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醉酒论杀人
今天李厚德和李金元来了，柳心家里一大家子人在聚餐。
李厚德去年参加乡试，没取中，不过意外地进了副榜。
这副榜有些好处，就是在下次乡试前不用再参加府城的科试了，可以直接去省城参加乡试，而且还可以有直接入南京国子监读书的资格。
国子监读书不但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而且运气好有门路的毕业后可直接授官，所以中副镑也是有运气的。
李厚德本来想直接去国子监读书，可登州这边出了兵祸，心急火燎的想回家看看，正巧有人通过府学提督想要国子监的名额，五百两银子卖出去，李厚德回到莱阳。
山上的杏花桃花姹紫嫣红地盛开着，柳心嘴里吃着烤鱼，开始怀念上一世的烧烤，要是有点啤酒就更好了。
李厚德从省城赶回来，登州之危已经解了，传出来的就是柳恭人和秦家军的名声，这次来免不了要问问当时的情形。
众人虽然也知道秦家军和叛军打了仗，死了人，最后还赢了，但柳心到底如何凶险如何英勇，还真是不太清楚。
李厚德这一问，大家也不着急吃了，人人竖起了耳朵。
柳心笑笑让克鲁说。
克鲁把从除服知道孔有德要反，秦家军备战，到柳心去府城和戚家军处搞联合，保卫莱阳杀了千户，最后到登州血战，城前击鼓，连夜拼杀，最后晕倒，府城送葬，像说书人一般讲了差不多三刻钟，除了一些细节，倒是和事实大致相符。
听别人说都是那几句话“什么满身是血，什么七进七出、什么城门大喊，都是赞扬秦家军和柳心的，今天克鲁这一说大家才知道是如此凶险。
李老爹和李晚坤拍了拍胸口，看向柳心多了一抹疼惜，晚坤轻叹了口气“妹妹受苦了，比我想的还要难上几分！”
木川木周包括明远看向柳心的眼神，顿时孺慕中带着敬仰，这就是自己的姑姑（母亲），太了不起了！
少年时代正是崇尚英雄的时代，木川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柳心：“姑姑，你真的杀人了？”
柳心笑着点点头：“确实杀了人，你们好奇吗？”
“杀人不害怕吗？”木川怔怔地问。
“我从未听说过女子还能杀人，不都是江湖中大侠客才能杀人吗，姑姑怎么学会杀人的？”木周晃晃脑袋。
“不但我杀了人，你们心纯姐姐也杀了人，杀人还分男女吗？”
“心纯姐姐，啊，不会吧！”明珠边说边瞪大眼睛用小手捂住了嘴。
心纯的脸白了白，看向柳心有了一丝乞求之色。
柳心知道心纯对杀人这事儿留下了心理阴影，但有些事不是你刻意的忽略它，它就不存在，它就消失了，往往相反地会更深刻印在心间，只要在将来哪一刻提起，它还会如潮水般奔泻而出，会瞬间把你摧毁。
预期让它一辈子折磨你，不如就把它挑破，除了脓流了血，刮骨疗毒根治了，才是一劳永逸的事儿。
柳心抓住心纯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
“要是别人杀了人，大家都觉得这人可怕可恨，甚至人人想得而诛之，这次我们秦家军个个都杀了人，可大家都说我们是大英雄，可见杀人不能一概而论，也没什么可怕的，就看你杀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人。”
柳心拿着烤鱼吃了两口，接着说：“我以前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昨天我要杀只鸡追得满院子跑，抓住了不知怎么下刀，一晃神它从我手里跑了。秦大娘上去一把捉住拿菜刀就割了脖子，然后往地下一摔，干脆利落都没扑腾一下。秦大娘就奇怪问我人都能杀的了，怎么鸡就不敢杀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木川喃喃地说；“为什么？”
“杀鸡的时候，我是可杀可不杀，杀了就是多道菜，不杀也没啥，再说我不杀也有别人杀，所以杀的时候没想尽全力，举手之劳罢了。”
李老爹点了点头：“一个家禽确实不需要多费力气。”
“我们秦家军在莱阳县城外埋伏，孔有德的叛军到了，背后就是我们莱阳城，咱秦家人一声没吭就冲上去了，我拿着把短剑冲上去，不知道怎么打，只是打到马腿，把那人摔下来，我怕他起来杀我，就一剑剑地冲他刺，没有什么招数，后来他反扑向我，我觉得自己就快死了，拼着一口气坚持着给他最后一剑，他才倒在地上，我没想杀人，最后就这样杀了他.,后来你心纯姐姐在我要被别人杀的时候,她救了我,后来和我一起杀人。”
“心纯，你是因为要救我才杀人的,是吧？”柳心顿了一下看着心纯问道。
“我看见有人要杀先生，我想救先生。”心纯咬咬嘴唇轻轻地说。
“如果现在重新回到战场，你看见有人要杀我，你还会救我吗？”
“会，我还是会杀他们！”心纯坚定地说。
柳心紧紧握了握心纯的手。
“后来到登州，那里已经被叛军攻陷了，老百姓在城里被屠杀，你秦牧大叔还在城里，我们得去救他们，所以只能杀杀杀,我后来在一个街角杀了人后，自己也累昏过去了，醒来时你克鲁师傅在身边，我的手臂负伤了，克鲁师傅就背着我往出闯，我不知道还能看见你们...”
柳心说道这儿呜咽了,她趴在克鲁背上那一夜,她多么依恋他宽阔的后背,给她挡刀挡剑,她只记得克鲁说要死一起死，最后她还是活了。
这时她涌起那么一股冲动，想问问克鲁为什么救自己，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改了口“克鲁，你为什么要杀人？”
克鲁一扬脖喝了口烈酒，神色阴沉起来，一会才缓缓开了口：“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是五年前在草原上。我父亲有好几个妻子，我也有很多兄弟，我的母亲是汉人，而且还是个小脚，平时娇娇弱弱的，小的时候大家都欺负我们母子，母亲带着我吃的不好穿的不好，我当时有些恨她。直到五年前，我们分的牛羊被我的一个哥哥赶走了，我去追他，他把我推倒在地，拿匕首要挖了我的眼睛，我母亲突然出现了，她拿着一把匕首捅进了我哥哥的心脏，看见我哥哥倒下，她还把尸体拖到湖边扔下去，然后才吓得晕过去。可是没等到晚上，就事发了，哥哥的两个奴隶找上来，母亲冲上去，被他们一脚踹倒爬不起来，我疯了似的冲上去，也是拿着匕首就是杀杀，最后把他们两个都放倒了，我和母亲逃出来，路上母亲死了，就剩我一个，后来就被夫人救了。”
“克鲁，对不起！”柳心没想到勾起了克鲁的伤心事。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我这次杀人心里没有多想什么，因为夫人在，我要保护夫人，我要保护秦家，只要是与秦家为敌的，我就要杀！”
克鲁一扬脖，又是一大口烈酒下了肚。
“先生，我也要保护先生，即使杀人我也不要你死！”
心纯惨白的小脸有了一丝血色。
明远木川木周连明珠都在旁边说；“我也要杀人！”“我也要杀人！”
柳心苦笑了一声，看来这个话题让自己带偏了。
“不是要让你们杀人，只是要你们知道，杀人是为了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家人爱人，不得已才要杀那些威胁我们生命的坏人，不是要滥杀无辜的。”
“你姑姑说得对，你们不要想着杀人，还是好好读书！”李老爹忙接着说。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还是想成为像姑姑一样的大英雄！”木川站起来拍拍胸脯，义正言辞地说。
“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哪些死读书不知变通，不能保家卫国，只会掉书袋的人，读书人也一样可以笔如刀如剑，指挥千军万马，像刘伯温、诸葛亮不都创下一番伟业青史留名了嘛。”柳心拍拍木川的肩膀。
“这话题太沉重了，我们说点轻松的吧！”明珠撇撇小嘴，小大人似得来了一句。
众人哄地一声放松起来。
几个孩子在那儿又开始烤鱼烤肉，往嘴里填。
李厚德把烈酒往嘴里灌一口；“嫂嫂，你是我们莱阳的大英雄，厚德敬你！”
“好，干了！”柳心痛快地说。
“老爹，咱爷俩也来喝点！”柳心向李老爹敬了一口。
“哥哥，咱哥俩喝一杯！”柳心向李晚春说。
“克鲁，你别躲，蒙古汉子都是能喝酒的，你喝一大口，不许耍赖！”柳心笑着向克鲁晃晃酒壶。
……
几个孩子在一旁窃窃私语。
明珠挤挤眼睛：“娘好像喝醉了！”
“先生醉起来更有气派！”心纯眼睛亮晶晶地说。
“姑姑是大英雄，喝酒算什么！”木川得意洋洋地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来，克鲁，接着喝！”
“杀一人谓之贼，杀十人谓之盗，杀得百人可成魔，哪日杀得千千万，确是菩萨佛陀，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知不知道！克鲁，你说对不对！”
李老爹和李晚坤一人拿起一个酒壶，咕咚咚地喝一大口，“这孩子心里太苦了，你妹夫走得早，她得是多要强的人哪，让她好好的喝一场，醉一场，也痛快痛快！”
“来，妹妹，我们不醉不归！晚坤向柳心晃晃酒壶。
“嫂嫂，厚德生平只敬服嫂嫂一人，今天我们大醉一场！”李厚德大着舌头也晃了晃酒壶，一扫以往斯文模样。
“好，好，不醉不归！”柳心也举起酒壶。
这场酒喝到最后就剩下柳心和克鲁两个，剩下的都被孩子们弄下去休息了。
“克鲁，我们到屋里接着喝，不醉不归，不醉不归！”柳心正在兴头上，不想散了这酒局。
“好，我陪夫人！”克鲁豪气地说。
柳心的小屋里，两人接着推杯换盏。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克鲁，我能活着回来真好，还能和你一起喝酒！”柳心头晕了，不想别的了，就想和克鲁说说话。
“克鲁，你不要走了，就在咱家里呆一辈子吧，你游历，还游什么历呀，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夫人，你喝醉了，别喝了！”
“我没醉！”说完，柳心头一低靠在克鲁身旁。
“克鲁，你的后背好温暖，你背着我快走……”
柳心一手抓着克鲁的胳膊喃喃道。
“我一辈子会好好照顾你，要杀人我替你杀，你好好活着！”克鲁把柳心拥在怀里，低声耳语道。
“我和你好好活着，在一起……”柳心双手胡乱抓着，似乎想要抓克鲁的手。因为她的动作，身上领口的几个纽扣挣掉，露出一段雪白的勃颈。
克鲁拥着柳心，还想跟她多聊几句，然而，她身上特有的体香夹杂着淡淡的酒香迎面而来，她的手在他的身上乱抓，所到之处仿佛点燃了阵阵火焰，他不禁一阵眩晕。
“克鲁，克鲁……”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小脸红扑扑的，如同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向清秀的脸上仿佛增添了几分艳色，两人的距离很近，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克鲁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口干舌燥。
终于，他压抑不住心底的冲动，俯下身慢慢靠近柳心的脸庞……
第四十七章 心思
从柳心那儿出来， 克鲁回到自己屋子， 坐在床上拿出条旧帕子，脸上顿时呈现出笑眯眯的样子。
柳心要是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自己给克鲁擦汗的那条旧手帕。
克鲁用手细细地摩挲这条旧帕子，脑中就是柳心让他擦汗的模样，一会又是她今天醉酒时嘴里嘟喃着让自己不要走，最后靠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嘴角咧出一丝笑：“三年了，这个女人，终于有服软的时候了。”
从那一年自己被人追杀，饥寒交迫进了这个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女人。
她一点都不害怕自己，给自己端一碗热乎乎地面汤，那是在娘死后，头一次有人给了自己一顿热乎乎地吃食。
他是林丹汗的儿子，就算是没人承认，还被那些大妃们追杀，但他还是打拼出了自己的一小块领地，还有数以千计的牛羊。他也没有骗她，他的母亲确实为了保护她而杀了人，最后死了，他也确实是在逃亡，可他的领地还在，他还有还多底牌，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去做。
她提出让自己当武学师傅，自己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如此留恋那个素服布衫的身影，那个热乎乎地饭碗，甚至就想一辈子就在她身边好好地活着。
从此自己就在秦家岗这个小村住下了，也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她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似乎不知疲惫，无所不能，她有着男儿都没有的胆识，知道她在守孝，自己就在她身边整日看着她，等着她。
三年了，她对自己就像家人，从来都是坦坦荡荡，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只有这一次，她终于知道怕了，在战场上她趴在自己背上，说自己快死了，让自己走，那时真的很是险恶，但听了她的话，自己没来由的兴奋起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自己这三年也在努力，要不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能站在她的身边。
“柳心，柳心，我的柳心！”克鲁嘴中低喃着。
夜深了，一个黑影嗖的窜进院子。
“主人，蒙克来了！”黑衣人跪在地上，面前站着的主人正是一脸严肃的克鲁。
“家里情况怎么样？”
“玉米获得了大丰收，今年咱部落有了粮食，没有人冻死饿死！”
