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过去与现在
如果不说是妹妹跟着哥哥的话,那这种话就是最深情的表白。
即使是妹妹,说这话也有点小问题,因为妹妹不可能一辈子跟着哥哥,更别提多少轮回了。
两人对视之间,仿佛都想起了当年王府的小院里,夜翎满地乱爬,秦弈慈祥地坐在一边讲故事。
画面一转,夜翎被明河的七星御阵劈得浑身焦黑,惨兮兮地趴在地上,手上握着一只木雕小猴子,已经变成了焦炭,可怜巴巴:“一直听你的故事,没东西给你……”
少年挡在明河面前:“我堪不破。”
他带着小蛇,跋涉荒山,进探裂谷:“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就骑了那乘黄!”
往事浮光掠影地闪过,双方眼中都有些微漪。
其实秦弈不知道夜翎是否有男女情,夜翎自己也未必确定这一点。
但他们当初,真的是亲情。
在夜翎短暂的人类生涯中,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给她讲故事,挺身挡在强敌面前的男人。
虽然那个强敌最终证明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萌货,可在当时真的是让人万分恐惧的阴影。
程程对夜翎或许很好……可那掺杂了妖族传承的大局思考,也加上对秦弈的爱屋及乌,并不是单纯对她这个人好。其他妖族对少主的尊敬就更别提了,可以说世上唯一无视其他任何因素单纯对她好的,至今都只有秦弈。
哪怕他一去多年,小蛇已经成了妖精,“洗去什么”的丹药早已失效,本性早就在浓郁的妖气之中彻底唤醒。
她冷血,妖异,性狡,狠毒。
秦弈只是看见了那么一瞥,多的是没看见的……
可还是……好想腻着哥哥啊……
在他面前,总是努力地想找回以前的感觉,一条只会趴在地上卖萌打滚的小蛇,然后他抱着自己讲故事。
也不知道时至今日,自己找的感觉还是不是那么回事,好像形似神非,找不到了,早已遗失在二十年风雨里,飘然散去。
现在这样动不动往他身上缠,到底是想腻着他呢,还是因为旁边羽人蚌女虎视眈眈,自己下意识的宣示所有权?
正当秦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夜翎终于一把推开他,红着脸往外跑了:“哎呀呀我去看看让玄阴宗送来的地毯到了没,我要练功的……”
你练功为啥要地毯?
但话说回来了,这小妖精还能害羞啊……也不是那么肆无忌惮的妖嘛。
秦弈在后面喊:“诶诶等一下,我有事问你的。”
“啊?”夜翎刹车,红着脸转过头:“什、什么事?”
秦弈揉揉脑袋,本来找她是想问什么来着,被折腾得全忘光了……好吧换个话题问:“如今短暂安定,你师父会过来吗?”
夜翎笑嘻嘻道:“师父传信说不来了。”
“为什么?”
“她说一来不想看见你身边一群小妖精……”
秦弈干咳。
羽裳安安面无表情,你确定你师父话里的小妖精指的不是你自己?刚才那番深情表白和对视难道是你朋友吗?
夜翎毫无自觉,依旧笑嘻嘻道:“二来她怀疑眼下的局面会不会有人盯着裂谷,她必须坐镇,不能轻离。也让我们小心,不要露头,有事情让那个臭男人做就行了。”
秦弈心虚,被骂了也没法反抗,只能舔道:“放心,有我在,一定处理得妥妥帖帖。”
流苏语气凉凉:“舔狗是真的牛逼。”
秦弈不动声色地将它夹在咯吱窝里。
流苏挣扎:“你过来是想安排夜翎去海中心的,不是过来抱着臭蛇讲故事的,白痴!”
“啊……”秦弈敲敲脑袋,这才想起本来想和夜翎说什么了……
夜翎有烛龙血脉的说……让她去一趟海中心,双方会有很多交流,不仅是陆地和海里的妖族能勾连起来,还能对圣龙峰的事情做一个妥帖的处理。这种使者,裂谷最佳的就是夜翎,居中引线的人选最佳的就是羽裳。
以前不敢轻易引海中龙子往裂谷注目。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很大,说不定会引发不可测的变故。
但如今状况不一样了,海中九王,三王狗子,九王岳母,形势可控。而裂谷这边程程自己也妖皇圆满,古魂大阵纵横勾连,自己有充足的底气,那这种结盟就可以摆上台面。
一旦和海中结盟,那南海之事无论对方有什么不可测的布置,都能以绝对的实力来应对。
只不过这种安排就需要一股脑儿打发羽裳和夜翎都离开,他心中下意识不舍得,被岔了一下也就直接岔没了……
但这确属重要事宜,总是该做的……在这里卖萌,虽然自己喜欢,可对大事无益……
“出使吗?”夜翎眼里有些异色,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你这里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此局本来就不太适合妖族出现……”
“可你……也不想和我多呆两天吗……”
秦弈只能道:“哥哥答应你,这事做完,会在妖城多留段时间好不好?”
“不好!”夜翎愤然转头:“在妖城,你都是那狐狸精的,那狐狸精耍赖皮,一个人还能分两个,你都应付不过来,几时能陪我?”
秦弈:“……”
附近的妖怪们一个个形如雕塑,当没听见。少主公然撕大王,这要传出去了大家脑袋就别要了……
流苏在秦弈咯吱窝里幸灾乐祸。
还是长大了的小蛇牛逼,敢公然和师父抢男人了,不像当年暗戳戳的,捣个乱都被人丢出来。
“好不容易师父这次没出来,只有我跟你……”夜翎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蹲在那里,抽着鼻子道:“你还要把我赶走……”
什么叫只有我跟你?流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羽裳安安的手都动了动,都很想指着自己问:我们都不存在的吗?
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没说出口。
明明是被这娃抢了男人,可善良的羽裳反倒觉得这娃很可怜……算了算了。
安安看了她一眼,摸出一顶绿绿的草环给她戴了上去。羽裳奇道:“你干嘛?”
安安赔笑:“好看,好看。”
羽裳瞪了她一眼,觉得和小蛇比起来,还是这臭蚌更坏水。
那边秦弈正蹲在夜翎面前,揉着她的脑袋道:“这次真是正事儿,搞个不好会有大劫难,到时候哥哥都要挂在这里,哪里还有命陪谁……”
夜翎悚然一惊:“别胡说。”
“没胡说……”
“我看对方很傻,都风平浪静不是吗?”夜翎道:“哥哥确定不是被人坑怕了,和空气斗智斗勇?”
“别闹。”秦弈低声道:“其实你有数。”
夜翎沉默。
她确实有数,只是舍不得,强行骗自己没事罢了。
默然半晌,她终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还是不能任性呢……那好吧,我回一趟裂谷,问问师父的出使意见,准备一些礼物,明天动身便是。”
秦弈忍不住问:“你那几个亲卫呢?”
夜翎笑了:“来这里是隐秘行事,带他们只会坏事,他们当然没来。倒是出使的话,可让他们一起去玩玩,也是我们裂谷风貌的多样展示嘛……”
你确定那是裂谷风貌的展示,而不是带了一支马戏团去做文艺外交?
不知为啥,秦弈觉得夜翎带着亲卫队挺好的,感觉那样的夜翎比较接近曾经的记忆……
现在的夜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眼里的光芒总让秦弈觉得有点想逃。
第七百七十五章 和别人打架重要吗(月票8000加更)
夜深人静。
秦弈和羽裳独自漫步在荒岛海岸边。
不是沙滩,乱石嶙峋,在夜色里踏在礁石上漫步,感受夜晚的海风吹拂,别有一番清趣。
夜翎回去请示程程做准备,羽裳当然也面临着刚来就要走的境况。
但羽裳没有夜翎耍脾气任性,秦弈转头看向她,正要说话,羽裳就站得笔挺地行了个礼:“是,我会带夜翎少主回去,尽力促成双方此盟。”
秦弈什么话都不需要多说,仿佛看见了一位军人。
羽人的属性真的很让人喜爱,只是自己有些惭愧,说着带她赴神州,结果陆地都没逛几里,还是在海中晃悠。然后当着她的面和妹妹暧昧着,最后让人家回去。
她连一点微词都没有,仿佛理所当然的职责。
“夫君觉得很不好意思?”海风之中,羽裳挽着秦弈的手,笑吟吟地问。
“是……本来说和你一起游览一下神州……”
“可是夫君与我出来之时,就是为了南海之异而来的啊。”羽裳笑道:“我们是有责而来,为责而行,从来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说实话,夫君安排我做事,我感觉反倒踏实。”
老实人啊……这个确实是性情和意识形态全面不同,羽裳平时也爱吃点醋,可这种时候却没几分跟人争什么的念头,反而觉得做事才踏实。她本就是来辅助夫君做事的。
所以说睚眦貔貅这些逗比,连羽人这样的种族都差点逼反,简直蠢到姥姥家去了。
羽裳偏过头,看着平缓的海浪,目光也有些惆怅之意,低声道:“我只怕夫君修行越来越高,到时候连护卫都用不上羽人了,那才惶恐。”
“才不会。”秦弈停下脚步,转身轻拥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也是羽人族万年难遇的天纵之资,指不定此番出了禁地开阔了视野就有了乾元之悟?”
羽裳笑道:“哪有那么易证的乾元……何况我们的修行也不全是人类法,依然有半妖血脉之限,母亲说要证无相,至今毫无头绪。”
无相确实难,倒未必是丈母娘血脉不行……但乾元倒未必那么难的,虽然单靠自己不容易,可如果找准一些辅助的话……秦弈思索片刻,沉吟道:“若与裂谷妖城结盟,到时候你们见见鲲鹏遗骸,或有所益。”
当初鲲鹏都能滴一滴什么石钟乳到他脑袋上,助他有所突破来着……鲲鹏给人类的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看在老对手流苏一起沦落得惨兮兮的面子上,挤了一点点意思意思罢了。
这至少证明鲲鹏尚有意志,能和烛龙一样给人赐血什么的都不难,要是羽人这种与它颇为投契的种族在前,指不定就有大造化。
羽裳撇嘴道:“莫非我还要去巴结那只乘黄?”
羽裳是知道秦弈有个乘黄妻子的,其实也知道有只螣蛇妹妹,很早以前秦弈就说过,从没瞒过她什么……只不过没来这里之前,很难把那口头一句话和眼前活生生的妖孽们联系在一起,那大气宏远的妖王,那妖异与稚气结合得仿佛分裂的小蛇……
她连撕逼都没来得及,就已经要赴任务走了……
秦弈有些尴尬地挠头:“这事我去求程程,不用你巴结……”
“才不要你为我去求什么狐狸精!”羽裳终于板下了脸:“我还宁愿别突破呢。”
“好好好。”秦弈拥着她,附耳道:“哪怕你就是一只凤初的小羽人,洗得香喷喷的在屋里等我,那就是最大的意义啦,和外人打架什么的重要吗?还是我们妖精打架比较重要一点。”
羽裳偷偷左右环顾了一圈,别人都不在,夜翎回了裂谷,安安识相地没出来,只有一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识相的小幽灵还蹲在秦弈肩膀上。羽裳也就当那小幽灵不存在,轻轻靠在秦弈的胸膛,红着脸道:“我已经被夫君带坏了。”
“嗯?怎么带坏?”
“早年我觉得男女那事儿是不好的事,现在……我后来找人弄了些册子,才知道原来夫君和我做的那些花样连一般夫妇都不会做……太、太下流了……可我却觉得想被那样,循规蹈矩才没意思……”羽裳的声音低不可闻:“还、还不就是被你弄坏了……”
流苏想说:“其实就是循规蹈矩憋久了导致内骚,说不定以后和这桃花精最玩得开的人不是程程而是你。”
话还没出口,秦弈仿佛心有灵犀知道它要说什么似的,准确地捂住了它的嘴,一把塞戒指里去了。
流苏:“……”
我是魂音,你捂嘴有用吗?再说你这么准确地知道我要说什么,其实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也这么想的吧,知道正常人都是这般想法,赶紧遮掩。
算了,接下来的事已经是棒棒不宜了。
流苏∧着嘴,把自己关在了莲座里,包起了叶子。
真是新人进了房,媒人丢过墙。这耿直的羽人是怎么变得那么内骚的,臭秦弈已经忘了吧,是本棒先调教她的!
你这叫当面抢女人,还让我在戒指里看!
流苏感受到莲座外面的佛珠消失了,它根本不需要去看外面也知道礁石之后是什么场景,它摇摇头,发出了一声看尽沧桑的轻叹。
秦弈和羽裳在自家羽人岛习惯性野外乱嗨,此时两人情动,一时忘了这里不是自家羽人岛。
这是南海荒岛,安安在这里通过神珠沟通水灵,周遭之变尽在其心,什么都看得见,可不仅仅是听墙角了……
安安躲在自己的密室里,手头漂浮着定海神珠,神珠的幽幽光芒里,隐现出岛屿一角的礁石之后,那神秘的景象。
对她来说哪有什么礁石前后之分啊,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哪里都看清清楚楚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羽裳身上纵横交错的龙筋束缚,那凌乱的美感触目惊心,安安看得眼睛发直,忽然想起一件事。
先生也用相同的法宝,用相同的姿态绑过自己……
安安浑身抖了一下,小脸上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跑。身上的蚌壳甲变得很热,好像要烧灼一样,同时又很空,好像到处在漏风……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一念千里
次日一早,夜翎带着亲卫队回到荒岛,被滋润得光鲜亮丽一本满足的羽裳已经站在那儿等她了。
别看夜翎小,她认得出这种气色。
和哥哥相关的事情,她的观察都很细致。
师父跟哥哥从屋子里过夜出来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眉梢眼角还带着些与平日不一样的风情。在这种时候师父的脾气往往都会更柔婉一点,对哥哥更加低眉顺眼,对她的态度都会更慈和几分……
眼前这个羽人看似老实巴交,其实也会偷吃嘛……
那脖颈上不经意露出的一点点淤痕是什么意思……她和哥哥打架居然打得比师父还凶残?
