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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8.     大明奇女子txt下载     大明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首辅的心思

    崇祯六年最后一天上朝结束,周延儒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府里。

    本来早上的时候他心情还好,这一年崇祯虽然对他有些不满,可他战战兢兢地终于挺过来了,今天最后一天上朝,按照惯例崇祯总的对朝廷重臣做一些抚恤,给些恩典,最次也得言语表扬一下,所以周延儒今天是抱着受嘉奖的心理来的。

    可是今天突然冒出个柳淑人,崇祯也没有对自己进行“年终奖”,周延儒的好心情现在是一团糟。

    周延儒并不是在意这点奖赏,他在意的是崇祯的态度。

    柳心今天那句:“皇上,臣有本上奏。”让周延儒的心里咯噔一下,这说明崇祯已经准许柳心作为一个朝廷命官上折子了。其实这还真冤枉崇祯了,他也不知道柳心的擅自主张,不过崇祯当场没有挑明,给周延儒的感觉就是崇祯允许的。

    自己是朝廷内阁首辅,折子没有先到内阁,而是让柳心直接往上递,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不信任内阁,内阁让皇上不满意了。

    内阁不满意,主要的责任还不就是首辅,自己这个首辅也没当几年,还不想这么早结束仕途,难道自己要重蹈上任的覆辙,被温体仁取代吗?

    以往在内阁里,虽然徐光启是次辅,但他做过皇上的老师,所以徐光启在皇上的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的位置还高,但周延儒不嫉妒的。因为徐光启毕竟是一个很通透的人,也不争权夺利,根本不妨碍自己的事,而且还对自己有所帮助。

    可现在徐光启死了,没有顶上新人,那自己就应该在皇上心目中,不论是地位,还是感情,都应该是很重要的。

    可现在仅仅一个三品淑人就敢拿着奏折,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明晃晃的上朝和崇祯对话,自己这首辅像个局外人,他心里舒服才奇怪哪。

    他不敢怪崇祯,甚至对皇上是诚惶诚恐,但一个三品淑人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觉得就是打自己的脸。

    周延儒把目标集中在柳心身上,就越想越气。由于徐光启的关系。自己对柳心也算不错。郑国公的事,自己还为她奔走出力了哪,现在要上折子,怎么着也应该和自己打声招呼吧,这样折着自己脸面,难道是看自己好欺负,不知道我这首辅的斤两,自己不能咽下这口气,怎么也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可是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完全超出了意料,周延儒也不知道柳心的奏折上写着什么,朝廷上只有崇祯看了折子,最后说了句“准奏”然后还让她再写个详细的计划。

    这个计划是什么呢?是哪个方面呢!

    周延儒想了想,不管是做什么,都离不开人,离不开钱。

    虽然明天是小年儿了,但是下午他还是把吏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叫到府里。

    开始是旁敲侧击的地问他们,知不知道柳心提的到底是什么事儿?想看看柳心是不是和他们事先通过气儿,把自己给撇下了。

    几个人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自然明白周延儒的意思,都赶紧晃晃脑袋,表示对此事一无所知。

    大家都不知道,这就能打开窗户说亮话了,周延儒用手捋了捋胡须:“

    诸公,柳淑人自称臣,那就是把自己当作了朝廷命官。她上份折子,你们几个都不知道,也没上我这来报备一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礼部尚书是徐光启去世后,由礼部左侍郎王芸替补,刚上来没多久。

    柳心是徐光启的义女,算起来有点渊源,他不好说柳心的坏话。于是和稀泥地说:“嗯,柳淑人和皇后娘娘走的近,没准儿是在后宫里,皇上对她有什么交代,今天才上朝的。”

    听王芸这么一说,周延儒的气儿稍顺了些,不过还是不愤地说:“后宫不得干政,即使皇上在后宫有话,柳心总的明白些规程吧!”

    “是呀、是呀!”王芸也不愿得罪这人。刚才能帮柳心和稀泥,就够意思了,这时候不能在帮柳心说话了。

    在官场的理解上就是这样。你是徐光启的继任者,而且还是徐光启的手下,如果徐光启的义女犯了错。你一开口就指责,别人会说你忘了恩主,忘恩负义,所以要帮着开脱。

    可既然已经帮着开脱了,现在如果再接着开脱,那就不是你重情义的事儿了,那你就是和首辅作对,涉及党政嫌疑。

    王芸当然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赶紧收着顺着周周延儒的话,又批评了柳心两句:“确实柳淑人过分了,太不懂礼节了。”

    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等人,都是人老成精,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显然也是对柳心不懂规程有些不满。

    几个人在屋里叽叽喳喳,最终大致谈了个意向。趁着休年假,打发下边小卒子,到柳心那儿探探底,看看她要干什么,得抢先知道信息,才好做下步打算。不过等来年上朝,怎么也得给柳心点儿颜色看看。

    人家都再商量整治自己了,柳心还一无所知地在家里忙着写规划,忙着过年。

    从腊月二十三到过年,不过六七天时间。

    可腊月二十四,仅仅一天时间,竟然有不想熟的十来个到柳心这儿送年礼,而且都是官员。

    人家上门了,虽然和这些人也没有交情,但来者是客,柳心不得不抽出时间好好的陪一下。

    这陪了几回,柳心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因为这些人年礼送的不多,简单几样。到这儿来都是和自己东扯西扯,旁敲侧击的问自己在干什么,给皇上写的奏折是有什么意图,明显是来打听信儿的。

    柳心这个气,开始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的给人送出府,随后让秦小山准备差不多的回礼,因为礼尚往来嘛。

    到后来的几个,柳心烦了,原来你们把送年礼当幌子,到我这儿来当间谍了,我还能这么惯着你们,我傻呀!

    柳心吩咐下去,凡是不相熟来送年礼的,告诉他们年礼我收了,但是回礼没有。

第一百零七章 郑国公之死

    今天就是除夕了。

    上午杂学院的人都回来了,徐老夫人带着塔木他们一行人也来到了秦宅,共有六七十人。

    中午的时候,柳心摆了八桌,每桌十二个菜,大家开怀畅饮。

    因为是徐光启的孝期,柳心、心纯和明远都没有喝酒,只是冲着大家呵呵地笑。

    吃完中午饭,徐老夫人就要回去。柳心想留她晚一会儿再走,徐老夫人拍拍柳心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我来时不是和你说了嘛,晚上还有大事儿呢。”

    柳欣纳闷地说:“不就是晚上要祭祖嘛,现在还早,一会回去也赶趟呀,还有什么大事儿?”

    徐老夫人笑而不答,一行人匆匆回去了。

    傍晚,柳心打发明远到徐府去祭奠徐光启。年夜饭前,按照惯例秦宅这儿也祭拜了祖先。

    守岁的时候,柳心想了一阵克鲁,想了一阵徐光启,想起登州的几个孩子,也想起了江南的木川木周。

    这朦胧着天就亮了,放了鞭炮吃了饺子。

    柳心正在家里准备着相互拜年,秦小山在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 “淑了,出大事儿了,郑国公死了。”

    郑国公死了!

    家里人听到这么个消息都吃了一惊。

    前几个月,还活蹦乱跳的那个纨绔,虽然被心纯开了一枪,可仅仅在腿上,也没啥生命危险,按说已经养了百天,应该差不多能下地了,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淑人,会不会赖上我们!”

    杏花嫂子脸色煞白看着柳心。

    “敢赖上咱们,我就和他们拼命,再给他们一枪!”心纯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别慌,那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当时太医不也说了嘛,只要好好养半年,就没什么事儿了,不知道他怎么死的呢?可别瞎往咱们身上想。”

    柳心安抚大家。

    “对,还是娘说的对,他死就死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心纯嘴里呸了一口,为刚才的话儿去去晦气。

    柳心打发秦小山赶紧到外面再打听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别看柳心嘴上安慰大家,实际心里也紧张起来,因为毕竟郑国公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死了要是因为枪伤,自己和心纯还是跑不了干系。

    没过一会儿,没等秦小山回来,塔木过来了。

    塔木满脸严肃,低声和柳心说:“夫人,老夫人让我给您带了话儿。”

    柳心一看塔木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重要的事儿,赶紧让屋里其他人退下,然后问塔木“现在说吧,老夫人让你传个什么话? ”

    “老夫人说郑国公应该死,您不要担心,不会和你有牵连,也不会和秦家有牵连的。”

    “老夫人……”

    柳心一下子想起昨天中午徐老夫人说晚上还有大事,急声说:“难道郑国公是你们……”

    塔木点点头。柳心一下子明白了。

    “夫人放心, 我们手脚干净,不会留下麻烦的。”

    原来塔木他们早就在盯着郑国公了,一直在寻找机会动手,可国公府戒备森严,也不是轻易进去的,而且当时他们也知道柳心的事儿刚发生,风头正劲,现在要是给郑国公结果了,那对柳心的影响还是挺大的,说不定就会把柳心认定为凶手。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发生了很多。就是国公府也不时地传出郑国公夫人和哪家哪家的诰命夫人又发生了矛盾,国公府小厮哪天又出去干了坏事儿,郑国公又弄进府哪个花魁。

    柳心和国公府的瓜葛已经冲淡了,徐老夫人和塔木觉得机会到了。

    塔木他们就想进府动手,可没等行动,老太妃来了。她不知道塔木他们的计划,她只是想报复下郑贵妃,来找徐老夫人这儿寻可靠人手,这下双方想到一起了,计划就制定的更周详了。

    这次真正实施计划的是老太妃的人手,塔木他们只负责外围和掩护了。

    郑国公别看腿伤了,在床上起不了,可人却没闲着。

    除了最开始那几天疼的呲牙咧嘴天天嚷嚷外,很快就适应了在床上的生活。

    他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的,虽然现在不能动,但也得有大美女陪着养养眼,赏心悦目下。

    开始的时候,让管家把以前唱小曲儿的小娘子,用轿子抬进府里,给他唱曲儿逗个乐,随便赏几两银子。

    可过了半个月后觉得没劲了,就开始把青楼里的花魁弄进来,这些人吹拉弹唱,那是样样都行,郑国公天天玩的不亦乐乎。

    这国公府三天两天就换个主儿,满京城青楼找个遍。

    临到年关,正在郑国公苦于没有新人了,香满楼里突然冒出个当红的花魁娇娇,那是色艺双绝。短短几天,京城的公子哥都去捧场,一时红遍全城。

    郑国公当然也知道了消息,赶紧派人去请,可这娇娇太能拿乔,天天说太忙,最后这国公府的管家拿着重金才给了准话儿,只有腊月二十九才能有空。

    郑国公自然高兴,二十九这天从早上就在屋里焦急地等候,望眼欲穿,可直到掌灯时候娇娇才姗姗来迟。

    娇娇人如其名,娇滴滴的和郑国公道歉,说来的太晚了,今天就不走了,在这陪国公爷过个年。

    这下郑国公乐坏了,赶紧把伺候的下人都赶出去,和美人两两相见岂不美哉!

    屋里丝竹声声,大家知道国公爷高兴了,娇娇姑娘也没走。现在郑国公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没准和国公爷能成就什么好事。下人们都离的远远的,不敢打扰国公爷的雅兴。

    昨天除夕,从上午开始,国公夫人就派人去请国公爷,郑国公在屋里喊让夫人自己先吃,别来打扰自己。午饭时,小厮给饭菜送到门口,娇娇吧把门开了个缝儿,告诉小厮没事别来打扰他们,晚上送饭放在门口就行,我自会去取。

    到了傍晚小厮去送饭,结果门关着,屋里还有丝乐之声。

    到半夜怎么也得祭祖吧。现在屋里倒是没有丝竹声了,可门却开不了。

    国公夫人急了,心想这狐媚子就知道缠人,总不能把祭祖这样的大事耽误了,赶紧让人把门踹开,把国公爷拉也得拉出来。

    人一进屋,发现郑国公侧卧躺在床上,屋里哪还有那个娇娇的影子。

    国公夫人到床前轻轻地叫一声:“国公爷,起床了!”

