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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8.     大明奇女子txt下载     大明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流民

    柳心赶到通州休息一晚,再往南行,就逐渐看见了路两旁大片的田地已经开始春种了。

    看到有新翻的地块儿,柳心就上前问问老百姓:在种什么庄稼,产量如何,玉米和番薯有没有推广开?

    顺天府这面的情况还可以,毕竟离京城近,而且通州玉米已经铺开,这稍远点儿的县,也都种上了玉米,不过番薯还是没传到这儿。

    过了顺天府,从保定府开始,越往南走村庄越破败,老百姓穿的越破烂。

    道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衣不蔽体的人,有的孩子面黄肌瘦,一看见大队车马,楞楞地怵在那里不知所措。

    柳心不忍,让随从拿些米粮出来,接济一下这些穷苦人。

    这样走走停停,过了半个多月就到了顺德府。

    刚一到顺德府的边儿,柳心一行人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里不但地没翻动,人烟也稀少,有时一个村落一个人也看不到。

    徐老夫人去年从河南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也不知道这面的情况,大家都提高警惕沿途不敢耽搁,想赶紧找个人多的地方问问情况。

    傍晚,柳心她们就近找个小村落,看情况这个小村不久前还有人活动,有的锅灶还有热乎劲儿,可看不到人。

    天有些晚了,众人决定将就休息一下,看明天能不能找到人。

    结果天刚一放亮,塔木几个在外面守卫的人,发出警报,让大家赶紧拿起家伙。

    柳心和徐老夫人出门一看,这房子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

    看见柳心她们出来,这些人中有的老人马上跪下哀求,要柳心施舍些钱米;有的妇孺也在旁边啼哭,怯生生地看着塔木他们手里的武器;还有的青壮汉子看起来面目不善地看着马车上的东西,手里拿着棍棒上下抖动,在衡量着柳心等人的实力,弄不好就要动**。

    柳心和徐老夫人这次回来把塔木他们的人手,除了京城留下十几个,剩下的都带回来了,再加上回来的几个秦家侍卫,一共一百多人。

    塔木他们都是好手,手里拿着兵器,也不是别人轻易敢招惹的,此时正严阵以待。

    双方气氛空前紧张。

    柳心和徐老夫人来的时候,这路上还算太平,想不到在这儿发生了突然情况。柳心看看周围,大概有一千多号人,大人身上背着个小包裹,孩子们赤着脚眼神迷茫,一些妇人还在看着锅碗和杂物,这一看倒不像是匪类,而是逃难的老百姓。

    塔木他们要动手,柳心摆摆手,把克鲁给的匕首拿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冲着众人大声喊道:“我是山东登州的柳心,从这儿路过,要回去推广番薯种植,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挡住去路?”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来到中间,颤声问道:“你,你真是,真是活菩萨柳心?”

    柳心笑道:“我不是什么活菩萨,只是在山东种出了玉米和番薯,能让人填饱肚子!”

    “她就是柳心!”

    “柳淑人!”

    “活菩萨柳心!”

    人群一阵嚷嚷,不少人就跪了下来,带头的老头冲柳心磕头,嘴里不停地说:“柳淑人,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可救救我们的命吧!我们正要往山东赶,想到登洲找条活路,没想到真的在这儿碰上您,真是菩萨保佑,您可一定要救命啊!”

    “怎么没事?”柳心和徐老夫人对视一眼,徐老夫人也走上前,俩人把老者扶起来,让到门口坐下来问问情况。

    老者自称李长山,说他们都是河南府境内的老百姓,是被李自成、高迎祥他们给逼出来的。

    原来去年李自成率余部东渡黄河,在山西投奔了他的舅父”闯王”高迎祥,自称”闯将”。大将曹文诏率千余关宁军击败山西境内的农民军,下半年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逃到河南,不料被曹文诏、左良玉等多路明军包围。李自成他们要突围,就窜到河南的边境,把河南府和北直隶相邻的这一带占领了,投降的老百姓直接加入了农民军,没投降的就赶紧收拾包裹逃命,这群人就是一夜之间被农民军占领家园,没有生路逃出来的。

    他们听说山东富裕,能填饱肚子,就要往山东逃,可他们带的粮食已经吃完,正一路乞讨,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

    这几天正打算着是不是要回去投靠农民军,要不就死路一条,没想到在这儿碰到柳心了。

    听完李长山的话,柳心和徐老夫人一商量,既然这一千多人是老百姓,咱们碰上了就不能不管。现在河南有点乱,也不知开封什么情况,徐老夫人当机立断,和柳心他们赶往山东,等知道确切消息开封安定了,再返回河南。

    现在这一千多号人,柳心她们随身带的粮食也不是太多。

    不过河南的边境就是山东,虽然离登州尚远,但柳心知道,只要到了山东境内,打出柳淑人的名号,沿途多少给些面子儿救济些粮食,这些人就能撑到登州。

    于是柳心让李长山把这一千多人中领头的几个招乎进来,告诉他们,这一千多号人可以和柳心一起返回山东,大家都能填饱肚子,等河南府什么时候安顿下来,再给他们带些种子,返回河南耕种。

    众人是千恩万谢,领头的回去安顿众人,柳心让秦家侍卫和塔木几个人拿着自己的诰命文书骑快马向山东沿路官衙求助,实在不行,到济南府找吴维城和戚兴国,先借些粮食回来救济,自己和徐老夫人带着大队人马也往山东那边赶。

    柳心盘算下目前粮食不足五千斤,一千多号人,人均也就四斤,要想撑到救济粮,现在只能喝粥。

    李长山几人安顿好一千多号人,又返回到柳心这儿报道,柳心把情况和大家一说,这些人不但没不高兴,简直觉得是意外之喜,他们已经好几天喝不上粥了。

    柳心把粮食按十天的准备,每天拿出四百多斤,让李长山几个人负责安排人熬粥。

    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地往东走。看着粮食越来越少,柳心心焦,天天盼着塔木的消息,差不多是望眼欲穿。好在到了第七天,塔木快马奔到了大队人马的前面,隔老远就大喊:“淑人,借到粮食了,明天就能运到!”

    人群中一阵欢呼,这下大家紧绷的心都放下了。

    塔木和柳心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塔木他们几个快马加鞭直接赶到运河,换马坐船。从泰安渡口下的船,就直奔泰安县衙,赶巧李晚坤正在县衙。

    前年李老爷和李晚坤从江南来路过泰安,收到泰安各界热烈欢迎,之后就进行了商业合作,现在李家在泰安已经是个大商贾,李晚坤不时地到泰安坐镇,成为了泰安县衙的座上宾。

    塔木几人都柳心的诰命文书一拿,说柳淑人带着一千多流民要赶往登州,想借点粮食应急。李晚坤在一旁当即就拍板,我李家的姑奶奶回来了,我李家马上筹集三万斤应急。泰安知县也立马拍胸脯从县衙储备粮拿出一部分给柳心。

    李晚坤用了一天时间筹集粮食,塔木带着押粮车往回赶,过了运河,塔木才让其余几人在后面护卫粮车,他一人回来报信。

    果然第二天李晚坤的粮队到了,这下一千多号流民终于吃到了久违的米饭,大家痛哭流涕,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给柳心磕头不已。

    柳心让大家打起精神,抓紧赶路,争取早日到山东。

    不用柳心说,吃了饭就有了精神,人人都急红了眼想早一日安定下来,这行路就快了。

    两天后,众人进入山东境内。

    沿路的人看到一千多人黑压压来了,都很恐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柳心打出名号,说登州柳淑人回来了,这是柳心带回来的人,这下大家不是惊慌而惊喜了。

    很快沿途中都知道柳心回来的事儿,沿路的官绅都来拜访,自然也给带来了口粮,到了泰安,离县城还有二十里,泰安知县已经带着全城乡绅商贾在等候了,县衙拿出粮食给流民造饭,把柳心和徐老夫人一行迎到县衙。

    徐老夫人着急打探了下河南的情况,县衙这倒是真有最新消息,目前开封府并没有受到叛军的骚扰,现在还是安全的,叛军已经被逼到河南府的一角,朝廷大军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估计一年半载就能平叛。

    柳心和徐老夫人闻言大喜,徐老夫人决定就此返回开封。

    李晚坤和泰安的官绅看见一千多人中的老弱妇孺不少,登州离此尚远,就主动要收留一部分在泰安安置,等河南平叛就让他们返乡。

    这样,塔木他们护送徐老夫人转道赶往河南,泰安又留下了二百多人就地安置。

    柳心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登州赶,沿途受到了各地的夹道欢迎,不但供应粮食还帮助安置流民,等最后到了登州城外,柳心的大队伍仅仅剩下了三百来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于回来了

    崇祯七年三月二十五,柳心带着三百多人回到了登州。

    自崇祯六年八月和王崇结伴启程赴京,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九个月,可柳心觉得仿佛过了好多年。

    柳心一看到登州的城门,眼前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戚夫人、晚春,明珠,王徽等一大群人出城迎接,柳心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了,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不是难过,不是感动,也许是感慨吧!

    在众人的簇拥中回到自己的宅子,看着又长高了些的柳梅、明珠,吃着晚春亲自下厨做的饭菜,接过戚夫人递过来的果酒,柳心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登州。

    不顾大家的诧异,柳心跑出屋子,冲着瓦蓝的天空大声喊:“我终于回来了!”

    心纯在柳心喊完,也挽着柳心的胳膊,大声喊起来。

    喊了这么一通,柳心感觉把自己大半年积累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出去了。这时再看看这屋子、这院子,还有这些人,柳心这时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看柳心娘俩的举动,戚夫人和晚春先是面面相觑,而后顿时明白了柳心的感受。

    戚夫人豪气地说:“柳心回来了,咱大摆它三天宴席,给柳心接接风洗洗尘,把京城那点子儿晦气都给它洗掉,看在登州谁敢欺负咱柳淑人!”

    登州这次人事变动很大,王天书、秦刚、秦牧、秦槐,以及很多秦家子弟和杂学院的学生已经去赴任,只留下家眷还在登州,因为柳心没回来,大家也没搞大规模的庆祝活动。

    借着戚夫人的提议,晚春等人积极响应,登州这次升官的人家纷纷摆上酒宴庆贺,同时给柳心接风。

    随着这些热闹的聚会,柳心和心纯在京城的遭遇也在登州传开了。

    登州是什么地方,是柳心和秦家起家的地方,柳心是登州名正言顺的精神支柱,柳心在京城受了那么大的罪,碰到了那么多的挫折,登州的百姓心疼啊!

    柳心走在街上,老百姓都热情地和柳心说着话儿,聊着天儿,顺便塞给点小吃儿,还有的自发地在旁边照应着,免得有什么不开眼的小人冲撞了。

    柳心再也不像在京城那样,随时得带几个侍卫,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现在她在登州不管去哪,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都心安得很。

    这大半年,家里家外的事都是秦富再管着。

    以前秦富没事跟着王徽琢磨着机械、军械,帮着戚兴国管着登州驻军衙门,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有戚兴国和柳心的面子,衙门里的众人都规规矩矩地听秦富的安排,手下管着几百号兵丁。

    这次秦富和王大刀俩人都被任命为指挥使司镇抚,戚兴国又专门把戚家军中一个营交给了他们,重点研究火炮和军械。

    秦富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已经是登州实权派的大佬,自然在衙门中威望更甚,也足以代表秦家在登州活动。

    柳心带回来的那三百多人,没用柳心开口,秦富直接把他们安排去垦荒,其中一些年轻的给塞进杂学院,跟着学习农业种植,秦富盘算着等河南那儿稳定了,这些学生也能毕业。

    吴维城去了河南,这些人毕竟是本乡本土的,到时帮他推广农学,也是很大的助力。

    登州有秦富他们在,就不用什么事都得让柳心操心了。

    在吃完几天酒席后,柳心就懒洋洋地宅在家里,优哉游哉地和大家聊着家长里短,听着各家的小八卦,安心地享受起家居生活。

    这次张云白升任登州府同知,家也跟着搬过来了。

    柳心回来第二天,张云白的老娘和秦玉就抱着孩子来柳心这儿串门,来时还带来了一个姑娘。

    去年十月秦玉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看起来有些发福,柳心伸出手接过秦玉手里的孩子,看着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儿,柳心不禁喜得用手戳这小脸蛋逗弄着。

    明珠没看孩子,倒是一眼盯住了这个姑娘,突然惊呼一声:“王翠姐,你来了!”上去一下就把来人抱住了。

    大家这才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前两年在这儿待着的王翠。王翠看见众人有些羞涩,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和柳梅和明珠去一旁说悄悄话。

    秦玉笑着告诉大家,王翠已经和秦明峰定了亲,这次就是从江南过来备嫁的。

    王翠儿的婚事,本来张云白成亲时,她老娘李氏就是让王翠儿在这儿散散心,然后回江南定亲,可谁知李氏在这儿呆几年,觉得秦家的子弟都不错,就给江南王家捎了信,要在秦家给王翠儿物色个合适的人选。

    李氏和秦玉把秦家年龄相当,人还不错的一琢磨,就选中了秦明峰,这样一撮合俩人订了亲。

    王家给王翠打点好了嫁妆,张云霞夫妇一路给送回登州,让王翠在舅舅家备嫁。

    当时秦明峰还在登州杂学院,本来想春种完两家坐在一起商量下婚期,可这次皇上的圣旨,秦明峰封了八品的农学史去了河南,虽然不能马上成亲有点遗憾,可毕竟升了官,王家也非常高兴,就把王翠留在这儿,等秦明峰在河南安定下来再商量成亲的事,张云霞夫妇又返回了江南。

    看着熟悉的王翠要嫁到秦家,柳心也挺高兴。

    柳心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要成亲了,也想起自家还有好几个姑娘也都大了。

    这大半年,家里的明珠和柳梅跟两个绣娘学东西,柳梅是个靠谱的人,认认真真的和张师傅学,现在已经能绣些简单的花,弹一些小曲子,向大家闺秀的方向发展。而明珠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只能绣一个手帕,还是自己用,都不好意思给柳心拿出来看,弹琴那更是摆不到台面,用张师傅的话说:明珠小姐实在是没有天赋。但小明珠在家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她和戚思源混的熟,没事就去戚家大营操练一下,别看明珠才十岁,可是那短剑舞的颇有几分功力。

    晚春在柳心这儿串门,跟柳心数落着明珠,嗔怪地说:“柳心,你怎么不着急呀!”

