了起来,他的双手被绑着,加之养尊处优,所以起身很是艰难。
“二郎!”
当见到那个男子时,他不禁悲呼一声,“你为何被他们抓了?”
那个男子挣扎了一下,然后哽咽道:“那家人出卖了臣。”
“逆贼,全家都该处死的逆贼!”
李日尊绝望的在叫骂着,“朕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三个儿子被一网打尽,大越国……以后的大越国什么情况都和他一家子没关系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刻的李日尊就像是个输光了家产的赌徒,瘫坐在那里嚎哭起来。
来禀告消息的种谔见状微笑道:“大事定矣!”
李日尊父子被擒,交趾群龙无首,就算是要闹腾,规模也大不到哪去。
“郡公!”一个将领带着人回来了,一脸的狂喜:“发现了藏宝!”
“好!”沈安欢喜的道:“大军出动,每日人吃马嚼的耗费不少,三司那边的韩相大概想把某给生吞活剥了,如今找到了宝贝,也算是一个补偿,走,看看去。”
那些钱财都藏匿在了一个破落的院子里。院子从外面看去,院墙潮湿,墙缝中密布青苔,整体有些往外歪斜,让人觉着下一刻就会倒塌。
进去之后,里面已经成了一个工地。
“郡公请看,就在这个石碑下面。”
院子里摆放着一块石碑,一看就是墓碑的半成品。
这等东西一般人都觉得忌讳,不肯去触碰。
可就在石碑的边上,几块铺垫的青石被掀开,露出了下面的一个通道。
沈安拾级而下,觉得空气很污浊。
下面是被挖空的暗室,此刻火把燃烧着,照亮了周围。
全是箱子!
这里密密麻麻的堆积着许多箱子,大多都打开了。
“全是金银珠宝。”
沈安随手拿起一块金锭,微笑道:“李家统治交趾多年,这些便是他们的积累。还有那些权贵豪绅的,等某回到汴梁时,看看谁敢说开战亏本。”
他心满意足的拍拍手,“马上清点清楚。”
此战路途遥远,补给从广南西路一路运送过来,路上人吃马嚼的,耗费之大,一般人压根就无法想象。
韩绛应该是很头痛吧?
沈安不厚道的笑了笑。
随即开始清点数目。
一个交趾男子被带到了沈安的身前,军士介绍道:“郡公,此人叫做陈四,当时李日尊令人搬运钱财来此处,那些人事后都被处死了,就他逃了出来。”
陈四看着很是胆怯,沈安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不隐藏下来,等以后再来起出钱财,如此,这些都是你的了。”
“郡公,小人一心向着大宋……”
“说实话。”沈安觉着这种话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你一个交趾人,谈什么对大宋的忠心。大宋没给你什么好处,你哪来的忠心?
“小人……”陈四尴尬的道:“这院子是一家商人的产业,那家人……那家人先前投奔了大宋,还献出了八成家产,小人觉着这院子他们定然不会丢弃。”
沈安微笑道:“你是个好人。”
回过头他吩咐道:“马上去拿了那个商人,拷打。”
陈四不解,被吓到了。
沈安忍住欢喜,“那人投献了八成家产,看似很坚定投靠了大宋,可此刻看来,他却是丢车保帅,用那八成家产作掩护,实则是想保住这里的钱财。”
陈四这才恍然大悟,他浑身冷汗,跪下道:“多谢郡公救命之恩!”
若是他今日不告密,想着以后独吞这里的钱财,多半会遇到那个商人,到时候那商人已经成了大宋信任的人,弄死他和弄死一只蝼蚁没区别。
这等手段在沈安的眼中无所遁形,他觉得又抓到了一条大鱼,心情极为愉悦。
晚些时候,有人汇总了各处的情况,禀告道:“郡公,此处有金子……”
一连串数字报出来,最后得出了答案,“各等财物汇拢兑换,合计有一百六十九万余贯!”
沈安深吸一口气,眉间全是轻松。
“一百六十九万贯呐!”
这下出征的军费算是补了不少,韩绛应当会欢喜吧。
想到出征前韩绛说若是缴获上了百万贯,回汴梁随便沈安指定地方,他请客喝酒,沈安不禁就笑了。
汴梁有高档酒宴,一桌吃下来韩绛也得肉痛一把。
他上了地面,就见一个交趾男子跪在边上被拷打。
“郡公,这就是那商人。”
那人见到沈安和陈四后,就喊了起来,看着一脸的慷慨激昂。
沈安皱眉,“有些吵。”
有人刚想说话,李宝玖突然拔刀走了过去。
他伸手捏住那人的两边脸颊,一用力,那人就张开嘴。
李宝玖把长刀插进去,一搅……世界马上就安静了。
众人只觉得脊背发寒,再看向李宝玖时,目光中都多了些异样。
李宝玖一直跟在沈安的身边,用长刀和弓箭护卫沈安,平时看着不吭不哈的,没想到下手这般狠辣,让人头皮发麻。
那人张开嘴,里面全是血肉。
陈四突然跪下,哭喊道:“郡公,小人并无功劳,小人不敢领受那半成的钱财啊!”
沈安微笑道:“某说话算话,你只管安心拿了这钱,晚些一家子随军迁往汴梁。”
“郡公饶命!”
陈四哭的和一个孩子般的无助,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恐惧。
呃!
有必要这样吗?
沈安无奈的道:“某说出的话不可能反悔!”
领军作战必须要一诺千金,否则后患无穷。
陈四这是被李宝玖的手段给吓坏了,觉着自己迟早会被沈安叫人干掉。
“给他钱!”
沈安指指陈四,然后带着人回去了。
他的事情有很多,交趾南方还有军队,必须要一一清剿干净,还有水军的消息没到。
这边有人弄了金子来,称重折算之后,全部给了陈四。
陈四惶然,那文官傲然道:“郡公在汴梁说断谁的腿就断谁的腿,你这点钱……郡公乃是大宋首富,你这点钱他压根就看不上,明白吗?只管收了去。”
八万多贯啊!
陈四看着这堆金子在发呆,再抬头时,泪水盈眶,“多谢郡公,多谢郡公!郡公以德服人……郡公果然是以德服人呐!”
以德服人的沈安看到了秦臻。
秦臻带着一队骑兵冲了过来,见到沈安后,急忙下马行礼。
沈安一直在担心水军,但担心无用,反而会影响军心士气。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水军被击溃的准备,所以在见到秦臻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
秦臻说道:“郡公,一日前我军遭遇敌军五万余,我军拦截,奋勇厮杀……”
沈安握紧了双拳。
一万余对五万余,水军危险了。
“常建仁率五百悍卒突击,一路斩杀敌军无数,最后斩杀敌将,斩落大旗,敌军溃败……”
“好!”沈安心中大石落地,他拍了拍秦臻的肩膀,欣慰的道:“干得漂亮!常建仁呢?”
那个排骨画师啊!竟然能给我带来那么大的惊喜吗?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常建仁了。
“常建仁在歇息。”
秦臻说道:“那一战之后,他浑身多处有伤,精疲力尽。”
沈安点头,吩咐道:“把常建仁的武勇告知全军。”
稍后全城欢呼。
而放下心来的沈安却在睡觉。
大事定矣,他浑身放松的大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天边的晚霞映照在升龙城中,给人以懒洋洋的感觉。
沈安起床,伸个懒腰后,开门出去。
门外站着李宝玖,这个西夏汉子自从跟了沈安后,就把他的安全视为自己的生命。
和三心二意,只是看在果果的面子上来保护自己的闻小种相比,沈安觉得李宝玖才是尽忠职守的典范。
“郎君!”
李宝玖看着有些疲惫,沈安说道:“赶紧去睡觉。”
“可这里是交趾。”李宝玖的大宋话说的有模有样,偶尔还能蹦几个成语出来。
“安心。”沈安伸个懒腰,看着天边的晚霞,觉着人生美好。
“郡公!”
种谔等人来了,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
“何事?”
沈安发现他们的面色不大好看,杀气腾腾的。
“郡公,有人偷袭了咱们的人。”
瞬间沈安就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问道:“死伤多少?”
“死三人,伤十五人。”
“抓到了吗?”
“抓到三十余人。”
沈安毫不犹豫的道:“立刻把他们吊死在街头。”
这是来自于沈安的报复,可后续怎么办?