“人手召集的怎么样了？”
“在陕西那儿挖通了山道，绕过守军，咱们能直接进来，已经弄到了些兵器和铠甲，咱部落青壮都在训练！”
“很好，从附近阿苏特部和巴林部拉拢些人，归附的给些玉米种子！”
“主人，秦家岗这里有个山洞里面有兵器，咱们要不要拿去！”
“不要，那是夫人的，不能动！”
“主人，我们已经强大了很多，克林部不是咱们对手，
我们都等着你回去，咱们能够为夫人报仇了！”
“我还不能走，你回去还要盯着北部科尔沁部，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巴林这个小部落，还要盯着整个蒙古，不能弱了成吉思汗子孙的名头！”
“是，主人！”
“注意隐秘起来，不要让人发现！“
“主人，保重！”
黑影转瞬从屋子里消失。
克鲁在夜色中久久地站立，叹了一口气：“我还要再陪她一段时间，她的马还骑得不好也不会用剑，明珠小丫头也舍不得我走。我要是走了，短时间就不能回来，她要是再遇到危险怎么办，再等等吧！”
木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祖父来之前就交代了，要到这儿找两个姑姑帮忙，找户人家记名，让自己和木周能参加科举。
自己和木周爱读书，可要是为了科考就要认在别人家名下，自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从江南离家已经月余，在船上那些天自己是多么想念家呀，祖母、家里的饭菜，几个相交的朋友、小丫鬟香香，小厮柱子，还有那条雪白的哈巴狗，要不是有祖父和父亲在，有好几次自己都想冲动地跳下船回去了。
可一到泰安城就变了样，听到的都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姑姑，到秦家岗这七八天和姑姑明远他们在一起，自己真的不想回去了。
要是能在姑姑家就好了，有明远哥哥、明珠妹妹，还有最近认识的明泉，对了还要克鲁师父、心纯姐姐，该有多好呀！
木川推了推木周。小哥俩虽说是堂兄弟，可从小一起长大，什么事都不瞒着对方。
木周也没睡，他还在想着昨天姑姑喝醉的情景，从小他就看不惯父亲和大伯喝的醉醺醺的样子，身上有时还有一股脂粉气，然后家里娘和几个姨娘鸡飞狗跳的模样也让人不清净。他就想自己长大才不喝酒,可昨天祖父醉了、父亲醉了，姑姑也醉了。祖父和大伯拉着他和哥哥说了很多话，他的心里暖呵呵的，而姑姑醉了却让他慕名的心疼，原来喝酒也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
哥俩小声嘀咕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都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明珠和心纯在屋里说着悄悄话，明珠拿出自己的小宝盒，把里面的金锞子、小银鱼、金镯子、簪花、绣花手帕，铜钱一股脑地倒在床上。
“心纯姐姐，这是我所有的宝贝了，你随便挑，我都舍得给你，你就在我家呆着吧，天天和我玩，好不好？”明珠小手拉着心纯，撒娇的靠在心纯的肩头。
心纯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流。
自己那个家，怎么说哪，实在是没有任何留恋之处。从小开始就是奶奶整天谩骂声，“什么不下蛋的鸡呀，什么断子绝孙呀，什么臭丫头呀……”娘就会哭哭啼啼,爹就像没听见,该干嘛干嘛,二丫比自己还惨,经常被奶奶用木棍子打,现在还傻萌萌的,也就自己有股狠劲儿,奶奶才只是骂,这几年很少往自己身上轮木棍了。
她忘不了娘上吊的那一天，先生跑过去着急的让去找大夫，自己还以为她害了娘，想上去掐死她。结果自己弄错了，那些大人要打死自己，拳脚落在身上，自己快死的感觉，先生扑在自己身上，帮自己抵住了。
“你为母亲出头，没什么错。我女子就要有这般烈性，以后你去学堂吧，我会好好教你！”这是当天先生临走时说的一番话，自己牢牢地记在心里。
夫人带着人埋伏在莱阳城外，自己偷偷地跟上，自己就是不想离开先生。先生杀了一个人，旁边的一个兵向先生冲过来了，自己瞪大眼睛，先生有危险了，自己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拿着木棒就冲上去，自己杀人了，虽然从小自己无数次的想过，想把对自己不好的人都杀了，但只是想想，可真杀了人，自己竟然不害怕，因为先生就在自己身边。
登州府和先生在一起，现在还是和先生在一起，晚上先生轻轻地拍着自己，大概这就是娘的感觉吧，自己从未享受过。
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来看过自己，自己要是死了，估计也没人知道，不能再等了，得为自己打算了。
木川、木周和明远到族学来上课。这段时间秦家的事多，王先生的族学就是半天课，木川木周在这儿待了一个半时辰，就和明远回到柳心家里，顺便还邀请了族学的明泉及几个秦家子弟一起来玩。
木川和木周的苏州话给人以软糯的感觉，族学的孩子最开始接触时有些别扭，一个叫秦明玉的家伙还拿腔拿调的在后面学了几句，惹的哄堂大笑。
木川气的要打架，明远明泉上去也不知怎么教训了一番，第二天秦明玉就乖乖地给俩兄弟道歉，这不没几天竟成了好朋友，今天也跟明远来玩了。
木川木周这几天跟着学了汉语拼音，发现真是个好东西，拼出来的字音和苏州话不像和山东话也不像，倒是和京城的官话有点像，这可是姑姑编的，这些字母好像来自西洋，学了几天，大家都用这种新的发音方式读书说话，竟然语言上没障碍了，可真神奇。
俩兄弟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留在姑姑家。
秦福家大门外，一个青色衣衫的女孩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走进院子。
“你这么多天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呀，是不是混不上饭了，不干活还想吃现成的，像你那娘一样，就嚯嚯粮食。那猪草不打呀，快看看二丫去，今天多搂几筐，过两年就要找婆家了，你这懒样，就是个赔钱货，还能给多少聘礼......”
“我走了!”不等老太太骂完,女孩冷冷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拿筐了吗，你个死丫头，你听没听见......”
秦富家的客厅,秦富看着地上的青衣女孩,叹了口气:”心纯,你真的要离开家,你奶那是老糊涂,你要怨她,那是大不孝,你还有爹娘,一个女孩子还要不要名声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大伯,我在县城在登州是杀过人的,还要什么名声,嫁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你看先生也是个女子,谁敢小瞧了她,人要不自强谁能救你,大伯你成全我吧!”
“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哪，你离开家要去哪？”
“今天我回家一趟，彻底死了心，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憋屈地活着，我要去先生哪，哪怕做个下人丫头也行，我就想在那儿待着。”心纯站起来坚定地说。
“你要去恭人那儿，恭人答应了？”
“只要族里同意，先生会答应的，给你这个！”女孩边说边拿出一只金镯子。
“你给我这个干嘛？”
“大伯，你有了这个，我奶就会乐呵呵地放了我，她比我值钱！”
说完，女孩扬长而去。
秦富眯着眼睛，看女孩走远，呵呵笑了几声；“不错，是块好料，就是这脾气太犟了，只有恭人能降住她，我就帮她一把。”
第四十八章 相处
柳心睁开眼睛太阳老高了，李老爹他们都没在家，出去各玩各的，看来自己起的太晚，没人等自己了。
柳心敲了敲脑袋，一阵阵的脑仁儿疼，看来昨天真是喝多了，这就是放纵的后果，以后可得注意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态。
推开房门，克鲁一颗大脑袋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你，你想吓死我呀！”柳心一看是克鲁，拍拍胸口，示意自己吓一跳。
“呵呵，看你没起来，怕你还没醒酒，就在这儿看着你点，你以后少喝点，省的遭罪。”
“我，用你管。”柳心随嘴溜出一句。
“我怎么像在撒娇。”柳心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然后把自己吓了一跳。
“你快吃饭，一会我教你骑马。”克鲁大咧咧地说。
俩人牵着马，出了村子，满眼都是绿油油的，野外散发着庄稼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柳心大口的呼吸着，闭上眼睛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
“你在想什么哪，不好好走道，不怕绊倒。”克鲁看着柳心样子奇怪地问。
“你不懂，这是享受，你没觉得这味道很好闻。”柳心笑盈盈地看着克鲁。
“我试试。”克鲁也学柳心闭着眼睛，张大嘴巴吸了一口气。
“没，没闻到啊！”克鲁脸涨得通红。
“这良辰美景都被你糟蹋了，太煞风景了！”柳心晃晃脑袋。
“啊，我再闻闻，我再闻闻！”
“啊，好甜呀！”克鲁夸张地大声说。
“克鲁，你太逗了，你都能闻出甜味了，佩服佩服！”柳心哈哈大笑。
“呵呵”克鲁摸摸脑袋傻笑。
野外，一男一女在练习骑马。
“别慌，抓紧缰绳！”
“加快点，别怕！”
“慢慢来，别着急！”
柳心在前面骑着马，克鲁在后面大喊大叫。
“快擦擦汗，你慢着点！”克鲁跑到柳心面前，拿着一个旧手帕在柳心额头划拉。
“我自己来，你把手帕给我！”柳心说着忙伸手要接过帕子。
“别嗦，快点接着练！” 手帕又重新揣在男人怀里。
正午的太阳直直地射在人脸上，柳心从马上下来，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啊，累死了！”
“克鲁，我又饿又渴，不想起来！”
“你等着！”
克鲁一溜烟跑了。
啊，啊.....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着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欢畅......
这日子真舒服啊，这才是活着，柳心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眼望着蓝天白云，惬意的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克鲁浑身湿漉漉，手里拿着两条鱼跑回来时，就看到仰面熟睡的柳心。
“这女人，也不怕来个坏人，就这么睡着了，她一定是觉得自己就在身边，才这么安心的。呵呵，不过，这模样倒挺可爱，像只猫，不对，想只老虎，象只母老虎......”
克鲁乐呵呵去烤鱼了,嘴里哼着刚才柳心唱的：“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柳心是被烤鱼的香味弄醒的,一睁眼克鲁拿着一条大大的烤鱼在她鼻子下晃悠。
“太好吃了，克鲁，你的手艺真好呀！”
“你爱吃，我就烤！”
“这次我自己能骑了，你看着我就行。”
柳心翻身上马，对克鲁喊道。
“你慢点，我在后面跟着！”克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跟在马后面飞跑。
晚霞渐渐地染红西边天。
“别练了，我带着你跑两圈，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克鲁不容分说跳上马背，俩人共乘一匹马，在野外跑起来。
“克鲁，你慢点，慢点，我的心都快颠碎了！”
“哈哈哈，有我在哪，你没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天渐黑了，俩人牵着马往回走。
“柳心，骑马好不好。”克鲁从战场回来私下里就不再叫“夫人”了，而是自自然然地叫“柳心”了。
“好啊，真不知道骑马这么有意思。”
“那以后和我到草原骑马好不好？”克鲁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柳心，手指紧张地来回搓动。
“好啊，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就去你们草原做客，和你喝酒骑马多痛快呀，你倒到时要准备好啊！”柳心兴高采烈地说。
“啊，天下太平啊，还有好久，长路漫漫呀！”克鲁心里想着，脸上眉头皱起来。
柳心无精打采地吃着晚饭，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喝顿酒嘛，克鲁怎么就不经意的对自己大咧咧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和克鲁也这般亲密了。也许是这次大战吧，俩人同生共死，但也许也不是，克鲁在这里三年了，一切又好像都自自然然，自己从未发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算了，不想了。
还是睡不着，克鲁的伤也不知好没好利索，自己今天怎么忘问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自己是不是忘恩负义，似乎他还缺一件长袍，自己好像也没记得做，对了，还有鞋子，得做一双。
柳心在这辗转反侧，满脑子乱七八糟理不清楚。
“娘，克鲁师傅，你们怎么偷着出去玩儿，不带着明珠呀，今天我要和你们去!”