    一点儿声也没有,国公夫人又轻轻地扒拉了一下,突然“啊”一声大叫。

    郑国公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汩汩的鲜血流了出来,郑国公已经没气儿了。

    这大半夜的,国公府狼哭鬼嚎,半条街就知道郑国公没了,天一亮全京城就都知道了。

    皇宫里崇祯接到消息,赶紧派御林军到国公府看看,顺便缉拿凶手。

    实际崇祯心里偷着乐呢,真高兴有人把这祸害给解决了。

    国公夫人当然把嫌疑人放在那个娇娇身上,可是娇娇不见了,香满楼的老鸨说娇娇是自己到香满楼自荐,说最近自己缺银子想卖艺赚点零花,香满楼看中娇娇的实力,也不知籍贯和姓名,就在香满楼住下了,现在根本不知去向。

    大年初一满京城缉拿嫌犯,可这位娇娇仿佛已经在人间蒸发了,谁也找不着。

    实际上娇娇早就出了京城,此时已经离开京城几百里,正在赶往河南。

    这娇娇当然不是什么青楼女子。这是老太妃身边翠姑姑的的人手。经过老太太和徐老夫人商量,还有塔木他们的暗中策划,就有了在香满楼出现的一幕,等刺杀完了郑国公,自然塔木他们接应着离开了。

    柳心听完塔木的话,还是暗暗心惊。

    老太妃和郑贵妃斗了一辈子,虽然失败了,但你看看人家,在岁数上给老对头靠死了,现在还把郑家唯一的男嗣弄死了,郑重还没有儿子,那就是让郑家断子绝孙了。

    这老太妃据说是宫斗高手,现在看看人家的手段还真是高明,自己望尘莫及,看来宫斗不是一般人能适应了的,好在老太妃是自己这边的,要不想害自己,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塔木告诉柳心,老太妃吩咐柳心最近也要低调,免得郑国公家那个泼妇象疯狗样逮谁咬谁。

    柳心让塔木给老太妃和徐老夫人传话,说自己知道她们传话的意思了,老太妃的恩情自己记在心里了。

    因为毕竟这是为自己报仇,自己不能不知道好歹。

    大年初一郑国公府闹哄哄,可全城也没抓到人,郑国公又是横死,不能多停灵,最多三天国公府就得发丧。

    果然照老太妃说的那样,郑国公夫人像疯狗一样,把和她有过节的诰命夫人骂了个遍,还到各个府上撒泼,说她们指使花魁娇娇来刺杀国公爷,让她们赶紧交人。

    郑国公没了,现在和国公夫人计较显得太小气,这样大家自认倒霉,紧闭府门让她骂个够。

    正月初三,一道圣旨到了国公府,赐了口寿材让国公府赶紧发丧,同时因为国公府绝嗣,除去封号收回府邸。

    不提郑国公府如何悲悲戚戚,郑国公夫人如何悲痛欲绝,指天骂地,总之京城里再没了郑重这号人,也没有了郑家这门外戚。

第一百零八章 克夫命

    今天是大年初一,正是占卜算卦的吉日,崇祯皇帝腊月二十四就把柳心的生辰八字拿来了,可王天监看年前没有好日子,不适宜占卜,就一直推到了今天。

    王天监手里拿着柳心的生辰八字儿,走进内宅一个僻静的小屋,这是他占卜算命的工作场所。

    江湖上算命的人,不管是问前程,还是断生死,大多是拿着铜钱儿以六爻八卦开局。可王天监不一样,按渊源来说他是龙虎山的一脉,沿用道家的仪式,有着一套固定的行头。

    王天监穿上道袍,束上道冠,按方位摆好阴阳鱼儿,拿出一道符纸,憋足一口气,手沾朱砂在符纸上笔走龙蛇,把柳心生辰八字一气呵成,然后把这道符纸压在阴阳鱼儿的下面。

    这时王天监才长出一口气,拿起身边一把宝剑,从袖子里拿出一道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急急如律令,太上无情赐弟子三清灌体!”

    “急急如律令,元始天尊赐弟子护体金身!”

    “急急如律令,太上天尊赐弟子三界法眼!”

    念了一段咒语后,他又开始摆弄那把剑,左一下右一下足足弄了了两刻钟,这才盘腿打坐。

    人老了,忙完这开场的仪式,王天监出了一身汗。

    王天监也不知道这套仪式的来源,当年大师兄就是这么教自己的,谁知道是正宗传承下来的,还是大师兄自己的规矩。不过因为大师兄真是有些道行,自己这些年也没敢追问,就乖乖地照做了。

    可这么多年,他除了累得半死,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得掐指算。

    王天天该做的法事都做完了,现在才真正开始掐算。

    这事他已经干了几十年,驾轻就熟。他像以往一样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生辰八字,手指不停地抖动,进行一系列排列组合,然后找对应的揭语就完事了。

    可今天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出现了麻烦,越查这生辰八字越不对,怎么是个“空”,这“空”就意味着这人不存在了,死了!

    这不对呀,自己是哪个地方算错了哪,王天监睁开眼喘口气,重新开始掐算,结果第二遍居然还是“空”。

    怎么回事,王天监狠狠心,我就不信这邪了,再算一遍。

    这第三次坏事儿了。刚算完,这个“空”字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他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自己随即躺在了地上。

    完了,遭到反噬了,王天监这一刻想起师兄说过,这一行有一大忌,就是去九幽冥界不得过三,否则必遭天谴,有损道行。

    难道今天自己去了九幽冥界!

    “师兄救……!”

    王天监想明白刚想喊救命,结果“命”还未出口,就晕过去了。

    好在天不绝他,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睁开了眼,身体上一点劲儿没有。

    看看外面天已经擦黑儿了,他这小屋估计也没人能来,现在只能靠自己了,爬也得爬出去,要不命没了。

    王天监一点一点狼狈地挪出了小屋,家里的仆人就看见了,大家赶紧把他抬进屋里,要找大夫给诊治。

    王天监气喘吁吁地说:“不要找大夫,只有大师兄能救我。”

    家里人一听都知道他这是算卦算出毛病了,大儿子焦急地问:“到哪里去找大师伯?”

    “大师兄是真有些道行的,只是在江湖上行走不定,上次见到他是三年前,现在这老兄也不知道去哪了,也许三天两天就能见面儿,也许三年五载也不见踪迹,师兄说得看缘分,现在你们不要打扰我,看我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王天监费劲地说了这段话,随即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王天监挨过了子时,渐渐地气息畅通,到卯时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两个儿子正站在床头焦急地望着自己。

    “父亲,您好些了吧,到底是什么卦象把您反噬至此?”看见王天监好转,大儿子赶紧问道。

    “哎,别提了!”

    王天监从床上坐起来,心里不禁一阵发苦,真不知该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卦象不行,把活人算成了“空”,然后自己非得算三次弄反噬了,他说不出口呀!

    看看两儿子关切的目光,王天监老脸一红,顺口说:“唉,这人命太硬,把我克到了!”

    “是什么人有这么硬的命,连占卦都能被克到?”

    两儿子张大嘴巴,头一次听说有这么厉害的硬命。

    “登州的柳淑人。”

    “那个给了郑国公一枪的柳心?”大儿子疑惑地问。

    “对,就是她!”王天监点点头。

    “听说崇祯二年,她丈夫就死了,才二十多岁还是个秀才,就被她克死了,真是挺硬的命”

    小儿子在旁边插了句话。

    “什么,你说崇祯二年她丈夫死了?”王天监急切地拉着小儿子的袖子。

    “崇祯二年”,王天监脑里呼啦一下出现昨天占卜的情形,自己的卦象显示柳心应该是崇祯二年没的,可现在儿子说那年他丈夫死了,难道她是逆天改命,把丈夫的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丈夫替她死了,这太匪夷所思了,也不知大师兄知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父亲,您在说什么?什么逆天改命?”王天监刚才把心里想的不经意间喃喃自语冒出了几句,他大儿子就听到了逆天改命。

    王天监赶紧挥了挥手说:“哦,不是,我是说她是克夫命,她的命太硬,把她的丈夫克死了,今天我占卜也是被她克的才反噬!” “哦,是克夫命,还真是很硬的克夫命,连您都能被反噬。”

    这爷仨在屋里嘀嘀咕咕,说话也没注意,实际上家里还有几个下人,就在这屋里屋外伺候,把他们的话听个七七八八。

    给皇室占卜,王天监都非常小心,绝不会露出半句,可今天实在是出了意外,自己又差点遭反噬死掉,而且柳心就是个普通人,所以和儿子说话时,王天监就忘了顾忌。

    可这下人听在耳里就震惊了,因为以前王天监给皇室算命的事他们也不知道,现在突然知道自家老爷有这么深的道行,而且竟然被柳淑人的克夫命给反噬了,这可是大新闻哪。

    于是,从王天监府里出来的柳淑人克夫命的传言,没两天相熟的人家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九章 王家三夫人

    京城王家的宅子里,三夫人范氏正坐在八仙桌旁边品着花茶,三老爷从前院回来,一进门就斜靠在椅子上,不满地说:“大过年的,你又有什么事找我?”

    三老爷按辈分是王崇的叔叔,可他确是王家

    出来的奇葩,从小不爱读书,招猫逗狗不务正业,在书香门第这是典型的不肖子孙,虽然也是嫡枝,可不受家族待见,成家后就给打发到京城管着商铺,打理家族生意。

    大过年的家里的铺子也关了门,三老爷歇在家里就不想动弹了,可钱贵刚才急匆匆地来告诉他,三夫人有急事要见他。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来到这儿。

    “老爷,可不是有大事,要不我能那么着急见你吗?”三夫人娇嗔地说。

    “什么大事?”三老爷用鼻子哼着说。

    “还不是和王崇的婚事有关吗?”三夫人有些委屈地瞪了一眼三老爷。

    “哎呀,你怎么又提起这茬,他不是不同意吗,你们范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呀,非得挤进我们王家!”三老爷不屑地撇撇嘴。

    “你……”三夫人一时语塞,这话扎到她的软肋了。

    三夫人范氏是山西大富商范斗家的嫡女,这范大商人可是野心勃勃的人物,以商人特有的灵敏嗅觉在偷偷地和鞑子做交易,暗中为满清输送军需物 资 ,提供关内各种情报 ,搞起政治买卖,赚得钵满盆满,富得流油。

    范斗是个商人,这些年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地位,他不惜把范族的女儿都送出去做小妾,把官家的庶女养女娶回来做各嫡子的正房夫人,拼命地和各官宦望族联姻。

    王家本是看不上范家那股铜臭气儿的,范斗多次上门示好都被打发回去了,可偏偏这个不争气的三老爷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范斗的长女,王老爷子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

    范斗喜出望外,自己的女儿嫁进王家还是正房夫人,马上成了家族女子中的楷模榜样,范氏出嫁,范斗给准备了十里红妆,临行就嘱咐她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创造条件,撮合王范两家联姻。

    三夫人嫁过来就被打发到京城,这里也没几个王家的主子,好几年下来也没完成他爹交给的任务。

    偏巧王崇发妻去世了,这让三夫人看到了希望,几次给王崇透话,说范家的女儿任他选,可王崇都以暂时不想续娶打发了,而且出京上任直到去年才回来。

    王崇回来后,三夫人就想旧事重提,这次的人选是她的亲侄女,可王崇还是没应承。

    在京里呆了几年,三夫人也有了几分心机,暗中使人一打听,发现王崇总往秦宅跑,似乎和柳淑人关系不一般。

    柳心是个寡妇,三夫人顿时明白了,要不王崇怎么不答应娶范家女儿,原来是被柳心勾搭上了,这下她把柳心记恨上了。

    三夫人暗中打发府里的小厮钱贵盯着点儿柳心,看看找机会把他们的事儿搅黄了。

    今天早上,钱贵偷偷给三夫人带来消息,说今天他碰到了王天监府里的下人张四要去药铺,张四和他喝过几次酒有点交情,这次见面张四告诉他个大事儿,说那柳心是克夫命,王天监给她掐算不小心给克住了,都吐了血,他们府里正忙着熬药呢。

    一听克夫命,三夫人一下来了精神。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来说,有克夫命就和要人命差不多,顶着这么个名头,要是未出阁的女子,那这辈子就别指着嫁出去,还可能会被父兄赶出家门,抛弃在外;要是出阁的女子,就等着被婆家休了吧!

    她打定主意先和三老爷透个话儿,然后把信儿送给王崇。

    没想到这刚开个头儿就被三老爷给弄个没脸儿。

    三夫人用手抚了抚胸口,压住心中的怒火,眼神幽怨地看着三老爷:“老爷,您不能让妾身这么没脸儿,我想给范家的女儿说给王崇,还不是想亲上加亲,再说我那侄女儿巧枝,你也知道是才貌双全,要是说给王崇当原配是我们高攀了,可现在毕竟是做个继室,我看着也是妥当的,您怎么就这么不识好人心,真是寒心呐。”

    “夫人,倒也不是巧枝不好,只是王崇不应承,我这当堂叔的也没法说,你也知道咱家老爷子不待见我,王崇他爷爷和咱老爷子是亲兄弟,整天给老爷子说我的不是,我小时候看见这大伯就发怵,有多远离多远,以致和他们那股人也不亲近。他们这些小辈,对我也没有多少恭敬,这也就是在京城,大家都在这宅子里才有个面子情,你让我怎么去说。”

    三老爷看夫人恼了,也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了,语气有些无奈地把话拉回来,顺便倒了下苦水。

    “老爷,今儿咱不说范家的闺女,我想给你说的是勾搭王崇的柳淑人?”三夫人也发现话题弄偏了,赶紧说正事。

    “你前段和我说的登州那个柳淑人?”

