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 似乎揭晓
秦弈正试图回忆,很快就听见羽裳传音道:“夫君,这嫩枝我见过啊!”
秦弈心中惊雷一闪,瞬间想了起来。
范围圈定在他和羽裳一起见过的特殊枝叶上,那就很容易想了,不是建木,是曾经菩提寺借给羽人族救建木的菩提树枝。
外观完全一致。
区别在于,当时的菩提树枝,枝叶温润,叶面柔光,有一种温暖光辉之意,万物复苏的意境,那是初春暖阳,万物滋生。
可如今这个,死寂黯淡,犹如幽夜之中的森森剪影,你能感受到的只有荒芜和寂灭。
感觉就像是黑暗版本的菩提树。
流苏也说话了:“咦,扶桑树叶怎么会是这样的?”
秦弈怔了怔,流苏当时没见到菩提树枝吗?哦对了是没见过,当时它吸收了建木生命之息就开始睡觉去了,后来建木出了岔子,它全程掉线,是进了建木内部之后被刺激醒的,确实没见过菩提树枝。
于是传念问:“你见过扶桑树吧?”
“我当然见过扶桑树啊。”流苏回答得理所当然:“那时候有几只傻鸟住在这树上,没事装太阳,曝晒大地,万里干涸,被我追到这来锤死了。”
秦弈后仰:“您就是后羿?”
“那是谁?”
“没什么……按这么说,你对扶桑树的样子挺熟的,这个有什么差异?”
“模样是扶桑没错,但意境相反。扶桑树那时候被称为日出之树,当然都是阳光之意,怎么可能是这种如同幽冥的死寂感?”
秦弈皱紧了眉头。
这么听起来,棒棒口中的扶桑,好像就是自己和羽裳见到的菩提树啊……
若菩提树其实就是扶桑树,那玩意明明在菩提寺里,眼前这个黑暗版本的是啥?
假货?
不对啊,人家幽日族世世代代居于扶桑,怎么可能是假货。
然后……这么巧,这边的树枝和菩提树有了牵扯,然后就见到了悲愿?
昨晚刚刚想到了啥来着,斩三尸……
秦弈那几分和棒棒开玩笑的兴致瞬间消失,脸上血色尽褪,忽然失声道:“糟了,明河此去危险!”
流苏显然也觉得事情不对,见秦弈跳脚的样子,便安慰道:“你先别急,仔细说说,大家一起参详。”
秦弈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棒棒,我可能知道魔主怎么回事了。若真是他的话,他对明河一定有所觊觎……”
之前与孟轻影交流得知,是悲愿藏起了忘川。
如果魔主是悲愿,那此地的怪象还真就彻底对得上了。
北冥所叠加的幽冥意,必是来源于此,不是什么未知碎片,分明就是轻影一直在寻找的忘川、幽皇宗遗址之地!魔主所居的所谓魔渊,必然就是这里!
怪不得,它有“冥河之心”,也有冥华玉晶。
都是原产地啊!
忘川本是冥河上游之源,和冥河息息相关,幽冥复苏的根本所在。本来秦弈就觉得冥河才更接近魔主的概念……也对上了。
那么这个魔主如果要做一个真正的天下魔性之源、名副其实的魔之主,那它看见了冥河的话,会做什么?
秦弈不用脑补都知道,此魔的第一想法必然是吞了冥河。
不仅是成为货真价实的魔主,说不定吞噬冥河之意还可以证太清!
几乎是不用考虑的事情。
原本明河在此游历,未必会引发魔主的注意,毕竟魔渊被封印着应该是不假的,魔主没法无所不知。而明河自己浅尝辄止找不到扶桑堕落的答案,自然也就走人了,所以本来该是个相安无事的局面。
可恰恰被自己涉足进来,为了往更深处探索,一场大戏惊动了魔主。
结果对方暗中观察,发现这明河师侄一身都是冥河意,这下什么封印也阻止不了他神降而临了……
听秦弈分析完,妹子们全都面面相觑。
羽裳安安都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们历来也是很尊敬悲愿的,这和尚的大名布于大荒,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谁不知是个真正的有道高僧?
结果……
可这看似不可置信的猜想,却完全符合逻辑。
魔主就是悲愿的负面,以斩三尸之法排除而出,放逐到北冥,造成了这一切。越是如此,反而越是证明大荒那个悲愿是真慈悲,因为他的负面意志在北冥啊!
流苏想了好一阵,也承认秦弈说的有理:“前因后果必是如此,最多一些细节没推敲明白,比如魔主到底为什么能离开封印之类的……反正大体上肯定偏差不到哪去了。”
大家都认可,说明不是自己多想。
明河危险,而且她自己不知道,还很信任悲愿……
这个认知让秦弈急得连冰魔形态都忘了取消,一踏虚空,就要去旸谷。
“诶诶,等等!”身后冱蚑在喊:“你去哪?”
他们的交流都是神念,没让冱蚑听见。冱蚑见这货莫名其妙走了,自然会下意识问上一句。
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秦弈豁然转头,本来没好气想要骂娘的,可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什么,急促道:“你不认识那个和尚对吧。”
“是啊。”冱蚑摸不着头脑:“这哪来的和尚?居然还是无相。”
秦弈差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这些魔物不认识魔主?莫非是从来没见过魔主真身?便忍不住问:“话说,你们见过魔主吗?”
冱蚑道:“都是魔念沟通的。”
秦弈点点头,还是对得上。他此时也没有多详细去追根究底问细节的时间,暗道就算误会了悲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早点去见到明河才心安,至于明河自己想探索的冥河之心,不探也罢,安全第一对吧。
但被这么一打岔,那种心急火燎的冲动也缓了点,觉得可以做点布置,便道:“这个和尚我们是认识的,他是一位正道佛宗的方丈,而且耳根子软,你刚才也看见了,本来要打架,说几句就不打了,还帮忙做中间人。”
冱蚑想想:“是这样。你说这个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在幽日族那里做客,很可能被幽日族说动,跑来找你们除魔了。就像之前那道姑被说动跑来攻打你冰渊一样。”
冱蚑色变,这是真的有可能。明河之前刚刚做过示范,简直难忘。
秦弈续道:“所以我建议你做好准备,一方面去找你们魔主救命,说有正道人士要来灭你族了,看看他什么反应。我觉得说不定你们魔主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要是这都没点反应,我看你还不如取而代之算了。”
冱蚑干笑道:“阁下说笑了。找魔主救命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本座身为万象森罗少主,和那和尚有仇。而那和尚还堪不破我的伪装,我大可以接近他,给他来个狠的。你们可以趁机在旸谷附近布置,若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反攻一次旸谷呢?”
说完也不等冱蚑回应,带着羽裳安安瞬间远去。
他才没有详加劝说的闲工夫,能说动算是意外之喜,说不动就算了,靠自己。
冱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抱臂沉吟,也不知道信没信秦弈的说法。那冰霜之眸微微闪烁着,显出与冰巨人体型绝不相称的阴狠。
第八百九十二章 光影交错
旸谷之中,情况倒也不像秦弈脑补的那么夸张,悲愿直接变成一个大魔头把明河一口吞了之类的……
细节没全对,但大体是猜中了方向。
这个悲愿确实是魔主,他的出现也确实为了明河而来。
但他吞噬这个明河没有用……
如今的明河因为曦月紧张兮兮的压制辅助,她根本就还没觉醒冥河之意,还在用最稳健的方式,一天一天的从边角记忆逐渐蚕食复苏。到时候全盘接收冥河记忆,而不受任何影响,这便是名门出身的好处,稳得一批。
现在的明河也就是有了点冥河边角记忆的小道姑罢了,根本就不是冥河之灵。
之所以看着冥河意很浓郁,是因为她今生之道在性质上本来就很接近,相互呼应导致的。
但是最核心的,寂灭,死亡,通灵,洗涤了世间千种执念万般怨恨的冥河水,这性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魔主吞了这么个天枢神阙小道姑有啥用?
那些边角记忆,魔主自己也有啊。他前身是轮回之盘,处于幽冥很多年了,幽冥的边角记忆他知道得比谁少?
毫无意义。
他希望冥河彻底复苏,趁着能力还未复之时,那时吞噬才是最大价值。
至于怎么让这小道姑变成冥河……
魔主心中盘算,面上正在对明河慈和地微笑:“明河师侄来北冥,所为何事?”
“为历练而来。”明河还是对悲愿挺尊敬的,行礼道:“此前来过旸谷一次,见到了扶桑树,却觉得与所知所闻全然相反,心中纳闷。幽日族说是冰魔窃取了炎阳之心的缘故,所以才去冰魔那边看看。”
你去冰魔那边看看居然会被捉?
不说冰魔敢不敢动你,光说你的能力也不至于束手就擒啊?冰魔真要捉你,恐怕要付出死亡过半的代价才对,那战斗怎么想也是激烈无比,怎么会看着你身上连个伤都没有?
魔主心中才叫一个纳闷呢。
当然这个涉及对方被捉了的丢人**,公然问显然不合适,魔主也不去纠结此事,转向烈千魂问道:“那所谓炎阳之心,真在何处?”
明河美目也瞥了过来,烈千魂知道这个没法瞒,擦着冷汗道:“根、根本就不存在炎阳之心这种东西。”
明河板着脸不说话。
烈千魂只得续道:“只因外人都以为此树该有烈日之意,每每见到都觉得阳意缺失,我们才编出个炎阳之心来忽悠人,实际上扶桑一直如此,本就和外人猜测的不一样。”
明河断然道:“不,扶桑原本绝对不是这样的!”
烈千魂道:“也许不是,也许缺失,但那并非我们所知,我们传承下来的就是这样的。事实上正因为可能缺失了什么,导致扶桑树一度奄奄一息无法存活,我们是用魔主所赐冥河之心来取代它的某种内核,也是维持它的生命,所以它也越来越近幽冥意了。”
明河微微颔首,可以判断烈千魂这时候才算是说了真话,早这么说,根本就不用这么横生枝节。
这些魔头真是习惯性骗人,太烦了。
不过也还好他们骗了这么一场,否则怎么会意外见到秦弈?嘻嘻。
“冥河之心……”明河问道:“此物如今是在扶桑树内?贫道之前没感觉到有异。”
“并不会长期放在树里,我们也怕扶桑彻底变成连我们都看不懂的模样。”烈千魂无奈道:“道长如果一定要观摩完整的扶桑,那我们把冥河之心放置进去,道长重新感悟一番也就是了。”
明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想知道冥河之心是个啥玩意,秦弈认为别碰,那就不碰好了,隔着扶桑树遥遥感悟的话,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符合师父提倡的旁敲侧击循序渐进的前世复苏思路。
烈千魂便先行去了自家秘地取东西布置去了,他觉得此时的心情很奇怪。
不知是为了讨好美人、还是讨好天枢神阙,还是……讨好那个老和尚。
那个老和尚给他的感觉,压力太大了,仿佛他眼睛看过来,自己就遍体生寒,偏偏他脸上却是温暖和煦的笑意,这种感受实在诡异。
难道这就是和无相的差距?
…………
再度见到扶桑树的时候,明河的感觉就和之前那一次不太一样了。
这次的扶桑树,“活”了一点。
感觉有了生命力似的,不那么死寂,隐隐有了点春暖复苏的意思在其中,只不过性质上还是幽垠感,就像春风刮过的不是江南岸,是冥河岸。
带给人的感受也就不同。
但偏偏明河很享受这种感觉,她非常确定,这个冥河之心与自己绝对有关,在这里修行的话,肯定很有意义。
同时还可以彻底辨析一下这个扶桑树到底怎么回事,也算解谜吧。
环顾左右,依然有些僧侣环绕四周,也在闭目修行,明河心中还是泛起了违和感,为什么这里有和尚?她忍不住转头问悲愿:“大师,这里有僧人,大师怎么看?”
悲愿笑道:“佛之意无所不在,人人皆可问佛。这魔性之地有人向佛,老衲心中倒也颇为欣喜。”
“魔头亦可向佛么?”
“可。”悲愿合十诵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不过如是。凡人皆有魔,我佛慈悲,为的是渡。魔头向佛,岂非大喜之事?”
明河微微摇头:“我觉得他们问的佛,未必是大师心中佛。中土曾有大欢喜寺,西域曾有萨迦寺,他们的佛意,与大师可不同。”
悲愿长长叹了口气:“末法之日,天魔终将潜入寺庙,披着袈裟,扭曲佛法,篡改教义,佛祖无能为也。”
“何谓天魔?”