第二天柳心和克鲁刚要出门，就被明珠堵住了。
“好，我的小明珠，咱们一起去骑马！”克鲁一把把小丫头抱起放在马上，和柳心牵着马走了。
“明珠，你去问问克鲁师傅，他的伤好没好，要不要看大夫，吃点药。”在骑马空闲时候柳心悄悄对明珠说。
“娘，都这么久了，师傅不是好好的，什么时候受伤了？”
“你就是问问，关心一些你师傅，还不行吗？”
“好吧，娘，那你怎么不自己问问他？”
“你问就行了，娘就不问了。”
明珠疑惑地走向克鲁：“师傅，娘让我问你是不是受伤了，用不用看大夫，她自己不问让我问。”
“我没事，师傅身体好着哪，告诉你娘，师傅谢谢她！”克鲁高声冲着柳心说。
柳心脸一红，心理暗暗埋怨“明珠这小丫头，笨死了！”
明珠笑着眯着眼，心里腹诽着；“拿我当小孩子啊，让我传话，哼哼，我才不傻哪！”
晚上明珠得意洋洋的和心纯说：“心纯姐姐，骑马可好玩了，明天你也去吧！”
早上心纯和明珠两个小姑娘都等在门外，这下四个人一起了。
秦大娘和柳梅低声嘀咕着：“恭人终于有些精神了，这些日子吓死我了，梅小姐你就在家受累吧！”
“只要姐姐好好的，我受点累算啥，还吃好喝好的，为了咱们，姐姐可是都敢杀人的。”柳梅望着门外郑重地说。
晚上，柳心和秦大娘唠叨。
“大娘，找块布，我帮克鲁做件长袍，再做双鞋子。”
“好，是该做件，他那袍子不像样子了，那鞋子也快不能穿了，我让人再给他做几双。”
灯光下，柳心一针一线地做起了鞋子。
“给你做件长袍，你试试！”
’好，我试试！”克鲁美滋滋地穿上。
“给你做双鞋子，看合不合脚！”
“好，我试试！”克鲁又美滋滋地穿上。
野外的草地上，四个身影在欢笑；“克鲁，咱比比谁跑得快！驾驾！快跑呀！......”
第四十九章 朝议
在柳心已经从战事的悲痛中走出，开始平静生活时，吴维城的奏疏才出现在京师的朝堂。
实际上吴维城的奏疏只比山东巡抚朱大典的奏疏晚了三天，结果人家那个八百里加急往京城赶，你这个就在道上慢悠悠的走着，在京师又经过各个衙门的转呈，一个月才到这儿。
赶巧不巧地孙元化的折子也到了。这孙元化被孔有德俘获，但在去莱州后，孔有德又把他放了，孙元化正在往京师赶，折子先送回来，孙元化虽然已经被罢免了，但毕竟有东林党的关系在，折子还是很快就送到了。
这样两个折子就一起出现在朝堂上。
孙元化的折子让小太监先读，孙元化当然得为自己辩护，说自己本来招抚孔有德还是有希望的，结果登州城奋力反抗，把孔有德惹急了，炮轰登州城，自己不幸被捕了，尤其是自己夫人刚烈就义，都是耿仲明那贼卑鄙无常，最后就是自己请罪，让皇上赦免自己,其中对孔有德还是抱有幻想的。
孙元化这折子面对不争的事实，现在是有些苍白无力，但却给自己
贴了一层遮羞布，你看我老婆死了，我也没投降，我指挥失误有罪，但我出发点是好的，你也不能把我置于死地吧。
孙元化的折子朝臣议论就不多了，都罢免了，就等着皇上治罪了，这已经是一颗废棋，诸位大员也不愿在浪费口舌，只有东林党想着过后怎么保他一命。
接下来就是吴维城的折子，这是厚厚地一大本，崇祯皇帝还没空看哪，就叫小太监接着读。
这吴维城曾经也如时下一些读书人一样，附庸风雅，自命清高，看不起人，养几个美妾，可这次登州血战，他良知唤起，一展读书人的风骨，把登州兵祸的前前后后，包括柳心的筹划、戚家军的相助、孙元化的漠视，以及自己对驻军报的希望，自己的绝望，最后登州如何解围，用生花妙笔都写在奏疏上了，可谓如诉如泣，最后对自己的失误深深自责，让皇上治罪，给秦家军和戚家军请功。
这折子太长，小太监读了小半个时辰，中间还被感动的呜咽了几阵。
朝中大臣都不是傻子，一听吴维城这折子就知道是真的，为什么哪，因为吴维城自曝家丑，把自己的过错都写进去了，他要是想邀功，那就写自己如何组织军民大战就完了，说不上很快就加官进爵了，他却上了一封请罪折子，这可以看出吴的心胸和风骨了，也加重了这折子的真实性。
翰林院几个辞官，平时就是给皇帝上上贺表，要不做些昭告天地，祭祀祖先
的文章，朝廷大事轻易不掺和，今天被吴维城这这折子打动了。
纷纷奏请皇上不但不要追究吴维城还要奖赏他，
我辈读书人当为民请命，不计生死，知耻而后勇，可谓文官典范。
武将上前奏请封赏戚家军，个别的也有为秦家军和柳心请功。
东林党这时按兵不动，在观望风向，伺机往出捞孙元化。
上面的崇祯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心理确是几阵翻腾，吴维城他也很赞赏，这人敢担当，比朝廷这帮家伙强，自己得重用他。戚家军这次表现的也好，皇家忽视人家这么多年，还没有怨言，毅然出征，死伤无数也没上折子抱委屈，这比边镇动不动就开口给我银子，要不我就不玩活儿那帮军镇大佬强多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说到恭人柳心带着秦家军，这些话就碍眼了。
别人都不知道，崇祯心里对两个人有阴影，就是郑贵妃和客氏，这两个女人把他们父子兄弟几人的心折磨的有些畸形，以致崇祯后宫都是贤良淑德，好好在后宫待着，你就是好人。
这女人弄权就是祸害，你一个恭人也跟着掺和军事，你是什么用心，还秦家军，朝廷承认了吗，你是什么军队呀，崇祯就有些恼了。
这时兵科给事中李梦辰和陕西道试御史余应桂又相继站出来了，为吴维城、戚家军和柳恭人请功，并请求严厉追究孔有德罪责，不能姑息。
崇祯缓缓开了口：“吴维城确是忠心，该赏！戚家军英勇抗敌，该赏！莱阳县衙保卫莱阳驰援登州，该赏！”
崇祯一句话定了调子，那就是吴维城对了，简在帝心，孙元化自然就被皇上恼了，但聪明人也听到了一个音，那就是没提柳心的事。
登州血战定了性，下面的一些人就开始再把怒火烧向孙元化，炮轰东林党。
湘党、楚党的马仔纷纷出手，奏请对孙元化重处，李梦辰再次上奏；“皇上，孙元化以招抚开脱，罪不可恕，当缉拿入京，由大理寺收监，三司论罪！”
余应桂也再次站出来：“臣附议，臣还奏请皇上，孙元化和叛贼勾结造成今日事态，请彻查孙元化及朝堂一干人等是否与孔有德勾连。”
这话就给事态升级了，不是你渎职的问题，已经上升到和叛军勾结，这可是和造反连在一起杀头灭族的大罪，而且还直指东林党。
东林党这下坐不住了，战火烧到自己头上了，得死扛着孙元化就是渎职，没有不臣之心，又是一顿唇枪舌剑。
周延儒也失去了以往的稳重，毕竟孙元化招抚孔部就是自己力保的，这火烧眉毛就得找理由自辩开脱，刚才看皇上没提恭人柳心，那就拿她当垫背的。
周延儒上奏：“皇上，孙元化没有控制住山东，确实有负皇上圣恩，可也是因为柳恭人鼓动，没有协调好驻军，惹恼耿仲明叛乱，才造成今日叛乱，皇上，孙元化没有投敌，还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
周延儒这话，大家都有些不屑，你说这事就不靠谱，可崇祯皇帝这时听到柳心，脑子中一下涌现了客氏的样子，接着就来了一句：‘这柳恭人确是多事，孙元化没有反心，朕知道，可他还是有大罪。”
崇祯这话一说，大家都知道，皇上不喜柳恭人，堂下的风向就有些微妙的变化。
东林党就抓住机会狠狠地讥讽了一番柳心，顺便给孙元化一个同情分。其他党派和柳心也没啥交情，就在旁边看热闹。
徐光启气坏了，这老爷子前段时间晚上著书染了风寒，一段时间没上朝，这头一天上朝，就碰到这事，本来自己也算东林党，虽然只是打酱油，不怎么参与党争，但孙元化有是天主教徒，还有些情谊，现在即使捞不出人来，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就一直没吱声。
这看战火烧到柳心身上，火气上来了，这是自己忘年交，而且玉米是柳心培育的，汉语拼音和标点符号也是人家提出来的，现在的番薯也是柳心给自己指导的，这是多大的民生大计。
他今天把标点符号整理出两本，正要给皇上献上。这一激动就拿起书砸在一个还在喋喋不休抹黑柳心的东林党马仔脑袋上，“一派胡言！柳恭人为国为家天日可鉴，你这厮满口恶言，其心当诛！”
这马仔正在这义愤填膺，没看清谁给了自己一下子，顿时张嘴就来：“那柳恭人是你相好的咋的，你还打我！”
“你，血口喷人！”徐光启是天主教徒，一辈子没娶妾，守着夫人一个，在道德上绝对是君子。马仔这话儿放在别人身上，应该没这么大反应，可对道德君子来说那就是人格的侮辱。
徐光启激动的一口气没上来，“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徐次辅！”
“次辅大人！”
“徐阁老！”
随着几声惊呼，大家都蒙了，一向和群臣关系都不错的徐光启气晕了。
在前廷手忙脚乱之时，登州血战和柳心的大名正在后宫传开。后宫平时不对前廷的事不关心吗，可谁让这次吴维城的折子写得好哪，小太监都被感动哭了，这不在朝臣们争论时，小太监退出去，就告诉了周围几个小宫女，小宫女们也被柳恭人感动了，这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坤宁宫周皇后这儿。
朱慈两眼亮晶晶听着小宫女绘声绘色地讲登州血战，周皇后赞叹：‘这柳恭人，真是了不起，当为我女子典范！”四岁小正太朱慈心理有了第一个英雄人物-恭人柳心。
前廷在徐光启晕倒后，就是大乱，周延儒为首的东林党有些傻眼，那闯祸的马仔也退在一边战战兢兢，徐光启是周延儒好友，也是自己的人，现在自相残杀了，怎么办，其他党派更是看起热闹，你们狗咬狗，活该，但可怜徐老头了，这么大年纪刚刚病愈上朝，这又气病了。
但也有打酱油的，看到徐老头打人的两本书，拿起看看，标点符号柳心著，是关于句读的，挺好，行了，一本让太监交给皇上，一本自己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后来回府又传播开来。
不管台下人怎么想，崇祯把柳心恨上了，让太医上前给徐阁老诊治，安排轿子给徐光启送回府，自己和大臣研究封赏，独独没有柳心的。
御书房，崇祯低低地对王承恩吩咐：“让骆养性来一趟！”王承恩转过身，身体哆嗦一下“这是谁又要倒霉了！”
大明朝锦衣卫指挥使，这大明朝大特务头子和皇帝秘密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以后秦家岗就多了几个黑衣人。
后宫的周皇后听宫女讲了前廷的封赏，叹口气：“柳心，奇女子也，朝堂诸君误汝，但有可能，我也要补偿一二。”
“母后，等我长大了，一定给柳恭人一个大大的官，好好的奖励她！”朱慈郑重的对母亲说。
柳心还不知道，她再被崇祯猜忌被东林坑了的同时，收获了后宫一干宫女太监还有皇后和皇太子的好感。
第五十章 科举移民
在李老爹到秦家岗二十天后，晚春从登州赶来了，意外的是王天书也跟来了。
登州府城的事情千头万绪，毕竟孔有德进城打杀了一番，除了大量死伤，还有民生和商业的破坏，现在正是重建时期。
李老爹来的消息传到登州，晚春就着手收拾要赶过来。
登州府衙现在实在不宜待客，王天书就让晚春等几天，他和吴维城打了招呼，抓紧处理相关的事情，匀出七八日功夫，到莱阳请个安，顺便也来看看柳心。
这样晚春夫妇领着孩子才姗姗来迟。
晚春看柳心气色尚好，也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妹妹，已不是三年前的农妇，现在连吴维城都得磕头作揖，还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俨然已经是登州府的精神支柱，自己这个姐姐也跟着沾光，走到哪里都与有荣焉。
劫后余生，家人见面分外珍惜。大人在家里说话，志德志明和明远木川木周不一会就没影了，丫鬟美玉说他们跑去找王先生和克鲁了。
王天书汇报了下府城重建情况，对，就是汇报。
这两年不仅是秦牧、秦刚、秦槐他们秦家子弟，就连张云白和王天书，有事都来柳心这儿说一声，一切都已柳心为中心、似乎就形成了一个惯例。
柳心原本对吴维城有些成见的，听王天书一说，这家伙倒也算是个好官，现在各种安置和重建法子都是有成算的。
柳心也放了心。
说完公事，就闲聊家事了。
李老爹也终于说出了这次来意，就是想让两个孙子木川和木周能参加科举，具体就是能给找个人家给俩孩子记名有正常户籍，然后把他们的江南户籍报病逝给消了。
这事怎么说哪，江南那么大一个地方，找个人家给记名不行吗，为什么还偏偏跑到山东来运作这事哪，实际上这科举考试是有说道的，而且这记名也不容易。
这科举考试报名是看户籍的，李家是商籍，那李家子弟，没商量，就是没考试资格。
户籍能不能变更，正常情况那就是不能，子从父籍，你爹是什么性质的户籍，那你就是什么性质的户籍。但凡事都有特殊，有两种情况户籍可变更：一个是过继，孩子过继给别人了，那户籍迁走，到养父母名下。另一个就是卖给人，户籍迁走。从表面上看也是把孩子送给养父母，但不同的是过继是在祖谱上记名，正儿八经的养子。而卖孩子则是有个收养文书，说明孩子和亲生父母脱离关系，以后生杀予夺都由收养人说了算，其实也就是变相的奴仆，到了明末，甚至卖孩子连收养文书这面上功夫也不做，直接就是买卖文书了。