    “对,就是那个柳心。”

    “那柳心长相也就一般,还是个寡妇,真比不上咱侄女,谁知道王崇这回咋想的,怎么看上她了,啧啧啧……”

    三老爷想到柳心咂咂嘴,觉得不可理解。

    “ 哎呀,老爷,你可别想歪了,今天哪是和你扯这些闲篇儿,我真是要和你说点儿正经事儿,那柳心是克夫命!”

    “啥,克夫命,你可不要瞎说!”三老爷疑惑地说。

    ”老爷,这是从王天监府里传的消息,王天监亲自给掐算的,听说王天监都被克病了,那还能有假,这不,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来告诉你,你赶紧去给王崇提个醒儿,可别蒙在鼓里呀,真要是进了咱王家的门儿,咱家可是要倒大霉了!”

    “啊,柳心真是克夫命呀,哎呀,这可是大事,不行不行,我得去找王崇说说!”三老爷这下坐不住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三夫人长出口气儿,这下柳心算完了,不过我还得替巧枝谋划下。

第一百一十章 兴师问罪

    郑国公初四发丧了。

    柳心娘几个终于放下心,总算把郑国公这一档的事儿躲过去了。

    在家里已经闷了好几天,柳心今天正想着出去到皇宫,给皇后娘娘拜拜年,杏花嫂子进屋来说:“王大人府上的三夫人来了!”

    三夫人今天匆忙的赶来,其实是被气到了。

    昨天三老爷去见王崇,和王崇说柳心是克夫命,王崇不但没领情,还严厉地告诫了三老爷一番:说自己和柳淑人根本没什么男女私情,只是朋友关系。因为自己是秦家孩子的老师,才会总去秦家和杂学院。柳淑人是忠义两全的人物,自己可不会信什么克夫命,你们也不要去传扬这个事儿,不要去败坏人家的名声。

    要不是因为是他三叔,看那架势王崇都要喝骂一顿,临了还让三老爷给三夫人捎个话儿,让她不要出去乱说也不要搬弄是非。

    三老爷回去,气哼哼地和三夫人说了王崇的警告。

    三夫人越想越生气,一夜无眠。

    今天一早,三夫人就想:王崇这么护着柳心,为了她还让自己这个长辈闭嘴,怎么可能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没有别的心思,这要是哪天这个祸害真和王崇有了关系,自己的巧枝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自己不能干等着。

    吃完早饭,三夫人领着两个丫鬟就登门兴师问罪来了!

    王崇是柳心这儿的常客,柳心初一已经打发明远他们去王崇那儿拜年了,以前倒是听说王崇的三叔在京,但好像各过各的,没有什么交集,王崇也未提起过府里的长辈,柳心自然也没有去拜见过。

    今天听说王崇的三婶过来了,柳心觉得有些失礼了,赶紧领着心纯明远迎出大门外,恭恭敬敬的把三夫人请进了客厅。

    三夫人看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和柳心相仿,不过一看打扮和柳心那是天差地别了。

    三夫人今天穿着大红月季花压金线锦缎长裙,裙角坠了两块金镶玉的配饰,头上戴着金玉簪,又斜插了一支金步摇,一串珍珠流苏如水般垂下,手上戴着透绿的翡翠镯子,通身富贵逼人。

    三夫人进来,很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柳心赶紧让杏花嫂子上茶,然后很是歉意地说:“三夫人,晚辈一直没有上门拜见您,实在是失礼了,今天您到这儿一定要吃完饭再走,我就准备点家常菜,您一定不要客气,让晚辈尽尽心。”

    柳心是看王崇的面子才这样说的,可听到三夫人的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三夫人想,柳心这就上赶着来巴结婆家人了,王崇还说和她没关系,谁信呐。

    柳心越是客气,三夫人越是觉得她心虚,本来往秦家来的时候三夫人还想旁敲侧击地点几句,让柳心离王崇远点儿,可一看柳心伏低做小的样子,立马就改了主意。

    三夫人把嘴撇了撇,把头往上扬了扬:“柳淑人,这饭就不吃了,我王家是名门望族,还是能吃上全京城最好的席面的,也就不吃你这儿家常饭了。我今天来就是和淑人说一声,我那侄女儿就要和王崇定亲了,你是一个寡妇,王崇他总往你这儿跑,不太好吧!”

    “你……”,柳心没想到三夫人开口竟然是说这些话,一时语塞。

    王崇和柳心有什么关系,论起来就是在徐光启临终前,替王崇和柳心透过想结亲的话,柳心当时也明白地给回绝了。

    后来再见到王崇,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王崇该指导明远功课就指导功课,该到杂学院那儿去教学就去教学,一副君子模样。

    两人和以前一样坦坦荡荡,柳心就把这事放下了,没想到三夫人来了这么一遭。

    这三夫人一进门,就说柳心和王崇怎么怎么样?真是一个可恶的八婆。

    心纯在旁边听着不乐意了,接过话儿头说:“三夫人,王大人是我们的长辈,他来我们都以礼相待,您这一张嘴,就污蔑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你,你就是那登州烈女吧,长辈说话你插什么言,啧啧,你娘是克夫命,你的命看来也挺硬的,王家可得离你们远一点,免得惹上晦气。”

    三夫人看着心纯,撇着嘴说。

    “你,你说谁克夫命?”明远在旁边也说话了。

    “谁克夫命,王天监给算出来的,柳心就是克夫命,命硬的很,把王天监都克病了,满京城谁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瞒着藏着的,也就王崇这傻子还蒙在鼓里,难道你还想进我们王家的门,祸害我们王家,哼!”

    三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用鼻子哼了明远一声。

    “你给我出去!”

    柳心终于压不住火,指着三夫人的鼻子让她出去。

    “谁愿意到你这儿来,今天就是给你传个话,别惦记我们家王崇,王家的大门你进不去!”

    三夫人起身就走,柳心气的说不出话。

    三夫人几个人出了大门,明远“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柳心娘仨生了一肚子气,重新回到客厅都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一会儿心纯跺着脚:“娘,真是气死我了,我真想打她一顿!”

    “娘,她说什么王天监,什么克夫命,都是怎么回事呀?”

    明远问柳心。

    “我也不知道她疯言疯语的话是从哪听来的,她不是说她侄女要和王崇定亲吗,可能是疑心病犯了,才故意这么说的。”

    柳心沉下心分析道。

    “娘,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对了,她疯疯癫癫的,她侄女儿也不知怎么样,是不是应该告诉王大人一声,可不能和这样的人定亲。”

    心纯接着说。

    “我得空去王大人那儿一趟,告诉他这件事,可不要被她三婶骗了,再给他说个疯媳妇!”

    明远觉得心纯说的有道理,也跟着接了话茬儿。

    “瞧瞧你俩还真行啊,还操心起王家的事了。”

    听俩孩子这么一说,柳心的气也消了。

    娘仨消了气,也不再提这三夫人,聊起了别的话题,可谁知三夫人来这一趟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推波助澜

    三夫人被柳心从秦家赶出去,刚一出大门时,她还有些后悔,自己太急躁了,要是不一开始就发威,也不至于被人赶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也好,那柳心也气个半死,估计以后也不能再打王崇的主意了,和王家也再没了关系,自己这样做也没什么错。

    可让人赶出来,面子上毕竟挂不住,和自己去的还有两个小丫鬟,不能让她们看低了自己,于是三夫人再次昂起头,骂几句柳心克夫命不得好死,这辈子进不了王家的大门,才一甩手走了。

    初一开始的郑国公死亡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为了看国公府的热闹,知道点八卦,京城各个府邸没事干的闲人,都派下人借着拜年的由头四下乱串,打听着小道消息。

    三夫人闹这么一出,就落到了贼眉鼠眼的路人眼中,很快柳心是克夫命和王家退婚的传言就在下人堆里传开了。

    柳心在家里安心呆着,自然不知道这事儿。

    可周延儒和几个朝廷大佬却从中嗅出了契机,赶紧让手下的小卒子借着这么个传言使点手段,给柳心点儿颜色看看。

    王天监病了,大家都知道;三夫人去过秦宅,出来时还骂骂咧咧,有人看见,可信度也很高;郑国公这儿还得加把火。

    郑国公已经出殡,国公府立马被收回来,国公夫人已经搬到东大街一处豪宅,周延儒和几个重臣府邸的家眷竟然陆续到国公夫人那儿去拜访,话里话外透漏出郑国公之死太蹊跷,虽然是那儿娇娇害的,可郑国公为啥能让娇娇迷住心窍,恐怕是时运不济,和柳淑人命太硬有关,招惹上柳淑人,惹了煞气才有这个下场,实在是死的太冤。

    以往郑国公夫人飞扬跋扈惯了,可这次郑国公之死,她大闹一场,不但没占到便宜,还被撤了封号,赶出了国公府邸。她也不傻,知道今非昔比,不能做的太过。而且皇后千秋节那次对上柳心,她是完败,对柳心心有余悸。

    可被这些官夫人轮番灌输,她也犯了疑惑,郑国公之死好像真和柳心有点关系。自己没敢亲自出面,打发几个丫鬟婆子到秦宅附近说几句酸话,到京城各处造点谣。

    很快京城里就流传着柳心是克夫命把王天监克到了,勾搭上王崇却被王家三夫人当面退婚,接着又传出郑国公也是被柳心克死的。

    徐老夫人和老太妃知道了消息,她俩刚刚做了郑国公的事儿,这时不好轻举妄动再出风头,而且这个传言又不是打打杀杀,一时也没办法,只能偷着告诉明远,不要让柳心知道。

    宫里的皇后娘娘也知道了消息,周皇后现在是最上火的,这个消息一出来,她就懵了,自己把柳心的生辰八字要过去的,还撒了一个谎,可现在传出柳心是克夫命,这不是想要柳心的命吗?自己怎么和人家交代呀!皇后娘娘一筹莫展,没两天就病倒了。

    王崇正在家里书房读书,明远进来了。

    明远是这里的常客,来了也不用人通报。

    王崇以为明远又来请教学问,就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明远先坐下来等自己一回儿,明**时对王崇是非常尊重的,可今天明远明显的气儿不顺。

    明远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说:“王大人,不论你家要和谁结亲,府上对我娘有什么不满,但你府上的长辈也不该去羞辱她,现在满京城都在笑话我娘,你们满意了!”

    明远扔下这几句话,作了一个揖就出去了。

    王崇简直莫名其妙,自己也没对柳心说什么做什么呀,怎么回事呀,我得去看看。

    明远刚走不久,王崇随后就去了秦宅,门房一看是王崇,冷冰冰地丢一句:“王大人请回吧,秦家闭门谢客!“

    说完嘭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王崇吃了个闭门羹,一下想起来他三叔前几天说过什么柳淑人克夫命,一段莫名其妙的话。难道和三叔有关,这王崇就找了三老爷问问什么情况,三老爷也不知道三夫人干这事儿,只是和王崇又说了柳心克夫命。

    王崇转了一圈回到书房,还是觉得不对,就问身边的老仆,知不知道府里最近和秦家有什么来往。

    这个老仆就是当年随着王崇到上东赴任的人,和柳心一同乘船返的京,和秦家感情很好。

    这几天府里下人堆里已经传遍了三夫人的事儿,主子之间的事情,老仆也不好说话儿,心里却一直为柳心抱屈。

    今天听王崇的意思,三夫人干的这事儿王崇根本不知道,这下老仆来火了,给三夫人的事儿详细学了一遍。

    最后义愤填膺地说:“现在府里都知道老爷你要和乔家联姻,把柳淑人退婚了,恐怕全京城都知道因为柳淑人是克夫命,被我们王家给休了,咱王家可把柳淑人害惨了。”

    王崇听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己明明警告过三老爷不要信别人瞎说,也让三夫人不要总是扯八卦惹是生非,可是,这事儿还是发生了,而且现在满城皆知。

    王崇怒火中烧,出门就找三爷爷三夫人算账,一时间府里鸡飞狗跳,大家都知道大房和三房打起来了,而且范家也没和王家联姻,三夫人无中生有污蔑柳淑人,是为了让自己侄女儿进门,这也太缺德了,柳淑人受大委屈了。

    王崇怒斥完三房,赶紧让人给明远稍信,到府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明远听到信,也明白王崇不知情也对他放下了成见,又让人给徐老夫人稍信。

    一个时辰后,大家在徐老夫人那儿聚齐,连老太妃也从宫里也出来了。

    大家都是人精子,知道满京城传柳心的克夫命,这是有阴谋,有人推波助澜来宣扬柳心的克夫命,就是要寻柳心的麻烦,严重点就想要了柳心的命。

    王崇想让三夫人出去辟谣,把这事说明白。大家觉得即使三夫人出面,也只能是其中一个环节,现在看起来已经不是主要的了,**烦是克夫命这事儿。

    最后,徐老夫人一锤定音,这事她去办。

第一百一十二章 空悟大师

    通州外三十里,有一座不起眼儿的庙宇,叫空明寺,只有佛道盛会才接待香客,平时十分冷清。

    此时寺门紧闭,后院禅房里一个老和尚缓缓地睁开眼,对旁边儿敲木鱼的弟子说:“智贤,我的大限快要到了,从明天起关闭寺门。”

    “师傅,您,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弟子智贤大惊失色。

    “智贤。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这多年窥得天机无数,总会受些天谴,隐居于此本以为还能苟延残喘几年,可还是逃不过天地人寰。这也是劫数,你不要难过,我们出家人,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

    “ 师傅,师傅……”智贤跪下来泣不成声。

    “智贤,我坐化之后,你就去京城的云兰寺挂单吧,那儿的主持和我有些交情。”

    “师傅,到了那时我哪也不走,就在这寺院守着。”

    “痴儿,何必如此执着,缘来缘去自有天数。”

    师徒两个,正在这凄凄然打着揭语,守门僧突然叩门有事禀报。

    守门僧进来,打了一个稽首:“空悟大师,外面有一女施主求见。”

    “智深,你应该知道我已多少年不见外客了!”