当街头上多了三十余具尸骸时,城中的气氛越发的诡异了。
交趾人不安分!
怎么办?
“郡公,镇压吧!”
诸将眼睛发红,准备在城中来一次血洗。
……
第二更。
第1505章 死得其所的交趾
厮杀在继续。
沈安就站在所谓的皇宫外,身后一堆将领。
皇宫中有守军在顽抗,此刻宋军却不急了,他们在四处寻找口子。
李常杰被捆着双手跟在后面,他努力抬头看着前方。
前方就是沈安。
“清剿残敌,令……招降!”
从开战到现在,有几位将领觉得交趾人大势已去,就建言劝降。
可沈安对此却不置可否,直至此时,方才同意。
就这么一段时间里,交趾残兵死伤惨重。
不是要劳力吗?
那些交趾残兵就是最好的劳力。
从沈安以往的手法来看,此人不管是作战还是为人处世,堪称是无利不起早,这是改性子了?
种谔的眼中全是狐疑,他宁可相信这个世间有鬼,也不肯相信沈安会放弃利益。
水军南下抓了不少俘虏,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地方,都对这些精壮劳力赞不绝口,觉得赚大了。
沈安似乎知道他们的疑虑,就回身说道:“能在升龙城中戍守的都是交趾精锐,而且对李日尊忠心耿耿……”
瞬间众人都觉得脊背一冷。
就和驻守在汴梁城中的汴梁禁军一定是最忠心的一样,升龙城中也是如此。
敌军溃败后,战斗力就成了渣,此刻正是绞杀他们最轻松的时候。
而沈安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清除威胁。
大家在跟着他想挣钱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想着灭国了。
这便是差距。
种谔看着沈安,生出了些无力感来。
比不过他啊!
“破城了!”
前方已经攻破了皇城,李常杰绝望的道:“大越!大越!”
大越完了!
当李日尊被带出来时,他看了沈安一眼,说道:“交趾和大宋乃是亲密友好之交,为何要来攻打?为何?”
打不过了就谈友谊,这一招却对沈安无用。
他微笑道:“官家在汴梁颇为挂念李郡王,还准备了些好东西,就等着李郡王进京享用。”
“哈哈哈哈!”
服软无用,李日尊大笑了起来,笑的酣畅淋漓。
他喘息着问道:“你早就安排好了内应,他是谁?告诉朕,他是谁?”
“什么朕!沐猴而冠罢了。”沈安觉得这个画面会很有趣,所以就说道:“把他带来。”
当李柏出现时,李日尊恍然大悟,“你这个贼子!难怪你最近这般忠心耿耿,原来都是假的!朕对你自问不薄,你为何要做了宋人的奸细。是了,定然是你出使大宋时变的节。为何?朕只想问为何?”
李日尊的眼睛瞪的老大,眼角竟然裂开了,鲜血一缕缕的流淌下来。
李柏干咳一声,说道:“你倒行逆施,把交趾弄的乌烟瘴气。大宋仁慈,可你却屡次派兵袭扰,某在出使大宋时,被大宋的仁慈所感召,于是弃暗投明。”
“逆贼,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无数大越人将会把你视为叛贼,前赴后继的杀死你……”
李日尊仰天喊道:“朕在此发誓,但凡杀了李柏,朕的子孙将会视他为恩人,那些钱财将会全数送给他,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李柏面色发白,沈安却赞道:“一番话就让某知道了你有子孙逃了出去,外加还藏着钱财。”
“那又如何?”李日尊大抵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冷冷的道:“你找不到,朕的子孙将会卧薪尝胆,只为有一日重新主宰大越。”
这话真不是吹嘘。
此次出征,大家都深刻感受到了交趾人的那种疯狂,所以有人马上建议道:“郡公,拷打吧,拷打问话,”
“朕派了心腹送他们出宫,他们去了哪朕也不知,哈哈哈哈!”
李日尊笑的很是得意。
沈安淡淡的道:“传令,第一,但凡提供消息,让大宋抓到了李日尊子孙之人,全家迁往大宋,赏五千贯。其二,但凡提供消息,让大宋找到了李日尊藏匿的钱财之人,赏藏匿钱财的半成!”
李日尊愕然。
他不知道沈安对人性的了解有多深,更不知道沈安的悬赏对于那些对手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痴心妄想!”
李日尊咆哮道:“你此战只是侥幸罢了,若非李柏那个逆贼,你如何能攻进升龙城!朕在升龙城经营多年,城墙牢固无比……”
城中的厮杀声渐渐低了许多,也少了许多。
沈安觉得李日尊就是个绝望却不肯服输的赌鬼,他淡淡的道:“某的人早就潜入了升龙城,找李柏的只是其中的二人,更多的人就潜伏在城中,若是李柏不肯动手,他们将会在城中纵火……”
在那些学生和军士潜入交趾验证防止瘴疠之事时,一队乡兵也悄然摸进了升龙城,就此潜伏了下来。
“你这个畜生!”
李日尊的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他骂道:“难怪今年城中油价上涨,朕当时还在疑惑不解,是了,定然是那些人在不断购进油料。”
他看着沈安的目光中全是惊惧。
那么多油料拿来做什么?
纵火!
一旦那些人在城中用巨量的油料纵火,升龙城将会变成一片火海。
那还需要什么攻打?
至此大家才知道沈安为何这般笃定的原因。
一路狂飙突进固然好,可补给却跟不上。
眼瞅着就要断粮了,按理大军该停歇,等候补给送上来。
可沈安却一路狂飙,直接杀到了升龙城下。他无视了军中即将断粮的危机,优哉游哉的,就差弄个篝火玩烤肉了。
原来他竟然还有这等隐藏的手段!
“清理宫中!”
沈安负手而立,淡淡的道:“升龙城将会是大宋的地方,能完整接收自然最好。”
这又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沈安!
可却让诸将敬服。
做好最坏的打算,却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种谔在看着沈安,频频点头。
有麾下将领低声问道:“知城,郡公既然有把握,为何不直接点火?他先前身先士卒冲上了城头,若是有个……该如何是好?一个升龙城罢了,难道还值当冒险?”
“何为灭国?”种谔沉声道:“破其国都,擒其国主。一把火烧了固然爽快,可大火之后一切皆无,随后哪来的献俘?须知执其国君于御前才是汉儿的骄傲啊!其次便是交趾富户权贵大多集于此地,家产无数,这些都是大宋的,明白吗?最后就是各等消息,交趾国中多少人口,各地地形如何,驻军多少……郡公要的是这些,明白吗?”
那将领恍然大悟,“是了,朝中说是此战为惩戒,重创交趾即可,可郡公却一心想灭国。惩戒自然不在乎这些东西,一把火烧掉完事,可灭国却少不得那些消息。”
这人钦佩的道:“记得南下前,军中诸人都有些忐忑,总说瘴疠可怕,此战要谨慎,如今再看看,我等已然身处升龙城中,李日尊已是阶下囚……灭其国,擒其君……壮哉!”
城中的忙乱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李日尊也一直坐在皇宫外,靠在墙壁上。
就在一夜之间,他至少见到了十余起溃兵从前方跑过,随后不是跪地请降,就是变成了尸骸。
征服者们在这座城市里展开了搜索行动,一队队的战俘被揪出来,有人在嚎哭,有人冲着李日尊跪下,虔诚的叩首……
这个大越还有希望!
“你觉着如何?”沈安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
“看到了吗?看到那些叩首的人了吗?”李日尊的声音有些沙哑,“无数大越人正在看着你们,目光中全是仇恨,你们将会被淹没在这里,最终狼狈而逃……”
“拭目以待?”沈安在微笑。
“对,朕将拭目以待。”
李日尊也在微笑。
这块土地上总是有不甘心之人,只要他的儿孙能顺利逃脱,自然能在别处聚集力量,渐渐的强大起来,最后赶走宋人。
“拭目以待。”沈安吩咐道:“悬赏下去!”
“遵命!”
刚平静下来的升龙城内传来了呼喊声。
“大宋范阳郡公有令,但凡能找到李日尊儿孙之人,重赏五千贯,举家迁往汴梁……”
“大宋范阳郡公有令,但凡能找到李日尊隐匿钱财之人,起获多少钱财,赏赐那人半成!全家迁往汴梁。”
门缝的后面,原本警惕的目光渐渐在变化。
贪婪旋即占据了上风。
五千贯啊!
