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请证乾元
(捂脸,原来喉咙里摇的那个叫悬雍垂啊,我一直以为就是扁桃体,文盲了,改了改了。轻点笑……)
“啪!”狗子幻化了一只大手拍了过来:“你往哪看呢!”
秦弈护头:“你不就是只球,往哪看不是一样吗?”
“那可不一样,我有肉身了,可是要穿衣服的!”狗子哼唧唧地抖起一片莲花。
秦弈奇道:“刚才开花你还摘了?”
狗子鄙视道:“聪明的狗子已经取得了宝物,愚蠢的人类还在发呆。”
秦弈:“……”
我那不是发呆,我那是不知道陷入了什么精神之异里……
没等秦弈解释,狗子一甩莲花,变成了一个小裙子,绕着圆嘟嘟的身子套上了。
秦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狗子很无所谓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就是想看这种无聊之事吗,看完了有什么感觉?对我来说穿什么根本没差别,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聊透了?”
“其实……”秦弈把它抱了起来:“真的很萌啊,狗子。”
“这种词还是留给你的棒子吧,呸。”狗子没让他抱,一群下属在旁边看着呢,脸上挂不住,便挣脱跳了下来:“你丈母娘来了。”
破空声起,羽飞绫化风而来,落下之时就递给了秦弈一个果子。
她还年轻着呢,乾元圆满还成就了风之灵,服用了无相之丹好处可是永久的,早晚还有进窥无相的可能,并不贪图此物。
可以说她接任九王的其中一个要务就是确保秦弈获得一枚建木之实。
秦弈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果子看了一眼就傻了。
这是桃子?
梧桐一样的枝干,荷叶一样的宽大树叶,长出莲花一样的花朵,最后结成桃子?
不结桃子的莲花不是好荷叶?还少一句梧桐呢。
秦弈实在无语地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心中倒是略松一口气。
并不畸形,和一颗大蟠桃似的很可爱,居然还有桃子的淡淡清香感觉就特么是个桃子嘛。
当然如果探入神念,会发现有如一个世界般的庞大能量,和血肉生命蓬勃而生的真实气息。从狗子食用的反应看,这塑造肉身的效果也没打折扣。没丁丁不算。
这就行了……只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早产?
秦弈正在打量,囚牛飞了过来,也递过一个桃子。
秦弈愣了愣。
囚牛淡淡道:“这是答应你的条件。”
秦弈道:“我有一颗了,不需要多贪。”
囚牛眼里闪过欣赏之色,还是道:“羽族长继承的是貔貅那一颗,她想要给谁是她自己的事,与事先商定之事无关。我事先答应过你把自己这颗给你,那不管你已经有了几颗,也还是该给你。”
话音未落,另一边也飞来一个桃子,霸下的声音传来:“你的。”
秦弈才想起霸下好像也这么答应过……话说你宣扬掏心的事情那么大嘴巴,这回搞什么沉默寡言呢?
但理是这个理,不管自己有几颗,他们答应的就做到,委实是无相心性,不贪不妄。这几位确实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秦弈心中欣赏得很,也不跟他们矫情,重新把一个桃子递给羽飞绫:“岳母大人可能快要用得上……”
“不用。”羽飞绫淡淡道:“若是想着靠建木之实存续肉身,心中存有这种依赖,或许就再也无法进窥无相。我宁可不要。”
诸位龙子都愣了愣,沉默不语。
这话可能说到点子上了……
它们在这么得天独厚的环境里,修行万年,却始终还在乾元,甚至还有个别连圆满都没达到……
是天赋不足?
不,是心中有碍。
但时至今日,想要这么毅然决然地弃果实不用,怕是已经做不到了……
狗子左看看右看看,撇了撇嘴。一个两个的都在面前秀格调,狗子就贪吃怎么啦?你们不要给我啊?
秦弈没给它,小心地把三颗桃子都收了起来。这东西当然不仅仅是重塑身躯之用,好处大着呢……增加寿元万载就不是开玩笑的了,想想人家蟠桃会是为了啥……
而这里面庞大的能量和创世之悟……按现在的状态,吃这么一颗,乾元大关可以说根本就跟纸糊的一样。
留一颗给流苏,自己还能分配两颗,那可以自己先吃一颗,留一颗备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早晚用得上的,可能会具备非常重要的破局价值。
囚牛在边上道:“这次建木提前结果,感觉有些怪异……虽然对于万年果期而言,提前了几个月几乎没有影响,但这种状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秦弈道:“这次被某些人折腾成这样,建木之灵沉睡又苏醒,还融合了貔貅才算是复苏起来,距离恢复完美还早呢……建木自身能量也是减弱又复原,搞得这样难免有些变化吧。不影响果子效用就行。”
“不……”囚牛微微摇头:“别把建木当普通树木,大道恒在,不会更改,不管发生了多少事,结果之日该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与之前所有变故无关。本王认为,它提前结果当是受到一定牵引的缘故……这种牵引的级别很高,高到本王都难以认知。”
“何谓牵引?”
“未可知。”囚牛上下打量了秦弈一眼:“说不定和你有关系。”
秦弈才不觉得会和自己有关系,自己哪来那个逼格,非要说有关系的话,大概是因为流苏进入过建木内部,还被动建立过灵魂关联?
所谓大道,对别人很难解,连囚牛都未必看得清,可若是围绕着流苏产生的话,那一切都不稀奇。
看流苏现在还沉眠不醒的样子,应该多半与它脱不开关系。
秦弈也不纠结,问道:“大王以前说过,昆仑虚开门,与建木结果往往是前后脚,甚至就是受到建木即将结果的牵引作用而开的门?那这次提前结果,昆仑虚是否会提前开门?”
“会。”囚牛看向远方,天际已经有微微的七彩之云,聚而不散。
它低声道:“最多不过旬月,昆仑天光必开……烦请羽族长率羽人精锐赴昆仑,与菩提寺会合,提前布置守卫。”
羽飞绫施礼:“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囚牛转向秦弈:“昆仑之虚,非同小可,如果秦先生想去,请证乾元。”
秦弈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是早有冥冥,师姐如同道别的话语果然就是道别。
想要和羽裳在建木里双修,怕也不现实了,双修是需要漫长积累的事情,一次两次的意义很小,羽裳此时还不如提前去昆仑虚见世面呢。
安安想学音乐,也只能继续去找师姐了。
世事如潮,推着前行,想要悠然如仙,何其难也。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哉乾元
羽人精锐尽出,提前去了昆仑虚布置,秦弈话不多说,直接进了建木内部,在玉树之灵面前盘坐下来,尝试突破乾元。
一开始秦弈是打算吃一颗建木之实修行的,那突破乾元简直就不用考虑。可走到玉树边上,心中冥冥而动,忽然就没打算吃桃子了。
他有强烈的预感,觉得可以自行突破,省个桃子。
建木之实这种东西,是世间最顶级的天材地宝之一了,哪怕是对于破无相都有极高价值,说不定对于破太清都有用,破乾元的时候吃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没有必要,秦弈有信心自行突破乾元关。
他的乾元之见,积累已经足够了……与一般宗门弟子可大不一样。光是亲手交战的乾元者都好几个,擒过杀过,如果他秦弈破不了乾元,天下几乎没有人能破了。
秦弈坐在玉树之前,收摄心神,先慢慢捋了一遍曾经对战过的乾元者,作为参照。
一些几乎遗忘的影像,一帧一帧地在秦弈心中定格,又慢慢掠过。
对战的第一个乾元是裂谷俘虏的天上人。
当时感觉有一种维度差异,好像打的不是他的实体,像隔了个次元在打架一样,若非朱雀之炎的偷袭,自己和程程连擦伤他都难。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精神差异太离谱,一来产生感觉上的偏差,二来其实是被对方的神念带偏了攻击。
确实被带进了精神虚空里,自己的攻击打得就不是地方。
神念影响了空间和五感的术法而已。
当初觉得没法理解的事情,在达到相同层面去解析之后,原来也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如此。
第二个对战的乾元者封不戾,看似表现一般,老实说还比那个天上人更强一点。因为自己这方的实力不同了,主力是当时已经晖阳后期的师姐,手中是伪乾元的画卷,棒棒还恢复了乾元魂力。封不戾身处不利环境,还折腾了那么久才弄死,可比那个被朱雀偷袭一记就残废的天上人能打多了。
证明了什么?证明了天上有很多人,其实没多少实战经验。
后来与貔貅交手,虽然对方大部分心思在建木和流苏,但真的没感觉有什么降维打击的差距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他在很多层面上都已经有了乾元认知了,不是修行足够,而是见识够了,他身边所见所闻都太强了。
流苏,饕餮,龙子,羽飞绫,凤凰之羽、烛龙之息、冥河之心、之骨,魂海之中接受的高维感受不知不觉太多了。
就像一个小孩子天天旁观天下第一第二高手在打架,看得都腻了,来个二三流的在面前,就算打不过,也真没觉得多厉害。
这样的经历,这样的造化,坐在建木核心地,这还不破乾元关,连自己都要嘲笑自己。
玉树婆娑,人影静坐,如果有外人看见,会觉得这种场面有点近似传说中的菩提树下悟道者。
本质也确实很接近。
这些天已经反反复复有所感,几乎是随便和人说句话都感觉对乾元大关有所触动,这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到时候了”。
站在乾元门外,就差临门一脚,自然凡事都会往这边牵引,一个感触就可能对此关有所撬动。而恰恰这些日子大战终结,由动而静,回归澄明,本就是感悟大道的最佳契机。
于外,战强敌扶建木,安定四海。
于内,明己心证轻重,一洗魂灵。
师姐说一家,羽裳论天下,内守本固,外放晖阳。
恰好还有个安安,小崇拜的样子来问道……好为人师之心一起,无异于也把自己的道心整理了一遍,捋个分明。
所谓证乾元,在乎于证。你立下的道心,是否一直未曾动摇地在践行,并且验证完善了道理体系,可以传人。
如同你提出一个定理,此为立道,证明它,此即证也。
这个过程,拖垮了多少英雄豪杰。
叶别情证不了乾元,因为他的画里少了太多东西。
居云岫可以,因为她已经完善。
对于他秦弈来说,立道初心,也许匆匆行色,并没有好好去做到……
做侠客是要时间的……就像人们说,也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后来工作忙没去。
一个意思。
但因缘际会,总能遇上证道之途。扶建木,拯百族,当时心里想的就是便是不为建木之实,也是义不容辞。
此心不改,回首无愧,此道证矣。
若说还差点什么的话,那是差了天下心。
思维不够宏远,太过局限。
教育无仙的时候,嘴巴能说,轮到自己,很少想过。
人皆如此。
于是听羽裳说,让所有人都能自在地飞,那时心中触动,泥丸轻涌,千里晖阳化而为万,乾元之大可堪目睹。
大哉乾元,是精神之大,是思维宏远,是天下心。
也是阴神之极,凡人能争取达到的最高点。
不知不觉,在玉树之光的照耀下,秦弈身上的能量澎湃而涨,泥丸跳动,识海大盛。
原先识海中的晖阳意象,慢慢地变成了乾坤山河,日月轮转。
磅礴的精神力量由散而聚,一个与秦弈一模一样的灵魂慢慢离体。
晖阳之时,秦弈尝试过灵魂离体,那时候完全是虚影,外人根本看不见,自己也无法触摸自己。最关键的是,看见流苏会害怕,所谓灵魂威压。感觉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秦弈从此再也没有试过灵魂离体的破事儿了。
妈的怕什么不好,怕棒棒,还是小幽灵形态的萌棒,日子怎么过?
如今左右无人,棒棒睡觉,秦弈再试灵魂出窍。
终于有了薄薄的白雾感,可以看见很清晰的五官,就是一个鬼魂的模样。秦弈尝试更凝聚一些,很满意地发现比一般鬼魂牛逼多了,很凝实,能触碰,还会发光诶。
秦弈尝试变化浓缩,发现自己也可以缩小成一个小幽灵。
秦弈飘啊飘地沉吟……也就是说,棒棒可以变成人样,故意用幽灵形态?跟狗子一样觉得凶魂模样自己不喜欢,所以刻意用黑毛球一个道理?
有狗子引导思维在先,秦弈也没多想这个,还是认真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幽灵模样,很快脸色有点黑。
这只小幽灵和棒棒一样的白玉质感,就是没它那么鲜活,就像劣质玉石和绝品美玉的差别。
小幽灵秦弈捂脸钻回了灵台,最好棒棒没醒,不然要被笑死。
随着这么一钻,脑子里轰然炸开,如同洞天石扉,轰然洞开,日月之光尽洒红尘,照亮了建木内部的重重雾霭。
灵台第三境,紫府洞开。
风**雪自何来,我有乾元大矣哉。
秦弈从在混乱之地闭关第五年突破晖阳算起,又闭关两年,出关后行走混乱之地、大乾、大荒、海中、幽冥,经历虽多,时日却不长,满打满算不到两年。
合共不到四年。
任谁都没想过,这货突破乾元,比突破晖阳还快。
是他的悟性与天分,也是造化之奇。
这里终究是建木。
洒遍建木的光芒一丝一丝收敛,没入秦弈体内。这是一个吸收灵气填满的过程,也是让初入乾元的境界稳固的过程,原本需要很久,当初居云岫突破乾元关到稳定出门足足用了一年。
然而这里是建木最核心处,建木之灵面对面。
破关需要你自悟,之后的事情自有造化相助。
无边无际的生命能量涌入体内,骤然突破导致急缺渴求的能量瞬间填满了身躯,法力充盈经脉,罡气遍布肉身,魂力澎湃勃发,三合为一,紫府稳固,丹田无极。
五脏六腑改造圆满,归腑期完成,步入血液之凝。武修称为换血期,不是妖族更换血脉之意,而是继续把肉身向完美方向改造,直达肉身成圣之途。
仙武太极再度达成了统一。
秦弈慢慢睁开了眼睛。
建木结果第九天,秦弈不靠建木之实,自我证道乾元。
第七百一十七章 采薇采薇
“师叔你真的要走了吗?”