这两种情况就决定了不能随便找人迁户籍挂名，如果你想把孩子过继，那宗族子嗣是大事，那你至少得通过族长，而且过继子和生子有同样的财产继承权，好人家谁家能要个人来分财产，破落人家你过继过去，你不是让孩子遭罪吗，养别人爹娘也犯不上啊。
再说卖人这更不用想了，即使你说的好好的，就是给个户籍，我多给些银子，你别难为孩子，但只有文书在手，养父母就说了算，他随时翻脸孩子就变成奴仆了。
李老爹为了俩孙子的前程，可以说下了个重要决定。宁可给孩子改姓改宗，也要改换门庭，在这极其看中宗族血脉的明朝，那简直是太有气魄了。
李老爹这次来就是想利用柳心和王天书的权势能给孩子找到稳妥的人家，自己花些钱财，为安全落户提供保障。
王天书和柳心自然郑重对待这事，要李老爹别着急，这事赶紧落实。
木川和木周这几天非常紧张，他们一直焦虑的问题就要爆发了。在学堂里，他俩昨天和好朋友明泉说了自己要记名的事，明泉答应他们，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家，他可以回家和父母商量，让俩朋友记名在自己家，俩人稍稍的有些放心也有些激动，昨天晚上和明远摊了牌，明远也答应帮着他们在柳心面前说话。
今天晚饭后，明远领着俩人又去找了克鲁，觉得克鲁应该说话更有分量。克鲁听完眯着眼睛看这俩孩子半天，然后咧嘴笑了，让他们放心，尽管和柳心说就是。
仨孩子从克鲁这儿出来，就来到柳心的屋子，在忐忑不安的等待自己的命运。
柳心还不知道，几个孩子已经开始到处公关了，和晚春她们又说了会儿话，就回到自己屋里，却发现明远、木川、木周都等在屋子里了。
木川、木周看着柳心，想张口又有些犹豫，一副为难的样子。
最终明远开了口，“娘，您把木川木周留在咱们这儿好不好，我不想让他们去登州，他俩也不愿意离开这儿。”
“姑姑，您能在秦家岗给我们找户人家吗，我们想留在您身边，还能和明远明珠他们在一起。”木川打拉脑袋小声说。
在李老爹说起“记名”这个事儿的时候，柳心就结合自己的认识和李老爹的讲述脑补了明朝科举移民的知识。
这对别人来说确实是个不太容易办好的事情，但对柳心来说却没什么麻烦，在秦家岗找个人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柳心现在却换了一种思维，来这儿一段时间，柳心也看出来，木川木周都是好孩子，自己也很喜欢，干嘛给他们还找人家，认在自己名下不就完了嘛。
柳心乐呵呵地说；“木川木周，你们觉得江南好还是姑姑这儿好。”
柳心这话问的很突然，思维跳跃太快，这俩小子本来正在等待柳心的回答，一听这话，俩孩子都是一愣。
“姑姑，江南好，这里也好，要是一定说哪里好，我还是喜欢这里。”木川率先说。
“我也觉着这里好，但有时能回江南看看也挺好，我也想能有时间回家看看。”木周说完小嘴撅起来，看来也有点想家了。
“呵呵 ，留在秦家岗是没问题，那你们想去什么人家记名？”
“不许打骂我们，让我们读书。”
“能让我们和明远在一起。”
“能总来姑姑家玩儿。”
“能和克鲁师傅一起练武。”
俩孩子说了几条，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赶紧止了嘴，紧张地看看柳心。
“哈哈，两个傻孩子，还找什么人家，给姑姑当儿子不就行了。‘柳心也不逗他们了，冲俩孩子大笑着说。
“我们给您当儿子？”
“你们还不愿意？”
“真的，姑姑，我们就不用走了，就留在这儿了！”
“这就是你们家，你们还想去哪！”
“这是真的，我们要给姑姑当儿子了，我们能留在这儿了。”
“快，我们告诉爷爷去！”
俩孩子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我们不走了，我们要给姑姑当儿子了！”
客房的李老爹和李晚坤正在满腹心事地发愁，虽然从江南来就下定了决心，但今天把这事说出来，等着俩孙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现在是更担心了。
外面一阵鸡飞狗跳，俩孙子闯进房门。没等李老爹开口问话，木周就机关炮似的嚷嚷起来；“爷爷，大伯，我们要给姑姑当儿子了，我们哪也不去了！”
“给你姑姑当儿子，这、这是真的，这是咋回事？”李老爹结结巴巴地问。
木川点点头，把在柳心屋子的事学了一遍。
“走，快去你姑姑那儿！”
爷几个就往后院走，王天书和晚春听到院子里乱糟糟，也忙起身来到后院。
柳心再次把自己的打算和众人说了一遍。
李老爹连连搓手，“这可太好了，这可太好了，怎么没想到哪。”
“这可是宗族的大事，你们秦家能答应吗？”
“没事，不用担心。”
“明远，你同意吗，这可涉及到你们家的大事？”
“我当然同意了，我最大，多两个弟弟多好啊，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
“我们是兄弟了，当然在一起了！”明远、木川、木周小哥仨已经勾肩搭背到一旁窃窃私语去了。
一大家子又是欢声笑语地说起来。
心纯看看一旁的明珠没注意自己，悄悄地出了家门。
秦富家大门外，一个女孩用力叩响了大门。
已经脱衣上床的秦富披上衣服来到客厅，和小女孩说了一刻钟话，小女孩愉悦地出了大门，向秦宅走去。
第五十一章 认儿女
今儿是个大晴天，一大早柳心领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往秦坤元家去，路边的行人纷纷和柳心行礼问好，柳心也一一点头致意。
木川木周都穿上一身簇新衣服，嘴咧着逢人就笑，李老爹也笑的满脸褶子。秦心纯也不动声色地跟在大队人马后面，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在队伍最后还跟着个克鲁，手里还拿着个大包裹，不知装的是啥。
到了秦坤元这儿，秦富从屋里迎了出来，似乎知道柳心要来，他特意早到这儿等候了。
众人又去给秦三爷请了安，就说起了正事。在柳心来之前，秦富已经给秦坤元提点了，现在听柳心说起过继木川木周的事儿，也不觉得奇怪，甚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李老爹正在这紧张兮兮地等着秦坤元问询，想着如何才能让事情顺顺利利不起波澜，可秦坤元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李老爹倒是有些诧异。
现在秦氏一族一千来口， 这过继可是家族大事，涉及血脉传承，不管族长权威如何，也应该给族老商量一下，给族人一个交代，李老爹是预备今天过来透个话儿，怎么还得三五日才能有结果。
没等李老爹诧异完，秦富在一旁又开了口：“恭人，赶上今儿是个好日子，你把心纯也过继了吧，正好儿女一起进门，也是一桩大喜事。”
“这过继子嗣还能扎推凑热闹，这可是头回听说，长见识了。”李老爹心理翻了一翻，张大了嘴巴。
“这，心纯是本家孩子，怎么还说到过继不过继的。”柳心没心理准备，也奇怪着那儿。
“先生，你要是不愿过继我，我在你这做个下人也行，别赶我走。”心纯说着跪在地上眼泪一串一串地流了下来。
“这，快起来，什么下人，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回事呀！”柳心看心纯流泪也心急了。
“都是本家，这秦福大哥那儿怎么说，也不合规矩呀！”
“恭人大可放心，秦大婶子同意这哪，你要是还看得上这丫头，就收了吧，正好和明珠是一个伴儿。”秦富说道。
“先生，您收了我吧，我一定好好地孝敬您，您就收了我吧，呜呜......”心纯在地上磕着头,呜呜地哭起来。
“娘,就让心纯姐姐在咱们家吧,我不让姐姐走!”明珠抓住柳心的手哀求着。
“大伯,大哥,我当然喜欢心纯这丫头,只是过继这事儿,是不是得和心纯的爹娘商量一下？”柳心对秦坤元和秦富说道。
“恭人，这您放心，族里会把这事办稳妥的。”秦坤元说道。
王天书还着急往回赶， 事情定完了，秦坤元和柳心商量，时间就不拖了，明天就添族谱，正好让王天书参加完过继仪式，做个见证再走。
第二天，族里各家都接到通知，今天恭人要过继孩子，大家兴冲冲地起早来到祠堂。
今天木川、木周、心纯打扮一新，明远明珠也换上了新衣服，跟着柳心来到祠堂。
秦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只是照例，在祖宗灵牌前烧香上了供品，秦坤元领着大家给祖宗磕了头，然后秦坤元上前向先祖汇报了今天过继的事，和秦富两人把族谱请出供上。
秦坤元领着仨孩子给祖宗磕了头，让族人给柳心拿了把椅子坐下，三个孩子在地上跪下，向柳心三叩首，改口叫了“娘”，柳心答应着拿出三块玉佩分别递给了三人，算是确立了母子母女的名份。
然后又和明远明珠重新叙了齿，哥仨是明远为长、木川次之，木周最小。姐俩当然是心纯为长，明珠次之。
最后秦坤元郑重地把秦木川秦木周和秦心纯的名字，记在秦朗和柳心的名下，木川木周从此就改了秦姓。
秦家众人也对多了两个文质彬彬的子侄很是高兴，众人都明白俩孩子过继是为了科考，可要是真中举了，那不也是秦家的荣耀。
李老爹为了感谢秦家，在祠堂拿出一千两银子给族里添了香火，众人更是对李家多了几分真情。
完成了过继仪式，柳心安排了酒宴，毕竟是自己的大喜事，大家都跟着乐呵乐呵。
摆了一院子流水席，熙熙攘攘地人流不断。
心纯用眼撇了下靠边的几张桌子，自己的奶奶在那大吃特吃，自己娘还是个受气包般挨在旁边，低眉顺眼地给奶奶夹着菜，没抬眼瞅自己一眼，奶奶的手脖子上一个大金镯子在闪闪发亮，她夸张地往上撸了撸袖子，脸上看着金镯子放着光。
心纯的心一下安稳下来，对新生活突然感到非常幸福。
酒席过后，回到家中，大家没等喘口气，克鲁一脸严肃地说：“今天我要正式收徒了，你们要给我行拜师礼。”
克鲁让秦大娘倒了五杯茶，然后让柳心和他坐在一排，让孩子们敬茶行拜师礼。
几个孩子懵懵懂懂地就一个个上前敬茶拜了师傅，克鲁看孩子们敬了茶磕完了头，脸上又浮现出笑眯眯的表情。
转身拿出一个大包袱，五个精美的盒子，打开，哇，五把亮闪闪的匕首，明珠第一个叫起来。
“克鲁师傅，你昨天去族长家就背着这个大包，我问你是啥，你还不告诉我，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匕首呀，就是没我娘那个漂亮！”
“你娘那把是唯一的，剩下的咱家里每人一把，好不好？”
“好！”
“好！”
几个孩子都高兴地选着自己的匕首。
克鲁望着柳心，又看了看这五个孩子，心里美滋滋的。
柳心这五进大院子整日空荡荡的，实在是没多少人气儿，现在自己有了五个孩子，家里就要重新安排一下。
让明远、木川、木周哥仨住在二进，心纯和明珠住在三进，自己住在四进。
柳梅暂时也在三进，几个女孩在一起，也热闹。
五进后面就是个树林，就把克鲁安排到五进，对家里也好保护，那儿有后门也方面来客和外出。
秦大娘让下人把几个小主子的称呼也改了，这里的习俗是管男孩叫“哥儿”，管女孩叫“姐儿”，现在人多了，也按照官家的称呼，几个男孩按年龄称呼为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两个女孩称呼大小姐，二小姐，而柳梅被称为梅小姐。
自从王翠回了县里，就柳梅在管着家务，明珠有些小事伸伸手。现在心纯来了，而且她年龄最大，这次柳心把家务主要让心纯管着，柳梅和明珠协助。
可没几天就发现，心纯和明珠整天往克鲁那儿跑，把家务都扔给了柳梅，柳心也只能苦笑，这俩孩子都是拿枪弄棒的好手。
明朝的科举考秀才要经历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关，过了县试和府试这两关，就是童生，有了童生的资格以后可以不考前两个直接参加院试，你要不是童生，那不管哪次考试都得从头来，三关都得过。
这县试有知县老爷决定，府试由知府主持，院试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
目前江南文风鼎盛，书院的夫子水平较高，木川木周的基本功都很好。当然在江南考试考生竞争压力也大，这次科举移民实际还占了便宜，要是在江南可能下场还有些早，但如果在山东这儿，机会还是很大的。
考秀才是三年两试，明年正好赶上。柳心和李老爹商量，张云白是知县，吴维城是知府，县试府试问题不大，明年就让秦家这些学习好的孩子下场，取个童生资格。然后参加院试，不管中不中，都到江南找个好书院，好好地去求学。
李老爹和晚坤都高兴，孩子明年又能回去了，高高兴兴地回了江南。
柳心在闲暇时，又是和克鲁去骑骑马，或者一大家子忙乎点吃的，日子悠闲地过着。
第五十二章 谨言慎行
明远、木川、木周每天去学堂，回来和大富大贵也是说说笑笑，五个男孩子好的像一个人。心纯和明珠平时舞枪弄棒，偶尔和柳梅说说悄悄话儿。可每天一到饭时，八个孩子都叽叽喳喳的围在身边，还有克鲁不时地陪自己骑骑马，聊聊天，有时还和自己喝点酒，练一会儿剑，柳心这一段时间过得真是舒心，偶尔心里想着也许过段时间还能得到朝廷的奖赏，更加觉得幸福感蹭蹭上升，终日乐呵呵的。