    柳心笑着说:“姐姐呀,你瞧瞧,心纯这样,明珠这样,我也不指望俩闺女找什么大门大户了,只要以后看对眼儿,不论是兵营的,还是种田的,我都认了,不过咱这妹子柳梅,你可帮着在登州好好的挑挑!”

    晚春点点头说:“柳梅妹子真是不错,可惜和志明志德都差着辈分,要不是多好的姻缘呢!”

    柳心给晚春一个白眼:“瞧你说的,咱自己的妹子你还能瞎想?”

    晚春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不禁拉着柳心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怎们这么热闹,说什么好事那儿,让我也乐呵乐呵!”戚夫人快言快语地开门进来了。

    “我们都在替儿女犯愁哪,哪像你找好了乘龙快婿,整天高兴地脸上都笑成了花儿。”晚春和戚夫人斗着嘴儿。

    原来柳心离开的大半年时间,戚思源竟然和张成订了亲。

    戚夫人这俩年就为戚思源的婚事犯愁,登州的大户都不喜欢戚思源舞枪弄棒的性子,戚夫人还不想让他在戚家大营里挑,这样就把戚思源养成了老姑娘,戚夫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结果姻缘天注定,秦思源和张成自己看对了眼儿,戚夫人虽然有点失望,不过毕竟和张成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也算知根知底,就勉强地同意了,想再和秦兴国商量下,结果戚兴国非常赞同这门婚事,痛快地点头,而且亲自选定吉日让两人订了亲,因为俩人都老大不小了,戚家打算过了端午就让他们成亲。

    张成原本就是戚家军中的一个亲兵,可是和柳心因缘际会,到秦家岗待了两年,长了见识,登州血战时立功成为百户,又回到了戚家大营,在秦家军中有一定的威望。

    因为在戚家军,这次推广番薯的事就没上折子,结果错过了发展的机会,不过很得戚兴国的看重,早给他升任了副千户。

    现在张成变成了戚兴国的姑爷,虽然和戚思源还没成亲,但差不多是夫唱妇随,两人掌管着戚家大营,戚夫人卸了担子,每天没事就去晚春那儿串门,这次柳心回来了,她更是不离门了。

    柳心、晚春和戚夫人,三个平时风风火火,累死累活的女强人,现在能窝在屋里喝茶打趣,连她们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更加珍惜这样的清闲日子了。

    几个人腻味了几天,就打算找点事干了,柳心就把秦玉找来,打算几个人合伙做点买卖,赚点香粉银子。

    以前的饰品店在登州开个分店,秦玉直接上手管着就行 。

    在京城和太子弄的火柴作坊,柳心临走前,尼克也把配方给了柳心,火柴厂可以开起来。

    柳心出创意,但她坚决不插手,让晚春和戚夫人她们管着,自己要好好的休养一番。

    众人都体谅柳心,让她尽管拿银子就行。

    在登州快活地过了半个月,柳心终于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她想起自己离开秦家岗已经一年多了,那儿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自己不能撒手不管,正好登州这儿省心,应该回去待一阵子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家岗的变化

    秦家岗的早晨一片寂静,路两旁整齐的二进小院炊烟袅袅,路上的行人还不多。

    柳心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径直来到了秦家大宅。

    两天前柳心从登州启程,本来想带上几个丫头,可心纯不想回来,不愿面对秦福一家,她觉得别扭;明珠是在登州天天去戚家大营,玩的不亦乐乎,觉得回秦家岗没意思;柳梅和柳老娘有了隔阂,不要回柳家屯去住,而且到登州还很适应和两位师傅绣花弹琴的日子,这次也和柳心说不想过去。

    这样柳心只能孤零零带着几个侍卫返乡,一路缓缓而行,昨晚上到了莱阳县城,要是贪黑赶路也能回到秦家岗,可柳心想放松些,就在县城的宅子住了一晚,今天赶早才出城。

    来到家门口,护卫上前叩门。

    秦伯手里拿着把扫帚,伸出大半个身子向外瞧了瞧,一抬眼看到柳心从车里下来。

    他以为眼花了,又揉了揉眼睛,看柳心正对她笑吟吟地走来,这才确认自己没看错,赶紧扯开嗓子向院里喊:“淑人回来了,快过来,淑人回来了!”

    院子里的一阵嘈杂,等柳心进了院子,秦大娘、柳大富、柳大贵,还有一群下人都从后面跑出来,一下子涌到柳心眼前。

    施礼问安的忙活了一阵儿,柳心看正好赶上大家在吃早饭,就让秦大娘添几副碗筷,刚回来的这几个人坐下来和秦大娘、秦伯一起吃了顿便饭。

    饭后,大富和大贵过来和柳心打招呼要去学堂,这俩孩子穿着大红色长袍,束腰处还挂了个金锁。要是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有几分散财童子的喜庆,可两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怎么看怎么俗气,柳心没好气地问了句:“谁给你们做的衣服,你们觉得好看?”

    “奶奶让人做的,有好几套都是红的!”大富红着脸告诉柳心。

    一听是柳老娘弄得,柳心脑皮就发麻,这老娘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暴发户了,真没办法!

    柳心也懒得再多说,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学堂吧,然后告诉秦大娘找裁缝铺子给俩孩子重新做几套素色布袍,像个书生的模样。

    秦大娘又叨咕些柳老娘这一年多来了多少次,每次多多少少地都顺走了哪些东西,又和大富大贵说了什么酸话……

    柳心也郁闷了,这老娘越来越不像话,也不知到底咋想的,这心就长偏了,你说和她计较吧,还都不是什么大事,你说不管吧,总让人心堵。

    没办法,以后再说吧!

    柳心和秦伯秦大娘差开话儿,唠了会儿家常,秦伯又把这一年多家里的生意和来往人情的账本拿给柳心。

    柳心没想到自己离开一年多,家里的进项还真不少,各个买卖的分成足足有三万两银子,看着自家分成,不用想也知道秦家岗各家的日子,都上了一个新台阶。

    趁着日头还不太高,柳心又去了秦坤元家看看秦三爷,秦家的这位老祖宗,又苍老了许多,看见柳心哆嗦着用手指了指这屋子又指了指柳心,咕噜着不知说了什么。秦坤元在旁边解释说:老爷子说这房子好,多亏了柳心。

    秦奎元家的二进院子又往后扩了一进,屋子的摆设也用了贵重的屏风和饰物,秦三爷这屋的帐子窗帘都用上了轻纱,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有三四个,透露着富贵的气息,难怪秦三爷要感谢柳心了。

    其实这两年借着柳心的光,秦家岗各处买卖都红火着,每家光分红就有几百两,再算上自家的各种出息,手里都攥着千把两银子,要是出去走走,谁不是土财主。

    从秦三爷这儿出来,柳心又让秦坤元陪着她到秦府墓园去祭拜下。

    秦家的墓地已经初具规模,看上去占地超过五十亩,四周载满了树木,虽然还不是太粗壮,但绿油油的把这一片墓地笼在中央,在墓园旁边搭建了一排凉亭,放一些祭扫的用具,还可以拴马拴牛,旁边是三间客房,方便祭扫时带来的下人在这儿喝口茶,休息会儿。

    秦坤元指着这一大片,不无自豪地说,这两年他就操心这事了,今年清明前才有了模样,等到来年还要再修建些廊舍,把秦家的阴宅风水升起来,保佑秦家子孙升官发财。

    也许是清明节刚过不久,陵园里花圈供品摆得满满登登的。

    柳心在秦家陵园和秦家义仆园都上了香静默一阵,心里再次哀悼和她并肩作战的秦家义士!

    柳心出来走这一趟儿,秦家岗人就都知道淑人回来了。

    等柳心回家吃完午饭,族学的王先生夫妇就来拜访,给柳心带来了最新的改版教材,族学现在的师资已经有了两个举人,四个秀才,还有几个童生。族学除了秦家子弟,附近州县的孩子也送来不少,一共有六百多个,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书院了。

    王秀才满怀信心地要把族学办好,今年还打算让一部分孩子下场试试。

    刚送走王秀才,坤山大娘、坤水婶子,坤木婶子、秦玉她娘都陆陆续续地上门了。

    以往这些朴素的农家妇人,现在可变了样,人人穿着丝绸裙褂,带着金饰银簪,而且都领着个丫鬟在旁边伺候着。

    坤山大娘看柳心的模样,就知道柳心给惊着了。她拽了拽自己的褂子,快言快语地说:“淑人,你可别惊着,我们这都是借了你的光赞了些银子,家里的说咱秦家已经官家了,可不能再像以前土乎乎的,得有官家夫人的气派。以前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想都没敢想过,可现在不但每人都得置办几套,还有了伺候的丫鬟,不说你奇怪,我有时都觉得是做梦一样!”

    坤山大娘说完又拉着坤木婶子的手给柳心显示:“淑人,你瞧,坤木家里的前年还连件新衣服都不买,现在都带上这么大的金镯子了,没想到吧?”

    听坤山大娘在这巴巴地说,一大屋子人都笑了。

    柳心和大家唠唠家常,又送出一些从京城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直到申时人才散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克鲁回来了

    回到秦家岗的这一天热热闹闹,可到了晚上,柳心回到四进自己的屋子,就一下子冷清了。

    秦家这五进大宅,开始是明远离开、之后是木川木周回江南,再然后柳梅、明珠和柳心去了登州,连常住人口克鲁也走了,这家里就少了人气,现在除了大福,大贵在三进,算做半个主子,剩下的就是一些下人,都集中在一进二进。

    四进、五进平时没人来,就这么空着。

    柳心这个屋子,秦大娘倒是打发人定期给收拾一下,没有多少灰尘,可是因为空着一年,就有着说不清的落寞。

    柳心铺好被子,就吹了灯坐在炕上发呆,想起回来时还不如把心纯她们几个带回来一个,也好和自己做个伴儿,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不想点灯熬油,就只等睡觉了。

    看看外面快二更天了,柳心打个哈气儿,刚要脱衣服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柳心一激凛赶紧蹿到地上,随手拿出克鲁给她的匕首,闪身躲到门后。

    柳心心中暗想:莫不是我回来被哪个贼人盯上了,想趁着天黑下手,这个屋子就自己一个人,如果有人进来,自己就得先下手捅他一刀,趁机跑出去呼救。

    门外的响动越来越近,最后就停在了门口。

    柳心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手里的匕首随时准备出击。

    来人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又走到窗户边,随即轻轻地叹口气:“柳心这是睡着了。”

    “克普,是克鲁!”

    外面的声音柳心再熟悉不过,这明明就是克鲁的声音。

    柳心一把推开门,惊叫一声“克鲁!”

    门外的黑影随着柳心的叫声也转过头,借着朦胧的月光,两个人静静地凝望。

    半晌,克鲁突然上前一把抱住柳心,喃喃地说:“我回来了,柳心,我回来了!”

    “你,你还知道回来呀!”柳心的胸口剧烈地跳动,嘴动了半天才用颤音说出这么一句。

    俩人又没了话儿,克鲁把柳心抱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柳心才想起现在已是深夜,轻轻地推开克鲁:“你这个傻子,大黑天的,想吓死谁呀!走,进屋去说说话儿!”