夜翎看着羽裳的眼神都变了,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果然人不可貌相,不愧是我们有翅膀的,就是和那些四条腿的不一样。嗯。
羽裳正满腔使命感,一本正经地在前头带队飞,哪知道这小蛇在想啥……如果知道她居然把这种事当作是否牛逼的依据,估计会从天上栽海里去。
但此刻她已经感觉到这个裂谷妖城使节团的不靠谱了……
瞧这身后都在说些啥啊:
“嘤嘤嘤,这羽人姑娘的翅膀好漂亮啊!”
“既然是羽人,那就是羽翼,什么翅膀!”
“羽翼不就是翅膀?”
“非也非也,翅膀还分肉翅、蝠翼,可不全是羽翼。”
“嘤嘤嘤,连这都要杠一下你到底是有多无聊?”
“连这都要带个嘤嘤嘤你是有多无聊?”
嘤嘤怪被杠得大哭。
羽裳额头滴下一滴冷汗。这杠精站在大王们面前会不会被活活锤死?能做使者吗?
“按杠兄这个意思我沙雕也是一对漂亮的羽翼哈哈哈……”
“……不好意思,你是翅膀。”
“我也是羽毛款的,为什么我就是翅膀?”
“长得太丑。”
“我觉得我很英俊就可以了,关你屁事。”
“你觉得有什么用,我还觉得我更英俊呢。”
“我是沙雕啊,你也是吗?”
“我是沙雕啊,你也是吗?”
“我是沙雕啊,你也是吗?”
复读开启,杠精终于再也杠不下去。
二十年亲卫生涯,杠精知道自己最无可奈何的大敌不是无相加太清,是沙雕加复读怪。东宫亲卫团和谐至今,皆赖于此。
然而这二十个呼吸的空中旅程,羽裳就深深见识到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就是神州人士吗?
怪不得有的时候夫君也很逗比……特别和那小幽灵在一起的时候。
…………
“乾元万里传念,要这样……”
秦弈闻言飘了起来,一手前指。
流苏:“?”
秦弈:“……”
流苏:“你学我的姿势干什么?”
秦弈:“不是你说的要这样吗?”
流苏看着自己短呼呼向前指的小手,又看看秦弈的模仿,嗯,还挺像。
它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对……流苏瞬间变脸:“你要学的是万里传念之法,把我姿势学这么像有什么用?有我可爱吗?”
“可你叽歪了半天没说怎么传啊!不要告诉我万里传念的核心要素是可爱?那我完了……”
“是你个蠢货对自己的神念毫无自觉。”流苏恨铁不成钢:“神魂到了乾元这样的程度,早就可以一念千里,所知所见即我所在,无时无刻不可降临,你还只当自己只有两条腿。”
“呃……”
“当你凡人之时,用眼视物,是不是曾有这样的梦想:看见哪里就能直接抵达就好了?”
“是。”
“你现在就可以办到,而且范围比凡人视物广得多了。只要是你神念能够覆盖到的地方,汇聚于你所想的那一点,将处于该处的神念感知化虚为实,那就是你的神降。不熟练的时候,可能会无法兼顾你的本体所在,当你熟练起来,那就是神魂恣意遨游,想降临哪里就是哪里。”流苏道:“当你神魂更强,那便是化身千万,无处不在。”
秦弈若有所思:“所以晖阳是外放的体验,乾元便是将外放的神念凝聚为实。”
“没错。”流苏指着小手:“我手指着,是让你试着神降那个位置,不是让你学我的姿势!”
秦弈呆愣愣地想了一阵,还是感觉有些虚玄。
归根结底,是他修行的时日真的太短了。
很多修士一步一步漫长的体验过程,他很少体验到,在很多时候,他还是更惯于实体概念。若说“抵达”一个地方,那就是身躯抵达。对于神念遨游的感受,体验得很贫乏。
他对自己的神念认知,一是可以作为类似“精神念力”来操作一些手段,也就是常规的魂力魂术的运用;二是取代眼睛,用于感知目光难及的地方。
更多的用途,开发得太少了。
修行时日太短,也是有他的缺陷,最典型的表现就在这里,很多时候都没脱离一个凡人的认知。其实修行到腾云都已经是高维生物了,别提乾元,说是另一个物种都没问题的……
流苏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因为他的道在某种意义上,还是需要有凡人之心,目前来说,算有利有弊吧。
秦弈默默闭上眼睛,神念转瞬覆盖数千里。
周遭妖怪悚然而惊。
好强的神念……
这茫茫南海,几乎被他一人神念尽数笼罩其中,遥远的波纹纤毫毕现。
不仅是“看”见,还能“听”。
不同方位的海浪声、鱼儿跃水之声、海鸟歌唱之声、乃至于海泥翻涌,气泡汩汩,万般音符,尽在于心。
此时的神念,竟然可以梳理分明,毫不杂乱。
可想而知,若是倾听人类的祷告,那是可以同时倾听多少。
“神”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晖阳之时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只是范围小不少,当初无心神都这么窥伺过秦弈,可秦弈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这么尝试过,只在需要的时候放开神念当作察敌情的方式而已,并未当成常规。
这本该是晖阳修士的常规行为。居云岫当初在宗门,不想听都听了无数别人背地里嚼舌根,岂不就是这个原因?
可知秦弈日常行为是多“土”,多没把自己当仙人。
秦弈试着让感知范围直达裂谷……差了些,混乱之地本就是挺广博的大陆,在这海里更远了,他看不到混乱之地的一半。
没法去偷窥程程……算了,换个方位。
一只海豹在极南之处的小岛上打滚,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小幽灵。
海豹眨巴眨巴眼睛。
小幽灵叉腰。
海豹试图伸手去戳,被小幽灵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眼泪都掉下来了。
秦弈收回神念,仰天大笑:“起码五千多里,比一个省还大,我也可以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度神祗,满天下玩神降啦!”
流苏揪住他的领子,怒目而视:“为什么要学我的样子,学我的样子就算了,还欺负一只海豹,丢不丢人!”
“咱俩谁跟谁,你不也变成过我的样子嘛!”
“那好啊。”流苏“嘭”地变成了秦弈的模样,捋起袖子冲向了洞窟。
秦弈一呆:“你干嘛?”
“去非礼那只蚌。”
“棒哥!不要啊棒哥!”秦弈死死抱住它:“好不容易有个妹子仰慕我的风范,我还想多保持几天形象……”
流苏斜睨着他:“你真以为你有形象?你的神念视物,数千里可见,别忘了她现在通过珠子在做一样的事情……你想象一下你昨晚在干嘛……”
秦弈愣了愣,痛心疾首:“完了,我伟岸的形象……”
流苏鄙视道:“你压根就没那东西,以后请认清自己!”
“……不对啊棒棒,既然这神念覆盖这么牛逼,夜翎她们出没岂不是早该被发现了?”
“那倒未必,夜翎自己就是妖皇,潜踪匿迹的本事也高,她自有方法规避别人的神念窥测……此地的阵法同样有此效。神念虽比眼睛强,但终究是基于‘感知’,那就同样可以被欺骗,所以你不要学了这一手就以为自己无所不知,那会吃大亏的,我都不敢这么大意。”
“……”
“另外,若是神降在外,也是要小心的。没有肉身的神魂如同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旦被人抓住空子弄一下,请参照你家宫主徐不疑。”
“所以……”秦弈有些犹豫地看着它:“你是说,你一直如同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样站在我面前吗?”
第七百七十七章 与棒棒的日常
荒岛之上传来地动山摇的震颤,许多妖怪、玄阴宗门人、蚌族小侍女,都悄悄从洞中钻出了脑袋偷看。
秦弈蹲在那儿抱着头,一只变成了粉色的小幽灵手举一把硕大的苍蝇拍,不要命地往下拍,也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
苍蝇拍挥舞之处,砂石飞溅,地裂天崩,一个魂体的物理力量都差点拍得这座岛屿散了架。
秦弈被揍得惨不忍睹,又只能认栽。这次是自己飘了,平时对妹子们口花花多了,连棒爷都敢惹了……
不过棒棒居然会变得粉粉的,好萌啊……
阳神再强,也只是魂体,单纯说物理力量也就那么回事,看似能把岛屿拍散,其实拍在秦弈身上不痛不痒。倒有点像是学生时期欺负同桌妹子,揪人家的马尾辫气得妹子一顿粉拳,半痛不痛的感觉……
那都是青春啊。
自己的此世青春,也有许多都是在和这根棒子打打闹闹中渡过的。
流苏气鼓鼓地拍:“我说的如同没穿衣服指的是没有防护的意思,收起你那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白虫,好好锻炼你的万里传念。都混到乾元了还跟个凤初菜鸟一样,就知道肉搏!肉搏!肉搏!”
我就知道肉搏,那也是跟你学的……
秦弈忽然在想,早年认识流苏那会儿,流苏对术法是要比武道高看一眼的,虽然没歧视武道还建议他练,但那态度可以看出来,她也是更认同精神永恒的那种,肉身只是有益的补充。
说明她的战法理应不是主肉搏的,只是她们太强了什么都会,然后因为性情因素爱好锤人,所以看似肉搏多些。实际上流苏应该另有主攻之道,如果天帝之道是时间,流苏是什么?
空间?
这是很有可能的。
表面听着好像时间比空间牛逼,然而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这二者并称,历来是一个级别,只是偏向不同。世人很多都会几手空间的妙用,储物戒就基于此,但想必与“道”相比,都嫌粗浅。
作为当初与天帝作对的大敌,流苏是这一类型就很合理了,所以为什么狼牙棒有破界穿梭之能,那只是流苏赋予的基础特性?
说来还不知道狼牙棒另有什么功效呢,现在乾元了,按理也可以发挥出更多效果来了。秦弈自己现在已经是有所感觉,这根棒子很有可能不是金属,是变的。
或者说,是捏成这样的。
它的本体好像非常非常重,根本不是日常提着这么几十斤的感觉。秦弈试图感知它的具体重量,居然都感知不到尽头。
这是什么概念?
一颗星辰之重?
这是物理的极致压缩,造化金章之能发挥到了极致的效果,同样也证空间之变,虽重逾百万钧,提在手中亦如鸿毛。
这根狼牙棒没人认得,以前自己猜测肯定不是流苏的随身兵器,所以名声不显,说不定是她部下的兵器之类的……
如今想来,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的。秦弈想起了当初自己没武器,随手捞岩浆为棒……这根棒子也很有可能是如此,是因为当初一战,法宝用尽、兵器尽毁,于是摘星辰为兵,挥洒苍穹?
乾元的秦弈,无论是见识还是感知,都已经足以看破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由流苏亲口说出来。
棒身是狼牙棒的造型,因为那是贪狼星。
因此桃花主宫,实际上与随身贪狼的影响脱不开关系,但自己另有命格。
不是什么贪狼下凡,贪狼只不过是手中之械而已。
如此气魄。
讲真秦弈就算潜意识里隐隐当流苏是雌性,而每每想起这类猜测时,就会立刻动摇起来。
哪来如此气魄的妹子,就算让程程那种很典型的王者之心,也很难有如此威凌,男女之间意识形态还是不太一样的,女子很难如此霸气。加上当初夺舍的先入为主,实在没法想。
可此刻粉嘟嘟的小幽灵挥舞苍蝇拍,那种萌萌哒同桌马尾妹羞恼嗔怒的感觉,又让人即视感太浓了。说这是男的,又怎么想都有点哲学……
算了,就当无性好了。
无性偏雌,狗子款,挺好。
流苏哪知道这货抱着头一副任君蹂躏的样子,心里居然想了这么多,兀自气鼓鼓道:“神念遨游,你现在自己会了,需要继续熟练,因为你接触得太少!现在分魂而出,本体就如同一只菜鸡,什么时候锻炼到分魂多用,才算合格,什么时候能化身千万,就差不多可窥无相了。大道就在眼前,老实点练功!”
秦弈抱头抬眼,小心看了它一眼,其实心中有些感动。
这气鼓鼓的样子,却还是在谆谆教导。
这一路走来,没有这萌货,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他闭上眼睛,忽然睁开,手上已经多了一件东西,赔笑道:“棒棒别生气,送给你的。”
流苏愣了一下,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冠冕,就像小孩子戴的玩具一样,冠冕上的流苏却极为精美,金丝银线穿着南海鲛珠,光润柔和。
“这、这哪来的玩具?”