海中荒岛,清茶拉着秦弈的衣角,鼻子一抽一抽的:“这次见面,都没和师叔玩。”
秦弈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呆毛,柔声道:“师叔也想陪清茶玩……但师叔有很多事要做。”
真像是出门上班之前的家长,被家里的小孩拉住依依不舍一样。可实际上清茶已经不是小孩了,她外表从来都是一个十三四的少女。
但此心纯净,一如孩童。
清茶抽着鼻子道:“师父也这么说,她说师叔要是可以选择,大概恨不得躺在羽人岛夜夜笙歌一辈子不出来。”
“……”秦弈闻到了隔空而来的醋意。
为啥说羽人岛,不说建木巅?
酸味都把海风盖过去了。
秦弈回首而望,依稀可见遥远的建木之巅,衣袂飘飘,静静凝眸。
两人的眼眸隔着千里对视,却如在眼前。乾元之念,已经很是玄奇。
师姐非不相送,只是怕别离。
她别离多次,越发讨厌送别的感觉。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师姐这种死文青此时什么思绪,秦弈完全可以体会。
此番大家是在他乡相见,分外不同。如今大事已毕,本以为至少可以在建木之巅没羞没臊好几个月,大不了分一点时间去羽人岛嘛……结果话都没说两句,眨眼就要走了。
谁舍得?
可是昆仑造化有多大,谁都有数,师姐自己不合适去、也没多少兴趣,总不能说你也别去了,在家里呆着……那叫拖后腿,居云岫才不做那么沙雕的事情。
所以派个清茶做送别代表,旁边还有一只安安。
秦弈收回目光,再度摸了摸清茶的呆毛:“很快的,昆仑虚说破天了也不就是一个探险秘境?还能是个大世界不成?说不定我出来了你们还在建木没走呢。”
清茶咧嘴笑了:“那师叔早点回来,清茶画画给师叔看。”
“画本子?”秦弈瞥了眼安安。
安安缩了一下。
清茶没听明白,很高兴道:“是啊画本质。”
“本子画家清茶,一定要加油。”秦弈悄悄附耳:“偷偷画几张你师父的,记得不许被别人看见,等我回来悄悄给我欣赏。”
清茶握拳:“好啊!”
安安在一旁抽搐了半天嘴角,才低声道:“先生,你的人设……”
“啊?”秦弈很是惊诧:“你对我的人设有什么误解吗?”
安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乾元嘛?”
秦弈笑了起来:“不知道为啥,曾经看一位前辈剑道乾元,那逼格高得简直不在人间,自己乾元之后,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很大区别……”
“那区别在哪呢?”
“也许……只是更坚定了一些什么吧。”秦弈道:“安安,你若不解,可以多问我师姐……师姐道心澄明,超然物外,是我之引领。你欲问道,应当学她,别学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安脸色微红。
学她,学她什么,发出那种声音?
安安心中真对找别人学习没啥兴趣,引她兴趣的只是秦弈本身。可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来,咬着下唇看了他半天,终于掏出一枚宝珠:“先生带着此物,有利此行。”
秦弈傻了眼,定海神珠?
“这玩意你都随便给我?”
“只是借……”安安踌躇了一阵子,低声道:“我听说昆仑之虚里面,也有海。安安帮不上先生什么,只盼先生平安。”
秦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心知这种对救命有用的事情可没啥矫情的,便珍而重之地收好:“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放心。”
安安转过头:“相信先生。”
破空声起,囚牛出现在身边,递过一件衣服:“没想到时间这么紧,衣服还算是紧赶慢赶搞好了,不负所托。”
秦弈看了看旁边的清茶。
这才想起这两天自己的衣服是幻化云雾而成,不知道看在这丫头眼里的“本质”是啥样的,该不会是果奔了两天吧?
清茶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也被提醒想到了什么。
秦弈不知道这回清茶在脑补啥,她的本子可能要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他无奈地抽抽嘴角,接过青衫。
第一反应是好重,表面看着青衫模样,不知道添加了什么,这么重。
囚牛淡淡道:“融入了一片霸下的背上甲片。”
霸下龟甲!
写作青衫,读作重铠?
囚牛道:“你这件法衣,原本还是偏向法系了,其实和你那种野蛮人一样的打法不太搭的。如今才算适合……此外霸下之甲,也不仅仅是物理之护,凡是卜算一类的都可能反弹反噬虽然你的命数本来就很难算,但那是天道冥冥,不可把握,眼下这才是实质之护。”
“谢了。”秦弈诚心施了一礼,披起衣服。
果然还是习惯的青衫模样,只是纹饰造型有些不同,看上去像是换了新款。能感受到里面增添了各类妖力,主要是水系木系相关,填上了之前裂谷妖城较为欠缺的生机。
真正的万妖法衣。
秦弈很怀疑,现在自己如果想掏心的话,自己的爪子根本就穿不过这件衣服。
这已是人工后天所能制造的最强法衣了……想再牛逼一点大概要往先天找了,就像狗子不失时机地摘了的建木莲花?单是一片莲花也未必有这件衣服实用。
囚牛道:“我知你去昆仑虚,多半是为了随身的那位前辈……所以你要做些什么,我也不另加提醒,这里是我曾经去过的部分位置地图,你且收着,或许有益。”
接过囚牛递过的玉简,秦弈深深一礼:“赴海之前,曾对诸位有些不好的误解,秦弈谢罪。”
囚牛摆摆手,眼里若有深意:“倒也没什么误解……故步自封,偏安僻守,这等批语逃不过去。若你与那位前辈……将来有所得,你我再议。”
如同天上某些人的名字不能乱提,囚牛霸下口中流苏的名字也从来不宣。
大家心中有数,秦弈点点头:“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如同冥冥有感,在建木之巅响起了琴声。
曲曰《采薇》。
秦弈再度回眸,看向建木之巅云雾中掩映的衣袂。
两个世界,文明不同,而情相类。
琴乐之道,最终指向的都是相同的终点。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嘲风之翼振起,转瞬不见。
第七百一十八章 再见岳姑娘
昆仑虚的位置并不是什么很隐蔽的地方。
反而是……一个很熟悉的地方。
秦弈低头看着下方的茫茫戈壁荒芜,心中很是无语。
这特么就是自己从混乱之地穿过扭曲通道过来的地方。
早该想到有问题……众妙之门导致的时空扭曲不应该是一个随意的节点,那边是门,这边就一定是与门有关联的所在。
而不是随便出现在半空就完事了。
原来这就是昆仑虚的上空。
下方的茫茫戈壁滩,是虚也是墟,是虚幻之见,也是上方昆仑主体被拔走之后残留的废墟。
大荒是一片极大的大陆,地广人稀,这个地方大约是中部略微偏南的所在。往东是菩提寺,周遭范畴也多是信佛的族群,往西是寻木城,都是凤属种族聚居,以重明鸟、羽人为代表。
恰好秦弈来此之后行走的方向是往西,当然往西,他来大荒是为了赴海,海在西。
于是有了羽裳之缘,有了海天之旅。
在此之外,大荒更广袤的大地他还未见过,包括耳朵听出茧子的菩提寺。
这片戈壁荒漠,按囚牛说法是八百里墟,此地平时应该是什么特别都没有的。昆仑天光万年一开,谁吃撑了在这里驻扎一万年?
只有估测日期将近时才会开始在附近布防,驱逐闲杂人等,或许更早一些就会在附近出没,观察状况了。
而对昆仑虚有意的人,恐怕早几个月也会在这附近出现了……不可能掐着时间匆匆赶来,否则像这次突兀的提前开门,不就错过了?当然是要提早就来了的。
比如岳夕姑娘?她乾元后期或圆满吧……有进入昆仑虚的底气了。
秦弈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方知遇上那位神秘的岳姑娘应该不是偶然,说不定此番在昆仑虚里还会相见。
正窥探间,下方传来佛号:“阿弥陀佛……此地近日凶险,施主且回。”
秦弈回过神,就看见几个和尚将自己团团围住了。
他哑然失笑,老实说这些和尚和自家老婆的职责是相同的,说白了就是包场,不让别人进去搞事。出发点倒也跟那种霸道的占据资源有微妙的区别。
莫说天下没多少乾元,真要是敞开了放人进去,保证出现在里面的乾元者数量会看得你瞠目结舌。
人数一多,事情就乱,而且乾元者对无相也不是没有牵制作用,到时候一团乱战,谁都讨不了好处不说,还很容易造成腥风血雨,死伤惨重,让整个大荒修行界倒退几千年都是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菩提寺与龙子这些大荒实质上的最高统治者自然会设置守卫,只有他们许可的人才能进去。在大荒,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他们,也就不会强闯,遇上愣头青料理了就是,这就避免了很多破事。
要说真正包场,肯定办不到。
真正厉害的人,根本挡不住。无相要进去你有什么办法?别惹得人发火了,把你守卫屠戮一空才叫悲剧,所以这种包场包不圆,只能算个筛子。
能进去的算你本事,进不去的就别掺和了,讲真是为你好。
秦弈还知道,这一次开门,龙子根本就不想进去。之前哄狗子进去都只是个试探,龙子除了门的碎片之外,对昆仑虚根本无所求,这个包场还真的不是为了贪心。
当然和尚们应该有所求……总的来说,和尚们的“此地凶险”,倒也不完全算虚伪,有一定真心。
秦弈也知道此地凶险。
狗子根本就不想来。之前囚牛试探时狗子就很踌躇,自己要走的时候狗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那边对妖的克制力有点厉害,人类没什么问题。只要小心别被其他人阴了,自保不难。”
然后就蹲在那里压根没表现出想要跟来的意思。
这大约不是狗子没义气,秦弈直觉感到很可能是与它当年被封印有关,使得一代凶魂闻昆仑而丧胆。当然狗子栽了的地方肯定不是底下废墟,应该是昆仑本体,时间才对得上。但对狗子的心理阴影来说,恐怕没啥区别……
总之这次是势单力孤了,真正只有自己一个人,加一条棒子。
还是棒棒靠得住,狗子就会吃饭。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秦弈并没打算跟和尚们玩什么装逼打脸,很是客气地笑道:“我好像是来错方向了。羽人们守卫范围在哪边?”
和尚们愣了一愣,当先一名和尚奇道:“施主莫不是认为羽人那边比我们好突破?这个老衲倒要奉劝施主了,羽人刚直,只认规矩不认人,如今主持守卫的是她们族长,乾元圆满,且通风灵,无论施主有什么潜匿之术也别想逃过她的感知。还是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不杀生,羽族长可是会杀人的。”
秦弈正要说什么,就听破空声传来,众人转头望去,数名羽人朝此地飞来,当先一名羽人堪称世之绝色,银发白翼,英姿绝伦。有和尚忍不住道:“羽裳圣女当真如天之使者,圣洁之美举世无……”
话音未落,羽裳一头撞进秦弈怀里,用力抱住,脸蛋埋在他的胸口很是欢喜:“夫君你终于来啦!你这新款青衫更好看。”
和尚:“”
羽裳喜滋滋地拉着秦弈就走:“我和羽岚她们打赌,她们说你没有半个月以上出不了关,我说夫君最多十天,看来是我赢了。”
秦弈失笑:“原来你看见我来这么开心是因为打赌赢了。”
羽裳笑道:“开心的是我比她们更了解夫君。”
和尚呆呆地目送他们远去,想说啥却说不出来。
远方传来轻笑声:“鸿渐于木,或得其桷,二位果然终成眷属。”
秦弈停步转头,遥远的云端,岳夕姑娘正提着酒葫芦踏云而来,潇洒闲适。
秦弈对这个洒脱的岳姑娘很有好感,不管她多神秘,那种承君一诺万里除魔的风采很让秦弈神往,那是他很难做到的事,因为自己牵绊太多,责任太多,很难做到如此率性为之。
但那大约会是自己与青君将来行事的榜样吧。
见岳夕接近,秦弈抱拳道:“又见面了,岳姑娘。”
曦月奇道:“你不意外?”
秦弈笑道:“昆仑之虚,见到谁都不意外。岳姑娘如此修行,就更不意外了。”
曦月又道:“你在期待?”
秦弈愣了一愣,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羽裳立刻警觉,插话道:“多谢这位姑娘上次相助。”
嗯……上次是曦月出现,把她从秦弈的魔掌中解救出来?秦弈这才想起这俩算认识的,羽裳这个算不算是承了曦月的情?
曦月也想到这,忽然觉得很可乐,于是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上次也不知道算是相助呢,还是算打扰了好事,羽裳姑娘到底该谢我还是该骂我?”
羽裳梗着脖子:“那时候是该谢的,不过现在若是再期待来期待去的,说不定就是该骂了。”
羽裳在秦弈其他红颜面前不太自信,毕竟是后来的,尤其在身为师姐的居云岫面前更是小媳妇一个,可在这位岳夕姑娘面前腰杆粗得很,她可是很清楚夫君和这姑娘还没有那种关系。
这回总算是先来的了,羽裳浑身充满了力量。
什么叫“你在期待”啊?一起喝了次酒而已,哼,狐狸精。
曦月见这妹子梗着脖子的小天鹅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撕我徒弟还不够,连我都撕,有种!