    “大师,那位女施主知道您不见外客,还特意留了一个帖子,说您见了就知道是谁了。”

    智深递上帖子,空悟大师双手打开一看,落款竟是景恭王府朱翠微。

    空悟大师脸上顿时露出一份恍然之色,随后疲惫地知会智深:“让朱施主进来吧!”

    “智贤,为师总觉得大限之前似有未了之事,今日恐怕就应了,和景恭王府的因果也该了一下了!”

    当年景恭王与空悟意外地成为好友,景恭王就把空悟推荐给了嘉靖皇帝,由于空悟大师道法高深,很快就受到皇家和宗室的推崇,在民间更是活神仙一样的人物。

    空悟因为和景恭王交好,平时就在景恭王府呆着,后来万历皇帝登基后,逐渐迷上了炼丹,和空悟的佛法相悖,空悟就不往皇宫溜达了,相反在民间获得了很大声望。

    万历晚年时,景恭王府再无男嗣,郑贵妃就鼓动万历给景恭王除爵,朱翠微作为长孙女,就私下找到空悟大师问询良策。

    空悟占卜一番,说景恭王府不但再不会有男嗣,而且血脉后人也无男嗣承袭,算是给朱翠微泼了一瓢凉水。

    朱翠微苦苦哀求可有破解法子,空悟纵是道法高深可以强行改变,也会坏了修行, 所以空悟没有答应朱翠微。

    朱翠微气恼空悟,大骂他忘了景恭王的恩情,空悟愧疚就此乱了心法,退隐到空明寺专心修行,一晃就是二十来年。

    今天徐老夫人领着塔木几个人,一开城门就坐着马车出了城,直奔着空明寺而来。

    徐老夫人本想一辈子也不到这儿,可是柳心这事儿一时半会她还真找不着合适的人,没办法她硬着头皮来见空悟了。

    一刻钟后,禅房里徐老夫人和空悟四目相对。

    空悟双手合一,口中说道:“朱施主多年不见,身体还是如此硬朗,善哉善哉!”

    “空悟大师,翠微这厢有礼了,多年前翠微无状,冒犯大师,还望大师勿记前嫌,见谅翠微。”

    徐老夫人还礼道。

    “朱施主,当年也是贫僧有愧景恭王府,若说见谅,也得贫僧请施主见谅,不知朱施主此番前来,有何要事?但有能帮忙之处,空悟绝不敢推脱。”

    “大师,实不相瞒,我有一晚辈被流言所困。传言京城的王天监算出她有克夫命。知道大师道法高深,今日翠微恳请大师出手,为她卜上一卦。我也好心里有数,以免她被人设计。”

    “哎,也罢,朱施主把此人生辰八字报上吧!”

    徐老夫人把写着柳心生辰八字的信纸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空悟双手合一,双目缓缓闭上。

    徐老夫人在下面眼睁睁看着空悟掐算,不敢打扰。

    两刻钟,空无大师突然脸上神色大变,满脸是汗。

    徐老夫人看空悟脸色有异,吓得忙跪下祈祷:“菩萨,佛祖,不会是克夫命的,克鲁是我的唯一血脉男嗣,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呀,他和柳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柳心怎么能是克夫命,我的克鲁怎么办,我可怎么对克鲁说呀!”

    空悟大师正在神魂混沌,无法自拔,忽然景恭王府血脉男嗣这句话劈在心海,灵台顿时霞光四射,人也瞬间清明了。

    “血脉传人,你说你有外孙,景恭王府有血脉男嗣!”空悟大师突然睁开眼睛,两眼精光乍现,语气激动地说。

    “是,我有外孙子,让您掐算的正是我外孙的未婚妻。”徐老夫人赶紧调整好心绪,对空悟大师道。

    “景恭王府,竟然还有血脉男嗣?”空悟大师神情恍然,自言自语。

    “你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异数,居然还有一个血脉传人。你那儿血脉传人的生辰八字可知?”空悟大师缓过神儿问徐老夫人。

    “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女儿的。”徐老夫人忙答道。

    “无妨,算她的也好!”

    空悟大师再次闭上双目。

    这次倒是满面祥和,而且渐渐的有笑容展现,不到一刻钟,脸色红润起来。

    空悟睁开眼睛,满眼笑意地对徐老夫人道:“善哉善哉。朱施主不要多虑。刚才那位女施主以及你这位外孙乃是天造地设的姻缘。这女施主不但不是克夫命,而且还是有大气运之人,对于你外孙帮助莫大

    ,甚至结下此因缘,你景恭王府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大师,真,真是天赐良缘,不,不是克夫命,景恭王府还能重见天日?”徐老夫人嘴都哆嗦了。

    “不要信那谣言,那王天监道行实在是太浅了,岂不知相生相克,不能以一人定生死,天地总有异数,龙虎山衰亡至此,就只能指望他那师兄了!”空悟不禁感慨道。

    “大师,你能否出面辟谣,还后辈一个公道?”

    “你回去吧,十八那日,我会去京城一趟,出手教训下王天监!”

    “多谢大师,翠微告退!”

    徐老夫人精神抖擞地出去了。

    ……

    “师傅,明天不是闭寺吗,您怎么还要去京城?”

    一直在旁边装聋做哑的智贤开了口。

    “痴儿,今天朱施主到来已逆转天机,为师的大限不会来了,你道法不深,还不能领悟其中奥妙,等京城的事了,随为师北上草原吧,受人恩惠,我等要去还的!”空悟对智贤道。

    随后,空悟大师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只是牝鸡司晨这命格到底是吉是凶哪?”

    等智贤抬头时,空悟大师又是入定状,仿佛什么也没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柳心上朝

    京城的传言愈来愈厉害,几天的功夫连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柳淑人。

    这是继枪伤郑国公那次义举后,柳心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不过这一次可都是负面消息。甚至不少人打赌,不出半月,柳淑人就得离开京城,也有的人更夸张,说柳心没脸见人,说不上过几天就得上吊吞金去寻死。

    明远和心纯在家里陪着柳心,不让她出门,免得听到外面的污言秽语,徐老夫人她们也在严阵以待,看看谁先跳出来。

    别人怎么想先不管,柳心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艰难,看心纯和明远把自己困住,不让出屋,柳心就知道克夫命的传言一定路人皆知了,要不不可能全家都如临大敌。

    “克夫命”对别人来说是灭顶之灾,对柳心来说其实无所谓,一是她根本就不信,二是她觉得我克不克夫管别人什么事,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该干嘛干嘛。

    柳心这几天不出屋,就把推广番薯的条陈又改动增加了些,让条理更分明,更有章法。现在就等着山东那边的信儿了。

    京城的各府邸心不在焉地过完正月十五,假期就到了头儿。                  崇祯七年第一次早朝开始了。

    正月十六的大清早,柳心兴冲冲穿上朝服,拿着整理好的折子就要出门。

    明远吓了一跳,在门口张张嘴儿想说点啥,心纯拽了拽明远的袖子:“娘上朝是正事儿,别拦着!”明远想了想退到一边,给柳心让了道,然后和心纯俩人跟在柳心的后面出了大门。

    柳心在家里憋了好多天,今天就想透透气,看时辰还早,也没坐马车,就一路步行往皇宫方向走去,还招呼心纯和明远陪着自己说说话。

    差不多半个时辰来到宫门口,一路上也碰到不少人,大家瞠目结舌,也有的窃窃私语。

    路上的人在想,这柳淑人大大方方地出了门,没看见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呀。

    人有时很奇怪,柳心不出门,大家觉得柳心心虚,更坐实了柳心“克夫命”这个传言。可现在柳心毫不在乎在京城里行走,大家都有点发懵了,是不是柳心不是克夫命呀?要不怎么这么坦然呢!

    路人张三就问李四:“你告诉我柳淑人是克夫命,谁说的呀,我看怎么不像哪?”

    李四说:“我不是听王五说的吗?”

    “原来你也听别人说的,我还以为你亲眼看到王天监批命了哪?”

    大家这么一嘀咕,发现好像没找到根儿在哪,不免有些疑惑。倒不敢大声说“克夫命”这事儿了,前几天还纷纷叫嚣着柳心要投河要上吊的那些人,现在都有点蔫吧,不敢吱声了。

    柳心走这一道儿,跟着的人不少,可不着耳儿的话,还真没听见。心纯和明远跟在后边儿松了口气,俩人都觉得,到底还是娘有气场,能扛住事儿,自己还是低估老娘了。

    柳心上朝这一遭,不但镇住了一路上的闲人,进了朝廷,也镇住了一帮朝臣。

    周延儒一帮人,今天怎么也没想到柳心能上朝。

    经过这几天的推波助澜,柳心家大门都没开,他们知道柳心被他们玩惨了。甚至于早朝前周延儒和吏部许尚书在宫门口碰上,周延儒还和许尚书相视一笑:“你看,柳心厉害吧!还不是照样乖乖的蹲在屋里不敢出来。要论官场这一套,她还是太嫩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吏部要把“人”看准,别出了岔子。”

    山呼完万岁,大家一侧脸儿,得,一身大红诰命服的柳心又站在了朝堂上。

    因为第一天早朝,大家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议题,众人还在酝酿拜年话儿,柳心出列了,上次她是冒蒙来的,可这次是完成皇上的旨意。

    “皇上,推广番薯的条陈,臣已经弄好了,只等着山东那边的消息,把人员和良种分配的数量添上去就行了!”

    崇祯接过太监递来的折子,详细地看了一遍,不住点头,这折子把推广涉及的方方面面情况都提到了,照这个法子去推广,的确能事半功倍,这柳心是个能臣。

    王天监传回柳心是克夫命,崇祯倒是安心了。他关心的是柳心有没有什么不妥当,至于这柳心克不克夫和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的大小老婆。不过柳心命相不好,自己也不愿沾了晦气,赶紧找点事儿给她打发走,以后离皇后和太子远点。

    后来锦衣卫传来的周延儒他们想整治柳心的事儿,崇祯对柳心都有些同情了,你说命相不好,还被王家退婚了,就够倒霉了,周延儒你们是不是太狠了点儿,难道非得逼出人命。

    今天看见柳心来了,还规规矩矩地递了折子,崇祯头一次给了柳心一个好脸,语气温煦地说:“柳淑人,你这折子真是老成谋国之策,番薯推广的事你还要多尽心。”

    “皇上放心,微臣和秦家肝脑涂地也要把番薯推广出去!”柳心这次是真的感谢崇祯了。

    君臣俩人一派祥和,周延儒不干了,眼神一瞅许尚书。

    “皇上,老臣有本上奏!”许尚书赶紧开了口。

    “你吏部有何事启奏?”

    “皇上,这柳淑人说要推广番薯,我吏部自然要安排相关人员,还请皇上准臣看看柳淑人的折子,也好做人员安排!”

    “大家都传看一下吧!”崇祯让王承恩把折子传下去。

    朝廷上一阵骚动,大小官员传看柳心的折子,崇祯给他们半个时辰时间,自己到后殿休息一会儿。

    柳心一看现在中场休息,也晃悠悠地去皇后那儿报个道,给娘娘拜年请安!

    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正病着,素锦姑姑说柳心来了,心里直打鼓,她觉得柳心是找她算账的,不过怎么都得过这一关,皇后挣扎着起来,让素锦姑姑把柳心迎进来。

    柳心进屋看皇后满脸憔悴,禁不住担心地说:“娘娘,您可得保重身体,这过个年咋把您累成这样,不能事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一些不要紧的事就叫手下人去做吧!”

    皇后本来做好准备等着柳心发难,没想到柳心一进屋还关心起自己,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努力地调整下情绪,苦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柳淑人,那事儿我对不住你,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

    “ 啥事儿?”柳心一愣。

    “哎,柳淑人,我私下找王天监给你算一算,可没想到竟然就传出去了,你要有气就朝我发吧,我也不相信什么“克夫命”,都怨我自作主张给你害了,你可不能想不开,要不我都无地自容了!”