    柳心点上了油灯,克鲁脱了鞋子坐上炕头。

    “你这是才赶回来?”

    “嗯,我才赶到。”

    “你还没有吃饭吧?”

    “嗯,没吃!”克鲁的肚子这时恰好咕咕地叫了两声。

    “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四进这边也有一个小厨房,柳心进去找了找,还真有些白米,蔬菜倒是没有,不过有一坛咸菜。

    柳心生火做了一锅白米粥,拿着一碟咸菜给克鲁端过来。

    此时屋子里的克鲁已经斜靠着被打起了鼾声,柳心想把他叫醒吃饭,可看到克鲁那疲惫的样子,一时忍住了。

    柳心上了炕,把克鲁的脑袋放到枕头上,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在旁边又搭了一条被子守着克鲁。

    不知什么时候,柳心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柳心睡得正香,就觉得鼻子直痒。

    “阿欠儿!”柳心打了个喷嚏睁开眼,却看到克鲁在眼前坏坏地笑着,手里拿着毛烘烘的玉米胡子,在自己的鼻子前不停地晃动。

    柳心嗔怪道:“你这是睡醒啦?昨天饭也没吃,睡的像头死猪!”

    “呵呵,昨天太乏了,不过刚才我已经把粥都吃了!”克鲁憨笑道。

    “那粥岂不是都凉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给你热一下!”柳心问克鲁。

    “看你睡的香,没忍心叫你,我自己就解决了。”克鲁在旁边解释着。

    柳心起身,拿起一件长袍想披在身上。

    一旁的克鲁慌忙地说:“你换衣服吧!我去外面!”然后快步出了屋。

    “呵呵!”柳心不禁一阵好笑,这家伙昨晚上还大咧咧地抱着自己,可到了今天却知道害羞了,竟然我穿件外衣都要躲出去,真是奇怪。

    柳心还没笑上两分钟,克鲁端着一盆水进来:“这是热水,给你洗脸的!”

    “热水呀,在哪弄的?”柳心问。

    “在五进我那屋子烧的。”克鲁答应着。

    “怎么不让秦大娘他们…,哦,对了,你回来她们还不知道哪!”柳心这才想起克鲁是偷偷回来的,还没惊动府里的人。

    “克鲁,一会你还是从大门进来吧,要不,你在这儿突然出现,让人怎么想啊!”柳心拍拍脑门懊恼地说。

    “嗯,我一会就出去,现在,我,我给你梳梳头再走,行吗?”

    “你会梳头?”

    “我,我就是,就是看你的头发黑亮黑亮的,想用手摸摸!”克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同时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牛角梳。

    “我今天就看看你的手艺,能给我梳个什么新花样?“柳心斜靠在椅子上,把眼睛一闭,像赴刑场一样招呼着克鲁。

    克鲁满是厚茧的手,笨拙地拿起梳子,一时不知从哪入手,迟疑间拽动了柳心的头发。

    “啊,疼!”柳心小声地“啊”了一声,嘴角抽动了几下。

    “好,我慢点,不疼了,我慢点,慢点!”克鲁手忙脚乱地轻一下重一下地摆弄着,柳心的头皮不时的有些发疼,不过看克鲁小心翼翼的样子,柳心咬牙不吭声。

    坚持了半刻种,克鲁终于给柳心打扮完。

    柳心面前的牛角梳上缠着柳心的发丝,克鲁拿起梳子,把发丝一根根轻轻地从上边拿掉,用手摩挲了一阵,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柳心:“这是我娘的遗物,我就剩下她这一样东西了,交给你保管着吧!”

    “这,好,我会好好收着!”柳心没想到这把破梳子原来对克鲁这么重要,赶紧收起轻快放松的神情,起身拿出自己的随身首饰盒,把牛角梳郑重地放到首饰盒的最底层,唯恐不小心给弄丢弄坏了。

    柳心一转身,克鲁已经没了踪影。

    这时外面想起了脚步声,眨眼间秦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

    秦大娘进屋,对着柳心左一眼右一眼地看了半天,然后叹气说:“”淑人,你这头发怎么梳的怪模怪样的,一会儿我给你拆开吧,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碧玉那丫头也呆懒了,一会我把她叫来给你梳头。”

    “哦,不用不用,我一会自己再弄一下就行!”柳心不禁脸一红,自己刚才也没看克鲁给弄成了什么样子,这下丢人了!

    ……

    柳心更吃完早饭,正要和秦大娘起身去前院。

    “淑人!淑人!克鲁师父回来了!”院里一阵脚步声,前院的小厮边说边噔噔噔地跑进来。

    “克鲁师父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秦大娘双手一合,嘴里嘟囔着:“菩萨保佑,克鲁也平安回来了!”

    “淑人,你瞧,克鲁师傅可真会凑巧,你昨天回来他今天也回来了!”秦大娘看向柳心,在旁边打上了趣儿。

    “哦,克鲁回来了,走,咱们到前院看看!”柳心面无表情,很平静地招呼秦大娘。

    柳心随着秦大娘来到了前院的客厅,此时克鲁已经安静地坐在八仙桌旁,正端着茶杯慢慢地品茶。

    看见柳心进来,克鲁站起来拱了拱手:“夫人,克鲁回来了!”“克鲁师父别客气,坐吧!柳心装模作样地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

    “克鲁师傅两年未归,如今看上去气势逼人,真是今非昔比,柳心差点认不出!”

    “两年不见,秦家岗更胜从前,夫人更是英姿更胜,风采照人,克鲁不能相比呀!”

    克鲁和柳心你来我往,又说了几句客套而疏离的话,然后俩人就没词了。

    柳心喝了几口茶,回头招呼秦大娘:“克鲁师父许久未归,大娘你安排一下,中午整治一桌丰盛的席面,给克鲁师父接风!”

    秦大娘应声出去,走出屋的秦大娘心里不禁有些狐疑:克鲁回来,大家都很激动,当年克鲁离开的时候,淑人是什么心思,大家都看到眼里,可是两年不见,淑人对克鲁怎么这样无动于衷,好像仅仅是对一般客人,难道夫人把克鲁放下了。哎,克鲁是个好人,在这呆了好几年,也算知根知底的,要不我再劝劝淑人,她才三十岁,也不能就这么守着,难道是淑人进了一次京,这心更大了,干的事儿更多了,就把自己的婚事忘了,可也不能不考虑考虑自己吧,怎么办哪?

    屋里的俩人不知秦大娘的一番想法,看见秦大娘走远,这里也没了外人,柳心和克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克鲁,瞧你装的真像,笑死我了!”柳心边说边捂着肚子笑起来。

    “你不是让我装作才回来么,再说你不是也一本正经的,对我一点都不热情。”克鲁看柳心说笑,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无辜地看向柳心。

    “行了,是我的错!”

    柳心捏着鼻子故意尖声尖气地说:“克鲁师傅,你回来啦!”

    “你呀,像个孩子!”克鲁用手指着柳心,宠溺地说。

    “呵呵,不过我就愿意看你笑的样子”克鲁摸摸脑门儿,冲着柳心又开始嘿嘿地傻笑。

第一百二十五章 礼物

    克鲁回来后,柳心觉得自己的生命突然鲜活起来,看着秦家岗觉得哪里都那么美好,不论做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除了开始的两天,在众人眼中柳心和克鲁有着客气和疏离,但很快大家发现两人又恢复到两年前的状态。

    清晨在院子的石桌旁,放上茶壶茶杯,克鲁打着拳,一会累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柳心在一旁看着不时地往茶杯里续上新的茶水。

    克鲁休息时,柳心又拿出把短剑,一招一式地比划着,克鲁不时站起来,指指这个姿势不对,那个力度不够,然后再给柳心演示一番。

    早上操练完,柳心就开始指挥家里人把这大宅子里的空地都翻新种地。

    这大院子还是两年前克鲁没走的时候种过一次,后来众人陆续离开,就空起来了,只是在显眼的地方,秦伯安排人种了些花草。

    这次柳心没有留下死角,只在一进刚进大门的地方留了一个小花坛,剩下的都要求开成地。

    等众人把地翻完,柳心和克鲁两个人就一个挖坑,一个点种,整天忙着撒玉米种子。

    这天,秦大娘来到后院,看见柳心这边好好的一个大院子被弄得到处都是庄稼,不禁有些可惜地说:“淑人,咱家也不缺这点东西,要是院子里都是庄稼,咱这大房子就显得不好看了,真不像个官家。”

    柳心边撒种子边说:“好看有啥用,那花花草草的又不能当饭吃,咱多开出几亩地,就能多出几千斤几万斤粮食,这番薯就是救命的东西,我这次离京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千多流民,饿得都要抢劫我们了,后来我们打出咱们的名号,他们才安定下来,并且听说我是柳心,磕头作揖的让我救命,都想跟随我回来,为啥,还不是我们这儿能吃饱饭,这次咱秦家那么多人去各省推广番薯,把咱的库存都掏空了,咱得赶紧种攒家底,要不过两年碰到大灾荒,就惨了。现在番薯的苗还没育出来,只能推后一季,不过地不能空着,不能耽误了收粮食!”

    秦大娘不吱声了,也拿起旁边的小筐帮着撒种子。克鲁听着柳心说的话,一琢磨觉得有道理,自己回到草原也得学柳心,把能开出的地都开出来,不能马虎,得未雨绸缪才对,赶紧加快挖坑,更卖力气了。

    克鲁满头大汗,拿出一条旧帕子往脸上胡乱抹了一下,柳心看见了,从腰间拽出一条雪白的新帕子递过去;“你那条太旧了,赶紧扔了吧,给,用这条新的。”

    “那旧的是你给我的,我舍不得扔,你这条我也收着!”克鲁把柳心手里的新帕子也一把拿过去,小心地揣在怀里。

    秦大娘看见两人的互动,抿着嘴笑了,悄悄地退出去,心里想着,淑人和克鲁和好了,应该喜事就要近了吧,我得准备准备了。

    克鲁种完地,拿出那条新帕子看着柳心又是一顿傻笑。然后神秘兮兮地说:“柳心,你都送了我礼物,今天晚上到我的屋子,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的。”

    柳心脸一红,心说晚上去你的屋子,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顿时朝克鲁翻了一个白眼:“你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不是不是,真的是有礼物送你,我都准备好久了!”克鲁赶紧为自己辩白,唯恐柳心不去。

    吃过晚饭,克鲁也不着急回去,凑到柳心这儿絮絮叨叨地聊天。

    柳心看他磨蹭着不走,就问:“你不是说有礼物吗,怎么不拿出来?”

    “不着急,再等会,等到天黑!”克鲁道。

    俩人在这儿边说边靠着时间,天终于暗下来,柳心打了一个哈欠,催促克鲁:“克鲁,现在行了吧,什么礼物呀,还不拿出来!”

    “我现在回去,一刻钟后你到我屋子去取!”克鲁看看天色道。

    “还得一刻钟,还得去你屋子,神秘兮兮地干什么呀!”柳心不满地嘟囔着。

    “到时你就知道了!”克鲁扔下一句话,转身回五进的院子了。

    一刻钟后,柳心满腹狐疑地来到五进,克鲁的屋子黑洞洞的。

    “克鲁,你在吗?”柳心在门口问道。

    “你进来吧!”克鲁没出屋,在屋里答应一声。

    柳心轻轻推开屋门,黑漆漆地没有一点光,试探着往前迈步,刚想问克鲁他在哪,突然一道金光晃得她眼睛瞬间眩晕。

    “啊,什么?”柳心一阵惊呼。

    “好不好看!”金光旁传出克鲁的声音。

    “你快点灯,我头晕!”柳心没好气地说。

    “奥!”克鲁答应着,声音中不无懊恼。

    屋里点起油灯,金光就不那么刺眼了。

    柳心这才看清,金光原来是个巴掌大的金莲花。

    “这朵莲花怎么这么亮?”柳心疑惑地问克鲁。

    克鲁看柳心终于对自己手上的东西感兴趣了,顿时从懊恼中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金莲花捧给柳心:“你摸摸,是真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晚上会这么亮,它是我们草原的佛宝,听说连皇太极都惦记哪!”

    “佛宝啊,这么宝贝,你在哪弄的?”柳心用手拿过金莲,惊诧地问着克鲁。

    “呵呵,呵呵!”克鲁干笑两声,不知怎么回答,总不好说是偷的。

    “可这是好东西!”短短的两句话工夫,柳心就觉得有一种温热的感觉从指间划向心间。

    “传说这佛宝能给人带来吉祥安康,是几百年前的活佛给开的光!”

