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只要我足够废物
这一棒极为诡异。
看似秦弈说了一整句话还没劈到的样子,慢得连凡人都不如,可棒明明还在空中时,那位乾元修士忽然脸色大变,在身后生生凝出了一个龟甲之形。
“锵”地一声,龟甲破裂,那乾元修士好歹还算强大,只是受了些轻微震伤,遁出数里骇然转头,此时秦弈的“你出局了”正好说完,如同恭送一般。
场面很玄。
很多人都首次开始留意这个天谤子自身的实力。
好强……怪不得圈定南海,此地修士莫能与之争。
显然他们误会了,之前压根就没人去跟秦弈争。
灵云宗长辈目视自家太朴子,眼里都是探询:“此人一击,观之缓慢,其实看见的已经是过去的棒子了,而且……是好几场过去的交叠……”
太朴子面无表情,过去的棒子听得懂,好几场过去的交叠就有点玄了……
“这一击看着简单,实则兼具时间与空间的变化……还有那息壤……此人到底是谁,你如何认得如此人物?”
太朴子不语,依然一脸基操勿六的平淡。
这厮当年,腾云几层来着忘了,反正没我们强,却一个人打遍了我们所有,这种事情对他不是很正常的吗?这事师叔您可能没联系在一起……算了还是别联系了,我们还要点颜面。
那乾元修士当然不会被这么一扫就认输,戬指怒道:“你们就真认这人的规矩,他说这里是他的地盘就是他的地盘?”
李断玄冷冷道:“怎么,刚才我们公认,你是想扫我们各宗的脸?”
那修士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你们怎么回事啊!
却听秦弈笑道:“相信很多道友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入口屏障,勘破入口流转的就可以直接进去。而多半谁先进去了,太一生水就是谁的了……”
众人都看得出这一点,此番暗中在争的不就是谁能先破解嘛。
秦弈续道:“那位嫌弃我家妖兽骚扰的,说不定是差一点就能破解的了,大家看不出么?”
咦……这有道理啊!
要不是差一点就能破解,却被骚扰得没抓住,他怎么会那么暴躁想杀妖怪?
你不出局谁出局?赶紧滚蛋好吗?
场中所有乾元修士的目光都碧油油地落在那人身上,那倒霉修士半张着嘴巴,发现自己变成了所有人排挤的对象。
天可怜见,他只是脾气不太好而已啊,根本不是快要破解了啊……
赵无怀在天上暗自摇头。
这秦弈……这一套下来,也不能说多么高明,不过因势利导的本事挺强的,不知道哪来的法衣、疑似和他一条裤子的几个神州人、他自己的实力也镇得住,各方条件综合起来被他善加引导,造就了此番局面。
赵无怀眼角余光看着流苏,怪不得她会认为这弟子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这件事上自己是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了,以为此人既是流苏的弟子,那就不该有太多其他的背景,流苏的骄傲会让自己弟子去别处学艺或者到处访友问道吗?她难道不是该说“没必要”?
看来自己想错了……也确实是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流苏吧,只记得她骄傲的表象,却忘了太清之意并没有那么狭隘浅薄。
如今的表现可以证实此人极可能是出身神州,和不少大宗门有旧。看来此事之后还得再做一番调查,详细了解一下才是。
但自己犯了错误,流苏这边也不见得没犯错。
自己的布置,怎么可能仅仅丢个浴室在这里引人来了就完事?
难道没点别的?
他的神念已经感知,一只小螣蛇带了几个傻缺,躲在东边很远的地方,悄悄看着这里没有过来。
螣蛇出没于此,从头到尾他都看在眼中的,小妖女的遮蔽之能,根本躲不过无相的洞察。
他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暗中通知了一个叫御兽宗的强大宗门,这个宗门以御妖兽为道,或许不好跟秦弈争夺“他地盘的妖兽”,但一个妖皇境的妖女蛇,绝对是这个宗门必得之物。
这个宗门早就来了,就在围观群众里面,等着那只蛇……他们也有能力逼出那只蛇。
对场中的其他乾元修士而言,若说海中刚刚妖化的这些算是可驯化的妖兽,别人不会太过仇恨警惕,那么一只修炼有成的妖皇蛇女,就百分之百是修士们必杀的对象,连秦弈在其他宗门那里的面子都不管用,这点“主场面子”就更是毫无意义。
那时候裂谷妖王出不出来?
赵无怀等这这群裂谷妖怪现身,等了好久了。
那时候,这秦弈还控得了节奏?
夜翎躲在云端,自己设置的螣蛇幻法之中。这是集合了螣蛇的心灵天赋和师父的狐妖之幻而成的,隐踪能力很强,之前出没那么久,除了被秦弈眼睁睁看见杀人之外,她自以为没人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她这回是出使刚回,龙子囚牛已经去了圣龙峰和师父会晤,她就先巴巴地跑过来找哥哥。结果一来就看见这里的场面好神奇,小蛇心中转了转,也很快把握住了哥哥的思路,便隐藏不出,生怕坏了哥哥的事。
她没注意到,围观人群之中,有人悄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摸出了一块兽骨,念念有词。
夜翎和亲卫们同时陷入了幻景。
说是幻景,当事人是感觉不到的,只会发现天生异象,至宝现世。在远方的云雾缭绕中,彩云翩跹,光华盛放,云端缓缓出现了一副如玉雕成的龙骨。
龙骨之上还有一对翅膀之形。
“应……龙?”沙雕喃喃自语。
连杠精都没跟它杠,因为没法杠。
这不是螣蛇,也不是烛龙……这是确凿无误的应龙。
在血脉近似度上,如今身兼螣蛇与烛龙之血的夜翎,本就非常近似于应龙。
连亲卫们都感受到了那龙骨上散发着无边的妖力和源自妖族血脉身处的呼唤。
这是已经祭炼过的,可以让妖族直接吸取妖力的恐怖造化,只要血脉吃得消的,单是吸收这个骨头,说不定就能直抵祖圣之能!连沙雕它们血脉差异很离谱的都感受到了血脉的牵引呼唤,那……夜翎呢?
那种发自内心的渴求,灵魂深处的共鸣,大家都觉得换了自己是少主的话,根本不用想,第一时间就会冲上去的。
反正悄悄去拿了,别人也不知道?
陷入幻景的它们并没有清晰的理智,包括夜翎自己。
夜翎目光里露出挣扎之色,她真的很想冲出去。
让她直达祖圣的至宝……兼具螣蛇烛龙和应龙综合的恐怖存在,足够资格进窥开天的终极诱惑……
好想要啊……
可是……
亲卫们发现少主趴在云端蠕动,蠕动,可半天了都只前进了一两寸,等于没动。
沙雕奇道:“少主你怎么不去拿啊?”
“算了,我已经有两种血脉了,多吃了一种会不会爆体啊……”夜翎纠结地抱着头:“还是等会问问哥哥吧,我怕。”
亲卫们齐声道:“果然很少主。”
始终暗自偷听的赵无怀差点没摔下去。
堂堂妖城少主,妖皇境的超级大妖,是个连尝试血脉融合都不敢做的铁废物?
这叫什么?只要你足够废物,就没有人可以利用你?
第七百九十章 控不住了?
那边御兽宗宗主龙辟疆心中也是蛋疼无比。
他御兽宗强在御兽之能,宗门也豢养驾驭了妖皇境的妖兽,整体实力很厉害,但不代表他自己是乾元。
他本人实力只有晖阳圆满,故不被认为是乾元级宗门。
他并不敢按照那位赵先生的指示直接揭露那里有蛇妖,因为他打不过,反而被秒了就搞笑了,或者被别人一拥而上宰了,没他的份了也没意义啊。
但他们的御兽之法极有门道,可以越阶控制比自己强大的妖物。其中的关键点就在于这个幻景,身陷其中的妖怪只要被指引去取不存在的龙骨,也就意味着听从他御使的第一步。
那根本不是龙骨,而是心灵契约的指引幻象。场中别人都不会看见那么一个玩意,只有受术方产生了灵魂错觉。
用应龙之骨的幻景,对这只螣蛇本来是最对症的牵引,可以说是一勾搭一个准,那螣蛇一定会中招,既让自己施术御兽,也完成了那个赵先生的要求——此妖在南海被捉,引出其他妖怪。
龙辟疆认为十拿十稳的事儿……终于,要拥有一只神兽级血脉的妖兽了!他忍着心中狂喜,等着半天,结果没动……
这是刻在灵魂血脉里的渴求,她怎么能不动!
怎么能不动!
灵魂幻景之下她并不会去思考这东西哪来的,是思维已经受到了引导的结果,懂行的龙辟疆比任何人都惊奇她为什么不吃龙骨引诱,那根本不是理智分析能扛的啊!
龙辟疆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见了赵无怀的传音:“那蛇说害怕血脉融合,会爆体……”
龙辟疆:“?”
她早该失去思维明辨了才对,可居然还会考虑这个?这到底是多么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怂啊!
赵无怀:“……我也没见过这种妖皇。换个方式吧。”
“……”龙辟疆一脸便秘地重新施法。
夜翎看到了好多蚌珠。
胆气珠,据说研磨成粉,吃了能壮胆气。
胆小的人,一定期待自己有天变得很胆大的!龙辟疆相信这一点!
他心中默念:“乖,吃了它,什么都不怕。”
夜翎转头四顾:“你们谁吃?”
杠精道:“沙雕胆小,沙雕吃。”
沙雕道:“我胆子最肥的好吗?少主不许我们说平,我都平平平平……”
“砰!”夜翎一巴掌拍在沙雕脑袋上。
沙雕委屈:“少主你不吃吗?”
夜翎理直气壮:“吃那个干嘛?胆子那么大,哥哥就不喜欢我了。”
赵无怀默默传音龙辟疆。
龙辟疆:“?”
赵无怀:“……换个。”
龙辟疆切齿:“她哥哥是谁?”
赵无怀默默引导他看向了……那个正在一群研究光柱的乾元身边走来走去的天谤子。
“原来是他?”龙辟疆忽然觉得这个天谤子好神秘,怎么什么都与他有关?
算了不管了,弄到手一个螣蛇妖皇才重要。
夜翎看见了秦弈。
温和地对着她笑:“夜翎……”
夜翎大喜:“哥哥!咦你刚才好像不是在这……不管了看见哥哥就好。”
秦弈微笑着张开手:“要不要哥哥?”
“诶?”夜翎睁圆了眼睛,脸颊慢慢红了:“虽、虽然我很想要啦,可是忽然说这个,我牙还没……”
“不要嘛?”秦弈张着手臂靠近她:“过来哥哥这里。”
“砰!”夜翎一手捂脸,一手把秦弈抽飞老远:“不要酱紫,那个狐狸精在看啦!”
龙辟疆感觉自己脸被抽了一下,整个人腾云驾雾地飞出了围观人群。
迎着一群看傻缺的目光,龙辟疆气得用力凌空一抽:“她娘的她到底要什么!”
他这一抽也是抽在了幻景之中秦弈的幻象上,幻象变得四分五裂。
夜翎脸色忽然变了。
龙辟疆魂海中传来了锥心刺骨的厉啸:“谁!谁杀我哥哥!”
一阵无可抵御的骇然杀机沁入灵魂,恐怖的惊悸震得心脏都急剧膨胀,胆汁倒灌,心血骤腾!
“噗”地一声,龙辟疆喷出一口黑绿色的血,用力捂着心脏发不出声来。
心胆俱裂!
螣蛇天赋,神鬼惊怖!
龙辟疆瞪着双眼,重伤坠入海中。
那似乎只是……仅仅这蛇妖见到影像碎裂时下意识爆发的愤怒而已……自己就快死了……
“咚!”水花飞溅。
那一刹的恐怖妖力,终于无法遮掩。
所有人类骤然转头,看见了龙辟疆跌入海中的身影,也看见了云端上奇形怪状的生物……
一个很漂亮的小丫头,背生一对黑翼,身穿蛇鳞软甲,那小脸上先是愤怒,然后一怔,很快茫然看了看场中众人,表情变得很是尴尬。
她挠头傻笑一下,悄悄转身,振翅就想跑。
“孽畜!当我人族无人乎!”
数道法宝光华几乎不分先后地射向夜翎所在,而她的四周早就隐隐现出阵法囚笼的痕迹,各方乾元大能同时出手,或攻或控,几欲将这妖女一击必杀!
赵无怀总算露出了吁了口气的表情,转头对流苏传念:“如何?”
流苏正在暴跳:“蠢蛇,和你一起玩真是老娘毕生最大的污点!”
它这回是吃了暗亏,双方都不出手,但赵无怀可以说话,绝对属于布置的一环,一点问题都没有。它的说话却不能让陷入幻景的夜翎听见,除非它要出手破幻才行,那就违规。
本来还觉得这臭蛇还不错嘛,居然自己扛得好好的,没想到莫名其妙崩了。
夜翎抱头,委屈无比。
谁知道嘛……
就是下意识的说……呜……好多乾元法宝攻击,要死了……
忽然身上一暖,已经被拥入了宽厚的怀抱里。
抬头一看,秦弈紧紧抱着她,一面树皮盾牌悬在背后,无数法宝光华尽数轰在上面,挡了个一干二净。
秦弈脸色微微一白,显然也有些不好受,即使以建木之盾的防护力,这威能的冲震终究不可能完全吃下,何况在场的甚至有好几个是乾元后期。
要不是万妖法衣再隔了一道,说不定要伤。
夜翎怔怔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低声道:“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秦弈苍白着脸,笑笑:“没事。有哥哥在。”
说着慢慢转身,挥棒一横,将身后的夜翎挡得严严实实。
有人怒喝:“天谤子,这也是你养的妖兽不成?”