    皇后不能把崇祯这档子事儿暴露出来,就全揽到自己身上,和柳心递软话。

    “娘娘,我还当什么大事,您看看您,至于这么自责吗,不瞒您说,我根本就不信什么命相,再说您也是一番好意,我还能怪您,嘴长在别人身上,谁愿意说什么,就说去吧,还能把我怎么样,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呵呵!”

    柳心乐呵呵地劝着皇后。

    “你真没事呀,谢天谢地,我都急死了!”皇后捶捶胸口,觉得病一下子去了大半,和柳心又说了几句闲话,柳心就回了大殿。

    皇后娘娘坐直腰板,对素锦姑姑说:“咱们不能这么算了,不能让柳淑人白受了委屈,有些人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半个时辰后,崇祯再次坐到宝座上,下面的人也把折子看完了。

    户部给事中率先上奏:“皇上,推广番薯的旨意早已下达,各地官员兢兢业业,已经小有成效,柳淑人还就此事上奏,实在是多此一举!”

    “皇上,推广番薯事关重大,各省总督都以明令下属,现在又要柳淑人插手,岂不儿戏,万万不可呀!”户部另一官员跳了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户部的人心里不舒服,你柳淑人插手,把我们户部放在哪了,我们能支持你才怪。

    “皇上,各省推广番薯的官员,我们可以进行排查,如果不得力,我们再调配人员,此时不易大费周折!”吏部出来一位发了言。

    “臣附议!”

    “臣附议”

    “皇上,推广番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秦家不过一农家,恐不能胜任此事,臣启奏皇上,让臣挑选能臣,往各省总督处再派专抚使!”

    吏部才不管这事行不行,但人事任免权得我说了算,许尚书也赶紧发了声。

    “皇上,推广番薯事关重大,柳淑人一介女流,做此事还是欠妥,请皇上从长计议,循序渐进才是上策!”周延儒最后开了口。

    “你们都好好看那折子了吗,柳心推广番薯就是出人出种子去各省,是想和你们抢权吗,你们回去好好想想,选一些能沉下身子干事的人!”

    崇祯一甩袖子站起来。

    “退朝!”王承恩在上面拉长音喊了一嗓子。

    党争还没正式开始,也没轮到柳心发言,第一次早朝就这样在崇祯的一甩袖子之间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反击开始

    正月十七这一天,京城里出现了一个爆炸性新闻。王家三夫人为了能把侄女嫁给王崇,编造谣言污蔑柳淑人,今天和三老爷亲自到秦家请罪。

    大家是大跌眼镜,原来还有这样的八卦。

    很快大家从王家的下人那儿把事情知道个七七八八:“王崇是柳淑人儿子秦明远的老师,和秦家有师生之谊,和柳淑人也是君子之交,绝无儿女私情。三夫人一心想让自己侄女嫁给王崇,可一直被拒,受人蛊惑误会了柳淑人,才酿成编造谣言污蔑柳淑人的大错,现在王家大房和三房打起来了。

    这下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为了能让侄女儿嫁过来,就编造这样的谣言,这三夫人也够恶毒的。”有的说:“这柳淑人让三夫人这么污蔑真够倒霉的,也不知这上门请罪是个啥场景,柳淑人会不会原谅王家?”也有的问:“到底是谁那么缺德蛊惑的三夫人?”

    总之柳淑人的事成为了新话题。

    三老爷和三夫人上门请罪,因为有王崇的关系,柳心也没拿他们怎么着,只是冷淡地收下赔礼,三言两语就给他们打发了。

    柳心今天没上朝, 倒不是为了等三夫人赔罪,而是因为秦周他们从山东回来了,捎来了秦富的回信,同时还有一个急件,里面装着给皇上的奏章。

    山东这么快就传来信儿,柳心还是挺惊讶的。在她印象中,至少还得一个月。实际上,柳心的走法是按普通人的行程算的,但这次秦周他们可没像以前来京城又走水路,又坐船什么的。

    腊月二十二,水面已经封冻了。秦刚几人骑着快马,昼夜疾驰,大年初二晚上就回到了登州。

    秦家的人过年回秦家岗祭完祖,初三上午也回到了登州。

    恰巧赶上过年,登州的人非常全,王天书、张云白、戚兴国、甚至吴维城都在。

    秦富赶紧把大家召集到了秦府,把柳心的信拿出来,给大家传看。王天书和张云白他们自然对柳心的话无有不从,摩拳擦掌想尽一份力,没想到的是连吴维城也满口应承。

    一屋人商量了一个时辰,还把杂学院的王徽找来,最后拿出来一个条陈,由秦富给柳心写了回信,由吴维城执笔给皇上写了奏章。

    初四就让秦周他们返京,同时秦家子弟做好准备,吴维城他们也严正以待皇上的诏命。

    所以,秦周他们今天就回来了。

    正经的奏折走的公文上传的渠道,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到京。但这私人的奏章可以让柳心替他们转交给皇上。

    柳心赶紧让明远把奏章送到皇宫,呈给崇祯。

    ……

    晚膳时,崇祯到坤宁宫和周皇后以及太子朱慈一起用餐。太子殿下就把明远转给他的急件呈给了崇祯。

    白天这一天,崇祯又让周延儒她们给吵个脑仁疼。各党都要推荐自己人,往出派多少个官儿,到底升几级?又需要多少钱粮?各党派之间争取自己的利益已经白热化。往富庶地区派的,就是肥缺,人人争着去。要是派到贫寒地区,那你就是倒霉被贬谪了,周延儒他们这些各党大佬都门儿清,你争我夺,寸步不让。

    崇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朝政还得指着他们,真要往各地派官员,还真的他们出。

    崇祯最后又是甩袖子退朝,晚上想琢磨个妥帖的法子,平衡一下各党之间的关系。

    晚饭崇祯也没吃几口,顺手就拿起了太子殿下送的急件。

    看着看着,崇祯的呼吸都紧张了。

    看完后把一打奏章往桌子上一甩,连声道:“好,吴维城好样的,王天书、秦家都是忠臣,朕要重用你们。”

    “来,再给朕盛碗饭!”

    原来这些奏章其实就是吴维城、王天书,张云白,秦牧、秦槐、秦刚,秦富等人的联名请战书,还有登州杂学院学生的联名信。

    这奏章写的是慷慨激昂,人人都是对皇上无比感激,情愿奔赴各地推广农事,把一生奉献给大明,奉献给朝廷。不但文官个个如此,连戚兴国都愿意派出屯田兵士到各个边镇去,秦富一个百户都愿意去布衣种田。

    吴维城更是以自己为例,情真意切地写道:“登州血战,臣本是将死之人,不料皇天厚爱,侥幸存活于世,然皇恩浩荡不计臣之大错,擢升臣为二品高官,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唯专心民生,心劳百姓,已报皇恩。今山东百姓富庶,盖因玉米番薯推广之功,今臣愿往偏僻苦寒之地,用此残生尽臣之能事,为皇上效力尽忠……”

    吴威城在登州血战的时候,给崇祯写的奏折,都把小太监感动哭了,这次当然也把崇祯感动了。

    皇上吃完饭,又把杂学院的联名信拿出来接着看,登州杂学院以王徽为首的师生向皇上表了决心:就是响应山长柳心号召,积极准备奔赴各地推广番薯,不计较官职,不要报酬,只等皇上一声令下,我们全力以赴!

    崇祯手哆嗦着,眼里都有了泪花。

    她从当上这个皇帝,就被下边的大臣使绊子儿,出难题儿,就被边镇的大佬要银子,动不动就以朝廷安危来威胁,他都习惯了。

    可这次山东这些人,不但官员,就连学生都说不讲条件,不讲报酬,不争不夺,不党不群,就是想干点活,给朝廷出点力。

    这怎么能不让崇祯感动哪!

    皇后娘娘这两天是满满地对柳心的愧疚心理,此时看皇上高兴,而且皇上说秦家是忠臣。娘娘赶紧顺了两句话,说柳心这次受大委屈了,被那些无事生非的大臣给整治了,自己也跟着遭罪了。

    王天监给柳心算命,还是崇祯吩咐的,出现这么大的谣言,崇祯也觉得这事儿做的有点儿过了,心里早就把王天监埋怨上了。这几天推波助澜的,崇祯当然知道是周延儒他们干的好事儿。

    崇祯这一高兴,对秦家印象就好了,自然对周延儒这些人更生气,更失望了。

    于是心下有了盘算,就安慰皇后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有些人也该动一动了!”

    太子朱慈琢磨着母后和父皇的话,给猜个七七八八,就想着周延儒,王天监,我也不能放过你们的。

    周延儒还在想着怎么揽权,却不知道大明朝最尊贵的三个人一起把他惦记上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神仙来了

    正月十八的早朝,崇祯坐在朝堂上,看着下面的群臣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不禁心里暗暗好笑。

    东林党你还想占这个尖儿?

    下面掐架到最激烈时,崇祯冷笑一声把手里的一叠折子,啪嗒往下一甩:“你们看看吧!”

    闹哄哄的朝堂,又是一顿骚动,一会儿工夫,以周延儒为首的东林党成员,一下子都蔫巴了。

    自己这些人争的什么劲哪?你看看人家山东,吴维城一干人主动请战了,这忠心表的,自己这些人和人一比,境界上天差地别,还怎么讲条件呢!

    东林党熄了火,东林党的死对头李梦晨和余应桂这两位又出场了。

    这两位呀,虽然是党争的急行军,但为人还是有些风骨的,换句话说不畏生死,就坚持自己的立场。

    看情况今天东林党要倒霉,两人都挺高兴。看柳心这一派的人占了上风,两人自觉和柳心有些交情,赶紧接着风头就上了:“启奏皇上,我等二人也愿学山东诸君奔赴边远贫寒之地,为皇上为朝廷尽我等之能事。”

    “皇上,臣近半年受已故徐次辅教诲,又舔为秦家子弟业师,且在通州杂学院也通些农事,臣恳请皇上准臣参与此次旷世盛举!”

    王崇也出列请战,因为会说话儿,一下子把推广农事上升到旷世盛举这高度了。

    虽然王崇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但崇祯爱听,历朝历代什么时候出现过亩产几千斤这样的盛事,而自己能够把这等事全国推广,真有些旷世盛举的意味,崇祯顿时觉得自己也高大上起来。

    “三位爱卿连同山东诸人都是忠义之士,朕会好好思量,你们回去后也要做好准备,朕不会有负你们的一番苦心。”

    多少年来难得的有这么一次廷议,在崇祯心平气和,诸大臣垂头丧气中结束。

    ……

    京城门口,王泰正在懒洋洋地和搭档张金宝换班,打算回家去了。

    这时,张金宝尖叫一嗓子:“王泰,你看来了一辆黄布马车!”王泰一激灵,赶紧站直身子退到一边给马车让道。

    这黄色是皇家御用的颜色,守门官对这个都门儿清,平时对待老百姓,你深了浅了没人管你,但看见皇家那是得毕恭毕敬的,要是犯了忌讳,小命都可能不保。

    远处一个黄帘马车往城门口来了,路上看到的行人纷纷避让,马车一路畅通地到了城门口,王泰偷着眼看了一下马车,一下怔住了。这马车居然没顶棚,里面站着俩和尚,下半身在车棚里,上半身露出来,年老的和尚须眉雪白,手里拿着一个金柄拂尘。

    “这是谁呀?”王泰问张金宝。

    “我也不知道呀,老张头儿可能知道?”张金宝低声告诉王泰。

    俩人同时看向对面的守门老张头儿,这一看俩人吓一跳,老张头儿此时眼睛瞪的溜圆,嘴巴大大地张着,仿佛中了魔怔。

    “张大爷!”

    “张大爷!”

    两人招呼两声没反应,王泰赶紧想去扒拉一下。

    这时老张头儿突然“嗷”了一声:“老神仙出来了,空悟大师来了!”说完手舞足蹈状似癫狂。

    “张大爷,你没事吧?”王泰赶紧抓住老张头的胳膊,紧张地询问。

    “我没事,我高兴啊,你个傻小子,你知道,刚才那是谁,那是空悟大师呀,那马车,那金拂尘是嘉靖爷赏赐的呀,快,我要去看老神仙!”老张头儿嘴里和王泰说着,追着马车的方向就跑。

    “啊,这么厉害,我也去看看!”王泰也跟上老张头儿去追马车。

    王泰一路长见识了,这马车一入城,一些老人就像老张头儿一样,高呼“老神仙”来了,都追着马车跑。

    很快马车旁就汇聚了一大群人,车上的老和尚缓缓地向四周打了个稽首:“善哉善哉,贫僧多年没在尘世走动,竟还有诸位施主认得贫僧,幸甚幸甚!”

    “老神仙,你是去皇宫吗?”

    “老神仙,你在京城不走了吗?