    “这是宝贝呀,这是你门草原上的东西,还是你留着吧!”柳心看是这么珍贵的东西,赶紧推让着不要。

    “呵呵,我就是给你弄回来的,我不管什么活佛、皇太极,就想把好东西给你留着。”克鲁看着柳心的眼神在佛光和灯光的照耀下,流露出无比的坚毅和热切。

    “你……”柳心觉得心头涌上一种热流,喉咙有些发堵,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他的热情和欢喜,自己还能说什么哪。

    柳心手捧着佛宝,两人静静地沐浴在佛光里,享受着夜晚难得的静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闹别扭

    柳心最近和克鲁同进同出,越来越甜蜜,家里的下人也都看出端倪,私下议论着是不是淑人的好事将近。

    秦大娘偷偷地和柳心打听:“淑人,克鲁师傅回来了,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什么时候要办喜事,我也好有个准备。”

    柳心红着脸嗔怪地说:“秦大娘,你瞎说什么呀,没有的事!”

    嘴里虽然否认着,可打发走秦大娘,柳心还是喜滋滋地把库房打开,挑了一套上好的茶具,一套素色的翠竹窗帘幔帐,还有些雅致的饰物,往返几趟送到克鲁那屋。

    柳心没让外人掺合,自己动手把克鲁这个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换上了新的被子枕套、把火炕上堆的乱七八糟的衣物重新叠好放在柜子里,用笤帚把屋里角角落落的灰土清扫出去,又比量着这些饰物,放在显眼的地方,顿时屋里焕然一新亮堂起来。

    克鲁从外面后来,一进门差点以为走错了屋子,在看到柳心笑吟吟地坐在八仙桌旁喝茶,才知道原来屋子变了样。

    柳心看克鲁惊讶的表情,心情一阵愉悦。

    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把克鲁上下打量着一番,才施施然离开。

    趁着天色还早,柳心把自己存着的布料拿出来,挑了两匹素色暗花锦缎和一匹月牙白的棉布,心里比量着克鲁的身段,贪黑偷偷地做起了衣裳。

    熬了两个晚上,终于两套长袍和两套里衣完工了。

    看着衣服,柳心不禁感慨,自己拒绝王崇的时候还说近几年不打算改嫁,可这才几个月,自己就琢磨成亲的事了,以后面对王崇,是不是很尴尬。

    不过又一想,王崇和克鲁的情况不一样。王崇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要是成亲了,自己就会被束缚住,自己得面对很多问题,可能吃不消。可克鲁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一个人,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而且性子直爽,不拘小节。自己选择克鲁,还是很安心的。要是成亲了,秦家岗就是他的家,以后自己也有了依靠。

    这几天自己再给他做几双鞋子,然后和克鲁商量下成亲的事儿,就赶紧给明远写信,再把登州的人叫回来。

    柳心想着想着,不禁脸红起来,自己怎么这么主动,应该先让克鲁正式的来提亲,然后家里才好准备,要不岂不是让人看轻了自己。

    因为和克鲁约好要一起去赛马,第二天柳心早早地起来,吃过早饭,和克鲁一人牵了一匹马,神清气爽地把午饭打了包放在马背上,一前一后出了家门。

    今天的天气还是那么晴朗,天蓝蓝的,几朵白云慢悠悠的在头上飘荡,就像两年前克鲁第一次教自己骑马时一样。

    田野还是那片田野 ,山坡还是那个山坡 ,两匹马在不停地奔跑。

    “柳心,你真行啊,这马术提高了不少,都快赶上我了,哈哈哈!”克鲁在马背上大喊大笑。

    “咱俩比比,看谁跑的快!”柳心不服输地说。

    “驾驾!”

    “驾驾!”

    ……

    太阳越升越高,很快就要到晌午了。

    “柳心,别跑了,下来歇歇,吃饭了!”克鲁已经呈大字形

    躺在草地上着太阳,冲着还兴致勃勃地柳心招呼着。

    “吁吁”柳心了住缰绳,从马上跳下来。

    腿好酸,真的有些累了,柳心把克鲁递过来的几块干粮塞到嘴里,就摊在草地上不想动弹了。

    微风轻轻地吹过,拂在人的脸上暖洋洋的,柳心瞅着身旁有些打盹的克鲁,不禁伸出手拽拽他的耳朵,然后嗔怪地说:“就想着睡觉,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求亲哪?”

    “求亲,求什么亲?”克鲁侧过身,一脸惊愕地看着柳心。

    “你呀,什么都不懂,当然是找个媒婆上门,走完三媒六聘,商量成亲的日子了!”柳心无奈地看着克鲁。

    “你想我们成亲?”克鲁看向柳心轻轻低吟一句。

    “啊,成亲,不行不行?”克鲁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坐起来慌张地直摆手。

    “你,你说什么,成亲不行?”柳心坐直身子看向克鲁,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

    “我们现在不能成亲!”克鲁一骨碌爬起来。

    “你,你说不想成亲,是吗?”柳心结结巴巴地问克鲁。

    “我们现在不能成亲!”克鲁郑重地说。

    “我…你…”柳心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得难受。

    “好,我们不成亲!”柳心吼出一嗓子,就起身爬上马。

    驾!柳心挥动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往家飞奔。

    “柳心,柳心,你别跑,听我说……”克鲁在后面焦急地大喊。

    柳心大脑一片空白,她现在就想赶紧回家,谁也不见。

    柳心一溜烟地跑回家,一声没吭,回到自己的屋子,把门从里面拴好,一头栽到炕上。此时她的心里像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啥滋味了,就好像被人剥了衣服在大街上当猴耍了。

    不一会,门外传来克鲁焦急的声音:“柳心,你开开门,我和你说说话儿!”

    柳心一动未动,他不想再面对克鲁。

    克鲁在窗户外呆了很久,不时地恳求着:“柳心,你开开门,是我不好!”

    “柳心,你开开门!”

    柳心就是在屋躺着,不说话,置若罔闻。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响起秦大娘的声音:“淑人,你开开门,有话好好说,让人看见也不好,你怎么还和克鲁置上气了,克鲁师傅多好的人,你不要在耍脾气了,快把门打开!”

    柳心本来就是觉得心里好乱,想静静地待会,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

    可以听秦大娘说起克鲁,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趴着窗户朝外面大喊:“不要烦我,离我远点,让我清静点行不行,我求你们了!”边喊着眼泪边流了下来,最后一句就带了哭音。

    外面顿时没了动静。

    半晌,窗外秦大娘低声说:“克鲁,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淑人的事,老婆子绕不了你!”又冲着屋里说了句:’淑人,你歇着吧,有事叫我!”

    柳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居然失控地掉了眼泪,但她此时真的是没法面对克鲁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婚盟

    柳心躺在炕上恍惚了一下午,到掌灯时分觉得脑袋清醒了些。她从炕上爬起来,点上油灯,依着棉被坐在炕头,自己激荡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克鲁回来不过短短的十天,自己就迫不接待地想改嫁了,是觉得克鲁对自己太好了,还是自己害怕孤独了。在大明这四年多,自己的心是孤寂的。这次京城的经历,自己的心是不是更累了,才如此迫切地想找一个港湾歇歇脚。

    克鲁从没有直接说过要和自己成亲,那今天克鲁的这个回答也没什么过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自己该怨克鲁吗?好像不应该,那自己在烦恼什么,是因为丢了颜面恼羞成怒,还是自己太矫情了。

    柳心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仔细地理了理,又细琢磨了一通,才觉得好像是自己错了。

    柳心把事情想明白了,就不再纠结了,把油灯的灯芯拨了拨,让它更亮堂些,自己起身下下了炕,想出去走走。

    这一抬眼,正好看到自己给克鲁做的衣服还在那儿整整齐齐地放着,不禁一阵苦笑。

    自己在京城拒绝了王崇,王崇还大度地给自己送了礼物,自己很高兴没有失去这个朋友。

    现在克鲁这个朋友,自己也不想失去,那就学学王崇,把这几套衣服给他送去吧,也算给他陪个礼。

    柳心拿起这摞衣服去了后院。

    五进的院子一片漆黑,克鲁的屋里闪着微弱的灯光,柳心到了门前,刚想叩门,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主人,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青海那边暴发了天花,大汗那儿有些不妥当!”一个声音焦急地说。

    “主人”、“大汗”,柳心脑袋“嗡”地一声,手里的衣服“啪”地掉在地上。

    “谁!”屋里惊呼一声,门迅速地被推开。

    “柳心!”克鲁惊呼一声,一把抓住柳心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心惊骇地看着克鲁。

    “走,进屋说话!”克鲁不容分说地把柳心拥进屋里。

    “哈尔丹见过夫人!”屋里的一个黑衣人向柳心施礼道。

    “哈尔丹,你先出去,我和夫人有话说!”克鲁对黑衣人吩咐道。

    灯光昏暗,灯芯不时地爆出个火花儿。

    两人分坐在八仙桌的两边,克鲁紧张地看着柳心,唯恐柳心发火。

    “克鲁,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隐藏的好深啊,主人,大汗,你不是一般人吧!”柳心目光咄咄地看向克鲁,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柳心,你没生气,我,我是蒙古草原林丹汗的儿子!”克鲁结结巴巴地说完,脑袋垂了下去。

    “林丹汗,蒙古大汗,好啊,你,你是额哲?”柳心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林丹汗是蒙古末世大汗,在林丹汗死后他儿子额哲投降了满清,自此后满清实力大增,对大明构成重大威胁。

    想到面前的克鲁竟然是林丹汗的儿子,可恶的额哲,柳心的怒火蹭地窜上来。

    “额哲,你知道额哲?”克鲁抓住柳心的手,焦急而又疑惑地问。

    “我不认识额哲,但我知道他要投降后金,对付我大明,我自然恨他!”柳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柳心,我不是额哲,我也恨他,他是我的杀母仇人,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克鲁说着突然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你不是额哲,杀母仇人,是怎么回事?”柳心刚刚激怒时说出的话,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冒失了,可还没等解释,就听克鲁说恨额哲,柳心不禁疑惑了。

    “柳心,你别生气,我慢慢给你讲……”克鲁再次拉住柳心的手,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从他小时候的记忆说起……

    柳心的心里跟着一阵绞痛,自己不知道原来克鲁经历了那么多。

    再说到自己母亲去世,自己再没有亲人时,克鲁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泪花,语气有些哽咽起来。

    “克鲁,别伤心了,还有我呐!”柳心站起来,轻轻扶住克鲁的肩膀,让他能好受些。

    “我现在很好,找到了外祖母,还有你!”在柳心的安抚下,克鲁从悲痛中缓过来,转过头把柳心拥在怀里。

    “柳心,我真的想和你成亲,可是不是现在,我要杀了额哲,在草原稳定下来,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一辈子过安稳的生活,不想现在委屈了你!”

    “你这个傻子,还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不能成亲,气死我了!”柳心嘟囔了一句。

    “呵呵,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说明白!”克鲁看柳心消了气,顿时高兴起来。

    “你怎么让我风光出嫁呀!”柳心戏谑地看着克鲁。

    “我给的聘礼一定超过十里红妆!”克鲁郑重地说。

    “什么十里红妆,那都是有钱女儿家的嫁妆,哪有谁家聘礼准备十里红妆的。再说你现在说得好听,到时不知娶了哪家的姑娘,十里红妆也不是为我准备的!”柳心向克鲁撅噘嘴道。

    “我以长生天发誓,我一生只娶柳心一人,绝不另娶他人。”克鲁放下柳心,郑重地双手合一发誓道。

    “你要我准备什么样聘礼来求娶你,只要有,我上天入地也给你弄到!”克鲁发完誓,目光灼灼地看向柳心。

    柳心迎着克鲁的目光,也收起笑容,沉思了一会,然后郑重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嫁你不娶,给我千里江山为聘!”

    “你……”克鲁震惊地看着柳心。

    “对,如果想来求娶,就给我送上千里江山!”柳心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想当草原的霸主!”克鲁问道。

    “我当什么霸主,我还想好好地活着,我就是不能让草原投降了皇太极,反过来残害我大明百姓,生灵涂炭!”

    “好,我答应你,我当这个霸主,绝不让百姓遭殃!”

    克鲁望着柳心豪气地开口,然后双手有力地扶住柳心的双肩,又一字一顿地说:“柳心,我不娶你不嫁,给我十年之期,送你万里草原!”

    屋内再没有了声音,俩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此次一别,克鲁从此后将风雨兼程,踏上救亡图存之路。

第一百二十八章 路遇

    朝廷的圣旨到了登州后,秦牧和王天书一个去陕西一个去京师,从登州出发,俩人就搭伴同行,到了北直隶才分开,一个向北去顺天府,一个继续向西走山西渡黄河到陕西。

    秦牧前些年,虽然也是吃不好穿不好的,但真没有困苦到吃不上饭的程度。而这几年从秦家岗到了登州府,一直掌管着钱粮农事,自然知道放眼登州已经没有饥寒交迫的乞儿了。

    可这次一路走来,深深地感触,民生艰难哪!