秦弈也有些哭笑不得,拉了拉羽裳,低声道:“我和她没那关系,朋友相见,别紧张。”
羽裳咕哝:“朋友,谁知道呢?她都在你面前睡觉了。”
秦弈有点尴尬,拱手道:“若说有所期待,秦某确实期待有朝一日与岳姑娘再谋一醉,那次放纵豪饮,也是我很难得的体验。”
曦月才懒得理会一只小羽人,听秦弈这么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再度变成了月牙:“我新得一壶酒,你喝不喝?”
秦弈还真有点期待:“什么酒?”
曦月似笑非笑地抛过一个酒葫芦:“橘皮酒。”
秦弈不明所以,橘皮泡酒是喝过的,但这种档次的东西能入你法眼?
这边聚众闲谈的场面终于惊动了旁人,两道流光左右接近,一个是羽飞绫,另一个却是个老和尚。
秦弈的心思立刻从橘皮酒上转到了老和尚身上,心中微凛。
看不透。
现在看不透的对象,如果不是有特殊的遮蔽法门,那就一定是无相。
羽飞绫正在行礼:“悲愿大师,羽飞绫有礼。诸位龙子托我向大师问好。”
悲愿,听起来好像很不霸气,还有点颓,不符合无相逼格,还不如悲风呢……秦弈心中暗自吐槽。
“哦,岳施主,羽族长。”悲愿老和尚打了个哈哈:“建木复苏了吗?”
羽飞绫行了一礼:“谢过大师关心,圣木完好。”
悲愿眼睛在羽飞绫和曦月脸上转过来又转过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老衲早就说了,此枯杨生华之相,毫无疑问。”
第七百一十九章 昆仑天光
羽飞绫不知卜,听着以为是个对建木的判断,也算个祝福了,便道:“多谢大师吉卦。”
曦月:“……”
她总觉得这臭和尚在开车,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因为这种无据之车发作,故作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了一番,转移话题道:“这次就只有我们几个人?”
老和尚道:“大荒这边,龙子说它们不进了,海中人选是这位秦施主。”
曦月眯了眯眼,很有些惊奇。既是惊奇龙子为何不来,囚牛来过,霸下可以来啊……都不来,是对门都已经无所求了?
可能也是为了保存实力,不想在未知之地再受损失?
也是惊奇秦弈竟然已经达到让龙子认为有资格进昆仑虚的层面了……他居然乾元了。
麻蛋……
百年晖阳?
现在不到二十年,这货乾元了。
曦月觉得自己当初的约定好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反派笑话,早知道那时候提百年无相就好了。
以后这货对他心中的老道姑嘲讽“百年晖阳?没见识的橘皮。”
那时候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真蛋疼,当初还是太心软了啊,望天。
旁边有和尚忍不住道:“这位秦施主是不是弱了点,不是我们要拦他,他这么进去了怕是会出事吧?”
羽裳母女板下了脸,所有羽人们的目光如剑射在他脸上,杀气凛然。
和尚不明所以地退了半步,暗道这啥情况?老衲是好意的说,怎么反倒搞得跟侮辱了你们凤皇一样?
秦弈拍拍要发作的羽裳肩膀,笑道:“大师是好意。”
羽裳哼哼道:“就他也敢说你弱了点……”
和尚:“……”
他可是乾元六层的大能,走到哪里都是八方尊敬,无相者都要给几分面子。他都觉得自己这种水平进昆仑虚都有些心虚来着,说你一个初入乾元的弱了点有啥不能说的……
秦弈并不和他计较,笑道:“我确实弱了点……话说岳姑娘进去么?”
曦月笑笑:“当然。”
秦弈道:“那岳姑娘罩着我点,好歹是朋友嘛。”
曦月暗自翻了个白眼:“进去之后,各自所在不同,照应不到。说来你如果真觉得不够自信,那还是别进去了。”
“说得好。”远处又传来陌生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两个巨人联袂而来。
两个巨人的形态都很有趣,一个是一个身躯三个头,一个是三个身躯一个头。
三首国,三身国,两国神祗,俱是乾元后期。
秦弈可以理解这种族群的强势,因为生而自具神通,各自都是半个三头六臂。别人要修非常难求的神通才有的表现,既未必有机缘学、有了机缘也未必学得会,可他们生来就有。
这是大荒强势族群之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更强势的。
秦弈看了看曦月,她如果是淑女国之神,看不出来淑女国还挺强的?能和三首三身这种族群相比,那里面是淑女还是坦克啊。
两个巨人到了近前,三身巨人便冷笑:“龙子也越来越乱搞了,什么人都往昆仑虚里送,这是昆仑虚,不是菜市场。”
三首巨人正面的头颅也咧嘴笑:“要靠女人保护的小孩子还是滚远些吧。”
羽人集体月刃出鞘,气氛肃然。
三身巨人哈哈笑道:“果然是靠女人保护,哪说错了?”
秦弈按住左右月刃,露齿一笑:“你不说的话,我一直觉得左右有绝色美人做侍卫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其实你们这个是妒忌?”
三首巨人一愣:“还有修到了乾元的喜欢美人的,你确定自己是在修行?”
两个巨人都哈哈大笑:“哪来的二世祖,回家吃奶去吧。”
“我真的很想回家吃奶,可惜太忙。”秦弈微微笑着,笑容在旁人眼中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不知何时,他的笑脸就变成了三个。
三首巨人一愣。
紧接着身躯上再度分离,长出了另两个身躯,各自肌肉虬结,如同野人。
秦弈的笑容变得狰狞:“就你们这种三脚猫,也三首三身?”
“身”字方出,他的身形已经变得如山高,左右提起两个数丈巨人,如提童稚。
秦弈再度露齿一笑:“我觉得大家说得很对,昆仑虚不是菜市场,小孩子还是别进去吵吵嚷嚷了。”
“嗖嗖”两声,两个巨人都被丢小鸡一样不知丢哪去了。
全场寂然。
那之前说秦弈有点弱的和尚呆滞地问羽裳:“你们羽人确定此人是凤皇之使,不是莽荒巨象?”
羽裳乐滋滋地抱着秦弈巨大的手臂:“凤皇化鸿鹄,展翼遮天,岂是尔等燕雀所知?”
曦月试着翻译了一下——我男人就是这么大,你们没试过不知道。
秦弈问悲愿:“秦某可以进去不?”
悲愿呵呵一笑:“既是龙子名额,本来就可以进去,敝寺僧侣只是为施主安全计而已,得罪莫怪。”
对于秦弈一击把两个乾元后期的巨人秒了的情况,悲愿和曦月倒是没什么意外表情。
因为他们理解,倒也不是那俩巨人不堪一击,它们还真是被震撼了。
它们一辈子的追求就是圆满的三头六臂,想入昆仑虚也是为了寻求这种方法,却极为突然意外地看见一个不知哪来的人类秀了一把。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类绞尽脑汁要写一首诗,结果旁边吭哧吭哧走来一只小猪,用蹄子在地上划了一首千古名篇。
差不多的感觉。
这让它们一时间连反抗的意思都忘了,整个脑子一团懵。
曦月撇撇嘴,也没理被丢得不知道去哪的巨人,再度问悲愿:“大荒就我们这些人?感觉比以往确实少了。”
大荒,我们?悲愿暗道你到底要装淑女装多久?口中只得道:“上个万年,死伤狼藉,这次大家也自会掂量。”
曦月问道:“神州那边呢?”
悲愿没好气:“你猜!”
曦月歪着脑袋支着脸颊:“天枢神阙会不会来人啊?”
悲愿面无表情:“不知道,可能来的不是人吧。”
曦月眼里闪过奇异的色彩。
悲愿以为她是装模作样撇清和天枢神阙的关系,不让秦弈猜出来。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在问天枢神阙有没有别人来。
有些事情……不可说也。
悲愿转头看了一圈,淡淡道:“神州若来人,自己会进去,非我等可知。施主担心天枢神阙,我却担心巫神宗与万象森罗。万年前他们都没有参与过,这次可能会万分复杂。”
话音未落,便有天光冲霄而起。
七彩斑斓的光芒犹如长虹,贯于天际,下抵九幽,整片八百里墟眨眼之间被笼罩其中,茫茫一片七彩云霞。
磅礴的灵气从下方浮现,场中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道桥。
天地之桥。
仿佛通过此桥,可以登天飞升?
秦弈摸着下巴思量,他心中真是有这种感觉。如果说有飞升的设定,这很可能就是一个途径。
所谓的昆仑天光,其实是昆仑废墟与主体之间的相互呼应与牵引,召唤结合的一种反应。唯有此时,才可以展露下方真貌,否则谁都进不去。
秦弈眯着眼睛望天,心中暗道如果是这样的模板,说明天上人可以通过天地之桥随便进。
里面到底会遇上多少天上人,犹未可知。
万年前所谓的死伤狼藉,有多少是故意为之?
八百里废墟化为虚无,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氤氲的雾霭,雾霭之中,直贯天地的长虹里,就是入口之门。
昆仑虚开了。
第七百二十章 偷溜的狗子
循天光进入门中,秦弈有些惊讶地左右看了一眼。
进来的时候,他明明是看着岳夕姑娘大步先入,他很快就跟上来的,可进来之后确实不见了岳夕的影子。
看来她说进去后各自所在不同,照应不到,不是忽悠。
她对昆仑虚这么了解,是先辈进入过?
不过秦弈这边也不虚,囚牛没说这种它眼中不太重要的细节,却给了地图,这玩意才厉害。地图上标注了很多危险之地,还给了详细解说,这东西比什么保命符都靠谱。
秦弈暂时没去拿地图,先仔细感觉了一阵。
之前沐浴了昆仑天光,他有一种时空挪位的感觉,飞升上界的牵引不外如此。既然时空挪位,也就是说此地的时间空间都与外界不太一样,说不定在里面过了一瞬,外面已过千年,也可能里面过了千年,外面才过一瞬。
甚至有可能看见曾经发生的事情。
也有可能你出去之后什么都没变。
都是乱的。
空间亦然,这里的空间本就非常奇特。
理论上这是地底,如同山腹底下的洞府空间,然而此时顾盼,左右明明像个山洞,神念探开却没有尽头。
眼前触手可及就是山壁,可你伸着手往前走多远都碰不到壁上。
四处都是斑斓的炫光,明明是地底,却如身处云端天际,看着晚霞一般。
既有虚幻的效果影响,同时也是空间确实有所乱象,芥子须弥交错混杂。导致你身处其中,已经不知道哪里是幻觉所致,哪里是真的空间因素所致。
身处山洞,而如坠梦中。
秦弈终于知道为什么囚牛要求:欲入昆仑,请证乾元。
因为达到了乾元,你至少可以勘破大部分虚幻。晖阳绝对不可能,只能摸不着头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是修行上的硬实力,不是越级挑战的实战能力可以替代。
秦弈探出神念,一个破山洞却四处七彩斑斓无边无垠,不得要领。他皱了皱眉,终于探入戒指去取地图。虽然不知道这种状况地图有啥用,看看也心安。
结果神念进入戒指,他就傻了眼。
里面蹲了一只小型黑毛球,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秦弈大喜把它抱了出来:“狗子,你果然还是讲义气的……咦不对,怎么成了个乾元魂体?你又分魂了?”
狗子闷声道:“左思右想,熬不住这里面的造化诱惑……”
“老子以为你讲义气……”
“什么义气能放着大王不当来陪你闯险境啊……”狗子无奈道:“我是饕餮啊秦弈,真是的……除了贪念可用,你还真当我是个狗子啊。”
秦弈没好气道:“原来如此,贪这里面有好货,舍不得不来,却又怕本体进来要出事,所以又分一缕分魂进来,挂了也不要紧?”
狗子理所当然:“是啊。这只是个分魂,就算烟消云散,最多让我本体痛一下,损失点魂力,吃点药就补上了。”
“所以好端端的无相本体变成一个乾元初期,不好意思跟我这么直说,偷偷溜进来?”
“呃……”狗子小心地后退半步。
秦弈飞起一脚:“你直说,我难道会逼你?偷偷摸摸的,我给貔貅之灵添加你的白名单是为了方便你玩这套的?气死偶咧!”
狗子抱头挨了一下,咚咚咚地弹了几下,装死不动了。
秦弈斜眼瞥了它一阵,终于又把它抱起来:“算了算了,指望你跟棒棒一样也不现实。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地我们还是合作探险的好伙伴,你对这里有什么比较眼馋的需求,不妨说说,我们可以先找你要的东西。”
狗子赔笑:“我掉了一丝神性在昆仑,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神……神性?”秦弈愣了愣,才忽然醒悟饕餮确实算是有神性的。
人世之贪的具现,这本就是神性,可以呼应人心,更兼不死不灭,这就是神性的最典型标志。
这东西还可以遗落?
“不算遗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狗子想了一阵子,慢慢道:“这么说吧,人世之贪无所不在,可以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我,你能理解不?”
秦弈颔首:“虽然听着有点虚夸,理解倒是可以理解。”
狗子道:“也就是说我是无所不在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具现为一只狗……一只凶魂。如今的神念覆盖、所知所见,还局限在自己的修行高低,失去了与万物应和的能力,只是个普通的无相者了。”
神特么普通的无相……秦弈“咝”地一声:“这么想着,全盛的你很无敌啊。”
“当然。”狗子面无表情:“当初被封印,这种神性算是被隔离开了,即使解除封印,也只能是固化成一只强横的凶兽,不再是那种无所不在的神灵之意……其实梼杌穷奇它们也一样……”
秦弈摸着下巴想了想:“你们当初被封印,是战于昆仑?”