    “老神仙……”

    看着人群七嘴八舌地询问,老和尚再次稽首:“诸位施主,此次贫僧要去王天监府邸,了却一段因果,请诸位指个方向?”

    “王天监那儿,我知道!”

    “我知道!”

    热心肠的人多得是,大家引着马车就来到王天监府邸大门前,早有跑在前面的人叩开王家大门,高喊道:“王天监!王天监快出来!空悟大师来了!老神仙来了!”

    片刻后,王家正门大开,王天监领着俩儿子出了门,王天监抬眼一看马车,又惊又喜地跪地叩拜:“原来是空悟大师到了,晚辈道见过前辈!”

    这王天监在龙虎山一脉为道字辈弟子,称为道,在年轻时跟随师兄见过空悟大师,所以持晚辈礼。

    “道,我和你师兄道修以平辈论道,你也不用自称晚辈,观你神色应该是反噬尚未恢复,你此次逆天行事,也该遭此一劫,十年内莫要再妄动天机!”空悟大师直视王天监道。

    “前辈,你可要救晚辈一救!”王天监一看空悟大师看破自己,顿时一脸哀求之色。

    “哼,你竟然还不知错,你无端污蔑柳淑人是克夫命相,惹到天劫,不知悔改,还敢厚着脸皮来求我一救!”空悟勃然大怒。

    “我,我占卜出柳淑人命相有异,也不知是何命相,不知为何惹了天劫?”王天监结结巴巴地有些蒙了。

    “你道行尚浅,卦象错乱,颠倒天机是方家大忌,你还任由此命相上达天听,满城尽传,实在是大错呀!柳淑人是有大气运之人,你伤了她的气运,怎么能不惹天劫上身!”空悟大师朗声怒斥王天监。

    “原来是我算错了?”王天监顿时瘫卧在地,两眼失神喃喃自语。

    “我久不出山,只因和你有些渊源,才前来了却你与柳施主一番因果,你好自为之,记住,十年内不要妄动天机!”空悟大师说完,再次闭目拿起拂尘,让马车回转出城。

    人群议论纷纷,王天监的府邸关上大门,闭门谢客。

    半个时辰后,皇宫的太监气喘吁吁地赶到王天监府外,大老远就高呼:“皇上有旨,有请空悟大师!”

    待到近前,人群中早就不见空悟大师的影子,小太监坐着轿子追到城门,空悟大师以杳无踪影,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宫复命。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落幕

    空悟大师到京城转了一圈,飘飘然地就走了,前后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皇宫怎么知道了哪?这还是因为王泰。

    王泰跟着马车到王天监府外,看到了空悟大师训斥王天监。他别的没注意,就是听明白了一件事,这王天监给柳心的命相算错了,柳心是有大气运的人。

    这下王泰生气了,本来王泰就是柳心的铁干粉丝,加上后来和塔木他们还成了朋友,更是觉得柳心是自己人,这段时间柳心克夫命传的沸沸扬扬,王泰都跟着柳心着急。

    今天听空悟大师一说,王泰恍然大悟:我说的嘛,柳淑人怎么能是克夫命,我早就知道她应该是有大气运的人,这可恶的王天监真是害人不浅,我得赶紧告诉叔爷爷,可不能再用王天监掐算了。

    王泰蹬蹬蹬跑去皇宫给他叔爷爷报信,这老王太监一听空悟大师可惊住了,这可是隐士高人,当年无人不知的老神仙,赶紧到后宫告诉上了年纪的主子,这下都惊动了。崇祯得到信儿也知道这是真的高人,赶紧传圣旨邀请进宫,可惜晚了一步,空悟大师去了。

    随着空悟大师到来的消息,柳心不是克夫命,还是有大气运的消息也在太监宫女中传开了,这下群情振奋。

    崇祯时期宫里用度十分节俭,宫女太监的月钱也降到最低,除了少数得势的太监能捞到外快,大多数都是手中无银子的。

    这庞大的后宫,无数的宫女太监结为对食,以一种状似家庭的关系相依为命,发点月钱还得捎到宫外接济下家中老小,平时除了战战兢兢就是百无聊赖。

    可柳心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开始是登州血战,后来是枪伤郑国公,大家知道登州这个柳淑人,宫里到处讲着她的段子,给死气沉沉的后宫生活带来了谈资,大家对柳心是十分敬仰的。

    可随着年前柳心和皇后开店,在宫里收取绣品去卖,原来穷嗖嗖的宫女,一下子腰包装上了银子,这就不仅仅是敬仰了,这柳心就变成了她们的衣食父母。

    可突然冒出个克夫命的传言,皇后娘娘都病了,素锦姑姑也没空收绣品,宫女们手里都压着货,干着急,就想着柳淑人怎么是这么个命,柳淑人要是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这绣品还能不能卖了。

    今天突然出个爆炸性新闻,原来是王天监给算错了,不是克夫命,是有大气运的人,大家把火都集中在王天监身上。

    太子殿下听到王忠的禀报,沉沉着小脸说:“不仅仅是王天监那个老匹夫,还有周延儒他们推波助澜,要不怎么那么快满城就传开了,他们是怕柳淑人抢了他们的权!”

    王忠眨眨眼睛,心里想还是太子精明,周延儒才是更坏的家伙,于是王忠出去晃了一圈,宫里又知道原来柳淑人的事还有一个幕后黑手。

    随后两天,宫里的太监和外头的关系频繁接触,满京城不时地有人传着首辅周延儒德行有亏,为了揽权让人传扬柳淑人是克夫命。还有人传着王天监和周延儒勾结,一起要整治柳淑人。更有人说周延儒不让老百姓种番薯,想饿死老百姓,才和柳淑人作对……

    不管传言真假,靠不靠谱,总之都是对准了周延儒和王天监。

    晚上也不知谁往周延儒的大门泼了马粪,往王天监的门口放了死猫烂狗。

    周延儒的儿子喝完酒回来,不知被谁蒙麻袋揍了一顿,差点送了小命,一时间周府人人自危,周延儒把护军都督府的头头大骂一顿,让他赶紧派兵保护周府。

    周延儒这儿人仰马翻,柳心的名声却一下子就飞上云头,仿佛是为了弥补前段时间对她的折磨,满大街的人都称赞柳淑人是有大气运的人。

    新学期登州杂学院一下子又涌进去三百学生,选修农学和算学,到通州前在京城里排着长队去秦宅拜见山长。

    百姓店铺和百姓饰品店也人满为患,看见东西都抢购,就柳淑人是有大气运的人,这沾了皇家贵气和柳淑人气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赶紧买回家存着。

    周延儒每天顶着无数的流言,在护军的掩护下仓促地赶往朝堂,维持他首辅的体面和权威。但崇祯皇帝给他的颜面却越来越少了。

    正月二十二早朝,崇祯皇帝没通过内阁,直接下了中旨进行官员人事任免,破格提拨一批通农事的官员赶往各地推广番薯,此次人事安排涉及人数近两百,可以说是明朝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官员任免。

    其中包括柳心回山东总领推广番薯之事,吴维城升任河南布政使,正二品;王崇升任南京户部左侍郎,正三品;李梦辰升任广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正三品;余应桂升任贵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正三品;王天书升任京师顺天府府尹,正三品;张云白升任山东登州府府同知,正五品;秦刚升任湖广长沙府府同知,正五品:秦牧升任陕西延安府府同知,正五品;秦槐升任浙江杭州府钱塘县知县,正七品;戚兴国加授龙虎将军,荫一子正六品云骑尉,总领山东兵事和军屯田;秦富和王大刀升任山东登莱驻军威海卫指挥使司镇抚,从五品;杂学院的诸多学生,特别是秦家子弟大都被任命为各布政使司的农学使,正八品或者正九品。

    周延儒为首的东林党在此次官员调度中收获甚微,东林党内部对周延儒不满情绪暴涨。

    周延儒这段时间由于柳心事件已经饱受煎熬,内部起火更是让他心力交瘁,然而他还是抱有一丝期望,觉得皇上还是会留用他几年。

    于是再三思量,周延儒打算以退为进,于正月二十向崇祯递交上辞呈,力图让崇祯下旨挽留,以挽回自己的颓势。

    然而他的希望终是落空了。

    正月二十二,崇祯下旨恩准了周延儒的辞呈,温体仁就任内阁首辅。

    在柳心打点行装要返回山东之际,周延儒也灰溜溜地带着家眷踏上了回乡之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爬上床的塔娜

    白皑皑的积雪压着千里草场,人出来哈口气都能凝成霜。往年这个时候草原各部落都要冻死些牛羊,一些贫寒的牧人也挨不过这一冬,可今年克鲁这儿储备足够多的粮食,部众一个也没掉队,都好好地度过了这一年。

    而且过去的一年,察罕浩特的巴林部落,在蒙克等人的渗透和挑动下,巴林诸贝勒发生内乱,老首领厄尔多摩被赶下台,蒙克扶持哈其诺多当上了新首领,已经彻底向克鲁臣服。

    银佛寺的那真哈几百人已经不能出寺门,克鲁他们完全可以对他们视若无睹。

    从察罕浩特到归化城 ,已经全在克鲁的掌握中 。

    不算关内徐老夫人给存的家当,目前克鲁已经拥有部众二十万,草原万顷,牛羊马无数、百万亩土地,此外还有不少的粮食储备。

    只是因为克鲁保持一贯的低调,没有对外宣扬,要不克鲁部已经成为草原上一个很大的部落。

    因为今年收成好,地盘又扩大了,蒙克也已经从察罕浩特回到了归化城。

    部众们多年颠沛流离,今年终于安定下来,所以这个春节大家都很高兴,在归化城外面搭起高大的祭台,举行了隆重的祭天仪式,接下来拜年、祭扫,热热闹闹地狂欢了三天。

    克鲁也是彻底地放松三天,和大家唱着蒙古长调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每天都玩到深夜。

    到了初三晚上,克鲁喝的大醉,稀里糊涂地回到大帐。

    初四早上太阳斜斜地照进了大帐,一夜美梦的克鲁,带着梦景中和柳心一起跑马撒欢的陶醉表情,很不情愿地睁开眼,又是一年呀!

    克鲁就要起身,一抬手,“啪”地一声,胳膊打在一处柔软的地方,随着响起一声轻哼:“哎呀!”

    “啊!有人!”克鲁一激灵从床上蹿到地下,下意识把腰间的匕首抽出来。

    “主人,您醒了?”

    床上的人爬起来揉揉眼睛喃喃道。

    “是你!”克鲁面前的赫然是塔娜。

    “你怎么在我床上?”克鲁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塔娜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双手来回搓动。

    “到底怎么回事?”克鲁急切地问道。

    “我,我……”塔娜局促地一捂脸跑出去了。

    克鲁在帐篷里傻眼了。他呆坐在床上,心里琢磨这是什么情况啊,塔娜怎么在自己的床上,难道是自己酒后做了什么坏事,把塔娜叫上床,不能呀,自己对塔娜从没有别样的心思,怎么回事啊?

    克鲁仔细回忆昨天的片段,只能记得迷迷糊糊回来就睡了,没有塔娜的记忆呀,晚上做的梦里有柳心和秦家岗一些人,也没有塔娜的影子。

    还是自己睡梦中把塔娜当做柳心,酒后乱了性,可看看自己的衣服也好好的,塔娜看起来也没有衣衫不整,应该也没发生什么事呀!

    可塔娜捂着脸跑出去了,好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

    克鲁越想越糊涂,索性就不想了,跑出去到草场上和哈尔丹、蒙克比赛摔跤。

    塔娜现在后悔死了,昨天晚上克鲁喝醉了,回来后倒在床上就睡,塔娜进来给克鲁送水,看见克鲁沉睡的样子,她的小女儿心思懵懂出丝丝情意,给克鲁盖了被子,就没离开。塔娜眼睁睁地看着克鲁酒后泛红的脸庞,成熟的男人气息阵阵地扑进塔娜的鼻腔,她有些眩晕,鬼使神差地就躺在克鲁的身边。

    开始只是想躺一会就走,可谁知竟睡着了,而且还被小主人发现了。

    塔娜现在很纠结,一会儿要是小主人逼问自己,自己该怎么说。

    要是说自己主动爬上床的,小主人会怎么想哪,会不会从此后不喜欢自己伺候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会不会把自己赶出去。

    要是说是小主人让自己上床的,小主人会不会就能收了自己做女人哪,可要是自己撒谎被小主人知道了,自己会不会更惨。

    塔娜开始胡思乱想,就忘了给克鲁做早饭。

    克鲁从草场回来,已经快巳时了。

    塔娜没有送饭过来,克鲁没吃上饭,没办法就跑到哈尔丹的帐篷,等着和他一起吃午饭。

    塔娜终于想起做饭的事,手忙脚乱地做好了,端着个汤钵战战兢兢地来到克鲁的大帐,鼓足勇气挑帐门进来,结果空无一人,克鲁没在。

    午饭时,克鲁还是没有回去吃。

    塔娜害怕了,她觉得克鲁不想见到她,于是晚饭时,她央求了桑哲妈妈,给克鲁送饭,顺便看看克鲁的反应。

    克鲁看桑哲妈妈过来伺候,心里有点慌了,不会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塔娜的事吧,怎么不露面了!