“人心之恶,即为天魔。”悲愿抬头:“便如天帝之序,如今岂非已经逆改?有人说天帝蒙昧,其实不然,此大神通者亦不可逆也。纵天帝有心,又能如何,便是她自己重生,怕也会有迷惘。”
明河听了有些怅然,旋又摇头:“大师此言,反似人心本恶之论,不似佛法。”
“阴阳两边,善恶一体。谁是魔念,谁是佛法?”悲愿微微一笑:“堪得破了,你即无相。”
“好吧。”明河没有和他争议,毕竟自己修行还不到家,确实不好跟一位无相者论道。要是师父在这里说不定还能说几句,自己还是算了,老老实实踏实自己的修行才是第一位的,眼下就有造化之途摆在面前了。
她向悲愿合十行礼:“晚辈欲在此修行感悟数日,不知大师……”
悲愿很是爽快地笑道:“师侄尽管做自己的事,老衲四处看看,这魔性之地居然有人向佛,也确实颇有意思。安全方面,贤侄且放心,老衲在此。”
“劳烦大师了。”
明河上前,抬头看了树冠半晌,又寻了个树荫之处,盘膝而坐。
树影婆娑,掩映她的身躯,一时有些朦胧。
悲愿远远看着,微微一笑。
若天有心,看见这个场景或许都会有些震颤。
菩提寺中,孟轻影坐在正版菩提树下,盘膝闭目。
旸谷之内,明河坐在暗影扶桑树下,盘膝闭目。
两人面对一模一样的树,一光一暗。
坐着的是相同的树荫,静谧轻摇。
身后是一模一样的老和尚,一叹一笑。
光影分割,重叠交错。
第八百九十三章 轻影驱光
明河与孟轻影都是灵性自足,有大智慧灵光者,面上性情各异,却都不是好瞒好哄的傻白甜。
可能在秦弈面前中了某种奇特的光环?不确定。
对于其他任何时候,她们都有着犹如天道附体一般直观的敏锐,如月映于清水,稍有微漪,便觉不宁。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本来沉陷在修行感悟中的两人都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头,都察觉到了有些不对的地方。
孟轻影原本有些沉迷,因为这种修行意外的很爽……
是的就是很爽。那种阳光暖暖春风和煦的祥和感、温柔、暖和、仿佛世间的一切忧愁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戾气魔性也不存在了,没有憎恨,没有怨愤,没有求而不得的执念与苦涩。
这是最暖的阳。
只能体会到欢乐,并且想帮助别人也快乐,帮助别人的过程对于自己也是一种快乐。
这是最善的心。
是极乐净土,没有污秽没有算计没有一切蝇营狗苟的黑暗。
人处于其中,不爽吗?
那是发自内心的期待,人心深处最美的憧憬。
对于孟轻影这种惯常行走与阴暗的人来说,更加憧憬,也更有所悟,算是一种中和,颇有益处。
一种与惯常的修行暗影截然相反的意,如醍醐灌顶般沁入魂灵。
她在反思,以前做的很多事确实不对。比如很早之前秦弈想杀自己,那起因确实是自己不对……就连刚才对悲愿说,为了更重要的事不拘小节,那也不对,要怀有对别人的善意,任何生命都弥足珍贵。
如果仅仅反思到这一步,孟轻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这是她自己日常也会反思的,尤其与秦弈好上了之后,更是经常去想,自己做的事秦弈会不会生气……于是行事也都有所收敛。
更由于长期混迹幽冥,没怎么在人间行走,做坏事的时间都没了,杀幽冥原生物算不算?
这十几二十年来,整个万象森罗宗都没咋做什么魔性之事,不是宗门主旨变好了,实在是混的地方不一样。
但已经都这样了,站在秦弈面前都可以理直气壮的程度了,孟轻影此刻居然还会觉得自己不够好,要多出去帮助别人、要离开这种魔宗、要劝止师父、连幽冥生物都很可怜不能随便杀,等等等等。
整个思维成了圣母一般。
倒也不是说圣母有什么错,问题是孟轻影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会想的事情。
她们这样的人,对自我的认知极为坚定,否则早就被前世的恐怖意志冲得找不到北了,那种伪太清之意冲击洗礼下来的人,又岂能被一般外物所影响?
发现对自我认知产生动摇,这立刻让孟轻影起了八分警醒,那种沉醉般的修行稍稍脱离了些。
这一旦不再沉陷,心神警醒,她就很快发现了一种奇特的割裂感。
就像是……自己心中最阴暗的部分,正在剥离、放逐,压制在下方……下方是树影,就如同把自己的影子排除出去,融进了树影里一样。
这换了个别人都未必能感受得这么明确,但孟轻影是谁,万象森罗玩的是傀儡术,以万物为伥,其中孟轻影专修影术,以影为傀。
她对影子的认知,此世可以说仅仅次于玉真人。让鹤悼曦月囚牛这些无相者站在她面前和她讨论影子,都未必强得过她。
“这树影是假的……”孟轻影骤然警觉:“这不是真正阳光映照出的影子,而是此树的暗面投射,实际连通的是魔性的深渊……是幽冥?忘川!”
孟轻影豁然起立,却发现自己双膝如被吸附一般,站不起来了。
灵魂深处依然有暗面被汲取的感觉,仿佛地底的深渊不断在吸收她的负面意志,要在深渊之处形成她的负面投影一般。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被“渡化”了。
成为一个完全光明的孟轻影。
而她的暗面投射,将会出现在魔渊深处,变成另一个人吗?
“这便是你的佛门渡化?”孟轻影心中急寻对策,口中却已出声,她知道悲愿在听。
“阿弥陀佛。”悲愿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老衲原本并没有打算对施主用这投影分割之法。施主欲看菩提树,老衲心中还想,这不能被施主看见,因为施主可能是世上唯一可能察觉此树异常的人。”
确实可能是唯一的。
本就是两世交缠,对这种分割非常敏感。加上前世太清之意的洗礼,今生以万象暗影为基,还恰恰非常熟悉幽冥,寻找的就是忘川。
如果说世上惟有一个人能发现这树的问题,那就只有孟轻影。
若有两个人,那就加上明河。
“老衲的事情,或许只有施主能破,而施主还真的来了。”悲愿叹了口气:“这便是因果,终须了结。强行不让施主看,施主说不定还会偷看?”
“这倒是的,你越不让我看,我说不定越觉得另有乾坤,会认为忘川说不定就藏这……呃,哈哈,实际上忘川还真藏这,你用了什么办法,扭曲了空间交叠?”
悲愿不答。
“算了。”孟轻影笑道:“于是你选择了渡化我,作为了结?”
“老衲真的不愿杀施主……但能将施主魔性渡化,成为善人,却也不失为两全的结果。”
“噗……哈哈,哈哈哈……”孟轻影仰天大笑:“这就是渡?哈哈哈哈!”
悲愿安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孟轻影笑得喘着气,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舍利:“知道这是什么吗?”
悲愿凝视片刻,慢慢道:“是一位高僧舍利,佛性浓郁。”
“这位‘高僧’。”孟轻影加了重音,顿了顿,又笑道:“他曾想做和你一样的事情,知道什么结果吗?”
“阿弥陀佛。”悲愿轻叹道:“老衲大约可以想到他想做什么,不过与老衲的性质并不相同。他想抹去魔性,一则抹不去,二则会伤了施主灵智。而老衲此法是斩却三尸,可是真正的太清之道,不仅对施主无害,反有助益。”
“也许,你连本意也与他不同,说不定在你看来是做好事来着……可在我看来,你俩没有区别。”孟轻影笑道:“因为你们的‘渡’,都没有问过对方愿不愿啊……当善恶两分,割裂成了如你的极端,你道此乃至善,我却道你便是魔!”
随着话音,孟轻影的长发无风自动,高高扬起,骤然张开。
就像是冥火凤凰,振开了羽翼。
龙吟声起,一条星龙从她身后显现,眨眼之间遮天蔽日,覆盖苍穹。
“咦?这……这是……”悲愿有些惊异:“气运之龙?”
“不错,就是气运。”明明被吸附在影子里动弹不得的孟轻影,此时却似是挣脱开来,慢慢地站起身躯:“这是我的影替之术,以星龙承受了魔渊吸附。”
悲愿神色微动。
孟轻影淡淡道:“连这菩提树,好像也被你弄走了投影,眼下的影子是假的,真正的影子不知何在……你道凡事皆有两面,故皆能两分,好像很有道理。”
悲愿慢慢道:“莫非不是?”
孟轻影长发飘舞,脚踏冥火,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了影渊范围,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气运就是气运,是最纯粹的东西。若有两面,那被吸走的一面就叫……坏运气?”
第八百九十四章 明河逐暗
孟轻影气势不断攀升凝聚,她知道脱离魔渊吸附不代表脱险,此时身在菩提寺,眼前是无相悲愿,周围还有无数僧侣。
但她这一刻并没有打算直接影遁而走,反而战意蓬勃。
悲愿和玉真人那一战,重伤尚未愈。
而她已乾元圆满。
挟大破阴谋的余威,完全可以一战,虽然身处极险之地,搞个不好就得死在这里,但魔道之途,总要这么经历过来的。
魔道没有一帆风顺闭目潜修的升级法,往往需要在风险与杀机中寻找,尤其是被坑了之后的报复,念头通达。
没有这股凌厉魔性,那就不如回家奶孩子。
但孟轻影想不到的是,悲愿根本没想和她打。
“施主且慢动手。”
“怎么?”孟轻影冷笑:“你算计于我,事实俱在,莫非还要抵赖一二不成?”
悲愿摇了摇头:“施主既然已经看出情况,当知我不是为了算计。”
孟轻影微微一怔,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有点那啥……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算计、暗害,没跑了。
但或许在悲愿本人看来,真的不是。
他甚至都不算自以为是。
因为他不是完整的人,他已斩了恶念,可能就在此魔渊之下。站在她眼前的这个悲愿,是纯粹的善念。他不是为了算计谁,也不是图谋什么事……
他还真是纯粹的觉得,以这种了却因果的方式,对大家都好。
渡化了孟轻影,她抛弃魔性变菩萨了,好事。并且她不会再追寻忘川了,甚至会阻止,好事。大家也不用打架了,可以携手共抗天上人,好事。
孟轻影简直哭笑不得,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其实之前也说过了,他觉得这是至善,孟轻影却觉得这才叫魔呢。
只要是走了极端,那就近于魔。
当然悲愿不会这么认为,他只会认为他剥离出去的那个是魔头。
悲愿低声道:“或许如施主所言,没有问过施主自己愿不愿,老衲认错。施主若有意,老衲甚至可以重新剥离轮回法则,还给施主,助施主重证凤皇大道,以作补偿。”
这话说得,孟轻影那杀气真被说散了七八分,毕竟这悲愿主场,他真的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不由也有些惊奇:“这么好?你剥离法则,实力会退化的。”
悲愿合十:“只为告诉施主,老衲一丝一毫都不是为私。”
孟轻影凝视他半晌,忽然道:“你也还是有私,不然为何遮掩魔渊之事?早该公布天下,共诛你分化而出的魔头才是。”
悲愿摇头:“以前我确实这么做过,联手鹤悼真人,共诛此魔。”
“没成功?”
悲愿不答,只是道:“总之现在的魔渊,是天下最险之地,哪怕是天宫也未必险于魔渊。让别人去,是害人。”
孟轻影瞪大了眼睛。
悲愿慢慢道:“忘川与旸谷,被老衲以大神通相叠,置于北冥之渊。其扭曲的中心,是曾经鲲鹏演化之地,此时也就是魔渊。北冥之海外面,还算普通的魔性之地,可堪历练……而魔渊入口已被鹤悼封印,为的不仅是镇魔之用,也为了阻止旁人瞎闯。”
“闯了如何?”
“必死无疑。”悲愿凝视孟轻影,一字字道:“要知道,鹤悼都不敢闯。”
鹤悼都不敢闯……
鹤悼是无相之巅,天宫之下第一人,人世间最可能证太清的人。
他都不敢闯。
孟轻影心中泛起寒意,这北冥到底被折腾成了什么德性?
她指向菩提树影:“这里也是魔渊入口吧?”
“是,不过这个方向,可入不可出。”悲愿道:“这是我们菩提寺净化自身、放逐暗面之……”
话音未落,树影狂震起来,似有滔天魔意冲霄而起,冲得生机祥和的菩提树都有了黑色的斑点。
悲愿色变:“谁惊动了魔主?”
孟轻影转头而望,喃喃自语:“这熟悉的气息……那条臭河,觉醒了?”
…………
当孟轻影察觉身下影子有异的时候,明河几乎同时也有了类似的感觉。
但她的感觉是相反的。
孟轻影感觉到的是自己的某种意正在被剥离,而明河自然是感觉到有魔性正在向她灌输。
原本明河也跟孟轻影一样,觉得这场修行很爽的。
因为她真的需要感受幽冥意的修行,但幽冥的其他部分对她价值不大,可核心的冥河血海之地她又不敢去,导致一直擦着边儿,稳是稳了,但是慢啊。
人家轻影都直奔乾元圆满了,她还是个初期小道姑,原因就在这里。
可这次却全盘让明河满足了。
地点是忘川交叠,身前是堕落扶桑,内部是……
冥河之心。
非常典型的冥河意,她一下就感觉到了。真的和自己息息相关,简直就像……就像是自己失落的什么东西似的,有来自身躯的颤栗感和亲切感,也有来自灵魂的遥远记忆,无与伦比的共鸣。
偏偏这又不是真冥河,不是那么直接的到了河边触碰,不至于过激反应,又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她的感悟需求。
直如天赐。
好渴望……好想进去看一眼,触摸一下那颗“冥河之心”……
她知道,只要触摸了,自己立刻就会找到前尘之意,而且很可能不会被冲垮,因为这东西不是冥河本身,没有那么激烈。
这是最好的升级捷径,道就在面前,自己此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的吗?