秦弈微微一笑:“是。”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一只修炼有成的妖皇!还是螣蛇!”有人大怒道:“她还出手杀了人!”
“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何要伤人?”秦弈伸手一招,龙辟疆昏迷着到了他手里。秦弈略微检视了一下,冷笑:“神魂相连,以术暗算,故受反噬,你们看不出来?”
“那又如何?”这回连灵云宗乾元长辈都说话了:“人类捉妖杀妖,天经地义。”
太朴子很是无语地道:“秦……哦,天谤道兄,你……到底有几个女妖怪朋友啊……这么搞下去,你会自绝于人类的。”
秦弈不答这个,摇头轻笑:“为什么诸位直到现在还没觉得这次的事件处处诡异呢……乾元之心,不当如此。真是前有至宝蒙蔽理智,后有仇恨吞噬心灵,真看不出阴谋之手推动一切,将诸位全做了棋?”
众人默然片刻,一时也有些沉吟。
都是能修到乾元的人,哪有傻子?之前确实没想太多,被秦弈这么一说,倒也真有点隐隐感觉了。
认识秦弈的还给面子多想了些,不认识他的便不客气地问道:“杀了这妖女,如何就有祸事不成?”
“有。”天上忽然传来妖媚的声音,妖媚之中却带着彻骨的冰寒与威仪:“比如……你一定会死。”
“轰!”狂风骤起,妖焰冲天,那说话的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不知被什么击中,惨叫一声喷血而退。
烟雾之中缓缓出现一名窈窕的女子身形,白衣金环,裙下赤足。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一浪接一浪
恐怖的妖力让所有修士如临大敌!
横断裂谷,妖王乘黄!
当妖王对上了乾元修士,那就是事态升级,根本没人能阻挡这样的大势浪潮。
赵无怀露出笑意。
稳了。
但他的笑意很快变得有点僵,因为场面上气氛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秦弈护着夜翎,脸色还有些苍白,目光看着眼前的程程,程程也在看他。
双方默默对视,好像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并不存在。
那目光里的思念和温柔,那深深压着的激情澎湃,克制着自己没有拥抱过去的感觉……连周围很多修成石头一样的修士都感觉得出来……
“你……”秦弈忽然开口。
却没说下去,程程抢先打断,幽幽道:“没良心的男人。”
秦弈闭上了嘴,眼里倒确实有些歉疚。
常年在外,没有回来看她……若说根本没机会还好,可实际有机会的……只是身边总有其他红颜,实在不太方便。这个没得洗,是自己的问题。
“算啦。”程程终究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一场训夫给人看,只是道:“我大部分时间也在高强度闭关修行,正式出关行事也就近一年。你回来得正好……见你修行如此,我很开心。”
秦弈道:“我也是。”
两人对视着,同时一笑,继而默契地转身,对着前方无数修士。
赵无怀慢慢张大了嘴。
这是啥……
裂谷妖王和这个男人什么关系?
不是,你这个男人,随身带着流苏,当着它的面,和妖王谈恋爱?
然后流苏什么表情?流苏摸了个黄澄澄的果子在吃……
你一个魂体,这柠檬哪变出来的?不是,魂体你吃柠檬是怎么吃的?
赵无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幻象,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还有你们这些乾元修士,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谈情说爱?动手啊你们!搞毛啊!
流苏吭哧吭哧啃柠檬:“告诉过你,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大军,你不信。”
赵无怀还真不信。
这特么太假了。
人与妖万年血仇,因为一个人的面子,变得如此僵持?这面子比天大?
此时那被程程出场就打伤了的修士有些艰难地从海中冲了起来,大怒道:“妖物如此横行,诸君居然坐视不动?”
“呵……”程程懒洋洋道:“你要杀我徒弟,我教训你,天经地义。只是警示尔等,裂谷之妖,不是你们想碰就碰的。”
她一边说着,美眸掠过太朴子等人。
这种威胁之意,按理说神州修士要勃然大怒才对,可出乎人们的意料,太朴子他们居然下意识后退了少许。
甚至还拉着自家乾元长辈后退,神色有点尴尬的求恳之意。
几个乾元长辈摸不着头脑,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内部争起来,只得尴尬地往后挪,一边传音怒问:“你们怎么回事?”
太朴子等人对视一眼,牙疼得要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其实原先这些人对夜翎还很有些敌视的意思,毕竟他们并不认识夜翎,团团围上前那也是打算除妖的。结果秦弈挡了一下,他们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满,还觉得你秦弈到底怎么回事,护妖护得没完了?
结果程程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当初并肩作战过,这还好说。可最后程程独战穷奇,那真是集体承了程程的救命之情,这个就很难抹去了……而当初他们在获救之后还对程程冷言冷语,搞得很是难堪,气得程程离去,临走之前的讥嘲犹在耳边。
大家都是有道行的修士,真不是没心没肺,事后想想也不是没有惭愧。
因此大家碰了个头,约定不去泄露秦弈与妖怪有染的事情,从此风平浪静,秦弈当初预计可能为仙宫带来排挤针对的事情没有发生。
从这里看,秦弈也得承他们的情,否则回去汇报情况有一说一,谁也不能说他们不对,愿意隐瞒,确实是还人情。
双方默契承情,算是君子之交了。
不管怎么说,程程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和夜翎真的不一样,神州诸位能对任何妖怪喊打喊杀,也真的不好意思对程程这么做。
太朴子默然好半天,才低声对自家长辈道:“此事情况可疑,我们不要落人算计,先观望如何?”
他们观望倒好,棋痴是自己人,清微承的是秦弈的救命之恩……这些神州乾宗人士里,大概唯一想要剁了那狐狸精的只有李断玄了,那是另一个岳父对狐狸精小三的愤怒,两回事。
实际上此时围观群众里还有魔门乾元潜藏,他们才不会傻不愣登的为了人妖之战去打头阵呢,躲在人群里一直准备摘桃子来着……这种怪异场面他们又怎么可能冒泡?吃瓜就好了。
没了这么一大群猛人出手,剩下混乱之地与南海的修士们数量本来就少,对面却有秦弈程程夜翎三个乾元,反倒变成微妙的势均力敌了,谁也不是莽汉,这局面又怎么轻易打得起来?
要打也得有人挑头才行啊!
挑头的人还是有的。
之前秦弈打出局的那位……本来秦弈这么做是为了杀鸡儆猴,破解时光屏障就老老实实破解,谁对海族出手谁就要出局,这么引导本来是正确处理。然而当形势变成人妖对峙之后,这便成了挑头的导火索。
那人哈哈大笑,指着秦弈道:“此人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妖孽那边,故意做戏,就是为了大家不对妖物出手,难道大家还看不出来?太一生水本是天授于人的神物,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还听他的主场规矩使唤,愚不可及!若你们还有点脑子,就先杀了此人,诛此乘黄螣蛇,那边时光屏障你我爱怎么破解就怎么破解,强似受那一群妖怪虎视眈眈的鸟气!”
不得不说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这本就是正常应该做的事情,也是赵无怀原本认为必然的走向。
此时这么一说,不少人都觉得很有道理,看这天谤子和妖怪你侬我侬的样子,就知道先前的做派全是故意,他就是为了护妖。
还被他带着节奏继续,那就傻了。
那人话一说完,自己也很有行动力,一柄神剑骤然出鞘,乾元之威转瞬充盈,当先出手,冲着秦弈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被程程打伤那人也祭出法宝,配合齐攻。
有人挑头,其余和秦弈无关的修士自然也都忍不住,集体祭出法宝,共同诛妖。
程程笑容不改,眼里却如寒霜:“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随着话音,她的耳朵已经变成了狐耳。而与此同时,整个海域都像是扭曲了一下,朦胧的幻影交错纵横。
退到后方的乾元修士们脸色微变,低声道:“天狐之域,这只乘黄兼修了青丘九尾狐之能,这些人危险了。”
陷入天狐之域的修士们,法宝炫光几乎同时黯淡下去,所有人都抱着头痛呼出声。不用考虑,肯定是陷入了某种精神秘法的袭击,在表面上你都看不出每一个人面临的是怎样的攻势。
大家都是乾元,有的乾元叫秦弈,有的乾元叫夜翎,同级修为的战斗能力本来就不是同等的。程程正在以事实证明,她一个人,就可以把这些出手的修士屠杀干净!
秦弈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程程心中比谁都有数,她不可能真的杀人,只是震慑。
只要能以威镇之,很多事确实就结束了。
然而别人未必知道程程心里怎么想,万一真的杀人呢?
灵云宗等乾元修士下意识地祭出法宝,试图救人。而天际更是出现一只巨掌,骤然镇压而下,如碎山河。
“孽畜休得伤人!”
很多人都熟悉这个灵魂传音,那几乎就是神州最高的仲裁之音。
天枢神阙,曦月!
而东方传来另一种声音,似天崩,如雷震,那是远古莽荒的洪钟,旷古之音。
“谁是孽畜?”
神龙九子,囚牛!
雷震之音与巨掌对在一起,天昏地暗,举世将倾。
赵无怀咧嘴笑了。
无相下场,谁还能制止?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一言止无相
从现象上看,这已经是新一场妖劫的典型开端了。
人类乾元vs裂谷妖皇。
天枢无相vs神龙九子。
继续这么激化下去,随便死了一个,不演变成天下大劫才奇怪。
看上去秦弈之前千辛万苦控节奏都已经白费了,海族之妖是否被屠戮已经不是关键了,结果已经没有差别。
秦弈也气,不管囚牛能不能打赢那个橘皮老道姑,对形势都没什么好处,矛盾终究会激化,他做了一大堆事情全是虚话。
见巨掌和雷音对上,他更是想起几次三番想亲明河却被这臭巴掌拎走的过往,气不打一处来,跳脚大骂:“又是你这板脸橘皮老道姑!”
巨掌缩了一缩。
秦弈继续喊:“老子乾元了,明河呢!”
巨掌握拳,声音变得有些虚飘:“我……你乾元与明河有什么关系?大庭广众,你还坏她风评?”
“就是你这个板着脸一根筋的臭道姑把萌萌哒的明河都教成了一根筋,杀妖杀妖,是妖都杀吗?”秦弈跳脚道:“中了别人挑唆之计,激化大劫,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也无相!老子认识的另一个无相姑娘比你可爱多了!”
“……”人们觉得这货在口嗨,哪来另一个无相姑娘?哦,也难说,大部分人没去过大荒,这次连海中龙子都现身了,更是让不少人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孤陋寡闻。
说不定真有另一个无相姑娘?这家伙人面很广啊……
那边曦月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他到底在表扬自己还是在骂?
这冤家……
若说曦月一早就看着一切,那是冤枉的,她刚来。
太一生水,她虽有兴趣却不是很大,虽然看见异象现于天时,她原本也没打算来。无相要是也跟别人一样看见异宝现世就巴巴地赶过去,那也太掉逼格了。
只是看见这天地异象好久还没散,起了几分不安之感,便掐指算了一卦。
地水师之卦。
地中有水,乃引众犯险之意。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
战争之兆。
既然是这样的卦,曦月就觉得不能安坐了,得去看看才是。
天枢神阙居神州以北,距离南海事发地起码十万里以上。无相神魂并不能坐在家里就插手这么远的事,无相要是能如此无所不能,那天上人俯瞰人间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没有那么变态。
她起码得从宗门离开,到神州腹地以南,才能把神念覆盖到南海,这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秦弈的神念连混乱之地的一半都过不去。
风驰电掣到了自己神念能够覆盖的范围,她探查了一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程程正在逞威。
她没有多想的闲工夫,下意识就认为必须阻止妖怪杀人。这也确实是天枢神阙惯常的思维,虽然她对秦弈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但在未知始末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把妖划为敌对简直是不需要思考的事。
神州的人妖冲突,属实根深蒂固,作为亲历过妖劫的曦月,更是万年怕井绳。
于是“孽畜休得伤人”。
也不知有几分是看见秦弈和这孽畜站在一起神色暧昧导致的天然敌对感,这声“孽畜”真是喊得抑扬顿挫,爽得不行。
同样她也是没打算下重手,毕竟秦弈在场,她是想制住那只狐狸精伤人,再问问情况。
结果没想到,囚牛也插手了。
和囚牛对上的第一时间,她就觉得事情不对。
若说战争之兆,自己这岂不已经是战争一环,甚至是白热化的代表?身入卦中矣。
被秦弈一骂,她就更知道不对了……秦弈的人品她很清楚,秦弈全程在此经历的事情,那听秦弈的八成没错。
但这个怎么说呢……真不爽啊。
你保护一只狐狸精,骂我!
她气呼呼地一拳把雷音轰散,怒道:“妖物伤人,如何不能管,你给个说法?”
众人:“……”
你无相大能,叫他给说法?难道不是应该一巴掌拍死他?
秦弈道:“大大王也请先住手,听我一言。”
囚牛试着收手,发现曦月果然没进击,不由也暗自称奇。它觉得自己给秦弈面子很正常,怎么对方这么个无相挨骂了也能忍?
它想不明白也不多想,空气中波纹一闪,囚牛已经现身在场中,一言不发地站在秦弈身边。
曦月却不知所踪,没有过来。
没过来没关系,大家都知道她在看着。
秦弈便道:“这就是说法,臭道姑你且看看所谓的伤人在哪?”