    克鲁和塔娜俩人各怀心事,接下来几天,有意无意之间,俩人都不直接碰面,克鲁天天到哈尔丹那里蹭饭。

    几天功夫,哈尔丹也发现了问题。

    这天午饭后,哈尔丹问克鲁:“主子,是不是塔娜伺候的不好,如果你不喜欢她,你就换个人伺候吧!”

    “塔娜也挺好,可能是她年龄大了,再伺候我有些不方便了!”克鲁悻悻地说。

    “主子,塔娜不想成为您的女人?您不想收她入账?”哈尔丹激动又有些疑惑地问。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柳心,塔娜怎么能成为我的女人,她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不容易,要是有合适的我会把她嫁出去的。”克鲁郑重地对哈尔丹说。

    “主子,请求您把塔娜嫁给我吧!”哈尔丹一骨碌跪在地上,立马向克鲁开口。

    “你喜欢塔娜?”

    “我喜欢她,以前我以为她是主子的女人,没敢妄想,只能在心里想想,但主子您要是想把她嫁出去,请求您把她嫁给我吧!”哈尔丹再次请求道。

    “哈哈,哈尔丹,原来你是这心思,我成全你,不过我不会直接把她赐给你,还是你自己和她说吧,她要同意,我会预备一份嫁妆的!”克鲁大笑着。

    塔娜的事突然有了新的变化,克鲁这几天的郁闷一下子释放开,顿时放下心来,也觉得哈尔丹和塔娜很匹配。

    “多谢主子,你看着吧,她会同意的!”哈尔丹顿时眉开眼笑地又拿出一壶酒,和克鲁对饮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佛宝

    “塔娜,塔娜!”

    哈尔丹大老远就朝塔娜招手,响亮的大嗓门惹得周围的牧人纷纷侧目。

    塔娜搞不懂哈尔丹最近抽什么风,一下子对她热情起来,不时地过来和她说这儿说那儿,整个一个话唠。

    塔娜的心思都在克鲁身上,这几天正心烦着,原本她在战战兢兢地等着克鲁的怒火,可是克鲁好像把她忘了,指派桑哲妈妈干这儿干那儿的,桑哲妈妈理所当然地接替了塔娜的活计儿。

    不用伺候克鲁,塔娜就成了一个闲人,整日无所事事,这不是塔娜想要的生活,她在努力找个法子重新回到克鲁身边,可每当她想找机会见克鲁时,却总能被哈尔丹看见。

    今天,她正在悄悄地往克鲁的大帐边溜达,就听到哈尔丹的喊声,看来是又被哈尔丹看见了。

    塔娜无奈地抬起头,哈尔丹没几步就跑到了她的身旁,兴冲冲地从怀里拿出一对牛角银手环,在塔娜的眼前晃了晃 。

    “塔娜,好看吗?” 哈尔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塔娜问 。

    “挺好看的,在哪弄的?”塔娜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银饰,虽然对哈尔丹不爽,但对于漂亮的饰品,还是很喜欢的。此时塔娜的眼睛不自觉地放大,亮闪闪地看向哈尔丹的手。

    “你收着吧!”哈尔丹看塔娜喜欢,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把手环一下子塞到塔娜的手里。

    “我,我不要,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塔娜没想到哈尔丹把这么好的东西直接给了她,顿时窘迫起来。

    “你拿着吧,我就是给你弄的,只要你喜欢就好!”哈尔丹涨红了脸解释着。

    “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塔娜推脱着。

    “哈哈,你们可别让来让去了,这对手环看起来真的很漂亮,这是哈尔丹的心意,塔娜你就收着吧!”

    克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俩的身边。

    “小主人!”塔娜看到克鲁,眼圈不禁一红,声音都发颤起来。

    “哈尔丹,你真行啊,什么时候弄来了这么个好东西?”克鲁没和塔娜接茬说话,而是直接和哈尔丹说笑起来。

    “主人,我是从那儿弄来的。”哈尔丹用手一指南面银佛寺的方向。

    “啊,那真哈还真有些好东西?”克鲁对哈尔丹道。

    “主人,那里还有个镇寺之宝哪,金光闪闪的,听说是已经几百年的老物件,是前世活佛开的光!”

    “是吗?走,到我大帐去说,我过段时间去关内,也想着给柳心弄个好东西!”

    克鲁说着叫上哈尔丹往自己大帐走去。

    塔娜站在原地,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出。

    “我白白担心了这么多天,小主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心里只有那个柳心,根本就没有我。”

    看着远去的克鲁和哈尔丹,塔娜流着泪跑回自己的帐篷。

    ……

    第二天傍晚,克鲁和哈尔丹换了装扮,克鲁又戴上那顶破毡帽,粘上几撇胡子,哈尔丹也换上了黑衣,粘上络腮胡子,仿佛江洋大盗的模样,正是以前见那真哈的招牌妆容。

    俩人带着两只烤得香喷喷的肥羊,赶在就将日落时,来到了银佛寺。

    那真哈越发虚弱,比上次见到又瘦了一圈,斜靠在一张狼皮上打盹。

    看到克鲁两个人进来,有些不高兴地说:“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们两个了,你们去哪了,这里的牛羊都没人收拾了。”

    “大人,我们都回去过年了,这不给您带了两只羊来,还热乎着,您尝尝?”俩人嬉皮笑脸地和那真哈套近乎。

    “真香哪!”那真哈闻到了香味,从狼皮上坐起来,眼睛就就亮了:“算你们有良心,这羊烤的真好,这羊腿给我留下,剩下的给他们分了吧!”

    那真哈盯着烤羊,一时也忘了追问克鲁和哈尔丹,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给那真哈割下最肥美的一条羊腿,俩人从那真哈屋子里出来。

    克鲁和哈尔丹把剩下的烤羊抬到里面,和相熟的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一阵,留下了一整只羊,其余的就拿到正殿旁边,招呼在正殿看守的一干人喝酒吃肉。

    正殿这儿日夜有人看守,这是皇太极看中的地方,那真哈就把主要的力量都放在这儿。现在正有一个牛录领着二十多人在正殿外的两边把守。

    银佛寺的这些人,整日无精打采地守着正殿,就是上上香,都无聊透顶,而且因为此处是佛门重地,供奉着圣佛,那真哈把他们的肉类供养都减少了,不但吃不到烤羊,即使吃块羊肉也得等到换班以后。

    今天看到克鲁他们带来的烤羊,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要泛绿光了,一时大家也忘了对神佛的恭敬,拿出烧酒,一股脑叫嚷嚷地都去偏殿大吃大喝了。

    克鲁和哈尔丹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热热闹闹一阵,很快不少人就醉了。

    有出去方便的,有躺在地上拿起酒壶往嘴里灌酒的,还有哼哼呀呀地唱着小曲儿的……

    克鲁向哈尔丹使了一个眼色,哈尔丹拿起酒壶靠向克鲁,嘴里还不停地说:“这酒真好喝,还得接着喝,走,走,我出去方便下,回来咱俩再拼一下,看谁先醉,不要耍赖,走,走!”

    “我不怕你,我也出去方便下,一会儿回来咱俩接着喝,接着喝!”

    克鲁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傍边的一个叫哈索的人哈哈大笑;“你这怂样,还是去醒醒酒吧,你喝不过他!”

    “谁说我喝不过,我能喝过!”克鲁边说边往外走,后面传来一阵大笑。

    克鲁和哈尔丹一前一后出了门,看看周围没人,俩人一闪身进了正殿。

    正殿因为佛像前有灯火,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昏暗。

    克鲁低声问哈尔丹:“你说的东西在哪?”

    “主人,咱们穿过这里,后面有圣佛的内殿,那东西就在正中间那座圣佛的头顶。”

    哈尔丹看看四周,悄声对克鲁道。

    克鲁俩人绕过前殿,果然里面还有一个内殿,内殿中间供着三尊圣像,每尊佛像都**肃穆,前面放着十八盏佛灯。

    “咦,你看中间那个上面有金光啊!”克鲁突然看到中间大佛的异样。

    “主人,这就是咱们要找的佛宝,我听他们说过一到晚上就金光闪闪的,应该就是它!”哈尔丹激动地说。

    “可这么高,怎么拿下来?”哈尔丹看着三丈多高的佛像犯了难。

    “我爬上去,你给我看着点动静。”克鲁吩咐哈尔丹。

    “主人,爬上去是不是对圣佛不敬啊?”哈尔丹有点犹豫。

    “圣佛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后金对我们烧杀抢掠,佛宝在这里放着,才是对圣佛的不敬,给它换个地方,让圣佛的光芒普照众生是咱们最大的虔诚!”

    克鲁说完从佛像后面就爬上去了。

    圣像上面居然是个大大的烛台,上面放着一个盒子。中间一个巴掌大的金莲花,傍边还有些红的绿的珠子,也在盒子里放着光,这是在外面看不到的。

    克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袋,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放进去,然后从佛像上面下来。

    克鲁转到大佛前,恭恭敬敬地上了炷香,然后面向佛像祷告说:“圣佛,莫要怪我,皇太极他们烧杀劫掠,实在不配拥有这好东西,您这佛宝也是要替人保平安,替人积福的,那就让我把它送给良善的人暂时保管吧,等有一日我能报了大仇,定为您重塑金身,让这佛宝的光芒照耀草原,庇护我族!”

    克鲁又恭恭敬敬地三叩首,然后才和哈尔丹闪身出了大殿。哈尔丹快速找到银佛寺的一个角门,学了几声鸟鸣,很快外面接应的人也回了暗号,哈尔丹都布袋递了出去。

    前后不过一刻钟,克鲁和哈尔丹又摇摇晃晃地回到偏殿,接着和大家喝酒。

    第二天早上,克鲁和哈尔丹两手干干净净,和那真哈以及众人打着招呼,大摇大摆地出了银佛寺。

    佛宝丢失这事儿他们也不会一下子按到克鲁和哈尔丹头上,毕竟克鲁和哈尔丹在众目睽睽下走的,什么也没带,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暗中干点什么坏事儿。

    克鲁早已经派人盯住银佛寺的各个出口,那真哈是不会把消息传出去的,只要别惹来皇太极和蒙古的的各部落, 至于那真哈怎么处理这事,就让他自己操心,最好怀疑出了内贼,让他们内乱好了。

    克鲁拿到了佛宝,把它放在原来的木盒里,打算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柳心。而木盒里其他红红绿绿的珠子,克鲁让身边人藏好,把其中的两颗大珠子,送给蒙克和哈尔丹一人一颗。

    克鲁安排好部落里的各种事儿,就开始打点行装,正月十六就带着哈尔丹和十几个侍卫赶赴关内。

    克鲁兴冲冲地怀揣小金莲,想着赶快见到柳心。

    哈尔丹却把克鲁给自己的珠子转手送给了塔娜,却不知塔娜的这颗珠子以后给柳心惹了大祸。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临行表白

    王崇在秦家的客厅里已经喝了三杯茶,柳心在对面看着他,都不禁有些着急,不知道王崇到底是有什么事。

    王崇此时手心里都是汗,紧张的说不出话了。

    王崇自从和柳心赴京,就存了爱慕的心思,这才托徐光启捎话儿,可徐光启告诉他,柳心觉得他王家高门大户高攀不上,委婉回绝了。

    可陷入爱情漩涡里的人,往往不能冷静地思考这件事儿,他觉得柳心是有顾虑,而不是对他无心,所以他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柳心解释,告诉柳心其实他不怎么回家族,也不会受那些礼法规矩的束缚,让柳心不要有顾虑。

    可紧接着徐光启去世,柳心认了义女还服了孝,王崇这样的道德君子自然不可能在孝期和柳心谈婚姻大事,于是只能把心思放下,还是和以往一样交往。

    随后又发生了克夫命和三夫人的事儿,王家和柳心还闹了矛盾,这一段焦头烂额的事,柳心刚从泥潭中拔出来,可马上又要回登州了,而王崇自己也要到南京上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王崇连着好几宿不能入睡,只要一闭眼就是柳心的影子,心理煎熬的难受。

    今天下定决心找柳心说说话儿。

    王崇鼓起勇气来到秦宅,看见柳心却又突然胆怯了,一肚子话不知从哪说起,干着急却开不了口。

    柳心看不过眼儿,开口道:“王大人,你是不是要和明远说功课的事,他今天恰好没去宫里,正在书房。”

    “好,对,是,我要找明远!”王崇慌忙站起身,一下子把茶杯划啦到地上,逃也似的出了屋。

    王崇慌忙出了客厅,心里才反应过来:不对呀,自己是想找柳心,不是找明远啊,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可已经出来了,也没法再回去,王崇无奈地到了明远那儿,也没心思和明远说功课,慌里慌张说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最后迟疑地开口:“明远,你把这封信交给你娘,我有事先走了,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娘!”