“是啊。”
秦弈忍着想说那天上人当初封印四凶应该是做好事来着……憋了半天才问:“既然战于上方,那跑这底下废墟找东西能找个啥?”
“封神之碑在上,那下面镇了什么?上下分离之后,是否下面还有什么剩下?”狗子摇头:“我不知道,但觉得有线索。”
秦弈点了点头,难怪狗子对这里面很纠结,想来又不想来,因为它最想要的东西这里有线索,却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然后又对它有什么封神之碑的克制,可谓十分凶险,怪不得纠结。
“算啦。”秦弈抱着它往山洞里走:“这底下你既然也没来过,看来也提供不了什么参谋了?”
“能。”狗子道:“此地是芥子须弥相互交缠,你看着是个山洞,实际无边无垠,你连该走哪个方位都不知道。唯有一法可解。”
秦弈大喜:“什么办法?”
狗子鄙视无比:“众妙之门啊,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简直蠢。”
秦弈:“……”
“我不知道别人如果陷入类似的环境要怎么做,反正你的东西得天独厚。”狗子道:“只要取出石墩子感应,自然能感应到其他部分在什么方向,冲着那方向一路走就得了。”
秦弈道:“既然须弥不改,方位无垠,要走一年怎么办?”
狗子愣了一下:“缩地成寸的空间之法,流苏没教你?那……掌中佛国之术?我记得萨迦寺的套路里好像有……反正掌握空间大小之变,无非这么几种手段,殊途同归。”
秦弈忽然失笑:“原来如此。是我晖阳习惯了,忘了竟已乾元。”
石墩再度取出,秦弈略微感应了一下,很快微微一笑,青衫飘飘,漫步前行。
明明只是踏出一步,却仿佛已至千里。
此非速度,而是玩弄空间。
神通,缩地成寸。
棒棒怎么可能没教过……
好像俗世武者都有这种步法?可这不是武者们自我形容的夸大,而是真正的字面意思。
化无垠为一寸,纳一界于掌中。
乾元之大,可见一斑。
如果说腾云已是常规意义的仙人,乾元显然已经站在了造化神通之前。
就在他离去不久,空气中隐隐传来低声自语:“此人……竟然有门?”
第七百二十一章 先天雷池
那边秦弈帅不过一秒。
刚刚缩地成寸,踏出这片奇特的山洞范围,眼前刚见广博的空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兜头兜脑劈来了一阵雷霆。
秦弈下意识外放罡气罩挡了一下,却意外地毫无效果,被劈了个正着。
“……”被劈成个黑人的秦弈眼睛眨巴眨巴。
手上抱着个黑毛球也眨巴眨巴。
场面分外统一和谐,有了主仆相。
还好这个雷霆虽然挡不住,却对秦弈几乎没什么伤害。
新款万妖法衣太牛逼了。
雷霆刚接触,就被吸收而走,尽数消融,引于地下。就剩一点表伤,看着黑不溜秋其实没啥。
无相级法衣,不管是五行还是物理还是各类奇经妙法,抗性高得令人发指,光靠这衣服都可以在很多地方横着走。
雷霆依然不绝,秦弈无语地祭起建木树皮之盾挡在上面。
这回是真正完克,木头法宝可不导电,隔绝得干干净净。还有蚌族添加的折射之效,把雷霆弹射得到处飞舞,如同银蛇,场面很是壮观。
秦弈如同躲在雨伞下面一样,感觉莫名的安全感。
狗子忍不住哈哈笑:“秦弈你这个样子最好看。”
“你的意思是黑毛球最好看?”秦弈没好气地抹了把脸,恢复了原状,左右看了看:“这是哪里?”
“雷池。”
秦弈取出地图扫了眼。
雷池标注在西部很边缘的位置,囚牛注解:“先天雷池,主体处于昆仑上,昆仑既拔,下方尚有雷域不灭,残留万古。池中或有九霄神雷、混沌神雷、无极紫电、太古荒雷、寂灭神雷……然只余雷根,不成气候。”
看着前面秦弈还很是惊叹,结果最后一句直接无语。
一个个牛逼哄哄的雷种,最后来一句不成气候。
不过也幸亏不成气候,真是成气候的狂雷,恐怕还没这么好挡了。毕竟这都是先天之物,威力无穷。
“已经足够了,非常有用。”狗子道:“这玩意和你的火种一样,修雷系术法的可以养种,化成自己的雷诀。不过你不修这个,意义不大。”
“其实我学的第一个五行法术是雷引之术……”秦弈随口说着,心中却想起了电老鼠寒门。
这货说过,如果它能沐浴先天雷池,可能脱胎换骨,它要求的肯定不是主体雷域,否则它吃不消的,估摸着它指的就是类似眼前这种残留的雷池。沐浴其中,吸收雷电之种,既可淬炼自身,又可以养种成诀。
当初是答应过寒门帮它留意这种地方的……可是昆仑虚万年一开,下次带它来?黄花菜都凉了。
秦弈摸着下巴思量,不知道这残留的雷域能不能搬走?
想来是不太可能,真能搬走也不会残留至今了,算了以后再说,说不定有办法带那电老鼠过来呢?
狗子可不知道他居然在考虑这种事情,听说他学过雷诀,倒是有点兴趣地道:“说来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加个雷种?即使不用雷系术法,单论你的武道打法,雷与火都有相同的暴烈之效,加持你的攻击效果颇佳。”
秦弈道:“棒棒没说过,不做。”
狗子差点没摔下去:“你是妈宝吗?连这个都要她说了算?”
秦弈很诚实地道:“人贵有自知,棒棒在这方面天下第一,它说了的必有道理,它没说过的肯定有点问题,自己瞎贪好处,还不如多听内行之言。”
狗子牙疼地咂咂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来它对修行上的认知倒确实一般般,生而无相,只靠吃就行了,别的学识很少在乎,既然秦弈这么说了,它也不好反驳,只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秦弈顾盼一阵,笑道:“那就穿过去,这地方我们不管了。”
单纯穿过雷池的话,那难度就很低了。这类型的环境,肯定是中央地带最凶残,绕边走就没多少强度可言,秦弈顶着建木之盾从边上一溜烟绕了过去,理都没理雷池中央七彩交织的各种神雷之种。
那里噼里啪啦,紫电交集,威力四溢,看着非常美丽,却也非常可怕。
一定要去雷池中央的话,估计会是一场很艰苦的对抗,越往中央,压力就会越大。要是强求收服雷种,那在中央停留的时间就越发长,搞个不好会出事。秦弈心里门儿清,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些事的,别节外生枝。
狗子一路眼巴巴地看着中央各色雷种,颇为心疼。
那都是先天雷种,每一样拿到外界去都足堪引起腥风血雨,所有修雷法的修士都会垂涎三尺的那种……这秦弈居然一点都不想拿,暴殄天物啊这……在狗子眼中简直是种罪孽。
根源居然是一种妈宝心态,妈妈没说的我们不能拿。
狗子简直想死。
就在秦弈从边缘绕出雷区之后没多久,一只蛇身独目人从另一侧出现在雷池。
大荒鬼国,见之食人。这是鬼国之神,乾元中期。
秦弈的神念还看见了此人出现,也没理会,直接离开了。心中暗自吐槽,真成了菜市场,悲愿那些人是怎么守的?当然不会批评自家老婆,这鬼人肯定是从和尚们那边偷进来的,嗯……
那鬼人见到雷池,两眼尽是贪婪之光:“先天雷池!寂灭神雷!吾道成矣!”
说完大喜过望地冲进了雷池正中,试图分离交缠的雷种,取得其中寂灭神雷。
按理一位乾元大能要取得雷种,并不算太困难。鬼人祭出一个蛇形法宝环绕身周,硬扛着四周的惊雷侵袭,慢慢地分开雷网交缠,握住一道暗色雷蛇,仰天长笑。
可就在这时,脸色骤变。
原本“不成气候”的雷种骤然狂暴起来,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先天神雷被一点种子召唤而下,上下合一,狂雷震天,举世寂灭,演化太古之灭。
“这……怎么可能!”那鬼人骇然色变。
一个种子,为什么会引发天地狂啸,引发先天之变?
要是都如此,凤凰火种要是也等于凤凰火,那别人收什么火种,早被烧焦了!
鬼人惊骇莫名地祭出最强的防护,试图拿着雷种脱离,却发现自己脱离不开了。
先天之雷,寂灭之电,太古莽荒由此而开,下摧躯体,上毁魂灵,鬼人发现自己身躯凝固,魂海麻痹,居然一动也不能动。
继而狂雷咆哮,一个乾元中期的大能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一丝魂体悠悠而上,在狂雷之中消融无迹,也不知道是彻底化为虚有了呢,还是魂归天外去了。
一个人影淡淡浮现在外,低声自语:“那个人类,不贪不嫉,能舍能弃,如何会与饕餮为友,简直不可思议。”
他以为秦弈已走,却不知秦弈的神念与众不同。
区区乾元初期,可窥万里。明明见到有人来了,他怎么可能不看一眼就走?
这最后的一幕,连带着此人的低语,尽数在秦弈所见之中,纤毫毕现。
“看来昆仑之虚……有点问题……”秦弈传念狗子:“人间不知多少万年,别人万年一进,可能做不了太多,然而天上人进了多少次,有七八次没?要做些什么早就做完了……从现在的状况看,这里有可能彻头彻尾,都是陷阱。”
第七百二十二章 明知陷阱不得不为(月票6000加更)
纵然是陷阱,也能使英雄折腰。
秦弈相信,觉得昆仑虚里有问题的人绝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但几乎每个人都有所求。
有所求,就只能来,便是陷阱也要来。
无论是不是有陷阱,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抑或是,完成自己要做的某件事。
上古接天之处,绝地天通的根本之所,巍巍昆仑,澹澹乾坤。多少线索指向于此,多少造化演变其中,逃不脱,避不过。
囚牛来过,鹤悼来过。
悲愿,岳夕,左擎天,玉真人,或许没有一个能逃脱。
“阿弥陀佛。”
一处云雾缥缈的灵池之中,悲愿合十行礼:“幽皇还是来了。”
玉真人负手看灵池,池中有一朵莲花绽放,美轮美奂。
莲中如有世界,日月星辰缓缓缭绕。
玉真人看了一阵,低声道:“这个地方,必是轮回之盘坠落之所,为何不见?”
悲愿低声道:“昆仑摧折,幽冥崩毁,二者不是一件事。幽皇为何认为此地必有轮回盘?”
“这里有忘川的气息,瞒不过我。”玉真人终于抬头,眼中锐如鹰隼:“你也有。”
悲愿微微一笑:“谁不自忘川来,真人也有。”
“本座不与你打机锋。”玉真人冷冷道:“原幽皇宗遗址之地,是你菩提寺藏了。莫要蝇营狗苟做那小人之态。”
悲愿沉默片刻,摇头叹息:“是我藏了。”
玉真人眯着眼睛:“悲愿者,地藏也。你有普渡之心,有重建轮回之念,为何藏匿?莫非真做了天上的狗?”
“幽冥空寂,恶魔在天。”悲愿低声道:“我又如何愿意?”
“所以?”
悲愿淡淡道:“连带忘川与坐落其中的幽皇宗,都是我藏了。但本应存在里面的轮回之盘,却不在内。”
玉真人怔了怔,皱起眉头想了想,又摇头道:“那不要紧,可以代之。”
“然后呢?”悲愿道:“轮回缺失,有好也有坏。对阁下而言,找不到已故的妻子,但对天上诸君,岂不也找不到兵解的天帝?真人说我们是天上走狗,老衲倒要说真人正在无意中助纣为虐。”
如果秦弈听见,就会对很多事情恍然大悟。
天上人没有想象中的强。
不是因为那个天帝在疗伤,而是他/她早已兵解轮回。
可能是与流苏之战,导致此人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复原,还不如兵解重修。
但兵解之后,幽冥出了岔子,不知被谁搞崩溃了。
于是此人转世半途短路了,可能至今还卡在虚空游荡,也可能几万年几十万年才转世,没有人知道他/她是谁,可能是一介平民还没修行,又在世间乱战之中死去,反反复复……
从此世间无天帝,数万年矣。
天上人,不过是一个窃权组织,既无太清,又欲统天治人,只能用一些偷偷摸摸的伎俩,搞得好像很没料的样子。
当然不敢太嚣张,因为人间无相一旦被迫合作,总体实力可不逊色于天。
一切费解,皆源于此。
玉真人冷笑:“怕天帝轮回,所以把轮回崩了……他们是有欲熏心,尔等是因噎废食,简直可笑。”
悲愿叹息:“真人不过为一己之私,牵动天下,也未尝不可笑了。”
“我是一己之私不假。”玉真人并不否认:“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天帝不是消失,她还在。你们拖得数万年,数亿年,那又如何?终有一日她要回来。你们只不过是一只鸵鸟,把自己脑袋埋在沙子里,自以为不见就不存在?”
悲愿摇摇头:“若真有数亿年,人间未必不可抗,谁能算尽未来,做好眼前即可。”
玉真人冷冷道:“所以是谈不拢了?”