曦月看看场内……她出手被囚牛所挡,又跟秦弈争了这两句,场中那些修士显然不是程程的对手,战斗已经结束。
果然没有伤人……只不过是叠罗汉一样全部叠在一起,被一个金环紧紧箍着,个个在呻吟,场面既丢人又滑稽。
程程淡淡道:“人类欲夺宝,人类欲屠妖,人类暗使阴招想控制我徒弟……最后化为一句孽畜休得伤人。也不知谁是孽畜谁是人?淋漓尽致的众生相。”
曦月默然。
被绑的修士里有人怒道:“若妖得势,难道不是如此?这有什么好说的!”
程程倒不生气,反倒微微颔首:“确实……也罢,本王不跟你们争这个对错,就当你们是理所当然。但本王歧视你们无智,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那人怒道:“何谓无智?”
秦弈道:“我刚才已经说了,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此事有很重的阴谋气息?”
“有。”另有人冷笑道:“就是你这个天谤子,从头到尾做的事都特别诡异!”
秦弈呆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拍拍脑袋。是了,如果在外人眼中,捋一遍过程,最诡异的那个人好像确实是他秦弈。总觉得别人蠢,其实也不尽然,大家的视角不同,信息不同而已。
但要说开这件事实在太简单了。
在此之前,他揭发赵无怀的存在并没有意义,因为只要赵无怀隐藏,在场的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岂不是等于白说,反而失了自己的信用。
可如今已经有两个无相来了,曦月与龙子都在啊!
赵无怀只以为曦月和龙子会打得不可开交,谁也阻止不了,怎么可能想到他秦弈一句话居然就能让曦月和龙子暂且休战听他说话?他要的无相之战,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我行事再诡异,做的事也是让所有人不要流血,而不是激化矛盾,对不对?”秦弈慢慢说着,忽然伸手指向赵无怀隐蔽在天的方向,大声道:“有人试图挑拨人妖大劫,别让他跑了!”
赵无怀暗道一声坏了,自己的隐藏在无相观察之下根本无法遁形。被人发现有个大家都不认识的无相窥测,傻子都知道这事有鬼!
这尼玛,这秦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谁都给他面子听他说话?真是见了鬼了!他是天帝还是人皇!
他知道此局已经输了,立刻闪身离去。
“铮!”如同琴弦鸣响的声音传来,赵无怀试图撕开空间离去的动作顿止。
眼前的空间已经被声音切割,不能通过。
囚牛盛怒出手。
与此同时,被骂了好几句橘皮臭道姑的曦月满腔怒火倾泻而下,空中月华大盛,太阴之力笼罩咫尺,磅礴离火轰然冲霄。
赵无怀骤然折身闪现。
虽然打不过,但无相要跑,还是很难拦的。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棋盘。
万道仙宫,棋弈之道,断!
第七百九十三章 名震天下
很多人眼中都产生了一种意象。
仿佛一颗打入白棋中央的黑棋,试图突围而出,与自己的厚势相连。而必经之路上,赫然堵下了一枚白棋,让它连不回去。
断。
赵无怀突围的身形受阻,心中极为震惊。
这阻断的能力并不强,他可以很快突出去,但就这么区区一阻,曦月与囚牛的攻势便已再度临身,很难再避开了,必须硬扛这一记。
从这阻断能力来看,对方只是乾元初期而已,绝不会超过三层。为什么一个乾元能捕捉自己的动向,为什么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如此恰到好处地出手拦阻?在场很多乾元,包括程程在内都没能做到这一点,看得破也跟不上,一个乾元初期凭什么?
棋痴当然不是等他跑路了才动手拦的。
他早在曦月囚牛出击之时,就已经动手了,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没看见赵无怀的人影在哪。
只要对形势做出准确的预判,知道敌人必将突围,再看看曦月囚牛所处的位置,就可以预先判断敌人最可能突围的方向,直接布阵就对了,连赵无怀具体身形都不需要看见。
此棋弈之道,说来简单,实则在这巨大的实力差距下简直难如登天。
可棋痴就办到了。
“砰!”
棋盘虚影碎裂,棋痴闷哼一声向后飘退,而赵无怀受此一阻,终于是陷入了火阵与音阵的包围里。
那可不是秦弈那种火与音,那都是大道之则。
赵无怀身上泛起了玄武之形。
太阴化生,虚危表质,龟蛇台形,盘游九地,统摄万灵,来从吾右。
先天四灵,玄武之甲。
“轰!”
三位无相的交击,惊天动地的爆炸,青天白日骤然黯淡,狂风大起,日月无光。
近处的围观者有许多都禁不住的抛飞向后,连这余波都扛不住。
硝烟未散,已有狂雷烈火在交战中心爆起。
混沌神雷,凤凰之火,秦弈远程出手。向来拎着根棒子莽的他,这一回都不敢合身冲上,只能远程攻击。
与此同时,黑色的天火呼啸而起,刺目的金环追光逐电。螣蛇天火,乘黄追光。
一柄凌厉无匹的古剑冲霄,剑芒如贯天地。东海蓬莱,落月神剑。
太极旋转,两仪对冲,五行生辉,太一宗灵云宗无极宗神州乾元集体出手!
人群之中悄悄绽出了万千幽影,跗骨而去,潜藏的万象森罗修士暗中偷袭。
在硬扛曦月囚牛一击的此时,本来几乎难以捕捉的赵无怀此刻就如一个靶子,几乎同时吃了整个神州所有顶级的攻势。
赵无怀何其有幸……正、魔、妖,三方最顶级代表,联手对付一个人,那是数万年从来没出现过的场景。上一个被这么搞的好像叫流苏……咳。
无相打乾元可以如打小孩,不代表无相可以站在那里被乾元随便打也能无损,尤其在他最强的防护已经被曦月囚牛同时轰击的情况下,再加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导致崩盘。
赵无怀真的崩盘了。
一阵犹如天裂的奇响,震得许多躲得很远的修士耳膜都开始渗血,那是躲到哪里都很难避开的法则之崩,大道破碎的声音。
玄武之影寸寸崩碎,赵无怀如同血人一样冲出了硝烟,与此同时,天上降下了数道神光,直轰整片南海。
天上另有别人出手救援了。
这是秦弈第一次见到天上人的策应,一出手似乎就是好几个人,足证对此事的重视,
曦月囚牛无暇对赵无怀补刀,齐齐出手,轰击天上神光。远处的海域里,建木的影像蔓延天地,霸下之影、饕餮之形,在天际齐齐隐现。海中无相,全体出击!
“轰!”
整个世界都彻底陷入黑暗,看不见、感不着,一切茫茫。
等到再度恢复视觉与感知,赵无怀已经被救走,只剩空中依然隐隐散发的法则之纹,宣示着刚才一场乱战不是梦境。
全场修士你看我我看你,鸦雀无声。
不仅是无相之战,而是很可能超过了两位数的无相!很多人一辈子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多无相,这次却亲历了这样一场无相大战!
如果有史记载,这大约可以被记为第一次天地之战。
就在人们依然在回味震撼之时,远处海中太一生水的光柱终于消失,影响到的天时异象也恢复了平静,一切归为起始。
秦弈暗道一声安安之前靠不住,最后总算是做了一件很及时的事,如果太一生水仍在,说不定还要起变故,可此时恰恰没了,那就完全可以把黑锅全部扣给赵无怀:
“诸位,那所谓太一生水,根本就是假的,此人用这假货来促妖,又引诸位来屠妖,激化矛盾。如今他败走,这异象也就没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太一生水。如今知道了么?”
众人:“……”
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此时有这种台阶在,也就没人去和他较真了。
大家真的看得出来,这位天谤子从头到尾做的看似诡异的事情,真的是在竭尽全力地避免人妖大劫。否则单从刚才海中龙子的影像看,这一战真被挑唆打起来的话,绝对是苍生浩劫,没有疑问。
这位天谤子……可谓功盖千秋。
此时和他争个太一生水,有意思么?
何况这场面,囚牛站在这里,天枢曦月还在呢,要争宝物也是无相之争了,别人还是省省,交个朋友算了。
那位灵云宗乾元长辈很尊重地打了个稽首:“这位道友应该不是什么天谤子吧?不知尊姓大名?”
秦弈还礼:“不敢当道友之称,晚辈万道仙宫秦……”
还没说完,旁边就七嘴八舌:
棋痴:“这我师侄秦弈。”
李断玄:“这我徒婿秦弈。”
清微:“此乃我故交秦弈。”
羽浮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此乃我玄阴宗太上长老秦弈。”
太朴子一众:“这我们朋友秦弈啊师叔,不然我们怎么会让你们先观望。”
几位乾元额头青筋都跳了跳,敢情你们还觉得有你们一份功劳是吧,瞧这得意的,你们怎么不觉得同辈比你们牛这么多,你们该去自杀呢?
如果赵无怀还在这里,可能会痛哭流涕,这尼玛分明是天下无人不识君,他居然当作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散修来看待,这场局他不输谁输?
不过无论之前别人认不认识秦弈,经此一役,此人必将名震天下,没有任何疑问。
夜翎弱弱地从秦弈身后钻出脑袋:“这我哥哥……”
程程摁着她的脸撇到一边,揪着秦弈的衣领:“那个用剑的老头,蓬莱剑阁的对吧,告诉你这是我男人,李青君来了我们也要撕过一场,别到处夸口什么婿不婿的!”
李断玄额头也冒起了青筋。
远处传来曦月的传音:“恬不知耻的妖孽。”
程程仰首:“哪来的臭道姑,无相了不起啊?要和我争也是你徒弟来争,你几岁了要点脸不?”
远在万里,人们都感觉到了来自遥远无相的杀机。
秦弈擦汗。
他觉得……好像……如果说有第二次妖劫的话,会不会是因为抢男人?
囚牛在旁边终于看不下去了,堂堂海中之王,无相龙子,可不是来这里看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庭闹剧的。它仰首望天,淡淡道:“曦月真人,此间之事,如何收场,还请真人拿个章程。”
气氛有些肃穆下来,人与妖双方领袖的当众对话,这也是万年妖劫以来的第一遭,说不定会影响到非常重要的格局之变。
抢男人撕逼什么的,还是先缓缓……
第七百九十三章 名震天下
很多人眼中都产生了一种意象。
仿佛一颗打入白棋中央的黑棋,试图突围而出,与自己的厚势相连。而必经之路上,赫然堵下了一枚白棋,让它连不回去。
断。
赵无怀突围的身形受阻,心中极为震惊。
这阻断的能力并不强,他可以很快突出去,但就这么区区一阻,曦月与囚牛的攻势便已再度临身,很难再避开了,必须硬扛这一记。
从这阻断能力来看,对方只是乾元初期而已,绝不会超过三层。为什么一个乾元能捕捉自己的动向,为什么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如此恰到好处地出手拦阻?在场很多乾元,包括程程在内都没能做到这一点,看得破也跟不上,一个乾元初期凭什么?
棋痴当然不是等他跑路了才动手拦的。
他早在曦月囚牛出击之时,就已经动手了,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没看见赵无怀的人影在哪。
只要对形势做出准确的预判,知道敌人必将突围,再看看曦月囚牛所处的位置,就可以预先判断敌人最可能突围的方向,直接布阵就对了,连赵无怀具体身形都不需要看见。
此棋弈之道,说来简单,实则在这巨大的实力差距下简直难如登天。
可棋痴就办到了。
“砰!”
棋盘虚影碎裂,棋痴闷哼一声向后飘退,而赵无怀受此一阻,终于是陷入了火阵与音阵的包围里。
那可不是秦弈那种火与音,那都是大道之则。
赵无怀身上泛起了玄武之形。
太阴化生,虚危表质,龟蛇台形,盘游九地,统摄万灵,来从吾右。
先天四灵,玄武之甲。
“轰!”
三位无相的交击,惊天动地的爆炸,青天白日骤然黯淡,狂风大起,日月无光。
近处的围观者有许多都禁不住的抛飞向后,连这余波都扛不住。
硝烟未散,已有狂雷烈火在交战中心爆起。
混沌神雷,凤凰之火,秦弈远程出手。向来拎着根棒子莽的他,这一回都不敢合身冲上,只能远程攻击。
与此同时,黑色的天火呼啸而起,刺目的金环追光逐电。螣蛇天火,乘黄追光。
一柄凌厉无匹的古剑冲霄,剑芒如贯天地。东海蓬莱,落月神剑。
太极旋转,两仪对冲,五行生辉,太一宗灵云宗无极宗神州乾元集体出手!
人群之中悄悄绽出了万千幽影,跗骨而去,潜藏的万象森罗修士暗中偷袭。
在硬扛曦月囚牛一击的此时,本来几乎难以捕捉的赵无怀此刻就如一个靶子,几乎同时吃了整个神州所有顶级的攻势。
赵无怀何其有幸……正、魔、妖,三方最顶级代表,联手对付一个人,那是数万年从来没出现过的场景。上一个被这么搞的好像叫流苏……咳。
无相打乾元可以如打小孩,不代表无相可以站在那里被乾元随便打也能无损,尤其在他最强的防护已经被曦月囚牛同时轰击的情况下,再加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导致崩盘。
赵无怀真的崩盘了。
一阵犹如天裂的奇响,震得许多躲得很远的修士耳膜都开始渗血,那是躲到哪里都很难避开的法则之崩,大道破碎的声音。
玄武之影寸寸崩碎,赵无怀如同血人一样冲出了硝烟,与此同时,天上降下了数道神光,直轰整片南海。
天上另有别人出手救援了。
这是秦弈第一次见到天上人的策应,一出手似乎就是好几个人,足证对此事的重视,
曦月囚牛无暇对赵无怀补刀,齐齐出手,轰击天上神光。远处的海域里,建木的影像蔓延天地,霸下之影、饕餮之形,在天际齐齐隐现。海中无相,全体出击!