“这不是玩具,我刚才神游南海,见一小国,一个两三岁的小王子头上戴的,我给了他一个蚌珠换的……”
流苏:“……”
妖族蚌珠换凡人的鲛珠冠冕好像很浪费……
不对,这不是关键啊。
一念千里,神游海外,取物而归,此万千凡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仙家意。
可他用这种神通,就用来取个玩具,只为了舔个棒子。
后面很多偷窥的人都无力吐槽,羡慕得都快哭了。
流苏粉嘟嘟的身躯变得更粉了,口不对心道:“你的神通,就用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秦弈眨巴眨巴眼睛:“其实我觉得这种神通,最大的价值就是做这种事情。很多故事里,仙人都是用这种浪漫来把妹的,百试百灵。我用来巴结我家棒棒,正得其所不是吗?”
“浪漫。你们那里的人创造的词儿真怪异。”
流苏口中说着,却早已收了苍蝇拍,乐滋滋地戴着小冠冕:“算你学东西比较快,都已经可以取物了,不错不错。还需多加练习……”
冠冕上流苏轻垂,差点把它粉嘟嘟的小幽灵身躯尽数遮掩,帽沿都扣到它半身了。
流苏噘嘴:“不合身。”
“你变化一下大小不就得了。”
“我要你变。”
“好好。”秦弈把冠冕又变小了些,小幽灵戴着恰好,可圆溜溜的身子戴着个冠冕,看上去又分外滑稽可爱。
秦弈看着笑出声来,流苏却并不在意,“扑通”跳到他的肩膀上。秦弈便坐在礁石上,陪着流苏看海。
太阳已经上了中天,两人的影子在礁石上大小相叠,完全就是一个人。
秦弈取出笛子,悠悠吹了一曲,笛音传扬在海上,海中鱼儿轻跃,肩上流苏摇摇。
安安在洞窟里,通过神珠看着,发出了一声羡慕的叹息。
怪不得羽裳都吃不起这小幽灵的醋,先生和它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和谐得就像同一个人。
听说当初先生掏心就是为它……其实安安更喜欢这样的先生,这个时候的先生最近于道。其他时候的先生,常常身入道中,可那是道嘛……
第七百七十八章 岁月(加更20/136)
不知道在南海搞事的人是怎么想的,总之秦弈倒是难得地过了几天假期。
之前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精彩,其实是挺难受的,主要是过得太紧迫了。
海天之变,建木重生,本以为渡过这场之后就有一个安逸期,可以和师姐朝夕相处,琴笛相和,画画海景,逗逗清茶,此避居之乐也。或者回羽人岛,羽裳十分放得开,其他羽人妹子也是服从性极强,真要**的话足使人快活得不似人间。
结果呢,昆仑虚就那么开了,抓紧时间突破乾元,赶命似的奔赴昆仑。什么乐逍遥的意愿全崩了。
一场乱战,和岳姑娘困在昆仑之底,看似跟双双隐居一样,其实两人心中都极有紧迫感,都想快点找路出来,并没有呆在地底休憩的心情。
出来之后,还没等休整,匆匆闭关三日整理了一下乾元所得,就立刻奔赴南海。
喘不过气来。
这根本不是秦弈心目中的修行生涯,与他的动静相宜的修行本质是背道而驰的,此前十几年修行都没这样搞过。
结果本以为在南海要应对极为紧张的风云,却奇怪地停滞下来,反而是战场如度假,也是始料未及。
其实秦弈可以理解对方的蛋疼感。
对方忌惮的未必是他秦弈,而是形影不离的小幽灵。
在自己插手之前,对方显然没有考虑过这里居然有无相。他们的配置瞬间就变成了土鸡瓦狗,不能用了。
单是一个乾元初期的秦弈,秦弈相信别人还是有很多手段的,可有无相阳神蹲在肩膀上,躲都不躲一下,还戴着个玩具小冠冕秀出天际,那真是震慑力太强,谁都得掂量三分。
世上有几个无相啊……
要么就偃旗息鼓,要么就得去找个能牵制无相阳神的办法,才敢进行下一步举动。
换地方干活是没意义的,不管换哪里,只要他秦弈还打算管这事,都避不过去。
秦弈不认为对方会偃旗息鼓,这很明显是某个大战略的一环,不会轻易停下的。那么就真有可能是在准备牵制流苏……流苏终究没有身躯,还是可以有针对性克制,所以秦弈派羽裳夜翎去沟通龙子,为的就是应对这一场。
应该算是一场默契对弈了。
说起来这件事,棒棒是有锅的。
如果它还愿意跟以前一样躲在棒子里,那对方没有把它考虑在内,忽然钻出来rua一声都能弄死多少人?可棒棒憋不住,总要在外面现,那自然就暴露出来了。
秦弈也不忍心责怪它,人家憋了几万年好不容易觉得有了自保之力,认为就算天上人找上门它也能应对,那自然就不会愿意继续憋在暗无天日的棒子里,以她跳脱的性情实在太正常了。再说了,人家又不是工具人,只为了给你扮猪吃虎埋伏别人而存在的。
南海的事是自己要管,那要对敌就靠自己。
不管怎么说,如今形势在彻底爆发之前,确实是有一段难得的休整期。秦弈突破乾元太快导致的很多没跟上的东西,恰好在这段时间逐一弥补。
哪有连元神降临、一念千里的玩法都不会的乾元啊,丢脸。
而且这手段可以衍生出很多玩法。
比如门派身份牌通讯之法。
每个人在制作门派令牌的时候,都会有诸如毛发之类的自身之物留存在宗门里,另立命牌。这命牌也就与自己的神魂有隐隐关联,一旦遭遇不测,命牌那边就会有所体现,一般是碎裂。
而携带在身上的身份牌,和留存在宗门的命牌是一体两面的。也就是说,你通过身份牌沟通宗门命牌,就可以和宗门取得联系,也可以随时神降宗门。
这便超脱了自己神魂范围的局限,等于预留一个节点在那里,只要不是远到实在太离谱或者跨位面的程度,那一般都可以沟通到的。
所以当初师姐曾经说过,她去大荒了如果有事找她,可以通过宗门沟通。
那只碎嘴仙鹤与宫主的联系,就是这样实现的,宫主附魂在它身上也是如此原理。
当然这必须达成乾元了才能玩,以前怎么都办不到的。原先万道仙宫只有宫主能这么玩,让人感觉神秘无比,逼格高得离谱,现在自己到达这个境界,一看也就这么回事儿……
秦弈握着自己的仙宫身份牌,探入神念去感知另一端。很快就察觉遥远的所在有一点关联,摇摇摆摆,几乎看不分明。
这是他的魂力还不够的缘故,毕竟只是个初期。
但能感知就已经足够了。
秦弈试着往对面输送了一段魂念:“有人吗?”
隐隐约约可见万道仙宫宫内禁地,宗门命牌室,有一名晖阳老者盘膝修行,此时睁开了眼睛。
这老者秦弈都没见过……
仙宫底蕴,隐居强者不少,也不是秦弈全见过……他连自家琴棋书画宗的书仙前辈都没见过……
老者脸色颇有几分古怪,低声道:“三年多前,云岫乾元。三年之后,你秦弈也追上了……你这修行之速,真是造化之奇,到底怎么修的?”
秦弈笑道:“师叔怎么称呼?”
“我说我是谋算宗的,你会不会马上切断联系?”
“……我哪有那么小气。话说谋算宗还真有晖阳前辈在啊?”
“有……只不过最终舍了此道,算不得此道中人了。”老者笑了笑:“仙宫万道,殊途同归,最终不过一执不舍,是哪一门的并不重要了。”
秦弈笑道:“是。嗯……不知师叔能联系宫主么?”
“对宫主命牌传念,只要他没在入定,当有感知。你有事找宫主?”老者笑道:“我看你口头问的是宫主,实际问的是居云岫吧?”
“今天天气哈哈哈……算了算了,让师叔传话给师姐,师姐传话回来,这总觉得别扭,还是等我找到直接沟通的办法吧……”
“等乾元圆满说不定能试试,毕竟她命牌就在这里,只要你神魂凝实得能这么远传念她的命牌,那应该就可以交流了,只是这种交流有点累。”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努力的,不打扰师叔修行了……”
“等等。”老者忽然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凡间的大离人皇,是你徒弟对吧?”
“呃,对。无仙有什么状况么?”
“她十八岁起,朝野为她选婿之声就甚嚣尘上,如今拖到快十九了。连她的仙人姑姑都快压不住了,潜修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秦弈怔了一怔。
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知道了,谢谢师叔告知。”
他收回神念,看向远处的海天。
一直没有细算自己修行多少年,和小蛇都说快二十年什么的,其实从无仙的年纪最直观。
她十八,快十九了。
当初她是一岁多的婴儿。
也就是说,自己踏足此世,确切时间是十八年。
所以小蛇已经开始妖娆,而无仙……那流鼻涕的小孩子,如今居然在为选婿苦恼了。
时间真的是把杀猪刀。
秦弈一挥手,海潮天幕之中隐隐出现了一幕蜃景。
李青君白马银枪,血染征袍,抱着怀中的孩子杀透重围而出。
蜃景一变,少女李无仙身穿龙袍,手提太阿,剑指乾元:“人世山河,与尔等无关!”
一晃眼,她都要嫁人了……
这便是岁月,时光之道最需要印证的东西。便是天帝,也未必找得回昨天,每个人最该把握的,就是每一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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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流苏过生日啦,.开屏就可以看见,一次看不见再开一次,求祝福,棒棒高兴得绿了。
顺便,今天是我和老婆的结婚纪念日,容我表个白:风雨同舟十二年,感谢此生有你。
第七百七十九章 李家姑侄
遥远的龙渊城。
李无仙在皇座上大发雷霆,一叠奏折被她劈头盖脸地砸在地砖上,散落一地:“都给朕滚!朕要不要嫁人是自己的私事,干卿底事?”
下面哗啦啦跪倒了一地的官员:“陛下,此乃国事!”
国本问题,确实是国事,不是私事。李无仙历年来凡事都给人英明无比雄才伟略的印象,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就是执拗,谁劝都不听。
国师灵虚替她洗地,说是陛下自己太过优秀,根本看不上世间男子。
群臣表示理解,然而理解没有意义,没人让你找个看得上的举案齐眉,你就是大开后宫广纳男妾也可以啊,要的只不过是留个龙种,要爱情干嘛?
“国事?”李无仙在皇座上冷笑:“还不是一个个都馋朕身子,都下贱!”
“不能这么说啊陛下……”好几个重臣欲言又止,心里都在说你完全可以玩上位,钢丝球鬃毛刷爱怎么玩怎么玩,谁馋谁呢……但这话怎么公然在朝堂说?
陛下自己发脾气乱说就算了,大臣要体面的……
人们心中蛋疼无比。以前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皇,别人都是养男妃自己爽,和那些身强力壮的小奶狗玩起来不要太滋润……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个看似威权极重的陛下,却会有一种是她自己吃亏被曰的念头?这就不该是她看待事物的角度嘛。
这种念头根植的话,就真的很难劝的,天下谁有资格征伐她啊!
就算有人飘了觉得自己有资格,也不敢说出口啊,去年有一个胆肥的,现在还在天牢里天天被鬃毛刷子搓着呢,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罪名很是微妙,叫做“意欲行刺”……
嗯,好像说来没错。
这种罪名一出,谁玩得起啊!这么一玩,天下皆有罪啊陛下……
话说回来,这个陛下是真的漂亮,也怪不得她。
说是快十九,其实在十六那年她突破了腾云,从此岁月凝固,怎么看都是十六岁的美少女。本来就长得七八分像她皇姑,十足的美人胚子,如今英气贵气仙气,各种气质加成在一起,实在馋人。
那凤目一瞪,下面跪倒的人也不知道有几分是怕的,几分是酥的。
“所谓国事,无非江山承续。”李无仙冷笑道:“然而朕修道有成,不说千秋万载,也有数百年之寿,这时候急着要什么后代来承续?你们是读死书把脑子读坏了呢,还是那些万岁万岁都只是口头敷衍,内心根本嗤之以鼻,都想朕去死?”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之前几次君臣争议都还没放出这样的重话,群臣大汗淋漓不敢再说,纷纷叩首:“臣死罪。”
“知道死罪就好,且寄下尔等项上人头,退朝!”
李无仙拂袖而去,群臣面面相觑,不管是什么派系平时斗得你死我活的,这回都是同病相怜的的无语表情。在这件事上,群臣基本是共识。
这与她能活几岁没啥关系,大家也不是读死书……历朝历代没有真正修道有成的皇帝,没有人敢肯定这事到底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如果修道根本就是一场骗局不可能活那么长怎么办?又或者修到了一定程度学你传说中南离先祖那样飘然离去了又怎么办?
这谁心里都没个底,如何安心得下?
陛下心里应该是犹如明镜的,之前争议起码理解大家的想法,可这几次是越来越凶,这回索性连这种重话都放出来了……
可能是烦了吧……据说她最近在宫内脾气也不太好……
是不是该搁置一段时间再说……说不定等她再大一点,自己都想男人了呢?
那边李无仙回到宫中,还在发脾气砸东西:“一群什么玩意,也不照照镜子!”