悲愿平静道:“此道不同。”
两人都闭上了嘴。
灵池之中是昆仑演世天莲,八万八千年开花,唯一的一朵。连天上人手头都不会有,只在此处。
幽冥缺了什么部位都没有关系……这朵花足够填满,并且把整个位界凝固完整,莲子可化轮回之盘,真正的再启幽冥。
悲愿来此,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阻止玉真人的。
他本不需要来,这里面并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幽冥整合之战,这里才是真正的战场,孟轻影做的一切都只是前哨而已。悲愿没那闲情逸致去对付孟轻影这等小兵兵,最多下属族群去做阻挠,胜负由天。
他的对手是玉真人。
是佛魔之战……但战斗内涵却有些微妙。
无善恶,不过看你的立场。
此无相之争也,从来不是为了简单的抢饭吃。
佛光乍现,魔影滔天。
极远之处,曦月站在一个小山丘上,转头凝望。
那天际的佛魔之光,万丈莲台,与无边的幽暗,交错相织,法则碰撞。
“无相之战。”曦月低声轻叹:“中人下怀,却又不得不战,何其悲也。”
身边有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笑道:“我们是否要去掺和一脚?”
曦月转头看他:“为何要去掺和?”
“万象森罗与我们天枢神阙,从来不睦,明争暗斗已历千载。”
“此非宗门之争。”曦月简单地说了一句,眼里有些异色。
鹤鸣真人,天枢神阙第三个无相。
他本不该前来。
按照宗门方针来说,当然是后备进入,这次曦月进了此地,下次万年就进不了,如果这次没能取得想要的东西,下次鹤鸣再来,还有机会。
可一股脑儿来了,就等于毕其功于一役。这次能成事也就罢了,如果拿不走,下次就没机会了,得祈祷门中有天才突破无相。
当然两种安排都有道理,集中优势力量一次成事是可以理解的,力量不够取不走还好说,要是被别人取走了怎么办?鹤鸣真人说这是阙主鹤悼的安排,曦月也没说什么。
毕竟她前来有点早,之后宗门有什么讨论,她没参与。
来就来了。
倒是看鹤鸣真人老道士的破样子,曦月撇了撇嘴。
怪不得别人会以为自己是板脸橘皮老道姑呢,这老道士都得喊自己师姐,没法洗没法洗。
鹤鸣真人道:“虽非宗门之争,也与宗门相关。一旦万象森罗势大,我们会很麻烦。”
“潮起潮落,自有定数,何必强求。”曦月一步跨出,已在千里之外:“他们采他们的花,我们找我们的石头,盯着门的人,可不是我们一家。”
“也是,昆仑天光不久而散,当尽快才是……”
“提前开了门,这次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提前关闭。”曦月望着远方低声自语:“关了最好……我们不是自己要门,只是不能让某些人得到。”
明知有虎,不得不为。
不是自己要门……但不能被人得到。
人从来都在樊笼,谁也超脱不出去。
这个时候的秦弈同样陷入了明知陷阱而不得不为的环境里。
之前是先天雷池,如今是先天之壤。
自我生长的息壤,可促生命的幽壤。
以及流苏要的……
天魄玄壤。
果然在这里。
看着前面翻滚滋生,无边无际的息壤……秦弈非常蛋疼。
这怎么办?强行闯进去,是不是要被活埋?
即使扛住了,会不会如之前那个雷池一样,明明只是取个雷种,却引起了寂灭神雷的狂欢?
第七百二十三章 碑林如冢
秦弈再度看了看狼牙棒。
流苏依然沉眠。
这次的沉眠挺奇怪的,之前进了建木内部,它被刺激醒了,于是有了貔貅之斗。也就是说这种沉眠和以往一样,就像常人睡觉差不多,遇上状况会被吵醒,然后接着睡。
结果接着睡了,却开始奇怪了,建木开花结果那么强烈的气息,流苏没点反应。昆仑天光那么神妙的接引,流苏还是没反应。
先天雷池紫电轰烈,它没反应也就算了,如今它急需的天魄玄壤在眼前,还是没反应。
见了鬼了。
“狗子你知道棒棒什么状况么?”
狗子道:“其实很简单,就是真的要破无相大关了,这关口比较难渡,于是彻底入定,封闭一切感知,避免任何打扰。”
秦弈一愣:“为啥打貔貅嘲风的时候还没这么明显的关口反应?”
狗子道:“是建木结果那时候有所得。你在发呆,它也有所悟。不知道你们俩什么情况,简直夫妻相……唔……”
秦弈没理会狗子的口嗨,暗道原来如此。那时候不是棒棒没反应,是反应太大了,以至于到了真正破无相的关口上了。
可能还有给自己传念说过,只是那时候自己也陷入精神异象,没察觉。
狗子忽然又道:“说来它如今沉眠是个好事,因为它绝对不能泄露在那些人面前,否则你以后别出门了,那些人无论任何状况,都必然会用最强的力量来镇压它。如今沉眠,气息不泄,还正好有貔貅戒指遮挡,你就暂且当它不在便是。”
秦弈点了点头,狗子难得说了句有道理的话。
这个副本,棒棒不能出现,否则会很麻烦。见到它想要的东西让它憋着,还不如睡觉的好。
至于天魄玄壤……秦弈看向翻涌的土壤中间,有一小片白色的土,如白云,如玉石,静静地在息壤的翻涌之中躺着,散发着玄之又玄的天光。隐有血纹流转,如人之肌理。
绝对是天魄玄壤,不会有错。除了天演流光尚无下落,棒棒要收集的东西差不多是齐全了……当面错过去吗?
秦弈转头看向来时路。之前在鬼人被电死之时出现的人影,十有**是天上人。虽然他低语什么是听不清的,但不用听也知道,既然有人出现,说明这里有问题。
从常理分析,诸如雷种、土壤,这种东西虽然不好拿,但既然没有什么守护兽,天然的难度对于乾元者还是可以解决的。昆仑虚又不是第一次开,之前开了几次早该被人弄走了,为什么还在这?
唯一的解释,是故意留在这里,等坑人的。
这里一定可以触发天上的关联,触碰了雷种等于触碰神雷主体,别说乾元了,无相硬吃先天神雷能不能无损都不好说。
那么触碰这些土壤呢?
是不是必死无疑?
但话又说回来了……倘若一切东西都不能碰,那进来干啥?
不管狗子要的神性,还是自己想找的门,当然也有可能有陷阱的,难道眼睁睁看着在面前,不敢动?
那大家到底来干嘛的?
秦弈默默思量了一阵,低声对狗子道:“先走,我想验证一些想法。”
狗子钻进戒指,秦弈转身就走。
这就显出地图的好处来了,周遭通向哪里,有什么东西,秦弈了然于心,“主场优势”他起码也占据了小半,至少地形熟稔,进退清晰。
沿途经过了很多区域,不少是这类天然的五行之宝,也有不少是植株、矿物类的天材地宝,足见当年昆仑是多么玄奇的地方,在这里取得任何造化都不奇怪。
它本来就是天地之桥,传说中的玉虚所在,天上人打造天外天的基石。
无论见到多少宝物,秦弈一概不取,直奔地图标示的一处“先天碑林”。
囚牛注解:“先天之功法,造化自成碑。有源初篇章之载,亦有各类神通之悟。大半已归天上,只余碑座残留。若无意外,大悟性者依然可以从碑座悟得真经,大约领悟难度比完整碑文大,且易曲解入魔,我没试过,仅是猜测。”
囚牛当然不需要去看这些碑文传承,它自己是烛龙传承,够顶了。常规来说,囚牛这种无相者的猜测就等于真理,它认为大悟性者还是可以从碑座悟经,只是比较难,并且容易入魔,肯定是这么回事。
这里就有个逻辑:
假设那些雷种是和天上主体呼应,导致变成狂雷伤人,那么碑座若与天上主体呼应,应该是好事才对,反而能让人更顺利地悟到完整碑文。
秦弈很快到了碑林附近,使了个隐身术潜匿起来,海蜃珠加持之下,他的气息幻淼得几乎不存在,就跟完全消失在这里一样。
便是无相,除非明知道他在这里,刻意去找才能察觉他的所在,否则若只是粗粗扫过也未必能发现他。经过长久的历练,秦弈的仙道实用性已经越来越完善了。
前方是茫茫三百六十五碑座,如同乱葬冢一样,乍一看很是毛骨悚然,认真一感悟,尽是万千大道弥漫其中,只是支离破碎不成体系。其中有九个碑座特别醒目,那是混沌源初九篇章。
秦弈安静地看着这片碑林,默默等了小半时辰,一动不动。
该莽的时候莽,该沉得住气的时候,如今的秦弈比谁都沉得住。
又过了一阵,远处奔来两个巨人。
一个三首,一个三身,正是在外面被秦弈丢出去的两位,他们还是进来了。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神通传承而来,秦弈沉着脸思索,这说不定都是有人特意给了他们单独指向碑文的线索,指引他们来的,否则这茫茫天地,不会来得如此准确。
“果然是先天碑林!”三首巨人大喜:“混沌源初之篇章就在这里!”
三身巨人道:“我们需要两篇,第一篇混沌之力与第二篇造化之章,分头找。”
“不用了。”三首巨人已经看见了目标:“就在那九座!”
三身巨人笑道:“待我们悟得神通,看那人类还有什么可嚣张。”
“他若不死于此,出去生撕了他便是,羽人还能永远护着他?”
秦弈沉默。
不出意外,你们要死了……不跟死人计较。
两个巨人果然很快就分别找到了对应的碑座,各自盘膝下来感悟一碑。
正常情况,感悟困难,容易入魔,但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体现。
与天相通的情况,那应该更加容易找到完整感悟。
最坏的情况……
两个巨人忽然双目赤红,浑身筋脉凸起,随着两声疯狂的嘶吼,两个巨人野兽一样撕咬在一起,已然疯了。
两个乾元者,数息之间就疯了。
这不是普通的“容易入魔”,简直是必入魔。
秦弈默默看着,验证了判断。
若是像雷池那样,与天相通会产生攻击性的,则直接与天相通。
若是碑文这样,与天相通反而有好处的,则是人为的篡改了碑文。
这碑座里感悟的,绝对不是什么神通,反而是逆神通,错乱了魂海。这看似荒冢的碑林,实实在在的成为了大荒强者之冢。
既然如此的话,与天原本无关的那些东西,诸如神性和门,也必然有过某种篡改或者埋伏。
秦弈忽然想到岳夕姑娘,不知道她是来取什么的。
如果她以为危险来自周围,而忽略了要取的东西本身有问题,那她会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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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何谓天心
曦月已经到了门的所在。
众妙之门崩碎之后,大大小小的碎片流星般散落天下,其中小的仅如指甲盖,数万年来常常被不同人等捡到,有些平静不为人知,有些也曾卷起过腥风血雨,最终都被天上人或者天枢神阙尽数收集而去。
大的不用提,往往没别人什么事,早就被天上人收走了。他们一直都有人专门做这件事情。
欲绝地天通,彻底建立三界之序,必须有门为依托,建立飞升之途,否则只能是自我隔绝的天外天,算什么天宫?自欺欺人。
而人间知道众妙之门这东西的人也很少,一方刻意寻找,一方所知不多,导致大部分碎片都被天上所得。数万年下来,一个大大的石拱门造型,他们起码有完整的七八成了,只要门型基本成型,缺一些小块也没大碍了,他们真能成事。
曦月知道,曾经天枢神阙在帮天上人收集此物。
鹤悼真人根本就是天上人。天枢神阙就是天上人在地面建立的“分部”。
从“道”的根本就可以看出来……
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鹤悼真人帮天上人收集碎片,过手太多,等于也是动不动拿着门修行的,自然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他自己天纵奇才,居然修行得比谁都快,接近无相巅峰之后,他的心思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无相之巅,天上人凭什么管他?
天枢神阙镇压神州,自己岂不就是神州仙道之尊?本座为啥要上天,为啥听你们的?有太清么你?
天帝不存,弊端大显,天上人的掌控力弱了太多。
于是万年前昆仑虚开启,鹤悼真人在此地与囚牛抢门,夺得的部分再也没有上交,成为天枢神阙自己的镇宗之宝。也是这一战中的一些细节,让囚牛觉得鹤悼和天上人可能有关,回去之后自此隔绝神州。
而鹤悼把这块碎片带回去之后,曦月借此无相。
再接着,鹤悼真人长期闭关,只为证道太清,基本不出门了……
所以天枢神阙是矛盾的。
他们没有和天上人闹翻,闹翻了未必有好处,只是拥兵自重,有时候秉持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候却也不得不做一些与他们画风不太相符的事情,看在别人眼里,觉得矛盾精分。
最精分的是,他们一旦知道门的碎片下落,必然会抢夺,那超然物外的道骨仙风一下就丢了,和其他为了宝物争来斗去的普通宗门没啥区别。
既是自己想要,也是不想让天上人得到。
连曦月都这么做。
曦月不是天上人,只是一位无相者冷眼旁观了一万年,什么都看明白了。鹤悼没有直说,心照不宣。
只是鹤悼真人更偏向自己想得到,曦月更偏向不想让天上人成事。在秦弈身上感知到门的气息,如果是鹤悼肯定要抢,曦月只是微微一笑。
明河觉得宗门内部很团结,确实也团结。虽然鹤悼和曦月未必是一条心,但整体上大家肯定是团结的。
如果秦弈没有自保之力,曦月说不定也会抢,怕他被天上人抢走。后来发现他好像很牛逼……那就留着吧,潮起潮落,人力不该轻涉,坐望即可。
天机冥冥,不可知也。
这是一个有混沌源初之篇章的男人……曦月曾经第一反应是,莫非这是天上人?天上人怎么会找个初学者下来行事?于是观察至今。
在贯胸国主动相邀,也是为了观察。在这件事上,其实与徒弟的男女破事没太大关系。
谁知道意外的和他成了朋友……此道相合,怪不得徒弟会喜欢他。
扯远了。
曦月知道,如今天上人得不到的碎片只有几块了。
圣龙峰烛龙之魂,鲲鹏妖尸所镇,各有一块,大小未知,应该不会很大,裂谷的体量还是小了。只是天上人可以收割养猪,却绝对不敢去翻动开天龙魂和鲲鹏,开天之魂的执念守护不是谁都吃得消的,因此这两块他们还没得到——但很可能,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说不定会强行出手。
混乱之地必有一块,可能还挺大,所以导致混乱之源。但是混乱之地的特性使得无法测算无法感知,靠肉眼去在一块大陆里找个石墩子?又不敢大张旗鼓惹人关注,悄摸摸的找那是真找不到。
秦弈身上可能就是这一块,这可是大运数。
最后就是昆仑虚里这一块了。
昆仑这一块可不是石墩子,而是快有人高的短柱子。当年鹤悼真人与囚牛之战崩断了,上端被鹤悼带走,下端被崩飞了老远,天门即关,顷刻就要走,来不及去拿下端了。
这是天上人也来不及拿的,曦月不认为这里面会有陷阱,这是天上人自己心心念念要得到的东西,要是有时间接触到,早拿走了,还会留在这里夜长梦多的搞陷阱玩?