交趾穷困,五千贯就是一笔超级巨款,足够一家人改换门庭的巨款。
开始他们还害怕,可当听到举家可以迁往汴梁时,那贪婪就变成了渴望。
汴梁啊!
你若是问这个时代的人何处是天堂,他们会告诉你是汴梁。
传闻汴梁遍地都是金银,繁华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里是穷人的天堂,可咱们攒不齐路费,一路上有宋人的巡检司把守,会被拿了发配……
现在机会来了啊!
消息在各处传递。
城南的一户贫困人家,男主人阮吉看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儿子,还有怯生生被妻子抱着的小女儿,眼中多了狠色。
外面有人在喊:“达官贵人穿金戴银,吃着美味的羊肉,喝着你们不敢想象的美酒,玩着你们的妻女,凭什么?”
“是啊!”阮吉伸手,妻子放下小女儿。
“爹爹。”小女儿扑了过来,阮吉抱起她,对妻子说道:“凭什么?”
他的妻子看了后面一眼,微微摇头,面带惶恐之色。
阮吉指指门外,他的妻子起身,浑身颤抖。
蠢货!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沈郡公人称以德服人,一诺千金,但凡他说过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他是大宋名将,大宋名将最讲面子,什么都能坏,就是不能坏了自己的面子。所有你等放心,赏金不会少一文钱,说全家迁徙到汴梁就不会含糊。”
“以德服人!”阮吉听到这里时就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拉开门,妻子一手拉着一个儿子往外跑,阮吉抱着女儿跟在后面,边跑边喊道:“这里有陛下的儿子……”
……
第三更,还有三更。
第1506章 出生的异象
骄阳似火。
盛夏的太阳晒的人难受,许多人都不肯出门。
不出门的话也热,憋着热。有冰的人家就开始嘚瑟了,各种冰镇美食轮番享受。
“小娘子……冰酪好了。”
厨房,曾二梅的声音如穿云箭般的在沈家上空回荡,随即沈家就沸腾了。
“二梅!”
果果的声音中带着欢喜。
“二梅二梅!”
这个是芋头的声音。
“好热好热!陈洛,你这个死鬼!”
曾二梅站在厨房门口,满头黑线的看着飞来的绿毛,真想把它给抓下来,然后用郎君教的那个什么叫花鸡的作法,做一道叫花鹦鹉。
绿毛落在了厨房的房顶,叫嚣道:“死鬼,去给老娘倒夜壶!”
曾二梅的脸越发的黑了,正好芋头跑了过来,她这才露出了笑脸,“大郎君要吃冰酪吗?”
“要吃。”芋头脸蛋通红,“好热,姑姑还不许歇息,说要背完那一段课文,好长。”
“大郎君越发的聪慧了。”曾二梅笑着进去,再出来时捧着一小碗冰酪,还有一个勺子。
果果也来了,花花一路小跑跟在后面,看到屋顶上的绿毛后,就咆哮了一声。
“舔狗是没有前途的。”
这毫无疑问就是沈安的话,当年用于劝说痴情的王雱,结果被贱鸟给学了去。
果果得了一碗冰酪,和芋头坐在外面,用勺子努力的挖着。
“哥哥以前也做过,专门给我吃的。”
果果猛地想起了一个场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是来了遵道哥哥他们,哥哥就做了冰酪,让自己在边上吃。
那时候她就乖巧的坐在边上,一个人努力的挖啊挖。
“哥哥何时才能回来呀?”
果果突然觉得冰酪都不美味了。
芋头也抬头发呆,“姑姑,爹爹刚走的时候我好欢喜,觉着能玩了,可现在我又想爹爹了。”
果果带着芋头回了后院,在外面就听到杨卓雪在嘀咕,两人做个鬼脸,然后就跑了。
“毛豆,你马上周岁了,可你爹爹却远在交趾,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娘!”
毛豆现在会叫娘了,算是一个喜事。
“娘子,郡王府送来了好果子,说是宫中才来的。”
赵五五欢喜的来了,还拎着一个篮子。
室内,毛豆站在杨卓雪的双腿之上,好奇的看着进来的赵五五,还伸出左手指着她。
杨卓雪坐在凳子上,看着赵五五走进来。
阳光被赵五五短暂遮挡了一下,室内瞬间昏暗,旋即光明。
杨卓雪微微眯眼,问道:“郡王府这是有喜事吗?”
赵五五微笑道:“娘子,郎君走之前去过包家和郡王府。”
杨卓雪哦了一声,眼中有些明媚之色,“是了,官人总是担心家中,就想让包公和郡王看着沈家些。如此……有来有往方是长久之道,二梅刚做了些卤菜,送些好的过去。”
“是!”
赵五五把篮子递过来,杨卓雪看了,就笑道:“送一半去果果那边。”
等赵五五过去后,杨卓雪抱着毛豆,憧憬的道:“毛豆,等你爹爹归来了,记得叫爹啊!”
“啊啊啊啊……”毛豆大爷手舞足蹈的叫嚷着。
赵五五去了果果那里。
“五五!”
绿毛站在屋檐下的架子上,身体随着架子微微摆动,“太大了,好累。”
这贱鸟每天满家飞,经常听到些私密话,然后就翻出来说。
赵五五气得拿起一枚果子威胁道:“再胡说就把你砸死!”
“啊哦!”贱鸟闭嘴了。
赵五五进去。
午后的阳光近乎于白炽,玻璃窗边上,少女安坐,手中拿着一只笔,眉头微蹙。她的睫毛很长,密密的,微微一动,又笑了起来。
“好了!”
果果画了几笔,一只鸟儿就跃然纸上,赵五五近前一看,画的却是绿毛那只贱鸟。
“这是谁送的?”
果果回头见到了水果,不禁就乐了。
“是郡王府。”
“郡王府……”
果果放下画笔,随口般的说道:“水果咱们家是不缺的,郡王这般是想告诉外人,他在看着沈家,旁人别来生事。”
赵五五看着果果,心中赞赏不已。
这个少女看似被哥哥宠的天真无邪,可那只是一面。当沈安离去后,她偶尔的一言一行让人知道,这个少女并非无用无能。
果果吃了一个果子,又洗了手,然后站在门外,说道:“嫂子定然是回礼了吧?”
“是。”
庄老实亲自带着回礼去了郡王府,郡王府的管家嗅到了香味,忍不住揭开食盒看了一眼,“是卤菜啊!好香,郡王最喜吃这个,再来些好酒,他老人家一日都快活。”
庄老实得意的道:“若论卤菜,汴梁谁能比我家的好,请郡王只管享用,不够只管去说。”
郡王府的管家笑着应了,然后请庄老实进去喝茶。
这个待遇一般人享受不到,也就是交好的那几家罢了,所以庄老实很是得意。
“郡王呢?”
庄老实看看四周,有些不解的道:“有些安静了。”
他来过郡王府多次,经常能听到老赵骂街,可今日却安静的有些怪异。
管家尴尬的道:“郡王去了宗正寺,最近宗室里有人说官家太刻薄了些,郡王听了就不高兴,去收拾一番。”
庄老实说道:“难怪。”
……
“……十三郎当年出生时,一屋子的红光,还有异香。老夫在外面抬头一看,竟然有一条龙盘在那里,好大的一条龙……”
赵允让坐在上首,吹嘘的口沫横飞,“那龙对着老夫点点头,就一头钻进了产房里,随即老夫就听到了十三郎的哭声,哎!那哭声果真是响亮啊!”
一屋子的宗亲都在听他吹牛笔,却不敢反驳,只觉得憋屈之极。
前阵子有宗室子在酒后说当今官家太过刻薄,对宗室刻薄,对百官刻薄,对士绅刻薄,果然不是直系……
所谓的直系这个说法比较隐晦,实则就是暗指赵曙不是先帝的亲生子,沐猴而冠。
赵允让听到了消息后就怒了,本来是要亲自带人去收拾,可赵曙早有准备,让陈忠珩来拦截。
宗亲说闲话就说吧,给他们说,别管。你越管他们越嘚瑟。都是一群亲戚,说闲话难道赵曙能下狠手收拾?那只会导致宗亲反目。
陈忠珩拼死拦住了暴怒的老赵,可缓了缓后,他还是召集了宗室的一群人来议事。
大伙儿心知肚明今日议的是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老赵这么不要脸,吹嘘的天花乱坠。
“老夫当年觉着这等异兆太过骇人,加之先帝稳固,老夫就把此事压了下去。”赵允让唏嘘道:“谁知道……哎!十三郎继承大统之后,大宋蒸蒸日上,那个……你等说说,这历代大宋官家,谁的功绩有当今官家的多?”