    从北直隶越往西,流民越来越多,人数少的看见秦牧车队,惊恐的四散逃开,人数多的,就像饿狼般地死死盯着车队,不过秦牧百十人都拿着兵器,大家都是远远跟着不敢动手。

    秦牧不想惹是生非,避开官道,从旁边偏僻小道疾行,争取早日到达陕西。

    秦牧带领一百来人赶着十几辆马车已经在路上走了一个半月,这一天,终于到了山西边上,再渡过黄河就能到陕西了。

    秦牧等人人困马乏,找了一片树林,坐下来吃点干粮,盘算着歇一会启程,赶到天黑就能到黄河边。

    就这么一刻钟的工夫,还没等秦牧他们起身,周围就涌上了一大群人。

    秦牧等人赶紧把大刀拿在手里,团团围住粮车,警戒的看着四周。

    这群人大概有四五百,不过和平时碰到普通流民有些不同,其中五六十人手里带着家伙,为首的那人,头戴宽沿毡帽,帽子上竖起一簇红缨,长着方正大脸,下把上有着络腮胡子,浑身充满着骁勇之气。

    此人一挥手,四五百人向四下散去,把秦牧一百来人连人带车围在了中间。

    秦牧一看这群人训练有素,就知道坏了,碰到硬茬了。

    秦牧冲着来人大声喝道:“本官来自山东登州秦家,是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奉旨前往陕西推广番薯种植,尔等还不速速离开!”

    “哈哈哈哈,朝廷命官,好,我李自成,刚从朝廷命官手里逃出来,没想到又碰到一个当官儿的,还有这么多粮食,真是天不亡我!”

    李自成能到这儿堵住秦牧,实在是凑巧。前段时间,他和高迎祥,张献忠等被曹文诏和左良玉等部官军围困河南,眼看就要走上绝路,几个人咬咬牙把这些年贴身攒的家当全拿了出来,找到了左良玉求饶。

    左良玉是个贪财的家伙,他还指望着剿匪从朝廷口袋里掏银子养兵,并不想这么快就剿灭叛军。结果李自成几个人的孝敬进了他的腰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出一个口子,让几个人逃了。

    几个人一冲出去就四散分开,李自成带着自己手下混出来的十几个人,从河南就直奔陕西老家,沿途碰到流民,打出义军的旗号进行收拢,但是毕竟已经没有了家当,到了山西边上才凑齐了五百来人。

    正想着沿途抢劫几个县衙,弄点儿粮食好打回米脂,结果在路上看到了秦牧的这十几车东西。

    “你是陕西米脂的李自成?”秦牧听李自成自报家门,不禁有些疑惑,都说叛军李自成有好几万人马,怎么自己面前就这么四五百人,难道不是一个人,所以迟疑地问道。

    “不错,没想到我的大名居然传出这么远,连山东登州那边陲之地都知道,你既然知道我等义军,当知道加入义军就能“均田免税”,为天下着想,何不加入我义军,你这些粮食算作大功一件,来日事成封王拜相也未可知。”

    李自成看秦牧居然知道自己,顿时起了拉拢的念头,他现在实在是太缺人了。

    “我堂堂朝廷命官,怎能投靠你这叛贼,今天即使身死。也不能把番薯种子留给你。”秦牧边说着便举起大刀,秦家诸人都亮起了兵器。

    “好,既然你们想找死,那也怨不得我们了!”李自成看不能谈拢,也露出狰狞之色。

    双方剑拔弩张,秦牧等人把粮车团团围住,李自成他们四五百人,一步步逼近。

    李自成这边虽然有四五百人,但只有四五十人有武器,其余的都是赤手空拳,秦牧这边虽然都有武器,但只有百十来人,而且还得护着粮车。两边都觉得压力很大。

    虽然眼看一场厮杀就要开始,但谁都是不敢冒然出手,只是集中精力盯着对方,寻找最佳时机。

    这两边人都在这儿高度紧张,谁成想李自成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杀!”

    随后一伙不知哪冒出来的黑衣人从外围杀了进来,情况过于突然,李自成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外围一下子倒下一片。 李自成赶紧招呼人转过身去抵抗。

    秦牧等人在里边儿,开始也是一愣神儿,可马上明白时机来了。

    秦牧大刀一挥,众人也开始往外冲。

    两下夹击,这四五百人很快死伤加逃亡就过了半数,李自成见机不妙,率先撕开口子往出跑。

    外边来人也没有急着追赶李自成,而是向粮车这儿聚拢起来。

    秦牧等人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也赶紧回到粮车旁边。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秦牧,你这小子长出息了!”

    说话间,从人群后面走出一人。

    “克鲁师傅!”秦牧惊呼一声。

    “是克鲁师傅!”

    “真是克鲁师傅!”随着秦牧的一声惊叫,也有几个秦家子弟认出了来人。

    “哈哈,没想到我们在这儿碰上了。”来人正是克鲁。

    原来哈尔丹给克鲁报信儿,说青海林丹汗儿不太平,克鲁和柳心解除了误会,定下盟约的第二天早晨,就匆匆离开了。

    克鲁和哈尔丹领着关内的人手日夜兼程,今天正好赶到了山西边儿上,也想渡黄河进陕西,不想在这儿碰到了两伙人马对峙,克鲁本来想避开事端,抓紧赶路。可是恰恰听到了秦牧在说是登州秦家的人,克鲁众人就停住了脚步,这才有了刚才相救的一幕。

    不过,克鲁这儿就八十来人,对上李自成的五百人并没有足够的胜算,而且克鲁着急出关,也不打算暴露自己,所以把对方击退即可,看李自成跑了,克鲁也没追赶。

    秦牧和克鲁一会合,武装力量增了一倍,双方心里都有了底。因为都要去陕西,这样两处人马合在一处,向延安府进发。

    又走了五天的路,到了延安府城外,克鲁抱抱拳和秦牧就此别过,同时也把陕西的一些人手在秦牧这儿过了明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知府

    秦牧大队来到延安府城外,众人停住了脚,恰在城门口不远有一家大客栈,秦牧把侍卫和粮车安排在客栈里,带着秦明辉秦昌东来到城门口。

    秦牧三人给守门官看了官碟,自然大开城门迎接秦牧进城,同时门口的小卒赶紧飞奔到府衙送信。

    秦牧三人到了府衙门口,有五六个人在此等候迎接,打头的是一个姓王的府经历。秦牧以前做过这个工作,不看官服也知道这是一个八品官,剩下几个自然是不入流的杂役。

    按说秦牧这个府同知是正五品,在一个府城是除了知府以外最高长官,即使知府端着架子不出面,底下人也应该出迎,给秦牧该有的体面。可现在就一个八品府经历出来,而且说话也是极其敷衍,就有点不像话了。

    秦牧压着怒气,领着秦家两个八品农学使和王经历淡淡地打声招呼,就往府衙里走,想去见见知府大人,和上官报个道。

    王经历跟在身后,到门口又是不阴不阳地把秦牧三人晾在门外,他一人进去禀报。

    过了快一刻钟,王经历才出来拱了拱手言道:“秦同知,知府大人有请!”

    秦牧三人跟随王经历进到客厅,这下倒是看见人了,屋子里坐得满满登登,不下二十人,正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四品云雁官服,浑身臃肿,看起来像昏昏欲睡的模样,看见秦牧三人进来,抬起眼皮挑了一眼,随即又耷拉下去,仿佛没看见来了人。

    秦牧三人上前施了一礼,齐声道:“下官参见知府大人!”

    半盏茶工夫,老者语气冷淡地说:“本府姓李,身子有些不舒坦,就让王经历到门口迎迎,本以为你们也是像老夫一样的老朽,没想到都是些年轻的娃娃,后生可畏呀!”

    “李大人,我等深受皇恩,自接到圣旨就昼夜赶路,今天才到的府城,没敢耽搁就前来大人这儿报到!”秦牧拱手言道。

    “你们也一路辛苦了,既然是专为农事而来,那以后你们三个就专司农业之事吧,我也乏了,你们就此退下吧!”李知府挥一挥手,就要打发秦牧三人。

    “李大人,我们外面还有粮食种子和一些随从,不知府衙住处是否已经收拾妥当?”秦牧赶紧问道。

    “这个,秦同知,府衙这儿已经没有空闲官宅,秦同知还是在府衙外安置吧”李知府打了一个迟疑,随即扔给秦牧一句话。

    秦牧心中的怒火蹭地就上来了,他向四周瞟了瞟,二十多人都是老僧入定状,看来对自己都不待见,此地人生地不熟,先忍下这口气,徐徐图之吧!

    秦牧转念间压下了火气,风轻云淡的和李知府拱手告辞,三人出了府衙。

    秦牧三人走了,李知府再不是那老迈不堪的模样,两眼滴溜乱转,瞅着下面的二十多人清清嗓子开了口:“你们觉得这三人如何?”

    “大人,这三人有些看不透呀!”一个下巴有些尖的身着七品官服的消瘦男人率先开了口。

    “李大人,慎之说的不错,这三人受了这般慢待竟不动声色,要么就是胆小鼠辈,被大人的虎威震慑,不敢言语,要么就是城府太深,才能隐忍不发!”一个六品鹭鸶官服的男人接过话茬。

    “李大人,咱们得提防着他们点儿!”

    “李大人,咱们都是自己人,不把他们打压下去,万一得了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家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过估计这几天我们的人就会把他们的底细打听出来,我们看看他们身后的人在琢磨着怎么安置他们,今天就散了吧,谁也不许跑风漏气,要不有你们的好看!”李知府说到最后声音严肃起来。

    “谨遵大人安排,我等不敢擅专!”众人恭敬地鱼贯退出。

    少顷,一个干瘦老头来到李知府身边,躬躬腰低声说:“老爷,东边来人了,徐三他们几个也回来了,您要不要见见!”

    “徐旺,你要看好门户,先让徐三几个去内书房见我,东边的人带去鸿运客栈,晚上在领进府,我这边有生人,让他们注意点,你亲自去办吧”李知府叮嘱了老仆几句,转声向后院走去。

    半个时辰后,官宅内书房送走了三个壮汉,里面只剩下李知府和老仆徐旺。

    “没想到山东秦家一个女人弄出这么大动静,周延儒都下台了,咱们这儿还是太偏远,消息传得慢哪!”李知府眉头皱了皱,显然有些沮丧。

    “老爷,周延儒下不下台和咱也没关系,温体仁上来,咱不过送银子换了个主儿,也没多大损失。咱这儿山高皇帝远,也容易行事,要是离京师近了,倒没有现在逍遥了”老仆徐旺道。

    “那倒也是,我再折腾几年,也给栋儿他们攒够了家底,就是离任了也够本,不过秦牧他们几个还是要小心对待!”李知府道。

    “老爷,他们没什么根基,都是农户出身,官场的道道儿还没弄明白哪,要是不老实,就像三年前的王同知,咱们找人结果了他,推给叛军谁能知道!”徐旺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要慎言,那王同知是个愣头青,免不了死于非命,可我年岁也大了,还是想给后辈积点阴德,只要他们不妨碍我们的事,我也不想造太大的杀戮,再说这秦牧是山东秦家的人,听说柳心和皇后、太子都走得很近,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份,让王经历明天给送过去五百两银子买个房子,你们也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李知府吩咐道。

    “老爷,您放心吧!”徐旺答应着转身出去。

    看着徐旺出去,李知府出神儿了好一会,才喃喃道:“难道朝廷还真能变了天,要是皇上真的掌了权,那还真是个棘手问题,这些朝廷大佬虽然难搞,但他们要银子,我只要给他们喂饱,就高枕无忧。可要是皇上掌了权,我就得小心了,手下这帮人都是酒囊饭袋,干起事来拖拖拉拉,一点成算都没有。以后和鞑子那边的买卖还得让山西那些人顶在前头,自己这儿不能留下首尾了。

    哎!秦牧,我现在还真是不能动你了!”

第一百三十章 城外建衙

    秦牧三人出了知府衙门,就回到城外的客栈。

    三人生了一肚子气,不过暂时也没办法,就打发人先到城里找房子,总得先安顿下来再说。

    等到晚饭时分,派出的十几个人回来了,城内出卖的宅子倒是有,但最大的不过是三进的院子,最多能装六、七十人,要想把这百十人都安置下,最少也得买两个大院,但这样一来,人就得分在两处,不太便宜。

    秦牧一时也不好决断,准备等明天到城里看看再说。

    吃完晚饭,秦牧无聊地在客栈门厅地吃茶,小二儿在那儿懒洋洋地打盹儿。

    掌柜的在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碗酒,就着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 ,看小二在那儿打瞌睡,朝小二骂了一声:“你这儿懒驴,这才刚吃完晚饭就想睡了,等几天咱们回了府里,这毛病不得被管家骂死你!”