“轰!”
整个世界都彻底陷入黑暗,看不见、感不着,一切茫茫。
等到再度恢复视觉与感知,赵无怀已经被救走,只剩空中依然隐隐散发的法则之纹,宣示着刚才一场乱战不是梦境。
全场修士你看我我看你,鸦雀无声。
不仅是无相之战,而是很可能超过了两位数的无相!很多人一辈子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多无相,这次却亲历了这样一场无相大战!
如果有史记载,这大约可以被记为第一次天地之战。
就在人们依然在回味震撼之时,远处海中太一生水的光柱终于消失,影响到的天时异象也恢复了平静,一切归为起始。
秦弈暗道一声安安之前靠不住,最后总算是做了一件很及时的事,如果太一生水仍在,说不定还要起变故,可此时恰恰没了,那就完全可以把黑锅全部扣给赵无怀:
“诸位,那所谓太一生水,根本就是假的,此人用这假货来促妖,又引诸位来屠妖,激化矛盾。如今他败走,这异象也就没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太一生水。如今知道了么?”
众人:“……”
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此时有这种台阶在,也就没人去和他较真了。
大家真的看得出来,这位天谤子从头到尾做的看似诡异的事情,真的是在竭尽全力地避免人妖大劫。否则单从刚才海中龙子的影像看,这一战真被挑唆打起来的话,绝对是苍生浩劫,没有疑问。
这位天谤子……可谓功盖千秋。
此时和他争个太一生水,有意思么?
何况这场面,囚牛站在这里,天枢曦月还在呢,要争宝物也是无相之争了,别人还是省省,交个朋友算了。
那位灵云宗乾元长辈很尊重地打了个稽首:“这位道友应该不是什么天谤子吧?不知尊姓大名?”
秦弈还礼:“不敢当道友之称,晚辈万道仙宫秦……”
还没说完,旁边就七嘴八舌:
棋痴:“这我师侄秦弈。”
李断玄:“这我徒婿秦弈。”
清微:“此乃我故交秦弈。”
羽浮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此乃我玄阴宗太上长老秦弈。”
太朴子一众:“这我们朋友秦弈啊师叔,不然我们怎么会让你们先观望。”
几位乾元额头青筋都跳了跳,敢情你们还觉得有你们一份功劳是吧,瞧这得意的,你们怎么不觉得同辈比你们牛这么多,你们该去自杀呢?
如果赵无怀还在这里,可能会痛哭流涕,这尼玛分明是天下无人不识君,他居然当作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散修来看待,这场局他不输谁输?
不过无论之前别人认不认识秦弈,经此一役,此人必将名震天下,没有任何疑问。
夜翎弱弱地从秦弈身后钻出脑袋:“这我哥哥……”
程程摁着她的脸撇到一边,揪着秦弈的衣领:“那个用剑的老头,蓬莱剑阁的对吧,告诉你这是我男人,李青君来了我们也要撕过一场,别到处夸口什么婿不婿的!”
李断玄额头也冒起了青筋。
远处传来曦月的传音:“恬不知耻的妖孽。”
程程仰首:“哪来的臭道姑,无相了不起啊?要和我争也是你徒弟来争,你几岁了要点脸不?”
远在万里,人们都感觉到了来自遥远无相的杀机。
秦弈擦汗。
他觉得……好像……如果说有第二次妖劫的话,会不会是因为抢男人?
囚牛在旁边终于看不下去了,堂堂海中之王,无相龙子,可不是来这里看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庭闹剧的。它仰首望天,淡淡道:“曦月真人,此间之事,如何收场,还请真人拿个章程。”
气氛有些肃穆下来,人与妖双方领袖的当众对话,这也是万年妖劫以来的第一遭,说不定会影响到非常重要的格局之变。
抢男人撕逼什么的,还是先缓缓……
第七百九十四章 第一次和谈草案
其实曦月这会儿很不想跟囚牛谈正事,她最大的念头就是撕了那狐狸精,顺便揍秦弈一顿。
从秦弈到这狐狸精,一个个骂老道姑,还骂得没完了,不揍你们一顿真当本座没脾气?特别是那狐狸精,什么叫几岁了要点脸不,你自己年纪不也可以做他奶奶的奶奶,没点数吗?
太气人了!
可惜众目睽睽盯着,实在不好表现得这么没有大局观。她身在远处深深呼吸了好几下,勉强按捺住恼火的情绪,终于能够风轻云淡地传念:“不知囚牛殿下此言何意,既然只是一场误会,两相罢战不就完事了,还需要什么章程?”
“哦?”囚牛倒是有些惊奇也有些好笑:“天枢神阙看见妖怪,是这个想法?莫非本王了解到的情况不真实?”
曦月怔了怔,才醒悟自己被男女破事吸引了心神,一时没清醒认知状况。
神州人类和妖怪是大敌,属于见面就要杀的那种。
现在一群人类修士站在这里,和妖族对峙……当然这次是打不起来了,谁都知道有人挑唆,把阴谋者赶走了还自己打起来岂不是一群智障?
至少这一次不会打了。
转头就走很简单,但下次再见妖怪又如何?
这一次罢战,是从此停战的标志,还是就这一次暂歇而已?
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在,不趁此机会说个明白,反而含糊过去又留着隐患在此么?
如果是停战,那么是不是需要一个协定,时限、方式、谁违反了协定如何如何……
这是真正的大事,不是嘴巴说一句暂且罢战就直接结束的。
问题在于……曦月没有办法代表所有神州人士做决定。天枢神阙向来是“观”,而不是“治”,他们从来没有做到一统神州众生俯首的地步,做仲裁的话大家给你面子敬你是第一名门,代表别人做决定的话就不够了……
别的不说,在场多少人的师长死于当初妖劫,你说算了就算了?
就算别人此时面上不反对,到时候也是阳奉阴违。
另一方面,在这种事情上曦月自己未必能完全代表天枢神阙,显然必须与鹤悼取得一致才行。
曦月观察着人类修士们的神色,沉吟片刻,暂时不发表意见,反问道:“依囚牛殿下之见,该当如何?”
囚牛淡淡道:“刚才那位是谁,也许有人不知道,但至少你我知道。既然是他们希望我们做的,那我们就不该做,这岂不是毫无疑问之事?”
秦弈颔首,牛牛一直是很清醒的领袖。
结果囚牛很快又补了一句:“当然,你们天枢神阙,呵呵……”
秦弈:“……”
是了,囚牛一点都不信任天枢神阙,它认为天枢神阙和天上人有染。
这就显出曦月的大气来了,她根本不去纠结囚牛对她的不信任,反倒笑道:“按照殿下的意思,妖族愿意从此不对人类出手?”
囚牛冷笑道:“本王可没打算放开海天之禁,见到神州人都难,去哪出手?何况即使见到了,本王也没你们那么小肚鸡肠,近年来见到两个,都是待为上宾,何尝喊打喊杀?”
秦弈知道囚牛这倒也是为它自己脸上贴了个金,它待师姐和自己为上宾是没错,那可都是有原因的……从本心上,一手隔绝海中与神州交流的囚牛,对神州人谈不上仇恨,可疏离感并不比谁轻。从它这话的语气就可以听出来了,语中带刺一点都不友好。
看看不少人类修士脸上已经起了怒色……若是曦月同样针锋相对,说不定就要吵嘴,然后就打起来了……
秦弈捏着一把汗,他心目中的橘皮老道姑从来不是好说话的,别打起来啊……
出乎意料,那边曦月沉默片刻,居然还是在笑:“有殿下这句话就可以了……殿下能否代表横断裂谷?”
囚牛怔了怔,曦月这个态度让它有些意外,和它心目中的天枢神阙好像不太一样……它摇了摇头:“本王不代表裂谷妖城。”
程程感到了神念的注视,虽然这个注视里好像有点杀气……
她也不计较那杀气的含义,淡淡道:“裂谷妖族,不主动出谷。”
曦月追问:“何以为证?”
程程轻描淡写:“我对我男人有过这项血誓。”
血誓!曦月在远处神色微微一怔,这种话可不是胡说的。
其他神州修士们看着秦弈的神色也有些变了。
原本看他维护妖精,大部分人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看法的,会怀疑他的立场。如今这话一出……无论这个妖王是否兑现承诺,至少可以体现出这个秦弈在很早以前、在大家未知之时,就已经在为了妖怪不得伤人而努力了。
并且他这件事不知道做了多久了,却从来没有对人宣扬邀功过……他只是默默地在做一件身为人类理所当然的事情,为同类谋福而不需要谁的夸奖。
这品行……太朴子陆龙亭等人对视一眼,都想起当初程程说的“天下英雄唯秦弈一人尔”,那时大家可没人服气这句,如今想想,他们针锋相对的狭隘和秦弈这种行事一比,那还真的比不过。
有些思维更发散的,甚至还在想这货是不是故意用美男计征服妖王来着……
程程没管别人在想什么,续道:“但本王丑话说在前头,裂谷妖城不主动进攻人类,不意味着不许反击。有人欺上门来,我的血誓便不受限,无限制复仇的空子也不是不能钻。如今要的,也是曦月真人对此给一个说法。”
秦弈挠挠头,果然当初的血誓还是有很大漏洞,想要规避太简单了。不过程程既然这么说了,大约就没打算真的实施,只是把筹码摆出来。
曦月也听得出这个意思,微微一笑:“本座不知你们血誓如何,却知轻重缓急。正如囚牛殿下之言,某些人想要做的,本座一般会选择反着来。小狐狸,你恐怕不知道近千年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回轮到程程怔了怔。
自己幼时有什么劫难吗?真不知道的说……
“你在襁褓之时本来会被作为人妖混血的研究之例被带走,是本座拦截下来的。”曦月悠悠道:“那时候南离还没建国,有个小国王还在跟人打仗。”
李断玄:“……”
秦弈:“……”
好像有什么事件串起来了的样子……
程程张了张嘴,一直很有气势的她这回有点萎了,如果真按曦月说的,自己还承过她的恩情,恩怨分明的程程很难对她继续那么顶撞。
“本座说这个,不是示恩图报,而是想告诉你,本座并非你们想象的狭隘。”曦月笑了笑:“就这么着吧,妖既不主动伤人,人也当不主动猎妖。若有个体冲突厮杀,以江湖规矩解决便是,不要轻易上升到两族之怨。大家都克制点,以免落人下怀。”
这样说其实是妖吃亏,因为妖城不出,在外面成妖的依然很容易被“个体”诛杀,但这种事情你想说这么谈话几句就彻底了结那是太梦幻了,此番“草签协议”,至少已经是为两族解除万年仇怨踏出了第一步,将来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秦弈简直都不敢相信曦月会这么好说话,话说,她就这么定了,真的能代表别家修士么?
果然就有人忍不住道:“曦月真人,你就这样把我们代表了?”
曦月呵呵一笑:“本座也不强令于你,但你若是惹上了妖族被反击,别哭爹喊娘来找天枢神阙求助就是了。”
那人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如今这妖族什么状况?并不是早年大家认知中的衰落境况了。裂谷妖王是妖皇境圆满,连那只卖萌螣蛇都是妖皇境,还不知道裂谷之下有多强,这倒也罢了;那海中龙子,摆明了不止一个无相,这就恐怖了!
他真和妖族干起来,天枢神阙又不肯帮忙,岂不是送人头?
他还是有些不甘地道:“曦月真人这么说,可与鹤悼真人商议过了么?”
“师兄有什么不满,本座担着!”曦月声音转冷:“此乃我天枢神阙内事,你还有什么意见?”
那人无言以对。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斤斤计较,非成事者。若是将来某些事情能有个了结,那时与妖族之怨,我们再算。”曦月的神念渐渐远去:“就这样吧,本座告辞。”
秦弈听着,首次对这板脸橘皮老道姑产生了少许改观。
之前的印象真是太差了,这次倒真是发现,能证无相的确实没那么简单,不可能是个一根筋的灭绝师太对吧。这种大气洒脱的随性感,怎么有点熟……
正这么想着,脑后忽然出现一只虚无的巴掌,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秦弈猝不及防,整个人拍翻在云间,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目瞪口呆,谁能防得住一位无相这种丝毫不带烟火气不带杀机的偷袭?连囚牛都瞠目,完全没想过啊!
人们傻愣愣看着悲剧扑街的秦弈,魂海之中依稀回荡着曦月最后的传念:“让你骂我臭道姑!”
第七百九十五章 尘埃落定
那边秦弈趴在云端,眼睛还在转圈圈。
流苏躲在戒指里,自顾自地在给他配发晕的音效,乐呵得不行。
程程抱臂斜睨。
连程程在内,所有人袖手看着,神色都慢慢地变得怪异。
其实这秦弈跳脚骂橘皮老道姑,曦月真人居然忍了好几回没发火,这就很奇怪了。最后教训你一下简直理所当然,不揍你的话别人才会怀疑人生呢。
但这句话的语气好奇怪啊……为什么感觉有点像打情骂俏啊?
打得也轻,这叫打吗?
是错觉吗?