朝堂经过一番博弈，东林党元气大伤。孙元化虽然没有被立即追责，但崇祯皇帝要求以孙应龙招抚结果论处，要是孔有德不被招抚，李梦辰和余应桂还会穷追猛打，不会放过他，孙元化的命运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徐光启养病，周延儒领着马仔嘘寒问暖，缓和东林党内部的关系，湘党鲁党纷纷出马，朝堂又是乱哄哄。
千呼万唤，登州战事的封赏终于在崇祯的授意下，经过兵部、户部、礼部等诸多部门的反复推敲出炉了。
京城的圣旨终于上路了，从府城一路而来，吴维城升任山东布政司右布政使，从二品；王天书升任登州知府，
正四品；秦牧升任府通判，从六品；戚兴国升任山东总兵。
莱阳县张云白升一级，正六品知县；秦槐升任县丞，正八品。驰援登州的秦刚升任府城所在地蓬莱知县，正七品。
圣旨到秦家岗时，柳心、克鲁和几个孩子正在一起吃饭，俨然一大家子儿。
听说圣旨来了，大家赶紧收拾桌子，准备香案接旨。
这次来宣旨的太监行色匆匆，全没有上次王太监来的威仪和气派。
“登州战事张成、李富贵、王大刀、秦富、秦坤元等乡民忠勇报国，随戚家军誓死保卫府城，特每人赏银五十两，加百户衔，秦心纯以女子之身年幼杀敌，可谓忠烈，特赐封号‘登州烈女’，荫一子百户衔。”
太监读到这儿，停了一下，接下来又快速来了一句：“恭人柳心当谨言慎行，不负圣恩！”
“钦此！”
众人领旨谢恩，太监没做停留急匆匆的走了。
这旨接的开始时大家觉得是奇怪，明明是我们秦家出兵，怎么是跟着戚家军抗敌，不过听到得了封赏也挺高兴，可最后那句“恭人柳心当谨言慎行”，就像往身上泼了一盆凉水，众人的心凉哇哇的，这哪是封赏，这就是申斥，那意思不就是柳心你好好待着，别瞎说别干没用的，要不我饶不了你。
秦心纯气的小脸通红:“我才不要当什么登州烈女，娘做了那么多事，全山东都在赞扬，就一句谨言慎行，这不是欺负人吗？”秦富和张成他们也是义愤填膺，气的五十两银子也不想要了，什么百户衔，我就在秦家岗，啥时当上军营的官了。
大家都愤怒了,实际上刚才传旨的太监更是一肚子火儿。自己正被柳恭人的英勇事迹感动哪，转眼就知道柳恭人被东林党坑了，当然后宫没人想到和皇上阴暗心理有关，把这笔账都记在东林党头上了。
可圣旨下来，自己却被安排来传旨，本来传旨是美差，虽然路途远，但赏银和孝敬都挺多，还能一路看看风景，可自己就这么别扭，特别是一路都是柳恭人英勇血战的大名，自己这心里就没底了，在府城县城还好，这到了秦家岗，自己就心虚起来，传完圣旨，赏银也没要，就灰溜溜逃走了。
府城里的王天书、秦牧、还有戚兴国也都为柳心抱不平,戚夫人、戚思源和晚春都是又拍桌子又摔杯子的。
吴维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心理很是内疚，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京城老朋友的书信就在那儿敞着口放着。
哎，要不是自己的奏疏，也许柳心就不能被皇上所忌，也不能被东林党坑了，自己本来是想给柳心请功的，可现在给惹了祸。升职的圣旨就在那儿摆着，连升三级，从二品了，真是高兴的事，可现在看那圣旨，竟觉得如此刺眼，要到济南府去了，也好，要不自己真不知道怎么面对柳恭人了。
府城一干人愁眉苦脸，倒有一个人正高兴哪，这就是吴夫人。
这吴夫人自从被柳心大骂一顿，随后就被撸了管家权，在后院养病了，这次赶上吴维城高升，她是正牌夫人又出来蹦了。
“翡翠，给我下帖子，把这府城大大小小官绅夫人都邀请了，老爷高升这大喜事，咱们摆个赏花宴，柳恭人就免了，皇上已经下旨申斥了，哼哼，想她在府衙的得意样，这次我好好地和大家说说，看她以后还怎么在登州待，顺便也敲打敲打后院的人，让她们知道到底谁是正牌夫人。”
三天后的赏花宴，知府衙门后院大摆筵席，一个劲爆的消息在宴席后也随之传出，恭人柳心被皇上申斥“谨言慎行”。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就知道火上浇油！”府衙的吴维城手指着吴夫人怒声喝骂。
此宴后，吴夫人又被关在后院了，吴维城离开前外人再也没有看见她。
柳心做梦也没想到她被崇祯和东林党给坑了，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秦家这么多人升官得赏，怎么都得庆贺一下，要不崇祯还不得认为自己对他有怨言，自己就更麻烦了。
柳心召来秦伯，让他和族里商量怎么摆筵席。
这次秦家有好几个被授予百户衔的，领了崭新的武将官袍，穿上也是威风凛凛，每月还有饷银，另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家丁，这么一看给个武官衔也挺好。
王大刀本来是镖师，现在在秦家岗的护卫队差不多干着老本行，这次突然升官了，每天和一起来的镖师喝酒吃肉，乐坏了。秦坤元、秦富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这还当上了武官，那也是美的睡觉都能笑醒。
柳心家门前也立了两块石牌，一个是四品恭人，一个是登州烈女，母女俩也是一段佳话。
秦家岗热热闹闹好几天，柳心每天也是笑盈盈的，好像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秦家的众人见柳心一切如常，也逐渐忘了谨言慎行这档子事儿，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只有克鲁的脸色更加严肃，在柳心周围寸步不离了。
第五十三章 娘亲
柳老娘在秦家大宴落幕后，终于姗姗而来。
柳心看到老娘，眼圈有点泛红，自己的亲娘来了 ，心理原有的那么一点小柔软 ，一下子增加了无数倍，到啥时都得有个娘啊，知道自己心里不好受，赶着来看自己了。
柳心笑着上去挽住老娘的胳膊，把娘拉进屋里，把柳梅叫来和娘说话，嘱咐秦大娘今天中午赶紧让后厨安排点好吃的 ,老人家很少来，正好热闹热闹，自己也尽尽孝。
柳心随后又打发人去把几个孩子都叫回来，心纯和明珠在克鲁那儿，听到信儿三人一起过来，明远、木川、木周他们秋实班正好下课，就和克鲁他们前后脚儿进了屋。
克鲁抢先向柳老娘施了一礼：“老夫人，近来安好！”柳老娘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柳心笑着对娘说：“娘，前一段您才有两个外孙，瞧，现在五个了，木川木周您认识，心纯还是第一次见吧，快，你们五个给你们外祖母磕头！”
孩子们齐齐上前见礼：“见过外祖母！”
柳老娘半天没吱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富大贵我那俩孙子哪，外人都见了，自己孙子还不让见了！”
柳心心里一震。
“奶奶，奶奶，您来了！”正在这工夫儿，大富大贵进了屋。
“大孙子，快，快到奶奶这儿，瞧，都瘦了，是不是吃不饱啊，奶奶心疼死了，哎呦，我的大孙子呀！”
柳心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笑着说：“孩子们，快都起来吧，饿了吧，我们这就吃饭，秦大娘，快摆饭，放大桌子！”
明远几个凑到柳老娘身前，和大富大贵一起陪外祖母说话儿，心纯和明珠帮着秦大娘上菜，柳梅要上前，心纯笑着给她按下，让她陪柳老娘唠嗑。
一大桌子菜很快就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明珠吸吸鼻子：“啊，好香啊，我好馋啊！”
几个孩子跟着哄笑，明珠在吃饭时经常用这个表情，大家都习惯她的搞怪。
柳心笑着捏捏她的小鼻子说；“娘，您上座，没有外人，大家都一起吃吧！”
“什么人都能上桌，你家还有没有规矩，哼！”柳老娘冷声说着，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
柳心一下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夫人，克鲁告辞了，你们慢慢用！”克鲁站起来礼貌地和柳老娘告辞。
“秦大娘，在外屋再安排一桌，这桌子小坐不下！”柳心向克鲁歉意地笑了笑。
克鲁回了一个“你放心，没事”的眼神转身出去了。
“大家快吃吧，菜都要凉了！‘柳心催促着。
“明远、明珠到姥姥这儿来，大富大贵吃这个肉，这个香，明远明珠你们是不是平时也吃不到好的，都让别人吃了，以后有人和你们抢，就到姥姥家去，姥给你们做好吃的……”
看着老娘喋喋不休地和身边几个孩子说话，心纯和木川、木周都低下头，只吃米饭，情绪不高，柳心赶紧招呼：“心纯，你吃点肉，别总吃素的，木川木周把这碗汤喝了！”
几个孩子抬起头，对柳心露出个笑容，开始夹菜吃饭。
一顿饭在一种尴尬的氛围中吃完，孩子各回各屋休息，柳老娘也被安置到里屋午睡。
柳心去前院安排一些事儿，又和秦大娘商量一下近几天怎么安排伙食，就想去看看孩子们。
大富大贵和明远他们都住在二进，柳心就进了二进的院子，还没等走进木川他们的的屋子，柳老娘的声音在大富大贵的屋子里想起：”你们咋这么笨呐，你大姑家啥没有，平时也不多划拉点，再说也不能让三个外人跟着分家产，你们不会捎个信儿，不会和明远偷着说让他挡一挡，这下你们能得到啥，柳梅，你也是傻得，不会和你大姐讨些好东西，就白白给她干活，还指着我给你出嫁妆，你是不是傻呀，你个榆木脑袋！”
“娘，你怎么这么说大姐，我们在这儿好吃好喝的，你咋还想朝大姐要，大姐最近遇到难事了，心里都可难受了，你咋不去劝劝大姐，还想着东西！”柳梅声音在屋里想起，气愤地说着老娘。
“你懂些啥，她有的是东西，就是舍不得贴补娘家……”柳老娘在屋里不停地说着柳心。
柳心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没事儿，别难过，别多想！”不知何时克鲁站在柳心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柳心的眼泪一下止不住，顺着脸流了下来，和克鲁默默地回到后院。
两天后柳老娘要走了，临走和柳心说；“你就不好好过日子，听说皇上都要治你罪了，你赶紧把家底收拾收拾，有些值钱的我给你留着，到时也能给大富大贵攒点家底，那是你亲侄子，你不给他们还给外人！”
“娘，我有五个孩子，您也是当娘的，我的东西不给自己孩子，给谁？您觉得好吗？”柳心压着怒气和老娘说。
“你这房子和地给明远还不够，明珠的好东西还少了，你手里什么金了银了玉了啥的，就不想着给大富大贵，还想给外人，再说柳梅是你亲妹子，她的嫁妆不能照明珠差了，你得给她留出来……”
柳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愣愣地站着。
柳老娘走出院子，又让丫头回来要了一副金耳圈儿回去戴。
看着柳老娘的马车渐渐走远，柳心的眼泪再次止不住流下来。
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娘是个那么纯朴的老人，自己碰到劫匪，她还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还心疼自己，可现在她满身绸缎，穿金戴银，手上的金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跟着来的好几个小丫头，一个个低眉顺眼，这一副当家老夫人的做派，还是自己的娘吗？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脆弱，心里像被掏空一样。
克鲁在旁边叹了一口气，拿出手帕给柳心擦一擦眼泪，俩人缓缓走到屋前的石桌旁。
“克鲁，为什么我娘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在乎拿点东西，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心疼我，不体谅我，我心里好难受。”柳心喃喃地说。
“财帛动人心，不管你想不想，在你娘心里还是他的大孙子更重一些，她只是个一心为柳家谋划的人。眼皮子浅，愿意拿东西，要是别人你根本不会在意，因为你觉得别人是外人。可你娘是你最亲的人，血脉亲情在你心里的位置太重，所以现在你才会难受，觉得心里受伤了！”
“我知道，可我难受！”
“别难受了，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情感，不是没了血脉亲情就没了感情，你看心纯和木川木周和你多亲，心纯离开家也要和你一起，他们和你也没有血脉相连，可就是你的亲人。我娘不在的时候，我也觉得在这个世上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可后来我一路逃亡，来到秦家岗，现在我觉得秦家岗就是我的家，我不孤独了，我每天都很高兴，这个世上除了血脉亲情之外，还有其他让你留恋的感情……”
柳心也知道克鲁的话有些道理，可这心儿还是不舒服，疼，有些疼......