明河心中砰砰直跳,神识几乎就要往树中探去。
可就在这刹那间,明河按捺住了。
她有了点警醒。
灵魂有渴求,可以理解,毕竟是前世的呼唤。
可为什么身躯会颤栗,会有所共鸣?这是什么道理?
要说前世今生最大的割裂,就是在于身躯不同。灵魂固然是一体传承,可身躯是新生的,身躯和前世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东西,在引诱自己的躯体?
又有什么东西,在动摇自己的冷静?
明河灵觉探触,周遭的环境如月映水,尽数解析。
丝丝环绕在身边的,不是灵气,不是冥气……原来是魔性。
贪嗔痴怨,纷至沓来,正在迷乱自己的心灵,让自己开始不再冷静,有了渴求,冲动、戾气,冲透灵台。
这不是冥河意,这场修行有问题。
她比谁都清楚,冥河意比自己更冷更寂,亘古轻淌,无悲无喜无求无愿,才不会有这对某物强烈的渴望之意,更不会有这种冲动的情绪。
这种被放大了的渴求,即使看似暂时无害,害的却是毕生修持的自我之愿。
道心不复。
能突破又如何?要做的终究是自己。
明河骤然睁眼,美眸神光爆现:“散!”
鬼哭声起,群邪辟易。
万般魔性,尽退虚无。
孟轻影不愿割裂本属于她的东西,即使那是自己的负面。于是拒绝光明。
明河不愿增添不属于她的东西,即使那是修行的捷径。于是驱逐黑暗。
两个累世纠缠的人,做出的选择看似相反,实则一致。
虚无之中,似有惊咦之声响起,似是不可思议。
明河豁然起立,剑指虚空:“是谁在窥伺,出来!”
有夜枭般的魔音不知从何而来:“没用的……你终究要面对自己的心。”
扶桑树裂开巨口,露出了里面如同心形的物体。
明河愣了一愣,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的心?哦不,冥河的心?
不是啊,这不是个桃子嘛?
第八百九十五章 冥河归来
明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眼认为这是个桃子。
其实桃子和心,在形状上是挺接近的。而眼前这个,也明显是一个黑色晶体,不是一个果子。
一个晶体、还闪着幽幽光泽,内部非常明显地蕴藏着强烈的幽冥之意和冥河气息,几乎与直接到了冥河边上的感觉一样强烈。
神秘、静谧、安静,没有生命,最纯的魂灵。
这感觉可比她塞给秦弈的冥河岸边石头强烈几万倍。
又是个心形……
说它是冥河之心,恐怕世上九成九的人都会马上信了。就算不是冥河真正的“心脏”之类,那也绝对是冥河凝聚出来的重要结晶,形容成冥河之心也没有问题。
可偏偏明河一眼就觉得这就是个桃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第一眼认知。
好像有万般过往,汹涌而来,冲得她一时间连周围的环境都看不见了。
曾经在冥河之畔冲击而来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
“……你会有用的。”男人递过桃子,目光柔和。
没错了,就是它。
形状完全一致。
只不过由鲜活的果子模样,变成了黑暗的晶体,气息有了变化,可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依然存在,便是这种生命力维持了扶桑不枯。
可是若真是这颗桃子,它的果肉去了哪里,怎么会只剩这么个如同暗影般的晶核在此?
果肉……
明河的身躯再度起了强烈的共鸣。
她闷哼一声,差点站立不稳。
想起来了。
曾经的过往,“临死前”的强烈意念,尽在其中。
哪里是什么转世……自己根本就不是转世。
因为她不会死,冥河不死。
只是幽冥崩溃,她如果还苟存其中,只会不断退化衰减,作为一个小位面之灵存在。
最后的时刻,从来无悲喜的她,诞生了憎恨和反感,强烈的恶意。
要报复那些人。
既然要报复,那作为一个破碎位面的界灵,束缚于一地,那就永远没有机会。
唯一的机会是兵解,放弃原“躯体”,重修一世。
那只臭鸟本有轮回之能,虽然法则剥离,尚有能力残存,临死真灵不灭,化作人形再修一世。
自己却没有那种轮回之力,演化不出一个新躯体,做不了人……可以化作鬼修?或者另附一个宝物,作为器灵暂存,再图将来?
不,自己是可以化出躯体来的。
曾经有人问路,给了超额路费。
一颗建木之实……
凭借此物,自己完全可以演化血肉,重塑躯体,再造新生!
大家都是兵解重修,天帝也是,臭鸟也是……连带那位人皇,冥河也知道她没死,多半在潜伏待时。
风云必将聚于来日。
一劫纪元,八万八千八百载。
那时再会如何?
只是有些麻烦,自己一身的幽冥意,与人世间属于相对的意。若在人世阳光下,怕是会有严重相冲,修不起来的。
那就分离……
天心不移,悬于苍穹,映于人间,是银河意。
投影暗面,拘束幽垠,封存地底,是幽冥意。
有朝一日二者合一,便是前世今生的相会,直奔无相的后手所在。
“你会有用的……”
那个男人……他看见了什么?
建木之实光芒大起,光冲九霄,透出幽冥,直射天际。鲜活果肉聚于虚空,融于大道,沐于银河,千秋万载,渐渐成人。
有暗影结晶,仿佛果子的暗面投影一般,留存河底,静静等待。
天上地下,遥遥相对,不知其时。
不知多少年后,有僧人来到冥河血海。
“若世间有魔主,舍冥河其谁?感冥河意,才是本座太清之途吧……但这个冥河,枯了啊……”僧人在河中逡巡,神色愁苦:“连海妖都没了,此地怨气已经……咦?这是何物?”
僧人捡起桃子晶核,打量半天,神色越发惊奇:“这纯净的冥河意,这浓郁的怨憎会,难道不该是冲突的?怎么会反而化为晶核?”
“莫非是冥河临终怨念之所聚?”僧人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哈哈一笑:“结为心形,此之谓冥河之心吧。”
“若吞了它……”僧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吞不得,这意太浓郁了,会被它反噬,失去自我,变成纯粹的魔。必须另寻手段中和……”
“是了,扶桑之阳,与它中和可否?恰好扶桑投影活不下去了,幽日族在闹腾呢……岂非天赐两全?”
僧人觉得一切仿佛天助,大笑而去。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
雪山之巅,银河映照之下,有婴儿啼哭,声传虚空。有道姑踏月而来,低头而望:“咦……这里怎么有个小孩。”
道姑落下,检查了一番。
“这等天脉,举世无双,直如天道化形一般……这孩子哪来的?”道姑检查了半天,很是惊奇:“嗯,不是妖怪啊,这仙意,这灵气……此躯分明是仙道之体,没比这个更仙的了,连一丝负面杂质都没有。不行,太诡异了我得好好算算。”
道姑认真摆出一大堆卜算之物,整整算了三个时辰,可能是有生以来计算最仔细的一次。
“呃,我会欠她?算错了吧?”道姑挠头:“老娘怎么可能欠这小屁孩?你谁啊我认得你吗?”
“未来竟然如此模糊,这小孩是什么大能转世么,竟连我都无法测算……老娘无相中期了好不好,白练了?”
道姑又算了半天,还是挠头:“象居然是比卦,奇哉怪也。你谁啊我认得你吗?”
“不管怎么说,这便是缘吧。”
“如此纯净之意,如此孤悬之心,悠悠映照,俯瞰世间,似星河之遥望,如天枢之不移……这岂非天生我宗之传?”道姑低声自语:“管你前世是谁,今生教好你,那你就是今生之人。”
她抬起头,遥望星河。
明河悠悠,亘古长存。
“那你就叫明河吧。”道姑咧嘴一笑:“我曦月的弟子,唯一的。因为你这么牛,老娘多半不会有闲工夫教别人了。”
“走吧,跟我回去做个漂亮的女冠,小明河。别怪我带你出家哈,你注定了就是个出家人,俗世与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关系。”
前世今生,尽数对接在一起,所有的记忆彻底苏醒。
明河的识海混乱无比,用力抱着脑袋,失去了周遭的一切感知。
如果在静室修行,那应该很快就会稳下来。
可惜场合不对。
这里是魔窟,旁边魔主在窥伺!
“咦……哈哈……”魔主狂喜:“她居然看了这冥河之心,就开始觉醒?”
“现在的她,无异于冥河,此非天赐良机?”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瞬间变成了一团狰狞的黑雾,凶恶暴戾怨毒憎恨贪婪肆无忌惮地充斥旸谷。
幽日族人大汗淋漓,集体跪倒:“参见魔主。”
黑雾根本没理他们,迅速扑向了明河,想要将她吞噬。
正在此时,旸谷之外的虚空裂隙,电闪雷鸣,狂暴得仿佛整个旸谷都要被掀翻一样,地动山摇的崩塌感动荡四方。
秦弈一棒砸在谷口,轰开了大门:“魔主,给老子滚出来!”
这声音传来的同时,看似已经失了神的明河眼里骤现神光。
漆黑如墨的瞳孔几乎充斥了眼白,冰寒的杀机充盈天地。
“区区轮盘,也敢妄论魔心!”
“轰!”银河倒悬,日月无光,旸谷上下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尽化冥海。
整个北冥上空响起了凄厉的呼啸声,远在东海的海妖消失,尽数出现在北冥,集体仰天长啸。
真,魔主复苏,冥河归来。
第八百九十六章 魔焰惊世
魔版悲愿显然判断错了,他以为如果明河觉醒前世,一定会有一个复苏期。
倒也不能怪他判断错误,世人都会这么判断的。就像此时孟轻影,她已经算是比别人更直接的了,也不过是恢复乾元圆满之能,无相这个坎不是说跨越就跨越的。
正常来说,即使明河觉醒,实力上最多也就是在乾元后期,而却已经尽复冥河意,此时吞噬就很合算了。
谁能想得到,冥河兵解之前的后手布置居然是这样的。
差不多类似于,把本源全部留在这颗建木之实的暗面里,当本体找到它,就立刻吸收恢复,成就冥河新生。
等于悲愿亲手给冥河送上了复苏的钥匙。
而这玩意对于别人几乎没用,因为里面不是蕴含力量,而是意志本源,外人胆敢吸收一点就会迷失本我。
就连此时的明河,也算得上是迷失本我了。
这种冲击,比直接去冥河里的冲击更重百倍……她没能守住。
她已经是冥河。连实力都是,最多就是未复巅峰,但却已经无相。
“区区轮盘,也敢妄论魔心!”
随着这声冷喝,整个世界都起了变故。
海妖欢呼长啸,冥海魔意滔天。
当幽冥之主降临世间,那世间就是幽冥。现在实力未完全,若是完全了,整个天下都将陷入黑暗。
如今至少已经影响北冥一地的天时。
北冥之处,本来说是阳光照耀不到,可也不是纯粹的黑暗,还是有光的。可这一刻彻底消失,如同唯一那么一缕阳光已经被黑暗彻底吞噬,天狗食日之感。
而人世间,所有相关的血戾、魔性、幽冥意,全部共鸣起来。
裂谷妖城,全体妖怪仰天长啸,均是双目赤红。
程程一巴掌一个全拍了回去:“全给本王闭嘴!你我妖脉,问的是祖圣之意,追的是开天之能,而不是耽于血戾,自堕幽冥!冥主复苏算个老几,便是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也撕了它!”
妖怪们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荒漠深处,闭关疗伤中的左擎天捂着胸口,眼里已经尽是血色:“这股血戾的共鸣,犹如地狱深处直抵灵魂的回响……怎么回事?”
海天中央,饕……狗子坐在树梢上,抬头望天:“幽冥复苏?不是,位界未复,其意觉醒,这是什么载体?咦为什么我会觉得秦弈在骂娘?……还有你们,鬼叫什么,信不信本王吞了你们!”
海中妖怪:“……”
三大王太凶,它们也想抱头,却不知它们的狗子大王已经先抱头,躲在一片叶子下面不动了:“别逼我,老子不想出去吞人,赶紧给我压下来!狗秦弈你行不行啊你!”
幽冥之底,玉真人也在疗伤之中睁开了眼睛:“去,看看冥河位置,是不是出了状况?”