太监宫女们噤若寒蝉,看着陛下抓狂,不敢说话。
最近她的脾气确实不好,近侍们都知道陛下近期夜里常发梦魇,被折腾得索性都好久没睡觉了。仙家之事,太医什么的显然看不出子丑寅卯,就连国师灵虚都看不出端倪。
大家还不敢轻易外传,否则一旦被外臣知道龙体染恙,那“定国本”之议就更是要闹大了,恶性循环。可想而知谁外传出去就死定了,哪个内侍和外臣有哪些瓜葛,陛下心里亮堂着呢。
“陛下。”就在李无仙乱砸东西的时候,外面有太监战战兢兢地禀告:“昭阳王来了。”
昭阳王,是李青君的封号,本来是一长串的啥啥啥皇太姑,李青君嫌难听,最终就叫昭阳王。
李无仙立刻收起了抓狂模样,敛容干咳:“还不请皇姑进来……”
李青君踏入殿中,看了看满地垃圾堆一样的场面,叹气道:“何苦如此。大臣们的忧虑也不是没有他们的道理,你以前还敷衍着,如今怎么连面上功夫都不讲了……”
关于这件事,李无仙敢对天下任何人发飙,也不敢对姑姑发,相反,看见姑姑她就心虚得想抱头。
她当然看不上天下俊杰,因为她心中住着姑父呢,这要被姑姑知道了,打死都是轻的。姑姑可不会管你什么劳什子人皇,老娘当年浴血救你,是为了让你绿我的?
李无仙小心翼翼道:“那个,姑姑你知道的,我们修道之人,都到腾云境界了,清心寡欲,哪有那种念头……”
李青君面无表情。
别家之道或许清心寡欲,可你学的谁家功法啊,造化金章嘛,姑姑还能没见过不成?你们这一脉的道,真能清心寡欲就见鬼了,你这话能蒙灵虚,怎么蒙得了姑姑?
李无仙知道蒙不过去,索性梗着脖子,强行道:“姑姑可别吃不住那些人轮番上门狂轰滥炸,来逼婚侄女,做那反派之事啊……”
李青君没好气道:“让你自己挑选一个如意郎君传宗接代稳固人心,怎么就成反派之事了,姑姑难道还逼你嫁谁了么?你不喜欢的,姑姑也不可能强求啊。”
“所以我就是一个都不喜欢嘛。”李无仙撒娇道:“反正我们寿命悠长,我答应姑姑,不会随便撂挑子跑路,总可以了吧?”
李无仙知道姑姑也是为了社稷责任感,怕江山动荡,只要自己做出这种保证那就好了七八分。至于别人心中不安,那就真没办法……
果然她这么保证了,李青君微微摇头,并不想强行逼迫侄女,人家是天下主,自有主张,自己这个已经修仙避世之人又何必掺和天家事?
她也就没去强求这事,反而关心道:“你最近是不是修行出了岔子?”
李无仙神色微变:“谁在嚼舌?”
李青君冷笑:“姑姑虽是个纯武修,不通道法,可怎么也是个归腑圆满,真能看不出你心悸魂驰,气血不宁?你连这都想瞒我?”
李无仙赔笑不答。
“算了。”李青君叹了口气:“我去了趟万道仙宫,请来了仙宫医宗之主西陵子,让他替你诊断一二。”
李无仙有些犹豫:“虽然仙宫是很亲啦,可从未闻万道仙宫医道名声,好像不太行啊?”
“这医宗西陵子,乃是你师父当初建立仙宫战堂之初,带起来的嫡……”
李无仙转向周围太监:“还愣着干什么,快请人进来!”
李青君:“……”
第七百八十章 拿什么和朕争
西陵子满面红光地入殿,作为当初秦弈提拔的嫡系,他后来在万道仙宫日子也过得相当不错,加上秦弈提点对了路子,这么多年下来他也腾云了,已经是个有字号的真人了。作为医药炼丹这方面的专精,还颇受旁人的尊敬,小日子相当滋润。
李青君找上门,他当然不敢怠慢,在人情社会而言,他被秦弈提拔就是刻满了秦弈的烙印,哪怕秦弈只当了他一年上司,这烙印永远都在。要是秦弈的道侣找上门来,他敢不给面子,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无论仙凡皆如是。
反正病患这种事情,什么等级对应什么岔子,你若是区区凤初也不可能患上什么法则之伤对吧……腾云的人皇……啧啧,虽然古来未有,西陵子也不觉得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困扰,必然药到病除,将来还能吹一把,找秦弈邀个功呢?
入殿看见李无仙的第一时间,他心中就赞了一下。他医道眼光当然看得出来,这李家姑侄两个都不是因为修仙才修得仙女一样,而是修仙之前就是纯天然的人间绝色,仙道气质只是更为增色。
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双生姐妹一样,容貌气质都非常接近,只是李青君更有几分铁血杀伐之气,李无仙更有帝皇之威仪,有些微妙不同,均属极品中的极品。
他忽然在想,秦弈看着这人皇这么像自家妻子,会不会乐意她有个皇夫天天抱着她啊,会不会感觉像自己老婆被人抱着一样……
他对秦弈可也挺了解的,别的方面都堪称道德正派之士,唯有妹子方面有点不好说……才入门多久呢就把自家名为师姐实为师父的居云岫搞上了,外面还风传和出家人有一腿,风评中的女主角除了跺脚也没反驳啥……前些日子左擎天造谣,连跺脚女主角的师父都扯进去了,万道仙宫吃瓜吃得乐呵着呢。
这真是叫一个百无禁忌,他会不会……
算了这个想法也太罪恶了点,西陵子干咳两声,把这种念头迅速甩掉,施礼道:“贫道西陵子,见过陛下。”
“道长客气了,道长是师父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大离的贵客,说起来朕也要喊道长一声师叔来着,请坐请坐。”
这态度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呢,你很兴奋诶陛下……西陵子瞥了李青君一眼,李青君面无表情。
西陵子端详着李无仙,斟酌了一会,微微有些皱眉:“陛下近期颇有忧思,影响修行。若非脖子上挂的玉坠有清心镇念之效,说不定都会有心魔了……贫道建议陛下近期若无国家要事的话,最好潜修一段时日,不要涉足过多俗务。”
李青君道:“以道长之见,无仙这个状况会不会是修道与凡俗政务的冲突导致?”
“唔……有一定关联。”
李青君摇头:“果然这种千秋万载的人皇,有违天道么?”
“这个非我所知了,毕竟这不是单纯靠医道能解决的事。”西陵子眼皮跳了跳,有的话感觉不太好说了。
确实有这种冲突,不过好像不是主因。
原因有好几条,主因是某种奇怪的因素导致的神魂动荡,然后才会开始各种不稳,比如这种俗务之思、被催婚的心烦火气、以及……思春。
小丫头的状态,根本瞒不过以医为道的修士,几乎是一眼看穿一切。
这思春能说嘛……
李无仙冲他使了个眼色。
西陵子忽然懂了,为什么她看见“师父的下属”有些兴奋,因为可以打配合对不对?
他捋须道:“陛下心思有些郁结,做长辈的还是不要催促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为好。”
李青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李无仙笑嘻嘻,悄悄做了个胜利手势,暗道师父的下属果然就是懂眼色。
可西陵子打了个配合,倒也得意不起来,自己心中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因为他判断的这些状况,却居然看不出真正引发她神魂动荡的主因在哪,这简直是在扇他医宗的脸了。
靠“望”是不够了,得“问”了,他迟疑片刻,还是问道:“陛下说是有梦魇?可否告知梦魇详情?若是不方便……”
他本以为会不会是春梦之类不便之事,不料李无仙倒是回答得很爽快:“就是梦见打架,剧烈的战斗,梦中不知道是谁,好像是我自己又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就记得有一对鼻孔特别气人。”
不需要西陵子说话,他和李青君同时色变。
前世启蒙?
这就坏了!
前世认知启蒙,听起来很正常,也就是对前世认知的第一阶段:开始隐隐察觉自己有前世。明河轻影都经历过这个阶段,属于常规。
但问题在于,别人开始这个阶段,都是晖阳!
这世上就没有过区区腾云就开始的!
两层因素,一来晖阳神魂大盛,才可以隐隐有感,她区区腾云怎么可能感知得到那遥远隔世的状况?这是因为她自己太过天才呢,还是因为前世实在太猛了,猛到了超越世人理解的程度?
二来更要命,因为晖阳可以承受前世记忆之重,能守得住自己的意识,不会被前世意识瞬间侵占,将来还可以自我选择。即使如此,明河孟轻影她们在突兀接受前世记忆涌入冲突的时候,都差点神魂崩溃。
要是区区腾云呢?
放任这么下去,再过段时间她会不会一觉醒来就成了另一个人?
李青君非常慎重:“道长对此可有主意?”
“这种状况前所未有,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他状况导致的误判。”西陵子也是神色凝重无比:“但既然如此,贫道还是可以先炼制一些丹药,稳固灵台,以防万一。”
李青君致谢道:“那就劳烦道长了。”
“不客气……但恕贫道直言,这种事情真是主要靠自己,别人是帮不上太多的,即使让秦堂主站这儿,他也做不了什么事。莫说秦堂主,即使天枢之无相,也未必对此有什么帮助。”西陵子郑重道:“最好希望这是其他状况导致,不要如我们猜测。”
李青君看向李无仙,目光忧虑。
李无仙起初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说到最后倒是慢慢有些懂了:“你们是说……我有前世的事儿?”
她有前世,之前大家都判定过,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前世意识觉醒的过程。本来以为还会有很久很久……
西陵子低声道:“陛下暂勿忧虑,先服贫道一些丹药,看看后效再说……”
李无仙道:“道长不妨说说,此事的要点在哪?”
“前世意识是根植在先天胎光之中,原先是一点纯灵,不带记忆,随着修行日深,神魂壮大,慢慢的觉醒起来……”
“也就是说,朕修行越深,越可能觉醒?”
“是这样。当然修行越深,也更有资格压制。”西陵子叹了口气:“总不会不修行了吧。”
世上当然不会有年纪轻轻就腾云的人愿意不修行,西陵子比谁都清楚大道的追求一旦走上了轨道,那就根本停不下来。
那代表着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越来越漫长的生命。
都修到登堂入室了,谁能放弃?
“为什么不能不修行了?”李无仙哈哈一笑:“今生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是进是退,是放是收,皆在自己手中把握。前世一个已死之人,哪怕它生前威震三界,如今又拿什么和朕争!”
第七百八十一章 玩弄时光
李青君倒也没因为这事心急火燎找秦弈,毕竟只是个端倪,尚且可控,再说秦弈对这种事多半也没什么主意,找他也只是平添烦扰罢了。
李家姑侄都是独立性很强的女人,不至于什么事缺了男人就六神无主,自行处理才是惯例。
而李无仙服用了西陵子的丹药后,确实有很大好转,梦魇惊悸之事已经消停。于是李无仙断然停止修行,那果决坚定看得西陵子都不禁动容。
该她是人皇,这种自制力就没几个人有。应该说是相反才对,越是人皇,越想要长命百岁……能果断停止自己长生之路的人,古来有几个?就算是明知道有可能变得不是自己,也没人忍得住的,毕竟那还有争取压制融合的路子不是吗?
结果她就能这么果断决绝,根本就对长生没有兴趣?
可看看李青君,那脸上的表情就是一脸理所当然,好像侄女不这样才奇怪似的。
这一家子……有点意思。
话说回来,关于前世这种事情,都是至亲者才比较在意,会认为不是那个人了。如果在外人视角,说不定感受相反。
人们会觉得你既然享受了前世真灵伴生的好处、天生聪慧、修道奇才、可能还自带某种特殊天赋,这都是前世给你的特殊机缘,你借此远超同侪,然后就翻脸不认前世之功……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就像秦弈知道明河前世是冥河之后,对试图复苏冥河的海妖自然也就理解起来,总是很难把二者割裂看待。
大家若是修转世法的,也是为了能再续生命,可不是为了给“将来的另一个人”做嫁衣的。
当然,今生之人自有情感,也不是为了给前世夺舍用的,你死都死了还想做主?
这种是非很难论得清楚,一般情况下,明知道自己有前世的人,只要不是和前世三观对立,那主流想法都是融合记忆。既把握今生,也不负前世,这也算是一种前世延续了。就像明河孟轻影都并不排斥自己的前世,只是不敢贸然去触碰,生怕出岔子而已。
毕竟一个没搞好就是被前世彻底侵占记忆,谁也不敢轻易去赌这一把,连天枢神阙对此事都非常谨慎。所以西陵子说的倒也没错,无论是秦弈还是天枢之无相在这里,也帮不上多少忙,得靠自己。
而像李无仙这般坚决想要与前世割裂的人,应该说是很少的。
也许玉真人算一个,他拒绝了前世的觉醒融合,选择了自我修行,但好歹也是认了“那也是我”,并未彻底割裂看待。对于前世的缘法,他冥冥之中也会承续一二,深耕幽冥之地、以及与孟轻影之缘,多半都与此有关。
如李无仙这种喊出“一个已死之人凭什么和朕争”,当成个竞争的敌人来对立的,或许是绝无仅有了。
“朕不知道那是谁。”观星台上,李无仙悠悠看着星辰,低声自语:“但朕知道她很了不起。”
李青君站在身边问:“你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真想起什么恐怕就玩完啦……主要是想起了小时候,我才多大,就看见了未来的片段。”李无仙笑笑:“姑姑,能让一稚童具备这种异能,过去未来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怕是跟玩具一样了。”
李青君眼神微凛。她听出了李无仙的潜台词。
若是对过去未来尽皆勘破,焉知今日她的抗拒在不在往年她的算中?