    小二被骂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说:“老掌柜,这不是在这儿嘛,知道您老是菩萨心肠,我才敢放肆呀,等过段时间回到府里我就勤快了!”

    “你这小子,就知道贫嘴,可这客栈这么大,让哪去找下家接手,咱俩不知还要在这儿靠到什么年月,还是慢慢熬吧!”掌柜的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加了几粒花生米压压酒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牧正在这琢磨买房子的事儿,这就听到了客栈想出售的消息,不禁心里一动。

    “掌柜的,一人喝酒多没意思,来,给我上一碗,陪着老哥喝点!”秦牧爽快地向老掌柜招呼一声。

    “好了,客官稍等,快让王大厨再抄两个小菜!”老掌柜边笑呵呵地坐到秦牧对面,边对小二招呼着。

    不一会儿,秦牧和老掌柜就着两样小菜喝了半碗酒,就打开了话匣子。

    秦牧问:“掌柜的,这客栈听您的意思是想转手,这好好的怎么就不想干了?”

    “哎呦,客官您可不知道,别看这么大的客栈,可陕西这儿不消停,客商都不愿往这来,十天半月的也没个客人,东家离着好几百里,也照应不上,就留我们几个在这照应着,年年蚀本,东家也烦了,就想着出手卖了。”老掌柜苦着脸道。

    “这么大客栈,不得一大笔银子,还真是难找到大买主,要出手不容易吧?”秦牧问道。

    “要说这客战,当时真是花了大价钱,差不多三千两银子,都赶上城里的大宅子了,可现在两千两也没人要,东家说一千五百两要是能找到买主就阿咪陀佛了!”掌柜的连连摇头,脸上全是可惜之色。

    秦牧听着老掌柜的话,心中一喜。今天侍卫们在城里打听三进的宅子就得两千多两,二进的小院也要一千五百两,在城里买两个院子就得将近四千两,而这里离城不远,地方很大,自己这百十人住进来还宽绰的很,里面还有大院子,养牲口放货物都方便,要是才一千五百两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老掌柜,这客栈我要是接手,你可能替东家做主?”秦牧问道。

    “你,客官,想接手这客栈?”老掌柜有些吃惊地看向秦牧。

    “我本没有这个打算,可看你这客栈宽绰,我这百十人都安置得下啊,才起了心思。”

    “好说好说,客官原来只是想自己住,那倒是便宜得很,我倒是能替东家做了这个主!”

    “好,明天一早我们就交割手续!”秦牧赶紧趁热打铁和掌柜的说妥。

    “小二,咱这客栈转手了,赶紧给新东家上几盘菜,今天高兴再喝几杯!”掌柜的大声招呼小二。

    “好咧!”小二眉开眼笑地跑向后厨。

    双方皆大欢喜,喝到半夜才散场回去。

    第二天,秦牧打发人和掌柜的办了手续,剩下的人就赶紧重新布置屋子,这是自己家了,再不能像客栈一样挂着幌子,得把同知府衙门的牌子挂起来。

    众人又忙了一天,赶到第三天早上终于把同知府衙门的牌子挂上,放了一通鞭炮,也算正式有了生活和办公场所。

    可这刚把牌子挂上,王经历来了。

    众人看见王经历有些吃惊,可王经历一看到同知府衙门的匾额更是大吃了一惊。

    前天秦牧他们走后,李知府让徐旺告诉王经历,给秦牧送五百两银子,王经历自然要让这个人情发挥最大效用,昨下午就派人和府城大小房伢子打了招呼,要是秦牧买房在价格上要虚抬一些,先难为下几个人,估计山东几人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等他们买不到房子着急了,自己再上前伸一把援手,还不得让人感恩戴德,而且那虚高的房价还不是进了自己的腰包。

    王经历的算盘打的啪啪响,果然昨天秦家的人就满城找房子,最后没有下定就回去了。

    王经历昨天上午就让人瞄着点这些人,打算等秦牧他们出面,看上哪个房子但囊中羞涩时,自己再露面。可是左等右等,秦家的人一个也没出现,最后下人来报,倒是来了几个秦家的人,不过他们只是定了块牌匾就走了。

    王经历一整天焦急不安,今天早上忍不住,出城来见秦牧了。

    王经历看着崭新的同知府衙,心里直泛酸,这下倒好,本想着给人落个面子,没想到人家另起炉灶了,还是独立办公,李知府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经历脸上堆满笑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牧面前,拱手施了礼:“同知大人,下官来迟了,同僚们还在府衙翘首以待秦大人,没想到这新府衙已经落成,真是失礼了,失礼了!”

    王经历说完从袖子中掏出七百两银票,客气地说:“秦大人,府尊李大人见衙门拥挤,害怕慢待了秦大人,让在下捎来五百两银子,权做大人开衙的费用,这是下官的二百两,是恭贺大人同知府落成,大人恭喜恭喜!”

    秦家几人看着王经历这几天前倨后恭,变脸比猴子还快,心里很是纳闷。不过上门不打送礼人,秦牧收下礼物,又和王经历寒暄两句,这王经历才满脸堆笑地离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 米脂知县

    城外同知府衙门的牌子挂上去,城内的府衙众人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王经历虽然已经送去了贺礼,可却不好再去第二次了。

    李知府在府衙里坐了半晌儿,喝了几杯茶,吩咐人把徐旺叫进来:“在衙门里挑几个机灵的给城外送去,过段时间要出货,别出了纰漏。”

    秦牧看着眼前七八个衙役,眼神叽里咕噜乱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是探子,来摸情况来了。

    秦牧大大方方地接收了这些人,都放在同知府衙门里站班。

    第二天一早,衙门正式办公,第一件事就是每个衙役带着两个秦家侍卫去延安府下辖十六个县送信,让各地知县到同知府共商农事。

    报信的人回来,说各县衙都客客气气地收了信报,表示马上赶来拜见同知大人。

    秦牧几人在衙门里左等右等,两天时间一个人也没来。

    秦昌东气的大骂,这延安府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东西,竟然抱团欺负我们外来户。秦牧和秦明辉心里也不是滋味。

    秦牧在琢磨下步怎么办,番薯已经开始育种,要是再晚就赶不上节气了。

    秦牧他们带来的番薯和玉米种子是在山东出发时自掏腰包三百两买来的,经过几千里奔波,只损失了半成,现在估算也能种到五千亩地,要是哪个县也不来,明天就是自己买地雇人种,也不能把这些种子糟蹋了。

    就在秦牧他们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同知府外来了一辆旧马车,一个风尘朴朴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递上帖子。

    秦牧三人看到帖子上是米脂知县张跃武,张知县进来没等落座,就拱拱手歉意地说:“米脂离此太远,而且我这老马刚生了病跑的有些慢,今天才刚刚赶到,请同知大人恕罪。”

    实际上张跃武说的话是一半真一半假,米脂县离府城不近倒是事实,可老马生病压根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这知县当的现在根本养不起马。

    张跃武本是寒门子弟,好不容易中了举,正在那候着官,哪知陕西李自成造反,把米脂知县给杀了,朝廷正想派个知县去,可谁都知道米脂是险地,本来一个三甲进士接到了这倒霉差事,可人家上下一顿运作,就把这个官给辞了,找个替补的上去,在候官里一扒拉就相中了张跃武,原因就是他穷,没背景。

    张跃武别过妻儿老母,就到了米脂上任,可这米脂是反贼故里,州府都不待见这儿,又因为张跃武非常贫寒,年节也无法到上官那儿送礼,所以延安府大小官吏没人给他好脸色,什么救济补助都没米脂县的份,就是知县这点禄米还得克扣几成,本来还养了一个小厮跑腿,可实在是支付不了月钱,把人辞了,自己在县衙动手做饭。

    张跃武已经好几年不被上官召见了,这冷不丁府同知大人给自己下了信贴要共商农事,张跃武哪敢怠慢,在县衙里匆忙吃了口饭就往出去,步行了差不多四十里,看看实在是路程太远,才拿出自己最后一点积蓄租了一辆马车,赶到秦牧这儿。

    秦牧看张跃武神色清明,一路风尘,心里还是很慰贴的。

    毕竟是延安府第一个向自己报道的人,秦牧很是和颜悦色地和张跃武续了话,唠唠家常。让府里安排桌席面,给张跃武接接风。

    吃了一顿饭,双方的关系就融洽不少,张跃武借着酒劲儿就把自己的现状和盘托出,秦牧倒不嫌张跃武穷困,而且也不是指望收下属礼金过日子的人,他更关心的是米脂的土地和人口。

    张跃武对秦牧如此谦和是十分感激,但也叹气说:“由于李自成叛乱,带走了大部分米脂人,现在是十室九空,全县也不足一千五百人,土里倒是不少,有三万多亩,不过因为连年旱情严重,产量极低,一大半无人耕种都在撂荒,开垦的一小半现在种下小麦谷类,老百姓都是半饥饿状态。”

    秦牧听完倒是一喜,人不多但有土地,虽然旱情严重,但番薯本身是抗旱作物,即使不高产,老百姓填饱肚子不成问题,现在得问题就是张跃武能不能配合推广。

    秦牧拉着张跃武来到库房,指着一袋袋的大个番薯说:“张大人,你来的真及时,这是我从山东带来的番薯种子,亩产能达到二千斤以上,正好还适应旱地耕种,这些种子能种五千亩地,我本想在多个县同时推广,可现在就张大人一人前来我处,我欲把这些种子全拿到米脂耕种,不知张大人意下如何?”

    “亩产二千斤,您,您是不是说错了?”张跃武瞪着眼睛看向秦牧。

    “呵呵,张大人,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这收成,也怀疑自己看错了,可实际上确实达到了这产量,而且还有不少超出这个产量的,这是我们秦家培育出的,我们秦家的柳淑人在山东一带都被称为活菩萨,也是因为她想让老百姓填饱肚子才旨让我秦家子弟赴各地推广此物。这边儿的玉米也是高产作物,山东已经推广几年,百姓丰衣足食。”

    秦牧说着不无骄傲地想起和柳心在秦家岗收玉米和番薯的情形,不仅脸上堆满笑意,语气越发平和。

    “真的有这等产量,能活人无数,此等盛事,跃武能率先参与实乃万幸,请秦大人放心,张某自当全力以赴!”张跃武郑重地一揖到地。

    “张大人,我也知道你的困难,民生艰难,贸然推广老百姓恐有不愿,我秦家在山东开始推广时就采取先补后种的法子,你可按照以往亩产,我秦家先给百姓补上一年的粮食,如果丰收了超出以往亩产,我们就把多余的和百姓五五分成,留作以后的种子,如果减产算我秦家的。”秦牧一脸正色地告诉张跃武。

    “大人,你们秦家岂不是吃了大亏,这是为何?”张跃武不解地问。

    “我秦家柳淑人说过,只有我秦家吃些亏,才能最快的把这作物推广开,老百姓少饿死几个,就是我秦家的大福份,怎么能计较这些许小事!”秦牧旁边的秦昌东言道。

    “柳淑人侠义无双,秦家忠义两全,跃武受教了,以后当为秦大人马首是瞻!”张跃武这次真是发自内心地对秦牧等人钦佩了,更是对柳淑人无限敬仰。

    和张跃武谈妥,第二天秦昌东带队,和张跃武领着同知府四五十侍卫,赶着十几辆马车一路奔向米脂。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怀疑

    同知府这么大动静,自然不能瞒住府衙一干人,李知府还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上方,看不出什么表情,下面的可都炸了窝,没到同知府报道的其余十五个知县,此时都在城里府衙的大厅,他们接到秦牧的信帖也都赶来了,只是这些人没先去同知府,而是先来知府衙门报到,顺便探听点虚实。

    到这儿一打听,新来的同知大人不受知府大人的待见,大家都会见风使舵,结果都在知府衙门待下来,给秦牧那儿放了鸽子。

    十五个知县都在这儿吹捧着李知府,一个说:“知府大人睿智,那秦同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能真干得了什么大事,还得大人您掌舵,我们唯大人马首是瞻。”

    另一个说:“米脂张跃武那个穷鬼,估计是日子过不下去,到秦同知那儿套近乎打秋风了,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知府在上面听着一言不发,他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氛围,同时心里也不禁一阵好笑,下面这群酒囊饭袋,要论干事可能真不如那张跃武,可自己这边要做大事,还得靠这些废物给自己遮掩。也罢,不过是给他们点救济粮食和火耗银子,一年千把百两,就能让他们像哈巴狗一样对自己摇尾乞怜,可自己和鞑子做一次生意就是几万两十几万两的大利,还是养着他们吧!