他这是想统一宗室里的舆论。
众人沉默。
“太祖皇帝!”
有人终究是不怕,说道:“太祖皇帝结束战乱,创建大宋。”
这个是开国皇帝啊!虽然不是咱们的直系祖宗,可你老赵敢哔哔一个试试?
大宋帝王的谱系从赵老二那里就转弯了,平日里大伙儿提及太祖皇帝的次数不多,毕竟有些尴尬。
本来是太祖皇帝的帝位,后来竟然转到了他们的祖宗头上,兄终弟及,这事儿不管如何都有些破例,近乎于不可思议,所以还是少提为好。
可今日还是有人提了出来。
赵允让冲着太祖皇帝的陵寝方向拱手,肃然道:“若是无太祖皇帝,天下依旧在战乱之中。太祖皇帝结束乱世,功莫大焉。可当年辽人骄横,谁能敌?”
大宋从立国之初就面临着北方辽人的威胁,不管是太祖皇帝还是太宗皇帝,对此都一筹莫展。太宗皇帝还玩了个亲征北伐,结果玩脱了。
“当今官家在位,辽人节节败退,西夏更是丢掉了半壁,交趾如今也束手,还有谁?”
赵允让今日是存心来为儿子撑腰的,说话间气势全部打开,目光锐利的盯着一干宗室。
有人说道:“可太祖皇帝灭国,太宗皇帝灭国……当今官家……灭了谁?”
赵允让盯着那人,“西夏被打残了,灭国指日可待。”
西夏确实是被打残了,不过灭国……
老赵家除去帝王之外都很能生,到了现在为止,宗亲数量繁多。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胡乱厮混,但对政事却天生的有着一种敏锐。
“西夏困兽犹斗,怕是不好灭吧。”
众人一阵笑,有些奚落之意。
大伙儿都是宗室,发个牢骚怎地?难道官家你还要计较这个?
若是官家计较,一个暴君的名头是少不得的。
所以大家该吹牛笔就吹牛笔,怕个啥?
赵允让心中憋闷,不露声色的道:“若是灭了如何?”
上次赵曙去了郡王府看他,闲谈间说到了西夏,赵曙说五年之内要扫平西夏。
老夫的十三郎啊!
赵允让只觉得胸中都被自豪给填满了。
“若是灭了西夏,某就请郡王吃酒,汴梁城中随便选地方。连吃一个月。”
吃酒不算个啥,连吃一个月有点意思。
汴梁最豪华的酒宴一个月吃下来,一般身家的人会吐血。
赵允让笑了,“好。”
一个随从走了进来,有人喝道:“无礼!”
这里是宗正寺,就算是陈忠珩来了也得等候通禀。
那仆役却充耳不闻,一脸喜色的走到赵允让的身边,欢喜的道:“郡王,交趾灭国了!”
……
第四更,还有。
第1507章 不疯魔,不成活(为新盟主‘庞煌’贺,加更1)
交趾对于大宋来说就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而且尽出刁民。
那地方给大宋带来的都是伤痛,所以此次沈安统军南下,大伙儿都在叫好。
“交趾灭国了?”
就像是晴天霹雳般的,室内的人不禁都站了起来。
那仆役说道:“是,报捷的已经进宫了,说是沈郡公五月出兵,一路狂飙突进,连破城池,最后攻破了升龙城,擒获李日尊。”
赵允让呆立片刻,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老夫的十三郎……灭国了!灭国了,哈哈哈哈!”
大宋灭国不是新闻,当年开国时,大宋那群骄兵悍将也曾灭国无数。
可那是中原。
如今交趾一战而灭,算是百年来对外的第一功绩。
赵允良忍不住问道:“就那么简单?”
什么狂飙突进,你欺负老夫整日在家修炼,不懂战事吗?
“交趾可不好打,当年一个侬智高就让大宋焦头烂额,交趾更厉害,他沈安五月从西南出兵,如今才七月,信使就算是一路疾驰,换马不换人,从升龙城过来有三四千里,他再怎么跑也得要大半月一个月的吧,那就是说,他沈安一个月就灭了交趾?”
“一个月灭交趾……厉害!”
“那沈安果然不愧名将啊!”
没人怀疑沈安在谎报军情,只是觉得震惊。
一个月灭了一国,有这么快的吗?
赵允让赞道:“那沈安老夫当年就觉着是个名将的胚子,如今果然,那个……去问问!”
旁人不敢随意打听的消息,老赵这里却肆无忌惮。
稍后消息来了,“枢密院说了,沈郡公轻骑突进……”
“下面呢?”连同赵允让在内,大伙儿都在等消息。
仆役摇头,“下面没了。”
操蛋!
众人心痒难耐,都看向了赵允让。
你是官家的生父,去打听个消息呗。
“一月灭国啊郡王!”
“是啊!”赵允让一拍脑门,“官家怕是要头疼怎么封赏他了。”
有人低声道:“这是灭国之功,沈家……功高不赏,怕是……”
咻!
一个暗器飞了过来,砸在此人的脸上。
哎哟!
这人摸着脸,有鲜血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暗器落地,却是斗茶用的茶筅(xian,用竹子做的斗茶工具,用于搅动茶水生沫。)。
“畜生!”
扔暗器的是赵允让,他怒道:“何为功高不赏?你这般诅咒沈安是何意?你这般贬低官家是何意?”
功高不赏,这是诅咒沈安以后要倒霉,更是奚落赵曙没有度量。
赵允让随即吩咐道:“派人去沈家通报消息,另外……老夫今日想吃辣酱了,晚些去一趟沈家。”
这是来自于赵允让的表态。
……
宫中的赵曙此刻已经被狂喜淹没了。
“灭国了!”
作为帝王,文治武功都是他的目标。
文治……这个目标有些虚幻,在赵曙看来,能让百姓填饱肚子更实在。
至于武功,他觉得大宋碾压了西夏,和辽人分庭抗礼,这武功已经是百年来最鼎盛的时刻了,他很骄傲。
可一份捷报却把他的骄傲击得粉碎。
灭国了!
交趾没了!
“一个月啊!”
赵曙拿着捷报的手有些颤抖。
“陛下……”
韩琦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就听了一耳朵的交趾灭了,可怎么灭的?
捷报就在官家的手中,若非是理智尚存,韩琦真想一把抢过来。
赵曙抬头,微笑道:“沈安五月出兵交趾,前锋轻骑而进,破谅州。”
这是第一战!
“随即前锋一路横扫,兵临天德府,种谔被围,沈安从后面给了交趾人一下,破天德府……”
“妙啊!”
韩琦满面红光,只觉得自己所学的兵法在熠熠生辉。
“随即大军到了升龙城,沈安令水军登岸拦截敌军援兵,大军屯兵城下,交趾人自信,可却不知李柏就是个奸细……”
“李柏?”韩琦猛地想起了此人,“那个使者?”
时日太久了,久到他忘却了此人。
“沈安早早令人进了升龙城,联络上了李柏,李柏得了李日尊的信任,自愿戍守一段城头……夜里,里应外合……哈哈哈哈!”
赵曙挥舞着捷报大笑了起来。
他没法不笑。
大宋百年,对外战绩一塌糊涂,而今沈安一战灭了交趾,这便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他又可以去向祖先牌位显摆了。
“果真是灭了交趾?”韩琦心中一热,随即习惯性的往后退了一步。
曾公亮正在发呆,脚面一阵剧痛传来,他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搭在韩琦的肥腰上,熟练的一拧。
包拯深吸一口气,喃喃的道:“那孩子……终究是成为了一棵大树……老夫……老夫……”
包拯潸然泪下。
欧阳修憋了一首词出来,刚想吟诵,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圣人来了!”
我去!
瞬间宰辅们都想躲。
皇后怎么来了这里?
除去大型仪式之外,大宋皇后基本就蹲在后宫之中。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皇帝驾崩了,继位的太年轻,还需要皇后……不,此时叫做太后出来垂帘听政。
但此时的太后是寡妇,无需像是禁脔般的不得抛头露面。
所以此刻君臣听到高滔滔来了都有些懵,然后不知所措。
宰辅们只觉得殿内暗了一下,就赶紧低下头,在韩琦的带领下往边上挪动。
高滔滔进来了,赵曙一头黑线。
朕还没死啊!你来这里作甚?
