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棒棒不在的第一天
秦弈在洞府里祭出时幻空间,安静地潜修恢复了近一年。
实际时间一天整。
这么久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复原,而是无相了。
本来这场灵魂交融,都已经剩一层窗户纸了,之所以没突破过去,还是菩提照见的软弱。
当流苏不在,自知不能再有任何依赖,克服了这层软弱,甚至于认定“你这臭猫才需要我呢”的时候……那一层纸就破了,无声无息。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复原只是几天,而突破之后的巩固,就足足花了六七个月。
相对别人算是快得飞起了……秦弈此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困惑,当初岳姑娘无相,怎么不需要这么一个巩固时间的?
大部分人连乾元都得巩固一两年,否则境界不稳不踏实。
岳姑娘当初是自己睁开眼睛就说突破无相了,居然都不要个过程……她是原本就无相的吧。
这货瞒了不少东西,以后有空一定要问个明白。
但现在没空,起码要先去见无仙。
而突破之后,也没就此停下。
棒棒双修带来的魂力过剩满溢,包括之前吃菩提果收取太阳之息的时候也一样是存储待用,都是一旦跨过无相坎儿就可以再提升的能量储备。
这一旦跨过,便是直达二层,甚至都接近突破三层的线了。
这也花了三四个月。
于是离开时幻空间,恰好一天。
站在洞府中央,秦弈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感受着澎湃的力量,以及……心中的平淡。
忽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曾经沧海”之感,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变得淡定了,波澜不惊。
这也叫长大了吗?
只不过因为跑了只球。
对她的依赖一至于此。
秦弈轻轻吁了口气,握紧了拳头。
修炼不算时间……没有棒棒的第一天,开始。
…………
秦弈收起时幻之纱,踱到洞府中心的扭曲枢纽之处。
无相者,已经有一定的撕开空间通道的能力了。曦月左擎天去大荒都是这么去的,不过他们不是修空间之道的,这只算大道旁通,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使用,因此他们撕开空间是有局限的。
必须先勘探两侧最薄弱的节点,预先设置通道之桥,所以当初曦月左擎天回神州,都是出现在同一个点。
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无所不在地出现在你身边。
但秦弈发现,自己好像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的目光看透扭曲枢纽的核心,所有如同蛛网一样的空间路径纤毫毕现,他发现自己可以解构出来。
所有的空间,好像都是连通的,或者说都是可以折叠的,于是都是有办法直达的。
连利用已有的路径都不需要,只要解构了构成,就可以自己建模。
自己设置无所不在的通途。
这是他的无相,结合了流苏空间之道在其中,冠冕所给予的感悟与大道法则的认知。
并不需要再问棒棒了,自己就能做得到。
她该教的该留的,已经教完了……再往后全部都是需要自己追索的事情,不是别人能再帮的。
秦弈沉吟片刻,忽然伸手一划,仿佛在空间枢纽上破开了一道光门。
进而身形一晃,消失在门中,光芒点点闪烁,渐渐平息不见。
再度出现时,已在龙渊城。
此即秦弈的无相。
相者,形也。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
不仅是自己意识无形,从心所欲不受拘束,连时空都不受拘束,跳出了三界五行。
此仙神也。
无相本来就是仙神,当年仙神大劫的基准线。
成仙了啊……
秦弈摇摇头,发现自己对此居然是毫无感觉。
就连李无仙失踪这样的事,他也只是心中跳了一下,很快就归于平息。
“无仙失踪了?”站在李无仙寝殿里,眼前有个明黄衣袍的少女,乍一看是李无仙,可秦弈怎么可能认错……
那是李青君。
“昨晚还在,今天一早没上朝,我们才知道她失踪了。”李青君疲惫地靠在他身上:“你来了就好……”
你来了就好……
他秦弈本就是很多人的依靠,而不是依靠别人的。
“所以你伪装成无仙,暂且稳定朝野?”
“是。”李青君抬头笑了一下:“我发现倒也不难。”
秦弈失笑:“你本来就是她的摄政王。”
李青君拉着他到窗边椅子坐下,低声道:“我和无仙长得本来就挺相似,稍微化妆遮掩,高坐金殿,群臣也没人能看出来,尽量减少私下奏对就行……”
秦弈道:“我给你略加变化术,凡俗肯定没人看得出来,怎么奏对也没关系。但问题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嗯……”李青君问道:“看你并不震惊,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
“天上人有了太清,无仙的身份很难再瞒。”秦弈简略介绍了一下情况,又道:“当初我临走前,瑶光意识已经独立觉醒了,她必然能察觉太清出现,跑路算是不太意外的。”
李青君沉吟片刻,摇头道:“但应该会跟我说才对,这种状况莫非是瑶光主导了无仙?”
“可能……强烈的危机感让瑶光占据了主导,无仙可能也有意识配合,毕竟也是小命相关。”秦弈沉思道:“如果所料不差,她此时应该是去寻求尽快复苏实力的方法……多方信息都告诉我,瑶光的目光看透万古,我看她多半是有些备案,有快速复苏的手段。”
李青君稍微安心了点:“也就是说安危上不用太担心?”
秦弈抿嘴道:“我只担心将来就再也不是无仙主导了……”
李青君默然片刻,忽然自嘲地笑笑:“你看,果然还是你找了药回来,却来不及。”
秦弈摸着戒指里的冥华玉晶,沉默。
先去菩提寺而不是先去南极,为的就是尽早搞定这个冥华玉晶先回来救无仙,却依然是慢了。
历史总在不断地循环,这种感觉真的难受。
他深深吸了口气,安慰道:“情况并没有那么坏,终究都还活着,活着就好……说不定她这样离开反而是个好事来着,至少你就不要和天上人直接对上了。将来我若能寻得她,还可以再考虑手段。我已无相二层,识见已广,不再是当年茫然不知所措的小方士了。”
李青君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嗯。”
曾经想追逐他的脚步,时至今日李青君发现,真的追不了。
她战邙山之后,好不容易突破的乾元,和秦弈在时幻空间里折腾了两年多才双修达到二层。秦弈去一趟北冥,看似度日如年很久很久,其实满打满算都才一两个月,她乾元还是二层连动都没动。
可秦弈都已经无相了。
追不上,那就不追了。
乾元之寿近万载,也足够与他厮守。
万载之下,谁知道呢?何必纠结于此。
一切烦扰,交给他处理就好了……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处理的事情。
“若是要找无仙,你有线索吗?”李青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弈知道这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求个心安。
但他还真的有线索。
“青君,你可还记得那匹向无仙报信的马?”
“嗯?”
秦弈道:“这世界就这么大,其中妖族相关我已经非常熟悉,很难再有什么遗漏处。可时至今日却依然没有人知道那匹马,说明不应该是妖族,更可能是别人豢养……那么这匹马到底谁养的?”
李青君道:“天上的?无仙前世埋的伏笔?”
“有可能。但这里有个问题,无仙刚出生时,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便是她自己的前世伏笔也不会主动找上门的。”秦弈低声道:“这里必有一个让她们相见的契机,好歹要相见,才能有所沟通对不对。”
李青君愣了一阵:“那是怎么相见的?”
“无仙襁褓之时在王府居住,见到外来的马,只有一匹。”秦弈平静道:“你见过的……你们兄妹山中访我时,我骑着出山的那一匹。”
第九百六十七章 红尘因果
李青君看着秦弈,对视之间,目光仿佛都透过了无数岁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
仿佛一切回到了原点。
一切的缘起。
兜兜转转,还是要问那仙迹,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秦弈的眼神渐渐有些歉然之意。
可以说一切都是大能们的游戏,和她们凡俗南离国、李家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在这整件始末里,最无辜的人就是青君。
她本不该承担这些事情,因果之中并无她的线。
但自从瑶光投胎成她侄女,那就被动卷在了里面,再也逃不开。
李青君笑了一下:“为什么那种眼神?怎么觉得我很可怜似的……”
秦弈低声道:“只是觉得……真和你没关系。”
“所以我承担了什么吗?南离成了大离,神州俯首,我似乎是赚了才对。”李青君笑笑:“曾经我为了南离,坐困一隅;后来为了无仙,困守龙渊。我的仙路只有在蓬莱短短两三年,好像是始终不得自由,可现在我也想明白了。”
秦弈认真地看着她。
李青君道:“我就不是仙道之人,俗世之责才是我的因果。无仙能回来,那就她继续担,她若回不来,那就我来担。我心所愿,无非所见之处国泰民安,无论是仙神之战还是大能游戏,只要不影响到这点,又与我何干?”
顿了顿,她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蓝天,低声道:“要是他们玩过了火,真要对这神州有什么天崩地陷的影响,那么……你要挥棒向他们讨因果的时候,带上我就行了。我李青君修行是不怎样,但血尚未冷,枪还没锈。”
从来没有变过,那个路见不平的女侠。
“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她的因果在红尘。
一路行来,不变的初心。
秦弈忽然觉得,李青君这样的人若不能无相,才是这天道瞎了眼。
她只是缺了时间,她修行的时日实在太短了,对于一个普通血脉的凡人,已经到了极限。
但自己有时间挂。
秦弈取出了时幻空间,放在殿中。
李青君转过头:“你……”
“你若要挥洒长缨缚苍龙,还得跟上修行才是……这个外挂今天开始是你的了。”秦弈笑笑:“我把开关时间流速差的法诀烙印成一份玉符,你就可以凭此符开关使用。”
李青君犹豫道:“那你呢?”
秦弈微微摇头:“我已无相……另有办法了。”
我已无相,不是说无相了就足够了,而是他的时空之道已经融合得很是完善,法则已经将要印证,他已经有把握不靠时幻之纱,也能达成类似的效果了。
时幻之纱,只不过是明河与轻影都能手织之物。到了这个层面去看,已经不那么神奇,他或许自己都能织一匹。
尤其是……他还有天帝之剑与流苏冠冕。
“我本来还想把石墩子给你,但想想不妥,此物气息太重,怕反而为你遭灾……”秦弈摸索着掏出一些丹药:“这些都是北冥奇物炼制的丹药,虽不能一步登天,但用以弥补此地灵气之缺、助你加快修行是没问题……另外我想想……”
他掏啊掏,没过多久,琳琅满目的灵石、法宝、材料、功法玉简,堆了一殿都是。
乾元级的法宝成批量,天级功法论斤称的。材料随便拿一件,都算天材地宝。
全部都是极其适合武修使用的。
历年累积,秦弈真的太富了,因为他平时都用不上,几乎无消耗,累积多少是多少。这次在北冥,除了炼丹材料之外都没拿几件东西,因为身上东西太多都已经懒得拿了……还是羽裳安安硬塞了一些给他。
但北冥数万年积累,所谓的“硬塞一些”,对别人来说都已经是一笔极为恐怖的资源了。这还只是对秦弈添砖加瓦了一些而已,可想而知他整体究竟有多富。
李青君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阵子,实在忍不住摇头失笑:“够了够了,你这身家我看快比整个蓬莱剑阁还富了。”
秦弈尴尬道:“早该拿来给你用……”
李青君笑道:“难道你没给我用?”
“呃……”
其实是有的,青君骑马两年半,难道还真是都在骑个没完不成?该用的资源都有在用,尤其是丹药磕了不少。只不过武修的特性最不需求的是法宝,秦弈也不知道要给她换一身什么装备好点。
这回感觉可能青君要独力面对很多事情,管它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一股脑儿丢出来给青君自己挑就是了。
“行了。”李青君伸手竖在他的唇上:“不过是你又要远行,如此匆匆一会,觉得分外过意不去。其实没什么……我缺的还是时间,既有时幻空间在,那便足矣。”
秦弈偏头看她:“这么自信?之前还觉得你有些自伤似的。”
“是有些,因为感觉与你差得有点大,曾经想要追逐,却好像越来越远,不免有些怅然。”李青君微微一笑:“但若是为了对敌,那便是与别人相比,我又有什么不自信?我李青君算自幼习武的时间,至今都未满四十载……这天上地下,人间万古,胜我者几何?”
别说几何了,除了秦弈一个奇葩之外,估计没任何人比她快……那俩觉醒前世的可不算。
不知道夜翎现在如何……但夜翎不一样,龙蛇混血,妖修血脉的极致了,可青君是凡人。
秦弈忽然有非常强烈的预感:人类武道之极,很可能就将证于青君之手。
“去吧。”李青君整整他的衣襟,柔声道:“这边的事情,无需记挂……此去仙迹村,无论能不能找到无仙的线索,我更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道途。”
看来连青君都醒悟过来了,他秦弈自己的身世秘密、乃至于道途的寻觅,都可能在村子里。
那形如太极阴阳鱼的农田,真是因为他秦弈随口扯的六九式?
见到持枪骑士也不惊的农夫樵夫,牧笛悠悠,真是因为访客见多了很淡定?