不多时,有下属回报:“宗主,冥河生波,血海翻浪,似乎正在复苏了。”
“自行复苏?”玉真人低声自语:“怕是转世觉醒了吧……若真有她的能力在,祭炼幽冥,即使不要忘川之地都能成,她挥手之处就是忘川,回眸凝望便为血海……”
下属胆战心惊:“这……”
“有她的话,说不定这场祭炼根本不需要什么血祭,也不会有阳间崩塌的灾祸……不知此人肯合作否?立刻联系轻影,让她找……呃……”
玉真人顿了顿,神色古怪:“算了还是你们自己去找,就说当年幽皇拜会冥主,有事相商。还是别让轻影知道了,否则轻影怕是会先跟她撕起来……这俩撕起来说不定我全盛期都镇不住……”
下属:“……”
妖族与魔道感受较明显,而正道修士的魔性压制较深,甚至是致力于磨灭于此的,对这方面的共鸣也就感受得不明显。基本都只是觉得有些心悸感,心中也有些烦闷暴躁的感觉兴起,又很快压制下去,并未感受到是幽冥之变。
只是天机冥冥有感,曦月鹤悼之流顶级修士还是会有不安之兆,各自都测算了一下。
得到的结果都是魔头现世之兆,但很奇怪的,无咎。
无咎?
曦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测算结果,心中不安、魔头现世,这两种特征加起来,最后告诉老娘无咎?
怎么回事啊,现在天机测算怎么越来越不准了,从昆仑回来之后修行明明提升了,都突破后期了,算东西反而越算越模糊了,简直见了鬼。
曦月不信邪地摸出乾坤罗盘,再算了一次。
坎上,离下。
山水蒙,探真之卦。
此卦若对事业,则需探赜索隐,拨云方可见日。
若对姻缘,则双方需妥善沟通交流,排除障碍,方可圆满。
曦月咬破指尖,血光指引,以求更准确的方位……
血色落于归妹位。
大吉。
你妹啊,刚才还说无咎,见血了反而还大吉?
曦月差点没把罗盘给丢了。
不算了,破技能!
反正怎么算都是无咎、大吉,管他们呢。
…………
不管外界怎么为之震动,此时的旸谷之内,魔主所化的黑雾刚刚弥漫在明河身周。
想要包围,却发现怎么也包围不了。
那冥河之意,幽深、宏远,磅礴无边,深不见底,犹如贯通三界之梁,天地勾连之架,银河泻于九天,幽冥洞彻十地。不可往,不可追,没有尽头可言。
“太、太清意!”魔主灵魂狂震,黑雾触电一般收回,就要遁走。
明河伸出了玉手。
黑雾之中发出一声惨叫,变得薄弱了许多的雾气一团,直没入天际,不知何往。
明河安静地看着手中一团黑雾,面无表情。
魔主试图吞噬她未成,反而被她抽取了一丝本源。
其实此刻明河还没有恢复力量,一时半会攻击都难,否则不会让对方离去。
她这是法则。
逝者欲渡河,当然要留下点什么。要么褪去血肉,褪去记忆,褪去灵光……或者是留下生命之源。
反正就是过手不空回,渡河之资是天道规则。这个魔主能够存在的三尸本源都被抽取了一半。
“肮脏的灵魂。”明河轻轻一捏,黑雾散尽,尽化虚无。
“砰!”秦弈一棒砸开一群挡路的幽日族人,旋风一般刮到她面前:“明河!没事吧!”
明河慢慢转头,幽深的眼眸对上了秦弈的眼睛。
秦弈心中一个咯噔。
糟了。
这不是明河的眼神。
她的眼神虽然遥远平淡,但很清澈,看得出是一位正道修行者,并且这种特质在见到他秦弈之后往往就崩没了,会有一种喜滋滋的情绪蕴藏其中。她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可落在秦弈眼里却根本藏不住。
可眼下这个明河……眼眸幽幽,深邃而广淼,就像无垠的幽冥,暗无天日的寂。
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不认识他秦弈一般。
秦弈心都凉了半截,试探着问:“你……冥……”
“你……”对方慢慢开口,声音还是清淡:“你是来找我报恩的么?九万年前的渡河者。”
呃?
秦弈傻了。
这什么和什么?
冥河问:“你要何物?”
秦弈大声道:“我什么都不要,你退回去,把我的明河还给我!”
冥河不语,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眸,仿佛看尽了几万年的遥远。
第八百九十七章 我不愿
秦弈最不喜欢看见明河这样的眼神。
从初见那一天就不喜欢。
哪怕那时候明河是在为他好,送了他桃木剑防身,他都不怎么领情的。就是源于这种感觉,跟个反派boss一样,难受得要死。
好不容易把一个遥挂天际的星星扯到了凡间,会犯懵会卖萌会跺脚会脸红,会跟师父小叛逆,会陪着自己演戏坑人,会提着道袍下摆蹬蹬蹬地跑,多可爱啊!
那才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现在这算啥?一条河水?一个位界?
你特么又给老子变回去还不止,还变得更夸张更过分了?
秦弈终于被盯得受不了了,大怒道:“你瞅啥,倒是把明河还给我啊!老子、老子……”
他终于扬起了狼牙棒,手却有些发抖,根本打不下去。
冥河终于开口,话语中却带了几分费解:“我本以为,你给我那等渡资,是看见了来日,为了助我……却原来不是?”
什么渡资,就你这二五八万的样儿,给你点嫖资还差不多,呃不对,我也没嫖……
秦弈差点把狼牙棒挠到脑袋上:“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冥河微微摇头:“灵魂身躯,完全一致,虽是修行低了一点,人还是那个人……何况你本就是夺舍之躯,这种标记怎么可能错,无论是转世重修,还是旁人再夺舍,都不可能如此一致。”
秦弈听得寒气直冒。
他是一个夺舍的灵魂。
这是除了棒棒之外没有人知道的事情,曾经只有萨迦寺的巴丹因为灵魂回溯之法,看见了他夺舍的经过而判定过“一个夺舍之魂”,除此之外,便是见过了几位无相,都没人看出自己是夺舍的。
不排除他们也许有所猜疑但没说出来……反正这么看几眼就直勾勾说出来的,唯有眼前的冥河一人。
太可怕了,这真的只是还未复原的无相?恐怕真如棒棒所言,她的意,是太清意吧。
可是……
她这意思是大家以前见过?完全没印象啊!
就算那次在昆仑底,和曦月一起见过她,可那次自己完全没和她有任何交流,别提什么渡资了。
咦……等等……
秦弈这才忽然想起,当初和曦月一起看见的冥河之灵,长得就是和明河一模一样的灵体。
那时候因为早就猜到明河是谁转世,所以看见长得一样也没觉得惊奇,很快就接受了。
但现在想想这事儿不对。
瑶光转世成无仙,都明显和当年长得不一样了,否则棒棒早一眼就认出无仙是谁了,天上人也早就找到了。毕竟是新的母胎,不同的肉身能长得一样的概率还是比较低的。瑶光都如此,冥河为什么能转世还长得一样?
莫非她不是转世?
“你……”秦弈犹豫地问:“你不是转世?”
冥河更是奇怪:“你真不知道?”
秦弈摇头:“不知。”
“所以你非为我而来,真是为了此身……叫明河的姑娘而来。”
秦弈差点就想脱口而出老子当然是为了明河,你哪位啊死一边去啊!可他终究聪明地闭嘴不说——这位好像和自己有过某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纠葛?好像有得谈的样子,没必要去把人给得罪死了。
口嗨一时爽,对放出明河可没有任何好处。
但他的神情不渝,还是落在了冥河眼中,纤毫毕现。冥河当然看得懂,轻轻摇了摇头:“这位明河姑娘,和我是一体的……我非转世,只是另塑身躯,重修一回而已。她的生命本就是因我而存在,只为等待我的复苏。”
秦弈终于怒了:“凭什么!就算是你创造的生命,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意愿,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你有本事自己另找躯体去,凭什么给你!”
本以为这话会得罪冥河,可出乎意料,她抿嘴看了秦弈半天,才低声道:“是你的话,有资格说这句话。”
“呃?”秦弈又愣了。
“但我找不了别的躯体,我已经说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这是不可分离的。”冥河淡淡道:“你真察觉不出,她的意识根基,分明就是冥河天心?她始终都只是在以另一种形式延续我的生命。”
秦弈沉默。
明河与生俱来的意识形态,可以说是天悬星河,当然也可以说是冥河之心,这是一体两面,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这比无仙那种状况还更不可分离,确确实实就是同一个人。
“事实上,现在你也可以当是她在跟你说话,我对你的态度,一半是我的过往,也有一半是她的情感,否则也不会与你如此……”冥河平静地道:“她的记忆与情感早就与我相融,她……很喜欢你。”
秦弈:“……”
不说这话还好,说了秦弈的神情就更有了几分狞意。
她喜欢我。
我更要把她救出来,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的手更加握紧了狼牙棒,似是在考虑怎么打。
可冥河又说话了:“然而她喜欢你,也是继承了我的意念。她的灵魂深处,本就有你的影子烙印。她不知道,只当是天然亲近于你,只当是无法抗拒你的亲热……可那却是源于我。”
秦弈彻底斯巴达了。
这什么和什么?
你玩我?
不对……细想有一定道理。
明河初见自己的时候,就与别人态度不太一样,借剑,算卦,自己拦在夜翎面前阻止她,她也好像特别给面子,居然愿意讨论。而对明显十分优秀的李青麟,她都没半句话说的。当时以为是同属“修道者”,所以另眼相待,后来自然知道,她对其他修道者也没这么随和啊。
比如对那个烈千魂,明河理他几句了?
而且她的身躯也对自己也特别敏感,随便怎么一碰就发酥的样子。
难道真是前世因缘,冥冥注定?
可自己到底啥时候和这货有过交往啊?
正当秦弈两眼圈圈之时,冥河又道:“你喜欢这身子?”
“呃,呃?”秦弈下意识道:“我可不是馋身子!”
冥河压根当没听见,续道:“你喜欢这身子,它……它确该属你。而明河喜欢你,我也愿承续这情感。那么……”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羞涩:“我与你结为道侣,可好?”
“哈?”秦弈目瞪口呆。
蹲在狼牙棒里的流苏瓜都掉了。
始终跟在后面的羽裳和安安张大了嘴巴,差点连根棒子都能塞进去。
空气足足安静了好几秒,秦弈忽然道:“我不愿。”
“为何?”冥河似是有些吃惊:“我身是明河,灵魂也是一体,对你而言能有什么差别?结为道侣,岂非两全?”
“因为你不是她。”秦弈轻声道:“对不起,我喜欢的是明河。不是这身子,也不是有着明河感情的谁……我喜欢的只是明河自己。也许……她的情感也源于你,但与我相恋的终究是明河,并不是你。”
他收起狼牙棒,手掌轻翻,掌心里时光迷雾渐渐氤氲。
“我想到办法了。”秦弈出神地看着手心光芒:“我若回溯时光,使你的状态回到明河接触晶体的时刻之前,那或许还能挽回。只不过是……你我,终须一战而已。”
这或许是秦弈两辈子唯一的一次,对一个说要和他结为道侣的女人宣战。
而对方或许是一位,有着太清之意的无相。
第八百九十八章 揣在兜里小明河
在远处围观的烈千魂等人看来,秦弈这是脑子进了水。
这位冥主,说是愿和你结为道侣,那是接收了今生记忆情感的融合,可以说她确实也喜欢你,应当不假。
但不代表可以任你打杀都无动于衷。
人家这是布局了几万年,等待至今的复苏觉醒,怎么可能受外部因素影响,重新缩回去?任谁来说都不可能有用的……
你既要翻脸,那什么情感记忆也是白搭,她一定会杀了你,免得你坏事。
这是必然的事情。
不管你有没有胜算,何必呢?
结冥河之主为道侣,这天下还不是任你叱咤?她还是明河小道姑的身躯,一样的漂亮。
烈千魂等人眼睛都嫉妒红了。
你居然……居然翻脸?
再说了,你打得过吗?这不仅是自己丢了一个顶级道侣,还是找死啊……
你是猪吗?
烈千魂差点痛哭流涕,就差喊让我来了。可他不敢。冥河身上的气息把他们克得死死,似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臣服之心涌起,就连在魔主面前都没有这么严重。
若世间都分两仪相对,幽冥可以算是世间的暗面投影,而他们……却是人心之暗面的投影。
本身就是归属于幽冥深渊,天生就是她的部属。
冥河是真正名副其实的魔主,区别在于,当魔性到了一定程度,那便是神性,冥河不会有那种凶戾,她只是最纯粹的天心映射,以神御魔。
无论如何,此地魔物完全可以被她驱使。
也就是说,实力的对比变得更加倾斜。这旸谷算是变成了冥河的主场。
连秦弈自己心中都有数,这几乎是必败之战。
要回溯时光,怎么回溯?冥河不可能站在那里任你回溯,当然要战,并且还得占据上风、成功将这个术法作用在她身上。
账面实力且不提,棒棒现在能发挥多少实力其实是未知数,秦弈心中并没个底。就算实力比不过,以弱胜强的事也不是不能拼。可问题是,自己根本下不了重手,狼牙棒可以冲着她脑袋上招呼吗?
不可以。
那这战怎么打?
被摁着打?
打,机会渺茫,但不打就绝对没有机会。
现在她很可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希望。再拖下去,彻底“消化”,那明河就真没了……
真没了……
那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只有打,才能找出她的破绽来,秦弈不相信她这么顶级的实力恢复与融合可以不要过程,现在一定还有缝隙未能完满,那就是机会。
他的气势不断攀升,刚才被说得两眼圈圈的懵逼模样早已不见,眼眸冰冷如渊。
冥河静静地看着他气势凝聚的模样,忽然笑了。
笑了……
不仅笑了,那幽深的眼眸又开始渐渐变为清澈。
是不是代表着,此时的她该是明河?