说不定都是她的布置……连人皇之路都是。
“朕不信。”李无仙看着天空,幽幽道:“姑姑,我们披荆斩棘,历经多少风雨才一扫**,靠的是自己的殚精竭虑,自己的双手和勇气。她给了我聪明的天赋我认,说有什么冥冥的安排造就,我可不认。”
李青君笑笑:“我也不认。”
李无仙忽然一笑:“还不如说当初师父的安排好呢……虽然当初他通过此事和一个魔女不清不楚,不过那好像是姑姑该生气的问题?”
李青君板着脸:“你要对这种男女之事感兴趣,就自己去找个男人,别寻姑姑和姑父的开心。”
李无仙吐了吐舌头,这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此前那人皇之姿了,倒像个淘气的小丫头。
继而神色一敛,又正容道:“反正……我感谢她给我的天赋,可这不是干涉我人生的理由。大不了下一世让给她,我不跟她争来世,但此世是我的。”
西陵子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心中在想,这少女人皇也是个很难搞的人物,变色龙一样。她娇俏的容颜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面。
说来也是,除了远古之外,再也未曾出现过的修士人皇……外御仙家,内统**,傲视乾坤,鞭笞宇内,这样的人当然有与众不同的强大自我,也难怪极为抗拒被其他意识造成丝毫影响,故视之为敌。
可怕的是她前世很可能也是一个恐怖的存在,这两世相争,本身就可能会是一个传奇。
不知道世上存在不存在能让这种人皇听话的人物,反正她姑姑多半很难办到……
嗯……她师父有这本事么?
压服我们战堂这群歪瓜裂枣不算本事啊,压得住这位人皇徒弟才算你本事,堂主大人!
…………
堂主大人……还在南海修行。
秦弈因远程通话知道了无仙近况,引发了对小徒弟长大了的文青感叹,却并不知道她这么早就有了前世觉醒的端倪。
感叹之后也不会因为这个就万里迢迢赶龙渊城去,至于嘛?
只是想着以后闲下来了该去看看……然后就继续锤炼自己的元神去了。
不得不说修炼这种事情真扎进去的话是很上瘾的,早年秦弈和流苏玩笑说过的游戏升级还真的挺接近本质,玩进去了就乐不思蜀,心思很少会被别的事情转移。
而且秦弈还首次发现,修行花时间的地方已经不仅仅是修为本身的提升,对“法”“术”“技”的锤炼同样也开始大耗时间,不再是之前那样稍微学学就能用的了。
其实很早以前,他也是每天都要练练棒法的,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停了,如今也算是重拾那种经历,不算突兀,但确确实实很费时间。
无论是时间之法的掌握,还是这种神魂之用,都非常晦涩且难控,未经长年累月的磨炼,很容易出岔子。
所以别人修行为什么要那么久,他秦弈快归快,其实也是跳了不少环节,光升级了,技能树没怎么加点,特别是乾元这个过程太紧凑,棒棒还正好在睡觉,导致疏漏更多。再这么下去要被人越级打了,不是越级打人了……
当初对付已经重伤的鹤鸣都很是无力,便是个警兆。如今练进去就更是发现自己修行的欠缺已经到处漏风,都快跟筛子一样了。
压力一起,修炼就停不下来,以至于软软香香的安安就在身边,他都没怎么去关注。
安安倒是松了口气,之前目睹锁链捆绑玩法刺激太大,吓得对先生退避三舍不敢接近,这几天下来见秦弈心无旁骛,不是在练功就是在和小幽灵打打闹闹,她倒也慢慢缓过气来了,又开始试试探探地去接触。
“先生……”
安安走向海边礁石,秦弈正坐在上面,手中轻抚一片光幕,有些出神地看着什么,好像没听见安安喊话。
安安走近了些,看见光幕上的情景,心中咯噔一跳。
那是……这片岛屿附近的景象,不是今天。
是之前……夜翎带着妖怪在这里驻扎的始末,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逐一展现,连寒门放了个屁的声音都听见了……
这是什么!
回溯过去?
不,这不是自己灵魂记忆的回溯,和别人惯用的寄魂回溯或者之前秦弈曾经展露过的李无仙画面回溯都不是一个性质。
这不是自己的记忆,是此方空间的残留记忆。
这是时光之道,回顾乾坤!
第七百八十二章 来打我啊
安安只觉非常神妙,说不出所以然。秦弈自己知道,这是时光之道与神魂之用相结合的成果,目前的自己能回溯的范畴还不多。
但这几乎已经是自己人为在创造昆仑虚下面看电影的场景了。
性质确实是一样的,就是在看过去发生的、局限于特定范畴的影像,不能影响任何过去。只不过他重现的这个小很多,时长也没有那么夸张的跨度,那是从玉真人拜师之前直到玉真人死亡之后的漫长时光,他秦弈如今只能做到一个月以内。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那因天地剧变而形成的自然造化,已经在他手中重现。
“夺天地造化”,成了字面意义。
“无法窥测未来,因为涉及了卜算,这就罢了,对窥测未来我们的兴趣本就不大。”秦弈压根都没感觉安安到了附近,兀自在和流苏交流:“无法身回过去……是因为涉及了空间之妙?”
哪怕身在同一点,现在的空间也不是过去的空间了……时间和空间其实是相互交缠的。
昆仑虚特殊环境导致了空间交叠,让他恰好发挥出了某种影响时间的能力……可平时怎么达成这一点?
“穿梭时空?回到过去?”流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做梦?”
秦弈道:“我不就已经是活生生一例?说得多难似的……”
流苏张开拇指食指托腮沉吟:“emmmm……”
“别萌混过关,我知道你会空间之能,而且可能是你真正的手段。”秦弈双手捏着它的脸:“你我初遇之处,就是一个极为特异的自辟空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连你老对手之能都没破解,对不对?”
流苏慈祥颔首:“变聪明了,小秦。”
没等秦弈回应,它飞速把脸一板:“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在区区乾元就想兼掌时空?练成个疯子很好玩吗?”
“呃……”秦弈小心问:“既然如今只能取其一,为什么我要学时光的时候你不阻止我,教我空间才是你的传承嘛?”
“因为你有时幻之纱,这确实是得天独厚的条件。”流苏抿了抿嘴,叹气道:“反观空间这块,你没有适合的辅助……我也不能为了一点私人情绪就碍了你的大道。”
秦弈愣了愣:“有你贴身教导都不够,必须有宝物辅助?”
流苏很肯定地看着他:“这不是靠传的,得悟。你既有门,依然需要一把钥匙。我最多提点你,让你准确地把钥匙插进孔眼。”
秦弈郁闷道:“我收集游戏已经玩太多了,有点不想玩了……”
流苏哑然失笑:“寻道寻道,你当为什么叫探寻……既是求知,也是收获,空口白牙,知在何处?你有没有想过,在大部分时候,你追寻某物的过程也就是你大踏步前行的过程,最终是否得到了那个东西都已经未必重要了,因为没有什么物品是不可替代的,唯有你自己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努力的过程不可替代。”
“卧槽……”秦弈后仰一尺,惊诧地看它:“你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了,我记忆中你这么有道理的时候还是刚认识不久那会儿,专业跟我装逼的时候。”
流苏叉腰:“我说话从来都很有道理!那时候说得多些不过是引诱你修道,日常交流才是真知!”
“就没见你除了卖萌之外还有什么真知。”
两人又揉成了一团。
安安站在不远处看着,总觉得当这俩开始扯淡的时候,别人几乎就没法插进去的样子。
不过他们说的事儿,好像格调真的很高,安安听了也似有所悟,并没打算去打扰了。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偷师?唔……他们在海岸边公然打情骂俏,该不算偷吧……
那边打闹暂歇,姿势已经变成了流苏掐着秦弈两边脸。
安安这才想起之前一直都是秦弈捏着它脸的姿势在说话的,只是如今反过来而已……
秦弈脸皮外扯,声音变调地说:“怪不得你很久没跟我吵闹剩下的几件东西了,是因为时至今日你觉得已经可以替代,或者已经胸有成竹?”
“差不多……最主要是我已阳神,有没有身躯的影响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大了,也就没那么着急。这就是在寻求的过程中,已经不知不觉地达成了重要的结果,我现在自己去找接下来的东西都已经有足够自信,要不是陪着你个菜鸟……”
秦弈压根没理它最后那句话,沉吟道:“所以本质上修行就是不断给自己树立目标的过程吧,然后不断去完成它,如攀高山,一节一节,终至顶峰。这与凡人树立小目标什么的也很像啊……”
流苏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修行。”
秦弈斜睨着它不说话。
“日复一日地做着重复的事情,只不过从一座山翻到另一座山,抬头一看,哎呀还有一座……”流苏上下挥舞着小手:“这么无聊的日子,不踏遍山河,挥洒自我,这日子能过?”
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跳了,秦弈揉了揉脸,好歹它为了挥手卖萌把掐他脸的动作取消了,算了不去说它。
“说了这么多,告诉你的就是过程。过程是最重要的,不要抬着头盯着上面的山峰,天天盘算自己什么时候能达到,却忽略了沿路的所有。世人求道,最偏差的就在此处,抬头盯了一辈子,却只觉越来越难。此舍本逐末也。”
秦弈道:“虽然你这很像灌鸡汤……不过我就当成你是在鼓励我身边有妹子就要多聊聊,不要只顾盯着个球,感觉就正确多了。”
流苏:“……”
秦弈转向身后,看来已经发现安安在那里很久了。他笑容变得和蔼阳光,笑眯眯道:“安安今天怎么也会出来晒太阳?”
如果没之前那话,安安大概还会当他和蔼阳光,听了那话再看这笑脸,立马变得猥琐起来。安安有些哭笑不得,偷偷瞥了小幽灵一眼,那小幽灵的脸色已经变得黑绿黑绿的……
安安觉得下一刻先生可能要被打死。她悄悄向后挪动了半步,口中说的话却故意变得柔婉了三分:“安安原本担心先生练功枯燥,特来看看先生有什么需要……”
秦弈还没反应过来这忽然变得有些勾搭的语意是什么情况,身边巨力涌来,“砰”地一声,海岸上出现了一个大字形深坑。
流苏趴在坑口上喊:“给你传道受业,不是为了让你当着我的面勾搭一只蚌的!你给我去死!”
成功挑事的安安再度倒退了一步。
流苏转头碧油油地看着她,安安转身想跑。
就在此时,天上传来低沉的声音:“流苏,别来无恙。”
安安花容失色。
她连对方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弈骤然出现在坑边,狼牙棒已然在手。
流苏却头也不抬:“谁给你的资格,直呼我名?”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如今你的状态,非吾敌手。若我是你,根本不会这么公然现世。”
“那又如何?”流苏仰首而视,神色里竟带了些秦弈初见时的张狂:“当我知道那人已死,这三界之内有资格让我躲躲藏藏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你若不服,点齐兵马,来打我啊!”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原本秦弈觉得这种话是很不好的flag,一般说了都要挨打。要是有别人对他这么说,他会有非常强烈的打脸**……
不过还是要看谁说。
当说话的人是流苏时,空气就变得很安静。
安静了好一阵子,那人终于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是这样的性情,吃了那样的大亏,本以为你会有些改变,却依然故我。”
流苏“切”了一声:“就算要吃亏,也不能不当自己了。你懂个屁?”
“是,你修的是真。”那人悠悠道:“但你有资格我行我素,莫非不为了身边人着想?”
流苏怔了一怔,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倒有点没法看秦弈的表情。
它性情如此,我行我素,确实已经把秦弈暴露在了对方眼下,这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好在昆仑虚一役自己始终在睡觉,对方还没把昆仑虚内有门的修士与它身边这男人联系在一起,否则说不定已经要给秦弈惹出大乱子。
这种性情当初就让自己吃过大亏,依然如此,死也不会去改变。这不仅是性情因素,而是道所决定的,这可比纯粹改性子更难。
可一旦感觉会让秦弈吃亏,它忽然就有点过意不去了……竟没眼看秦弈。
它之前是没往这想,如今被说了才想起秦弈几次欲言又止,看来是很清楚这个问题,最终却是宠着它,不忍让它憋回棒子里去,爱现就现吧。
它在想,秦弈对它,好像是比它对秦弈好一点……除了让人绿得有点惨,大部分时候就是个宠猫狂魔。
因为秦弈惯于替人着想,而它流苏没有这种习惯。
谁是谁的猫啊。
小幽灵噘着嘴不说话,倒是秦弈说话了:“流苏想怎么做,那就怎么做。总不会得好处的时候笑呵呵,要扛祸事就甩锅?那我岂不成了阁下这种人?”
流苏斜眼看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笑嘻嘻的弧度。
天上那人倒是哑然失笑:“我这种人?嗯……说得不错,我确实是这种人。审时度势,以谋己身,这并不羞耻。”
秦弈奇道:“你这意思不像要打架?反倒是来聊天的?”
在南海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
“呵呵……”那人笑道:“流苏的对手另有其人,倒未必是我。”
“?”秦弈流苏都愣了愣,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们见到流苏,居然不是第一时间灭杀?等着棒棒复原了弄死你吗?