这里只有帝王驾崩之后,太后垂帘听政才能来。
“官家,交趾果真灭了吗?”
高滔滔欢喜的道:“臣妾刚听闻灭了交趾,不胜欢喜……”
“咳咳!”赵曙干咳两声,想提醒她。
高滔滔却充耳不闻,福身道:“臣妾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了太祖高皇帝。”
赵曙赶紧起身,束手而立。
韩琦想跪了。
太祖高皇帝就算是要托梦,也只会托梦给官家啊!托梦给你一个女人,这算是什么事啊!
包拯面色铁青,他老人家的怒火已经要满了。
女人干政,这像什么话?
高滔滔仿佛并未感受到这些,继续说道:“太祖高皇帝看着浑身金光四射……”
赵曙脸上的黑线几乎实质化了。
他想起了沈安。
沈安提及沈卞时就是这个说法:陛下,臣父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啊!
现在又来了一个金光四射,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说法吗?
“太祖高皇帝很是威严,他的身边是太宗皇帝。”
得,把直系老祖宗也拉出来了,赵曙赶紧低头。
“太祖高皇帝说……”高滔滔虔诚的道:“当今官家可为中兴之主……”
瞬间赵曙觉得鼻头一酸,然后泪水就忍不住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高滔滔福身告退。
宰辅们拱手,“臣等告退。”
出了大殿后,韩琦肃然道:“圣人不易。”
面对宗室的怪话牢骚,高滔滔出面,用一番梦里的话给予官家支持。若是平时,这话说出来就是笑话,可现在官家挟灭国之威,谁敢轻忽?
众人点头,包拯说道:“交趾灭了,诸位,此事该如何?”
一股喜悦缓缓升起,韩琦说道:“马上通告全城,官家稍后应当有赏赐,欢喜吧……都欢喜起来。”
炸了!
当南下大军灭了交趾的消息传来后,汴梁炸了。
“交趾灭国了?”
苏义连吊车都不指挥了,猛地蹦跳了起来,“灭国了!”
无数人在欢呼。
灭国这个词对于大宋而言久违了。
当年开国时灭国距离此刻太遥远,无人见过,无人感受过那等骄傲。
可现在大家都感受到了。
船上的货主在叫骂船工,听到这话后呆了一下,然后满面喜色的道:“果真吗?”
“如今有军士在城中报捷呢!”
商人仰头长啸一声,然后说道:“好,某在广南西路的生意要发达了!”
当交趾被扫平时,广南西路就会引来一个大发展时期。
城中到处都在狂欢,而在宫中,赵曙无视了陈忠珩的暗示,就坐在了殿外的台阶上。
前方宫殿林立,阳光照在屋顶上,反射出无数光芒。
“交趾灭了?”
陈忠珩低头,“是。”
“当年一个侬智高就能让大宋束手无策,只能让狄青去……”赵曙梦呓般的道:“可如今交趾都被大宋给灭了。当初出兵,朕说是惩戒之战,可朕却派了沈安去,这便是不甘心。”
“沈安就是个不安分了,说是惩戒之战,但他哪里会听,将在外啊!”
“不过朕最多想到他能让李日尊狼狈逃出升龙城,却没想过他能灭国,灭国,哈哈哈哈!”
赵曙拍打着身边的石板,畅快的大笑着。
周围的宫女内侍都在看着这个失态的管家,心中欢喜。
“交趾乃是西南混乱之源,打下了交趾,大宋就能倾力北顾。交趾一下,大宋半壁江山稳固,陈忠珩,你来说说,朕这个皇帝如何?”
他微微眯眼看着前方,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笑话。
可陈忠珩却听出了些快意。
前阵子有人说官家刻薄,说什么果然是外系继位,没经过帝王之术的教导,小家子气。
赵曙明着看不出什么异样,可作为身边人,陈忠珩却知道他很恼火。
“官家,大宋百年,因您而盛。”
这话陈忠珩说的情真意切。
“这个大宋早就痼疾缠身,当年的仁宗皇帝发誓要改变这些,范文正等人信誓旦旦要革新大宋,可终究在那些人的反扑之下烟消云散。”
“而您却一直在坚持着。”
陈忠珩伺候过两代帝王,所以说的很是认真。
“官家,您……不容易。”
无数个夜晚,赵曙等高滔滔睡着后就悄然起身出来,然后端着烛台看地图,看啊看,一个人念念有词……
就和疯子一样。
帝王本就是疯子!
不疯魔,不成活!
……
第五更,刚刚码完,爵士继续努力,大家等等就有了。
第1508章 弄死你(为新盟主‘庞煌’贺,加更2)
赵曙起身,缓缓往后面去。
他先去看了高滔滔。
高滔滔在睡觉,仿佛先前的激动都是假的。
赵曙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高滔滔动了一下,依旧沉睡。
“你我夫妻多年,我怎么不知道……”
赵曙微笑着。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托梦是假的,妻子只是不忿宗室的态度,借着大捷的机会来震慑罢了。
“我不算苦,所以别操心。”
赵曙再摸摸她的脸颊,然后缓缓出去。
帝后简单的话里,却带着浓浓的情义。
飞燕稍后过去服侍,刚想给高滔滔盖上薄被,却骇然发现她泪流满面。
许多时候,夫妻之间都会相互隐瞒一些事,特别是一些压力。
赵曙去了祖宗牌位那里,开始漫长的念叨,得意的说着在自己的统御之下,大宋如日中天……
邙山书院也沸腾了。
学生们罢课了。
“我等要喝酒!”
一个个年轻人在咆哮,有的满脸红痘痘,依旧激动的发狂。
教授们很头痛,想呵斥吧,却担心学生们会不搭理。
“学生们太过兴奋,此事怕是不好办。”
“压不住!”
大家都在看着王雱,可王雱也很激动啊!
沈安、赵顼、他、折克行……四人之间又多年的交情,如今沈安灭国,他与有荣焉。
关于怎么灭掉交趾,沈安多次在地图上推演过,他们很是清楚。当初还嗤笑过沈安,说他地图无敌。可如今沈安真的就灭国了啊!
“不知道山长是怎么灭的交趾。”
一个教授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外面的捷报只是说沈安率军南下,灭了交趾,俘获李日尊父子,交趾作为一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具体是怎么灭掉的没说。
王雱看着那些学生,淡淡的道:“一路突击过去,直至升龙城。”
教授们看着他,都客气的点点头。
就你知道!
嘭嘭嘭!
有人在拍打课桌,渐渐的声音越发的大了。
“让他们欢喜吧。”
王雱转身回去。
欢喜的情绪怎么压都压不住,教授们也是如此。
于是关于此次战局的各种推演就出来了。
最后大家争执不下,有人就去打探了消息,回来说道:“山长是一路狂飙突击,直至升龙城下。”
几个教授面面相觑,都想起了王雱先前说的话。
“果然是天才啊!”
王雱告假了,他准备去约了苏轼一起喝酒,为沈安庆贺。
一路到了开封府府衙前,王雱遇到了个熟人,就寒暄了几句,随后准备过去。
“……那沈安此次立下灭国之功,归来后怕是不好制服了。”
“要不……种谔呢?”
“对,种家和咱们走得近,毕竟是大儒之后。咱们造个声势如何?就说此战种谔功大,却被沈安打压。如此既能压制沈安,又能让他和种谔离心。如此他就多了个将门对手……这是一箭双雕啊!”
“好主意!”
王雱听到这里不禁冷笑看过去。
吕诲和几个官员正在前方缓步而行,因为他们穿着官服,百姓都离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很是肆无忌惮的说着这些事,却不知王雱就在后面。
“无耻之尤!”
吕诲听到这个声音,马上举手,示意噤声。
众人回头,见到是王雱后,都松了一口气。
在对头的面前说坏话不算什么,比这个更恶毒阴险的都有过。你要是不满意,那大家就来玩玩,看看谁的手腕更厉害。
“王元泽,见到我等不行礼吗?”