早在当年,李青麟就对秦弈暗示过他那一村子都不太正常,可这么多年行色匆匆,竟然都没有回去看过。几次想起过,却都因事耽搁了,没能成行。
本来还曾想过,这么多年下来,徐老伯他们会不会都过世了。
如今想想,过世个鬼……什么有过仙迹的山脚小村,分明就住着一大群神仙。
第九百六十八章 渔樵耕读(月票2000加更)
黄昏。
农夫哼着小曲儿,悠悠然在田中割稻。
稻田参差,从空中俯瞰下去,慢慢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太极阴阳鱼。
阴阳眼中灵气悠然,在空中环绕旋转,丝丝没入农夫体内,形成劳作与修行的完美循环。
种地本就是一种修行。
另一种意义上说,农,也算仙宫万道的一环——虽然他自己修的不是近古新道,但仙宫都是他辛苦组建的,修行当然在向此靠拢。
他叫徐不疑。
村名徐二柱。
一个老农,同时也是仙迹村村长,还是万道仙宫宫主。
一只大黄狗蹲在田边,懒洋洋地看他装逼种田,百无聊赖。
好好的仙宫之主不做,跑来守墓,不是说里面的女鬼早都跟男人跑了吗,你还守个屁的墓。
其实就算是个墓,黄狗也压根就不知道这到底有啥好守的,一守上千年,天天在种地,打架都快忘了怎么打,搞得差点被人越级打……怕不是有病?
要不是忠诚的大黄帮你顶着面子,你脸都丢没了。
正在腹诽,大黄心中忽然警觉起来,向着虚空一阵龇牙。
有人接近?
空中传来有些模糊的声音:“老丈种地很有意思啊,这稻田割得跟个太极阴阳鱼一样。”
徐不疑随口道:“都是村尾那小秦说这叫六……”
话音未落,秦弈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
徐不疑:“……六六大顺。”
“徐老伯你还活着啊。”秦弈笑眯眯地和他拥抱了一下,也不嫌他一身泥。
“……有你这么打招呼的吗?”
秦弈没理他,蹲下身去摸摸大黄:“大黄你也没死啊?”
大黄:“……”
“二十几年了大家都没死而且脸上皱纹都没变,可真让人开心啊。”秦弈笑眯眯道:“小桃花嫁人了吗?”
安静。
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徐不疑才翻了个白眼:“所以说我们怎么瞒事儿?过得几年回来一看不就什么都看出来了,谁叫你这么多年不回来?瞧你这一身香味,全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了吧,还小桃花呢,你自己不是个桃花?”
秦弈:“……”
倒还是我的错咯?你不瞒有本事当初就说啊,这时候了放这种马后炮?
再说了,你真没别的机会告诉我?
秦弈斜着眼睛打量了徐不疑好一阵子,忽然笑了:“徐老伯你的气息有点熟悉啊。”
徐不疑倒退一步。
秦弈继续摸摸大黄的头:“大黄啊,天机子小腿肉还好吃吗?”
大黄:“汪。”
“装什么死,不信你不会说话。”
“汪汪汪。”大黄转身就跑:“不关我事,我就是条狗。”
“没义气的东西!”徐不疑冲着自家黄狗的背影“呸”了一口,转身拍拍秦弈的肩膀:“得了小秦啊,瞒你是瞒了点东西,但本宫主对你不好吗?”
秦弈斜睨着他不说话。
怪不得就觉得宫主和自己说话怎么会那么随便的,一副很熟的模样,什么监察使啊之类的职务随便丢给他,简直跟对待私生子一样。老实说,要是他秦弈是个能弄权的,光凭这个监察使牌子,都可以狐假虎威把自己弄成万道仙宫实权大总管,当然他没那兴趣就是了。
真是想不到,自己出山正式拜入的宗门,老大居然是自己在村子里的老大。
这世界是在玩我?不如直说好了,小伙子,你真以为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其实都是我马甲,要不我现在换一个号跟你聊?
“好了好了,来家里坐坐。”徐不疑揽着秦弈往村口木屋走去,笑道:“顺便也再见见村里人?”
“村里人都是大佬?”
“唔……”徐不疑想了想,笑道:“有点复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指望村子里出山能打遍天下那是在做梦呢,但一般什么翰音于天的坐骑想要对付我们,倒也没那么容易。”
秦弈怔了怔,这信息量……
他是真猜测过村子里全是隐居的超级大佬,个个无相太清,毕竟看过有些作品有类似的设定,很容易往这个方向去猜。
然后自己的身世就是一群大佬的游戏所致,这个答案会让人非常不爽,以至于他对老徐态度都不怎样。
可徐不疑这话让他稍微理顺了一些,他们不至于都是超级大佬……或许有隐藏些实力,比如徐不疑可能不止是号称的乾元中期后期之类,但应该也没到多夸张的程度。
他们更像是另有什么意义,驻扎于此。
但另一角度看,他们应该是确实知道很多事情,比如翰音于天,坐骑,不是九婴是谁?
天宫之事,估计他们真的很清楚,说不定属于瑶光布置的后手可能性比较大。
正沉吟间,已经到了木屋,大黄就趴在旁边看他们。徐不疑飞起一脚,大黄汪汪跑了。
秦弈:“……”
徐不疑开了门,屋内倒还真是一应凡人农夫用具,确确实实没有任何特别。
他倒了一碗大碗茶递给秦弈:“仙家之饮喝多了吧,人间粗茶可曾记得是什么滋味?”
秦弈默默抿了一口,没说什么。
人间粗茶……
如今饮来,又苦又涩,还有点隔夜的酸。
但其实……别有滋味。
俗世的滋味。
不知道徐不疑这种随性粗疏的表现,是不是也在有意的坠红尘。仙宫太远,红尘在前。
他的修行现在还在藏,看不太分明……很有可能是无相,不知是当年就在藏呢,还是刚刚近年来突破的。若是当年就在藏,那与天机子那丢人现眼的一战是……
徐不疑搬了个破破烂烂的木墩子,毫无形象地坐在上面,又点了一支烟袋,笑道:“有些事其实也不是太好告诉你……等等你先别瞪眼,这么说吧,至少大家都有一个身份可以让你知晓。”
秦弈奇道:“什么?”
“万道仙宫里,你应该有些人从没见过。”
秦弈心中一动。
不说别人隐居的长辈,光说自己琴棋书画宗,书仙师叔就从来没出现过……莫非也是村子里某个熟人?
徐不疑悠悠道:“你在想书仙?没错是个熟人,你猜是谁?”
若对应琴棋书画的属性,秦弈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一个小孩儿骑牛吹牧笛的形象渐渐浮现脑海。
牧童短笛,是琴之道。书仙旁通琴道可不稀奇,莫非这位是书仙?
秦弈嘴角抽了抽,想象中的书仙是一位书卷中的白发老人,结果特么是个小屁孩,自己当初还跟他抢过果子吃。
“这仙迹村……”秦弈犹豫了一下,问道:“别告诉我是万道仙宫分舵。”
徐不疑抚掌笑道:“算是对了一半吧,至少万道仙宫有一整支分宗在此。”
“哪一支?”
徐不疑指了指自己倚在门边的锄头:“渔樵耕读。你家书仙,也是读。”
原来如此……秦弈感觉有些意思,问道:“你是耕?”
“算是吧。”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你不是仙宫之道。”
“我的基础修行,确实不是仙宫之道,因为我修行的时候还没有万道仙宫。”徐不疑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是我后来创的。”
秦弈淡淡道:“那你的基础修行是什么?天宫?”
徐不疑眨巴着眼睛看了秦弈好半天:“这是个人**。”
秦弈捏起拳头想揍他。
徐不疑摆摆手:“这个对你而言,确实并不重要。难道你是来探我的底子,而不是你自己的?”
第九百六十九章 人皇遗族
秦弈还真的想探他的底子,可不比自己的底子引发的好奇心少哪去,更何况二者很可能有强烈关联。
但也心知肚明,这个确实是对方自己的私事,为啥要告诉你?
其实就算问自己的底子,对方也不一定就肯说……不过这话说得好像有点肯说的意思,秦弈便没去纠结他的问题,转而道:“你这话的意思,我的底子你很清楚,并且真肯告诉我?”
徐不疑磕了磕烟袋子,沉默了一阵子,才慢慢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回来的时候居然已是无相……老实说,你若早点回来,那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因为毫无意义。”
秦弈道:“无相了就可以?”
“不是无相了就可以,而是无相之后这就是你太清途中的关键要务,若我们不说,你怕是要把村子都掀了。道途之阻,不共戴天,我们可不想好端端的变成你仇家了,多特么冤呐。”
秦弈:“……”
徐不疑再度犹豫了一阵,好像在整理语言,半天才道:“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你是个孤儿。”
秦弈:“你全家都是孤儿!”
“好吧,那你妈有点多……”
秦弈揪住他的衣领子,瞪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了拳头:“果然是人造之躯?”
“这个想必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有数了。”徐不疑慢慢道:“集远古人族双秀最好的因子塑造出来的躯体,最初是天帝为了自己转世所预先筹备的身躯,委托凤皇制造……还留下了混沌源初第一篇作为功法基础打底。”
“最初?”
“嗯……天帝掌时光,她当然能够看见自己可能陨落的那一天,做些后手理所当然。”
“那怎么是男的躯体?天帝是个女的。”
徐不疑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笑意:“天帝想征服人皇呗。”
秦弈一股邪火直冲脑门,顿下茶碗怒道:“妈的欠日!”
一般橘里橘气就算了,你还真想日我棒棒,食我棒棒吧你!
徐不疑悠悠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好像做到了。”
秦弈:“……”
“其实在她们的层面,本来身躯就只不过是皮囊,想塑造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人皇苏醒时,看见这个躯体还不是一样馋着就想占,怎么可能管什么男的女的?相比于一位太清复苏的影响,这简直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秦弈默然。
这事可没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一刻的先入为主,让他二十年不敢认棒棒的性别。
话说回来了,这躯体可真香。
怪不得叫做“唯一的远古人族血脉”,练什么都快,能不快吗?
然而这样的躯体怎么会被自己说占就占了,又怎么会离开瑶光的掌握,反而生活在接近流苏的地方?
在自己之前的那个少年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最最关键的是,这张脸为什么和自己原先长得一样,又为什么恰好也叫秦弈?
本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处处是问题。
有时候小说看多了也不是好事,对这些事接受得太快了,没了那种寻根究底的念头。
还好如今也不迟……应该说是恰好才对,早了这老徐肯定不会说,问也没用。
徐不疑慢慢道:“原本这身躯是没有灵魂的空壳躯体……当天帝即将临世之前,因果受到了极为强烈的牵引,诞生了一个懵懂的意识,这个意识的主要意义在于,他会不自觉地去寻找‘应有的宿主’,等宿主降临此身。这便是在你来之前的那个少年。”
秦弈心中慢慢有了些寒意。
所以那个少年自以为自己是个活了十六岁的人类,实际都是一个虚假意识,记忆都是虚幻的,所以根本不记得父母啥样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练功的,前半生在村子里的过往都模模糊糊。秦弈原本以为是夺舍的后遗症,导致原身记忆散失,实际上那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事情。
其实是一个躺了几万年的空壳,因天帝转世而诞生一点牵引意识,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了去找宿主,仅此而已。
徐不疑续道:“但天帝显然没法安排所有的细节,她根本不知道这躯体居然到了人皇陨落之地。要知道这躯体可不仅仅是天帝因子,还有人皇的,所以躯体意识反而就近受到人皇血脉牵引,便时时在人皇陨落之地逡巡,晃悠小半年了都。”
秦弈眯着眼睛道:“这是你的操作,你故意把这躯体带到了人皇附近。你不是天帝的人,你是棒……你是人皇的人。”
徐不疑微微一笑:“连饕餮都有人虔诚供奉,何况人皇?村民大半是人皇信徒,聚居守墓……比如我。我乃人族,千秋万载,只奉吾皇。”
棒棒牛逼。
秦弈瞬间觉得舒坦起来。
早该如此。
早就想过这件事了,狗子都特么有信徒,人皇没有?本来还以为会不会是混乱之地的哪个逗比,有点像的,可细思似是而非。
原来就在自家村子里,是他们暗戳戳搞事,让天帝的后手变歪了,导致一系列变故……
也怪不得总觉得万道仙宫很合棒棒口味,此道虽然经过变迁改革,骨子里当有相承之处吧?
但这话里好像还有个眼,秦弈谨慎道:“大半是?”
“嗯,还有些别的,这就不多说了。”
“……”
徐不疑笑了一下:“我也没想过,你正式拜入的山门居然会是万道仙宫,第一次魂降见到是你,我差点没打个哆嗦。这就是缘吧,冥冥天定。”
秦弈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些玩味,不知道是不是还藏了些什么。但说来这个倒也不重要了,秦弈便没在这种细节上跟他较真,问道:“这原身被东华子下属所杀,有说法吗?”
“这确确实实没有说法。”徐不疑摇头笑道:“东华子下属,嚣张跋扈惯了,他们暗埋化妖瘴,被人撞上了,随手杀人灭口,一点都不稀奇。你承此躯,出山去找他报仇了因果,确实没错的。”
“你们一群大佬就看着杀人?”
“为什么不呢?”徐不疑淡淡道:“那是吾皇陨落之前以大神通开辟的独立空间,不在三界之内,超出时空之维。便是太清降临,也根本打不开那乱石阵,唯一的开启方式只有吾皇的同族之血,原本吾皇是期待族人能回头救她的。可她也没想过,自己陨落之后,加上众妙之门崩碎,人类血脉大退化,大家都不行了……导致困在里面数万年,吾皇想必气炸了。”
“……”秦弈想到棒棒躲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寄身棒子之中数万年,那真的是好可怜。他忍不住道:“你们明知道此躯有她的血脉,不会暗取了血液去试试?”