很多人都想起了左擎天的“谣言”。
那话好像是说,曦月真人跟小白脸跑了……原本没人知道小白脸指谁,只有知道秦弈身在大荒、又深知秦弈桃花之浓的熟人才会猜是不是和秦弈有关系,别人哪知道?完全当左擎天瞎扯淡来看待了。
可这回好像是知道了一点点了……这个秦弈和龙子相熟,好像是从大荒回来的对吧。昆仑虚之役他在不在?左擎天说的莫非不是造谣……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闭嘴不言。
没人有左擎天的头铁,乱说话被拍死可没人救你……
却见秦弈终于跳了起来,指天大骂:“橘皮臭道姑,你给我等着!”
众人:“……”
这就是大佬吧,别人觉得你几次三番辱骂无相不被打才奇怪,大佬眼里自己被人打了很不爽……
李断玄瞥着他,一肚子不爽地开口打断他的骂娘:“行了行了,别骂了。这件事情是什么情况,对方是谁,给我透个底。”
人们脸色都严肃下来。
秦弈看了一圈,认真道:“上古之时,没有这么明确的人妖分界,大家应该都知道?当然,各族之间应该也有仇恨,互相也有打仗,但矛盾终究没达到这种毁灭性的地步对不对?大概也就跟如今人类各国之间差不多吧……人族有太清,妖族有开天,互相乱锤,好像还是我们人族上风。所以仙神陨落之后,重分天下大势,也是人族迅速扩散神州,成为主宰。”
说到这里,挺了挺胸。
戒指里有个小幽灵叉腰挺胸。
囚牛斜睨过去,没说什么。
该他们装逼,自己爹都被那臭幽灵锤过,没得洗。
李断玄淡淡道:“这大家都知道,人族也有龙凤信仰,也不是见妖就恨。可后来人与妖仇恨激化,那也不是我们人类先动的手,妖劫之所以是妖劫,那是妖掀起的,总不成是人类有错?”
“人类无错。”秦弈道:“上次的妖劫,是几位妖族祖圣沾染了怨气而掀起,虽是中了计,那也是妖族的锅。人类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秦弈这么说,人类修士脸色都好看了许多,心中极为舒坦,这个秦弈虽然泡了妖王,屁股还是很正。
倒是大家都奇怪地偷看程程,程程只是噘着嘴,并没有反驳秦弈,看似服服帖帖。
牛人啊……人们对秦弈简直高山仰止。
秦弈续道:“但中计就是中计,本质和这一次是很类似的,有人特意挑拨了矛盾导致,这一次也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我没那么大脸让谁放下仇恨,但至少我们得有基本智商,如果还顺着某些人的意图去走,那就是傻子。这个道理应该不需要我多说才对……就像那臭道姑说的,若是有些事能够了结,以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那时候再说不行吗?”
并没有人说不行。赵无怀暴露,就是关键所在,修炼到了这个程度哪有傻的?就算心里不爽也不会表现得跟个傻子一样惹人笑话。
李断玄代表众人问这些,要确定的就是上一次妖劫是否也与这次一样有人挑拨,如果也有,对方究竟是谁?大家的靶子要往哪里放?
可对方是谁,其实不太好说。
时间太过漫长,仙神之劫、幽冥崩碎、妖劫等等等等,诸多事变之后,人类有很多传承遗失断绝。大部分宗门都缺少远古记载,都是寥寥几句传闻,能像秦弈这样从头到尾都在追寻远古链条的人可谓绝无仅有,一般修士连门的存在都不知道。
连秦弈至今追寻无数过往,却始终都没看到什么记载里面说过流苏与天帝,要不是活生生的小幽灵就在身边,那些过往去哪找?早就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这千头万绪,从何说起?
说了又怎么证明?总不成自己取出门来秀一下?还是把流苏拿出来介绍一下?
而且此时秦弈也开始了解当初流苏为什么很多事不想跟他说太细……就像眼下,如果他把这些事说明白了,如果有些人反而觉得天上人的想法比较好、资源比较多,反而还投奔上去了,找谁哭去?
说实在的,秦弈甚至觉得眼下这些人就有做戏的,就算这些乾元宗门没有,周边围观的一大群晖阳腾云群众说不定就有不少是天上人的狗,就像之前那个御兽宗一样……
天上人指缝里漏点资源也比人间多,他们要暗中收买或者收编一些宗门简直太容易了。囚牛不就认为天枢神阙就是天上人分舵嘛……
谁可信?
如何能说透彻?
见秦弈有些为难,程程微微一笑,开口道:“诸位想要确认的,是仅这一次有人暗谋呢,还是连上一次都有……这其实很简单,如果诸位有点胆色,那本王诚邀诸位去圣龙峰一行。”
顿了顿,又嫣然笑道:“也算是我裂谷妖城万年来首次开门迎客。”
大气魄!
邀请这么多人类入内,真不怕泄露你妖城虚实隐秘?
不少人心中都是一动,这绝色妖娆的裂谷妖王,并不是表面上的以色示人者,胸襟气量不让须眉。
很快就有人哈哈一笑:“既是妖王如此气魄,我等修行之辈又岂无胆识?妖城风光,我们也是好奇已久,那就叨扰大王了。”
秦弈看着程程,目露探询,意思是真没问题吗?
程程微笑摇头,传音道:“我带这些人离开,你把南海化妖之事彻底收个尾,回头我们再议。”
说着拎起夜翎的耳朵,骂道:“除了犯蠢卖骚,什么都不会!回去关三天禁闭,不然揍你!”
夜翎抽着鼻子耷拉着,心虚无比。师父不在的时候她敢骂狐狸精,师父在的时候哪里敢皮?
但是这次……还是好高兴啊……
哥哥紧紧抱着自己,用后背挡下了所有的攻击,说,别怕,有哥哥在。
都快化成一条鼻涕蛇了……三天禁闭?再来三天也不要紧呀!
人群陆续散去,有人跟着程程去了裂谷,有人直接离去。这里确实没啥好看的了,囚牛正在施以强大术法,将此地所有化妖的海中妖族全部转移去禁地。
看似已经海晏河清,尘埃落定。
曦月其实也没走,一直在默默观察状况。见状摸着下巴想了想,暗道这事完结,那家伙是不是要和狐狸精双宿双飞去了?
不爽得很,越想越气。
她滴溜溜转了个圈,道袍变成了俗家衣裳,长发披散,酒葫芦在手。
正是岳夕的形象。
她嘻嘻一笑:“既然如今裂谷敞开门待客,你那位很可爱的无相姑娘来访好像也就不奇怪了对吗?”
秦弈依然在南海,没有随队回裂谷,他还有事没做完。
之前太一生水的位置,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天地异象消失了,周围已经不再化妖,囚牛接引一个就少一个……一切恢复了正常状态。
可在里面干活的安安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第七百九十六章 吃撑的安安
囚牛在空中神念一动。
海底慢悠悠地飘上了一栋玉石结构的大屋子……之前的所有异象,包括时光屏障和先天至宝之光影响了天时,都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此时虽然没了异象,依然是有朦朦胧胧的宝光,看上去很是缥缈。
再缥缈也没用,在秦弈心里这屋子已经坐实了是浴室,那就什么逼格都没了……
像是一座宫殿里,独立搭建的建筑,被整个挖出来,下方还带着地基呢……
透过时空屏障,可以察觉安安的气息还在里面没有消失,只是因为时光遮蔽,若隐若现很难感知明确。
不知道她在里面怎么了……秦弈看看囚牛,囚牛道:“此地有本王收尾,你可安心,不妨进去看看状况。”
秦弈点点头:“那就劳烦大王了。”
囚牛笑道:“是我要谢你才对。这次的事情,是你始终在费心费力保护海族,若是没有你,这次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状况,海族上下同感恩情。”
“自己人,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这次赵无怀蚀了把米,因他的存在引起了神州诸位修士的警觉,以后怕是再想挑惹大劫是很难的了,我在想是不是有机会反推一波……”
囚牛摇头:“不要小看天上的实力,如果我没有猜错,有个别人应该是始终在闭关争取突破太清,大量的资源堆积之下,他们随时可证。届时人间能做到有所准备不要一团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反推就太乐观了。”
“嗯……再议吧。我先看看安安。”秦弈伸手搭在屋子上,突兀消失不见。
好几个乾元修士围着研究了好久的屏障,对他几乎不存在,直接就进去了。连囚牛都看得微微一愣,暗自皱眉沉吟。
不能怪赵无怀看不懂秦弈,秦弈身上确实有些迷雾让人看不清,这不是有个流苏随身就能解释的事情。流苏会的东西再多,也不可能像初级知识那样一指点化就让秦弈学会,在这个级别上,秦弈会的东西必须是他自己实实在在领悟的。
可若说谁都能轻易悟这些,囚牛都不信。
秦弈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当然他是个穿越者,这就是最大的特殊了吧,很多与世不同的情况都可以往里套。比如说对时空的认知,现代人就算所知不够专业,那也比一般的古人认知深刻些,理解力强些,这很正常。然后这躯体多半也有些优点,就那样了。
他才不会认为自己和天帝有关系,真要有关系,流苏早炸了。
进入屋中,只觉四处扭曲缥缈,有水雾漫遍空间,也有交错的时光,凌乱神秘。
虽然不是特意制造的时空乱象,但很明显受到了一些残留气息的影响,导致内部混乱,交错纠缠。
茫茫雾霭之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屋中的什么位置,也无法找到洗澡池在哪。
秦弈理解为什么安安那么久都没个动静了,这里轻易找不到现实的,哪里是哪里都不知道,让安安一个晖阳小蚌女进来,确实是难为她了。
还好没什么杀伤性,只是容易迷失,万一真有杀伤性,说不定安安都要栽在里面。
算自己考虑不周……可那时候也确实没办法啊。
秦弈伸出手掌,虚抵雾霭之中,阵阵光晕从他手心散开,所过之处,迷雾收敛,扭曲平复,生生理顺出一片正常的空间来。
流苏飘了出来,四处浏览着,神情有些悠远的沧桑感,也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过往。
秦弈无暇问她这些,眼前已经可以看见在雾霭深处有个水池,安安趴在池子里飘着,好像晕过去了。
这场面看,安安经过很艰难的梳理,终于找到了正确位置,最后……收取了太一生水之后顶不住了?
唔……蚌族晕在水里,应该淹不死的吧?
秦弈大步上前抱起安安检视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串省略号……
好像是……吃撑了?
“就是吃撑了。”流苏道:“她才晖阳……这里太一生水的量,根本不是她能吃得消的。”
秦弈皱眉。
可不像夜翎怂逼着认为融合血脉要爆体,那种事只要操作得宜就不会有问题,倒是这种先天之宝的吸收才是真有可能的。就像当初他秦弈吸收混沌神雷一样,要是没有岳姑娘帮助,他还真不一定吃得消,而那时候他都乾元了……
这太一生水和当初的混沌神雷几乎是一个意思,看这里的状况,好像浓度还特别高,不是“雷种”,而是一大片水之精了。
安安才晖阳后期,这里太一生水的浓度明显超出了安安的承受能力。
可安安大约是担心自己没有吸收完全的话,等于没用……外面依然会继续化妖,也依然会有天地异象引来别人……于是咬着牙强行吸取,务求吸收完毕。
在全部吸入体内的同时,外面异象消失,而安安也快爆了。这还是安安血脉极为特殊,自己就相当于一种先天灵体的缘故……要是换了其他人,这么强行吸收早已经死了。
这小蚌……以为她柔弱无勇,实际上她很有勇气。
事情不复杂,一眼可辨,**不离十。
但想要解决就不简单了。
水灵已经被安安吸收融合,也就是和她的根基密不可分了,在她自己没有主动运功护持配合的状况下,单方面强行把她吸收的水灵抽离,可能会对她的根基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
这种行为一般属于魔功,广义上也可以叫“采补”,也就是采掘他人以补益己身……
如今和双修一样,这词被狭义化了,本意还真不是那啥事……秦弈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段誉任我行这几位兄台可采补了不少人啊,哲学得很。
不管怎么定义,这都是属于对他人损害很大的手段,不能轻用。
可是不抽离,她可能会死。
流苏飘在旁边,抄着小手,酸溜溜地道:“只要她能够配合,护持根本,与你交相往返,那就对她无伤,而你可兼得好处。只不过称呼要换一个,这就不是采补,叫双修。”
秦弈没去纠结怎么称呼定义,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如今灵台都被先天水灵充溢,灵光已失,怎么弄醒?”
流苏抿嘴考量了一阵,确实不好搞,此时给她施加任何丹药或术法,都可能加重她的“吃撑”,成为害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必须“放血”。
怎么放?
它继续酸溜溜地叹了口气:“只有一个办法……需要一个可接受能量的通道与她相接,她的求生潜意识都会主动把多余的水灵往那儿排,就如同给她加上一个排血管道一样。”
秦弈吁了口气:“有这个办法就好,那怎么操作?”
流苏面无表情:“你把自己体内整理一块位置虚怀放空,形成一个收纳的漩涡,然后亲着她的小嘴儿就可以了。”
秦弈:“……”
流苏:“……”
“你认真的?”
“这办法是一定可以,只不过她会不会吐你一嘴,我不负责!”
是那个问题吗?