一个微胖的官员沉声道。
“吴兴,你何时和吕诲搅到了一起?”王雱冷笑道:“你乃龙图阁待制,是了,你担心安北兄此次灭国之功太大,归来必然会寻个封赏,他再升职就是龙图阁待制,正好顶掉你这个庸庸碌碌之辈,所以你慌了?于是就和吕诲等人在图谋阴安北兄。可却不知道隔墙有耳。”
吴兴淡淡的道:“一派胡言!”
这东西怎么说呢?
这时候你要想抓证据就得抓字面证据,几句话……你难道能留存他们的声音?
所以这等指控大伙儿只是哂然一笑罢了,没谁当回事。
可王雱是谁?
“吕知杂在御史台厮混良久,和安北兄数次交锋,都灰头土脸,如今这是想效仿赵高指鹿为马,顺带想害死安北兄吗?”
此刻见他们争执,周围的八卦党们才敢过来围观,听到这话后,不禁都呆了。
吕诲的面色一冷,这才知道王雱的阴毒。
赵高是谁?
先秦的亡国祸首。
他先是和李斯合谋,伪造诏书逼死扶苏;随即扶持胡亥继位;最后他翻脸一击,弄死了李斯,独掌大权……
把吕诲比作是赵高,是暗示他准备祸乱朝政。
而跟着吕诲的这几名官员,不言而喻,都是祸害。
只是一番话,王雱就成功的给吕诲几人扣了个帽子,让他们膈应的想吐血。
这便是阴毒!
吕诲在强忍着狠抽王雱一顿的想法,边上的吴兴却被激怒了。
沈安目前是直龙图阁,正七品。而吴兴的龙图阁待制却是从四品,按理不可能直接飞升上来的。
可架不住沈安是灭国之功啊!
按照官家的尿性,说不定真会让他飞升上来。
龙图阁待制定员四人,目前没空缺。
王雱的话就是毒箭,刺中了四个龙图阁待制中最没能力的吴兴。暗示官家会拿下他,让沈安补上去。
他慌了,继而恼怒,在怒火的驱使下,奋力挥拳。
这等官场辩驳,赢家得意,输家沮丧,回去慢慢修炼,下次扳回来就是了。
这是规矩。
可吴兴却破了这个规矩,让王雱猝不及防。
呯!
王雱的额头挨了一拳。
他皱眉看了一眼吴兴,然后仰头,重重的倒了下去。
吴兴保持着出拳的姿态,呆呆的看着倒地的王雱。
王雱倒地后就再也没动弹过,有人在边上尖叫道:“这是书院的王元泽!”
吕诲皱眉道:“王元泽口出不逊,你是气愤不过出手,无碍,抬去送医就是了!”
吕诲觉得问题不大,吴兴也觉得问题不大。
而早有人一路把消息送去了王家。
左珍一听就愣住了,然后木然问道:“官人可还好?”
来报信的认识她,“一直没醒呢,后脑勺一个大包,郎中说怕是难说……左娘子……左娘子?”
左珍嗯了一声,问道:“谁打的?”
她问的很轻柔。
男子说道:“是龙图阁待制吴兴。”
“多谢了。”左珍叫人给钱,来人说道:“某家里的兄弟就在邙山书院读书,省钱不说,还学了真本事,某怎能有脸要钱呢!”
男子一溜烟就跑了。
左珍深吸一口气,然后去了后面禀告给吴氏。
吴氏一听,当即就木了。
“雱哥……”
她哽咽了一下,起身道:“找人去开封府府衙,罢了,既然发生在开封府府衙之外,官人定然知道了,你只管让人弄了大车去,把大郎接回来!”
随后她去把这个坏消息告诉老吴氏。
老吴氏却没晕,只是微微眯眼。
老人的眼睛只要一眯着,就容易出现三角眼。所以经常有孩子说祖父祖母看着让人害怕,就是因为这个三角眼带来的凶气。
“接回来!”
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一股子冷飕飕的气息却弥漫了开来。
王安石已经身处医馆了。
“如何?”
他的面色微红,眼中全是怒火。
王雱就躺在病榻之上,边上的郎中指指他的后脑说道:“那里有个大包,王知府,此等病人老夫曾遇到过几起,有人缓缓醒来了,有人……看老天爷的意思吧。某这里只能开些活血化瘀的药,至于效果……”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王安石懂了,他回身吩咐人回家去弄大车来。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头发无风自动。
老郎中见了不忍,就说道:“沈郡公乃是名医,若是他在,说不得有些办法。”
王安石微微点头,可沈安远在交趾,先前他还和人笑谈此事,都说沈安最好是把交趾丢给麾下的人,自己一路疾驰回京,如此就是大圆满了。
灭国之功百年第一,但功高震主啊!
灭国之后别留在交趾感受功劳的清新,赶紧回来吧。
王安石还说准备写封信,让人带去交趾,好生劝说沈安一番。
这封信他觉得儿子写最好,可如今不用写了。
他看着静静躺着的儿子,不禁老泪纵横。
这个聪慧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弱,而且他聪明,一句话就能让人无话可说。
“是为何?”
他回身问随从。
随从已经去打探来了消息,说道:“说是大郎君遇到吕诲和吴兴等人在说沈郡公的坏话,大郎君不忿就驳斥了他们,吴兴出手,大郎君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
是了,儿子后脑勺的大包定然就是摔倒时撞的。
王安石双拳紧握,说道:“老夫知道了。”
他目光冰冷。
吴兴,老夫要弄死你!
大车来了,旋即带着王雱父子回去。
消息很快就散播开来。
赵顼正在宫中为沈安欢喜,听到消息后沉默了片刻,说道:“查吴兴!还有,我要请见官家!”
他一路去了后面,面见官家后,很简单的道:“官家,王雱摔倒昏迷,臣想求御医出手诊治。”
“这般不小心吗?”赵曙还没得到消息,就叹道:“去吧。”
这就是同意了。
赵顼转身的瞬间,眼中全是阴冷。
吴兴,我要弄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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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9章 令人绝望窒息的差距
“王雱昏迷不醒!”
吴兴第一时间就去御史台找到了吕诲。
他面色微变,小吏来上茶水,他只是摆手。
“别担心!”
吕诲亲自把茶水送过去,说道:“王雱出言不逊,你只是打了一拳,并非想把他置于死地,有事也只是过失,所以……”
他把茶杯放在边上,俯瞰着吴兴,眼神微微有些冷。
吴兴深吸一口气,“王安石定然会发狂,还请吕知杂指教。”
吕诲微笑道:“某在御史台待了许久,见识了许多争执。许多事要的就是态度,你此刻立刻去请罪,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如此官家就算是生气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无意弄伤王雱的你……嗯?”
他挥了一下手,“无心之错,虽错不罚,就算是要罚,也仅仅是斥责。就算是王雱去了,也不过是降职罢了,你担心什么?”
吴兴起身,拱手道:“多谢吕知杂,某这便去写奏疏。”
“事不宜迟!”吕诲含笑道:“要快,你在这里写,随后马上送进去。”
“如此,此事就算是了了。”
……
苏轼闻讯第一件事不是去王家,而是去请见赵顼。
“苏轼来了?此次他算是聪明。”
苏轼的文采大抵纵横数百年都无人能及,但情商什么的比较差,经常干出些让人无语的事儿来。
赵顼点头,说道:“我正好要用他,快让他来。”
稍后苏轼来了,赵顼急促的道:“元泽和吕诲等人发生冲突,被龙图阁待制吴兴一拳击倒,如今昏迷不醒躺在家中……”
“那某去看看!”
苏轼转身就准备跑。
哎!
赵顼摇头,觉得苏轼够朋友,但就是不够聪明。
“站住!”
赵顼叫住了他,说道:“事情紧急,我已经请了御医去王家诊治,你这里,我要你做一事。”
“何事?”苏轼是真的够朋友,堪称是坦荡无私。
“此事刚发,吴兴等人必然会惶急,想办法开脱。”赵顼沉声道:“你是御史,你马上写一份弹劾的奏疏,我让人递进去。”
“纸笔!”
不给苏轼考虑的时间,赵顼叫来了纸笔。
苏轼只是想了一瞬,落笔如飞。
赵顼不但心他的文笔,但见他没多久就写好了一份奏疏,依旧很是佩服。
等看了一眼奏疏的内容后,赵顼就更没话说了。
这人莫不是文曲星的亲戚?
“马上递进宫去!”
赵顼雷厉风行的姿态让苏轼还有些懵逼。
“乔二何在?”