“不敢。”徐不疑若有深意地看着他:“缘起缘落,自有定数。妄加干涉,有些事我们无法承担。至少……若我们早做这件事,还有你么?”
“我……”
“所以既然有人帮我们承担了这份因果,那我们为什么要救?抚掌等待便是了。”
秦弈连话都说不出来。
徐不疑淡淡道:“总之此躯在最恰当的时候被占据,天帝转世本来自受牵引到这附近,却忽然失了目标,只能就近寻找其他凭体。方圆千里之内,唯有南离二王子之妃恰在此时成孕。”
秦弈抿紧了嘴唇。
自己穿越时,也是无仙母亲怀孕时。自己村子里留了几个月,出山折腾几个月,李青麟去世时,李无仙一岁。
全对上了。
但还有最关键的问题……这身躯和自己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九百七十章 棒棒窝
“想必你要问我,你的灵魂怎么回事。”徐不疑慢慢道:“知道我怎么回答么?”
秦弈:“我怎么知道?”
徐不疑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回答。”
秦弈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你的灵魂我怎么知道哪来的?”徐不疑翻了个白眼:“我还要问你呢,我们为吾皇筹备了那么久的身躯,你莫名其妙占了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看吾皇似乎有授徒之念,我们可能还揍你呢,你以为大家跟你嬉皮笑脸的内心没点嘀咕?”
“真和你没关系?”
“我哪来那本事?”
……好像是没那本事。秦弈也不信徐不疑能影响到一个地球灵魂,这种手段换了是棒棒巅峰期还差不多,但明显也不是……
这就奇了。
若不是巧合,那么灵魂之谜,看来远比身躯还麻烦。
徐不疑磕着烟袋子,慢慢道:“和你说这些,有的是我所知、并且就是我做的,而有些是根据条件推断的,比如天帝投胎李无仙是不是另有看中了这家人天赋的意思,或者她塑男身到底是不是为了那啥,这都只是‘我觉得’。我可不是瑶光本人,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跟你自己人,也就把自己所思随便说说,你可别产生了什么思维定式反倒被我误导。”
秦弈点点头:“知道了。”
比如说瑶光塑男身,未必是这么无聊,那是老徐猥琐。好像自己也差不多……
咳。
实际更有可能是瑶光觉得,远古之时她们两个女的本就失了阴阳之意、不合天道之常,双双无法更上一步说不定就是这种因素,所以故意做些改变的尝试。
究竟什么内在原因,在此事里不是关键点,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躯始末,终于是彻底理了个分明。与自己在幽皇宗的所见所闻完全对得上,接上了幽皇宗见闻的线,证实了此躯就是那一个,而不是什么血脉再传之类的。
看来这身躯之谜的探索算是完结了,更重要的已不在此。
“不过宫主大人……”秦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从幽皇宗秘库里偷出此躯来的?”
徐不疑笑了一下,再度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这个当然另有办法。”
秦弈感觉这货怎么越说反而越瞒得多了的样子,忍不住先揭了一个:“你是人皇信众,为什么你的马却和天帝勾搭上了?”
徐不疑愣了愣,挠了挠头。
忽然唿哨一声,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老马站在了门口。
秦弈转头看去,叹了口气。
正是自己骑着出山的那匹看着快死的老马。
那时候还以为它没几年活头了呢,真特么被这群骗子骗惨了。
“找上门来了。”徐不疑冲着马招了招手:“你自己解释一下吧。”
那马口吐人言:“我那时候帮的是李无仙小姑娘,又不是天帝瑶光,为啥要解释?”
秦弈:“……”
那马很是平静地道:“一直到现在为止,小姑娘的所有决定都是‘李无仙’所做下的,不是天帝瑶光。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把她们当一个人?”
秦弈奇道:“可那时候无仙最多两岁多吧,还能尿床呢,你听她的?”
“这个世上,人族分割,百国林立,早已经没有真正的人皇传承了,大乾那个算吗?还是南离王算?”那马反问:“吾皇即便是跟你一起历练复苏,也与现在的凡尘俗世格格不入,也未必还会有再为人皇之心了。”
秦弈道:“你们想要神州一统?再造人皇?”
“是。我们都觉得李无仙很有这种潜力,她有瑶光的灵智,智慧与魄力非同凡响,这是基础。她的父亲和姑姑都是凡人之志里出类拔萃者,功业家国,彪炳乾坤,她若能传承下来,便是人皇……事实证明,她真的做到了。”那马眼里忽然闪过促狭之意:“我们也很感兴趣,当天帝复苏,发现自己此世竟是人皇,会是个什么心情。”
mmp的心情吧……秦弈暗自吐槽了一句,忽然有了一种瑶光挺惨的感觉。
这伙人不按常理出牌,又阴又逗,谁能想得到他们怎么想的啊!
“可问题你不是马么?那是妖修啊,怎么对人皇如此忠实?”
那马笑了一下,身躯渐渐变化。
老迈的身躯变得光亮健壮,雪白的龙鳞覆身,额有鹿角,圣洁威武。
气息也瞬间变得浩瀚起来,秦弈清晰地感受到了妖族祖圣之威,也就是无相。
妈的搞了半天这马才是boss?无相!
他试探着问:“龙马?”
“麒麟。”老马纠正:“我本就是当年吾皇的坐骑,不忠于吾皇,又忠于谁去?”
秦弈泪流满面,这才是麒麟,不是那只羊驼。
结果麒麟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如今大离宫中那只羊驼我看见了,似是有我极为稀薄的血脉,若是觉醒说不定也可能成为麒麟的。嗯……也是人皇坐骑,不错的缘法。”
秦弈:“……”
无仙或者青君真会骑那只草泥马就真见鬼了。
话说你们远古妖族布种能力有点牛逼啊,烛龙鲲鹏这些就不提了,你也不赖,都布到澳洲去了……算了。
反正原来你是棒棒的坐骑,怪不得有点逗……这整伙人都有点逗,因为棒棒本来就不拘一格,她的信众……不对,这应该是核心亲随了,当然受她影响极深。
就说棒棒当初不可能连下属都全军覆没那么惨,还是有人的。麒麟这样,应该是远古活到现在的,不知道老徐啥情况……
棒棒出山那会儿,看来是真的虚弱到了一定程度了,自己的坐骑气息都认不出……那时候她连妖气都无法辨析,太虚弱了。
还是棒棒酷炫啊,这麒麟怎么看都比九婴给力。一看九婴就是邪恶的,麒麟就是正义的,哪怕九婴太清了那又怎样,掠了九成灵气,搜刮多少宝物达成的?
呜……又想棒棒了。
本来以为问马的事情属于对无仙去向的探索,却不料兜来兜去,全是棒棒。
这就是个棒棒窝,本来就是守着棒棒的“墓”、拱卫数万年的地方。
真正的触景生情,更想她了,以至于连探寻自己灵魂的秘密都不太提得起劲儿。
他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棒……都是流苏的亲近之人,对她的一些事应该比较了解,能跟我说说么?她自己的事情,一直七瞒八瞒的一点都不爽利。”
当然不爽利,随便说点啥就很容易泄露是女的了。
秦弈完全想得出流苏那性子,和一个男人腻歪这么久,天天被当猫撸,怎么可能有脸说……这次跑路,起码啪啪之后的面子问题占了一半,更别说平时提了。
倒是徐不疑和麒麟听了秦弈这话非常奇怪:“你和吾皇相处那么久,过去的事你问我们?”
秦弈默然片刻,低声道:“棒棒跑路了。”
“???”一人一马差点没跳起来:“我们还以为你和吾皇分头行事来着,是因为九婴太清的缘故?”
“是……”秦弈忽然有了几分期待:“她要去找天演流光,你们知道除了从南极走之外,还有什么途径么?”
徐不疑和麒麟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他们也不知道。
正如九婴作为坐骑也不会知道除了南极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麒麟也不会知道。
徐不疑坐不住了,豁然起立:“走,去找书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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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 历史的尘埃
书痴,自号是书仙,当然老徐这帮货是不会喊他仙的,便和棋痴一样以痴名之。
看见书仙的时候,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倒骑水牛,一晃一晃,悠悠然地在看书。
老实说,这种场面确实有点仙家意,可比皓首穷经的老学究模样更为有意境,只是此时的秦弈无心欣赏。
徐不疑也没那心情欣赏,过去一把就将小孩拎了下来,探头看了一眼他看的什么书。
还是插画版。
徐不疑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心情看黄文!”
小孩懵然:“这不是黄文,这是世情之文。”
“胡扯淡,看这插画,这是啥,这不是跟你一样猥琐的货色能写得出来?还特么世情……”
小孩鄙视道:“此即世情。其中市井鬼蜮、小人心肠,入木三分,只见炎凉,智者见其世,淫者方见其淫也。再说了,人间显贵生活大半如此,非世情而何?倒是某些人平日里一女难求、偏偏口中讽刺只有低龄者才意淫于此,自命成熟以显优越,检举以彰道德。书中是世情,书外亦世情,可知矣。”
徐不疑嗤了一声:“贴什么金呢,把作者喊来,问问他写的到底是下流还是世情?”
小孩的手指指向了秦弈:“作者来了。这是此人拜入我琴棋书画宗的拜师礼。”
徐不疑:“……”
“……神特么拜师礼。”秦弈抚额:“书仙师……”
顿了一下,想喊师叔,实在有些喊不出口。话说棋痴那样子的,喊师叔就很自然,对着个小屁孩喊就真有点难度……哪怕他刚才的话秦弈现在还在回味。
秦弈也觉得自己有些怪,不是无相了么,所谓无相根本就不该再囿于这种外表感受,可偏偏就是办不到。
他索性没往下喊,转口道:“我真的不是作者。话说老徐,你是来干嘛的?难道不是来找书仙问状况的?揪着一本书扯个没完是干嘛?”
还是麒麟靠谱一点,揪着小孩道:“你知道的边角杂料比谁都多,知不知道天演流光怎么找?”
小孩懵然:“那玩意不是该在南极之处么?只是藏于时空间隙里,我们无法捕捉。”
秦弈忙道:“问的就是不通过南极怎么找。”
小孩皱眉沉思片刻:“理论上可以通过回溯最初布置的节点,走时光通道。但这肯定不是随便找个地儿就可以的,一样需要一个特殊的地点,若此地点不在南极,我也不知道该往何处。不过……”
秦弈心都吊了起来:“如何?”
小孩骑上水牛,一路狂奔:“跟我来。”
虽在村子里住了几个月,却不是谁家都去过。
秦弈就第一次来书仙的家。
进去就看见茫茫多的书,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好像完全不够格。
看似小小的屋子,实际有空间之幻,真实的大小怕是比一个十万人的练兵场还大,书架一列一列竖排着,就像是秦弈见过的图书馆排列一样,而明显他所见的任何图书馆都没有这么大、这么多书。
秦弈不知道这一系人士为什么都喜欢这模板,明明一个玉简就可以容纳恒河沙数的文字,偏偏爱用纸张书籍来记录——甚至还有石板金器竹简刻字的,至于吗?
当年师姐也是如此,屋里都是纸质书,话说回来,师姐闲读道书的样子真美。嗯,可能该谢谢这系的奇怪癖好,否则拿个玉简在那感知的画面美感就差多了……
总之光是书架的数量恐怕都过了万,架上有多少书那是真没法统计了。
这是世间十万载,所有能收藏的任何书籍记录,甚至包括了一些只言片语的流言记录。
高端绝密的功法另论,除此之外,那是古往今来几乎没有缺漏,就连此时正在创作还没发布出来的作品,这里都有。
秦弈清晰地看见屋边有很多书桌,书桌上有很多纸各自摊开,上面自动出现字迹,那是人家作者在创作,这边不知道通过什么术法,已经同步抓取了。
尼玛比盗版网站还牛逼。
书仙到了屋子,也不理人了,一溜烟钻进了书架里,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徐不疑拍拍呆滞的秦弈:“知识量实在太多,以他的神念都无法直接直接在记忆中调用出来,需要查查索引。”
秦弈:“……”
麒麟指了指最里面一排书架里的石板金器和竹简:“你想知道吾皇的过往,那里比较齐。”
果然是原始人野蛮人牛头人部落大酋长棒棒。
再也不说你用狼牙棒砸人违和了。
秦弈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抚过石板金器竹简,仿佛看尽了人类文明的沧桑,在其中浮沉。
历史本来就是很能涤荡人心的事情,尤其是当主角是棒棒的时候。
“帝曰:天地肇始,万族并立,惟人是灵……帝曰:你们不要用这种极致压缩的话语记我说的话,是我们的竹片不够用还是怎么的?”