“如果是以前,流苏这样的大敌复苏,一定是我们首要扑灭的对象。”那人淡淡道:“否则憋了数万年的复仇之火倾泻而上,必定搅得我们死伤狼藉,这种可能性必须扑灭。”
流苏奇道:“难道现在不是?”
“你不学卜,自然不知,天帝即将复苏。”那人笑道:“你们说,若是凡间窃国帝王,是更怕敌国,还是更怕原主复辟?”
秦弈有些无语,却懂了他们的意思。
敢情还想和流苏结盟对付天帝了?
细细一想倒也完全有道理……因为在流苏眼中的“首恶”不是他们,这仇倒是未必不可解,就算流苏也不同意他们的行事,要捣毁他们所谓天宫,那也可以“割地赔款”来和谈解决。而倘若是天帝复苏,他们可谓必死无疑,绝对没有任何妥协余地。
主要是流苏已经无相,以流苏的水平还比一般无相难搞,很难直接灭杀,除非点齐好几个无相来围杀。这对他们或许有些麻烦,他们没有精力同时对付流苏和天帝了,必须有所取舍。
流苏淡淡道:“这是你们共同的意思?”
“不。”那人笑道:“这是我的意思。”
很好理解,因为天宫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无相都有很多个,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也许有人认为必须集雷霆之势灭杀流苏,也会有人认为应该和流苏取得妥协。
而恰好此人就是后者。
流苏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弱?废物程度超过了我的理解。”
“……”
秦弈差点没憋住笑。
但他心中也同样好奇。天上人的废物程度真的超出了他的理解,这特么掠天下灵气九成于天,还弄走了昆仑之类的很多神妙,最终几万年下来就这样?
人间几万年没有太清,可以理解,毕竟门碎了,灵气也缺失。即使如此,还有好几个无相诞生,听说天枢神阙的鹤悼真人都无相圆满了,这是真的不容易。
早期自己心目中天上人该是多恐怖的一个组织,如今越是接触就越觉得没料水……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人太强了,导致对方看起来显得不咋地?还是因为对方真的很废物?
那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声叹了口气:“流苏,若说明心见性、求知真如,天帝可能是不如你的。但若论深谋远虑、冰冷毒辣,你就不如天帝了。”
流苏冷冷道:“直说。”
“她兵解之前,做了一件事……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流苏呆了一下,继而“哈”地一笑,又变成了“哈哈哈哈”狂笑出声,笑了好久都停不下来。
秦弈先是没理解,因为这句话太熟悉,没什么感觉……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终于醒悟。
天宫和人间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了……人们过了一年,天上人只一天,这所谓的几万年下来,天上人实际上就只是修行了几万天,哪怕按十万算好了,对他们来说只是不到三百年?
三百年够做啥事啊!对于一位无相,修三百年等于没怎么修啊……
但纠结在于,灵气九倍差距,带着快要成型的门,带着昆仑等等等等,那到底是在天上合算一点,还是人间合算一点?很有可能算来算去,还是在天上更合算一点点,所以最终还是选择憋在天上……
除非他们愿意把东西散开,带回地上……那岂不就又要内战了,狗脑子都争出来?
说不定三百年时间都不够他们做出这种决定呢。可能吵吵嚷嚷了一两百年,才发现人间都已经非常鼎盛了,于是匆匆忙忙布置了一下,搞出了一场妖劫来削弱人间。
难怪了,他们不仅是实力比预估的低很多,而且做事的反应在自己看来很慢。就比如当初负责收割裂谷的“弼马温”已经消失十几年了吧,按理早该发现了,可其实在上面感觉就是过了十几天,没有发现太正常了。
这种反应速度的差异,对天帝本人也非常有利,无论怎么轮回,折腾了多少时日,对上面都是短短几百年光阴,要怎么针对就太难了。
曾经的很多困惑,豁然开朗。
这天帝真是妙人啊。
你们阴我,那你们也别好过,纠结不死你们。
那人幽幽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有些人不但不是废物,相反还很强。原本就是有人够资格证太清的,现在条件充足,别看时间太短导致没成,可再给一段时间,指不定就成了。”
时间太短……流苏还是很想笑:“所以?”
“所以,已经有人快了,还不止一个……”那人淡淡道:“如果它们已经太清,那今日的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既然如今它们还没成功,而你看样子还有恢复的机会……那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第七百八十四章 你根本不懂流苏
流苏笑道:“怎么个交易法?”
那人道:“我们相信,你比我们更想弄死天帝。对不对?”
流苏看了秦弈一眼,秦弈没说话。
流苏知道其实秦弈看了“电影”之后对天帝有所改观,至少不是原先心目中的那种超级大反派。流苏早年不太愿意和秦弈说这些事,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因为这种立场之争或者说大道之争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倾向的,一旦秦弈反而认同了天帝的立场,那它就会很尴尬。
它可不想和秦弈来一场道争。否则就这点仇恨,有什么可遮遮掩掩不告诉秦弈的?
但现在秦弈已经知道了,也瞒不下去,早晚要知道的。
从眼下的表现看,好像没啥。不管秦弈认同谁的立场,那肯定还是站在它流苏一边。天帝总归是害死流苏的大敌,敌人就是敌人,人品立场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秦弈亲疏这么明显的人,要是天帝站在面前,他八成还是一棒子招呼过去,肯定不会犹豫。
“欺负我家棒棒!管你是谁!”
他八成是这样的,其实就一俗人。
所以“想弄死天帝”,这是确实无误的。
当然秦弈同样也很想弄死天上人,对天上人的不满甚至超过对天帝,毕竟对天帝是替它流苏报仇,对天上人则是发自内心的反感。
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流苏便道:“我们确实想弄死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坏你们的好事,甚至帮你们一起找她?”
那人笑道:“如果你们愿意如此,那当然最好。”
流苏冷笑:“你在想屁吃。”
“你若把较劲的心思用在我们身上,我们也不遗余力来打压于你,那就只会让天帝笑到最后。”那人认真道:“莫非你真不知这一点?”
流苏冷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替你们冲锋陷阵。我为什么不能坐看你们和她咬得一嘴毛?”
那人笑了:“因为你就不是这种人,否则你要做的就是潜伏于阴影,而不会如此现世。其实你好像还是比以前捺得住性子了,否则你多半要说,你和天帝之争是你们俩的事,我们这些喽啰有多远滚多远。”
秦弈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这确实是棒棒很可能的表现。
在“聪明人”眼里,棒棒这种人甚至可以被冠上一个“蠢货”头衔,然而为什么棒棒能证太清,而他们不能?
即使能,他们也晚。
不管谁对,也许秦弈自己也会认为苟一点阴一点比较好,但内心还是觉得,棒棒这种的可爱。
说棒棒没有为他想,倒也不尽然。至少它这次并没有如对方想象的那样说,而是真开始考虑怎么交易,这当然是为了他秦弈不要那么难,已经在进行它不太喜欢的妥协了。
都在逐渐变成对方的形状。
“这种废话就少说两句。”流苏道:“你既然提出交易,必然有完整的想法,而不是来跟我试试探探的,有屁直接放。”
那人也不恼,还是在笑:“我们引发妖劫,有两个意图。其一是为了削弱人间的力量,这就不提了。第二嘛,在这种天下都被席卷的大劫之中,很少有人能避过浪潮卷入,我们可以广泛观察,谁比较可能是天帝转世。在上一个万年,我们已经杀了很多疑似的人,宁可错杀,也没放过。”
流苏道:“所以你们又想故技重施一次?借由南海之变,引发新的一场妖劫?”
“不错,也不完全是故技重施,这次有其他缘由促使了我们这么做。”
“哪些缘由?”
“裂谷妖城,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我们负责裂谷事宜的执事,十余年前失踪在裂谷。我们发现之时,想要入内看看情况却已经进不去了,裂谷下方妖魂古阵纵横捭阖,根本无懈可击。”
流苏秦弈一脸“我听不懂”的纯真表情,不说话。
那人续道:“此外,海中龙子,强盛无匹,我们的建木计划铩羽而归,天磐子还重伤于此。这激起了我们想要再度削弱妖族的想法,人类便是一把好刀。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通过这种大劫再筛一次天帝转世,一石多鸟,何乐而不为?”
秦弈默然,基本上对方的想法都符合预计,可以说若是没有自己来阻止的话,这就是必然的走向。宫主他们经常有“大劫将至”的冥冥估测,都很有可能是对应在这一场上。
对方肯说得这么明白,想必也是看出被流苏杵在这儿他们没法做下去,自己在这儿等了几天,可能他们在天上是开了场会了。最后是这人的意见占据了上风,决定下来跟流苏说开,试图用流苏对天帝的仇恨,让流苏都站在他们这边。
从表面体现出来的性情看,流苏并不像是个在乎别人死活的人,天下大劫关它屁事。能有效筛出天帝转世,报此大仇,流苏多半是会乐意的。
如果还能拿点什么好处给流苏,说不定真能达成交易,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此。
但秦弈肯定流苏不会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秦弈不答应,同时……秦弈觉得远古之时流苏就不会这么做,它之道并不是那些人想象的那样。
她是有点混世魔王无法无天的样子,却和残忍恶毒有很大的区别。
流苏忽然转头看秦弈:“你说,我会不会答应?即使没有你。”
秦弈很肯定道:“不会。”
流苏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赵无怀,你认识我起码三千年以上,却不知我。”
那人原来叫赵无怀,流苏交谈到这时候才喊他一句名字,显然心中鄙视已极。
赵无怀并不动怒,只是道:“如今我们有统称,我已经叫天怀子。”
“我管你是舔踝子还是舔杯子。”流苏冷笑:“枉你们全程参与仙神之劫,近在天帝身侧,却连我与天帝到底在争什么都不知道,简直可笑。”
“哦?”赵无怀微微一愣:“你们争的莫不是三界之事?”
“远古之时,之所以人皆近道,群魔乱舞,因为众妙之门就在那里,人皆可悟,天地灵气无穷,人皆可用。如果要建立她心中的秩序,首先就要管控这些,剥夺大部分人修炼的基础。否则三界五行,谁都可以轻易跳出,她的秩序岂非虚话?此事进行到后面,垄断修行法则,尽掠灵气于天,就是必然之举。”
秦弈心中一动,赵无怀沉吟不语。
流苏续道:“天降大道于世人,源初是公平的,能练到什么程度各凭本事,练成废物是自己的问题。凭什么限制别人能不能练,凭什么让寥寥几个人来决定谁能练、谁不能练?她若不死,独断万古,她就是贼;她若死了,别人更无公心,更是养出一群天下蠹虫,贼上之贼!”
赵无怀一时都没明白流苏谈及这个干嘛,只得问道:“你是想说你的判断终于应验?没错,你很有远见。”
“我可不是为了自吹什么远见。”流苏大声道:“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连剥夺别人修炼的权利都不乐意,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乐意随随便便兴起大劫,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秦弈差点想握住它的小手,告诉它一句:就凭你这最后一句,我这么多年就没白舔你。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与棒谋皮(月票9000加更)
赵无怀紧皱眉头,他显然没心思也没有那个大荒时间和流苏去辩驳心中之道,他要的只是结果:“所以我们的交易是谈不拢了?”
谈不拢,他的目光一下就落在秦弈身后的安安身上。
蚌女在此事上可是主角,交易若是达成,双方第一时间都会是先杀这只蚌灭口。交易没有达成,他也必须在流苏保护之下杀了这只蚌。
想要灭杀流苏确实很难,但赵无怀之前也没有吹嘘,流苏此刻的状态确确实实也不是他的对手。它自己要从赵无怀手头跑路是很轻松的,但要兼顾这只蚌女,那就不可能。
所以赵无怀也不惮在安安面前说事,在他眼里安安已经是只死蚌了。
安安已经吓成了一根柱子。
在赵无怀公然在她面前说妖劫的时候,安安就觉得自己死定了,想要跑路,那威压却压得她一动都动不了,根本跑不动。
无相灭晖阳,真的是一念的事儿,只要他想。
秦弈默默挡在了安安面前。
安安浑身压力一松,心中震惊还大于感动。
这……先生居然能替她抗下无相威压!这可是阴神和阳神之间的绝对差异,本质的区别!先生这是怎么扛的?这神魂之锻,强度简直令人发指!
秦弈压力也很大。
这一刹那他才知道当初在昆仑之底是多幸运,那老道士被岳夕伤得很厉害,大家的差距被拉近了,否则根本不可能那样逃亡千里,振翅都飞不出去。
其实这也只是一刹那时间,流苏已经说话了:“你杀了这只蚌,有用?你们要面对的关键,是我在破坏……只要我还想阻止,你们就别想做成。”
赵无怀冷冷道:“所以你是要逼得我们合力先杀你?”
流苏道:“恐怕你们不想合力先灭杀我,主要原因也不是没信心,而是怕动静太大。毕竟无相之战,那天地之异举世皆见,谁都知道这里有问题,你们的策划不用做就崩溃了,对不对?”