    李知府心下一琢磨,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清咳了两声,下面顿时都闭上了嘴,这是府尊大人要说话的前奏。

    果然,看众人都闭了嘴,李知府缓缓开了口:“诸位,你们的心意本府知道,今年的分红还是照去年的例,不会亏待你们!”

    “谢大人恩赏!”众人异口同声起身道谢。

    “你们都下去吧,秦同知那儿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李知府端起茶杯,众人赶紧告辞退出。

    看着众人离去,徐旺凑到李知府身边:“老爷,为何要他们给秦同知脸面,他一个毛小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呀,也不长长脑袋,我们过几天就要出货,何必此时惹眼,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李知府用手点点徐旺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哎呀,我这榆木脑袋,还是大人英明!”徐旺赶紧拍个马屁。

    “一会儿去城外下个帖子,我下午到同知府坐坐,你告诉小桃花一声,下午跟过去伺候同知大人!”李知府吩咐道。

    秦牧的同知府今天热闹起来,前两天没露面的十五个知县今天竟然联袂而来,每人都送上了不轻不重的四色见面礼,大家稍稍寒暄了下,就起身告辞。从始至终也没人提到商量农事的事,秦牧也懒得理会他们,现在玉米和番薯种子已经在米脂了,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了,这次见面就变成了纯粹的见面会。

    上午打发走知县,下午知府大人来了。

    李知府这次可不是板着脸,而是脸上笑成一朵花,拉住秦牧的手,仿佛是多少年的老交情。

    秦牧备下了宴席,正好秦昌东也从米脂回来了,再加上秦明辉,三个人陪着李知府用餐,吃到差不多时,李知府招呼一声:“徐旺啊,桃花怎么还没过来?”

    “来了,来了”随着徐旺连声答应,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姑娘,上前盈盈下拜,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参见同知大人,桃花给您见礼了!”

    秦牧愕然,不知道李知府演的是哪一出。

    “呵呵,秦大人,这千里迢迢到了这儿,家眷也没过来,生活多有不便,这桃花伺候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就留给秦大人当个侍女吧!”李知府看秦牧愕然的样子,以为他被桃花迷住了,顿时心里一阵好笑,但嘴里还是说的冠冕堂皇。

    秦牧当然明白李知府是什么意思,这是想送自己一个美人。在官场上互送美姬也是常态,秦牧倒不好当面推辞,只得打着哈哈道:“李大人真是体贴下官,我这里还真没有打扫洗漱的丫头,可多谢李大人了!”

    “哈哈,秦大人客气了,都是一处做官,自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李大人句句箴言,下官受教了”

    两人推杯换盏,天色将晚李知府才醉醺醺地回了城。

    看到李知府远去,秦牧一挥手,招呼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道:“把这个叫桃花的女人送到洗菜的张婆子那儿打杂,让人看好了她,不能让她往出递消息!”

    屋子里又剩下秦牧三人时,秦明辉低声问:“牧叔,你怎么把那个女的留下了?”

    “他是要使美人计?”秦昌东也皱了皱眉。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为什么要使美人计,直接不搭理我不就行了?”秦牧疑惑道。

    “我也觉得李知府这人怪怪的,以前还觉得他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可现在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把我们赶出来,可又给我们送银子,他不让这些知县来见我们,可今天不但把这些人给打发过来,还亲自来送了一个美人,你说他是什么心思?”秦明辉分析道。

    “他一定不是简单的目的,要是一般的同僚关系,或者踩着或者捧着,但绝不会送个美人,看来我们也应该调查下这个李知府了。”秦牧缓缓地说。

    “牧叔,我去安排,让咱们的人去府城打探下消息!”秦明辉道。

    “明辉,你明天就去米脂那儿盯着,不要插手了,昌东还是你来吧,我们的人目标太大,你负责和克鲁师傅的人联系上,他们在陕西这一带比我们熟悉,让他们配合下,看看李知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牧吩咐道。

    李知府从同知府出来,不禁得意洋洋,心中暗道:“不论多么倔强的汉子都抵不过银子和女人,秦牧这小子才三十来岁,还是血气方刚,离开女人这么久,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自己还不如早早就送个美人,也不用现在看他在城外碍眼了,不过他那点道行,还是嫩点,一个桃花就解决了!”

    李知府以为秦牧已经美人在怀,乐不可支,岂不知他弄巧成拙,府城内多了一些打杂卖菜的小工小贩,不时瞄着府衙的大门,寻找着机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米脂开荒

    张跃武这几天仿佛在梦里,几天前自己还是在衙门里穷的只剩下一个官印的七品芝麻官,可去了趟同知府,秦牧不但给派了四五十人拉了十几辆马车粮食种子,而且秦牧还私下赠送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回去好好地找几个小厮长随,在县里组织垦荒的相关事宜。

    按说一百两银子对知县老爷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可张跃武是个特例,他从来到这儿就没看见过银子,这真是天上掉了馅饼。

    张跃武把银子攥在手里,手心都是汗,回到县衙平静了老半天才喘匀乎气儿,想想手下那几个衙役已经好久不来县衙,干什么都指望不上,以前自己得忍气吞声,可现在手里有了一百两银子,还有四五十秦家护卫,那现在自己还怕谁,自己是当当七品知县,这腰杆儿就得挺起来。

    张跃武叫来一个秦家侍卫,让他到街上去雇几个人到县衙当差,每月供吃住,另给一百个大钱。

    米脂这儿别的不多,吃不上饭的人有的是,不到两刻钟,侍卫领进去三人,进来像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希望知县老爷赏个差事。

    张跃武收了三个跑腿的,又召进来两个婆子做饭,这才有个县衙的模样。

    秦牧派出收粮的,头批一万五千斤很快送来,剩下的几天内就能到位。

    秦明辉坐镇米脂,张跃武有钱有粮,两人商量一番赶紧干活。

    张跃武的三个长随领着秦家侍卫,到县城的各个村落通知,男女老幼都到县衙前面集合。

    第二天上午,衙门前是一大群面黄肌瘦的老百姓,战战兢兢地围成一团,不知道知县老爷有什么事要安排。

    张跃武安排人清点下人数,一共一千三百八十八人,其中不能干活的小孩子八十七人,半大孩子一百二十五人,成年汉子四百九十人,成年女子四百二十二人,老人二百六十四人。

    米脂这边耕种已经结束,每家都了几亩麦类谷类。秦明辉和张跃武一商量,也不用以补换种了,米脂这儿还有二万多亩田撂荒那儿,直接组织人开荒就行了。

    张跃武面对老百姓终于有了底气,直接传达自己的命令,县衙要组织人开荒,开荒的壮劳力每天给半斤糙米,半劳力给三两,能干零活的老人孩子给二两,每天收工领米,开荒的人家等种子下地后负责日产管护,管护期间每人给二两糙米。开荒田地收获时分五成给开荒的人家。

    张跃武传达完命令,也不忘向老百姓宣扬下秦家的恩德,继续说这次开荒要种的是番薯,是山东登州秦家柳淑人培育出的,亩产能在千斤以上,要是这番薯丰收了,咱米脂老百姓就不用饿肚子了,而且这些种子都是我们新来的同知大人从山东自掏腰包买来的,不让老百姓花一分钱。

    张跃武讲完,人群开始是鸦雀无声,人人都好像没听明白,张跃武急的想再重复一边,可突然“哗”的一声,几个壮汉冲出人群:“大人,我们要种,我们要种,我们今天就能上工。”

    看几个壮汉抢了头儿,后面的人群呼啦啦全跪下了,异口同声要上工。

    张跃武和秦明辉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又看了看下面:“大家都想开荒,本官十分欣慰,本县尚有两万余亩田地都在撂荒,各家只管开工就是,我和秦农使会安排人各处登记,米粮也会按时发放,不过不可误了农时,十天后就要插秧。”

    “是,大人,我们今天就回去开工!”来时还垂头丧气走路都直打晃的众人,现在仿佛打了鸡血,转眼工夫就没了影子。

    张跃武叹气道:“秦农使,我要不是这知县,我也想去开荒,不说到时收割时还有五成归自己,就是现在一天半斤糙米呀,省一省够全家吃顿粥了,谁不抢着去!”

    秦明辉不禁感叹:“民生真是艰难哪,我们秦家倒是幸运,因为有柳淑人,没怎么过苦日子,这一到外面才知道柳淑人对我秦家是何等大恩哪。”

    “柳淑人是你秦家之人,我等都沾了光,以后若柳淑人和秦家但有差遣,跃武定要报答一番!”张跃武郑重地对秦明辉道。

    “张大人好意,秦家心领了,但愿番薯种植成功,我们也不枉此行!”秦明辉看着大片的荒地感叹道。

    沉寂已久的米脂县,在知县大人张跃武的一声令下,不到一个时辰就热闹起来,以往在窑洞里,在破屋子里不露面的人们都疯狂地涌向了田地。

    张跃武和秦明辉带领一些侍卫开始在全县范围内巡查登记。

    张跃武和秦明辉刚走了两家,在前面的一个长随就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和张跃武汇报:“老爷,前面的几户人家把三四岁的小孩子都领到地里干活,这不是明显要多领粮食吗?”

    “走,我们去看看!”张跃武和秦明辉跟着长随来到前面的地块。一家四口正在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官家人,一看知县老爷来了,慌忙地跪地磕头,男的不迭声地说:“老爷恕罪,老爷恕罪,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接着开荒,不关孩子的事儿。”

    旁边的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不明所以,看父亲在磕头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也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小嘴还不停地说着:“我肚子饿,我也要挣粮食吃,我要干活挣粮食…”

    旁边的女人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迅速捂住孩子的嘴。厉声说:“你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随即脸上变了色,在地上磕头:“大人恕罪,这孩子不懂事,大人千万别听小孩子瞎说,我们开荒,我们不偷懒,马上就干!”

    秦明辉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说:“这位大嫂,别吓到孩子,这事也是我们没考虑周到,小孩子也得吃饭,你快把他放下来,看一会他上不来气儿!”

    秦明辉又转头和张跃武说:“张大人,给这八十多个小孩子还有不能上工的老人一天一两米吧,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饿着。”

    “好,你们去前面告诉一声,不能干活的这些人一天给一两米!”张跃武打发长随去前面传信。

    地上的四口人连连磕头,那个小孩子又奶声奶气地说:“我是挣到米了吗?”

    张跃武抱起孩子,抹了一把眼泪,大声说:“你挣到米了,山东秦家给你送粮食了,你不会饿肚子,咱米脂老百姓有盼头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

    秦明辉和张跃武在米脂组织开荒,秦昌东主要是负责盯住府衙的一举一动。

    秦牧这段时间就和秦家的侍卫到下辖各个县去考察农事,也问询一下各县的老百姓是否领到朝廷的救济粮,能不能吃饱饭,当然这些都是秦牧带人悄悄下去的,没有惊动各县衙。

    秦牧考察了一番,不禁暗暗心惊。延安府这些老百姓这几年从没得到过朝廷的救济,相反赋税还比以往重了,秦牧在山东做府经历时就知道,山西陕西灾情严重,光这三年,朝廷就下了两次减免赋税的旨意,而且每年都有救济粮,看来这里的问题真不少,这延安府藏着猫腻哪。

    秦牧嘱咐秦昌东,要加强力量,之后还和克鲁那边的塔木见了一次面,让他多搜集些情报和证据,看看这李知府到底藏着些什么。

    要论搞情报这一套,塔木这些人比秦牧他们有经验。

    很快塔木就安排手下一个汉民叫李山的以送柴为名义混进府里。

    李山每天上午从府衙后门进去,送两担柴。看门的老徐头看李山老老实实,也没防着他,把柴放到门房,就让他歇歇脚喝口水,扯几句闲篇儿再走。

    几天工夫俩人就非常熟谙了。

    这天,李山来送柴,照旧又去和老徐头唠几句儿,还没等说完话,内宅就传来一阵丝竹歌舞之声。

    李山好奇地问:“府上有客人?”

    “可不是,都待了十多天了,这鞑子,啊,这客人还没走!”老徐头刚顺嘴冒出个鞑子这个词,马上就改了口,可李山却听在了耳里。

    不过李山倒是没露声色,嬉皮笑脸地说:“这府里就是气派,我在您这儿屋里一待,就觉得舒坦,这可比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强多了,我回去给我爹说,你看府衙的徐大爷那屋子收拾的真精致好看呐,我这辈子都没看见这么好的房子。我爹说要是以后能有机会到府里看看,可是烧高香了!”