秦弈:“……”
“帝曰:金石竹木之类,笨重不便,于教化无益,只能是一时之用。都是一群沐道者,都研究去,除了神识烙印玉中,是否还有不需求修行也能铭刻记载的传承方式。”
“帝曰:什么没必要?蠢货。这是为了将来,别以为这种一出生就是腾云晖阳的日子能永恒!人为什么是万物之灵,因为能教化,龙凤都还吃生肉呢我们都煮熟了还知道加盐,他们还围兽皮呢我们都有漂亮衣服穿了,所以我叫流苏,而它们未名。”
“臣白泽记曰:有服章之美是为华,此天道所刻,吾皇近道矣。”
“帝曰:近个球的道,真当我就为了漂亮?嗯可能虽然是。反正这是因为我们懂得向前走,别学那群兽类蠢货天天脑子里就想着祖圣之开天,什么都祖圣,要你何用?文字记载、教化之功、开拓传承,才是我们人族之本。造纸的事情速度去做,谁做出来重重有赏!这才是我们的优势,总有一日,就算天地崩毁,灵气全无,我们也能发展出万般新道,他们还在吃生肉呢,笑死个人。”
“臣白泽记曰:我也是妖,吾皇好像压根忘了。”
这应该是一份君臣对话记录或者是会议记录之类的玩意,都是言论记载。
但秦弈眼神已经有了些怅然。
今日人族之盛,恐怕功劳要有**成记在这高瞻远瞩的人皇身上。
可是没有人记得她。
只在这世间根本寻不到的考古记录里,能寻见她跳脱却又深邃的目光,今人看见了古往,而她却似看见了今来,于是目光交会于此,犹如对视。
秦弈默默抽出了另一片竹简。
“天降十日,炙烤大地,黄土开裂,桑麻无出。帝乃独赴旸谷,斩金乌于扶桑,裂天幕于苍穹。不日洪水降世,群魔乱舞,乃携瑶光共逐天魔于南极,铸鼎镇四方,洪水遂定。继而逐龙于东海、驱凤于苍梧,立人皇大道于门前,独揽众妙、分赐人族。自此人道大盛,成就霸主。”
“尝有人言,阴胜于阳,牝鸡司晨,此大道不祥也。然此定鼎四方,昌盛一族,功盖史册,千秋不朽。方知万古人皇,惟女帝流苏。”
第九百七十二章 书仙之卷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不管此世有没有夏商周,但秦弈觉得棒棒一个人似乎承担了三皇五帝的角色。
蛮荒时代,开疆辟土,驱妖逐魔,靖天克难,让人族占据神州霸权的领袖。
服章之美、教化传承的开创者,整个族群文明的引领者,人族凌驾于群妖的节点由此而始。神州至此,受惠无穷。
可谓青史独此名姓,即便万载藏于荒丘。
至少在这人族记载的视角里,瑶光只不过是个陪衬。
看这样的记载,能让人仿佛神游于万古,看见了那波澜壮阔的洪荒,追思那位女帝的雄姿英发、盖世绝伦,恨不能追随麾下,扫荡乾坤。
犹记得当初寻到那个洞府,门的碎片压着一个古魂,那一声惊恐的惨叫“流……闭……”
流苏陛下。
那是连敌人都发自内心的敬畏,脱口而出的尊称,连反抗她的意识都兴不起。
狗子也是,不仅仅是知道实力差距,更因为深知她的过往,在内心就有退缩和惊惧,连尝试一下反抗都没尝试过,老实得狗一样。
这死狗,明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偷偷跟我说一声,我记住你了。
秦弈出神地叹了口气,岂止是狗子没说,明河轻影肯定都知道,都没说……自己还能锤过去不成?她们不说,是因为棒棒自己不肯让大家说啊。
他的目光久久凝注在“女帝”二字上,半晌无法挪开。
什么人皇啊,早说是女帝不就完事了……所以说人类的用词真是讨厌啊……
可秦弈脑子里却顽固浮现出一只球,坐那吃瓜。见他看过来,伸着小短手向远方一指:“去吧少年!”
然后他去逗它,两人开始打猫猫拳。
恍惚间有些不真实感,很难把书中与自己所知的两种棒棒形象当成同一个人。
哪怕心中明明知道,书中记载那绝对是棒棒,跳脱的语气也好,看穿本质的远见也好,以及那种睥睨天下的骄傲,镇压一世的霸道。
如出一辙,从未改变。
他发现自己对棒棒的过往真的是几乎一无所知,全是相处之中一点一点地揭开只言片语,比如金乌是她锤的之类……更细节的故事,她陨落之前估计长达万载的生涯,所知几乎没有。
也许外人看这些记载会觉得那都是水,没啥看头,对秦弈来说这一整个书架都是宝库,是翻开了棒棒的历史,照见她一生的经历。
于是这只球的色彩开始绚烂,越来越接近一个人类形象,越来越真实,书中与现实的两种棒棒形象终究是慢慢交汇在一起,变成了最后那位绝色仙子,摁着他说“老实点”。
无论是傲视天下的上古人皇,还是坐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的棒棒。
那都是她。
他秦弈此世道途的引领者,从未分离的伴侣。
是个球还是棒子,还是绝世仙子,都一样。
来此仙迹村,看来寻找的不是自己的过往,依然是棒棒的。
“找到了。”
正出神中,身后传来书仙的声音:“来看这里。”
秦弈放下竹简,飞速闪身过去,一眼就愣了。
地面铺开了一卷卷轴……随着卷轴铺展,越铺越长,仿佛根本没有边际一样,不一会儿就延伸了几十丈长,书仙停止铺展,秦弈还能看见那边还卷着厚厚的根本没铺完呢。
铺开的部分密密麻麻全是字,扫一眼甚至不知道写了啥,密集得很。
“这是什么?”
“历史之卷,古往今来汇聚于此。你刚才看的内容也集成在这里了,这是老夫毕生心血所制的本命之宝……”
老夫……秦弈懒得管这小孩到底多少岁,话说你们毕生心血做的本命法宝是份历史记录也是醉了,打起架来是不是又要被人越级?
“你们看这里!”书仙指着一处记录笑道:“这都能找出来,我真是佩服我自己。”
秦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记录之中有一句话:“瑶光推算天演之变,欲窥流光所逝。帝曰:汝道极矣,此光何用?瑶光对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没了,就这一句。
不仅是用的棒棒反对的“压缩文字记录法”,还春秋笔法,下面没了。
他忍不住看向书仙:“就这?”
书仙很是得意地笑道:“我寻遍所有关于天演流光相关,共得三亿六千万条,全是世人猜测与寻觅的废话以及对此物的来历描述等等等等……其中与天帝人皇相关者,惟此一条。”
“……很牛逼,然而这有什么卵用?”
“有。”书仙微微一笑:“我们是修仙的,可不是读书的。”
原来你也知道你是修仙的……秦弈正想吐槽,就见书仙伸指轻点在那句记录上,指尖泛起了悠悠荧光。
刹那间,秦弈忽然发现周围环境都变了,变成了星空之下,静谧冰川。
人形的流苏正站在面前,抬头望天。
“棒棒!”秦弈差点就要奔过去,旁边书仙一把拉住他:“这是看故事,不是真实。”
“故事?”秦弈怔了怔,想起当初昆仑虚的见闻,也是类似?
“这是我的术法,可以根据真实发生的记录,重现当时场景。前提是必须绝对是真实记载,还好,这句记录果然是真的。”
“你……”秦弈犹豫片刻,拍拍他的肩膀:“这能力别告诉其他人,不然很多人会想宰了你。对了,有关我的记录等会我筛一遍,不许偷窥我,尤其是床戏。”
书仙没好气道:“谁记录你那东西?”
秦弈却已经没心思说话了,出神地看着前方的流苏。
和“梦中”的她,完全一模一样。
梦中没戴那个冠冕,此时的她也没戴。
毕竟那算个礼器吧,不是时时刻刻都戴的东西。
此时的她长发飘飘,负手而立,仰首凝注天边,似在等待。安静的棒棒,犹如一尊女神的雕像,绝美而静谧。
天上有四面八卦之形遍布空中,光芒交替闪烁,另一个纤细美好的身影在虚踩八卦,手按轮盘。
更远一些有一群人族强者,护持四方。
“算得出么?”流苏忽然开口。
秦弈的心都震了一下。
“梦中”听见的,依然是魂音,当时浑浑噩噩,分不清晰。
可此时听见的才是真正的声音……这似乎是秦弈此生第一次听见流苏的女声,四个字听不出什么威不威严霸不霸气,反正只觉得清脆悦耳,非常好听。
“再等等哈……”天上传来瑶光的声音:“开天辟地第一道光,说是已经化为千万光芒,可它一定还有本源存在,不可能瞒得过我。”
这声音倒是更傲更清冷……有点像明河。
秦弈忽然知道棒棒为什么喜欢看圣女堕落钗横鬓乱的破样子了……
流苏正在说:“你兴师动众如此,要是找不到,小心我揍你。”
瑶光“哼”了一声。
流苏叹了口气:“你之道也到尽头了,天演流光无法给你更多感悟,灌输给你也只是能量,对你到底有什么用?”
瑶光笑笑:“如果你我都有可能从头开始呢?你可不像个没远见的人。”
流苏倒没有反驳这个,抬头看着天上八卦闪烁,慢慢道:“你算了什么?”
“不告诉你。”
“便是你的卜算,号称看尽了一切,也不可能把握一切细节。妄加安排,说不定适得其反。”流苏淡淡道:“别搞得到头来迷人误己,尽是笑话。”
第九百七十三章 时空道标
秦弈听过流苏这后半句话。
那还是大家刚出山的时候,流苏评价卜算,就是用的这句话。
看来是从瑶光这儿延伸出来的。
果然一切爱憎,都是有来由的。
此时的流苏和瑶光,应该还是闺蜜来着,更具体点可以说是互相都想骑了对方的奇葩型闺蜜。
不知道瑶光在人族是个什么身份地位,按理说人族两个太清,地位应该并肩才对。
然而那些记录里一口一个“帝曰”,轮到瑶光就是“携瑶光”“瑶光对曰”,一副臣僚的模样……这不太科学。可是那些记录应该都是原始记录,并非日后与瑶光为敌之后改成这样的。
说明瑶光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这是为何?
秦弈忽然想起了远古部落里“酋长”和“大祭司”的关系,这与流苏瑶光的修行属性也对得上,一个战斗型一个神棍型。
这种关系并立,就看谁更强势,那就是谁的声音粗些。是皇帝曰还是主教曰,内里的名堂多半就在这了。
从两人的分工和修行模式来看,瑶光应该更多的是在祭坛啊圣殿啊之类的地方玩神秘侧,所以见过她的人都不多,还有猜她是男人的……这种人皆近道的世界,可不像神棍忽悠无知凡人那么有敬畏感,所以瑶光的威望显然很难盖得过作为直接领袖的棒棒,何况个人武力她好像打不过棒棒。
话说回来,从瑶光之志上看,她本来就懒得在人族内部争什么话语权吧,一副目标是星辰大海的模样。也不知道本来就是此志呢,还是被棒棒压制后的反弹。
秦弈脑子里转过这些,那边瑶光正在对流苏道:“不过是有备无患,想那么多干嘛?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流苏道:“你我最多捕捉一缕本源之光,你先要的,当然是给你,我又不和你抢。”
瑶光微微一笑:“开天辟地第一道光,难道只能供给一人之用?别说你我了,就算再来千百人,那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们现在不用,不过储备于此,说不定将来有变,还能拉扯一支人马。”
流苏点点头:“可行。”
“找到了!”瑶光忽然一指虚空,神剑光华骤盛,破空而去,整个天地似乎瞬间静止下来。
时间停止。
与此同时,流苏祭出冠冕,冠冕瞬间雄镇诸天,自演苍穹。
空间封锁。
一道流光闪过,在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里左冲右突,再也出不去。
当这两人合作的时候,这天下本就任由横行,谁也脱不出她们的手掌心。
“成了。”瑶光虚按神剑,低声道:“我们设一个时空节点,储存于此如何?我定时间之标,你定空间之本。”
流苏很随便地道:“地点就在这呗,无所谓。”
秦弈看看左右,一片冰川,南极。
瑶光点点头:“那便从此地介入我的道标,让此光悠悠悬于南极,却不在当下,不在未来。只需要回到此刻,便可沐光。”
流苏道:“此刻不妥吧,稍微往前推几天,就是我们刚刚揍跑了天外人的时候。假设将来按你说的,我们有从头开始的可能,那时候水平可能不够,回溯的时光道标稍有偏差,岂不是要撞上天外人,作死啊?”
秦弈屏住了呼吸。
关键线索来了!
空间节点,南极。时间节点,刚刚打跑了天外人的几天后。
以书仙那边的记录水平,找找打跑天外人的具体年月,就完全可以确定这个具体时空坐标了。
话说书仙这个场景回溯真的牛逼,根据那么一句话,竟能把整件事的始末还原得如此详尽。
却听瑶光道:“正是要在这样的特殊节点才好。万一将来南极不可入,比如被什么大妖盘踞,我们需要走其他途径的话……那么如此强烈的交战所造成的时空动摇就是最恰当的备选点。”
流苏颔首:“倒也有理,从空间上,我们与天外人的交战几乎游走打遍了全世界,那便无处不是空间节点,从任意一点都可以寻到道标,不一定要走南极了。是个不错的备选方案,就是有点危险。”
“有危险才可以隔绝别人乱来。”瑶光的美眸掠过远处环绕了人族强者们,其中有她们的坐骑。她微微一笑:“终究是为己而谋的最后手段。”
两闺蜜达成共识,手中法则大盛,炫目的光芒闪过,电影黑屏。
秦弈:“……”
意犹未尽,还想看……
但也知道,这回溯的是关于两人收藏天演流光的独立事件,事件完结就完结了,不可能还让你看别的。
不得不说,获取的信息量已经超乎预计的惊喜。
至少几乎完全可以确定棒棒此刻在试图做什么了,她必然在试图穿梭打跑天外人的节点。
可这真的很危险!这时候的棒棒远非全盛,万一撞上天外人岂不是死翘翘了?