“大王。”
乔二进来了。
赵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最近你做事很是懒散……”
“大王,臣……臣有罪。”
乔二最近是懒散了些,他以为赵顼不知道。
可赵顼不是不知道,而是等着现在出手收拾他。
“你马上去传话,就说苏轼弹劾吴兴重伤王雱,官家震怒!立刻去!”
乔二瞬间想死。
这是谣言啊!
若是被查到了,大王定然是不认账的,他乔二就是罪魁祸首。
我的命好苦啊!
乔二想拒绝,可赵顼只是看了他一眼,乔二就哆嗦道:“臣马上去!”
苏轼已经傻眼了。
他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但还是选择信任赵顼。
“别管此事了,你先去看看元泽吧。”
赵曙不觉得自己把苏轼用了即丢有问题,苏轼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稍后赵曙看到了苏轼的弹劾奏疏,他皱眉道:“王雱有些尖刻,这朕知晓,可吴兴为何要动手?”
韩琦是宦海里的老鱼,所以对这些门清,“陛下,吴兴是龙图阁待制啊!”
包拯马上补了一刀:“龙图阁待制四人,吴兴最是无用!”
瞬间一个庸官的形象就出现了。
赵曙冷笑道:“他这是担心朕会拿下他,然后让沈安接任吗?即便是如此,也不该动手!”
他不知道王雱的毒舌能让人喷血,失去理智,所以越发的厌恶吴兴了。
“陛下,外面有传言,说是苏轼弹劾吴兴,陛下震怒!”
嗯?
赵曙心想这消息怎么传的那么快?
陈忠珩说道:“陛下,苏轼先去了大王那里。”
这个没啥好隐瞒的,赵顼也不想隐瞒。
赵曙点头,“大郎这是生气了,苏轼的性子豁达,可却坦诚,怕是怒不可遏了。”
得!
这事儿被赵曙这么一脑补,全圆过来了。
“陛下,吴兴有请罪奏疏上!”
外面来了个内侍,赵曙冷笑道:“早不上晚不上,等外面传言说朕震怒之后才想着来请罪,果然是八面玲珑!”
吕诲和吴兴的谋略并没错,只是他们没想到赵顼却横插一手,直接用苏轼的弹章抢先一步,随后更是让乔二散播谣言……
如此吴兴此刻的请罪就变成了投机。
合着你把王雱打的昏迷不醒,还没想着来请罪啊?
也就是听到被苏轼弹劾了,听到朕愤怒了,这才姗姗来迟!
吴兴若是得知,定然会吐血三升。
他真的很快了啊!
可请罪奏疏一定要写的情真意切,如此才能打动官家。
以他的文采写一份情真意切的请罪奏疏需要些时间,而苏仙却是文思如尿崩,顷刻而成。
谋略上赵顼和吕诲大抵没什么差距,但在文采上苏轼却直接碾压了吴兴,差距之大,堪称是让人绝望。
……
“某真的没想到……只是一拳,某含怒而发,只想教训他一番,可谁曾想他摔倒在地……”
下衙了,吴兴和几个同僚一起出来,声音很大的说着自己的冤屈。
造势造势,声音不大你造什么势?
几个同僚低声劝慰着他,有人含笑道:“既然是无心,吴龙图的请罪奏疏一上,此事就烟消云散了,只是以后要避着王知府罢了。”
王安石可是开封府知府,也是最近几年任期最长的一位,可见其人深得官家的信任。
吴兴一脸无辜的道:“此事真是……无妄之灾啊!罢了,以后某见到王安石就退避三舍罢了。”
边上的人都点头赞许,可吴兴的心情却渐渐轻松了下来。
吕诲给他的招数是以退为进,今日请罪,明日再上奏疏求外放。
哪怕是无心之失,可臣却心中愧疚不安,这不就主动要求去外面任职吃苦,这算不算是高风亮节?
这一去还能完美避开王安石的报复,等再次归来时,王雱尸骨已寒,王安石颓然,大事定矣。
这个谋划极为精巧,吴兴决定晚些就去吕家,好生感谢一番吕诲。
“吴龙图!”
下衙的人流缓缓前行,一个小吏却逆行而来。
“何事?”吴兴微笑着,此刻他必须要展示自己的姿态,不能有半分不安。
小吏近前,焦急的道:“苏轼先前弹劾了您……”
操蛋的苏轼!
吴兴只觉得腰那里有些发酸,他的眼皮子眨动了一下,“无事。”
弹劾就弹劾吧,这是迟早的事儿。
“后来有人说苏轼弹劾您,官家震怒。”
吴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个消息何时传出来的?”
“在您的请罪奏疏进去之前。”
吴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惨白的道:“苏轼怎地能这么快?”
众人都同情的看着他,心想你的请罪奏疏可是进去晚了,被苏轼赶在了前面,有投机的嫌疑啊!
吴兴想吐血。
事情出来后,他觉得问题不大,所以没管,等后来得知王雱昏迷不醒,这才去寻吕诲商议,随即就上了奏疏请罪。
这一步步的都没错,都很及时啊!
可现在却晚了一步,让人愤怒的一步。
他急匆匆的去寻吕诲,好歹在吕诲进家前截住了他。
吕诲看了左右一眼,“你不来某也要请你来,不过家里不方便,去外面吧。”
此事麻烦,他虽然愿意出主意,但却不肯太过。
在家里就是同党,在外面是偶遇。
两人寻了家酒楼。
“吕知杂救某!”
一进去吴兴就跪下了。
果然是没本事啊!
吕诲心中鄙夷,说道:“此事某问过了,和文采有关。”
“文采?”
吴兴说道:“知杂,某的文采自问不差啊!”
能进馆阁任职的,文采是先决条件。
吕诲看着他,突然叹道:“可你那份请罪奏疏写了小半个时辰,知道苏轼写了多久吗?”
吴兴摇头。
吕诲苦笑道:“有人计算过苏轼进出皇城的时辰,加减些必要之事,他写那份弹劾你的奏疏,最多耗费了一炷香的功夫。”
“那么快?”
一个是小半个时辰,换算后世的时间就是大半个小时。
一个是一炷香的功夫,也就是五分钟。
双方的差距至少在半小时以上。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窒息的差距。
“就是那么快。”
吕诲抚须道:“苏轼在御史台以文章诗词出名,曾夜书八千,字字珠玑,这样的人……你输得不冤。”
“夜书八千,字字珠玑?”
吴兴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他是神人?”
“对,在文章诗词上,他就是神。”
吴兴很绝望,吕诲说道:“官家此刻定然对你不满,如今只等着各方争执,才能定下对你的处罚。”
“此事某该如何做?还请吕知杂教我!”
吕诲微微一笑,“简单,要造势,要让汴梁人知道你是无心的,是被王雱激怒之后才出的手。王雱本性孤傲刻薄,这话一出,谁能不信?如此你就是无辜的,再上疏请求外放,就算是度过了此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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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四更。
第1510章 御街一刀
万胜军中,一身便衣的折克行缓缓出来。
刚出营门,就见外面站着两个亲事官。
“见过折军侯!”
一个亲事官拱手道:“奉官家之令,折军侯近日不得出万胜军。”
折克行握紧双拳,两个亲事官眯眼,大抵觉着不是对手,就退后一步,说道:“官家严令,不许折军侯出去!难道折军侯要违令吗?”
“军令如山,君令如海!”
“遵道,回来!”
……
王雱依旧昏迷不醒。
吴氏哭的眼睛和桃子似的,王安石告假在家,见状就说道:“别吵着雱哥。”
这是另类的劝慰,可吴氏却怒了,“官人为何不去弹劾那吴兴?难道还等着他升官吗?看看大郎,看看大郎,莫不是你的亲生子?”
女子一旦撒泼,男人压根就不是对手。
王安石本就不喜和她争执,闻言说道:“苏轼抢先弹劾吴兴,官家说吴兴是投机,已然厌弃了他,为夫并非不想弹劾,而是在斟酌词句,明日再上奏疏。”
王安石本就是文学大家,他都要斟酌词句,可见那份奏疏的分量。
吴氏泪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隐约见他神色冷漠,好似有煞气。
“吴兴被官家厌弃了?”
“是,大王和苏轼一起出手,抢在了吴兴之前。”王安石觉得儿子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大抵就是结交了这些好友,“他们在为大郎奔走,折克行已经告假了,却被官家令人拦截在万胜军中,你可知是为何?”