第五十四章 陪伴
柳老娘来的这一遭，虽然有克鲁的开解，可柳心还是被伤到了。
她不心疼那点东西，也不记恨老娘偏向大富大贵，她在意的是柳老娘说的话“你就不好好过日子，听说皇上都要治你罪了……”，说的那么自然，那么冷漠，那么解恨。
自己真的就不好好过日子吗，自己这么努力在别人眼里就都错了吗？自己是别人眼里的笑话吗？要是没错，为什么连自己老娘都嘲笑自己，外人是怎么看的，是不是都这么说，谨言慎行，这道圣旨下的真的没错吗？错的是自己？
柳心钻了牛角尖儿， 没两天就病倒了，又像刚从登州回来时那样，夜里睡不安稳。
半夜，柳心又开始发烧说着胡话，秦大娘找到克鲁，“恭人又发烧了，你那烈酒还有吗？”
克鲁没说话，从地上的酒壶里倒出一碗烈酒，和秦大娘来到柳心的屋子。
“把她全身搓一下，特别是手、脚、腋下、额头都要搓到！”
克鲁避到外屋，让秦大娘动手。
“克鲁，克鲁，救我……”柳心在睡梦中喊着。
克鲁闯进里屋，抓住柳心的手，急切地说“柳心，柳心，没事，我救你，没害怕，别害怕！”
秦大娘叹口气；“恭人这是做下毛病了，前段时间你陪她骑马，这毛病都好了，可老太太一来，这又伤到了，你说老太太咋就这么心冷，她吃的用的啥不是恭人的，还不知足，真伤人呐，皇上也不知咋想的，没给恭人封赏，还说啥谨言慎行，这不是要逼死人吗，恭人多要强的人呐，现在也给逼成这样，你说咋这样。”
秦大娘说着说着用手抹起了眼泪儿。
克鲁不说话，抓住柳心的手，安抚她睡去。
秦大娘坚持一会儿，到底是上了年纪，有点顶不住了，就去外屋眯一会儿，克鲁把柳心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窗外，一个黑影轻轻敲了两下窗：“主人，我们的事办完了，关内已经不用再待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再等等，她生病了，我不能走！”
“主人，咱们真的不能再多待了！”
“我知道，你再耐心等等，我现在不能走！”
“主人，可是……”
“你先出去，别被人发现！”
“是！”黑衣人无奈的走了。
早晨，柳心醒来，一睁眼就是克鲁通红的双眼。
秦大娘和克鲁开始每天忙着抓药、熬药 ，让柳心安心养病。
最近几个孩子知道娘身体不好，心纯和明珠每天都主动多干些家务，明远他们几个更是努力读书，不让柳心操心，闲着了来柳心这说说话儿。
克鲁没事就在屋里陪着她，给她讲讲大草原的事儿，说说塞外的风光，蒙古的习俗。
看她精神好点，克鲁就陪着她到院子里坐坐，给柳心倒杯茶，他在旁边练会儿剑或者打一通拳。
这几天村里的各家陆续地来串门，做点好吃的就给柳心送来，许久不来的坤木婶子、坤山大娘来了，拿着几个木簪，让柳心看看戴着好不好看，柳心看着木簪，也有兴致地摆弄着，和大家讨论还有什么花样，算算一个可以挣多少钱。
克鲁在一旁笑着，这些人都是他让秦大娘找来的，柳心终于有了笑容。
夜晚的月亮照的院子有一些白，秦大娘和几个小丫头都去睡觉了，柳心走出屋子，做在屋前的小石凳子上，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月亮。
这几天，她心里乱糟糟的，“谨言慎行”，是呀，自己也应该“谨言慎行”了。
到大明朝三年了，自己随时都在惊世骇俗，教学、种田、试验、编书、生意、收人、当官、谋划、打仗、杀人，哪一样是这个时代女子干的。
秦家这一百多人命，还没等到大明生死存亡的时候，就被自己弄挂了，自己是对是错。
刚来的时候，自己还订个几年的计划，可看看现在，目标实现的面目全非，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四品恭人了，二千多号人了，这双手沾满了血腥，杀人的事都干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自己就这么拼下去，是什么结果，自己还要干什么，恐怕是哪一天把脑袋弄掉了，自己才能停下来。这么说来说不得还要感谢崇祯，他给自己提了个醒……
“别着凉了！”克鲁打断了柳心的思绪。
柳心看自己身上披了一件长衫，克鲁一身短打站在身边，歉意的笑了笑。
“我没事，就是睡不着，在这儿坐一会儿。”
“我陪你坐坐，说说话！”克鲁也坐在旁边的石凳子上，手托着腮像柳心一样呆呆地望着月亮。
“你怎么学我，看你这个傻样！”柳心看着克鲁的样子不禁笑了。
“我喜欢你的样子！”月光下的克鲁，眼神闪亮亮地看着柳心。
“这算是表白吧”柳心自己觉得脸一下子红了，心脏加快地跳了几下，赶紧借着月光咳嗦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段时间俩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只是没有挑明，但彼此心里都有了对方。
月色静悄悄的，俩人都不说话，夜逐渐深了。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去骑马，散散心，你太累了，好好歇歇！”
“行，我回去睡，你也回去吧！”
看柳心回到屋里 ，克鲁才拿着长衫回去。
吃过早饭，克鲁牵着马，拍拍马背，“走吧，去骑骑马，你都颓废的像个老太太了，哪还有大名鼎鼎柳恭人的模样 ，走 ，出去溜一圈儿，马上就有精神了，啥病都好了！”
克鲁大咧咧地说。
柳心不忍了他的好意，点点头，俩人牵着马出去转了转圈儿，田野里百花盛开，不觉得让人心旷神怡，心里也没有那么郁闷了，看看天看看远方，脚步也轻快了，自己仿佛要活过来了。
“来，上马跑几圈！”克鲁抱着柳心上了马背，驾驾……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白鸟儿齐欢唱......”克鲁用他的蒙古味唱起了歌儿.
“克鲁,你怎么会唱这个歌儿”柳心有些奇怪.
“前段时间听你唱过,挺好听的,我就哼哼着,就学会了,好听吗?”
“还行,就是有点怪怪的,要是在大点声唱可能更好听点,这首歌就是该放声大唱,不是哼哼的.”
“啊,啊,蓝蓝的天上......”克鲁扯着脖子开始喊。
“你的声音太大了,跑调了！”柳心大笑。
“你也喊几声，心情就好了，大点声儿喊！”克鲁一挥马鞭，驾驾……
“克鲁，我是不能被打败的，我是柳心，我是大明朝的四品恭人，我是秦家岗的柳心！啊......！”冲着旷野柳心大喊，把这段时间积攒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出去。
“你是柳心，大明朝的柳心，秦家岗的柳心，也是我克鲁的柳心！”克鲁也在马背上大喊，喊声在旷野中回荡。
第五十五章 离开
野外，柳心骑着马跑了一圈又一圈，马已经跑的直打响鼻儿，柳心还是不想停下来。
“你疯了，快点下来！”克鲁大喊着把柳心从马背上半拉半抱地弄下来。
“你心里不痛快，你就骂崇祯，骂周延儒，你和马较什么劲儿，一会把你摔下来怎么办！”
“我愿意，我为什么骂皇上，我得感谢他，让我清醒了，让我放松了，我什么都不用管了，我可以享受生活了！”柳心张着嘴一口气说完，然后一阵咳嗦。
“好，你享受生活了，那你就和我走，去草原牧马放羊看夕阳好不好？你和我走吧！”
“我不能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没办！”
柳心低下头，她没法面对克鲁的提议，自己就是发泄发泄，还有五个孩子，还有秦家上下二千多口，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
“你要是放不下孩子，我们可以一起走，明远明珠我可以教他们骑马射箭，木川木周和心纯都可以去，大草原多少人都住得下。”
“不是，我不但有五个孩子，还有秦家？”
“你为秦家已经做得够多了，他们足以自保，丰衣足食，还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你，你还是舍不得秦朗，想为他守孝一辈子吗？”克鲁的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柳心。
“秦朗？”柳心不禁疑问了一下，说实话她都忘了有这么个人。
克鲁直愣愣地眼神，随着柳心这声疑问，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你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是蒙古人吗？”克鲁看着柳心紧张地问道。
“不是，我，哎，你不懂。”
柳心轻轻叹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出神地望着远方，她有着前世的记忆，知道大明朝的命运，她还有那么多的使命，离开大明怎么办，柳心在想着.....