而且秦弈另有忧虑。
这个天演流光的收藏,并不是自己之前想象的橘里橘气两小无猜一起收了个宝贝。
与其说是流苏与瑶光一起干的,不如说是瑶光想做,流苏帮她一把而已。而瑶光说“将来拉扯人马”之类的,内心真意可未必是为了和流苏一起,说不定就是为她自己筹备,只是她此刻需要流苏的力量,才搞得很大方似的“我们一起”。
后来翻脸了之后,瑶光有没有动过手脚?弄成一个只有她能进的地方,没棒棒的事儿了?甚至直接走南极,可能还有陷阱呢……
秦弈觉得棒棒不急着来南极,说不定也是潜意识有这种忧虑,担心落入陷阱。只不过这种潜意识没明晰,也就没直接讨论这个……可南极有陷阱的话,这种明确的天外人节点,是不是也可能有陷阱?
而且当时九婴就在场,它猜得到棒棒可能会走这线的吧……唯一的优势是,那个时间线属于“任意地点都可以”,九婴没法预设什么位置堵路或埋伏,它只能守个南极。
但无论如何,棒棒如果踏上这种节点,是要比单纯撞上天外人的危险系数更高的,变数太多了。
可是她明知道危险也不得不走,要不然没其他路了。
必须去帮她!
秦弈转头问书仙:“打跑天外人的具体时间有吗?”
沉默。
过了好半晌,书仙才尴尬道:“远古的记录,向来只记事件,不记时间,这个……最多只能有个先后顺序的时间筛选,想要具体时日,是肯定不会有的。”
秦弈:“……”
没有具体时间,怎么可能追溯到道标?
旁边麒麟忽然道:“陛下应该……不会去走天外人的时间线。”
秦弈豁然转头看它。
麒麟道:“陛下看似粗疏,内心比谁都通亮。这种和瑶光当面商议出来的节点,她是肯定不会去走的,她更可能另寻一个节点,试图另开小径。”
秦弈道:“我知道棒棒不傻,可她哪来的其他节点?”
徐不疑道:“若按瑶光言语中的意思,想要另寻路径,必须是时空有强烈动摇的点。那么古往今来,这种点有几个?”
书仙脱口道:“陛下与瑶光决战之点,致使众妙之门崩碎之时。这个时间点倒是非常明确的,多家记录都有明确记载。”
众人沉默片刻,这个节点流苏都挂了,她会不会走这路?而且即使走了这路,似乎与天演流光没有什么关联,怎么做到所谓的另开小径?
秦弈叹了口气:“无论棒棒是不是走的这个点,我好像知道无仙在哪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 探赜索隐
这件事情听着有点绕,仔细捋一遍的话,其实很好理解。
所谓时光道标,理解成一个封印起来的独立空间就可以了,这个空间的时间是静止的,一直停留在当初封存的那一刻。
这个特殊空间的横坐标是南极某处、纵坐标是流苏瑶光打跑天外人的几天后。只要抵达这个点,就能得到天演流光。
后来人可能在南极看见一闪而逝的流光,就是看见了过去的流光,摸不着。所以几万年来,谁也得不到天演流光,算是被这对闺蜜私藏起来了。
抵达这个点的方法有两种:
一是先走横坐标,处于南极位置上,使用某种术法直接和预设的时光道标沟通,就可以接触到流光了。这是正路,原先流苏想去南极就是为此。
二是先走纵坐标,因为几天前与天外人的大战导致位面动荡,这是一个可能穿梭的节点,回了这个时间之后再去南极,蹲几天等着就可以了,也很近。
这是备选路径,有点危险。既然是大战导致的时空动荡,那这么一回去就必然是那场大战的余波,说不定死于余波之下,也或者撞上了逃逸的天外人。
第一种如今被九婴把守南极,此路不通。
按理只能选择第二种备选路径。
但第二种也是当众说的,其实九婴也知道这个备选方案,说不定也能搞事?又或者瑶光曾经暗地里搞过事?
所以流苏有可能连这条路都不选,而是另外找办法。
比如另外回到一个过去的时间线,再去南极。九婴总不可能无所不在,任何时间线都能蹲在南极守着?不可能的事。
可是另外的时间线怎么回去?谁也不能任意穿梭时空,爱回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连掌控时间的瑶光都不能这么玩,何况只是旁通时光之道的流苏?
除非另找一个位面大动荡的节点,趁着位面薄弱扭曲的刹那间,还是可能办到的。
目前所有人第一反应能想到的这个点,就是仙神大劫、众妙之门崩碎之时。
流苏会不会穿回了这个时间点?
秦弈不知道流苏会不会,但他能想到,瑶光倒是有很大概率去了这里。
那是棒棒陨落之时,瑶光也快要被下属偷袭的时候。她的很多后手布置,应该都在这个时间段。
沐浴天演流光,能让她们迅速复原,这种后手,秦弈不信瑶光会没有筹备。
如果自己也能回到这个节点去,不说能不能找到棒棒,倒是很有可能找到无仙。
最好是能两个一起找到,那就万事大吉。
好像看出了秦弈的意思,徐不疑犹豫道:“你想回众妙之门崩毁之时?穿梭时空,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弈想想之前在洞府感受的时空疏理,沉吟道:“一般人不可能,但如果那确实是一个薄弱扭曲的节点,棒棒和瑶光既然都可以尝试,我应当也可以……我兼修时空之道,手上还有她们的至宝,有一定的把握试试。”
他还有句话没说,自己还曾有过影响历史的经验……心理感觉上好像就没那么不可实现。
徐不疑眼里有些异样,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一句:“你知不知道这非常危险,稍有不慎,这世间就再也没有秦弈。”
秦弈笑笑:“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
徐不疑书仙麒麟都面面相觑,目光里都藏着一些怪异的情绪,看不分明。
过了好半晌,徐不疑才道:“你知道怎么构建回去的通道么?即使那边是脆弱点,这边怎么开门?”
秦弈摇摇头:“暂时不知,我可以研究下,比如我知道一个时空较为扭曲之处,说不定能试试……不过那里可能只够在本世界内横向穿梭,若说时间穿梭或者跨位面穿梭之类的怕是差了些……宫主大人见多识广,书仙师叔博览群书,不知对此可有什么经验说说?”
书仙忍不住道:“你难道忘了,你自己怎么来的?”
秦弈豁然转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狼牙棒所在的空间,流苏陨落前以大神通构建的独立空间,跳出三界之外,不在时空之维,太清亦不可入?
可这样奇特的空间,自己怎么进去的?
这个空间莫非就是一个重要的“门”?
书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那个位置,就是原众妙之门所在地,可以说是这个世间大道的起源之地。有什么特异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又没进去过……”
若说开启的钥匙就是流苏的族人血脉,那现在整个世间能进去的人,就只有秦弈。
他们确实没进去过。
书仙犹豫片刻,递过自己那个历史长卷:“这个借你,要确定时间节点的话,此物有益。”
秦弈隐约有了一种“这伙人好像就是等着自己提这事”的感觉……
他们守在这里,说是守墓,守的究竟是棒棒,还是这个地点本身?
守的是……门?
众妙之门的遗址?还是位界穿梭之门?还是什么别的更深层的意义?
或者兼而有之?
秦弈没有多问,看他们那态度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名堂,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问啥……又不是不让你用,本命法宝还借你呢。
他叹了口气,接过书仙之卷,行了一礼:“那我去石阵处看看。”
登上仙迹山,看见乱石堆的时候,秦弈静静地抚摸着石头粗糙的棱角,心情有些复杂。
早前没回来,除了是忙于他事之外,其实也有一点因素是因为棒棒不太乐意回头看这个关了自己几万年的地方。
但终究……是自己穿越的缘起之地,也是更大的缘起——众妙之门崩碎之地,仙神大战的核心地,上古人皇陨落于此。
怪不得乱石都跟天外飞来的一样,不像山上原迹,那本来就不是原迹。
一场天崩地陷的战局,连大陆都分割了,地势变迁,原来的平地隆起了山丘,乱石飞射,坠落此地,形成了一座奇特的山。
故老相传山中有仙,当然特么有啊,守墓守门的一大堆,无相都有。
话说这种地方,东华子居然牛逼哄哄地来埋化妖瘴,简直是一级小号提着木剑到boss面前晃悠,这因果乱触,他不死谁死?
秦弈划破手指,轻轻抹在石头上。
乱石阵光芒闪过,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秦弈一个打跌,已经进入了来到此世第一眼看见的空间。
一片猩红的空间,不见其深,不见其广,四处凌乱断裂的兵器散落一地。
刺鼻的血腥味亘古不散。
中央位置曾有一根狼牙棒,至今还能看见棒头砸在地上的痕迹。
这整片空间,似乎都是棒棒自毁身躯形成的,怪不得这样的暗红,某种意义上这甚至可以说就是出于棒棒的体内?
可极深之处,隐约可见一片猩红的漩涡,幽幽地旋转着涟漪。
自己应该就是从这来的。
漩涡是……众妙之门的门内部分,如果把石墩子凑齐,拼在漩涡周围,才是完整的门?
如今自己有两块石墩子,或许可以摸索出一定程度的使用方式?
秦弈很确定,通过这里,一定可以穿梭时空,回到八万八千年前的此地。
回到那时候去,或许不仅能找棒棒、找无仙,还可以找到很多痕迹,老徐书仙他们欲言又止的一些东西。
可能还包含自己的来历。
这是自己的道途一部分,问他们没意义,终须自己亲自……探赜索隐。
第九百七十五章 众妙之门(加更30/142)
秦弈缓步上前,检视了一下那猩红的漩涡。
漩涡其实是虚的,不是实质,就像一个幻景,手碰上去直接穿过,连能量感受都没有。
可以想象,就像以前自己玩过的游戏,什么魔兽世界黑暗之门啊等等,外面一个门框,中间绿绿的薄膜光幕,那是个传送门。可那种传送门,“门框”碎了,中间的光幕也随着消失了,怎么可能留得住?
这个众妙之门显然不是个传送门,而是此世大道的根源之门。就连门框碎了都还有残景保留,目前好像感觉不出能量反应,实际肯定有某种能量留存,要不自己怎么穿来的?
只是太高端了导致共鸣不足?
秦弈想了想,取出了两块石墩子。
正好左边一块,右边一块,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门的概念。当年踢足球,两个书包左右一丢都算个门,一个意思。
果然众妙之门本来就属于概念式的具现,一旦真形成了个概念出来,立刻反应就不一样了。
还好有两个石墩。
秦弈立刻就察觉,原先石墩子只是隐隐散发的大道法则、各类本源,原先需要让人去感悟捕捉的,现在变得更加清晰,几乎就是把各种法则写在上面,让你摘抄一样。
只不过缺字,甚至有的缺了大段,因为石墩毕竟只是石墩,不完整。
只这么一下,秦弈就知道了为什么鹤悼抱着石墩子一辈子也没用了,他以为只差一点点就能捕捉到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是缺失的,你只想靠着石墩子悟道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石墩子能帮你无相就不错了,更进一步的道途只能自己找,依赖石墩子,错了。
除非他有完整的门,至少要相对完整。
自己倒是命比鹤悼好,“法”有棒棒传,他从来就没有依赖石墩子去感悟什么大道,最多只用于辅助,尤其是辅助武修的身躯改造这方面。
以至于修炼的时候,后期都很少动用石墩子了……搞得别人贪婪不已的石墩子在他这儿都快闲置了。
因为自己依赖的是棒棒,不是石墩。
可为什么……自己明明不依赖石墩,为什么却会觉得此时的门很亲近?
真的很亲近,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似的,自己握着打架二十年的狼牙棒都没这种感觉,毕竟没祭炼过,只是纯砸人。可是丢戒指里的石墩子,为什么会给予如此亲近的感受?
平时没有啊,和这漩涡左右一放,忽然这么亲近。
秦弈很怀疑,法则变得清晰都是因为亲近,别人还未必有这么清晰。
奇了怪了……
秦弈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亲近清晰都是好事,能让他感受更深入的事情。
除了法则清晰之外,门上似乎确实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首先就感受到了生命演化之能。
如果说世界是人创造的,那么生命呢?