    说完,没等明远说话,王崇就匆匆地离开秦宅。

    柳心打开王崇的信,是个纸笺,上面写着《诗经》里的那首经典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柳心就是再反应迟钝,也明白王崇这是再和自己表白了,只是谦谦君子的做派让他实在开不了口,才借诗言情了。

    柳心苦笑着,没想到除了克鲁,自己身边居然还有朵桃花开了,可惜只能对王崇说抱歉了,自己对他还真没有这心思。

    王崇是文人,柳心一想我也找首古诗,像王崇一样写首诗回绝了吧,省着说开了尴尬。

    柳心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后世很流行的那首“曾经沧海难为水”来,这是很多人拒绝别人的常用招数,而且还是唐代诗人元稹写的,王崇也应该知道。

    于是柳心赶紧写了一首诗,让明远给王崇捎过去了。

    王崇在忐忑不安中接到了柳心的回信,打开一看是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王崇当然知道这首诗是唐朝诗人元缜的《离思五首》中的第四首,原意是吊亡亡妻。是说在诗人的心理,经历沧海,其余的水再多已不是沧海之水,别处的云再美,已不是巫山**。花丛的花再好,比不上亡妻容颜,说是修道,修道却也是缘君。对亡妻的眷恋之情跃然笔上。

    明朝读书人对这首诗就是解读为对亡者的情深义重,还真没有别的意思。

    王崇细细琢磨这首诗,柳心说的是什么意思哪。

    王崇的妻子死了几年,在世时和王崇感情也很好,难道柳心是说自己还对亡妻念念不忘,对柳心不是真心求娶。还是柳心一直不能放下亡夫秦朗,不想再改嫁。

    还是柳心没明白自己的意图,只是以为自己炫耀和亡妻当年相见时的情景,误会自己给她写的《蒹葭》是暗示自己对她没意思。

    王崇想到这儿,不禁冒出一脑袋冷汗,这要是柳心误会那可惨了。

    王崇急得一跺脚,哎呀,不行我还得说明白些。于是又一首诗通过明远传到柳心手里。

    这次直白了,题头前按:“斯人已去,往事不追,但见淑人,崇心悦之。然后四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柳心这个头疼,心说自己最不会处理这感情的事儿了,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王崇还真是一位不错的朋友,而且还是几个孩子的老师,说深说浅都不好,容易伤了情面,不好相见。

    自己好不容易找首诗,以为说明白了,结果现在又这样了,怎么办?

    柳心在桌子上铺了一大张纸,半天不知怎么动笔。最后叹口气,把笔一扔,招呼明远去把王崇找来,当面锣对面鼓得说清楚,干嘛这么含含糊糊,非得弄成鸿雁传书这个调调儿。

    王崇再次来到秦宅,也没有了上次的忐忑,两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也就不用再铺垫了。

    王崇率先开了口:“柳心,我是诚心诚意的,只是不知你的心意如何?”

    王崇也不叫柳淑人了,直接叫了柳心。

    柳心也不含蓄了,开口直奔主题道:“王大人,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像你这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知有多少女子爱慕,你能心悦与我,柳心倍感荣幸。但说实话,我近几年没有改嫁的打算,而且秦家正有大事要做,我恨不得长对翅膀出来,一天多走些路,多干些事儿,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考虑自己的事儿,你痴长我几岁,我不想失去你这位兄长般的朋友,也希望你早日觅得良人,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柳心一口气把话说完,就看着王崇。

    王崇的脸色有些泛红,很是尴尬地拱拱手,匆匆告辞。

    柳心看着王崇离开,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本来是挺好的一个朋友,可一牵扯上感情这事儿,就没得处了。

    不提在登州破例收了木川木周为弟子的恩情,想想这几个月,俩人一起赴京,一条船上又是一起吃饭又是一起作诗;到了京城,自己弄出郑国公的事儿,王崇为自己奔走;开办杂学院,王崇支持自己亲自到登州授课;克夫命的事,王崇为了自己,不惜和本家的三叔闹翻;这次自己要推广番薯,王崇又是在朝堂上力挺自己,现在还要离京,真是为自己做了许多。

    自己就这直脾气儿,不会说软话,硬邦邦地当面拒绝了,没给人留情面。要是能委婉点,也许俩人就不会这么尴尬,自己要是早发现王崇的心思,一开始就保持距离,说不上两人相见还能做到彬彬有礼。

    柳心越想越上火 ,越想对王崇越愧疚。一夜辗转反侧没睡着觉。

    第二天一早,柳心顶了一个熊猫眼吃了早饭,和明远有气无力地说了几句话,就想回屋补一觉。

    柳心正要起身,明远叫了一声:“老师,您来了!”

    柳心一转头,赫然发现王崇已经进了门。

    柳心一愣,王崇看见柳心也是一愣神儿,不过旋即笑着朗声开口:“我这是做了恶客,这大早上就登门,不过你这妹子要回登州,没几天我也要下南京了,这不,赶紧给你送点程仪,免得下次碰见你,不给我好脸色!”

    王崇说完,下人从外面抬进了一个大箱子,打开箱盖,上层是些珍珠翡翠环佩,下层是厚厚的书籍笔记,还有些贵重的笔墨。

    王崇没用别人动手,自己亲自把上层的东西捧给柳心,指着下面那些东西,告诉明远:这是给你的,赶紧拿你屋子去整理一下,可得给我好好研读,要不都对不起我的一番心意了。

    明远目瞪口呆看着性情大变的王崇,没敢言语,乖乖地拿着东西回到自己的屋子。

    没了外人, 柳心和王崇四目相对坐在八仙桌的两边,谁也没说话。

    王崇的双眼布满了红血色,不用说昨晚上也是没睡好。柳心想张张嘴儿,又不知该说些啥。

    半刻钟后,王崇抬起头,脸上涌出笑容,对柳心说:“我昨天鲁莽了,回去后想了一夜,咱们是什么情份,不管做不做得夫妻,我还是孩子们的老师。一直都欣赏你这爽利的性子,你这妹子,我认了,我到南京就好好的教木川木周几个,什么时候我真觅得良人,少不了让你来喝喜酒!”

    “好,我一定记得,不过今天你可不能走了,咱们很快都要离京,就在这儿喝杯水酒,权当做彼此践行吧!”

    柳心看王崇放下心思,自己一时也心情大好。

    两人避开尴尬的话题,说着以后的打算,中午的时候叫上明远,几人热闹地吃顿饭,王崇和柳心又像去年进京时吟诗作对,开怀畅饮,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明远罢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启程

    朝廷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出去了,山东的诸人也不用到京城来领旨谢恩。

    因为之前秦刚回来已经带来了山东那边的安排情况,柳心知道,不等自己回去,秦家这些人就全都上任了,所以柳心倒是不用太匆忙往回赶了。

    柳心和徐老夫人商量好,二月初三俩人结伴从京城出发,先把徐老夫人送回河南,柳心再返回山东,正好看看沿路的农业种植情况。

    临出京前几天,柳心和皇后、太子把两个皇店的生意盘点了下,以后自己这边就交给明远领着秦小山他们经营;又到通州安排一下杂学院的事儿,敲定了以后的章程;之后到相熟的人家去一一拜别,顺便把徐老夫人在京城的人手也让秦家接手了。

    这一忙乎,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二月初三这一天,柳心一大早吃完饭,招呼心纯、美玉和几个侍卫,把东西放上马车,等着徐老夫人来了就出发。因为柳心家离城门口更近些,徐老夫人到这儿还得两刻钟,所以就约定卯时到柳心家这个街口会合。

    看到了时辰,秦宅开了大门,柳心一行人带着马车缓缓而出。

    可刚出了家门,就看到外面是马车、骡车一大排。

    看到柳心出来,从这些车上呼啦地下来一群妇人,手里拿着大小包裹,竹筐、笸箩,争先恐后的上来给柳心见礼。

    柳心一看都不认识,送行的秦家诸人也面面相觑,大家和这些人都没啥来往。

    柳心正诧异,来人都自报家门,都是某某经历,某某参议,还有什么寺丞、主薄、少卿、副提举、参事的家眷,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来给柳心拜谢加道别。

    柳心开始还稀里糊涂,后来才弄明白了。原来崇祯这回下旨推广番薯,人事调动涉及二百多人,除了秦家诸人,就是朝堂上平时老实巴交,不党不争的官员。

    这些人一般官职不高,还没有什么根基,没有朝廷大佬做后台,官就升不上去,更不可能捞着什么肥缺,只能靠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对前程就没有了什么指望。

    哪知道柳淑人上了这么一道奏折,把朝廷大佬都扳倒了,而且还让皇上头次慧眼如炬,看到了他们这些小官小吏,都挑选上参与番薯推广工作,自然也都升了官。这些人终于扬眉吐气,都磨拳擦掌忙着上任干一番事业,家眷也跟着沾光长脸,这吃水不忘打井人,大家自然不能忘了柳心。

    听说柳淑人今天离京,各家都打发家眷过来,给柳心拜谢一番,顺便送点程仪。

    和大家一顿寒暄,等到街口和徐老夫人会合,已经是卯时二刻。

    柳心上了徐老夫人的马车,很是歉意地和老妇人道歉,徐老夫人倒是呵呵笑着,说这是柳心的福气,咱也不着急。

    一路走着,不时有路人向车内请安问好,还有的人知道柳心今天离京,在车外大声说:“柳淑人,一路顺风!”

    柳心在车内觉得有些失礼,就下了车,一路步行,这下打招呼的人更多了。

    街角新开的糕饼铺子送来一篮子新出锅的糕饼,说自己的儿子在杂学院学算学,给柳山长送点在路上吃。

    绸缎铺的老板送上两匹丝绸,说以前总受权贵的欺负,柳淑人到京城给各家纨绔带来了教训,现在他们已经很少来找麻烦了,感谢柳淑人的大恩。

    铁匠铺的小伙计拎了两把大刀,递到柳心身旁侍卫的手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家老板说了,柳淑人是大大的英雄,是英雄就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两把刀送给柳淑人,以后碰到坏人,用我们王记大刀,一定会削铁如泥,手起刀落!”

    一路上,柳心收到的各色礼物是五花八门,林林总总,一个时辰才赶到城门口。

    城门口更热闹,不少百姓特意赶来给柳心送行,连守门官王泰都带着一箩筐自家做的点心递给了塔木,还朝柳心做个揖,满是歉意地说:“柳淑人,小的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你没见怪,这是我婆娘起早做的点心,给您留着路上充饥。”

    王洽、俞府,李梦辰和余应桂的家眷都等候多时了,一阵寒暄后,柳心推辞不了,又收了些程仪。

    刚打发走众人,没等柳心上车,太子殿下和素锦姑姑,领着小太监王贵带着皇后的懿旨到了城门口。

    柳心赶紧带头跪下行礼,懿旨里说了些和柳心离别的话,又赏了一大堆东西,塔木他们往车里又装了一些宫绢绸缎,金银玉器。

    素锦姑姑拿出一个大盒子,说这是宫里太监宫女的一点心意,里面都是些自做的宫花和小金饰,留着淑人赏人。

    太子朱慈掏出自己的贴身荷包,拿出一个金锁递给柳心,说这是给明珠的礼物。

    最后小正太郑重地和柳心保证:“柳淑人,你放心吧,我一定把番薯的事办好,不让老百姓饿肚子,你下次到京城时,我在宫里给你烤番薯吃!”

    ……

    好容易出了城门,柳心刚想喘口气儿,就看见杂学院的学生在不远处列队等候了,柳心又用了一刻钟和大家话别。

    等柳心终于上了马车,已经是接近午时了。

    柳心觉得浑身都要散架子了,一下子把头靠在美玉的肩膀,嚷嚷着;“美玉,快给我弄口水喝,渴死我了!”

    “淑人,怎么这么多人来送行,我都看傻眼了!”美玉边给柳心递水边说。

    “我也没想到,我一到京城就觉得倒霉了,这几个月得罪的人太多了,我都害怕我离京时,别人往车上扔石块,扔臭鸡蛋,把我赶出去,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朋友!”柳心感慨道。

    “娘,我们行得正,到哪里都能站得住脚,那些奸佞小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你看,大家心里都是感激您的!”心纯若有所思地说。

    “柳心,这就是人心,空悟大师说你是有大气运的人,今天一看果然不假,你心存善念,天知地知老百姓都知,自然人人都会感激你,你只要随心而行,顺天而为,自会有福报加身的!”一旁闭目养神的徐老夫人睁开双眼,满是禅意地对柳心说。

    “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下了,待有一天,这京城需要我,我还会再来的!”

    柳心望着越来越远的巍巍京城,手里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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