“嗖”,一颗小石子打在克鲁的左手。
克鲁猛地一回头，一个黑影一闪跳进旁边的树林。
“蒙克！”克鲁低喃一声，随后追了过去。
“你怎么出现了？”
“主人，皇太极来打察哈尔，科尔沁部、扎鲁特部他们也跟着来打了，大汗往西跑，把咱们给扔下了，现在部落几千人群中无首，急等主人回去，马已经备好就在这儿，咱们现在就得走！”蒙克焦急地说。
“好，我和夫人说一声，就和你们会合！”
“主人，没时间了，这里有朝廷探子，在秦家外面我们被发现了，塔木在那儿和锦衣卫纠缠，我才跑出来找你，他们马上就会追回来，我们不能冒头，马就在这里，我们快走！”
“好，快走！”克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柳心，咬咬牙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秦家岗又是一个晴朗的早上， 柳心坐在石凳上，石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了，她托着腮已经待了一个时辰。
克鲁不见了，那天在野外，自己沉思良久，转过身想和他说话时，人没了。
几天了，不见踪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柳心的心一天天的焦灼起来，晚上睡不着，天一放亮就坐在这个石凳上。这个石凳，她和克鲁一起坐在这儿聊过天，喝过酒，克鲁也说过他喜欢自己托着腮的样子，自己就这样坐着，等着她进来傻乎乎地笑着……
他为什么走了，是那天自己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他失望了，就离开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此时的克鲁正在赶路。克鲁和蒙克一路避开行人，从山边小道穿行，没敢借宿，饿了就啃两口干粮儿，渴了喝口山涧的水，好在蒙克的包裹里还有几块干粮，要不还真不好赶路。
“主人，已经过了山东界，到河南了。”翻过一条山路，蒙克看到前边的石碑，长长喘口气儿。
“塔木还是没跟上，不知是不是有了麻烦，要不我们回去找找？”克鲁看看走过的路，犹豫起来。
“好容易出了山东，我们现在不能回去，要是暴露就前功尽弃了，塔木他们在河南有个据点，我们去那儿等。”
塔木没有跟上来，这几天他们边走边等，可没有人影，现在看来只能到塔木在河南留下的地点等消息了。
“好，走吧！”
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克鲁和蒙克夜里来到这儿，白天又是焦急地等了大半天。
“主人，塔木过来了！”蒙克低声对克鲁说。
“主人，我们费了些时间摆脱朝廷的探子，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地上的几个黑衣人嘴角挂着血迹。
“塔木，这几年你们辛苦了！”
“主人，我的命是夫人救的，我一定追随主子，杀了巴尔博和他的主子，为夫人报仇！”塔木低声说。
“我们誓死追随主子，杀回草原，报仇雪恨！”几个黑衣人也信誓旦旦地说。
“我和蒙克要离开关内，皇太极来了，我要抓紧时间回去布置，你们要在山东重新布下眼线，特别是秦家岗，一定要确保柳恭人的安全！”
“是，主人！”
“主人，夫人的娘家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河南。”塔木接着说。
“什么，找到母亲的亲人了？”
“我们没敢声张，老太爷已经过世，生前是个致仕的同知，我们拿着夫人的遗物找到了老夫人，老夫人现在已经没有亲生的儿女，和养子在一起。老夫人知道主子的处境，就把这家小客栈交给我们，里面的人手就是老夫人安排的，老人家还表示会全力支持主子，希望主子来时能去见她一面。”
“我们只有今天一晚上时间，你抓紧安排见面，我们起早就走。”
深夜，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跟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客栈。
“你，你就是倩儿的孩子。”老夫人泣不成声，用手抚摸着克鲁的头。
“外祖母，我，我是您的外孙克鲁。”克鲁抓住老人的手，眼泪也滴在手背上。
“老爷那年在陕西任上，倩儿那年才十六岁，就，就遇到蒙古人进关，从此没了音信，二十多年了，我都以为她不在了，我徐家没了血脉后人，现在倩儿虽然没了，可没想到还有你这个孩子，我还有血脉亲人……”
“外祖母，我不会让母亲白死的，我要替她报仇，我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替母亲孝敬您！”
“我一把老骨头了，没几年活头儿，这是我这些年的家私，你都拿着，你离陕西近，那里还有些当年的故人在，这是我的信物，危难时他们会照应一二，还有些下仆，当年是伺候你娘的，都是忠心的，这些年在陕西有些营生儿，这是他们的身契，以后你就是他们的主人。”老妇人说完递给克鲁一个大包裹。
“外祖母，您，您使不得……”
“别担心我，我娘家是权贵人家，外祖家富豪，出嫁时差不多十里红妆，这些嫁妆都是给我倩儿留着的，现在她没了，我就留给你。这些年还有些经营，对我那养子也有交待，我不会为难的，倒是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外祖母给你办。”
老夫人挺起腰板，顿时满脸威仪。
“外祖母，我这几年在山东登州秦家岗，受柳恭人活命大恩，也心悦与她，蒙古事急，不辞而别，外祖母能否替我捎个信儿，方便时照应一二，此去艰难，不知何时归来，我对她放心不下。”
“可是登州血战的奇女子柳心柳恭人？”
“嗯，就是柳心。”
“呵呵呵呵，我孙儿好眼力，得遇这等奇女子，你也算三生有幸，保住命在，我还想看你娶妻生子，我会好好照应她的。”
“外祖母，孙儿给您磕头了……”
第五十六章 消息
在柳心焦灼的等待中，克鲁一路急行。
半月后，一张字条摆在柳心面前：
柳心：急事外出，勿念，保重，小心！”
字迹潦草，看出是匆忙间写的。
这是克鲁写的， 他终于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他没有生气，他是有事，他不久就会回来……
柳心泪流满面，脸上露出了笑容。
“秦大娘、秦大娘，人哪，人哪！”
“恭人，什么人？’秦大娘听到柳心喊，赶紧跑进屋来。
“送信的人在哪，快让他进来！”
“恭人，刚才门房拿进来的，早上门口石头上压了个纸条写着给恭人的，我就给恭人放屋里了。”
“没人，哎，连个消息也打探不出来了！”柳心叹口气，又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
秦大娘看着柳心，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旋即要闭上嘴，轻轻地来到屋外。
“这克鲁一下没了影，害的恭人吃不好睡不好，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说说他，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没担当，也没留个话儿。”秦大娘腹诽着。
“秦大娘，你在干什么？“明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秦大娘身边。
“没什么。”
“我娘在屋里干什么？”
“你娘在看信哪，你别进去。”
“谁的信？”
“克鲁的。”
“克鲁师傅来信了，太好了，我去看看！”
“二小姐，你别去，你慢点……”
哎，没等秦大娘唠叨完，明珠已经跑走了。
“娘，娘，克鲁师傅来信了！”
“哎呀，怎么就这么几句话呀，怎么没和我说几句话呀，他什么时候回来呀，这个坏师傅，等他回来要再给我一个漂亮的匕首！”明珠嘟囔着。
“娘，克鲁师傅有消息了!”
“娘，克鲁师傅来信了！”
“娘，师傅回来了吗？”
“师傅在哪呀！”
明远、木川、木周和心纯相继跑进来。
“怎么就几个字呀！”
“克鲁师傅他有什么事呀，怎么没和咱们说一声呀！”
“克鲁师傅他现在在哪呀！”
“克鲁师傅一定碰到了他的仇人，他千里追杀，现在在千里之外！”木周想了想，做出一种假设。
“你说的不对，要是有仇人，咱秦家这么多人，就应该告诉大家，我们一起帮他去杀人，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到底是啥事哪？”
孩子们看着纸条唧唧喳喳地议论着。
柳心已经来到五进的院子，这里就克鲁一个人在住，自己还真没来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怎么收拾东西，趁着他没在家，自己给他收拾一下，瞧这被子叠的乱糟糟，这些衣服也不收起来，这底下怎么还有一壶酒，没有放脚的地方……
柳心还在这儿想着要是克鲁回来，她得好好教他整理房间，还不知道，他和克鲁从此分分合合，十几年中只见过几次面，还都是匆匆的。
此时的克鲁已经到了陕西，按照外祖母的交代，他在一个客栈安顿下来，要去一个叫桐木胡同的地方。
天黑了，克鲁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到桐木胡同第三个大门轻轻敲了几下，半晌，一个老头吱嘎一声把大门开了一个缝：“谁呀？”
克鲁没说话，拿出个玉佩在老头面前晃了晃，“格格的玉佩、”借着月光老头睁大了眼睛，“快，进来，进来！”到屋里掌了灯，把玉佩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激动地说；“是格格的，没错，你是谁，怎么有格格的玉佩？”
“那是我外祖母的？”
“外祖母，你是，你是小小姐的孩子？”
“我是，这是外祖母给你们的信，这是你们的身契。”
老头一看信和身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小主子，我是胡山，我们都以为小小姐早没了，没想到还有小主子，我们还有人，您等着！”
一会儿，来了二十多个下仆，这些人看到老夫人的信物和自己的身契，知道这是小姐的孩子，都痛哭失声，重新磕头认了主子。
克鲁从中挑出胡山和其他几个精明的下人，让他们和负责密道的手下接上头儿，继续留在陕西，随时联络消息和运输货物。
至于外祖母的故人，暂时没时间联系，这些人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可不可靠，自己还不能暴露身份，只是嘱咐这些下仆，万一有事解决不了，再动用这些关系，但要用老夫人的名义，不要把自己暴露出去。
塔木继续留在关内，克鲁带着蒙克从陕西的密道出了关。
”四月皇太极第二次远征察哈尔部，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鲁、敖汉、哈喇慎、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组成十万兵力配合后金进攻大汗，我们的两个探子在后金偷马逃出，给大汗报了信儿，也赶紧去关内请主子回来。”
克鲁听着手下的汇报，嘴角露出一缕森寒。
“他得到消息就自己跑了，没有管我们，对吧？”
“是，大汗率众向西去了，皇太极已经追到归化城，我们怎么办？”
“他不要我们，也好，我给他报了信儿，也算偿还了他的生恩，从此后我就不欠他的了。”
克鲁冷冷地说。
这是自己的耻辱 ，母亲被掳来，自己是奴生子，林丹汗从来没承认过自己，额哲母子还不停地欺辱，自己在察哈尔就是个笑话，要不是母亲委曲求全，自己活不下去，要不是母亲暗里对虏获的汉民施恩，自己也没有这暗中的势力，恐怕现在也没人知道自己也有个大大的部落，有着几千号人，有着粮食，还有武器。
“我们的人有没有损失？”
“我们知道消息早，安排人转移了，现在有一部分在察汉浩特，一部分在归化城北侧，只是损失些牛羊，其他还好，巴林部除了出征的，其他的都被我们拉拢过来，现在巴林在我们掌握之中。”
“好，察汉浩特那部分人马暂时不动，蒙克你过去，避开皇太极他们，把实力虚弱的部落尽可能拉拢，有诚意的给些玉米种子，我去归化城，伺机而动。”
“是，主人！”
夜晚的草原有着阵阵寒意，一顿篝火旁，几个蒙古汉子手拿匕首切着一头烤好的肥羊。
克鲁用匕首扎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一股腥膻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几年没吃过牛羊，自己有些不适应了，不自觉中已经习惯了关内的饮食，柳心做的小菜，明珠的小点心，还有柳心亲自做的罐头，酿的果酒，多么想念那些味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主人，可是没烤熟？”
“啊，没有，我是想些事情，我们要抓紧行动，趁着大乱壮大起来。”
“是，主人！”
猎猎西风，一个蒙古汉子开始了他的征程……
第五十七章 皇后的赏赐
在朝堂登州战事的风波后，徐光启砸人的那本介绍标点符号的书籍也流传开，一本是崇祯案头的，一本是朝臣趁乱拿回家的。
这不像汉语拼音提出的时候，因为明朝还有不少西洋人，在朝臣们看来，这些拼音都是西洋的字母，用起来挺方便，你柳心愿意弄，大家用起来也觉得挺好，连崇祯都觉得有个统一的发音，听人说话不费劲，朝堂上也没多少人议论，逐渐的民间也有的知道了，还促进了官话的普及。
可这次传出的标点符号不一样了，这是颠覆读书人认识的事情。