其他地域可能有陷阱,那是以前分兵做的,比如鹤悼和囚牛大战之时,别人分别出去做了点布置而已。
嗯,这也是曦月的猜测,她根本没去别的区域,一路直奔门的所在。
一马平川之中,一个半人高的石墩静静地躺在那里,下方微微没入土中,没有任何特异。在石墩周围,已经因为门的特性自发生长了很多天材地宝,连周遭的地理环境都变成了一个洞天福地的雏形。
众妙之门的典型特性。
造化万端,皆由此出。
曦月心念一动,石墩已经从千里外大老远地自动飞了过来,与此同时她身如瞬移,眨眼就要将石墩收进戒指。
千里取物,只在瞬息。
但石墩忽然悬浮在半空,停住了。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阻隔。
曦月看也不看,往上一弹指。
“轰!”
虚空之处,冒起了熊熊月华炎,拦截了空间。有数道人影也正从此处急速飞来,闯入月华之中,继而光芒大盛,月火日轮骤然爆起,极为接近的道源本质轰然炸裂。
这已经不是火焰。
是道则。
或者也可以用火焰表述:太阳真火,太阴真火。
就这么一个交击,曦月的手已经要触及石墩。
“嗖!”
匹练般的长虹贯于其中,曦月与石墩之间的关联被直接切断。
曦月终于抬头,淡淡道:“居然来了三个。”
三道人影从月华日轮之中走出,安静地悬于虚空。
俱是无相。一个中期约六层,两个初期约二三层。
鹤鸣也跟了过来,站在曦月身边。
天枢神阙曦月鹤鸣VS天上三无相。
“这算不算内战?”曦月微微一笑,目视正中的无相者:“我该喊你天虹仙尊呢,还是……天虹子师兄?”
“算不得内战。”天虹子淡淡道:“除非你确切告诉本座,天枢神阙从此反了。”
曦月莞尔:“其实我觉得你们挺累的。”
“嗯?”
“蝇营狗苟,绞尽脑汁,上违天心,下悖人情,搞了几万年,那么有意思吗?”
“何谓天心?”天虹子平静地道:“当他太清之日,便是天心。”
“远古一群太清,也没见他们这么装。”
“所以如今他们安在?这,就是天心。”
曦月仰头喝了口酒,眼神终于变得凌厉:“这若是天心,这天……不要也罢!”
当秦弈赶到数千里外,看见的是冲天的荧光,绽放的星辰,大道在虚空交织的纹理,禁锢了万里苍穹。
根本靠不近。
第七百二十五章 魔神之途
秦弈可没打算靠近,他又不知道岳夕是曦月,他心中的岳夕只是一个乾元后期到圆满的大荒女修。
那边无相之战的威势如此明显,岳夕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跑那里面去?多半是在别的区域才对。
这昆仑虚内部茫茫不知边际,到处都是值得一探的地方,有人要雷种,有人要神通,自己本意是来找天魄玄壤,要是有狗屎命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觊觎一下门。各人所需不同,天知道岳夕是来找什么的。
反正无相们争斗的应该是门,秦弈能感到那个方向是门。
既然无相在抢门,秦弈立刻就熄了自己那点念想,果断向右侧而去,替狗子寻找封神之碑。
在无相手头抢门?醒醒。
感受着遥远的交战中心溢散出的强烈威能,就像一个凡人孤零零地面对火山爆发似的。脑子有坑才过去送?
这次进昆仑虚,情况大出所料,如果连狗子要的神性都找不到,那就叫做一无所获,白来一趟。
封神之碑的位置离那边无相之战只有数千里,还算是个危险区,无相之战随便一跨就是万里,随时可能打到这边来。秦弈保持着隐身术丝毫不敢放松,一路潜行,远远就看见了巨大的碑座。
比之前镌刻神通大道的碑座还大无数倍,一个碑座简直就是一座山。
可以想象上方完整的碑有多大。
碑座上散发的气息,也和之前的先天碑林迥然不同。那些碑林是镌刻先天之则,而这碑座有非常明显的镇压之意。
禁锢、封锁、镇压、击碎。
如果说先天碑林是放出去,这个碑座就是抓回来。
天道的两极。
就像是一边教你功夫,如果发现你用来为非作歹,又把你抓起来。差不多的意思。
秦弈能够感受,里面镇了很多东西。
贪婪、凶暴、嗜血、欺诈、傲慢、**,等等等等。
如果每一种具现出来,都是一种凶魂吧……狗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里镇着的不是力量和灵魂,只是一缕神性。缺了这缕神性,那就只是普通的凶魂,没有了无所不在的特性。
狗子传念:“不完整。”
秦弈道:“被打散了?”
“是。而且这里只有一丝丝……”狗子道:“不管了,嗷……”
“嗷个屁。”秦弈一把拎住它的后颈:“不怕陷阱?”
狗子在空中挣扎了两下,无力地叹了口气:“好吧,难道干看着?”
秦弈低声道:“先观察一下,就算要弄,也得做些测试,不能盲目嗷呜。话说既然只有一丝丝,对你有多大用?能不能借着这丝神性做个引子,自我恢复完整?”
“不清楚,以前也没经历过,总得试了才知道。”狗子有些蛋疼:“主体应该在天上了……妈的还好建木没被弄走,否则他们说不定可以制造这样的一批魔神出来,把我都给取代了。”
秦弈心中一怔:“还可以这样?”
“当然。”狗子道:“你记不记得,初见我的时候,我忽悠过你,可以助你不死不灭?”
秦弈道:“你这意思,难道当初不是忽悠?”
“一半一半吧。人类确实可以成就魔神,如果具备相关的法门,吸收了神性,说不定真的可证不灭之身。而且我只能吸收本属于我的神性,人类倒可以兼容并蓄,说不定还真是太清之途,虽然没人证明过,但分析起来成事可能性还是有的。”狗子道:“只是那时候我压根没想过你能进昆仑,所以也算个忽悠吧。”
秦弈心中过了一遍,忽然一阵心悸。
上古巫法。
成就魔神。
巫,神,宗!
左擎天试图召唤凶魂,绝对不是原先以为的搞个强力召唤兽那么简单,那不应该是一位无相者的追求。
性价比也有问题,他们搞得那么累,就为了多只召唤兽?
左擎天追求的,必是这魔神证道之途!
心中正这么想着,前方就慢慢出现了一道血色的身影,也不知道从哪里跨越而来,顷刻即至。
左擎天!
他果然来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门的,大家的证道之途南辕北辙,左擎天或许知道此物存在,却从头到尾都对门没有兴趣,那边的无相之战,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相反,所有无相都在做别的事,没有人打扰他的行动了。
秦弈和狗子同时停止了传念,静静地看着那边的变故。
左擎天身边跟着一个人身虎首、背生双翼的凶兽,獠牙狰狞,凶狠绝戾。
很面熟……
曾经在秦弈胸前拍过一掌,激起了程程大怒变身,被程程拍回封印的穷奇。
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想不到大家都忘了那地方,左擎天居然又回去搞定了这场召唤。
这只穷奇目前是乾元初期的样子,也是常规召唤出来的层级。
见到碑座,穷奇裂开血盆巨口,大喜狂笑:“神性!此时天地之桥贯通,通过此地即可吸收上界之碑。”
左擎天很是儒雅随和:“那就恭喜了。”
穷奇笑道:“待本座有成之日,少不了你巫神宗的好处。”
左擎天依然笑得很和蔼:“多谢。”
穷奇也没再和左擎天多言,很快伸掌触摸了碑座。
有丝丝血戾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个非常玄奥的铭文之形,天光大盛,仿佛天上有什么降落,和这铭文合为一体。
铭文旋转,慢慢地印在穷奇眉心。
似乎是将要完成的样子……可穷奇神色忽然大变,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哀嚎。
左擎天手掌正悄悄凝着一个法印,还没待释放出去,见此异状神色也变了。
天光扭曲,铭文错乱,一个嗜血之印竟然变成了净化莲火。穷奇抱着额头愤怒地嘶吼:“中计了!这是陷阱!”
左擎天微微蹙眉,抬头看了一阵,没说什么。
穷奇怒道:“快救我,你无相之能……”
“好。”左擎天忽然出手,一掌印在穷奇后脑。
痛苦的嘶吼之声忽然停了。
有看不见的血色从穷奇身上慢慢汇聚到了左擎天的掌心,包括一枚缩小了的铭文印记。
“你……”穷奇低声道:“原来你是试图以我为桥,掠夺神性,成就魔神?”
左擎天淡淡道:“否则凭你一介畜生,也能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
穷奇语塞,又勃然怒道:“这神性是假的!你杀了我有什么用?”
左擎天叹了口气:“这不是假的,只是与天相通的部分错乱了。你依然吸收了碑座这里的一丝,可惜上面牵引而来的反而是净化之纹……没事,本座很有耐心,能得一丝算一丝,天上的日后再取。”
“吾乃不灭之魂,终有一日回回来找你报仇!”
“呵……笼中困兽,自以为是。本座……等你。”
左擎天抽掌。
穷奇“砰”地一声,四分五裂,化为血色雾霭,消失在天际。
左擎天低头看着干干净净的手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才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种错乱天光,只是一次性的布置,穷奇吃了一次,第二个人就可以正常用了……”
秦弈心中一个咯噔。这话什么意思……
就听左擎天叹了口气:“此地神性,都安静平稳,惟贪婪之性起伏,是刚才有所牵引所致。饕餮,本座知道你在附近,还是出来吧。”
第七百二十六章 你在救她?
秦弈恶狠狠地瞪了狗子一眼。
就是它刚才嗷呜坏的事!
狗子抱头,委屈,又无言以对。
“还不出来?”左擎天平静地道:“秦弈,你应该在吧。莫要逼得本座出手。”
秦弈知道如果无相者确定自己在的话,刻意寻找是瞒不了的,不如光棍点。
于是现出身形,淡淡道:“左宗主有何见教?”
左擎天看了看秦弈,又看了看在他怀抱中的黑毛球,眼里有几分满意:“腾云魂体附在你身上,居然这么短短几年养成了乾元之魂,你很了不起啊秦弈。”
狗子:“嗯嗯……”
秦弈:“嗯嗯……”
左擎天没再看秦弈,似是已经当他不存在了。他就没想过饕餮会听秦弈的,谈话对象当然是饕餮。
“饕餮,你是极为精明的古魂,应该不需要我多说。”
狗子怒道:“你掠夺穷奇神性,已经被我们看见了,难道还希望我老实给你做桥?姓左的你真当我是傻子?”
左擎天摆摆手,笑道:“本座知道这种吸收必须你主动,我们人类没有直接获取的办法,既然你看见了……我们可以考虑交易。”
狗子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交易?”
左擎天取出一枚血凛幽髓:“你可以再分魂。一魂取得神性给我,而我助你另一魂成就身躯,岂非两全?”
“是个屁的两全。”狗子斜睨着他:“我的神性没了,要身躯何用?”
左擎天依然笑得很和蔼:“你只能选择其一,毕竟此刻你们联手也不是我一合之敌。”
狗子梗着不存在的脖子:“有病,我为什么要选择其一,有种你弄死我,反正我死不了。明白着说了吧,老子神性也要,身躯也要,老子全都要!今天不行就下个万年,看谁熬得过谁!”
真,饕餮!
左擎天一点都不怀疑饕餮说这种话的真实性,不这样才奇怪。
他想了想,便道:“这样吧,若你愿意立下魂誓,认本座为主,那连身躯带神性都是你的,本座有魔神之仆,同样意义非凡。我要神性,可以考虑其他种类。”
左擎天相信这种条件一般情况下饕餮是不会反对的,饕餮从来不需要脸这种东西。
狗子咧嘴一笑:“是个好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
狗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中了戾魄之咒,与魂誓相冲突?”
左擎天之前怕刺激到饕餮,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神念去窥测它状态,此时被说了才认真感知,果然感到它的魂海里有一种很特别的禁制。效果不是认主,却与认主有些相似,至少无法反噬主人。
确实与魂誓相冲突了。
左擎天看了秦弈一眼,原来秦弈是用这种手段控制饕餮?
他笑了起来:“这很简单,本座给你解了便是。”
说着伸手一指。
狗子蹲着不动。
左擎天忽然触电般收回手,神情惊诧。
他解不了这咒……
堂堂无相中期的老牌问道者,解不了这个咒法?