秦弈蛋疼地看着怀里的安安,她的气息已经越发虚弱,灵台紫府已经快要被水灵冲垮了——泄洪之举已经刻不容缓。
第七百九十七章 曾经的浴室
流苏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弈做了个它预计之外的举动。
他双手一翻,两边手心里都幽幽地出现了一个漩涡,慢慢旋转,似乎有虫洞一样的通道形成,内里如宇宙,若星云,缥缈浩瀚,无边无垠。
一手上通紫府,轻抵安安眉心,一手下沉丹田,虚按安安小腹。
安安无意识地闷哼一声,体内肆虐满溢的水灵之力仿佛找到了两个宣泄口,幽蓝的光芒上从紫府奔涌,下从丹田溢散,澎湃地进入了秦弈两手手心漩涡之中,上达秦弈的天灵,下沉秦弈的仙武太极丹。
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秦弈体内如同一个蓄水池,安安身上过剩的水灵之力汹涌澎湃地注入,几乎瞬间就把秦弈都撑爆了。
秦弈默默容纳着,既不吸收化用,也不往返循环,只是安静承受,作为收纳之用。
流苏愣了半天,忽然道:“喂,你怎么懂这样干的?”
秦弈笑笑:“当初岳姑娘替我吸纳往返混沌神雷,根本不是用嘴儿,我岂能不知?想想她的手法,模拟一二就可以了……安安这个更难一些,她身躯也有,所以多一个丹田漩涡,不然只需要搭紫府之桥就可以了。”
流苏不可思议道:“有占便宜的机会都不占,这个是你吗?”
秦弈默然片刻,忽然道:“棒棒,明明可以有其他办法解决,却故意去占人便宜的,真是我吗?”
流苏愕然,伸手挠了挠小光头。
这不就是你吗……
呃……好像哪里不对。
曾经安安评价秦弈不好色,流苏都会笑。但实际上,如果真让流苏想个分明的话,也得承认秦弈确实算不上好色。
他唯一的一次主动起了“我想要这个女人”的欲念,是对明河。那还得算上初出茅庐的脑子发热。
在其他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感情发展到一定时候了,才起了“舍不得给别人了”的心思,才开始追求,便如居云岫。
甚至有些时候索性是被逆推的,那事都做了,秦弈自认没法当作没发生,便如孟轻影。
其他的,与青君是初恋之情,与程程恩怨交缠,与岳夕相濡以沫,都是到了觉得不那样才矫情的时候,才真开始发生关系的。
他在这方面其实很被动。
一个先上车后补票的羽裳,就已经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挺虚的了,一直觉得对羽裳不太公平。
他很少主动去挑惹,更不是见到便宜就想占的。安安觉得他很君子,也真不算有多少偏差。
但秦弈有一个很典型的特性,当接触到一定时候,就会放不下。
无论是感情到了一定时候也好,还是发生了某种亲密接触也好,一旦沾了,他就会放不下。
能舍大道,却难舍红尘,能舍至宝,却难舍七情。
他的舍与得、收与放,几乎与修士们是反着来的,甚至于比较潇洒的凡人都可以嘲笑这样的人太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难道不好么?
秦弈觉得不太好……小时候就觉得喊别人媳妇儿把手伸人家怀里摸来摸去还亲别人的眼皮最后说我心里只有姑姑,这不太好。
这个无需与别人相辩,纯属个人问题。
算是极端的占有欲,还是扭曲的责任感,他分不清,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并不贪安安,但是一旦亲了,那性质就会起变化。
亲了就得负责,要么就不能亲。
如果没打算和人家发展超友谊关系,那就不能瞎占便宜。
确实这才是秦弈……只是他桃花太浓了,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很好色,还真有些误解。
流苏很是无语地笼着手:“是是是,你是正人君子,但你可能忘了,你越是这个样子,这只小蚌就越仰慕?”
“呃?”秦弈低头看去,正对上了安安刚刚睁开的眼睛。
她已“泄洪”,没有四处冲突的水灵冲垮紫府,自然就醒了,也听见了秦弈和流苏那句对话。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状况,眼波越发温柔,有些虚弱地开口:“先生……”
秦弈忙道:“你醒了就好,你没醒我根本不敢掠取你的水灵,怕出问题。”
安安也知道秦弈只是收纳,根本不敢吸收,本质上此时秦弈身上的水灵之力都还是她的,只是帮她暂存容纳。这种状况对秦弈的负荷很大,因为不是他化用的力量,而是别人的力量在他体内和紫府肆意冲突,他强行压制,非常艰难。
“先生,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的,你按我的引导往返,水灵之力在我身上消化,反哺给你,你身上的循环之后也反哺给我,形成一个循环,就可以把这太一生水让你我分享共有。”
“这个……是不是叫双修?”
“……”
安安笑了一下:“那就双修吧。”
流苏抄着手,它觉得这好像比刚刚亲下去导致的后果更严重。
亲下去人家说你色狼,被你救了也不见得有多感动,这个结果好像是要把人心都摘了……
什么是盖世桃花啊……
流苏无语地到了池边,让他们在那儿“双修”,自己靠在边上看天。
让秦弈亲嘴儿只是小魔头恶趣味,实际上身处此地的流苏,并没有太多心思去想那些破事儿,连安安的安危它都不一定在意。
因为如果裂谷、建木,这一类不算的话,这小小的浴室很可能是她从被秦弈带出空间重见天日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熟悉“故地”。
那是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一时没了心情。
“感觉你身材比我好……我这里没你大。”
“哇哈哈哈那是当然!我身即道也,是最完美的!”
“完美……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你确定将来有一天,你不会演化更完美的身躯?”
“便是取尽先天之宝,按自己想要的重塑一个,那也不是源初了,没意思。”
“……你总是想着原生的是最好的,我却不这么想。易者,变也,我们看到的东西一直在变,我们自己也要向前。”
“不同的事情当不同看待,岂能一概而论。外貌当然就是原生的好,要不你怎么不变大一点,或者索性整整?”
“哈……我有件事一直没怎么想明白,你知真如,应该比我懂。”
“说。”
“人是万物之灵,既孕育两仪,太清是不是本当一阴一阳?我俩是不是有谁不对?”
“最烦你们这些宿命论,能不能证太清,看自己的本事。人定胜天,谁告诉你连这都有天命?”
“……外界不少人以为我是男的。若有朝一日,我为天帝,你就是我的皇后如何?”
“但凡吃一粒沙子,你也不会醉成这德性。你的掌控之欲太强了,我看早晚有一天,会被个男人治得不要不要的。”
“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更可能应在你身上?你太跳了,早晚得有个男人镇得你老老实实。”
“呵~呸~”
“我这是太一生水,别弄脏了!”
“太一生水都比不上老娘的口水!”
记忆的影像有点模糊。
流苏不记得朦胧雾霭之中,自己是多完美。
也不记得那打闹之中的对方是怎样的面容。
她从来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不在未来。就像看见的星辰,好像闪耀在今,实际上看见的已经是几万年前的时光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一切大事都是家务事
外面囚牛已经收了尾,彻底把南海肃清了,转头看看秦弈还在屋子里面没出来。它神色怪异地想了想,索性托着整个屋子去了横断裂谷。
横断裂谷此时挺热闹,倒也和想象中聚成一团的“参观团”不一样,程程很是大气地让太朴子等年轻一辈自己分散参观,而几位重要乾元修士一起去了圣龙峰。
也没入内,只是在外观察其中的怨气。
作为太清陨落所残留之怨恨与戾气,那真是一般人沾染一点都要出大乱子。圣龙峰有强力封印,既是封印神龙无法复苏,同时也是封印怨气不泄。这种封印不能轻易破除,否则无人可控。
要知道单是怨气凝聚都是乾元之灵,当初若不是流苏短暂引导了神龙回归理智,他们都未必能活着从圣龙峰出来,更别说得到好东西了。这种引导可一不可再,连龙子都不敢释放老爹的封印,就怕连自己都被撕了。
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大坑,导致神龙怨气如此。按照秦弈如今所得的信息判断,凤皇和天帝是一伙,而龙凤曾经闹翻,说明神龙不是站在天帝一边……但它似乎也不是棒棒盟友,说明当时并不止是两个鲜明立场,而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一场混战。
能够产生这么大怨气,大概不是正常胜负的结果,可能中了阴招……
不管怨气从何而来,程程邀请人类修士来此,要证明的东西已经足够。
能够证明是沾染怨气导致的妖劫,妖族自己有多少锅另说,全部洗白是洗不白的,好歹看得出有一只黑手在背后。大家做到心里有数,分清主次,这就是此行的最大意义。
“若是如此,这些人用心险恶至极。”清微真人皱眉道:“而且失之堂皇,简直是小人之举。按照刚才一战来看,他们有好几位无相,何至于此?”
大家摇着头,都有些不可思议。
说实在的,这点阴暗格局,说不定乾元都很难证,一群无相真是靠资源硬堆的?
“翰音于天,便是如此。他们原先未必这点格局,但在不同位置上,想法就不一样了……你道他们不懂,其实他们比谁都有数。”棋痴悠悠道:“旁观者清,入局则迷,历来如此。天枢神阙只观不涉,未尝不是鹤悼聪明之处。”
有人问:“棋痴兄一直有数?”
“我?我也不过局中人,谁能逃过。”棋痴叹了口气:“此番消劫,已是大幸。都回去吧,做好战备,别不当回事就行……弈者从来不是你或我。”
李断玄淡淡道:“想要拿我们做子,倒也没那么容易。”
棋痴本想说你不是差点也中计了?不过转念一想还真未必,人家李断玄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可说不清,说不定和自己差不多,是来证实某种想法的?
因为这个人的气运还真挺奇怪的……他看着李断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断玄兄倒是一个奇怪的棋眼制造者,无论是南离的位置,还是今日的人皇。”
李断玄哈哈一笑:“武者信剑,不信命。当初你师兄说要给我立传,我说我还没死呢,立个什么传,焉知千百年后,我能做到的事情不会更多?”
说完御剑而去。
棋痴看着剑芒离去,捋须沉吟。
也许有些事情确实未必是气运所致,气运是可以基于人为凝聚或改变的。这位剑修代表的一直都是人的自我坚持、人的上下求索,历代绵延,直到如今而未绝。
于是一家子英杰辈出,无非人定胜天的一角缩影。
如果蓬莱剑阁有以剑道证无相者,可能不是阁主,说不定会是他李断玄。
…………
大部分人都离开了。
这次的见闻其实是挑战了很多人的三观,对于惯常认知的事情有了种颠覆感,不少人也无心在妖城这里多做观察,急于回自家宗门翻阅典籍,以及和宗主长老们商议一二,去印证一些事情。
事实上在很多年前,不少擅于卜算的修士都隐隐有过大劫将起的预示。这种卜算可不是瞎扯碰瓷反正总能蒙对一次的类型,至少往前推千年可没人扯这种卦,大家都是海晏河清的祥和,但近百年就越来越多。
万道仙宫宫主徐不疑就好几次对秦弈流露过这种意思,这不是偶然。
从各方面印证,都是有事将生。
一种天下将变的征兆在每个人心中隐现,只不知道会应在何时、以怎样的形势,人人忧心忡忡,都有种不知何从的忧虑感,尤其是各位散修更是彷徨,真心在妖城旅游不下去。
棋痴没有走,他还打算和秦弈说几句话……于是他看见了“岳夕”。
这个女人仿佛就是算准了所有人离开的那一刹那插针进来、并且明知他棋痴不会走似的,几乎是最后一个修士离开的同时,她就出现在圣龙峰前,仰头看着山间那个疑似山腹入口的位置,沉吟不语。
这一眼勘破封印的目光,也是毒辣无比。
无……无相?
本来还打算招待长辈棋痴回城坐坐的程程瞬间如临大敌:“你是谁!”
“哦……”曦月懒洋洋地喝了口酒:“一介大荒散修,游历神州之南,听说裂谷妖王开门待客,特来一观。”
程程警觉。
之前秦弈对那老道姑说过什么来着?“另有个无相姑娘比你可爱多了……”
难不成就是这个?
棋痴慢慢退了好几步。
哄鬼呢你……哪来这么巧的事?不要以为老夫没见过曦月就猜不出你是曦月。
这里有个关键线索,看你是否把左擎天的谣言当真。棋痴始终相信左擎天那种人没有必要胡扯八道去污化曦月的名节,堂堂一代魔道巨擘,左擎天再丢份也不至于此,他肯定是觉得这事儿超级有趣才拿出来“分享”的……从这个出发点,那他确实有这个底气不需要顾忌曦月的态度。
所以棋痴从来就知道,左擎天那话是真的,联系到那时间段秦弈在哪,再联系刚才曦月对秦弈的态度,那就猜个**不离十了。
这人不用考虑,一定是刚才看似已经走人了的曦月真人,毫无疑问!否则根本不可能这么巧。
她是来撕逼来了……故意搅和秦弈和狐狸精双宿双飞?
棋痴简直哭笑不得,在这天地有劫将起的时候,掺杂着这种小儿女事,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心情都舒坦了三分。
尤其是双方的身份都十分惊悚的情况下……
都能这样多好,一切大事都是家务事,要头疼也是秦弈那臭小子一个人的事,嗯。
程程并无棋痴这么多信息,她警惕无比地看着曦月:“这位姑娘高姓大名?”
“岳夕,山岳的月,夕阳的夕。不知妖王何名?”
“……程程。”
“这应该不是本名。”
“何以见得?”
“大王生而为白国之王,不会是一个如小名一样的名字,必有正名。”曦月转头看她,似笑非笑:“这是遇上了谁之后,将错就错的结果?”
程程毛骨悚然。
当初扮作哑女对秦弈报名字,写了个程,犹豫良久才又写了一个程,这个场景历历在目。那真不是她的大名……只不过事到如今,早已不重要了,现在这就是大名。
这种绝对隐秘,这女人是猜出来的?还是……算的?