秦弈真的想骂娘:“你又玩我!”
“没有啦……”明河眨巴眨巴眼睛:“我们现在正在相融中,交替显现外露,过不久我们就彻底不分彼此了。有话快点说,等会又轮到她跟你交流了。”
“?我看你跟她还挺好?”秦弈试着理解:“是两个人格吗?”
“不是的。”明河偏头想了想:“就像两团不同颜色的东西刚开始搅拌的时候,也是不同颜色交替沉浮于表,最终揉在一起不分彼此。我们真的是一个人,不是两个灵魂。就算现在不是我在外,她也不会和你打,她就是我啊,不会打你的……只不过你可能会打她。”
围观群众:“……”
秦弈气道:“很难理解的好不好!你们互相称呼,用的也是‘她’,这哪像在说自己了?”
明河笑道:“那我怎么表示,一个我,另一个我?”
秦弈叹了口气:“我之前刚刚经历过前世今生两种意识的冲突,没法把你们当一个人的,再说了,当你的性格变了样,那真的是你吗?”
“是我。”明河问道:“拎着狼牙棒莽的秦弈,和衣袂飘飘吹笛子的秦弈,是一个人吗?”
“咦……”秦弈怔了怔,被这么一说瞬间理解了许多。
不是两个人格啊,只是一个人性子的多面性,本质是一样的。
是了,她们都是一样的根基一样的意识,并不是精分,与瑶光无仙的情况并不一样,只要把两段记忆融合在一起就可以了。冥河刚才也反复强调“我们不可分割”。
就像拎棒子莽的秦弈,和吹笛子仙气出尘的秦弈,也不可能分成两个人,那都是秦弈。
明河看着他僵在手里的狼牙棒,脸上有些羞红:“你……我很欢喜。”
秦弈彻底收了棒子,叉腰道:“我要揍你了你还欢喜?”
明河看着他不说话。
明知故问。
当然欢喜呀,“我喜欢的是明河”“与我相恋的终究是明河”。
嘻嘻。
为了这,可以无视顶级的道侣姻缘之诱,断然翻脸,甚至可能打不过,会死。
他从没在乎过,只想让她明河出来。
与烈千魂那些人的取舍,真的是天壤之别。
明河的心都化成了水,她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欢喜。
话说那个冥河没有什么羞耻的认知,有什么就说什么,结果什么“她很喜欢你”啊,什么“和我结为道侣”啊,这种明显是属于她明河情感的话全被说出来了,用的还是很平淡很无关紧要的表情……
气死人了。
不知道这臭秦弈心里是不是在暗喜?
而且秦弈眼中当那是不同的人,如果他真的色迷心窍答应了,那叫什么?我绿我自己?
还好秦弈拒绝了……他当然是会拒绝的,他喜欢的是明河呀。
明河眼睛亮闪闪的,想表扬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脸蛋终于绯红一片。
秦弈这回才是真的暗喜,这表现,真的是可爱的明河没错,不是冥河在骗人,这是装不出来的!就不知道彻底融合后,她性子会不会有变化……
其实认真想想,还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原本的明河就是那副淡漠遥远的德性,不信问问烈千魂?
只不过在他面前不一样罢了……
可是……
秦弈有些犹豫地问:“她说你也是继承了她的影子,才对我……可我真的不认识她。这话是……”
“她才不是喜欢你,只是因果,你算是于我有恩吧。所以此世我见你便有天然好感……也算是宿缘,不然……我的修行确实不该被你忽悠几句就……”明河有些说不下去了。
如果自己的身躯是他如今怀揣的一颗建木之实所化,那自己的“前身”现在还在他兜里,他早都不知道摩挲过多少次了……怪不得他手摸过来,就如此……呃……
秦弈才不知道明河此时满脑子都是他兜里的桃子。听了这话倒是吁了口气,不是和冥河有过孽缘就好,我秦弈不是渣男!
有过因果,所以见面就是友善声望……也就是.asxs.好了些,和他相恋的人依然是明河。
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明河看出他的想法,撇了撇嘴,目光落在他的青衫上。
青衫依旧,款式却有了少许不同。昨晚演戏时其实见过,但没太留意,主要也是因为当时回溯的记忆惊鸿一瞥,记不住太细的细节。
如今再看,这变了款式的青衫,正是记忆中在冥河之畔递过建木之实的男人。
那时候自己曾经猜疑过,那是不是秦弈的前世。
可如今当然知道……
那就是秦弈自己。
“你这衣服,什么时候变的款式?”
“呃?在海中禁地,囚牛给我改的,加上了一些海族的特性,效果很强。”
“怪不得变了……我还以为那不是你……”明河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里柔光似水:“原来一切都是你给的……那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秦弈从来没看见过明河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在她最情动的时候都没有过。
她这句话……好耳熟啊……
是什么时候,轻影好像也说过一句很像的话来着?
第八百九十九章 我不是来泡妞的
明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告诉他“你给了我建木之实”这细节。这明显是秦弈将来某天会做的事情,如果事先说了,那这就不是秦弈造就的因果,而是自己让他去做的。
滋味尽失。
其实本也差不多……
秦弈又不傻,只要把事情理顺了,他将来某天回到过去见到冥河,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不需要说的。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他造就的了,不过感觉不同嘛。
难怪那时候他神色很温柔,原来他那时候的眼神分明是在看她明河呀。
越想越甜。
这种心思已经是真正的女儿心了,婉转千结,期待着浪漫。这一刻的明河,再也和出家人没有关系。
秦弈用了二十年都没彻底打破的壁垒,却在今天抡起棒子打算抽她的时候打破了。
不知这个叫不叫欠揍,嗯。
不过终究有人更欠揍。
魔主悲愿,被冥河复苏吓到了,仓惶而退。到了魔渊才醒悟,这个时候的冥河其实没有太强的战斗力,她的融合不可能瞬间完成的,必然有过程。这个过程就是最好的机会。
秦弈肝胆无畏,愿意直面这种恐怖的敌手,便很容易想到这点,但魔主不行。
他这种魔是和尚悲愿排出了所有负面的揉合体,除了阴狠恶毒贪婪之外,当然也包含了胆怯畏惧之类的情绪,他见势有异的第一选择是跑,十分真实。但是跑到安全地,回头想想,就越想越不对,懊悔这种情绪又开始蔓延。
仔细想想就知道完全可以打的啊!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被她那一手法则之力吓到?
而且她这转世重生,其实自己是可以克制的啊!自己是轮回之盘,本命法宝的具现就是轮回之力,操作得宜的话,说不定可以将她的轮回融合瓦解才对……
魔主悲愿悔之莫及,刚才还白白伤了本源,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复原。
没关系,她这一时半会肯定还好不了,再反扑回去不就行了?
潜至近处一看,悲愿更是狂喜。他发现此时的明河又不是冥河了,虽然可能二者现在有一样的能力,但最根本的法则之力,这个小道姑肯定暂时还不具备。这一项融合必是最长久的一项。
那就更有利了!
他的手心隐现一个轮盘之形,正在慢慢旋转。
同样属于法则的力量正在盘旋,仿佛有看不见的螺旋通道,悄悄覆盖在明河身上。
这是乱轮回!
只要对方陷进这种漩涡,那两世灵魂就会彻底迷失方向,不是割裂,而是混乱,前不见往昔,后不见今日,浑浑噩噩变成一个疯子。
此时的明河,绝对连看都看不破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即使看破了,她也不可能抵御得了。
就在乱轮回之力刚刚释放出去的时候,那边明河正在和秦弈说:“现在换她出来了,有话可以问她。之后我们每次交换时间都会越来越短,直至彻底合一……”
悲愿:“……”
轮回之力临身。
明河的眼眸同时变得幽深。
“乱轮回?”她低声说着,身躯忽然变得虚无。
犹如渺渺冥河水,似水似雾,非水非雾,不见其源,不知其深,万物渡河,只余纯灵无念。
轮回法则如落虚空,根本起不了丝毫涟漪。
悲愿一惊。
这怎么回事?冥河就算勘破这法则,也不至于这样一点都不经受啊,难道她根本不是轮回?
“我亘古恒在,不入轮回,那只傻鸟都不敢用这种伎俩对付我,何况她分离出的一个法则化形?”冥河淡淡说着:“真是不知所谓。”
随着话音,临身的法则之力尽数消融无踪,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仅如此,悲愿骇然发现,连带自己的法则似乎也在衰败,好像要被她顺着杆儿磨灭一样。
渡河者,剥离血肉,剥离记忆,剥离能力,剥离一切一切,只余最纯的灵。
渡河即空。
这是冥河与生俱来的法则,说实在的,没谁比这个邪性,也没谁比这个公正,因为管你是谁,皇帝也好乞丐也罢,善人也好恶人也罢,渡河即如此。
当初凤皇与她的争议,就基于此。严格说来,那也许是天地第一场正魔之辩的开端吧。
当冥河这种魔性到了神性的程度,太清级的凤皇都拿她没办法,别提凤皇分化出来的一种法则之力了。
悲愿大骇!
他本体就是基于轮回法则形成,一切能力基于此,一旦这种法则被磨灭消融,他就等于实力尽失,连命都不确定还在不在!
悲愿奋起所有的能力,忽然伸手一招。
不远处的扶桑树化作一轮烈日,光耀旸谷。
这树……名为旸谷之宝,实际上从来都是他暗中掌控的东西,幽日族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供奉实际上是在为魔主养法宝。
它是菩提寺中的菩提投影,也是致使空间混乱的根源之一,它的投影虽然都是幽寂之意,但本源终究是扶桑,从寒门到明河到秦弈都能感觉出里面有烈日的意味,只是很淡。当然淡,因为太阳本源都被魔主悲愿化用,成为他修行的养分,所以扶桑枯萎,需要建木之实化作的“冥河之心”来提供生命力。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这也就意味着,魔主悲愿随时可以化用扶桑投影,将它的太阳真意尽数释放。
若说世间有一个最克制冥河的东西,不是凤皇火,而是太阳真火。
普照世间的煌煌,与流淌冥界的幽寂,它们才是最相对、最相克的。
烈日普照的瞬间,冥河就眯起了眼睛,有些辛苦地相抗。她能力未复,暂时挡不了这样的先天之源。
悲愿脸上露出笑容。冥主又如何?克制得宜,果然可破。
可他笑容才刚刚牵出那么一丝,一道迷蒙的光华不知从何而来,迎向了空中烈日。
那烈日一碰到光华,还没做任何冲突交锋,就莫名其妙地消散了,重新变回了死气沉沉的扶桑。
时光之道,回溯。
从悲愿偷袭、冥河化解并反攻、悲愿化扶桑为烈日,一切都只是瞬息之间。那边秦弈又不是死人,一愣反应过来,迅速插手。
一直掐在手中本来打算回溯冥河用的术法,凝聚了很久很久的力量,一股脑儿甩到这里来了。
时光悠悠,烈日归寂,一切平息。
悲愿又惊又怒:“时光之道,你到底是谁?”
“真的悲愿会认得我,可惜你只是个山寨货。”下一刻一根狼牙棒越过时间空间,转眼就到了悲愿的脑门上:“居然真把我秦某人当个空气,难道真以为老子是个来这里泡妞的小白脸?”
第九百章 生与死
难道你不是吗?连条河你都能谈情说爱,你倒是问问别人谁见过?啊?谁见过?
悲愿心中吐槽,可他还真不敢当秦弈是空气。
原先他确实没把秦弈太当回事,乾元四层而已,在一般修行界确实可以横着走了,可在这里还真不算事。
要是佛道之法,悲愿说不定还会警惕几分,毕竟对他这种负面意志凝聚的魂体可能会有较强的克制法门,修行低一些也可能会有威胁。
可是这种拎着棒子砸的路数,对付他这类的,大概率就是打空气,根本击不实。物理性质的修行要能对付他这种的,要么就是手中神兵有特殊效用,要么就是所修的武道有针对灭魂方向的特别领悟。
再怎么神兵利器,再怎么特别领悟,当实力差距到了乾元与无相的跨越时,都没个毛用。
可当这一手时光回溯玩出来,悲愿就知道麻烦了。
时光,天帝之道,绝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法则之一,谁说他是个拎着棒子砸的?
即使是棒子砸,也一定会蕴含着非常麻烦的力量属性。
悲愿猜对了。
他手中出现一株小树之形,看似脆弱的小树却强劲无比,挡在了狼牙棒前。
有一种金铁打在树上的闷响,没有剧烈的交击声和气浪蔓延,但悲愿的人形躯体都差点被这一击给扭散了,有了种雾化的感觉,仿佛他灵魂之中蕴含着的万千负面都开始凌乱,不成体系。
“混……沌?”悲愿心中惊骇无比。
自混沌初分,阴阳剖判,已经多久没有人证混沌之途了?便是当年那两位,万物之灵、人族双秀,天帝人皇,也只能各走一道,分证时空。
这男人才特么乾元就开始证混沌大道?