创世者没有捏人,而是任由世界本源自我演化诞生,具象化的话,就是从门中走出了生命。
秦弈“看见”了烛龙与凤皇。
开天辟地第一组生命。
然后就是人。
慢慢地一个一个出现,最后两个是流苏与瑶光,她们是并肩出现的,一出来就已经是无仙梦中见到的小女孩形象了。
仿佛她俩掠尽了人族气运,此后门中再也没有直接诞生的人类了。出现的都是麒麟九婴螣蛇乘黄这些异种神兽。
“沐道而生”“最后的近道者”,原来如此。
话说原来这也是对孤儿……
嗯……秦弈表示心情平稳。
到了这个时候很容易理清始末,先出来的人类组建了集体,有了人皇,流苏作为继承人。之前的人皇不够牛逼,人族最终在棒棒手里锤遍天下成为霸主的。
不知道为什么继承人不是瑶光,想必与追求理念有关,但是棒棒既然很牛逼,和她并肩登场的瑶光同样不会是个小透明。
她心更野,要定三界之序,大约不太把自己当成人族这么“小格局”来看待吧。
后面的事也就这样了。
总之生命演化,是众妙之门的第一个特殊意义。
第二个特殊意义,是位界通道。
如果有其他平行宇宙的人要来这里,必然是通过此门穿梭而来。
就是当初被棒棒瑶光打回去的“天外人”。
以及……他秦弈的灵魂,也是通过这里来的。
有这个意义就可以,既然可以有位界穿梭的能力,就必然可以有时空穿梭的能力,此来要找的第一要务就是这个,别的都可以以后再慢慢理清。
秦弈平心静气,锁定了这种能力,试图开启。
然后发现……确实可以通过这个穿梭位界或者时空,就像是这边打开了一扇门。问题是门后的通道怎么构建?去的地点坐标如何设置?
秦弈沉吟片刻,取出了流苏冠冕与瑶光之剑,分别放置在两个石墩上。
流苏掌上下四方,瑶光掌古往今来。
时空的通道,可以由她们的至宝构建。
至于坐标……
秦弈取出了书仙借来的历史长卷。
随便展开一截,很轻松地就在其中找到了“仙神之劫,远古纪元终结,凡人时代开启”的篇章开头。
“众妖群起,欲夺众妙之门……帝与鲲鹏战,斩之……其后战况无人亲睹,不得而知……帝陨于此,众妙之门崩碎,大地倾颓……”
就是这里。
秦弈伸指一点。
他做不到具现那种场景,那是书仙自己的特殊修行,但他至少能做到感知坐标节点,共鸣对面的位界。
神念深处,幽幽轰鸣。
似乎有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使得地陷天倾,山峦崩颓,大地分裂,海水倒卷,万古灾劫。
就是这里了……当年的位面最混乱最薄弱的节点。
定位成功。
秦弈伸指再弹。
两滴血液落在流苏冠冕和瑶光之剑上。
同源的血脉因子,让两件太清之器同时激活了蕴藏的威能,光芒同时绽放开来,时间与空间的力量交会在一起,汇入了众妙之门的漩涡之中。
刺目的炫光照亮了整片猩红的空间。
似有螺旋通道,现于门后。
秦弈站起身来,略一犹豫——冠冕和剑,似乎需要用于支撑通道,带不走。
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似乎也不该带走,否则同一时间存在相同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出现……这倒是提醒了自己,如果要回到过去,这方面的逻辑一定要捋清楚,否则自己都可能崩在那里。
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乐观点想,也许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会是历史的进程,但这真不代表自己可以什么都乱改。
比如说告诉瑶光,你会被坐骑背刺?
告诉冥河与凤凰,你们会被天上人打死?凤皇你还是别自我降格了,保留开天实力揍死他们?
真这么做了,将来整个世界线是不是都变了?
还有没有无仙明河轻影?
世界是不是会崩?还是会诞生另一个平行世界?
太复杂了……涉及时空的事情都太过复杂,无怪乎以流苏瑶光之能都只能去侧重一个方面,没有兼修。
这再也不是当初无意中甩出了凤羽,无意契合了历史,无咎……如今都是主动,一切行为都得三思而后行。
算了,反正总是要去的,想明白怎么操作之前,大不了把自己当个哑巴,只看,不说,不做。
秦弈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踏入门中,一闪不见。
第九百七十六章 远古劫后
踏足实地的时候,眼前是一模一样的空间。
没了自己放置的石墩子和两个至宝,地面却多了一根狼牙棒。
很容易想到这是穿到了大战刚结束,棒棒已经变成了棒棒的时候……
秦弈凝视狼牙棒良久,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摸了摸。
可以感觉到里面有极为虚弱的灵魂,正在沉睡。甚至都不算是个灵魂了,只是一点灵光。
在没有任何辅助帮忙的情况下,纯靠自我复苏……那能自我恢复意识都不错了,怪不得那时候虚弱得连自己脑子里的av都打不过。
“棒棒……”秦弈此时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唤醒并且加速她的复苏,可手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做。
真做了,一切就变了。
他紧紧咬着牙关,强忍了好久,终于狠着心肠转头离开。
外面是熟悉的乱石,荒芜的仙迹山。
一个少年跪在地上喃喃自语,一脸如同信仰崩塌了的表情。
“门碎了……众妙之门碎了,从此之后,这世间大道何所出?咦等等……”少年见鬼一样地弹了起来:“你是谁!”
秦弈站在面前。
少年样子很陌生,他只是个乾元,若没有突破无相,那是多半活不到将来认识自己的了。
他想了想,问道:“这是仙神大战的核心地,死伤狼藉,你一个乾元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这十年我轮值,看守众妙之门。”
轮值……是了,既然众妙之门原先是人族占据了,肯定会有人看守之类的,这少年就是守卫之一。大战之时,这点修行多半是被棒棒卷到老远去蹲着了,事后才寻回来。
少年犹豫道:“你……你是谁?我没见过你……怎么会从门中出来,该不会你是门之灵?”
秦弈怔了怔,摇头笑道:“倒是很有想象力。”
远处似乎又有人接近,可能都是守门人或者其他人族残存者涌来。
秦弈不想见到太多人,便道:“门碎了就碎了,何必幻想还有什么灵来帮你们?人族终究要靠自己,棒……陛下尝有言,即使某日天下灵气尽失,人族也能以知识传承,另开万道,那时候群妖还在吃生肉呢,不比他们有优势?”
少年眼睛亮了一亮。
秦弈腾云而去,实则隐于云端观察。
三三两两的人族接近,其中还有麒麟,不少都是伤痕累累,麒麟蹄子都快断了。
见到乱石,人们纷纷跪下祭奠:“陛下……”
“不必哭哭啼啼。”麒麟道:“战前陛下有过交待,说她死不了。我们当结庐守护于此,为陛下守墓,有朝一日,陛下必能复苏。”
“说得是。”一个身背巨斧的大汉道:“若是瑶光来人要搞事,我们也能拼了。”
“瑶光未必会来了……她知道破不开陛下的空间,而且她其实……可能哭得不比我们轻。”
“……”
有人犹豫道:“单是守个墓地,有意义么?我在想陛下会不会转世去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幽冥看看?”
群情汹涌起来:“有道理。话说凤皇耕耘幽冥,折腾了一个幽皇宗,会不会是瑶光的布置,就是为了预先拦截陛下转世之灵,或者另外动什么手脚?”
有人奋然道:“我们先去幽冥!”
“别急,此刻人人伤重,去也是送。我们先合计一二……”
一群人开始商议幽冥之行,之前秦弈对话的少年还傻愣愣站在一边。
巨斧大汉寻了过去,问道:“二柱子你傻愣愣站在那里干嘛?”
“哦,哦,没什么。”少年挠挠头:“你们说,众妙之门有灵么?”
“众妙之门若有灵,那便是天道意志,你想啥呢?”
少年沉默片刻,低声自语:“瑶光既然破不开空间,陛下说不定也转世去了,那守个墓干嘛,倒是这门……那人说的话……很是有意思。若将来你们守墓,那我便继续守门吧。”
麒麟凑了过来:“二柱子你在嘀咕啥呢?”
“哦哦没啥。”少年转头问它:“你久随陛下,对门极为了解,见过门里走出过人么?”
“有啊,天外人啊,被陛下揍回去了,而且封印了不会再有了。”麒麟奇怪地看着他:“这事你不是知道么?要不然你们轮值守的什么门,守这种动静就是职责之一吧。”
少年犹豫道:“那真有人出来怎么办?”
“现在这种状况啊……门若再开,那便是另一场大劫了。”
少年觉得自己和麒麟说的不是一个频道,之前那个人不应该是什么天外大劫,一点都不像,他还能说陛下语录来着……
再说了这才刚刚一场大劫过去,少年自己也是能卜算的,没觉得立刻有新劫,如果有,也是不知多少年后了。
“别胡思乱想了,你们小毛头脑子活,还是先一起商议一下怎么去幽冥探探才是硬道理。”
秦弈没有再听,飘然而去。
守墓的始末已经很清晰,至于守门的小毛头二柱子……
二柱……这货是宫主前世吗?
无所谓了。
向南而行,便是横断裂谷,断崖簇新,下方血腥扑鼻,不知埋葬了多少妖族在其中。秦弈悬于裂谷上方沉吟片刻,此时裂谷下方应该也如同仙迹山上差不多,一些妖族残余正在重新聚集,恐怕过不久就会被天上人下来犁一遍了……
不知道瑶光与烛龙之战在几时,应该差不多了。
趁着这个时候,应该直奔南极,不要节外生枝。
秦弈风驰电掣地向南极飞去,一路所见,满目疮痍,洪水漫天,大地几乎没有多少生灵。
这场仙神之劫,真的是让整个世界倒退万年,太伤了。
这就是瑶光想得到的三界之治?一切从头来过,纳入她的轨道里?
如果是这样,瑶光的心真的如铁石一般。
越过南海,直抵南极,秦弈反倒发现这个地方是最平静的。
还有不少企鹅呆头呆脑地在冰层上晃悠,看见秦弈落下,还歪头看他,一点不怕生。
“你好,qq。”秦弈挥了挥手。
此时的企鹅似乎都有点灵性,居然集体向他挥了挥手,像是还礼。
秦弈闷闷的心情都变得有些乐。
有企鹅口吐人言:“你也是来找光的吗?别找啦,多少人找成了老头子,什么都找不到。”
秦弈一乐,旋即想起什么,问道:“你们见到一个小姑娘没?”
“没有小姑娘,有老头。”企鹅挥着翅膀往远处一指:“那里。”
秦弈抬头远眺,茫茫冰川之中有一个白色帐篷,远远还没留意。
在这里寻觅天演流光的人么?
秦弈飞上前去,想要探探消息。
却看见帐篷外面堆着茫无边际的金石竹木,尽是书简。
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铺开长卷,正在疾书。
长长的胡须蔓延,分不清哪里是书卷,哪里是胡子。
“……天崩地陷,大地倾颓,生灵涂炭,文明散轶。天帝曰:此人族万载传承,人皇心血,不可负也。臣白泽避此战乱,存遗篇于南极,留待有缘……”
天帝曰?
瑶光让他干的?
为了人皇心血?还是在这时候,瑶光终于也想起自己也是个人族?
似是察觉有人接近,白泽转头看了秦弈一眼,眼里尽是惊奇:“人族无相……你这血脉气息……为何没有退化?”
第九百七十七章 瑶光
秦弈没回答这话,一屁股坐在他面前道:“你是妖族,为什么做人皇臣子、为人族保留文明传承?”
还委屈巴巴地“臣白泽记曰,我也是妖族,陛下好像全忘了”,秦弈愣是不敢把这话拿来吐槽,万一那个记录此时还没被人看过就不好解释了。
白泽道:“大家都是门内生灵,此地不合,便赴它国,有什么区别吗?妖又不是一个整体族群,我和它们可不算一族。我既认人皇理念,当然效忠人皇,也是实现我自己的道途。”
秦弈微微颔首,这个就有点春秋战国的意思,大家都是周人,混内部的哪个诸侯国并没有非常明确的局限。程程那边也提到过,远古之时万族林立,没什么非常明确的人妖区分,因为妖本身就是一大堆不同族群,不是一个族群。
所以棒棒虽然和妖族争霸,甚至最后这一场仙神之劫都是人与妖大战为主,实际相处时却从没感觉棒棒流露过对妖的明确排斥感,因为她自己的臣属也不少是妖族的,都认她的理念共同行事。
麒麟白泽这些,对棒棒而言可能比赵无怀那些人族可信多了……
他在思考这些,白泽也在思考他。
那看似浑浊的老眼里慢慢闪过了悟之色:“原来如此,刚从门中走出来的生灵……你这一身血脉气息并非天外人,要么就是门中最后走出了一位沐道者,要么就是……门之灵?”
秦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隐居人族,你们没见过很正常,不要乱猜。”
“是么……”白泽笑笑:“那请问这位人族,你来南极何干?”
秦弈道:“听说有人在南极见过天演流光?”
白泽失笑,抬头看了好一阵子才道:“一闪而逝,无从捉摸,是流光,也是流年。多少人耽误于此,道途未曾寸进,反把光阴虚度。与其把生命耗费于此,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说不定你的无相还能突破。”
秦弈倒是知道他这话很有道理,虽说情况不同,他也不想去争辩,便顺着道:“依阁下之见,何事有益?”
白泽道:“你应当看得出来,我阳寿已尽。”
秦弈点了点头。
白泽未曾无相,作为一个乾元巅峰,他的阳寿已经到头了。
白泽道:“将文明传承下去,我已经有心无力,既然先生有缘到此,可否助此一臂之力?”