这不是修行缘故……左擎天解析得出这里的门道,这是大道之则……法则性质的东西,只有此咒认可的灵魂才能解咒,等于认定的钥匙。
除此之外,没有解法,不存在什么解除的咒语之类,除非他左擎天已经太清了,否则破不了这种规则。
见了鬼了,这秦弈哪里来的这种手段?
左擎天一直连看都懒得看秦弈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凝重,看着秦弈道:“你从何处得来这种灵魂法则之咒?”
秦弈也咧嘴一笑:“左宗主杀了我或者搜我的魂,都解不了这个咒语,必须我主动解除对不对?”
左擎天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要什么?”
秦弈摇头:“我也不傻的,左宗主。不管此刻和你达成什么交易,只要我解了咒,你下一刻就会杀了我。”
左擎天眯着眼睛看着秦弈,心中暗道这小子能活蹦乱跳到现在果然也不是运气好,他很聪明,有足够的谨慎。
他左擎天又不太可能为了这个立下血誓,谈判陷入僵局。
秦弈默默握着狼牙棒,他能感觉得到左擎天的杀气,一旦左擎天认为没得谈,恐怕就会出手杀人了。他秦弈还是巫神宗的仇敌,这个属性可从来存在的。
正在左擎天的杀气越来越浓时,天上忽然飞来一道人影。
左擎天完全是本能地挥出一道血光,人影勉强避开,有些踉跄地出现在场中。
曦月。
秦弈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曦月神色警惕地护在秦弈面前,看着左擎天道:“秦弈你快走,我替你挡住他。”
曦月不知道秦弈怎么会和左擎天碰在一起。她那边战局算是有利,此刻石墩子在鹤鸣手里,她正在替鹤鸣引开天虹子。半途察觉这边杀气冲天,一看是秦弈对上了左擎天……
不用想也知道这俩货不可能哥俩好地在对话,巫神宗对秦弈的通缉可至今没撤销呢!这俩碰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她第一反应就是要救下秦弈,不能让左擎天随便给杀了。
左擎天神色凝重地看着曦月,杀气慢慢消敛。看得出曦月受伤了,可这绝不是本源之伤,对曦月的战力虽有影响,但要拿下她同样不容易,左擎天不能掉以轻心。
心中也暗叫蛋疼,怎么这都会撞上曦月?这就是魔道的气运?
秦弈看着曦月的背影,眼里有些感动。
这岳姑娘……受伤了,而且表面看着挺重的,好像是在逃窜的样子。
结果她见了自己,第一反应是替自己挡住魔道巨擘,让自己跑路。
恍惚间见到了当初的明河,自己都失去了法力,可依然仗剑挡在古尸面前,为了救一镇之民。
此侠义道,从来令人神往。
“岳姑娘,你受伤了?”他忍不住问。
曦月深深吸了口气:“死不了,挡他一时半会还是可以的。走啊你,啰嗦个屁?”
话音未落,天边闪过流光,秦弈神念已经可以看见一个道士追了过来。秦弈急促问:“追你的?”
曦月不答。
秦弈豁然道:“左宗主,可以交易了。”
左擎天玩味地看着这对男女,半晌没说话。听了秦弈这话,才笑眯眯道:“怎么交易?”
秦弈道:“你若能帮忙一起弄死那个追兵,我立刻解了戾魄之咒,不管你之后是否毁诺,没有二话。”
左擎天神色更为有趣,一字一顿地问:“你这是……在,救,她?救这位……岳姑娘?”
秦弈不耐烦道:“你是巫神宗主不是八卦门主,问这么多干嘛?”
“哈……哈哈哈……”左擎天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成交!”
随着笑声,血光冲天而起,恰巧挡住了已经追到近前的敌人一招狂击。
继而双方都“咦”了一声,都对对手的实力感到吃惊。
左擎天可以想象对手是个无相者,并且连曦月都受伤了,对手没伤才奇怪。一个受伤的无相,竟然接下他一击而不退……很厉害。
天虹子更是震惊,这特么哪里冒出来一个无相中期!不对,此人是……巫神宗主左擎天?
这怎么回事,左擎天替曦月挡招?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曦月背对秦弈,看着左擎天和天虹子交了一击,神色更是古怪得无以复加。
左擎天都不敢确定老娘的伤势,不敢随便对老娘出手……老娘要跑路还不容易?用得着你付出什么交易来救我?
但不得不承认……有左擎天出手,她的压力真的减轻了很多很多。
第七百二十七章 我是饕餮(月票7000加更)
曦月鹤鸣二打三,本就不容易。结果不但成功抢了门在手,还成功布出疑阵,让天上三人不知道石墩在谁身上,只能分兵来追。这操作可很艰难,曦月不受点伤都说不过去。
而且曦月还比别人难。
她有半数心思在防范鹤鸣,始终不太信任,担心反水。
最终证明鹤鸣还是靠谱的,跟天上人以伤换伤毫不犹豫。
最后是放下了心,让鹤鸣带着石墩跑路。不管鹤鸣自己有没有小算盘,只要不给天上人得到就可以了,曦月并不在乎鹤鸣自己黑了门,无所谓。
总之这么一系列操作下来,大家都带伤的话,她曦月的伤显然是相对比较重的一个,搞个不好栽在这里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强行替秦弈拦住左擎天,她确实是搏命的,把原本就已经挺危险的局面弄得更加艰苦。
本以为会有非常艰苦卓绝的大战,结果反过来了。
左擎天帮忙出手挡了天虹子……
按秦弈的意思是“弄死追兵”,可不仅仅是挡住,也就是说自己这方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员顶级大将。
形势紧迫,曦月没时间多想,已经纵身而上,与左擎天夹击天虹子。
她都没法想象左擎天为什么会肯出手,哪怕是交易……左擎天难道不知道和天上人对上是多麻烦的事?什么交易值得这么做?
左擎天知道。
他出手也是另有考量。
一来觉得非常有趣……对于一位无相者,有趣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了,这可没理说的。
二来……人间所有顶级修士,有谁对天上人满意的站出来看看?掠天下灵气九成于天,什么好东西都往上搬,别人忍气吞声,对于一位魔道巨擘而言,早特么一肚子不爽了。揍天上人需要理由吗?
只不过为了自己证道之途考虑,不希望多惹是非,反正自己的路子和别人都不一样,大家没什么冲突,暂且当他们不存在。
如今证道之途就在眼前,还是以揍天上人作为交换条件,不顺水推舟宣泄一下对天上人憋了上万年的不满,更待何时?
何况穷奇所言,主体神性在天上……很可能早晚有一天要和天上人对上的。
三来……别人都带伤,他左擎天尚处全盛,觉得自己有掌握一切的可能,先与曦月合作弄死天上人,事后又何尝不能再弄死曦月?剩个秦弈还不是揉圆捏扁。不止是神性,连他们争夺的门都可以拿来研究研究,那可真是完美结局。
不管左擎天怎么想,此时的天虹子真是蛋都碎了。
仗着曦月受伤比他严重点,他觉得自己能战胜曦月,不管石墩在不在曦月这里,弄死曦月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结果。天枢神阙少了曦月这种与天上坚决割裂的鹰派,割裂性立刻就会小很多,鹤悼的势力大减,说不定就有重新收服的可能。
结果追杀个曦月,变成了同时应对曦月与左擎天联手。
这可是打了一万年的老宿敌,互相都很了解,联起手来居然很有默契,难顶得要命。
看着半空法则乱舞,狗子悄悄去了碑座,吸收神性去了。
左擎天知道,却没管。
反正跑不了。
秦弈凑在狗子身边问:“如何?”
狗子眉心也有印记一闪而逝,传念道:“神性吸收,是和所有分魂共享的,有了就是有了。无论是封印那边的本体,还是建木上的身躯,同时得到。”
秦弈喜道:“这不错。”
狗子摇摇头:“太少了,这一丝,我确定不能作为引子自然成型。只有少许用途……”
秦弈叹了口气:“这个没辙,有朝一日若能上天再说吧。”
“嗯……”狗子没多说,眼中却有了些戾气。
再卖萌它也是凶魂,对于曾经封印了自己几万年的人,岂无仇恨?
秦弈暗道这玩意得到,别的东西又不敢动,理论上对昆仑虚就无所求了,下一步该盘算的是跑路才对……
此时不能跑,一旦跑了,左擎天立马就会弃了战局把他们抓回来才是正经。
那要找个什么机会?
此时天空战局起了变化。
天虹子绝对不可能撑得住曦月和左擎天的夹击,终于爆起大招一股脑儿轰了出去,想要借机撤退。
曦月和左擎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念头。
闪开或接下这招,天虹子就跑了。
若想杀了或者重创天虹子,只有一个选择:一个人硬扛,另一个人出击。
硬扛大招的,必定会拼出伤来,左擎天是不会愿意的。
要么放他跑了,要么就是……
曦月眼神一凝,月华大盛。
“轰!”
曦月断线风筝一样向地上跌飞,左擎天重重血光拍在了天虹子胸口。
曦月固然内伤加重,天虹子更是重伤到了道源,猛喷一口鲜血,化虹而去。
本该追击的左擎天却没有追,负手含笑悬空而立,看着地上咳血的曦月,很是柔和地道:“现在……你扛得住我几合?”
秦弈急忙奔过去扶起曦月,抬头怒道:“我们的交易是弄死那个人,不是放他跑路!”
左擎天摇摇头:“那不重要了,他道源受损,想要恢复可是千难万难,说不定要以万年计算。本座想要出的气也出了,如今该做正事了。”
曦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低声对秦弈道:“你走,我还能扛一下。”
秦弈摇头。
是个人也不可能这时候抛弃她,自己跑路,那还是人吗?
倒是他心中还更确定了岳姑娘是乾元圆满。他看不懂最后的交击细微处,只知道合攻天虹子,左擎天气定神闲,岳姑娘伤成了这样,显然有绝对的差距。
都这样了,她怎么扛左擎天?分明是打算用命来给自己争取跑路之机了。
秦弈根本做不出来,默默把手放在狗子头上,解除了戾魄之咒:“左宗主,戾魄之咒已解,你是要选择遵守诺言,还是要选择背诺?”
曦月转头怒视他:“你是不是傻?”
秦弈摇头不答。
左擎天暂时没有回答秦弈的问题,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的表情,半天才道:“饕餮先立魂誓。”
狗子道:“我立誓之后你不给我血凛幽髓,那我怎么办?”
左擎天颔首:“你过来取血凛幽髓,一边融合躯体一边立誓。”
这货对狗子可真是好言好语,态度比对谁都好。
狗子也不说什么了,化作黑雾钻进了左擎天手中的血凛幽髓。
血凛幽髓慢慢开始蠕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孕育,样子非常恶心。
同时有魂誓的声音慢慢传出,一字一句,共鸣于天。
左擎天很满意地看着手中血凛幽髓的变化,口中终于道:“本座还是遵守誓言的,所以秦弈你可以走了。”
秦弈愣了一下,却轻松不起来。
这句话有点问题啊……
果然就听左擎天续道:“你可以走了,这位……岳姑娘,留下。”
曦月淡淡道:“左宗主要杀我?”
“是。”左擎天和蔼地道:“刚才那位无相道人追杀你,是因为你手中……有门?你说,我有什么放过你的理由?”
血凛幽髓里传来狗子的声音,啧啧称赞:“够贪,我喜欢。”
左擎天笑道:“所以你我主仆岂非天造地设?”
“呵呵。”狗子忽然笑了:“左擎天,你可能不太了解一个问题。”
“嗯?”
“我饕餮能信不贪的人,却信不过贪的人,因为我比谁都了解我自己。”狗子淡淡道:“立了魂誓,若是秦弈,不会对我如何,若是你,那我就真成了条狗了,你左擎天何德何能,做我饕餮的主子?”
左擎天神色微变,忽然发现手中血凛幽髓变得烫手。
还没等他有任何处置,血凛幽髓连带内部的饕餮分魂忽然大爆炸起来。
空气中还回荡着狗子的魂音:“做了你的仆从,你要吸我神性我也不能抗拒。左擎天,你真当我是傻狗,那就要付出代价!”
第七百二十八章 惊变(月票8000加更)
“轰!”
乾元级凶魂,带着神性,带着实质无相巅峰的认知所具备的法则之能,近在眼前的自爆,其威力远超世上任何人的想象。
有史以来也没人尝过上古四凶自我引爆是什么滋味。
左擎天有幸尝了第一次。
心中的贪念犹如埋藏着炸弹的引信,在这法则牵引之下由内而外地爆炸出来,左擎天根本无法抵抗这种铭刻在灵魂深处的爆炸,阳神都被绞得混乱,七窍流血。
他也不愧是无相之强,内部法则之乱无法抵抗,却总算压着不致命,而千钧一发之际还能施术偏移了外部爆炸中心,躲开了最致命的爆体之伤。
但还没等松口气,身侧月华大盛,曦月的攻击已然临身。
曦月此时心中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肯当着左擎天的面加重伤势,当然还是有自信的。不是自信能赢左擎天,而是自信能扛他几招之后跑路。
她又没伤到道源,只是普通的内外伤势强压一下也就是了,要杀一个无相何其难也,左擎天是很难做到的。
这是曦月自己的绝对自信。
可她有自信,秦弈不知道啊。那货显然当她是要舍身救他,感动得稀里哗啦,什么交易都肯做,明知道左擎天可能翻脸毁诺杀了他,他也要硬着头皮一试。
只为了不让她独自扛。
简直无语……却又隐隐的有些欣赏和开心。
交这样的朋友,值得。
“砰!”强盛无匹的太阴之力重重轰进了左擎天肋下,左擎天终于狂喷一口鲜血,转身遁走。
这回他的伤可比曦月还重。
甚至伤了道源了……还好曦月有伤在先,没那么强势,但也需要赶紧觅地设法驱除这太阴之力,恐怕下场没比天虹子好哪去。
可刚刚迫开曦月,眼前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罡芒。
秦弈抡着狼牙棒,劈头而下。
他也是愤怒已极。
狗子自爆了。
明知道狗子这只是分魂,对主体没什么影响,吃点药就补回来了,神性也共享着,最多丢失了分魂在这副本里的记忆,没啥大碍。
但心中还是非常难受。
他也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同伴在眼前自爆了,那一刻揪心般的难受让人想发疯。
是自己不够强……
但这一刻必须让左擎天知道,他秦弈……一样有伤到无相的力量!