悲愿心中惊骇,秦弈也不好受。
终究是修行上的绝对差异,悲愿又不是和你玩物理的。
那妙树之上传来奇特的异力,第一时间直冲魂海。
这一刻的秦弈是字面意义上的“百感交集”“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袭来”。
怨恨、憎恶、愤怒、悲伤、贪婪、妒忌、恐惧、凶戾,等等等等,数之不尽的负面之念汹涌澎湃,一时之间占据了整个魂海,魂海怒涛汹涌,如同末日倾覆。
只一击,就足以让任何人入魔。
秦弈眼中泛起了血色,但并没有如悲愿所希望的陷入疯狂。
一抹水灵沁入魂海,悠悠柔波护持魂海不乱,带着些冰渣子的清凉,维持灵光。
安安,水之灵。
团队自备大奶,当然不是为了事后才发挥作用的……
秦弈眼神依然凶戾,但理智不失,露出了一抹比魔还凶狠的狞笑:“不过如此……”
“轰”地一声,大地火起,如红莲映世。
连带悲愿与秦弈自己,一起吞没。
凤凰之火,净世红莲!
净化人间之怨、“不洁之物”的最大克星,秦弈狠起来连自己都烧!
大家一起净化,秦弈是越来越清明,而悲愿的神色里显而易见地有了痛苦。
那和尚的身躯更加扭曲了,越来越像一个黑雾。
“砰”地一声,秦弈终究修行不及,被震飞老远,鲜血从嘴角淌落,秦弈抹了一下,大笑道:“魔主不过如此!”
冥河幽幽凝望着他,没说什么。手心轻翻,正待再度出击。
悲愿狞笑道:“这是旸谷,本座之所在。你们真当自己在幽冥主场?”
随着话音,四周传来痛苦的嘶吼声。
秦弈转头看,却见全体幽日族人都开始抱着脑袋惨叫,继而接二连三,全部变了。
身后长出了黑色的蝠翼,额头长出了如羊角一样的犄角,连带着身上的法衣都被幽火焚毁,身躯长高变壮,肌肉虬结漆黑,又有白色的斑纹如鬼火铭刻。
集体魔化。
秦弈有些出神地看着,不但没有惧意,反而觉得这场景挺**的。
话说幽日族本该是人族,不是冰魔那样的魔物凝聚,可这一刻他们的“人”属性已经彻底没了,变成了比冰魔更彻底的魔物。
冥河轻声道:“他们本就是怨灵,剥离出人的躯体,连带那些僧人,其实都是其他僧人的负面投影,他们的本体不在这里……”
她顿了顿,看着彻底魔化的烈千魂,神色有些悲哀:“但他们与悲愿不同的是,他们的割离是被动的,自己都不知道。诞生的魔物被灌输了新的意识,以为自己是世世代代居住于旸谷的族群,实际上……旸谷根本就没有活人。”
悲愿笑道:“不愧是幽冥之主,看得就是透彻。”
冥河平静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些魔人自我修行,凝聚魔性,最终化为你魔主的养分。”
“不错,否则幽幽北冥,无善无恶,本座去哪里寻求所需的魔意修行?”悲愿道:“某种意义上,他们这也是本座赐予的永生,那就为本座赴死,理所应当。”
“吼!”万千幽日族魔物仰天嘶吼,齐齐转过头来。
魔焰滔天,黑火四溅。
这里本就有好几个乾元,彻底魔化之后在力量上还似乎更上了个台阶。
有趣的是他们也有“生前”祭炼的法宝,不是纯灵。
只不过法宝全部黑化,形成魔宝。
这万万千千的魔物,在冥河尚未完全恢复实力之前,至少秦弈三人组要被活活堆死。再加上一个悲愿,那就几乎没得打。
“是么?”秦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龟缩北冥太久了,不知道乾元和乾元,是不一样的。”
话音未落,羽裳张开了白翼。
旸谷忽然变成了真空,隔绝了魔气与冥意的传导。
与此同时,从来没有动用过的眉心额饰,幽幽地闪起了绿色的亮光。
光芒照遍了黑暗的旸谷,整个谷内生机盎然。
建木树脂,生命之息的存储。
魔物们愣神了一下,被魔意侵蚀失去的血肉又开始滋长复苏,失去的“人”的模样又开始退回,死寂黑暗的躯体忽然有了生气。
生与死的对立,生机与寂灭的冲洗。
没有活人,那就让他们回复活人。
安安取出一串珠链,漫天水雾沁透他们的躯体,配合着建木生机,水灵滋养,魔物的躯体肉眼可见地在生长。
生的渴望,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当他们能活的话,绝对不愿做这种无理智的如同行尸走肉的魔物。
所有魔物都停了下来,跪地祈祷,张开双手接着漫天的春风化雨,再也没有任何战斗的意愿。
“建木……”悲愿心中很是无语,这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全天下人都见不到的东西,他们伸手就来,随便用?
话说这其实与冥河意是相冲的,冥河怎么看?
冥河站着看。
她的嘴角甚至有点笑意。
很是有趣,若说混沌之意,生与死,是不是之一?
这个男人身边集合的怎么都是这样的对立?
悲愿也不是干看着,羽裳和安安的合作,对他来说等级不够,他当然能破。
却见黑光再起,空间骤然混乱。
那绿色的生命,柔和的水灵,全部失去了方向,看似洒遍人间,其实不知道去了哪里。
魔物再度骚动起来,眼眸如血。
“空间?”秦弈怔了怔:“你怎么会玩?哦是了……此地是被你扭曲交叠的,你是会玩,但你哪学的?”
悲愿哈哈一笑:“六道轮回,何谓六道?相同的时间,不同的次元,六道即为空间之力,你知时间,可知空间否?哈哈哈……”
秦弈无语地看着他。
狼牙棒头上忽然冒出了一只小幽灵,眼睛眨巴眨巴。
第九百零一章 有与无
一般情况下,流苏已经不怎么出手了。
除非是秦弈明显打不过的时候,那它才会出手。真要什么都让它出手,那这臭猫就被养废了。
事实上秦弈最危险的几次,它都在睡觉,比如昆仑虚……连保命底牌作用都没怎么发挥过……导致现在秦弈计算自己的战斗力时,也很少如早年一样在想“还有个棒棒”,他大部分时候都习惯只衡量自己的力量了。
包括这次,一开始以为要和冥河开片,秦弈也摸不准棒棒能发挥多少,打魔主就更没想过了。
结果这货……玩空间?
这跟冲着棒棒喊“你出来呀”有什么区别?
棒棒这么跳的人,会看着他在面前秀自己的法则?
是你自己要招惹棒棒的,别怪我。
秦弈反而倒退了一步。
下一刻悲愿就发现自己的空间错乱彻底失效了,羽裳的生命之息、安安的水灵之力,照样无误地洒落旸谷,他制造的空间扭曲如同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悲愿甚至都感觉不到对方有释放术法的波动,好像就是本该如此一样。
这当然还没完,流苏出手就不可能这么儒雅随和。
悲愿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好像变了。
不在旸谷……却依然有烈日之意,而且越来越热,越来越烈,如同置身熔炉,九俱焚灭。
这是什么?
悲愿骇然转头,看见一个硕大的太阳,在面前不断放大。
“真太阳?”悲愿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这不是幻象!是真的太阳!
真的太阳,离大地到底有多远?自从当年人皇破妄撕天,人们知道太阳不是悬在天幕上的几只鸟,而是非常非常遥远的所在。
这是怎么移动过来的?
还越靠越近了……
这种恐怖的高温净化,别说他还没太清了,就算真太清到此也要出大事的!何况这烈日之意对他的克制极强,每靠近一分,他的魂魄就溢散一分,简直如同钝刀子在身上凌迟一样。
悲愿彻底保持不住人形态,化成了黑雾,试图借由形体分离溢散的办法,脱离对方的空间挪移。
可没有用。
空间似乎被禁锢,他连个气体都跑不出去。
黑雾左冲右突,挣不开空间的囚笼。
眼前忽然出现了另一团黑雾,一个鬼脸突兀出现在面前。
这就是把它往太阳上丢的敌手?到底是谁?
悲愿辛苦地发问:“你……你是谁?”
黑雾鬼脸变出了两只手,做出了一个笼着袖子蹲他面前看的姿态。
“……”悲愿索性不挣扎了,他知道对方出现在面前,说不定是有话要谈。
鬼脸啧啧打量了他一阵,微微抬首,斜眼道:“知道自己的空间之能是个破烂了吧。”
悲愿:“……”
你是来说这个的?
你牛逼行了吧。
见他不答,鬼脸笼着的手伸出来,手上变出了一根狼牙棒,作势欲敲。
悲愿醒悟,迅速道:“我的确实是个连门都没入的破烂,大破烂。阁下才是真厉害,本……哦,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狼牙棒收了起来,鬼脸哼哼冷笑了两下,又道:“冥华玉晶拿出来,不然你就去和太阳肩并肩吧。”
“……”悲愿无奈道:“我没有冥华玉晶。”
鬼脸的眼神变得狰狞,狼牙棒再度举起。
“我真的没有!”悲愿急道:“冥华玉晶本是幽皇宗供奉之宝,我本体化形为人之后便循记忆去找幽皇宗遗址,找到之后确有冥华玉晶,我也是依托它的能力分化魂魄,斩却三尸的。”
鬼脸点点头,等他继续。
“但现在此物真不在我手里,魔渊早就……”
话刚说了半截,空间骤然震荡起来。
鬼脸“咦”了一声,微一扬眉,挥棒横扫。
明明是变化出来的假棒子,却砸出了犹如万钧玄铁的意味,时空轰然震破,狂暴的魔气恰在此时袭来,与棒子撞了个正着。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传来,烈日似乎都黯淡了三分。
空间禁锢彻底破碎。
悲愿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二话不说地撕开空间,钻回了魔渊。
流苏静静地悬浮虚空,看着无垠的宇宙,低声自语:“这魔气是悲愿的数倍不止,竟然压过我此时的能力了……难不成这魔渊里面,另有一个魔主?奇怪……用的是这种暴力破解,看不出来路……”
…………
旸谷之中,秦弈甚至不知道棒棒和悲愿去了哪里,有些紧张地到处感应。
冥河抬头看天,看了好一阵子,忽然道:“那是,流苏。”
秦弈道:“你认识它啊?我以为它没去过幽冥。”
“她不需要赴幽冥,九天十地亦知其名。”冥河淡淡道:“这个魔主悲愿不认识它,那是因为他作为轮回之盘,启灵化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秦弈心中默念一句棒棒牛逼,却见冥河对羽裳道:“不用浪费生命之源了。”
羽裳愣了一愣,看向秦弈。
冥河淡淡道:“此地的一切,本都不应存在于阳间。此类均属幽冥生物,强行还阳,只是魔物而已。天道有常,各归其位可也。”
随着话音,她轻轻挥手,旸谷之中万千幽日族人的眼眸都变得僵直,继而身躯开始雾化,又变得虚无,最终消散无痕。
就如被彻底净化了一般。
整个旸谷再无别人。
幽冥之地,血海生涛,无数魔物忽隐忽现,终归于寂。
唯有那株扶桑树,依然静立,树影婆娑。
冥河仰头看了一阵,轻声道:“此树也不该在此,它应该回到本体之中。扶桑本天成,强行做此无谓投影,深处魔地,徒然枯萎。秦弈你所需的太阳之息,当它回到本体之后,自可寻求。”
秦弈道:“那么我们要将它送去菩提寺?”
冥河道:“如果那位悲愿愿意的话。”
秦弈不语。
不愿也得愿,不管那个善念悲愿是怎么想的,这件事非得找菩提寺说叨说叨不可。
北冥不复,魔化万里,他排出恶念,好像是为求自己纯善,可恶念在外肆虐,算不算是他所造成的遗祸?不是他本人做的恶,却与他本人做的有什么区别?
冥河又转头看他,好一阵子才道:“好像你并不想与我对话,颇为沉默。”
秦弈道:“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嗯?什么话?”
“明河心灵纯粹,我担心她被你忽悠。说是融合,实则吞噬。”
冥河愣了愣,眼里似有笑意:“为何这么想?”
“之前你刚出来的时候,与我的对话……总让我觉得你是把明河当成一个复苏的容器,并不尊重她的个体意愿,这种感觉与之后明河与我对话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她好像很信任你,我却不怎么信得过。”
冥河失笑:“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重视所谓个体意愿这东西,无论是她的,还是我自己的。”
秦弈愕然。
“我是位界之灵,秉太上之心,我的意志是幽冥意志,而不是个人意志。我本不存在人的情感,对自己的存续都并不在乎,又如何会有个体意愿?”