秦弈犹豫了一下。
这事确实想做,人类文明的传承,是义不容辞。
而且这事好像可以做,反正文明确实会传承下去,是既定的历史。而历史没有留下传承者的姓名,为何不能是他秦弈?
犹豫在于,这件事很耗时,不是一下子完事的……否则人家白泽又不是瞬死,要是很快就能做完,白泽也不至于有心无力。自己来这里身负要事,哪有这么多时间去做文明的传播者呢?
见他犹豫,白泽笑了笑,又道:“若先生不愿,那是否可以帮忙寻个有缘人?”
秦弈想想自己带回仙迹村就可以了,便应承下来:“这倒是可以,但如果就这么简单,你自己也可以去找个人啊。”
白泽微微一笑:“你岂不就是我的有缘人?”
秦弈:“我特么……”
白泽叹了口气:“我时间真的不多了,趁着此时还有点能力,当赴幽冥寻求转世之机。再磨蹭下去,怕是没法自己安排了。”
秦弈无语地看着他,本以为书仙可能是你的传承者,转世这话一出,敢情你就是书仙小屁孩。
看来书仙和老徐前世都见过自己,怪不得一脸等着自己提出穿越的模样,还主动借历史长卷来着。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出现于此时,就是历史的一环吧。
秦弈的心情反倒开阔了不少,暗道若是如此,自己也不用这么谨小慎微,应该很多事都可以随手做做的,只要别太过分就行。即使弄出点什么偏差,说不定位面都会自我修正,融为历史的一环。
话说他们都想去幽冥,倒也勾起了自己去幽冥的想法。
为什么凤皇捏个身躯长得和自己一样,这是不是也该去探探缘由?但不能直接去,好歹先在南极守个几天,看看无仙或者棒棒有没有可能来。
毕竟她们没有通过“门”,想要穿越可不是那么容易,比自己迟来是非常正常的。
秦弈躺在冰层上,随口道:“阁下自去幽冥,这里的东西我帮你守着,等几天流光不至,我自会转交有缘。”
白泽也奇怪地很信任他的样子,做了一揖,忽然就遁入地底不见,已赴幽冥。
…………
白泽一走,南极立刻空寂起来,只剩一群憨头憨脑的企鹅在到处晃。秦弈没理它们,默默放开神识,去感应天演流光的所在道标。
以他此时的能力,加上对时光的钻研感悟,确实能有一定程度感应到那个道标所在了。
识海之中仿佛看见一片茫茫白光,不断闪烁,却无论怎么走,都只是困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不得而出。
此光要是有意识估计也会觉得日了狗,不过这个明显是无意识的物质,倒是没那么多事儿。秦弈能察觉到它蕴含的能量和大道之源,与众妙之门如出一辙。
都是开天辟地的源初。
可惜自己虽然能够察觉到它的存在,却也是无法捕捉,根本到不了当初被收藏的节点。流苏与瑶光合作的封印,别说他一个无相初期,举世也不可能有人能破解。
只不过奇怪的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莫名其妙的熟悉,好像自己该见过这流光一样。
不就是在感悟混沌之时看见过“开天辟地第一道光”嘛,看电影似的有什么可熟悉的?
真见鬼。
正在奇怪之时,忽然有人声传来:“你要天演流光?”
秦弈下意识道:“死企鹅别忽悠我充会员。”
话刚出口才想起这肯定不是企鹅说的,豁然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绝色女子慢慢走来。
秦弈没见过瑶光。
在无仙的梦里,都是无仙的长相。
在之前书仙具现的画面中,瑶光一直在天上施术卜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秦弈只一眼就猜到,这女人一定是瑶光。
那种清冷与缥缈感,像极了人们供奉中的神,高高在上,且不真实。
平静深邃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万古苍穹,看得秦弈浑身发冷,感觉自己就像**裸地展露在她面前一样,被看得通透。
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真是怪不得棒棒就喜欢看调教圣女堕落的感觉,你这真的很欠抽啊,比明河当年还欠抽,比羽裳那时候还欠教育。
话说你到底牛逼个啥呀,你被棒棒骑过,还被我啪过。
瑶光可不知道他在腹诽什么,淡淡道:“白泽以为你是门之灵,因此一生心血托付与你,也无犹豫……但我知道你不是。”
秦弈心中一动。
瑶光续道:“门之灵若有意志,便是天道有意志,我们所有人都会受牵引,便如幽冥生物之臣服于冥河,但我没有对你产生这种感觉……从门中出来的,可以是沐道而生的生灵,可以是天外之人,还可以是……其他时空,回到此地。你……是哪一种?”
秦弈:“mmp。”
真是天道好循环,终于轮到自己说这句话了。
第九百七十八章 你背着她泡我?
虽然吐槽她牛逼个啥,可她真的很牛逼。
她这话看似在问你是哪一种,其实就是笃定,一眼看破了你是从未来穿回来的。
不愧是此世天花板之一。
才不会像二柱子和白泽想象成门灵还深信不疑,自己压根就没承认过啊。
其实就连秦弈本人都有时候会猜自己有没有可能是门灵,不过瑶光这么一说,基本可以排除了。
当然瑶光也不一定说得就对,问题是人家至少说中了你是未来穿回来的了。
现在的麻烦是,自己打不过她啊!
如果她逼着要自己剧透怎么办?什么都说完了她可就不会挂了,她不会挂,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呵……”见他憋着一副英勇就义般的脸,瑶光轻笑出声:“以为我会逼你说将来之事?”
秦弈道:“难道不是?”
“若说将来之事属于天机的话,天机不是这样去寻找的。”瑶光踱到身边,随手翻了翻一卷竹简:“凡夫俗妇才喜欢求问将来如何,你我之辈,只应该按照自己的道途,亲手去缔造将来。”
秦弈“咦”了一声,这话……一位当世太清的格调好像出来了。
和印象中的瑶光,有些不太一样。
但细思起来,她确实该是这样的道心才对……
“既然这么说……你学卜干嘛?不如像流……”
“像流苏一样,根本不学?”瑶光笑了笑:“我与流苏道不同,我修时间之道,预知属于道途一环。看见得越多越细,此道也就领悟越深,而不是为了预知结果而特意去卜,妄图借此谋利……那早已失了本意。”
秦弈忽然觉得有点意思……看来以前真是对瑶光了解太少。
“就比如……我知道未来我死了,不用你憋着隐瞒。”瑶光随意丢下手中书简,转头看着秦弈,神色平静。
秦弈愣在那里,你已经知道自己要死……而且按你这意思,根本就没打算规避?
他小心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找我说这一堆的意义是?”
“天演流光,本就是我应对将来变局所预备的后手,即使我转世重生,还能迅速恢复实力。”瑶光淡淡道:“所以你认为,我可能让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跑到这个时代来预先截走了天演流光么?”
秦弈:“mmp。”
合着这意思,你是来杀我的。
说得是啊,这男人是穿回来找天演流光的,要是被他得到了,那人家埋给自己将来的后手岂不就没了?能让你在这乱来?
所以其实她扯这一堆话的意义,只不过是确认是否如她猜测的未来穿越者,如今自己的反应显然是印证了猜测,没法洗了。
秦弈第一次觉得人家要杀自己的理由无懈可击。
但他冤啊!
“等、等一下。”秦弈小心地后退一步,伸手挡在面前:“我不是来拿天演流光的!”
瑶光笑笑,显然不可能被他扯一句话就信了。
那玉手已经凝起了神光。
秦弈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跳脚道:“你信不信你敢杀我,将来你自己要守寡!”
瑶光愣了一下,俏脸渐渐涨红,眼里杀机还更浓了。
她怎么可能相信自己将来会找男人!你这是临死还口花花调戏?
这远古洪荒,世间万族,谁敢对天帝做此调戏之言!
秦弈知道没得商量了,迅速摸出狼牙棒,严阵以待。按理此时的瑶光也是负着伤的,应该还不轻,真以为劳资不敢和你打一下?
瑶光手中炫光都已经打出去了,却忽然硬生生转向,炸得远处一座冰山化为灰烬。
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狼牙棒上,嘴唇蠕动了一阵,不可置信地低声自语:“贪狼?”
秦弈再度后退一步。
别是想抢棒棒……我另一根棒棒给你行么……
“呵……”瑶光神色古怪地看了狼牙棒好半天,忽然笑了:“是流苏要守寡吧。”
秦弈:“……”
瑶光收起手,悠悠然背负身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弈好一阵子,撇了撇嘴:“丑,不配。”
秦弈:“你看仔细点……”
瑶光的杀机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非常有趣地绕着秦弈转悠了两三圈:“还真的有流苏的气息,刚双修过不算很久……判断无误……呵,女人。”
秦弈:“……”
瑶光又看看他的脸,再度撇了撇嘴:“不配。”
好歹少了个丑字,是不是有进步?你是太清,不能违心的对吧。
总之秦弈觉得自己成了个货架模特,完全成了哑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也没啥好说的。
“怎么可能呢?流苏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臭男人?等等不对……”瑶光忽然转起圈来:“我让凤凤弄的躯体还没发挥作用呢,被这臭男人捷足先登了?”
阳光映在冰川上,七彩绚烂,其中绿色的那道恰好在她头顶闪烁,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杀机又出现了。
秦弈:“你特么……”
瑶光忍着杀人的情绪,板着脸问他:“你莫非是来为流苏寻找天演流光?”
秦弈默然,暗道如果我说还为了你,你信么……
瑶光道:“她……没能恢复么,还需要用天演流光。”
秦弈终于回答了一句完整的话:“被你阴得只剩一抹灵光,哪能说复苏就复苏的?”
“我阴的?”瑶光抿了抿嘴,抬头看天。
看了好久才道:“算是吧。你要为她复仇么?”
秦弈平静道:“我会的。”
瑶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微微一笑:“算是配了一点点。”
她忽然轻松下来,笑道:“同一个时空,可能存在同一个物品,如你的贪狼……却不能同时存在两个一样的人,否则时空会有很大的混乱排斥。此时的流苏残魂还在她自营的空间之内,所以未来的她不可能来到此时。”
秦弈在心中过了一遍这句话,忽然一跳。
同一个时空,不能同时存在,也就是说棒棒不可能回到此时,连无仙也不可能。
之前的判断错了,自己白来一趟!
瑶光续道:“除非是从南极直接通过我们预设的道标取得天演流光,可以绕开这种局限。你既出现于此,说明南极之路出了问题,你打算从这个节点取回去给她,对吧?”
秦弈急道:“不是,她们来不了此时,那能去哪!”
瑶光怔了怔,好像不是一个频道?
她皱眉想了想:“她们?”
秦弈:“……”
“呵,男人。”瑶光眼里都是鄙视,冷冷道:“我不知道流苏为什么会跟你这种男人混在一起,也懒得管。无论如何,你想从这个节点取走天演流光是不可能的,我不杀你,你滚吧。”
“我是不是渣男另说啊!”秦弈急得跳脚:“你对时光非常了解,能不能告诉我她们可能去了哪里?”
“如果是流苏的话……”瑶光淡淡道:“她会去天地初开之时,捕捉那第一道光,那才是我认识的流苏。”
“那……若是你自己呢?”
“我?呵。”瑶光鄙视道:“我是不可能通过你这种臭男人来取光的,我会怎么选择与你何干?”
“能不能少说屁话,真的很重要!”
瑶光见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半晌,却没对他的不敬有什么表示,只是道:“我会根据实际情况,你这么随口一扯我怎么知道?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我寻找天演流光也遇上了障碍?”
秦弈索性摊牌:“你转世要找天演流光,被人守了南极,我以为你会回到此刻来取光,我特么是来找你的!”
瑶光愣了愣,神色古怪地憋了一阵子,才道:“你和流苏双修过,是流苏的男人,然后……脚踏两条船,背着她泡我?”
秦弈好像看见了自己被五马分尸的那一刻,因为对方的怒意羞意杀意交织在一起,南极的上空都电闪雷鸣。
第九百七十九章 给你一个勾搭我的机会
“如果我说其实是你泡我……诶诶等等,让我重新组织语言……我没背着她……或者你说背着她也行,她在我肩上算不算背……诶等等别打啦!”
秦弈抱头鼠窜:“按你的理解,难道不是你的魅力表现?”
一团劫云悬在头顶,本来都要轰下来了,好像被这话说得顿了一下,威力减弱了一半。
当时那把剑离喉咙只有0.01公分……然后……还是轰下来了。
“轰”地一声,秦弈灰头土脸地被砸进了厚厚的冰层里。
走得很安详。
嗯,技能威力果然减弱了大半,死不了。
果然瑶光对棒棒是有执念的,棒棒的男人背着棒棒勾搭她,对她而言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一种胜利?
想到这点,她才舍不得杀人呢。
但还是好痛……这就是太清级的“嘤咛一声你坏”吗?
秦弈在地底挣扎了好半天,才呻吟着从底下爬了出来。
之前以为瑶光必定受了伤,和她应该有得打……果然“我能反杀”只不过是人生三大错觉。
事实证明哪怕她带着伤,还是一招都没扛住,虽然也是因为这种“啪过人家”的前提下他拼不起来……算了不安慰自己了。
一群企鹅围在旁边,憨头憨脑地看他:“你醒啦,还要睡会不?”