第七百九十九章 人族无相与裂谷妖王
程程在震惊,猜测曦月的身份。曦月撇撇嘴,有什么好震惊的,当年你爹千恩万谢要“恩人给小女起名”来着,我给你起了个翠花,看你爹吞了鸭蛋一样的表情可真有趣……
让秦弈知道了,你会不会跟你徒弟一样变成一条废蛇趴那不会动了。
不过曦月也发现,和程程不太好撕。
她年纪比自己小,那里比自己大……真是骑了乘黄了,怎么可以那么大?自己本来还可以的,都能闷人了可见自信,但和她一比还是略有不及。除非用仙法变一变,但这事儿弄虚作假就没意思了对不对?
一般人那处过大都会有点累赘感或者下坠感,整个人看上去不太协调。可这狐狸精不会,虽大而不显累赘,身材看上去匀称得很,怎么看都漂亮诱人,到底怎么长的……
那狐狸媚眼一抛,声音娇媚入骨,可以想象在那事儿时是个怎样的恩物,而且据说她还有双身……
狐耳狐尾……
脑补一下曦月自己都觉得简直要命,换了秦弈岂不是鼻血都要往下流?
从什么方向打击她?
真打击她名字?人家有资格自己改大名就叫程程,也没什么好打击的啊。
打击人家的修行不如自己?她一千年都妖皇境圆满了,分明是天才中的天才,打击个啥?
堂堂无相大能,竟然因为找不到敌人的弱点而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当年一只没比巴掌大多少的萌萌哒小乘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就像当年萌萌哒流着鼻涕牵着自己衣角跟在身后蹬蹬蹬蹬的小明河,如今找男人比自己还早。
曦月望天。岁月啊……
那边程程倒是看明白了,这位无相大能虽然眼睛在看封印,可余光一直在扫自己,哪里是为了裂谷要事而来,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嘛……
她的警惕之色变得有些玩味,那是另一种警惕。
“这位……岳前辈。”程程在“前辈”二字上加了重音,妖媚地挨在曦月肩头,呵气如兰:“前辈莅临我横断裂谷,不知可有什么见教?”
曦月似笑非笑地微微偏头:“你平时对谁都是这么妖精一样挨挨碰碰的吗?”
“当然因为前辈是位漂亮的阿姨呀。”程程媚声道:“本王好生仰慕阿姨的风姿呢……”
阿姨!
曦月差点没爆炸。
自己莫非是跑过来自取其辱的?
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我辈修士,岁月永固,说什么年齿有意义吗?”
程程笑道:“人类不是最爱排资论辈的吗?”
曦月强行:“所以他们证不得无相!”
“原来这是无相之意呀。”
“当然。”曦月冷笑:“倒是大王烟视媚行,妖里妖气,如此德行,如何临王座而御群妖?”
程程嫣然道:“不能临王座而御群妖,并不打紧的,可以侍道侣而奉枕席,这最重要。”
曦月鄙视道:“看大王这样子,不像是道侣相谐,倒像是个酒池肉林的妖精。”
程程笑嘻嘻:“道侣真的有啊……可能与阿姨是同一个道侣也说不定呢。”
曦月瞪大了眼睛。
你脸呢?
棋痴越退越远,他觉得再看下去恐怕要被人灭口了。他觉得这种事情最关键是看谁不要脸,曦月真人,您这方面真的玩不过狐狸精,还是别送了,看了都替你伤心……
曦月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已经等于摊开了,索性直接道:“若为道侣好,那就该引导正确修持,相伴相合,携手同行,而不是床笫卖弄,诱人沉堕。”
程程笑道:“阿姨,不是我说你……和道侣在一起呢,最要紧的是开心,从头到尾板着脸都一个姿势,没几天人家就腻了,你找谁哭去?”
曦月鄙视道:“所以道侣沉迷逸乐也无所谓了?”
程程泫然欲泣:“没办法啊,狐狸精太多了,没点特别本事,勾搭不住啊……阿姨你说,那些外面的狐狸精是不是太坏了?”
曦月瞪眼。
程程微笑。
对视了一阵子,曦月忽然笑了:“其实大王怎么做,与在下也没什么关系嘛,我就一个大荒散人,游历至此,忍不住和大王论道好像也是失了礼数。不知大王近日是否有闲,带在下游历裂谷,看看风光?”
程程笑容僵了一僵,忽然傻眼了。
果然是无相啊!
不和你争这个,直奔本质:她来这里就是来破坏秦弈和狐狸精双宿双飞的,口舌占不到便宜无所谓,坏了你们的事就对了。
就算自己回答老娘不接待你,也不可能让人滚啊。只要她还杵在这儿,这难得的与秦弈相处的日子,身边岂不是始终有一个比太阳真火还亮的光刺着眼睛?
好不容易有个蜜月又被搅和了?
这回总算轮到程程气得跳脚:“你们是人吗!”
曦月抱肩:“我可能不是人,可你是真的狐狸。”
神清气爽。
让你们骂我臭道姑。
棋痴暗暗伸了个大拇指。
其实曦月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挨骂的报复,这几句和程程的对话之所以会是这种角度展开,那至少有一半是真心话。眼下形势复杂得很,她想要和秦弈交流一些正事儿,这是其一,同时也不希望秦弈沉湎于和狐狸精那啥,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那可能坏了大事,这是其二。
至于挨骂的报复只能算顺便了。
当然这也是曦月并不了解程程,程程表面烟视媚行,遇上正事可不会含糊的。但曦月不知道啊,看程程那臭德性,总觉得秦弈一头栽在那片波涛里面可能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总之此刻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都没赢,气氛胶着得很,圣龙峰内隐隐的怨气都压不住。
就在棋痴觉得可能要掀起人妖大战之时,囚牛拖着一个大屋子过来了。
见到曦月,囚牛愣了一愣,神色古怪地没说话。它刚才可是和曦月交过手了的,这感觉……
程程迎了上来,行了一礼:“情况如何?”
“南海已清,没什么问题。秦弈在这里面,唔……”囚牛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晌才道:“一般没什么问题,你若担忧的话可以进去看看,本王就不掺和了。”
曦月也凑了过来,和程程一起站在屋门前打量,暗道太一生水吸收不容易,可能会有点问题……不过这个按理说不应该对秦弈造成多大困扰才对,莫非里面的太一生水情况有异?
否则怎么会这么久还在里面?
两人对视一眼,都暂时没了互撕的心情,同声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程程问:“阿……前辈能破此时光之障吧?”
“没什么问题。”曦月伸手按在门上,正要推开,那门却自己开了。
两人眼睁睁看着秦弈用个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柔若无骨的安安站在那里,安安双手还环在秦弈脖子上,脸颊红润,姿态亲昵无比。两人身上都还有水迹未干,乱发贴额,呼吸凌乱,气息暧昧绝伦。
曦月:“……”
程程:“……”
秦弈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啥情况,看见岳姑娘他还又惊又喜:“岳……”
“我们为你在外面担忧,为你吵架争风,你却在温柔乡里玩一只蚌!你给我去死!”
“诶?误……这是误会!啊~~”
随着一声惨叫,秦弈大字形旋转着飞上了天际。
第八百章 流苏之道
“真的是误会。”当事桃花抽着鼻子,委屈巴巴地坐在程程的宫内:“我和安安什么都没做,就是把安安的水弄出来了,安安有些脱力……”
“???”
曦月和程程坐在他对面,一个歪头向左,一个歪头向右,两人的表情都是一种“你再说详细点,我很感兴趣不差那点时间”的意味。
秦弈醒悟这话有歧义,急忙解释:“说的是太一生水,水灵之力,不是那个水,不是……”
程程鄙视道:“我看那小蚌的感觉,明明有那事儿之后的余韵,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秦弈:“……”
你很有经验好吧……可我咋知道为什么明明循环水灵吸收修行得好端端的,正大功告成的时候她就……就忽然那样了啊?
这时候安安都已经被妖城小狐狸们接去照料了,还一副脱了水没恢复的透支样儿,小狐狸们当时看着秦弈的眼神真是啧啧……
秦弈可怜巴巴地两手抱拳放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感觉跳进黄河洗不清。
曦月倒是清楚……因为这就是双修啊,修炼成功带来的灵魂愉悦乃至于身躯反应都未必逊色于做那事,甚至更强烈,你男的可能没那么夸张的感受,女的真有啊……
要不怎么会说这种广义的双修一般也只有亲密者才肯做呢,因为某种意义上和狭义的双修就没有太大区别。
曦月才不会为他解释说好话呢,没好气地站起身来,转向程程:“大王不带在下参观一下裂谷?”
程程认真严肃:“这是应该的。大荒修士与我裂谷妖城本来就没有仇怨,与神州不同。这次是裂谷首次迎来大荒人士的交流访问,是国之大事,本王当亲自陪同岳姑娘,待以国宾之礼。”
两人一边说着就一边有说有笑地出去了,狐狸精也不骂了,阿姨也不刺了,一个大王一个姑娘,气氛亲密得不行。丢下秦弈一个人在宫中,只影形单地目送两道美好的背影离开,有得看没得吃。
流苏在一边没笑破了球,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有点悔,觉得倒不如真做了,还没这冤枉。”
秦弈翻了个白眼:“反正不会去做。话说棒棒,你在那池子里泡着是不是也有点用?怎么感觉你气色都亮堂了些。”
“没有。”流苏笑了一下:“我们神魂之强,已经很难忘事,但记忆过于庞大,不会时时调用,总是见到一些什么才会触发想起。这次想起了一些……我才意识到那家伙从很早起就想要压服我了,阴险得很。”
秦弈道:“你和那位就是两种人,思想南辕北辙并且有很大的冲突,注定的敌手,能受邀去泡澡都挺奇怪的了。”
流苏忽然问:“你更同意谁的?在我认知里,你更同意有序。”
秦弈笑着捧起它,手指头拨了拨:“很明显,你也不是混乱无序,混乱之地的德行和你有本质的差异。甚至于你所维护的也未必是别人修炼与掌握力量的权利,你维护的其实……应该是求知的权利?”
流苏神色越发亮堂,很是满意地颔首道:“问道即求知,天降大道予人,谁也没资格剥夺别人认知的权利,力量或长生不过衍生之物而已……我从不反对秩序,反对的是她试图建立秩序却最终只能禁锢他人的必然推演,还不如维持源初的好。所谓事物要分别看待,不是不求变,而是相权而取之。”
秦弈想了想,问道:“正如你所谓维护生存的权利也不是那么绝对,谁惹到你头上你锤死他可不过夜的,你反对的只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的屠戮,因为在你看来那是与大道相悖的事情。这是你的道,自由,跳脱,却不是没有约束,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是这样吗?”
流苏很高兴:“没错。此即真也,修的是本我,见的是真如。正如我从来没有强求你要怎么修,因为你有你的本我,不需要做第二个流苏。”
秦弈目光柔和地看着它,修仙路上,遇上的是这样的引路人,不得不说是天下最大的幸运。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当初还很恶毒地怂恿我坑死李家兄妹去喂老虎,我一度以为你是个大魔王,别人也说你是个混世魔王……当初你那些,莫非是另有深意?”
流苏冷哼道:“有个屁深意,换了你一缕残魂被困几万年,出来也会很暴戾刻薄……看看老龙现在都啥样了?我比它好多了好不好?至于别人……他们懂个屁。”
“……”
流苏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修本心者,本就易一念入魔,所谓不逾矩谈何容易?那种状态的我已经可称魔,是你这个傻瓜让我慢慢消磨了戾气,回归到本源上。所以你也不需要用很感动的目光看我,你看我就不会用那种感动眼神看着你,最多用看白痴的眼神。”
“……”秦弈的眼神变得危险,一把扯住它脸蛋往两边扯。
流苏也不挣,含糊道:“按你这意思,你比较认同我的道?”
秦弈很想说从现代人的观念出发,大约会觉得你和天帝若能结合起来比较好,但他也知道,哪有那么简单说结合就结合,纯属理想化,这种大能的思想都是极为坚定的,想要互相妥协求同存异那需要怎样的黏合剂才能做到?
一个能揍服它们的人?真有那种人,那也是有自己的思考,岂非死结。
其实秦弈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因为感觉像涉政,很麻烦。但他也知道,站在一个世界最顶端的人物,考虑的事情随随便便都涉天与人的关系,对修仙世界这就是涉政,想要完全规避的可能性不太大,甚至于当自己的修行提升到了一定的程度,说不定都需要主动去立道才行的。
这很麻烦……秦弈本心还是在规避,不太想去考虑这些东西。
能醉生梦死搂着妹子多好啊,若说出去行侠仗义看见不顺眼的就扁呗,考虑太大的东西又无聊又烦恼。从这个角度说,其实自己还是和流苏更贴近的吧?没那么大的心。
于是揉着流苏搓来搓去,笑着道:“一定要站队的话,我当然站我家棒棒。”
流苏也不知信没信,只是咧嘴一笑。
门外传来程程的笑声:“我看你只要有这只臭幽灵在侧,就可以宅一辈子。”
门开,程程做贼似的闪身进来,用背靠山了门,笑得像只偷吃的狐狸。
秦弈奇道:“你不是陪岳姑娘在游历裂谷?怎么能抽身跑路的?呃不对……”
他猛地意识到,之前出现的那个是妖身程程,而眼下这个是人身程程。
阴险啊!
她面上和岳姑娘统一战线不理这臭男人,说着带岳姑娘去游览,实际上另有分身偷偷来偷汉!