赵无怀默然。
光是这倒也罢了,反正人与妖的万年仇恨摆着,就算这边无相之战惊天动地惹人猜疑内情,总归还是能圆过去甚至把这一战往妖孽作祟上面引。但他有些话并不好说,他主要怕的是天枢神阙的关注。
一旦被天枢神阙那边知道了,那就什么都暴露了。天枢神阙并不会愿意什么都给他们当枪使,尤其里面还有极为鹰派的曦月,被她插手的话,那可就真麻烦了。
原本他们这一套计划就是打算把天枢神阙也拖进战局的,要是被天枢神阙预先知道了还玩个啥,不仅天枢神阙不会入套,反而会因为强大的威望把事情平息掉。所以他对流苏说了一堆妖族的事情,都不敢提到天枢神阙这个关键点。
他们真的不合适与流苏打起来,要打也得等这件事办完了打。
实力不够,就是如此束手束脚。
其实天上人也有一部分后悔阴了天帝,在天帝带领之下那大家真是所向披靡,当初流苏打遍天下无敌手,不也还是被摁死了?怀念那种风光的人当然是有的,只是这种话暂时没人流露出来而已。
主事的几个也不是不知道很可能有人存在这类想法,他们更加必须阻止天帝复苏,否则别说天帝打回来,哪怕只是达到无相这种有资格谈话的量级,恐怕天宫内部自己就翻天了,他们自己达到太清都不见得有用,很可能就会变成分裂状态。
阻止天帝归来绝对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外敌流苏真是次要的。
但这事总不能因为流苏站这儿顶一下,大家就此放弃吧?
赵无怀神色冷峻,慢慢道:“流苏,我们确实不想和你起战端,但你若一意孤行,我们也不得不出这个手。毕竟出手的后患还有机会抹过去,不出手就什么都别提,你当知道这个道理。同样,你也知道,如果我们全力对付你,你很难讨得了好,说不定再度陨落就在此刻。我没法想象你该有多愚蠢,非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与我们死战。”
流苏笑嘻嘻道:“我倒也没必要非为了他们与你们死战,这样,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赵无怀慢慢道:“请说。”
流苏问道:“你们为什么确定,没有我出手的话,这事情你们就能成?”
赵无怀愣了一愣,失笑道:“这无需怀疑。”
“你们自己也不出手,只做布置,就可以?”
“当然。”赵无怀很有自信:“人与妖的仇恨绵延万载,不可能轻易消除,只要挑拨下来,一定能越演越烈。”
“那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这件事情,你我都不出手,你可以去做你的安排,我赌你必败。”
赵无怀确认了一遍:“我不出手,但可以做安排,对不对?”
“对。”
赵无怀笑道:“你是认为,即使你不出手,身边这位弟子也可以阻止此事?”
流苏仰头:“我教出来的人,当然能做到。”
“哈……”赵无怀摇摇头,似是嘲讽流苏过度的自信:“那如果他阻止不了呢?”
流苏淡淡道:“阻止不了,你事就成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说得也是。”事实上能让流苏不出手,就是赵无怀此来的意义了,秦弈出手?他才不在意,一个乾元初期,哪怕得了流苏真传,实力可以越级,他也不相信能应付这样的浪潮。硬实力不够,不是别的可以完全弥补。
赵无怀想了想,又道:“所以此事的赌注,实际就是无论输赢,事后不得寻衅?”
流苏淡淡道:“正解。你本就可以把这视为交易而非对赌,因为我不希望和你们这时候就打得你死我活,你们同样不希望。我此事袖手,你们足够满意,而你们事后不找麻烦,我也足够满意,这便足矣。”
赵无怀道:“留坑就没意思了,那多久可以找麻烦?”
流苏笑了:“你倒是个真小人,把想找我麻烦的意思摆在面上。”
赵无怀摇摇头:“只不过是在真人面前掩饰没有意义,大家心中有数,不如说明白些好。”
“这样吧,你们事后十年内不得主动找我们麻烦,我们分别去找天帝的麻烦,互不干涉……对你们来说其实才十天,是不是很宽松?”
赵无怀暗道这是真的宽松,十年时间对于仙家就是一弹指的事儿,这个秦弈修为可能连一层都没长进,拖这点时间等于没拖。说白了他们就算计议要怎么对付流苏秦弈,说不定都要计议个十天。
再说他们十年内还真不一定有闲工夫找流苏麻烦,天帝的事情始终是第一位。这个条件就跟没有差不多。
他还是很谨慎地补了一句:“那要是你们事后又跟我们作对呢?”
流苏非常大方:“而这段时间内,我们如果主动惹你们,此议便即作废,你们可以出手。”
赵无怀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流苏莫不是一缕残魂憋出病来了?还是说怕了他们,压根就打算退缩了,用号称交易来维持一下颜面而已?
他们无相之约,是可以沟通天地之证的,都不需要什么契约,天地自有冥冥,违诺的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惩戒,轻则心魔大起,修行不得寸进,重则殒命都有可能的。
赵无怀仔细捋了一遍,确定流苏没有留坑,便呵呵一笑:“那便成交。”
流苏笑得如同天真灿烂的小孩:“成交!”
第七百八十六章 太一生水
与凡人纸面签订协议不同,他们这种协议的确立,一些属于不需要说那么细的条款是没必要一条条说明的。比如流苏说了“你们”,谁都知道那就代表整个天宫的人都包括在内,而不是单指赵无怀个人,没必要再列一个诸如“含天宫临时工在内的所有该势力相关者”之类精准表达。
再比如契约意义上这就是必须秦弈自己解决的事情,赵无怀没必要再强调秦弈不许请其他人出手,要不然万一秦弈认得鹤悼,跑去请来坐镇那还玩个啥……当然如果赵无怀引来的人恰好是秦弈的熟识,那就不在此限,那只能归结为气运使然,得认。
更没有必要去钻“我只是出脚又没出手”这种语言空子,没意义。
还有一些心照不宣的细节亦然,因为天地不可欺,清楚双方需要对方承诺的是什么,如果还要像凡人一样逐字逐句列个几大页那场面可就太搞笑了。
事实上赵无怀确认了这么多条,已经挺搞笑的了,流苏就没他那么啰嗦。他也是因为不能轻易为整个势力下决定,才反复多问了几句。要是一般情况,简单两句交流,一言即诺,无相大能这气度是必须的,真正斤斤计较蝇营狗苟的连乾元都难证,别说无相了。
双方“成交”出口的同时,在场所有人包括躲在洞内的,都能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天地共鸣,犹如闷雷响过一样,又很快归于平寂。
契约已然成立。
在这一刻起,赵无怀和流苏都不能对南海这件事相关的情况出手了,持续到此事有了明确终结为止。
流苏笑道:“你可以进行你的布置了。”
安安紧张地抓着秦弈的衣袖,秦弈微微一笑,做了个嘴型:“别怕。”
安安抿了抿嘴,没说话。
赵无怀笑笑:“我的布置,早就在这里了。”
随着话音,遥远的海中忽然涌起了玄妙的光芒,似白,似彩,似直束,似螺旋,似雾霭,似坚冰,万千气象,难以形容。
蓬勃无匹的先天水灵之气轰然冲霄。
安安失声道:“太一生水!”
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
时光之氤氲,先天之本源。
天帝之水!
流苏语气凉凉道:“太一水殿,她的御用洗澡水而已。”
安安:“……”
秦弈:“……”
赵无怀笑了起来:“是,听说你也曾进去洗过?怪不得熟稔。”
秦弈侧目。
棒棒和天帝?这么哲学的?殿内有肥皂么?
流苏面无表情:“以时光之遮蔽,不在此时,不在此世,所以没有人能找到它。但你们略作操纵,稍微泄了一点点气息出来,导致南海水族体内水灵之气被唤醒,大范围启灵而妖化。”
赵无怀笑道:“正是如此。”
“而这次是彻底激活,引发狂潮了?”
赵无怀也不讳言:“能引更狂暴的海族成妖,也能引人类修士前来探宝,此事就成了,双方一对上,就再也没有悬念。”
流苏忽然问:“太一生水,虽然是生生不息,可一旦被彻底吸取,重生就需要很久的时间,你们为什么不自己留用,就这么丢出来做饵了?莫非嫌弃是洗澡水?”
赵无怀微微摇头:“以她的贴身之物为饵,更有可能冥冥中引来她的转世身。何况也并不会轻易被人取用,谁能进得了她的时光屏障?便是我们破解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的。”
流苏冷笑:“一群废物。”
妈的都破解了也要被鄙视?又不是没破解!赵无怀索性不去看那对鼻孔,转头不言。
对话之间,本该趁机设法阻止这水灵冲霄的秦弈却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道光柱与海面上隐隐浮现的屏障,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无怀很理解,因为这根本不是乾元修士能阻止的事情,估计看都看不懂里面的玄奥。
让这么个弟子来处理此地大事,流苏真是自恋得过了头了。
“轰!”
冲霄光柱变得极为壮大,彻底成型凝固,与此同时,周遭海域狂暴地沸腾,数不尽的海族生物从海中涌起,茫茫无际地涌向光柱。
光柱四周的生物已经尽数妖化,百丈巨鲸仰天咆哮,利齿狂鲨血口撕天,人鱼涌动,蟹将横行,一眼看去简直和当初海中禁地百族操戈的场景差不多了。
这妖化的数量和强度,远远不是原先那种程度!
那巨鲸巨鲨,成妖就是万象期,也就是晖阳。
这类种族本体就比普通族群强大百倍,当其他生物化妖是化形期的话,它们化妖就直接是凝丹,而这太一生水的恐怖灵力显然又让它们更上一层楼,直抵万象!
秦弈都看得瞳孔一缩,暗道禁地那边怪不得鲸族鲨族都是最强的,不过它们好像也有某种缺陷,往上修行好像不容易的样子?具体没怎么了解,只了解不适合陆上战斗。
他没多想这些无关的,低声问安安:“它们都向光柱汇聚,是因为非常渴求太一生水?”
安安觉得这事好像都没救了,一脸快哭的样子说道:“是、是啊,若能吸收,实力能暴涨的。”
“哦。”秦弈摸着下巴道:“太一生水要是被吸收了,这些异象就会消失对吧?”
“对、对啊。”安安真的哭了:“那边已经有人类来了!这事止不住了!”
天际确实已经有了流光,有人类感知此地有异宝,已经赶来了。
这种先天异宝的天象,恐怕是举世都看得见的,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没办法,我也需要一定时间观察破解,我毕竟才是个乾元,学时光之道也就几天啊……”秦弈叹了口气,忽然一把拎起安安,身形一晃就到了光柱一角。
那边赵无怀正在对流苏笑道:“人类来了,哟……乾元后期,不错,反应很及……咦?你弟子在干嘛?”
安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弈一把摁进光柱去了。
随着一声惨叫,安安忽然消失在海底不见了……
赵无怀直了眼睛,连挨喷都一直很淡然的他此刻说话都结巴了:“怎、怎么可能?”
无相强者们颇花了一些功夫才破解的时光屏障,这个乾元初期这么短短时间内勘破了?准确地在过去未来不断流动的光幕上找到了一直在变化的现在之点?
这是怎么做到的!
赵无怀心中一动,厉声道:“他该不会就是天帝转世?”
秦弈眨巴眨巴眼睛,流苏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同声道:“你是不是白痴,我(他)是天帝,早被它(我)锤死了好吗!”
两人声音默契无比,真的把赵无怀当成了个白痴。
赵无怀抿着嘴唇,骇然难解。
确实,如果秦弈是天帝的话,流苏早年虚弱时未必能发现,可如今无相了就不可能察觉不到的,赵无怀就算不相信流苏的智商,也得相信流苏的实力和她对天帝的仇恨。再加上他自己也没感觉,两相印证,那就肯定不会出差错。
可这秦弈若不是天帝,那怎么可能在区区乾元初期勘破天帝亲手设下的时光!根本没道理啊!
“安啦老赵,这又不是什么高端禁制,只是个浴室而已啊。”秦弈笑眯眯地飞了回来,又很快回首皱眉。
安安进去了,可光柱还是没反应,是安安进去找不到位置?还是里面有危险?或者吸收很难?
目视流苏,流苏也不知道,她当年进去是正常浴池,天知道后来变成啥样?
赵无怀显然也不会告诉他们,见光柱没动静的样子,总算吁了口气,笑道:“蚌女虽入,于事无补。人类来了。”
秦弈转头,天际的流光已经到了面前。
只要有宝,修士们的反应历来很快。
第七百八十七章 节奏大师
大部分人距离很远,要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这么短短时间内能过来的,不是混乱之地的修士就是南海散修。
这范围的修士都知道南海被“玄阴宗乾元大能”包场了,低于乾元的也不会来自找没趣,最多远远围观,看能不能捡个桃子。
会直接出现在现场的,基本乾元起了,原先对此地收益之争没啥兴趣的那种,如今终于被宝物引了过来。
第一个到达的就是一位乾元后期的文士衫老者,秦弈并不认识。
别看他好像认识不少人,其实秦弈认识的修士人数大约是修仙界倒数,因为他修仙时间实在太短了,和那些几千年交游的仙人相比,他是真的不认识几个人。
人类修士来取宝物,本来无可厚非,换了秦弈自己看见远远有宝物现世,那也是会去看看的,怪不得任何人。
但人们需要研究时光屏障,则必然会屠戮周遭妖怪清场,而周遭妖怪同样是必然会自发攻击人类,这是根本不需要想的事情。
屠戮鲸族鲨族,与之前抓些本就在禁地里很边缘化的蚌女就不一样了……那是海中禁地非常重要强势的族群,一定会引发禁地狂怒,第二场妖劫几乎没有悬念。
赵无怀要达成的就是这种结果,他根本不认为秦弈可以阻挡这样的浪潮,即使秦弈能打赢几个人,又怎么可能阻止大势发酵?