“我又没晕……”秦弈悲剧地撑出冰底,摸摸脑袋,都被电出包了。
转头看看,瑶光坐在远处的冰山上,正在看书。
那姿态与师姐读书完全不同。
师姐是闲读道书的慵懒,有海棠花开的醉意熏香。
而她是帝王揽卷的威仪,如将三界纳于掌中。
她内心和棒棒一样的骄傲。
但挨棒棒的揍可以,不代表可以挨她揍啊!你现在不是无仙是瑶光!
秦弈气不打一处来,对企鹅道:“我现在充值还来得及么?要多少灵石送太清?”
企鹅:“?”
瑶光的声音平淡地传来:“我刚才问了企鹅,你来这里的第一句话,确实是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你没骗人,你确实是来找人的,而不是取流光。”
秦弈没好气道:“除你和流苏之外别人根本取不到流光!你连这点自信都没?”
“以防万一而已,你这人有点……不可测。”瑶光放下书,看了过来:“在众妙之门崩碎的当时,人族得天独厚的血脉就尽数退化了,嗯,除我之外……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你还能有这等血脉留存。”
秦弈怔了怔,合着这意思,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是她委托凤皇做的身躯跑出来了,只以为是别人泡了流苏?
她还没见到委托凤皇捏的那个身躯吗?
说来也是,这是流苏刚刚陨落的节点,瑶光自己还带伤,可能对凤皇的委托都还没开始或者刚刚开始,人还没捏好呢?
这么说来,她目光看透的未来还是挺有限的吧?
秦弈忍不住问:“你说能看透未来,看得见现在自己的转世危险不危险?”
瑶光也怔了怔,他居然还是关注这个……
唔……
算不算赢了流苏一局?
话说这种有人关怀的感觉也有点……奇怪。
她的心情有点小复杂,语气也放缓了少许:“越是遥远的未来,所知就越不可能详尽。每多过一刻,世间变数便是成百倍增加,两三天的事能预见,两三万年还能?十万八万年呢?那不可能,哪怕是太清之上也做不到。”
秦弈道:“你的布置却到了十万八万年去了。”
“那只是预做后手,而不是看见了一切。”瑶光道:“我也不可能去铺平所有的路,我得相信将来的自己,她会做到我想要的。”
秦弈暗道你想屁吃。
这时候越看你信心满满,怎么就越感觉你将来那一声声的mmp很悲剧呢……
活该,谁叫你阴棒棒。
还打我。
看我回去怎么弄你。
算了现在先不跟她吵架,还是正事要紧。秦弈还是认真道:“你可以盲目自信,我不能不管不顾。以你对自己的了解,此时可能会怎么做,我必须去找她。”
瑶光美眸凝视他的眼睛,秦弈眼神很认真。
她看了好一阵子,微微一笑:“有人守了南极的话……既然你以为我会来此世,那对方也会这么认为,毕竟不是谁都知道同一时间只能有同一个人的道理……当他们的试图穿来此世阻止我,那后世南极守卫就弱了。是我的话,应当会等这个时机,直接在那个时候伺机取光就行了,何须穿来穿去?”
秦弈愣了。
瑶光对自己思维的判断,那当然是标准答案。
竟然会是这样?无仙埋伏在南极等机会?
细想非常有道理,因为九婴的部下很可能会有一堆追念她的人,甚至可能有始终都忠于她的人、和九婴等人虚与委蛇而已。
对于她这样的人,无论是瑶光主导还是无仙主导,恐怕都会有大把的机会找到破局点。
“可你那时候还很弱,便是对方摊薄了守卫,你也很危险!”秦弈想到这里,急促道:“不和你扯淡了,我要立刻回去!”
瑶光偏头看了他好一阵子,眼里有些好奇,也有些嘲讽,最终化为一句:“你很关心我?”
秦弈下意识道:“当然。”
“那么……”瑶光顿了一下,才道:“是那时弱小的我更合你意是么?如今强大的我让你害怕?”
秦弈愕然。
瑶光淡淡道:“既然你背着流苏勾搭我……那么如今的我明明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是我如今不够美?”
秦弈挠头。
好像被绕进去了。
我关心的是自家徒弟,根本就不是你……你有脸说你受伤,你这伤多半是棒棒打出来的,有多远死多远好吗?
但是……
看着她危险的眼神,秦弈发现如果直说劳资根本看不上你,会不会当场去世?
瑶光看似平静地道:“给你一个背着流苏勾搭我的机会,如何?”
秦弈一眼就看出这种感情菜鸟在想什么。
无非是“流苏到底看上这臭男人哪一点居然连双修都肯”,以及“看看这**熏心的臭男人在本帝面前有多么丑态百出”。
天帝了不起啊?太清很能?
这方面你们都是凤初,想套我哪有那么容易?
秦弈立刻道:“我只在乎你们有没有危险。你身为天帝,太清之强,些许伤势并无危险,倒是你的转世虚弱,急需救援。我忧心如焚,便是你再美万倍,我也无心欣赏半分。”
教科书一样的标准答案。
瑶光眼神果然稍缓,笑了笑道:“你要回去,可以是出现在你刚来的那一刻节点。无论你在这里耽误多久,实际上消失与出现都只过了瞬息,何须焦急?”
秦弈倒是能理解这个说法,当初和岳姑娘在昆仑底出来就是这样的,自己以为过了一两个月外面要翻天了呢,其实外人眼中才刚关闭昆仑天光。
这么一想倒确实不急,无论是要去找无仙还是棒棒,跟瑶光多说几句还能多找些线索出来。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懂天演流光,也没有人比她更懂时间穿梭了。
想到这里,便道:“你要我做些什么?不要告诉我是疗伤。”
瑶光本来真想说疗伤,想看看这臭男人会不会借着这种借口动手动脚。但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自己就浑身发冷恶心想吐,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犹豫了一阵,才指了指手中书简:“和我一起,布道人间。”
第九百八十章 等你将来见我
所谓的布道,不是传法。
而是把白泽收藏的人类文明传播出去,当然其中也包括修行法。
这一场大劫,可以说把世界洗白了一遍,说是文明破灭都不过分。让秦弈想起了人们常说的如果有第三次世界大战、文明毁灭、然后衍生出一堆文学作品在探讨废土世界的故事。
如今的世界就非常接近这样的废土。
据说原本大地是一体的,按照后人的说法应该是统称为洪荒。如今都分成东西大陆了,一边是神州,一边是大荒,不过现在多半还没有命名。
建木原本是在陆地上的,也被烛龙挪到了海中央。
这种程度的世界大倾颓,刳木为舟的神话故事便是此时上演,是智慧生命对抗大天灾的历史。许多种族灭亡,连羽人都在此时遭逢大难,是烛龙扶了一把。
这个时候的凤皇很可能参与了和棒棒的战争,没空去帮羽人。
也是活该,现在羽人不敬你了吧……秦弈心中吐槽,和羽人一起乖乖躺在为夫床上就行了。
总之仙神之劫对世界造成的影响一至于此,秦弈偷眼看了看身边的瑶光,不知对亲手造成这样的场面,她心中到底怎么想?
瑶光不怎么想,她把白泽留下的资料分了个类,远古历史记载都给了秦弈:“这些你处理,是给流苏的臣僚也好、是收起来等白泽转世给他也好,你决定。”
秦弈道:“这些为什么不留给人类传承?”
瑶光幽幽看着远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这里流苏太耀眼。我要定三界之序,不想让人类太过追思他们的皇,无端生出事端。不要妄加传播,逼我毁了这些。如果你给流苏的臣属保管,他们想必会知道该怎么做。”
“你……”
瑶光打断:“我至少没有毁了它们,也没有编造瑶光曰,更不会去抹黑流苏。青史悠悠,总在那里,有朝一日,后人仍可知。”
秦弈默然。
自众妙之门不再直接诞生人类,此后的人类都是繁衍而来,在大地上形成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城邦或部族,共尊人皇。
其实有很大部分都是凡人,早就没有什么远古血脉可言了。
此时废土末日,各个势力除了各自自救之外,渐渐也会开始争霸,再统神州。
秦弈与瑶光踏遍大陆传播文明,秦弈也知道为什么人间数万载、整个大陆无数地域,却都是同一文明传承至此了。
连特么海外都是华夏性质的文明,语言都相同。
皆源于此。
传说中的“仙人布道”“传播文明”,这仙人就是自己和瑶光。
只不过主要是瑶光在做,他秦弈在打下手,因为他发现瑶光对文明的传播有过想法,似乎分门别类,所传各自不同。
秦弈还亲眼看着瑶光施大神通,把一些巨人族贯胸族这类奇特族群整体挪到东大陆,神州地域基本都是正常人类留存。
“这是为何?”
“血脉不同,他们生而巨力,怕是人类会被奴役。”瑶光淡淡道:“要么把他们灭了,要么换个地方。而我要统治此界,并不愿意把生灵灭了,换个地方挺好的。”
“你……对人族还不错?”
“因为我也是人族。”瑶光指着下方的大陆:“我连传播的文明都会有区别,此地将来必定人杰地灵,是为神州。那边都是披鳞带角的蛮荒之辈,便叫大荒吧。”
洪荒遽分,秦弈熟悉的此界格局,定型于此。
此即天帝。
秦弈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这个女人。
她所思的格局可能是比棒棒大,但是……
瑶光的目光落在一道长长的天堑裂谷上,那是横断裂谷。
“妖族……”她低声自语:“烛龙尚在,我要设法灭了它才是。”
秦弈:“……凤皇呢?”
“凤凤是自己人。”
“……”
“你对我的行事,好像很有看法?”
秦弈忍不住道:“你不是知道自己会死么,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套三界之序已经失败了?”
“失败了么?”瑶光微微一笑:“世间总会有序,天地人各归其位。流苏习惯那样乱哄哄的,大家都为自己负责,可实际上那不会永恒。她说我会死,我的后来者会把我的秩序改得乱七八糟,然而她自己也会死,失了她的天下将是如何,她又想过没?”
秦弈:“……”
“那就都死一死,看看大家都不在了,三界走向究竟是更贴合我的,还是她的。”瑶光悠悠道:“也许我之所思有不完善处,也许她之所思也有……然而她不会真死,我也不会。数万年后再聚首,看看谁错得多些,然后完善它,不外如是。”
真是个狼灭。
生死,时间,在她眼中只是平静的观测。
包括她自己的生死与时间。
棒棒才不会愿意陪你去死呢,神经病。
但似乎得承认,神经病和神之间,也就是一线之隔。她确实是神的视角,而棒棒是人。
天帝人皇,冲突就在这里。
真是明白棒棒早年对明河的恶意了。
观测,仪轨,一个调调。
秦弈也涌起了一股恶意。几万年后再聚首?看我怎么弄你。
但话说回来,此时布道人间的举措还是很合他的胃口的,秦弈也就没去跟她吵架,默默陪着做完了这件事情。
两人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布道传承,主要是瑶光在做。
而看见人们受灾,出手救人的,都是秦弈。
“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便是天灾我都看不下去,何况这次灾劫其实就是**。”
“……你的视角,小了。”
“你当你的神,我做我的人。”
两人简短争议间,下方的灾民们仰天祷告:“多谢仙长仙姑,愿二位道侣相得,百年好合。”
秦弈:“……”
瑶光:“……”
秦弈差点以为瑶光要杀人,结果她怒意一闪,却只是转身离去。
秦弈急忙追了上去。
“怎么,看你紧张的样子,以为我会杀人?”
“唔……”
“说是给你勾搭的机会,可一路行来,你没有半分殷勤,倒是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沉默得让人难堪。”瑶光忽然一笑:“恐怕在你心里,我是个坏人。”
秦弈默然片刻,还是道:“也不至于。人非简单二分,尤其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简单的好坏似乎浅薄了,我无法评价。反正你布道人间、划分神州之举,很合我意。”
瑶光笑道:“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有点赞成三界之序的意味在其中,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秦弈道:“我本不反对……其实在我心里,你和流苏能合起来就好了。”
“嗯?”
“你的构图,与她的爱憎。”
“爱憎?”
“人是有屁股的,棒……流苏立场清晰,爱憎分明,知道自己为谁说话,活得明白,她是人。”
“所以你做你的人,我做我的神?”
秦弈不语。
“你既与我道不合,并且毫不讳言,这一路行来也根本无意勾搭我。可为什么关心将来的我,却也并无虚假之感,我看得出你发自内心的忧虑。”
秦弈斟酌片刻,真没法告诉她自己关心的是无仙不是她瑶光,只得道:“人是会变的。”
“所以你喜欢的是将来的我?”
“……算是吧。”
瑶光有些索然无味之感,冷冷道:“我既记得你,将来你献尽殷勤,我也不会理你的。你若是聪明,此时给我留点好印象,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
秦弈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今日相见,不过萍水之缘。你我的故事,终究在将来。”
瑶光怔了怔,忽然笑道:“有点意思……好,那我等着,看你将来见我,是如何开头的。”
秦弈悄咪咪退了一步。
怪不得她初醒时愤怒地“滚啊臭男人”,差点要杀人,本来以为是下意识反应,如今想想,大约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被渣男骗了。
期待的开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我没骗你,是你自己完全想错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