吴氏摇头。
王安石说道:“官家担心折克行会弄死吴兴。”
“竟然这般吗?”吴氏垂泪看着王雱,“我的儿,你结交了这些好兄弟,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你倒是快些醒来呀!”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个仆役进来,“阿郎,娘子。”
“何事?”王安石坐直了身体,吴氏抹去泪水。
“外面有了传言,说是郎君尖刻孤傲,拦住吴兴说了一番让人怒不可遏的话,吴兴怒而出手,没想到郎君不禁打,被一拳打倒,摔到了后脑……那吴兴此刻懊悔不已,已经在家斋戒了,只求郎君平安。”
吴氏捏着手绢的手骨节泛白,脖颈上青筋蹦跳了几下,突然说道:“这好人都让他做了,合着大郎是活该被他打吗?无耻之徒!官人!”
她看着王安石,咬牙切齿的道:“这等人,不共戴天!”
女人的恨意发散开来,那就是一生一世。
外面,左珍端着药来了,呆呆站在那里。
原来是怒而出手吗?
她把药端进去,可王雱此刻哪里能吃。
一番折腾无果,吴氏又落泪了。
左珍起身出去,看着外面的夜空,面无表情。
“娘子,沈家娘子来了。”
杨卓雪来了,因为毛豆还小,就顺带带着一起过来。
吴氏赶紧迎了出来,一番寒暄后,杨卓雪说道:“果果说要来看她的元泽哥哥,只是家中的芋头得有人看着,所以等明日再让她来。”
吴氏听到这话,泪水不禁又涌了出来,哽咽道:“都在记挂着他,可就是不醒啊!”
杨卓雪心中一叹,随后就是探望。
作为女眷自然不好太接近,她就在床边看了一眼,然后出去。
“官人不在,不过沈家不会袖手!”
杨卓雪很坚定的道:“我这便去包公家。”
包拯是个大杀器,只要他出手,,这边士气就会大振。
再晚些,王安石和吴氏回去了,室内只剩下了左珍和躺着的王雱。
她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那年我决定和离,我拿着刀去寻他,那一刻我见到了他的害怕,从此我再也看不起男子……”
“出了他家,我觉着自己此生不会再嫁人,就这么孤独一生也好。那时的我下定了决心,于是觉着每日炸鹌鹑也很好,挣到了钱就欢喜,每日满脸油光也不觉得丑,因为我不想再嫁。”
她伸手摸着王雱瘦削的脸颊,微微一笑,“可你却来了,那时的你看着干干瘦瘦的,见谁就是一脸的不屑,仿佛自己就是神灵。你来买鹌鹑,我就卖鹌鹑,不知何时开始,你看着我的眼神就不对劲了。我没多想,可谁曾想你却喜欢我,这一喜欢就是数年……”
“女子再嫁,天生就低人一等,可你却待我如初,元泽……”
她轻声呼唤着,缓缓俯身,把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之上,轻轻移动,“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都牢牢的记着。”
她就这么坐在那里,喃喃自语,直至凌晨。
洗漱吃早饭,左珍对吴氏说道:“阿婆,我听说状元楼那边有个好郎中,想去看看。”
这等事派家仆去就好了,吴氏刚想这般说,等看到左珍那疲惫的模样后,就点了点头。
年轻夫妻,一方突然遭此大难,另一人必然六神无主,病急乱求医,让她去转转也好,免得钻牛角尖。
于是家里的大车带走了左珍。
状元楼和御街就隔着一个十字路口。
左珍到了时,那医馆还没开门,她就对车夫说道:“你自去吃些东西,晚些再来。”
车夫说道:“某去了,就怕有人骚扰娘子呢!”
左珍笑道:“当年我一人在外面做生意,谁敢骚扰?”
车夫一想也是,觉得左珍很是体贴,就谢了,然后去寻吃的。
左珍下车,给了边上店铺十文钱,请他们看着马车。
凌晨,晨光熹微。
左珍缓缓走在御街之上,街边有几个泼皮。
早期的泼皮多半没本事,黄二就是如此。
他大清早起来就是想寻摸个活计,可他好吃懒做的,谁会请他去?
“敢问可认识吴龙图吗?”
黄二回身,见是一个妇人,就随口道:“可是龙图阁待制吗?”
“是。”
妇人看着很是平静,黄二说道:“汴梁的大官某都见过。”
“如此……”妇人摸出了一串钱,“我是吴龙图的远亲,今日前来寻他,若是稍晚你能指认出来,这钱就是你的了。”
黄二看了一眼,就估算出那串钱约有三十文左右。
带个路,认个人而已,这个价钱很不错了。
“好说好说。”
黄二热情了起来,“这上衙吧,先来的都是小官小吏,大官们都要拿着架子后面到,这样一路上就有许多人行礼问好,那多得意?这人吧,做官不就是图这个得意劲吗?若是不得意,那还不如去做富家翁呢!”
“你看那个,那就是唐判官,这位如今掌着大宋钱庄,就是财神爷啊!”
他回身一看,妇人却低着头。
“没见过世面!”他觉着这个妇人是被官员们浩荡的队伍给吓坏了。
“哎哎哎!来了,看看,那里。”
黄二觉得自己很有职业道德,“看到那人没有?那就是吴龙图。”
妇人抬眼看去,问道:“确定就是他?”
黄二得意的道:“不是某吹嘘,这汴梁城就没有某不认识的高官!就说沈郡公吧,上次见到某还笑了笑,那是最亲切的一个。这个吴龙图吧,看着倨傲,官架子大着嘞,这不才将打晕了王知府的衙内……哎哎哎!钱!”
一串铜钱被扔了过来,黄二接住,仔细一数,没错,就是三十文。
“某的眼力,去了军中担任斥候怕是没问题吧。”
他不禁得意洋洋的抬头,就见那妇人走向了吴兴。
“吴龙图,有亲戚找……”
黄二喊了一嗓子,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好人。
吴兴看了过来,见是一个闲汉,就皱眉不理。
他坐在马背上,思索着今日该怎么写请求外放的奏疏。
托大宋夺取西夏半壁的福,官员们总算是有好些的马骑乘了,吴兴这等高官更是得了好马。
好马就是好啊!
比如说速度,在人少的地方来个加速,那感觉……贼爽。
还有稳定性,缓步而行压根感觉不到颠簸。
若说以前的马是普桑,那么现在的马就是保时捷。
“可是吴龙图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吴兴下意识的抬头道:“正是老夫……”
他看到了一个妇人,妇人也在看着他……
“你是……”
吴兴皱眉,不想在上朝的路上有什么纠葛。
妇人右手在身后,左手垂落身侧,微笑道:“听闻吴龙图怒了会动手,可是如此?”
边上有人看到了这里的情况,都缓缓走过来。
许多人在想,这莫不是吴兴在外面招惹的女子找上门来了?
八卦啊八卦!
可听到这话后,大伙儿都觉得不对劲。
这说的不就是昨日吴兴打王雱的事儿吗?
这个妇人是谁?
“你是谁?”
吴兴冷冰冰的问道。
妇人突然眼神一变,厉喝道:“王左氏!”
吴兴在马背上,妇人就在马侧,此刻妇人右手从背后伸出来,却是明晃晃的一把短刀。
短刀从吴兴的腹部划过,就像是宰杀鹌鹑般的,肚皮被划开后,内脏都会往外挤……
随后只需拉一下腹腔,那些内脏就出来了,很好打理。
左珍还来不及拉一下,马儿被惊住了,长嘶一声,然后往前就跑。
这电光火石般的变化让人震惊,旋即有人就尖叫道:“杀人了!”
吴兴伏在马背上,有人在前面拦着马儿,看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势,喊道:“破口子了,破口子了。”
腹部开口,这就是重创,生死由天。
“快送去医馆!”
“吴龙图,您挺住啊!”
“抓住那个女子!”
一阵兵荒马乱后,军巡铺的人来了。
“那女子何在?”
“就在那,她竟然没跑?”
众人缓缓围拢过来。
妇人抬头,淡淡的道:“是我动的手。”
军士缓缓说道:“放下刀。”
妇人松手,短刀落地。
军士们走了过来,有人问道:“你是何人?”
妇人说道:“王左氏,外子……王雱!”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