秦弈忽然想起所见的冥河与凤皇的对话,她当时就表示过,并不介意被征服,只要对方能做到。她确实没有什么个人意愿,无悲无喜,甚至没有羞耻或矜持,完全是位面的具现。
泡的一条河……
秦弈默然半晌,低声道:“我应当信你这句……但恕我直言,这样的灵魂……我觉得挺可怜的。”
冥河的笑意越浓了,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变成了一句:“后来我有了爱憎,也为此图谋存续,因此才有了你的明河。这种爱憎还很简单,倾向于鸑鷟,厌恶于天宫,仅此而已……我本来以为明河的情感记忆能让我丰富起来,结果发现,她也一样简单。”
秦弈:“……”
“如果没有你……”冥河悠悠道:“没有你的话,她分明就是我,从来没有变过。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明河,又何尝不是我?”
要点脸不……秦弈差点想吐槽,却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发现好像有道理。
冥河忽然道:“我与明河的最大区别,或许是她心中还有俗世枷锁,或者说女性矜持。而我没有这种东西。我甚至觉得,她想和你亲热却拖拖拉拉,简直莫名其妙,我倒是想和你试试那种事情是怎样的,你要么?”
秦弈瞪大了眼睛。
冥河悠悠道:“趁着还是我,换了是她的时候,你说不定又得不到了……”
第九百零二章 天与人(补前天的)
旸谷魔物散尽,魔氛消散,之前洒落的生命之息和水灵之力却已落入大地,正在生效。
谷中黑色的地面渐渐开始有了些绿意,许多地方已经生出了绿色的嫩芽,在丝雨之中努力地探着小脑袋,很是可爱。
一片春暖复苏的环境里,气氛却很是安静。
羽裳和安安倒退好几步,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面前那一对。
一个泡河的桃花精。
那条河诚邀他下河,不对,上河。
简直魔幻。
秦弈的表情已经彻底变成了(⊙_⊙)
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方面觉得我好像跟你才刚认识,你就约炮是不是过分了点……
一方面又觉得这就是明河并且马上就要彻底相融了,也不算刚认识……
然后她说的好像越发有道理了。
要是明河,肯定怂成一团,一会又想起自己是个出家人,一会又觉得道心什么巴拉巴拉,都墨迹二十年了……
这个冥河好像不在乎这些,还诚邀试试……
试试就试试?
可明河知道自己是这样偷啪她的,会不会气死啊?
但是这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内心,在无视了俗世枷锁之后,诚实的反馈而已。
融合了之后这就是她自己邀请的对不对?好像也没啥好气的对不对?
秦弈痴呆在那里,脑子里如同小学生作文,左边一个小天使,右边一个小恶魔,不断在争吵。
真是艰难的抉择。
他把目光艰难地从冥河平静的眼眸离开,落在附近的一株小草上。
旸谷绿了……明河也……
嗯,感觉明河好惨啊,不行,她的第一次应该要她自己抉择,起码等她和这位彻底融合完毕再说吧,不然像什么话,被自己绿了?
正这么想着,一只小幽灵凭空跳到他肩膀上,奇道:“你在看什么?”
“草。”秦弈简短地回答,又转头看它,目露探询,意思是你刚到哪去了?
流苏也简单回答:“日。”
达成共识。
握手。
秦弈伸出个手指头打算和棒棒握一下,忽觉不对,自己明明打算的是不上啊……
被带沟里去了……
他收回手,下意识挠挠头,走向了冥河。
本想跟她说,这里事情还很多,咱们以后再试……可刚刚走过去,就见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恐,攥着道袍领子后退了一步:“你、你别过来啊!”
秦弈:“……”
明河悲愤道:“她不要脸!那话不是我说的!”
这不正是证明了她对你的判断完全正确吗?换了是你,一定又没戏了……但她说的你心里明明很想亲热……反正你的心思都被“自己”泄露光了,真是个悲剧小道姑。
算了。
秦弈无奈地笑笑:“真当我什么人了啊……我说,此地是敌区,事情还未完,真当我能在这时候做什么吗?”
明河愣了愣,小心地问:“这里的魔物不是已经被我净化了吗?”
秦弈斜睨着她。
你这意思到底是想不想啊?
明河绯红了俏脸。
“咳咳。”流苏终于开口了:“魔主跑了。”
“嗯?”秦弈转头:“你出手,他居然能跑了,看来他的能力比我想象中的更强啊。”
“这个魔主是有一定能力,他自身其实就代表了轮回法则,其中还兼通了空间交错,算很厉害。”流苏道:“但他并不完整……一个人斩却恶念之后,恶念化形或许可以有本体相同的手段,但毕竟不是本体。尤其他的躯体是轮回之盘所化,能力是与躯体带来的,他这么个没有躯体的恶念就差远了。”
秦弈微微颔首:“这么说来,那个和尚悲愿更强。”
“嗯……但他跑了,倒不是因为他强,他本来都被我摁着打了。”流苏神色变得严肃:“但有一个更强的魔念,冲破了我的空间。”
秦弈怔了一下,忽然色变:“冲破你的空间,可能比你更强?”
流苏有点不想承认,却终究还是老实道:“能量层级上,比我此刻高一些。”
言下之意,真打起来不好说,先维持一点面子。
秦弈皱紧了眉头。
哪来又一个魔念?
本以为北冥的探索,到了魔主悲愿暴露原形,就算是彻底揭开了迷雾,可如今看来,探索只得一半而已。
一半就已经遇上了无相级魔主,要棒棒出手才彻底摆平,再深入下去会怎样?
太清吗?
不止呢,还附带一个刚跑掉的魔主,这就是打底两个无相,还有可能一太清一无相。
但冥华玉晶没到手,不能就此掉头回去的啊。
始终要记得冥华玉晶不仅是棒棒需求,同时还是为了救无仙小命的啊,无仙的情况可没有明河这么和谐。
秦弈和流苏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蛋疼感。
怪不得流苏之前有种危机警兆,都开始临时抱佛脚的修行了,果然预感正确,并不是光揍个悲愿那么简单。
实力猜测就已经很可怕了,而且此地还是对方主场,迷雾重重,光是这种幽冥之地就……呃……
两人又同时转头,看向了明河。
明河揪着衣领子再度倒退了一步,神色懵逼。
你们在谈魔主呢,又看我干嘛……
秦弈诚恳道:“合体吧,我需要你。”
明河提着道袍下摆,转身就跑:“我、我师父会骂人。”
“……”秦弈伸手,一把拎住她的后领:“我说的是你尽快融合,不是说要那啥……冥河对幽冥的认知,于我们此刻是最强的帮手,而且还是无相。”
明河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整个人耷拉了下去:“原来还是想要她……”
可怜。
流苏觉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娃原来这么可怜。
它沧桑地叹了口气,望天。
秦弈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它拎到面前:“你装什么沧桑,出个主意能不能尽快帮明河完成融合。看她这样不知道要多久的。”
流苏被拎在半空,袖着手凉凉地道:“主意?这个东西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只是一个球,知道个球呀。”
秦弈:“……”
流苏望天:“玄阴宗的和合丹你忘啦?你借此双修能融程程双身,岂不也能融明河双魂?我觉得你不是忘了,就是自己没脸说,要逼一只球说。”
明河:“这不还是要那啥吗……”
空气再度安静。
…………
不管采取什么办法,等待明河融合成功总是必须的。
大家没有走,直接征用了旸谷。这是已经受了净化之地,对他们来说,修行环境要比在外面魔气缭绕的地方好很多。还有个扶桑树投影在此,灵气颇足。
幽日族已经消亡,倒还有建有王宫,王宫还设立过很不错的聚灵法阵,此时宫中已空无一人。秦弈筛了一遍,找了几间没人住过的宫室,举家入驻。
明河垂着脑袋跟着入了宫,随意挑了间宫室钻进去,“砰”地关上门,靠在门后不动了。
“呜……什么话都被你说完了,我怎么见他嘛……”
很快又自己说:“阴阳和合,天道之常也,为何不可告人?”
“天你个大头鬼。”
“你们修的不是天道么?”
明河自问自答两句之后,忽然怔住了。
天道之常讲阴阳和合。
冥河之心是太上天心。
她都认为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那自己到底出的什么家?
早前总觉得,冥河无心,无悲喜,无爱憎,没有感情不会爱人,如果自己的路继续走下去,就是修成这样的,此谓太上。
可冥河此时身体力行地说着,太上不是这样的。
原先大家都误解了么?
“太上是什么,太上是天地自然。何谓自然?顺其自然。当我是幽冥意志时,我无心,可当我具现为人,便当有人心,这才是自然。而不是生而为人,却妄学天心,此非道也。”
犹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这才是太清。
远古天帝人皇皆无侣,不是她们无情,而是没遇上让她们动心的人而已。实际上她们真无情么?她们互相之间,难道不是一种复杂至极的感情?
明河正在思索,“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秦弈探进了脑袋:“我可以进来么?”
第九百零三章 你喂我
明河下意识就想往里躲,可一间普通宫室,往里能是啥啊?一扇屏风隔着,外面是桌椅,里面就是床了啊……
不躲倒好,往里一躲倒显得暗示“快来呀”……
明河身子还保持着往屏风里跑的倾向,脚步却生生顿在了哪里,如同被定身了似的。
秦弈看得都想笑。
想想当年“同居”之时,这货板着脸说“道友囿于男女之防,思维龌龊”,看看现在这都啥样了……真是反差萌。
“咳咳。”明河干咳两声,终于站稳,脸上重新恢复平静:“请进。”
秦弈便推门而入,却没再关门。
这个举动显得光风霁月,明河心里轻松了好多,便也没那么绷着了,声音放缓道:“我们互相交替的时间越来越短,很快又是她跟你说话。若有话和我说的,便长话短说。”
秦弈问道:“彻底融合之后,确定不会变了个人?”
“不、不会……”明河道:“就是、就是所知所学更丰富,本来就是觉醒嘛……然后因为所知多了,站得高了,性情自然也可能更远,但这个也是对别人,对你可能没什么意义。”
“会不会变得跟她一样不知羞?”
“呃……可能会中和些……”
秦弈笑道:“中和了好啊,天天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可爱,太不知羞也不可爱。”
明河脸颊绯红,嗔道:“你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想的事情,你知道,二十年了。”
“……”一句话让明河彻底变成了哑巴。
“好啦,我也不可能因为什么助你融合之类的大理由,其实明河……”
“啊?”
“我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啊。”
“啊??”
“当她说,你很喜欢我……得到这句话,我就什么都得到了啊……”秦弈柔声道:“我要的岂不就是这个吗?难道是只为了身子么?”
明河怔了怔,咕哝道:“难道你不是么……”
“不是。”秦弈走上前,试着去拥她。
明河怔怔看着他,有点想躲,却被他这话说得心中柔软。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抱过来,终究没有反抗。
是的吧,他已经得到了。
其实很早就得到了。
很快就觉得自己被拥进了温暖的胸膛。
秦弈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轻轻这么拥着。
明河的心跳得很快,感觉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秦弈的怀抱,她不陌生,曾经抱啊背啊压啊壁咚啊,什么都有过,可那终究很久了,是很早年前的事了……二十年来,却只是道友。
竟然有些缅怀,那时候失去修行,被他抱来抱去的过往。心乱,却又心安,一种极度矛盾的情绪,如今几乎已经忘了,却又慢慢拾回。
见秦弈没有多余举动,跳得飞快的心终究还是慢慢平复下去,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同样有些变快了的心跳。
然后慢慢的变成了同样的频率。
明河终于低声道:“我被你害死了。我一个出家人,总是和你纠葛在男女情事上,我都不知道我这半生到底在干什么。”
秦弈轻嗅她的发香,低声道:“如果没有我,你这半生该在干什么?”
明河怔了怔,有些尴尬道:“修行。”
秦弈失笑:“你看,有意思么?”
明河撅嘴:“有!我本来就是带着自己的执念重修一世的,今生原想追寻道途,如今道途在前,无需再寻,那我当打上天宫,报幽冥被毁之仇!”
秦弈笑道:“好巧,我也要。”
明河眨巴眨巴眼睛。
“你我就是前世今生注定携手的道侣呀。”秦弈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你看,这么想,是不是就觉得这半生都在做最有意义的事情?自己对敌多孤独,当携侣共进嘛。”
明河哑然失笑,知道他都是歪理,又不想去驳他。
连带着被他亲吻了额头,也没什么排斥感,反倒觉得他很温柔,挺甜的。
他的怀里,真舒服,气息也很好闻,靠在这里就不想动,整个人懒洋洋的。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低声道:“你就是来找我说这些的呀?”
“不重要么?”
“不重要,就是无聊情话。”
“这就是最重要的话。”
明河有点想笑:“少来,我不信你没有别的话找我。”
“呃。”秦弈道:“确实真没有别的事,就是找你说说话。最多问问,若没有外力干涉,你们自我融合具体需要多久,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算不算更重要?”