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除非有碾压性的实力,鹤悼真人坐镇还差不多,一个乾元初期不可能具备这条件。
文士衫老者漂浮不远处,目光震惊地喃喃低语:“太一生水……世上果然有此物……”
一边低语,一边转头看秦弈,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显然把秦弈当作竞争者了。
赵无怀和流苏早就隐到上空观战,贯彻不插手的约定。
秦弈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一阵,忽然神魂传念,直达数千里。
“南海是我玄阴宗包场之地。当然,先天之宝,有德者居之,我玄阴宗并不独占。诸位可自行寻宝,但若是乱动此地其他东西,那就是和我宗抢饭吃,休怪本座插手。”
老者愣了一愣,远处正在赶来的人们也听见了,全都听得莫名其妙。
过家家吗?
群雄夺宝,你在旁边看着,顾着那点南海收益?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对,这里算是玄阴宗宣示了有一段时间的后院地盘了,大家之前没争就意味着默认。理论上连这个先天水灵现世,都只能算是玄阴宗自家后院挖出了宝贝,和别人没关系……
如今的性质基本上等于是一群人去人家家里抢东西。
只不过这种划地盘比较虚,你说是你的地盘就是你的了?我拳头大,说这里是我的呢?
显然玄阴宗很清醒,知道自己保不了,于是表态,你们争宝物没关系,不许碰我家的东西,给我这个面子就行,别的我不干涉。
好像很有道理。
人家已经委屈巴巴地让步了,你们是不是也要约束一下给点面子?宝物要紧,和人家争这个没意思对吧。
赵无怀看着流苏,低声道:“你这弟子很聪明,区区几句话真把自己坐实了此地主人之意,别人多少会按江湖宗派之间的默契规矩给他几分主场颜面。实际上这海域跟他有屁的关系……这是知舍而后得,在此局之中有了一定的主动权。”
流苏笑嘻嘻道:“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弟子!”
赵无怀很想说就你那智商一辈子也教不出这等圆滑,你哪来脸……算了不说它,赵无怀还是道:“但这种主动权并无意义。”
流苏笑道:“那你就看着。”
下面那文士衫老者一路转头看着秦弈,试探着向光柱飞了过去。果然秦弈笑眯眯的,根本没拦他。
靠近光柱,下方巨鲸狂翻,浪头打来,老者下意识甩手:“孽畜!”
神剑光华直奔巨鲸,很快青影一闪,秦弈微微笑着将神剑拨了回去:“前辈,真要动我的东西?”
此时远处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秦弈拦住老者一击的场面落在很多人眼里,人们神色都是一动。
老者的神色也有些严肃。
这举重若轻的一拨……这个乾元初期的玄阴宗修士很厉害啊……
老者慢慢道:“不知玄阴宗何时出了阁下这么一位大能,敢问法号?”
秦弈想了一想,不确定道:“抱狗子如何?要么舔棒子?嗯……后者比较好一点,蹭他们天字辈,就叫天谤子吧,天之谤我,如何处之?好名字。”
“……”你家法号是现场起的?还跟我解释意思?舔个棒子你很得意?
文士衫老者无力吐槽,却并没有跟他纠缠这个的心情,冷冷地指着下方狂暴的海族妖怪:“天谤子道友,不是老夫要动你们玄阴宗圈定之物,但它们已经狂暴,会攻击老夫,总不成有狗咬人,老夫也得受着?”
秦弈笑道:“到人家里找东西,被狗咬了不是很正常?”
老者冷冷道:“所以道友说的不争宝物,并无诚意了?”
秦弈转头看了眼其他围观者,微微一笑:“本座当然有诚意,它们绝对不会伤到阁下。”
围观者越来越多了,天上处处人影,根本没有人信秦弈这句话。
这些是刚刚化妖,灵智还处于狂暴状态的妖怪,并不是你养的。要是给它们一段时间,灵智平复下来,还有可能驯服为你的坐骑灵兽之类,而现在这种状况是不可能的,它们连你都会一起吞了才对,你哪来的自信?
果然就见一条鲨鱼破浪而起,血盆大口张开,差点要把秦弈和老者一起吞了。左右还有好几条剑鱼飞起,森然利剑不逊剑修,转瞬刺来。
老者暂且不动,斜眼看着秦弈。
秦弈微微一笑,身上不知何时闪起了淡淡的柔光。
正狂暴攻击而来的海族妖物悬在半空都是一愣,很快有点挠头的模样,又一头栽回水里,溅起巨大的水浪。
所有围绕在光柱旁边的海族,都聚在海面上,眼睛通红地看着老者,那种暴戾杀伐想吃人的意思还是非常明显,却终究没有出手。
秦弈掸掸衣角:“它们是我的,还有问题吗?”
围观人们呆若木鸡,这怎么回事?
赵无怀皱着眉头,首次感觉有一点点失控的兆头。事态的进展并没有往他预计的走,本应双方见面就是屠戮的场面并未发生,已经是被这个秦弈控制了节奏。
可他怎么办到的?
赵无怀的目光落在秦弈的青衫上……这衣服有点问题,什么材料?竟被遮掩得连他这种无相大能都看不出来具体,是流苏替他出手遮掩的?
流苏笑嘻嘻。
当然是同等的无相大能遮掩的,比你赵无怀还强呢,人家囚牛亲自出手改的万妖法衣,里面本身就含有海中各妖族的精髓,而且是主动给予的防护。
妖族有血脉感知,连蚌族看见安安都第一时间知道那是自家公主,其他妖族自然也都能感到自家种族的“族长”或“大王”正在护持这位人类,那肯定就不会去攻击他,连带他身边的人,都会被给了几分面子。
就是凶凶地看着,好像随时要撕了那老者,却好歹没有动。
秦弈看看皱眉思索的老者,又转头看看越来越多的围观人士,咧嘴一笑:“诸位,还不来寻宝,更待何时?”
第七百八十八章 你出局了
终于有几个乾元修士上前,一起围观光柱。
秦弈就带着笑,在众人边上凌空走过来又走过去,好像在帮他们看守似的,大方无比。
心中倒是在想,这混乱之地和南海范畴里,乾元真少。
本来这也是很大的范围了,他心中还想过会不会冒出几十个自己没听过的乾元来,事实证明,乾元依然是凤毛麟角。
他敢肯定,混乱之地与南海除了闭死关的之外,所有乾元都在这了,却只有五个。
嗯,加上自己六个。
这是多大的区域,多少人修行啊……就这么几个乾元。
还是神州牛逼,乾宗大比就有八大乾元宗门,还不算天枢神阙、巫神宗、万象森罗这三个有无相的,他们内部还有挺多乾元。
不仅是地盘大人口多,确实也是神州人杰地灵,荟萃如此。
也也可以理解为何神州的统一国度,能牵系了多少气运所钟。一个鼎盛的神州国度,真会直接影响到很多因果交错。人皇之运,确实能影响仙家宗门,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能再进行大一统,把西域草原包括海岛各国统一了,成为实至名归的人皇,那也许会更可怕。
陆陆续续有更远的神州修士抵达,看这副场面都很是惊讶,纷纷问附近的围观人士:“这是什么情况?”
围观人士老实回答:“此地乃玄阴宗地盘,那位来回逡巡的是玄阴宗太上长老天谤子。”
“此地妖兽是玄阴宗所有,天谤子长老不让杀,但同意别人去争夺先天灵宝,他不插手。”
“所以沧海居士他们此刻都在试图破解那个神秘光柱,天谤子长老约束妖兽,并不过问。”
一传十十传百,后来者全都知道了。
神州来人有好几个熟悉的身影,看着秦弈个个瞠目结舌,差点没从云端栽下来。
这特么不是秦弈吗?什么鸟的天谤子啊!
秦弈远远冲他们挥了挥手,这回总算有熟人了。
万道仙宫棋痴,独身前来。
神州太一宗清微道人,当初承秦弈从饕餮狗窝里救了命的那个。他们山门被巫神宗所毁,人却还在。
东海来的李断玄……带着陆龙亭楚剑天。
神州灵云宗太朴子、无极宗范融之……各自都跟在一个乾元长辈身边,傻愣愣地看着秦弈。
长辈们就不提了,几个同辈差点没当场自杀。
他们晖阳了,自以为很牛逼,结果这啥……秦弈乾元了?
他们当初都是腾云五六层,在血幽之界出来后,这场历练很有意义,导致个个有所突破,基本上是出来之后都从腾云后期起步了。
接下来这些年修炼也很顺利,也都各有一些不错的造化,如今都先后突破了晖阳,尚处初期,有的一层有的二层,总之都已经是举世最顶尖的天才了,杠杠的。
可当初修行不如他们的秦弈,现在反超了他们整整一个大级!乾元了!
这特么是人吗?
距离那时候才几年啊?十一二年?
话说你怎么又和妖怪混一起啊?当初那只乘黄还能理解,多漂亮啊……可这里都是这么大体型的鲨鱼鲸鱼,你口味这么重的吗?
那边李断玄捻着胡须,一脸剑气凌霜的傲然,其实那手都有点在发抖。犹记得当初自己乾元时,出关跟秦弈装逼,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呐!他都跟自己平起平坐了都!
唯一没什么反应的是秦弈自家的棋痴师叔,见秦弈挥手,棋痴微微笑道:“原来如此,听你们这么说,这位天谤子长老是明事理的嘛。我辈修道之人,总得讲几分道理,闯入人家地盘寻宝已经不好意思,确实不该乱动人家妖兽才是。”
李断玄面无表情,慢慢道:“是这个理。”
清微只好道:“是这个理。”
灵云宗无极宗的长辈见自家晚辈的模样,心中也有所思,低声问:“这个天谤子,你们认识?”
太朴子范融之带着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却又不得不承认:“是……朋友。”
这两位几乎是他们宗铁定的下任宗主人选,太朴子甚至都已经被立为少主了,长辈都要给几分颜面,于是两位长辈也都点点头:“棋痴兄说得是,理当如此。”
连续重量级的代表人物开口,其他有些犹豫的修士也都只能认了:“正是此理。大家都守些规矩。”
此事的性质居然就此定性。
赵无怀在天上目瞪口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要说之前的那几个人是被秦弈亲自带了节奏,并且混乱之地的人并没有神州人那么刻骨憎恨妖怪,还算可以理解。
可后来这些神州人东海人怎么回事儿?秦弈一句话都没说呢,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老实?
那里都是妖啊!
很狂暴的妖怪啊,一大群啊!你们看不见的吗?赵无怀真的很想冲出去,摊着手比划一下对他们示意,真的很多妖啊!
你们是冒牌神州人吗?忘了你们与妖的血仇了吗?
还有那秦弈,你也就甘心一群人围着光柱破解,然后把太一生水带走?别忘了你家蚌女在里面还没成事啊,你就不担心别人连蚌带水一起拎走了?
秦弈还真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很难破解这时光之幕。
本来乾元级别就很难解天帝布置的东西,何况又不是人人都通时光之道,就更不得其门了。就算有几个有点懂的嘛……看看这是什么环境……
下方虎视眈眈一大群红着眼的海族妖怪,杀气冲天,神色狰狞气势汹汹的,那森然利齿还淌着血,就在脚下磨牙,扑面而来的也不知道是妖气还是口臭。
这让人怎么静得下心来解题?
就像凡人坐在一群猛犬中间,牙都快要碰到你的脸了,就算不咬你,有谁能安然坐在那里解高数啊?这不是为难人吗?
一开始大家没想到这点,等到真的开始解题了就真是浑身难受,心神时不时就在防备这些妖怪突然出手,根本集中不起心神,又怎么可能破解这本来就很艰涩的东西?
李断玄等人索性都不去破解了,就抄着手臂在那斜睨秦弈,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秦弈当然只搞一个名堂,拖,无论是拖到安安搞定太一生水,还是拖到夜翎带着龙子前来。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只要龙子来了,别说把此事平息,就算把赵无怀拍死都不是问题。
被一群妖怪盯着解题的修士们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天谤子道友!麻烦带你的妖兽离远点!”
秦弈一脸无辜:“你们知道,它们也是刚刚化妖,狂暴状态。我只能让它们不攻,还不够让它们离开的。”
有人怒了:“你不早说!”
秦弈冷笑:“诸位已经应承之事,莫非想翻脸?”
终于有混乱之地的修士大怒:“本座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就先让这些孽畜去死吧!”
“轰!”
神光大盛,千里辉耀。
乾元中期大能的盛怒一击,他是要瞬间毁灭周遭千里的妖怪!
秦弈依然在笑。
茫茫厚土覆盖千里,竟将此人的大招尽数拦截下来。
每一道光华都轰破了土壤,那土壤却无声无息地迎风而长,自己闭合,不但没能击穿,反而看似还更厚重更壮大了。
千里海域,尽覆沃土。
“息壤!”对方吃了一惊,抬头看秦弈时,迎接他的已是劈头盖脑的狼牙棒:“本座一直跟你们笑嘻嘻,还真当本座不会打架的吗!来我家里撒野,这次探宝,你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