    “你这小子,嘴像抹蜜了,我这儿有什么好,不过就是比你们庄户多了点摆设,那里院才富贵哪!”老徐头不无显摆但也有些羡慕地说。

    “那里院真那么好,我可真想看看,徐大爷您看啥时让我进去瞧一眼,我给您打酒喝!”李山继续拍老徐头的马屁。

    “你眼皮子别那么浅,咱下等人就过下等人的生活,羡慕那富贵干什么,看完了心里还不得劲,不是自讨苦吃!”也许看李山顺眼,老徐头倒开导起人了。

    李山有些失望,看来混进去不容易,不过还是笑呵呵地说:“徐大爷,你说得对,我想差了!”

    “哎,这才对嘛,不过,今天柴房的老张正好有事出府了,你进里院给送过去,从这一直走,到那个廊头往里拐三间门房便是,你可不能瞎瞅瞎看,送完柴赶紧出来,免得冲撞了内眷!”

    “好的,徐大爷,我去去就来,不能多待!”李山答应完,兴冲冲地你背柴往里走,不过半刻钟就到了柴房前,估计柴房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有人送柴,一个粗使丫鬟就直接接了柴火,瞪了李山一眼:“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李山没奈何,只得慢腾腾地往外走。那丫鬟嘟囔着:“花满楼那个香韵儿,你看那个娇滴滴的模样,不过是个歌姬,还像个千金小姐似的,天天还得给她烧水,这柴火都不够烧了,伺候个客人还那么大的谱。”

    “没嘟囔了,等那贵客走了,还有她香韵儿什么事儿,你犯得上和她置气!”旁边一个婆子道。

    “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走!”李山刚想再听听她们说些啥,那粗使丫鬟看见他还没走出屋,不禁喝问道。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李山快步走出柴房,又到门房和老徐头打了几句哈哈,然后深深地往里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李山回去和塔木报告了这件事,塔木过来和秦牧商量下,老徐头顺嘴说了鞑子,看来应该是后金人。

    陕西这面靠近蒙古,虽然时有战争,但这些年双方打打和和,以前还有过贸易,也进行过奴隶贩卖,所以偶尔看到几个蒙古人倒不稀奇,可一个后金人在知府的府邸住着,还当为座上宾,天天歌舞升平的,就让人费解了。

    秦牧再一联想到延安府没有给老百姓发救济粮,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哪?

    怀疑归怀疑,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联系,只能继续打探情况。

    三天后,花满楼的歌姬香韵儿屋子里来了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出手很是大方,是直接点名让香韵儿陪酒的。

    香韵儿好久没看见这么英俊多金的恩主儿了,顿时使出浑身解数曲意逢迎。

    公子哥儿喝了一会美酒,就有些醉眼朦胧,瞟着香韵儿戏谑道:“听说你在知府大人那儿很得贵客看中,那客人还是个出手大方的年轻公子哥,不知他比我如何呀,我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比下,心里不舒坦哪,你和我说说那贵客是如何讨你们欢心的,你要是说得好我还有赏!”

    香韵儿小嘴一撅:“什么年轻公子哥,就是个外族人,粗鲁的很,要不是看知府大人的面子,我才懒得伺候哪,哪有公子你又有钱又会体贴人。”说完香韵儿往来人身边凑了凑,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公子哥儿神色一僵,旋即恢复过来,笑呵呵地说:“我哪敢和知府大人的贵客比呀,说不上明天你又去府衙哪,还有空搭理我?”

    “公子,我听知府大人和那贵客说事快要办完了,过几天就要走了,恐怕我们以后都不用上门了!”香韵儿娇俏地说。

    “好,贵客要走了,我也犯不上和他计较,那我就听听你给贵客弹的曲子儿,饱饱耳福算了。”公子哥翘起二郎腿,眼睛眯着往嘴里倒着茶水,一副大爷模样。

    香韵儿撇撇嘴,不情愿地唱起了小曲儿。

    这公子哥自然也是塔木的人,当天晚上秦牧他们就接到了线报,果然确定了知府内的客人真是鞑子,而且还得到了事情要办完了,这几天就要走的消息。

    秦牧和塔木商量,把人手全部调来,十二个时辰盯住府衙,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秦牧和秦昌东两人在傍晚时乔装进了城,住进府衙不远处的一个小客栈,留塔木在城外照应。

    二更天,两人穿着夜行衣,从客栈窗户跳出,来到府衙的后门,找两棵大杨树作掩护,盯着府衙的动静。

    府衙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快要到四更了,秦牧低声招呼秦昌东:“一会天就亮了,我们回去吧,今天看来没什么收获了。”

    秦牧和秦昌东正要起身回客栈,不远处想起了一阵脚步声,两人赶紧趴在树上,一动不动。

    “这粮袋子真沉哪,可累死我了,回去可得好好睡一觉,这几天晚上折腾的,我都快成夜猫子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你小声点儿,这不是要干完了嘛,还磨叽个啥,小心让人听见?”一个老者在旁边规劝着。

    “这大晚上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害怕谁听见,我不信你现在不累?”

    “你这小子,满府里不用别人就用咱们,还不是老爷看得起,觉得咱们是亲信。再说了,每次干完活老爷也没亏待了咱们,那赏银不是够咱们半年的酒钱了,你还满嘴唠叨个啥!”

    “那倒是,那倒是,我就是说说,我还巴不得次次这样的好事都找咱们哪。”

    “这就对了,快别吱声了!”

    一群人说着话就进了府衙后门。

    秦牧和秦昌东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走,去粮场。”

    粮场是专门装税粮的地方,既包括府衙收取各州县老百姓的税粮,也包括朝廷拨下的救济粮,这几年陕西这儿歉收,估计粮场现在主要是救济粮。

    粮场离府衙倒是不远,但是个相对独立的场所,有一个仓大使和十几个衙役在这儿看管着,现在正是天明前人最困的时候,外面也没人看守。

    秦牧两人看没人注意,赶紧一纵身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也没人走动,只有一个房间有淡淡的灯光,还隐隐有说话声。

    现在天马上就要亮了,秦牧和秦昌东也没时间再等着,俩人看看周围没人,直接窜到窗户下,用手指蘸着唾液捅开了窗户纸。

    屋里两个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仓大使,另一个是后金人。

    仓大使举起酒杯醉醺醺地说:“戈尔塔,咱们也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了,都是老朋友了,这次量重的时候可是给你让了大份,你可要心里有数啊!”

    “王大使,我怎么能心里没数,这都准备好了!”那个被叫作戈尔塔的后金人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

    “啊,好说好说,来,喝酒,喝酒。”王大使拿起银票扫了一眼迅速揣到怀里,然后满脸堆笑地举起杯。

    “王大使,还得辛苦你再看管两天,后天晚上就运走!”戈尔塔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对王大使道。

    “好说,你就放心吧,我经管的好好的,今天就算提前给你践行了!”

    “来,干!”

    秦牧和秦昌东这时自然明白了,这鞑子是为粮食而来,朝廷给运来的救济粮,没用到老百姓身上,倒是给倒腾到关外,送给鞑子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劫粮

    天一亮,秦牧和秦昌东俩人出了城,回到同知府和塔木会合。

    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秦牧等人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运去。

    秦牧和塔木几人合计了一下,现在府城这儿两边的人手才一百多,实在是不够,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准备。秦牧赶紧让侍卫骑快马,去米脂把秦明辉那边五十多人调过来应急。塔木也让人往他们的据点送信,让他们往这边接应,万一明天日落前赶不到,就不要进城了,在离此二十里处埋伏好,看情况进行接应。

    秦明辉等人第二天晌午就赶回来了,留下几个人在同知府镇守,看住李知府放在这儿的几个探子,剩下的清点下人数刚刚凑够了二百人。

    下午继续安排人在城里打探消息。在城门关闭前,城里的人回来禀报,粮场那有动静,估计正在装车。

    秦牧等人早就收拾完毕,看看天也渐黑,便一队队偷偷地溜出来。

    在城外三里处有一片密林,离同知府不过二里路,只是在府城的不同方向,所以成个三角形。

    这是出城后往东走的必经之地,秦牧这二百人都集中埋伏在这儿,

    刚过一更天。城门处的侧门开了。一辆辆马车排队缓缓地出了城。不到半刻钟就来到秦牧他们身边,秦牧数了数,大概有五十多辆,有一队官兵举着火把护送,看人数差不多有四百多。

    秦牧人手少,暂时不敢动手,只得在后边紧紧跟着马车。

    车队又走了十几里,眼看来到一片密林旁。带队的官兵停住了脚步,只听得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说:“戈尔塔,我们在此就别过吧,你们过了这片树林就是官道,估计再有三五十里就能和你们的人会合,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

    “好,山西那些人已经在五十里外等候了,这次多谢张大人相送,也给李大人带句话,戈尔塔多谢李大人的成全,来年开春我还会再来一趟,别忘了把货备好!”

    “好说,你是我们的财神爷,我们自然不能忘了此事,哈哈!”

    “告辞!”

    “告辞”

    官兵转过身往城里走。

    看着官兵进了城,秦牧和塔木低声吩咐:“快,追上去!”

    戈尔塔正领着大队人马慢腾腾地往前走,突然旁边树林窜出一些黑衣人,没等反应过来,人人手里扔出一个匕首直插到赶马车人的身上。

    “啊!”

    “啊!”

    随着一声声惨叫,十多个车夫从马车上掉下来,车队顿时就乱了。

    “稳住稳住,你们是什么人?”戈尔塔大惊。

    “没搭理他们,速战速决。”秦牧低声吩咐道。

    “你们别动手,你们是不是义军哪,我这有银子,给你们分分,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戈尔塔汉话说得很好,连文绉绉的成语都学会了。

    可任凭戈尔塔如何喊叫,塔木他们一声不吭就是杀。

    三百来官兵离开后,车队就剩下一百多人,别说他们还护着车,就是一对一也不是秦牧他们的对手。

    戈尔塔见势不妙,带头弃车就跑,还没等跑出几十步,就被密林中又窜出的一伙人迎头截住。

    这些人恰是塔木的人手,接到塔木的传信刚刚赶到,刚想埋伏,结果看打起来了,就赶紧来帮忙,正好截住了戈尔塔等人。

    没到一刻钟,除了砍死的,剩下的五十多人都被塔木他们往嘴里塞上破布,像捆粽子样给捆起来了。

    “这些粮食,现在怎么办?”塔木看着这些粮车问向秦牧。

    “这……”秦牧有些迟疑,这么多粮食太显眼,还一时不知往哪放。

    “秦牧,你要信的过我们,这批粮食我们先运走,以后一定会归还你们的!”塔木对秦牧道。

    “好吧,你们先安排吧!”秦牧现在确实没办法,这粮食只要在这边一露面,这事就露馅了,自己现在还不能和李知府抗衡,只能选择相信塔木,不过不管怎么说克鲁是自己人,宁可便宜了克鲁,也不能便宜了鞑子。

    “这些人怎么办,要不一起都杀了!”粮食的事办完了,塔木就问人的事儿怎么安排。

    “这里尸体已经太多,一会还要清理,你们还是把他们带走吧,不过我需要他们的口供,签字画押的证据,以后还有大用!”

    “这好办,你们先清理现场吧,我来问他们的话!”塔木自信满满地接过问话的活儿。

    秦牧他们这边组织人把尸体都装上马车,赶到远处山边丢下去,举着火把又把道路上的血污用土掩埋,等这边清理的差不多了,塔木那边把证词也写完了。

    塔木把一迭证词随同一打厚厚的银票呈给了秦牧,嘿嘿笑道:“这些家伙还真有钱。”

    证词记得很详细:戈尔塔是个牛录,带领一百多人主要负责山西陕西这边的粮食走私,他们每年都要过来一趟,已经持续了五六年。这次在延安府一共运了三十万斤粮食,五千斤盐,给李知府两万四千两银子,到山西那边还能再拉走五十万斤粮食。

    在山西那边的联系的有几个府衙,还有范斗等八大商贾,每次都是在陕西和山西买完粮食,八大商贾派家丁来接应并给护送出关。

    看看这二三百人,秦牧知道现在没有力量再和山西那些人争斗。

    只能暂时全力送塔木他们离开,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塔木他们安全离开后,在天亮前秦牧又回到同知府。

    秦牧知道现在不是扳倒李知府等人的时机,只有耐心等几个月,到番薯熟了,借着给朝廷上丰收的捷报,才能连着证据呈到御前。

    秦牧小心地把证据藏好,又想了想,提笔给柳心和王天书各写了封信,把陕西山西官场的问题说清楚,让柳心和王天书心里有数。

    秦牧给这两个人去信,不但是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希望他们能找机会给皇上递上话儿,毕竟明远在宫里做伴读,柳心要是让明远告诉太子还是很容易的。而王天书是京城顺天府的府尹,离天子也很近。如果引起皇上关注,那等到自己上奏章的时候作用就更大了。

    从此秦牧在延安府更加小心,一心扑在米脂的番薯上,仿佛对府衙的事毫不在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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