又是“轰”地一声,左擎天架住秦弈一棒,狂暴的交击带得地动山摇,地火受到牵引,狂涌而出,四周如同炼狱。
秦弈眼中闪过厉芒。
混沌星火夹杂在这一棒里,牵引太阴太阳混杂螺旋,左擎天正在试图逼出的太阴之力在体内熊熊燃烧沸腾,眨眼就让他成了个火人。
烈火与之前狗子爆炸带来的外伤鲜血混杂在一起,直如魔神。
空中带出一道凄艳的血迹,如洒长空。左擎天化作血光而去,并没有留下什么狠话。
死敌就是死敌,留狠话没有意义。
同样曦月和秦弈也不可能留下他,只能看着他离开。
他这回真正伤到了道源了,本来还有机会逼出的太阴之力被秦弈一击镇了回去,还引动肆虐,此时在体内狂暴奔涌已入魂灵,想要驱除复原,除非有建木之实这类的天材地宝,否则没有万年都休想复苏。
他是老牌无相,已经没有万年寿元了……
这次是自己贪了,左擎天很清楚,本来说不定可以有好结局,是一时起了贪意导致的崩盘。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饕餮为什么会这么英雄?
就算怕他把它当狗,偷取神性什么的……那也可以缓缓图之,直接自爆了对它有个毛好处啊?
想不明白。
他当然不明白,饕餮早就有身躯有主魂啥都有了,舍弃一个分魂一点都不心疼。他以为这个黑毛球就是主体来着,情报的缺失让他产生了致命的误判。
场面上,曦月和秦弈对视了一阵,曦月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痴。”
秦弈:“……”
曦月怒目而视,忽然又微笑起来:“谢谢。”
“是我要先谢你。”秦弈没什么心思,随口应了一句,又蹲在碑座边上画圈圈:“我家狗子……”
远处的建木之巅,三大王饕餮在闭关中睁开眼睛。
“好痛啊……”它抱着脑袋呻吟:“弄到了神性,然后怎么就挂了,秦弈这个渣渣不保护狗子?……算了,有神性就行,来人啊!”
“大王!”
“给我弄药吃,本王魂儿丢了!”
“……”
那边曦月蹲在秦弈身边,拱了他一下,问道:“你真跟饕餮这么好?”
“它是我伙伴,陪我出生入死很久了。”秦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反正我堪不破,是我朋友就是我朋友。”
堪不破。
秦弈心中又起了几分既视感,如同当年与明河辩夜翎。
不知道咋的总想起明河。
曦月却没有如当年明河一样跟他辩论两句,只是吁了口气道:“先离开这里,天虹子虽负伤而逃,另外还有两个人……他们若是来了,会很麻烦。”
秦弈奇道:“你真在跟他们抢门?”
曦月摇摇头:“我可没抢到。”
“那还差不多。”秦弈笑道:“你能抢到才稀奇。”
曦月眼里闪过笑意,正要说什么,远处天光,莲花大盛,冲天而去。
秦弈的目光也被吸引,奇道:“那是什么……好强烈的创世之意……望天上去了?”
曦月神色凝重起来。这是……悲愿和玉真人之战,被天上人摘了桃子?
可是天上人哪里还有分兵去搞那边的力气?难道不该是集中力量做一件事才对?
正纳闷间,就见一道流光飞来,定神一看,却是鹤鸣。
秦弈不认识鹤鸣,天枢神阙的制服也没有特别的,大家都是道袍,天知道他是什么道。
试图感知气息,却同样是看不透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无相还是另有高妙术法遮掩。秦弈懒得去分辩,不管是哪种,此时曦月的状态不大好,最好都别和人撞上。
想到这里便迅速拉起曦月,急促道:“走,此人不知道所图何来,别和他碰上。”
曦月笑道:“这是我同伴。”
秦弈怔了怔,却见曦月迎上了鹤鸣:“追兵呢?”
“甩开了。”鹤鸣笑道:“幸不辱命。”
说着递过一块石墩。
秦弈看傻了眼,门?
岳姑娘这伙人真的从天上人手头抢来了门?太叼了吧?
曦月此时是彻底对鹤鸣放下了戒心,若是真有问题,早就要么给天上人带走,要么自己带着走了,还能护着门回来交给她?
看来之前的戒备是自己想多了。
曦月接过石墩子,笑道:“昆仑天光恐怕将闭,再迟些出不去了,我们走……”
话音未落,她失声闷哼一声,手上石墩如同蛰了一样,飞速丢开。
鹤鸣骤然出手,一道太极之光印在她小腹上。
曦月猛喷一口血,向后飞跌。
一切电光火石之间,秦弈只来得及飞快地接住她:“怎么回事!”
曦月勉强喘息:“你封印我,所为何来?”
“封印只为限制师姐。”鹤鸣呵呵一笑,目光看向秦弈,眼里有些玩味:“听说这位小兄弟身上……也有门。”
秦弈眯起了眼睛:“原来……你和天上人是一伙的。”
这世上知道自己有门的就几个人,自家女人就别提了,眼前的曦月也显然没有出卖自己,那就唯有一个可能。
之前为了寻路,取出石墩子来,而预先布置在此的天上人看在了眼里。
这个人只可能是从这个途径得知,没有别的可能。
第七百二十九章 分道扬镳
鹤鸣捋须笑道:“我和天上人,倒未必是一伙的。若真是一伙的,交战之时有任何不妥当,也瞒不过师姐的。”
曦月面沉如水,正是如此,鹤鸣和天上人是实打实的在血拼,这是不可能瞒得过无相的。正因如此,她对鹤鸣越来越无戒心,可这是怎么回事?
“虽不是一伙的,但可以做交易。”鹤鸣笑了笑:“天虹子负伤而走,剩下两个明知道想从我们手里抢回这个门是很艰难的事情了,这个时候我若提出交易,他们是会听的。”
曦月心念电转,很快明朗:“你助他们一起,摘了悲愿他们的桃子。他们就不再与你纠缠,门归于你。”
“正是。”
“你得到了门,不想上交了?”
“不错。”鹤鸣叹了口气:“我自己若是有门,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代至尊,复制鹤悼之路也是平常,为什么要听别人的?”
对天枢神阙之主鹤悼真人,他已经没有任何客气了,直呼其名。
看来鹤悼所为,他既羡且妒,从来就没有什么尊重。
其实也能理解……一位无相强者,在哪里不是霸主?偏偏在天枢神阙排行第三,跟个小弟一样……恐怕心中早有不满,早就有了自立门户的意愿。只是自立门户不合算啊,在天枢神阙有门,自己破门出户反而失了这个造化。
于是等到今天。
他也有门了……
这种毫不客气的称呼听在秦弈耳朵里,反而更不觉得他们是天枢神阙的人了,暗道这到底是大荒哪里的神秘势力,这么强的,都想跟鹤悼叫板了……
曦月眼里有些难过:“你的道心哪去了?就为了这?”
“道心……”鹤鸣抬头看了看天,低声一叹:“有些事情,无非权衡而已。我未必要权势,但我要证道之途,我要太清……如果仅仅是这块石墩,说不定我还不会起这种念头,然而……”
他顿了顿,看向秦弈:“我和天上人追逃之时,听见别人向他们汇报,这位小兄弟也有一块石墩,大小并不逊色于这块。你说,如果有两块合一,这么大的碎片,我能不能成为鹤悼?”
曦月叹了口气:“可以……希望很大。”
“既然可以,那别的什么就很难阻止我了。”鹤鸣道:“他们以为左擎天和你护着这小兄弟,自忖取不得,可我知道还是很有希望的,只要你不拦我就行。”
曦月冷冷道:“就这样,你就袭击我。”
鹤鸣眼里有些复杂之色,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叹道:“我……还是很尊重你的。正因我了解你的行事,深知你必定会阻止我。”
曦月不说话了。
太清之途,能使多少人折腰,能让多少理智者疯魔,能让多少看似超脱者见而执迷。
曦月这辈子见过太多太多,已经麻木了。
秦弈再度想起了叶别情和天机子。
师姐说,他们平时也不那样。
道途在前,一切就变了。
能持无妄之心者,能有几人?
本以为无相已经超脱这个范畴,不料也差不到哪去。只是看诱惑是否足够罢了,当诱惑是太清之途时,无相也就着相了。
左擎天如此,如今这个道士亦然。
他终于叹了口气:“这位前辈也不用说好听的了,其实你本来就想对付岳姑娘。都在门上提前做好准备了……”
鹤鸣看了他一眼。
秦弈续道:“你当着岳姑娘的面,把集体的门据为己有,又想取我这块合成大碎片,整个人间拥有最大碎片的人就成了你,你不会想让岳姑娘说出去的,否则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趁着岳姑娘有伤,偷袭岳姑娘灭口。”
曦月依然沉默。
鹤鸣也默然半晌,慢慢道:“师姐如果愿意和我结为道侣,那便不用出下策了……所以我只是暂且封印,想听师姐的意思,而不是下杀手。”
秦弈曦月齐齐瞪大了眼睛。
一个道:“你特么不照照镜子你多老的牛了还想吃嫩草!”
一个道:“你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之心了?”
鹤鸣都不知道回答哪句,对于秦弈那句,他也是哭笑不得的。这秦弈修到了乾元,还是堪不破表象,你眼中的嫩草岳姑娘是我师姐,我都喊师姐了你没听见吗?她才是老牛好不好,不止是老牛,她都枯杨了好不好!
顿了半晌,他才无奈地对曦月道:“我非**。双修之道本就是大道,你我若得这么大的碎片之助,又能够阴阳协同,共参大道,说不定真的可以双双太清,以证永恒。”
曦月点了点头,她倒是理解鹤鸣这话还是真实的,确实很有道理。
秦弈也知道有道理,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看来这个道士的出发点至少不算太low逼。
只可惜道侣双修首先要道相合,而不是靠他脑补的好处就可以实现的。
强行的话,那就不是双修,是采补。
“你我之道,自此相左了。”曦月淡淡道:“阴阳已经不可能协同,你还是杀了我比较实在。”
鹤鸣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确实尊重师姐,师姐不再考虑考虑?”
曦月淡淡道:“没必要考虑了。”
鹤鸣手里渐渐有了太极之光在闪烁。
秦弈忽然用力甩手,一个石墩从戒指里飞了出来,直奔天光。
这是要把自己的石墩丢到昆仑之外!一旦丢出去了,外面到处是人,鹤鸣再也拿不到他这块。
鹤鸣第一反应卷起神念,将那块石墩卷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秦弈已经塞了一个小镜子到曦月手里。
貔貅藏品,封魂镜。进可封印他人,退可解除封印。
只不过这法宝级别终究没高到能秒解无相封印的程度,曦月只感觉封印微微裂开松动,那边鹤鸣已经取得秦弈的石墩返回。
至少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反击之力,能动用自己的法宝。
她心中也有些感慨。
人比人气死人,鹤鸣为了门,袭击师姐,而秦弈为了救她,却把自己的门丢了,只为替她争取一线之机。
其实秦弈既然愿意不要门,那他完全可以走的……鹤鸣未必要非杀他不可,鹤鸣不是嗜杀之徒,他这么个小角色,只要把他记忆清了,放他离开又如何?
然而秦弈根本就没想过自图保命的方案。
可以不要门,但是要救她。
那边鹤鸣明显也猜得到秦弈声东击西是为了替曦月解封,他也怕夜长梦多,一手取得石墩,另一手就已经凝成炫光,轰向了曦月。
那种炫光,交织了不知多少法则在其中,秦弈自知吃不下,挡也白挡。
曦月眼中光芒大盛。
一道日月之盘从戒指里飞出,漫天旋转,如演苍穹。
那道炫光绞在日月之中,刹那间地陷天倾,雷光如练。
“噗”地一声,曦月重重栽倒在地,已是面如金纸。她封印未解,强行动用大招威力不够,这次的伤是真的伤了本源了。
她能感受到生命力急剧流逝,就连肌肤都要枯萎。
好在鹤鸣也不好受,他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刹那间隔,被封印的曦月就能动用这等绝技。他的修行本来就比曦月差很多,这么一撞之下他也是浑身经脉日月俱焚,“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鹤鸣眼里闪过厉色。
事已至此,是生死战,不能再放曦月有任何喘息之机。
他强撑伤体,戒指里也飞出一柄神剑,向曦月直刺而去。
“铛”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秦弈一棒劈在剑光上,任凭无法抗拒的光芒穿透了身躯,狼牙棒也透了过去,重重砸在鹤鸣身上。
一道黑白棋子的光芒在身上泛起,又“喀啦”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