明河才懒得跟他说是不是更重要,回答得倒是很快:“只能预估,不能确切。预估的话,可能要七七四十九天。”
“太久了……”秦弈道:“此地终究还是险地,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旸谷这位置分明就在魔渊上方。”
明河道:“我也有所感,魔渊必然就在这下面,被旸谷交叠所挡。我能感到下方很浓重的忘川之意。”
“这就对了,棒棒也说这里就是空间扭曲的节点,日出之谷、日落之渊、遗忘之源,交叠在一起,形成最诡异的魔性之地。只不过被鹤悼还是谁?应该是鹤悼的封印吧,封锁了空间,隔绝了探查,我们找不到具体门径。理论上魔主也不该能出来的,不知道他们这冒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明河道:“封印已久,他们经年累月,总能找到些破绽缝隙吧。依我看他们出来只是纯魂体偷出的,也没法携带什么宝物之类,否则应该会更难对付。”
“对,他们既然可以偷出来,也就不知何时就会冒出来偷袭一记,这是险地,我们不可能当成在旸谷度假,得尽快找到门径。而你的融合在此事上绝对是重中之重的关键点,四十九天太慢了。”
明河微微撇嘴:“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哄我双修。”
“……你此世修的是天枢之法,冥河都是幽冥法则,二者肯定有冲突,所以才要这么久来慢慢融合,对不对?”秦弈摸出一粒丹药:“你试试这个先。”
明河嗅了嗅,鄙视道:“这丹有催情效果!”
“……这是和合丹,当然有催情效果。”秦弈只得解释:“主要是此丹有调和不同属性的作用。当初轻影与星龙彻底相融便是靠的这个,还有程程双身分离数百年,各自成型,都合不起来了,最终也是靠这个搞定的。双修只算是个润滑剂,这丹本身的药效才是关键,那点催情效果你熬过去不就是了,又不难。”
明河犹豫了一下,知道秦弈说的有理,这丹药的效果肯定对她此时的融合非常有助力,说不定能把四十九天缩短成七天甚至更少。些许催情效果,熬过去就是了,再说……
也不一定需要熬。
其实心里隐隐都有点期待,他嘴对嘴喂着吃丹,然后**地顺势滚在一起也很合理对不对……对师父也交代得过去,我是为了正事,不是耽于情爱,嗯。
明河脸上红扑扑的,这话当然只能在脑子里过一过,小道姑一生清修根本说不出口,刚想矜持一下说那就把药放那吧,我一会自己用。结果话还没说出来,意识一阵迷糊,就变成了冥河。
于是秦弈就听见怀里的明河说:“你喂我。”
第九百零四章 公欲渡河,公竟渡河
明明心里想他喂药,非要装矜持,尚未完全融合人类思维的冥河,此时根本没法理解人类这种迷惑行为。
我就是一条河。
想揍那傻鸟就揍那傻鸟,想帮她就帮她,心中怎么想的,那就怎么做。
想亲亲,那当然就亲亲,干嘛藏着掖着?
哟呵你还在意识里挣扎,之前还很和谐的慢慢融合呢,这回居然想蹬我了,我不就是把你内心的话说出来吗,怎么跟得罪了你似的。
冥河不明白,反正她俩的意识融合至少已经融合到了记忆与情感的程度,她也受此情感喜欢这个男人,一点也不排斥他嘴对嘴喂药,也颇为期待那种感受。
那就试试啊。
有啥不能说的……
你还蹬,老实点。
明河闭上了眼睛。
秦弈即使明知道两人正在不断转换,一时半会哪能反应过来说话说得好端端的就变了个人说啊,听得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暗道是不是她们的融合已经起了效果,“中和”了不少,加上抱着这么久,现在的明河也没那么扭捏了?
那现在是奉旨亲吻啊,还有什么必要端着?
要说这种事秦弈可就不困了。
他把丹药衔在唇上,慢慢低头,去寻找明河的唇。
明河睫毛动了动,微微张嘴。
很快双唇就贴在了一起,丹药渡进了她的口中。
冥河咽下药,正在想好像没啥太大感觉,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她哪知道,小道姑脑子里的情绪是亲吻喂药,当然不可能把后续画面全部脑补给她认知,实际上小道姑心知肚明这种甜蜜的喂药可就不止是喂药了……
后面根本停不下来了!
冥河发现秦弈喂完药根本就没离开,用力搂紧她,居然还扶着她的脑袋,根本离不开。然后扣关,信口开河,吻了个天昏地暗。
这种感觉……浑身都软,意识都麻了,浑浑噩噩的,我是谁,我在哪……
冥河睁开了眼睛,腰都往后折了,哪里避得开他如影随形地附身下来没完没了……她手无力地推拒着,却发现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对方反而更兴奋了,好像觉得这就是明河该有的表现。
反而此前在识海挣扎的小道姑不挣扎了,就像抱臂冷眼看着她似的。
你不是很牛吗,你就是一条河吗,亘古流淌,俯瞰幽冥吗?
试啊。
还结道侣呢,被亲亲都快受不了了,我昨晚在冰魔洞窟里和他亲亲都没你这么丢人现眼呢。
冥河是真的丢人现眼,整个人绷得更石头一样,都彻底懵掉了。
一则是她万年老那啥,确实从来没尝过这滋味;二来也是因为和合丹的催情作用已经开始生效。
那种发自内心的欲,是亘古悠悠的冥河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一旦第一次体验,那刺激性尤其强烈。
甚至都有冥河水开始流淌了……人家小道姑明河说是敏感,也没这样啊……
说好了喂个药,怎么就喂成这样了……
丢脸的冥河彻底失神,懵然退场。
意识懵了,当然就换人了……
明河参战。
被前世那条河坑了的小明河无奈地接受了已经和他啃上了的事实。
倒是反过来了,既然已经被啃上了,明河破罐破摔,反倒比较有战斗力一点。
于是秦弈发现怀中小道姑渡过了起初的懵逼僵硬阶段,居然开始反搂过来,腰也不后躬了,正在一点扳正。
这迷糊小道姑居然还想反攻?
秦弈乐了,没给她反攻的机会,手臂往下一抄,把已经后仰成九十度的明河拦腰抱了起来,大步绕过屏风,走向了床榻。
明河有些紧张地推着他:“说、说好了你不要双修的。”
你自己诚邀我喂你,为的不是这个吗?秦弈才不像某些憨批,被妹子邀请修电脑结果真的就只是修电脑,喂都喂了还说不想双修,哄谁呢?
秦弈当然没有直接这么说,只是笑道:“好好,不双修,我就帮你消化一下,绝对不动手动脚。”
明河很快被他放在榻上,紧张地揪着衣领:“怎、怎么消化?”
“当然是帮你揉揉,乖,放松……”
魔手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揪在衣领上的玉手,又轻而易举地分开了道袍。
倒是没有全部解除,真开始“按摩消化”。
明河还以为这货真君子了呢,哪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这种制服……分开一些,比全部解除更加诱惑得多了好不好……
明河慢慢地觉得不对了。
本来尚可按捺的药力,被他的魔手催发,汹涌澎湃,直透魂海,从一条小溪瞬间变成了奔腾的河流。
也不知是天上明河,还是九幽冥河。
明河懵了一下,冥河就出来了。没过多久又懵了回去,换明河出来了……
就这么变幻了两下,明河已经发现他覆在了身上。
“你你你……”明河羞愤交加:“说好了只是消化的,你说话不算!”
秦弈轻吻她的面颊,附耳道:“这河都涨潮了……”
明河气道:“不关我事,问那个冥河!”
冥河出来,懵了半天,才无厘头地问了一句早年问过的话语:“公子欲渡河?”
秦弈差点没笑场。
冥河意识到这话无厘头,羞愤交加地缩了回去。
可怜她就一条河……才从数万年沉寂之中恢复意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这样了呢?说了只是喂药,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决定的啊她都没弄明白。
再度换成了明河面对公子渡河。
她叹了口气,倒也认了。
事到如今,纠结什么呢……
这么多年的长征,尘埃落定,如此也好。
遂了他的意吧。
其实自己面对也好……是自己的意识和自己的情绪,面对与他的第一次。
不要交给别的情绪支配,挺好的。
然后……那个坑了自己的臭河,一会也尝着。
哼。
秦弈轻吻下去,低声道:“明河……”
“嗯……”
与此同时,秦弈兵临城下,一卒渡河。
明河闷哼一声,扬起了脖颈,纤手下意识用力抓紧了他的肩膀。
心中忽然有种绷了数十年的弦忽然断了的轻松感。
其实早该如此才对。
心灵平静下来,反倒有了更舒坦的道心。
果然是该顺其自然的。
明河主动亲吻他的面颊,低声道:“其实……你当年想的是征服我,而不是相恋。如今算是遂了你的意么?”
秦弈反倒愣了一愣,回想自己当初的意识,确实想的是征服。可走到今天却成了相恋,还是跨越了很多障碍的相恋,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遂了初始原意。
话说这也证明了明河和前世确实一个德行,她们并不介意征服,只要你能做到。
如今当然不能算是征服。
“但是……”秦弈吻上她的唇,含糊不清道:“我却觉得,这样更美。我心中的明河,也不该被任何人征服。”
两情相悦,共渡爱河,当然是最美。
明河放开了身心,彻底去体会。
结果明河发现这个骗子……这不还是征服吗?
让她上就上,让她下就下,让她死就更快死了一样,完全没了自我。
还这么久。
她索性晕了过去。
反正爽够了。
冥河睁开了眼睛,无奈地看着男人辛勤渡河。
秦弈也发现,自己这好像是渡了两条河。
随记
虽然章节很欢乐,其实今天心情很差,被气到了。
我周年记里说女儿都在看,是因为很多人好奇问我家人怎么看待我写后宫,做个统一答复,而不是为了让有些人更深入的问我女儿看不看得懂开车的。
混网络大家都知道言不及家人,问别人孩子开车话题是不是有病?还觉得只是调侃很委屈,我也很好奇你妈看不看得懂,能不能找你调侃下?这种事都搞不明白的憨批麻烦先做个人吧!
其实想想也不是个别憨批的问题,总体都有种感觉。写后宫的真就低别人一等,连在自家读者眼里这玩意都跟做贼犯罪一样见不得人,否则之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好奇问了。所以也别怪上面严打,因为读者自己眼里都不可告人。
等到作者被内忧外患逼得不写了,又来一句作者叛党。反正写了是做贼,不写是叛党,都是作者的错,从提笔第一个字起就注定是错。
我一直觉得我码字耗费的心力超过很多同行,框架构思人物剧情乃至于错别字的数量……但很可惜,在外人和自家读者眼中,都是不上台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带着原罪出生的。
这种感觉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周年记里说,苦水倒多了,那篇不提那些。
其实真的很多东西憋在心里,太难了。
环境的严打;
网站的警惕;
道德的大旗;
人们的目光;
同行的鄙视;
举报的狂欢;
脑补的背刺;
上次有兄弟说,周年记是我在秀幸福的。
那是的,当把一切折磨吞在肚子里承受,秀在外面的当然是满满的幸福感。
但这三尸不斩出来,怕是要疯。
很多哥们都说,姬叉现在是后宫扛旗的。我抬头看看,旗没看见,只看见一个硕大的靶子,靶子上写的也不是什么旗号,分明四个大字“不上台面”。
其实我挺纳闷的,以前没这感觉,这本书越发明显。明明现在环境越来越紧,能看的越来越少了,脑补党们不但没收敛,反而越发苛责仅存的果实;明明这本的立意远超从前,而在大家眼里反而更凸显不上台面了。
是因为外面真没了,所以压力都到我这来了吗?
但成绩也没见好啊。
上次说均订一万二,就有哥们表示比预计中的低了。
我说我满意了,其实心知肚明,真比预计中的低了,至少不匹配我这么大的靶子效应,对吧。
同行们很多都在说,卧槽姬叉才一万二?他这么有名……
有名个卵子,就是个箭靶。
自家人推书的话,名声全都是这样的:
“老司机。”
“不说了大家都懂。”
“看得梆硬。”
“怀疑写小黄出身的。”
外面别人眼里的名声是这样的:
“哦,姬叉,听过,就是个写皇叔的。”
网站运营是这样问责编的:
“姬叉?你确定要给他推荐?会不会出问题……”
前面说了,我真觉得我码字的心力耗费得很深,框架和人物的雕琢、乃至于剧情立意,可以吊打一大片单女无女的,可一大群写着废品和吃着垃圾的人,都可以站在道德高处把我摁在泥巴里踩。
别怪他们,因为自家读者眼中也就是写小黄出身的。
还不如那些不知名的,结果成绩比我好,明枪暗箭比我少,低调数钱乐呵呵。
我都不知道我这破名声哪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要说内容,我明明是一本比一本清水,一本比一本价值观向上。最开始的尺度大些,也是因为当时尚未净网,整体风气就那样,别人更多尺度更大的。
要说x番,我四本书里也只有上本写过,并且还是因为当时某站是先审后发,原文发不出去,才改了改变成x番存在的,一共就几篇而已。比我写得多的写手满天下都是,也别说他们没我成绩好所以无名,其实我问了一圈收入我都快垫底了。
真是见了个大头鬼,怎么回事我现在都搞不明白。
反正车大家爱看,就看着一乐吧,真觉得这不可告人觉得我在做贼,那我也没办法。
从来没有一刻如今天这么希望净网风暴更严一点,都不能写了完事,不要做贼也不要叛党,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