程程眨巴着眼睛挨了过来,腻声道:“我当然看得出那只小蚌还是完璧,你本来就是冤枉的嘛……再说了,就算你要了那只蚌,又算得了多大事?还是我们难得的蜜月比较重要,那个老阿姨就慢慢在一边旅游去吧,裂谷九九八十一妖境,她可以玩好几个月呢……”
远处,曦月和程程并肩走在妖城中心,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
第八百零一章 有点参与感(月票1W加更)
曦月知道这妖精有双身,但一时没想那儿去。程程带她游览妖城,一路很是尽责地给她做解说,还时不时提到一些和秦弈有关的事情,让她很是关注,根本就没想过这货居然会偷吃!
她倒还觉得自己的意图达到了一半了,害得这俩货不能没羞没臊地躲在妖城玩乐,斗大如盆的月亮杵在中间,这只狐狸一定气死了吧哈哈哈……
嗯,目的达到,还是看看正事吧。
其实曦月对横断裂谷的关注与了解,比一般人多得多。
秦弈从来没考虑过,为什么当初“明河师门”提供的地图那么详细,什么位置有多危险,各种颜色涂得清清楚楚,连米粒大小的“安全区”都能标注?谁能对裂谷那么了解啊……
可以说举世只有曦月。
为什么关注裂谷,倒也不单是因为妖。她是卜算之道专精者,从很早以前她就算过这个区域很奇怪,会有很多缘起于此,朦朦胧胧之中仿佛是一切的源初。她没办法算出具体,只能多关注,并且认为应该和妖有关系。
实际上真正有关系的是近在咫尺的南离。
是南离里面的一个村庄。
没有人能算到流苏,天帝都不行。曦月能算到缘起于这个区域内,已经很厉害了。等到了这附近观察,思维被裂谷带歪了,以为与妖有关,简直太正常。
曦月观察过很多次这里的状况,曾经妖怪的状态她是了然于心的。当然她不会为了妖族去改变什么,但每隔一段时间关注一次是始终都在做的,那年救下程程也是实在看不过去顺手为之。
于是自己也成了缘起的一环。
因此她对裂谷的熟悉度很高,几十年前都还看过一次。那时裂谷下面还是非常破败的“避难所”性质,一些妖怪托庇于鲲鹏妖尸的护佑生存,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纵使如此,还被人类设计分裂,分成三个国家互相攻伐。
其中两个还是万年前的原始文明,几乎没有文明进化,在人类国度已经无比昌盛之时,这里的妖怪还在住树屋挖石洞,只有一个白国在自己救下的小乘黄带领之下有了人类文明的味道。
当初是以为自己的宝贝徒弟要下裂谷,所以详细标注,所谓米粒大小的安全区是针对明河的实力而言的,结果是秦弈和夜翎一对菜鸟去闯,差点挂在那里,好在有惊无险。
如今曦月知道那只小乘黄已经一统妖城,也知道这位妖王开拓裂谷其他妖境,勾连妖魂,建立八十一古阵节点,从此连只苍蝇都进不来,她也难以窥测了。
没想到此番重临,看见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逊色于人间首府龙渊城的超级大城,那种车水马龙的繁华气象、丝衣华服的人物风土、顶着人脸笑眯眯的居民、叫卖的货郎、酒楼喧嚣……你根本无法跟一个妖怪聚居之城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因为明显能察觉到周围都是妖气,说这里是个人类国度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有卖人肉的铺子了……甚至你能感觉到,行人之中有很多就是人类,真正的人类。妖怪们看见人类,态度也很寻常。
“妖城万族,人也是其中一族,有建册,有族长的。”程程笑眯眯地对她介绍:“知不知道初任族长是谁?”
曦月淡淡道:“秦弈。”
程程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会这么问我显然是我认识的人,然而我在这里唯一就认识这么一个人类。这也是秦弈会做的事情,不负我对他的认知。”
“聪明。”程程笑靥如花。话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我在偷吃呢?嘻嘻。
哎呀……程程忽然顿了顿脚步,神色古怪地夹了一夹。
曦月奇怪地回头:“怎么?”
“没……没什么。”程程端着笑容:“继续走走?妖城之中有不少有趣地貌,比如当初鲲鹏受伤之处化成的奇诡秘窟与荒漠,当初秦弈在这里战斗过。”
曦月偏头:“他战斗过的地方很多,我倒未必都要看,否则你身上要不要给我看看?”
程程:“……”
她的脸忽然变得潮红,也不知道是被这句话膈应的,还是另有什么原因导致……身子不自然地一直在扭。
总之尴尬反应也恰是时候,曦月倒没想太多,而是继续说正题:“洞窟和荒漠就不去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参观一下鲲鹏紫府?”
“鲲……鲲鹏紫府哈?哈……”程程结结巴巴,语调怪异:“不、不太合适的……”
曦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程程心中叫苦,这回算不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是自己挑惹秦弈要那啥的,结果忘了自己在和这位逛街呢,怎么熬得住……
偷吃一时爽……自己偷的吃,爬着也要吃完啊!
“那个……不是本王小气啊……”程程辛苦地扭动着:“如果你修行低一些,就凭你和秦弈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让你进去看看。但……”
曦月抱着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语气凉凉:“无相怎么了?”
“你、你这么一个生人,又是无相之强,进入鲲鹏紫府必遭本能排斥,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我……我也……哈……”
她忽然抖了一下,气喘吁吁。
曦月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子,咬牙切齿:“你太过分了程翠花!”
程程眼睛一直:“你……”
“我什么我!说好了一起不理他,你跟我玩阴的!”
偷吃这种事我和李青君撕的时候就玩过了这是你太嫩……不对!程程反揪着曦月的衣领子:“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你就是曦月老道姑对不对!”
曦月大怒:“是又怎么样,老娘当年救了你是为了让你背着我抢男人的吗?”
龙渊城,李青君忽然打了个喷嚏。
程程也怒:“是你就好,本王之前忘了问,你给我起这么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堂堂无相这么没文化的吗?”
曦月目光游离:“怎么?不知多少人叫这名儿,你有什么歧视吗?”
“你就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怎么了,给个小狐狸起名字还不是随心意好玩就行,本质可是老娘救了你!”
“我……”程程忽然又抖了一下,脚下一软,栽进了曦月怀里。
曦月气得差点把她丢天上去,你还栽我身上来,是让我也有点参与感吗?
“秦弈!你给我等着!”
程程意识迷糊中,她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几个时辰前,秦弈是不是刚刚说过老道姑你给我等着?
你们还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吧,别等了,就现在,我扛不住了……
第八百零二章 女人的战争
回去的时候,两个女人还简短地交换了意见。
“不许在他面前喊什么翠花,我早几百年前就自己改了,不叫这个名!”
“你也不许告诉他我的身份!”
“……成交。”
曦月一把提起软绵绵的程程,气势汹汹地去了妖王宫。
妖城的妖怪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大王被一个女人拎鹌鹑一样拎起来,风驰电掣地跑了……一时间大家还以为被拎着的是少主呢,本来还觉得画面挺习惯来着,可认真一看那是大王啊!
这难道是大王被刺客俘虏了吗?
不少忠心的捋起袖子就要去拯救大王,却被暗中随行的小狐狸亲卫们拦了回去。
“拦着我们干啥?那是刺客吧!”
小狐狸神色古怪:“‘刺’客的话……在宫内呢。”
其实宫内的刺客先生原本并不想搞事的,他知道程程双身感应,那边会出事儿的。无奈大王自己太风骚,压根就忘了自己会有感应,非要缠上来……
世上没有人顶得住程程的刻意求欢,确信。
战斗就此打响。
程程是真高估了自己的人身修行,也低估了此刻秦弈的体修水准。
她的人身并没有妖身修行那么强势,差得远呢,纵使不在意根基,堆满了药材强行升级,此时都只有晖阳初期,这还是纯道修。秦弈可是货真价实的乾元,修的还是擎天玉……册。
那战局只能用一溃千里惨不忍睹来形容,流苏都遮着眼睛表示没法看,太惨了。
曦月拎着妖身程程踹门而入的时候,其实里面的人身程程早都求饶很久了,正在可怜巴巴地发挥小嘴除了吃饭和说话之外的第三种用途。
妖身一来,立刻精神抖擞地挣脱了曦月的魔爪,电射过去揪起了丢人现眼的人身:“骚蹄子,你有本事偷吃,有本事打赢啊!哈巴狗一样丢本王的脸!”
人身反揪着她:“你有本事你来啊!”
曦月:“?”
这是太过丢人导致下意识精分甩锅吗?见多识广的无相大能也看不懂啊!
“等、等一下!”秦弈瞥眼见到岳姑娘站门口,哪里还能坐得住,手忙脚乱地盖着被子:“我们休、休战行不行……”
两个程程一起揪着他:“不许休!”
“喂喂喂,你们,不要啊!”
曦月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本来以为自己来找事的,没想到被狐狸精秀了一脸。
没得打,差距太大了。
曦月望天,还是青天白日,她的目光仿佛能看见银河。
自己都打不过,那看似清冷实则懵逼的徒弟怎么打?
里面一阵鸡飞狗跳,显然秦弈没法那么心大,还真让她站外面听自己瞎搞,不知用什么手段摆平了程程,狼狈地披衣出来,缩着脑袋赔笑:“你来了……”
“我本不该来。”
“可你已经来了……”
“难不成你还想一起?”
“……”
“狐狸精在向我示威呢。”曦月语气凉凉:“看来你有她一个就是双份的快乐,也不需要别人了嘛。”
“没、没……”秦弈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人在这方面都有矜持的,可狐狸精真没有,任何拿人类模板来套程程的都要吃大亏,如果岳姑娘小气一点,这回被活活气走都很正常。
所以说男人想要大被同眠谈何容易,互相下个眼药,随时让你鸡飞狗跳。想要用“来都来了”把岳姑娘一起拉下场,那是做梦呢,人家无相大能可不是没脾气的。
不过看起来……岳姑娘没有被气走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道:“你……这次怎么会来裂谷?”
“怎么?不欢迎?嫌弃我打扰了你和狐狸精双宿双飞?”
“没、没……”
秦弈当然不知道“岳姑娘”没被气走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人家就是来打扰你的,被气走了岂不是大败亏输?死撑也要继续杵在这啊!
何况她来这里的借口是为了裂谷开放的正事儿前来访问的,要是因为这点事转身就走,岂不是显得不像是为了正事来的?这就叫骑虎难下,走又走不得,撕又撕不过,纯送。
程程为什么要那么发骚?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故意气她啊。
女人之间的暗战,他一时半会怎么看得明白?
他只能继续赔笑:“因为第一次在神州看见大荒来人,挺、挺好奇的。你来了我当然很高兴,本来还不知道何时能相见……”
曦月淡淡道:“南海事变,龙子惊动,大荒当然也有耳闻,我就过来看看咯。见裂谷妖城开放参观,就来看一眼,打扰了你的好事真是过意不去了。”
“哼。”屋内程程已经整理仪容走了出来:“怕是南海之事你都全程看在眼里了,岂能不知道秦弈在这,你就是故意的。”
曦月心虚,目光游离了一阵,强自道:“我便是知道秦弈在这,来看看秦弈怎么了?天知道他在这里还养着妖精呢……”
其实她很想说,要不是你俩一人一句拼命骂我,我才懒得理你们。现在好了,搅成这德性怎么收场……
程程瞪视,臭道姑,翠花的仇大过天,骂你两句怎么了。
曦月回瞪,注意你的言辞别露馅,翠花!
这恩怨简直追溯千年,秦弈哪里知道啊,感觉双方怒目而视气场都快爆了,当初青君和程程相见也没这样的啊,这俩到底怎么了……
他只能汗流满面地和稀泥:“那个,我和程程很早就是……程程,大荒之无相来裂谷,在大局上是很重要的事情,大家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正事儿,别的那啥……再说好不好?”
程程算是小胜了一局,神清气爽地大气挥手:“没问题,来人啊,给岳姑娘安置一个寝宫,她爱住多久住多久,想要领个封号都可以的!”
曦月差点没喷出来,住寝宫还领封号,真当你是皇后娘娘我是什么妃子了不成?她眼珠子转了转,微微一笑:“修行之人,住不惯俗世宫阙,大王的好意心领了。我见城外有山,风景宜人,便暂居于山间,大王若是得了空闲,再来论道。”
程程心中一个咯噔,暗道这一招以退为进高明得很,只要她“孤零零”客居城外,这边秦弈显然心都飞了,时时刻刻想出去看她,哪来的心情在宫中温存?
你一个清修万年的老道姑,哪学的人类宫斗术?
还是说临时加的技能,现场激活的潜力?
见程程微微变色的俏脸,曦月舒爽地暗自比了个胜利手势,暗道世事洞明皆学问,相对于无相之证,这种事情不过皮毛小术尔……脸皮是没你厚咱认了,处事手段难道还真能不如你?
“岳姑娘喜清净,爱清风朗月,却也不用去住外面的荒山的。”秦弈忽然道:“城东锦绣坊,是人类院落,僻静清幽,亭台流水,山石嶙峋,可堪清净。闹市之中别僻清幽,也是难得的修行,不妨一试。”
曦月程程同时看着他,眼神都有些绝倒之意。
流苏在棒子里惊为天人。
虽然这货压根没意识到矛盾的核心点在哪里,甚至连岳姑娘来这里的意义都没看明白,但这一手下意识和稀泥两头不得罪的折中手段,真的已经出神入化,比他的仙武修行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