从古到今这句子怎么断，那是一门学问，是你考科举的基本功之一，四书五经也没个停顿，先生得给你讲句读，你一点点学，会句读了，才能领悟圣人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弄出个标点符号，把四书五经的都弄的好好地，那先生还教什么呀，这句读怎么断，对与错还有什么乐趣呀！
书馆的一群老夫子首先不干了，现在柳心不在京城，徐阁老给气的卧床了，你找谁呀，没办法都跑茶楼青楼，还有各种诗会去叫嚣：“句读之学问，圣人亦从之，一小女子也敢揣测一二，天下读书人当共唾之。” 另一伙人就大加赞赏，称这是大学问，千百年未有的大突破、大变革、大创新，又一场关于学术的争辩之风在京城刮起。
他们这一嚷嚷，没用宣传，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柳恭人弄了本句读的的书，张三传李四，李四传王五，没一个月，这本句读就被抄写几百本，在京城广为流传了。
大家一看不得了，这学习多省事呀，不用天天琢磨这说的啥意思，这一句一句的，对科举考试大有裨益，特别是小孩子正被先生弄得神魂颠倒苦不堪言，一下子就如同喝到琼浆玉露了，头脑清晰了，思路敏捷了，学习效率也提高了。
小正太朱慈从他爹崇祯皇帝那儿也拿到了一套，别看他才四五岁，可早启蒙了，皇家的孩子读书早，况且他已被立为太子，朝廷的储君，功课更是加紧，几个饱读诗书的老翰林正给他天天讲课哪，除了给父皇母后请安，他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有时也弄不清说的是啥，怎么停顿。
崇祯拿这本书，不是要给太子学习的，是想让这些老翰林看看标点符号是个什么东西，用作句读对不对。
小正太看见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昨天老师讲的东西还稀里糊涂，今天照着这本句读，看到那篇大学篇，咦，挺简单，会了！再一看书皮，柳心著的，我偶像啊！小正太当即就把这本书据为己有，请安时得意洋洋告诉父皇母后，这本书自己要了，柳心就是自己老师。
崇祯也没恼，周皇后心里有了底，安排底下人去了一趟秦家岗。
秦家岗的庄稼已经泛黄，柳心在田里看着马铃薯和番薯的长势，琢磨还有多长时间收获。
秦伯领着丫鬟碧玉跑了过来，宫里来人了，让柳心快回去。
柳心有些纳闷，上次给了自己一句“谨行慎行”的圣旨，自己老老实实地在秦家岗待着，也没犯什么事儿，宫里怎么又来人了。
秦宅门外停了四辆马车，看到柳心过来，最后面车里的人下了车，竟然是张云白和秦玉。
秦玉上前在第一个马车前施了一礼：“素锦姑姑，柳恭人到了！”
车帘撩起，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官露出一张脸，扶着秦玉的手下了车。
“张夫人，这就是柳恭人？”女官问向秦玉。
“这确是妾身的先生柳恭人！”秦玉恭敬地回答。
“竟有这等渊源，张夫人竟是柳恭人的学生，看来这莱阳真是好地方，能有柳恭人这等人物，也教出张夫人这等知书识礼的学生，实在难得，也怪不得皇后娘娘也惦记恭人哪！”
这女官和秦玉说着话，也看着柳心，瞧柳心腰杆挺直的站着，不禁点点头，自己上前施了一礼：“素锦见过恭人，恭人万安！”说巴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姑姑客气了，柳心不敢当！”柳心忙上前扶住，请来人进院子。
这时后面几个马车的人也都下来了，把车上的东西一箱箱地往里搬，一个小太监还招呼着：“慢点慢点，这可是皇后娘娘亲手选的！”
“别磕着碰着，这是太子爷的赏赐，金贵着哪！”
这又是皇后又是太子的，柳心也疑惑着，不知怎么回事。
把女官让进客厅，上了茶，让心纯和秦大娘把其他人让进客房安置。
柳心这才和张云白秦玉重新和女官见礼落座。
“素锦姑姑，不知您这次来，是有什么旨意吗？”柳心问素锦。
“柳恭人，我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娘娘感佩恭人登州救危的义举，特意让我带些东西给恭人，还有太子爷，恭人那个句读法子，太子爷很喜欢，和娘娘说您是他的老师，这次也捎来了礼物，这些礼物都是娘娘和太子亲手选的，恭人可不要辜负了娘娘和太子的一番心意呀！”
“这，柳心感谢娘娘太子隆恩！”柳心就要起来跪下磕头谢恩。
“娘娘让一路不可张扬，素锦这才轻车简从，没有沿路打扰，直奔莱阳，只是在县衙稍作耽搁。恭人要是多礼，素锦当不起，娘娘有话明天千秋节邀请恭人京城一聚，到时恭人再当面和娘娘、太子谢恩吧！”素锦笑着给柳心扶住，从袖袋中又拿出一个金花帖子。
柳心接过帖子一看，竟是来年九月二十八皇后千秋节的请柬，这还有一年多，也太早了吧！
“恭人，娘娘知道恭人事情繁多，才提前邀请恭人，早作安排，也不用什么金玉贺礼，皇宫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只盼着与恭人一叙。”素锦想来是明白柳心的意思赶紧解释道。
“恭人让公子小姐也出来吧，娘娘和太子还有赏赐！”
柳心让秦大娘赶紧把心纯明珠还有学堂的明远、木川、木周找回来。
待众人见礼后，小太监也进来了，从素锦姑姑手中接过礼单，开始唱单；
“皇后娘娘赏玉如意两柄，白羽莲花镯一对、三色彤手镯一对、 白玉环耳坠两套、镂空雕花水晶钗两支、翡翠玉簪两支、珠玉璎珞两个、碧玉璎珞一个、镶金玉佩一对，云南宫纱两匹、江南宫纱两匹、宫缎素雪绢两匹、织锦皮毛斗篷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一件、孔雀绣花手帕两条、金锞子两匣、银锞子两匣。
太子殿下赏白兰花香扇两把、书香小扇两把、翡翠玉笛两个、翡翠玉萧两个、宣笔两支、湖笔两支、徽墨两块、歙砚两块、洮砚两块、端砚两块。”
众人赶紧磕头谢恩，柳心这次也跟着磕头了，素锦笑了笑也没阻止。
素锦在这儿休息了几日，柳心和秦玉陪着聊天。素锦本也是农家女儿，只是进宫年头多了，宫外的生活有些陌生，经过了开始的矜持后，也和柳心说了些家常。
柳心和秦玉动手做了些农家菜，看到柳心和秦玉毫无官夫人的架子，自己也有些羡慕，也动手摘摘菜，一起乐呵呵地吃着家常饭。柳心和秦玉还陪着素锦去看看马铃薯、番薯和玉米，回来还用马铃薯做了土豆丝、土豆泥、还有烀土豆等各种土豆菜式，给素锦尝尝。素锦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也挑些不忌讳的事给柳心说，原来皇后娘娘不是什么高官大员家的女儿，只是个小官吏的女儿，甚至小时候也做过家务。后宫很太平，没有多少争宠的戏码，崇祯皇帝很节俭，太子朱慈是五岁的小正太，后世传说中的独臂神尼朱才是个三岁的小奶娃。
和素锦一起来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这几天心纯和明珠陪着，在秦家岗逛了个遍儿，明远木川木周从学堂回去，也和几个小太监说说话。他们在皇宫里都是低等的太监宫女，整日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了事受罚，这还是第一次离开皇宫办差，心里都是雀跃的很。何况皇宫里前段时间流传柳恭人的段子，今天看到了真人，回去也有的炫耀，更是在这儿不愿意走了，而且年龄也不大，和心纯明珠几人竟有了几分友谊。
临走前，柳心做了一大堆熟食，点心，还拿了果酒和罐头，酱菜、肉干给他们路上吃，心纯和明珠给几个小宫女拿了自己的珠花，簪子和小装饰包，明远也拿出了平时玩的弹弓、木川木周珍藏的贝壳海螺等海物送给了几个小太监，柳心还把饰品店最新的样品，什么布娃娃、中国结、小装饰包、儿童木马，装了一大车，给娘娘和太子做回礼。
送做了素锦，柳心在不经意间对崇祯上次的圣旨也不再耿耿于怀了。
柳心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这次赏赐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一个信号，皇上对柳恭人还是很看重的。
前段柳恭人为皇家厌弃的传言渐渐变了风向，说东林党污蔑柳恭人，皇上被蒙蔽了，现在真相大白，皇上要还柳恭人一个公道。
第五十八章 番薯收获了
地里的番薯终于到收获的时候了。
这是柳心到大明朝后最想找到的高产作物，可阴差阳错先种上了玉米和马铃薯，后来徐光启给捎来了种子，一场大战又给耽误了，好在徐光启在京城种出来了，要不柳心都觉得自己是历史罪人了。
现在番薯终于要收获了，柳心和一大家子都来到田里，秦家岗的村民也来了不少，玉米和马铃薯已经大量种植了，听说番薯的产量更好，人人都想看看到底产量怎么样。
田间一大群人，张云白和秦槐接到消息也赶来了。
徐光启捎来的一袋子番薯，育苗后前后取了三四次苗，共种了二亩地，现在已经全部成熟了。
柳心和秦成下地，抓起番薯秧，一排红色的大个儿果实就出土了。
“哇，这么大，这么多！”人群一阵惊呼。
柳心招呼秦坤元和秦富，找几个干活的好把式收番薯，再另找人拿来秤就地称，一个时辰番薯就收完过秤了，二亩地七千二百斤，亩产三千六百斤，按现代计量就是亩产四千多斤了，有些出乎柳心预料，这和现代的产量也差的不多了，以后再整地施肥上下下功夫，还能增加点产量。
这产量把周围人群都弄蒙了，三千六百斤，天哪，是小麦二十倍，这是真的吗？
秦家岗的人们已经经过了玉米高产和马铃薯高产的冲击，可面对三千六百斤的高产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秦家岗是富裕了，可大明朝还有多少老百姓饿死。
这要有了番薯，
那还能添不饱肚子吗，还能吃不上饭吗？
看着周围人张大嘴巴震惊的样子，柳心不禁想起玉米大丰收时，人们欣喜若狂的模样，特别是秦三爷口中喊着“这是金米呀，老百姓有救了！”跪地上香磕头的情景。现在秦三爷要知道番薯这产量又是得怎么激动哪，自己心里顿时涌现出自豪感，我种出了番薯，对大明朝的百姓也有交代了，柳心也不禁喜极而泣。
张云白和秦槐手里拿着番薯反复摩挲着，心里激动得说不出话，地头的人群也都围在这堆番薯前，久久不愿离去。有小孩子已经回去给家里传信了，柳心想到的秦三爷此时更是激动地手舞足蹈，可惜说话不利索了，比比划划，半天家里人才弄明白他想看看番薯是什么样，秦坤元只得拿几个番薯回去，秦三爷手哆嗦地一手拿起一个，呜呜地哭起来。
算算时间，今年还能种一茬秋薯，柳心在地头就把事儿给落实了。让张云白拿走二百斤在县衙种，然后推广出去。给府城王天书、戚家军和秦刚各送去二百斤试种推广，剩下的秋天都种在秦家岗，把秦成打发出去，去几处指导育苗种植。
忙完了这些，柳心给徐光启的书信也上路了。
京城的徐家，徐光启的几个孙子也在收获这一季的番薯，徐光启从春天气病了一场，虽然慢慢地好了，但总是没多少力气，这农活干不动了，想想自己已经七十岁了，日子不多了，看着这几个孙子不禁陷入沉思......
儿子有个秀才身份，但无心仕途，几个孙子小的还看不出来，大的几个都对科举不感兴趣，只是干点农活还行，也许以后在农学上能有些造诣，现在只有外甥陈于阶，虽然未曾获得科举上的功名，但因自幼跟随自己学习西学，在天文和军事上颇有建树，于崇祯二年进入历局参与历法编修，可自己那些著术，数学的、科技的、包括科举的种种心得恐怕要后继无人了。只有个最好的人选，那就是柳心，可她一个寡妇，一大家子怎么走得开，只能指望明远那小家伙了，他虽然年龄小，可和他母亲耳濡目染，见识不俗，又很用功，培养起来也容易。
拿着柳心番薯报喜的书信，徐光启下定了决心。
早朝上，许久没上朝的次辅徐阁老来了，脚步有些踉跄。周延儒上前扶了一把，他对这老友有些愧疚。
徐光启笑了笑，面色很平静，在山呼“万岁”后。崇祯也看到了他，温煦地询问：“徐次辅，身体可是大好了？”
“老臣年迈体弱，恐怕为皇上效力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就能出这点
力了。”说完递上本折子。
崇祯接过折子打开，半盏茶的功夫手一抖，“啪”地一声落在御案。
“徐次辅，番薯真的被你种植出亩产三千多斤！”崇祯带着颤音问询徐光启。
“皇上，番薯是登州柳恭人种植出的，老臣虽在京城也培育出，可那法子也是柳恭人提供的，这番薯大功还是柳恭人。皇上，近几年天灾不断流民四起，饿殍满地，这番薯能够推广可以活万民哪，请皇上为柳恭人表功！”
“徐次辅，你也功不可没，朕要重重赏你！”
“皇上，臣时日无多，为今恳求一事，望陛下恩准！”徐光启再次直挺挺地跪下。
“爱卿有何事要朕恩准。”
“臣奏请皇上，准柳恭人之子秦明远入国子监读书，平时跟在老臣左右，传老臣衣钵，老臣恐百年之后，一生所学无人承继，死不瞑目啊！”徐光启说完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崇祯的眼眶有点湿润，徐光启曾经也做过自己的老师，现在已是风烛残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几个孙子，没有一个是高官厚禄，他一辈子最看中的就是各方面知识的研究，自己让他遂了心愿吧。
“准秦明远入国子监！准推广番薯!登州府恭人柳心种植番薯有大功，诰封三品淑人，徐光启、柳心可推广相关杂学！”
退朝后，内阁又按皇上的意见，仔细斟酌拟了封赏旨意，赏徐光启一处郊外的农庄、儿子和五个孙子中书舍人的封号，虽然只是虚职，但也是皇恩浩荡了。
给柳心的旨意再次走在路上。
柳心捧着圣旨有些恍惚，这一年接待三伙宫里人，第一次给自己批个紫茄子色儿。“谨言慎行”这句话有多大压力，自己想想都后怕，克鲁还突然离开了，自己那段时间都快要崩溃了，后来接到克鲁的纸条自己稍微缓解了点。
接下来皇后又来安慰自己了，自己感激涕零，想着以后不惹你崇祯行了吧，咱好好在秦家岗待着，最多去看看皇后。
可现在自己成三品淑人了，皇上不吝赞美，还可以开办学院传播自己的杂学了，什么农学、数学、标点符号、汉语拼音可以正大光明地招收弟子了，可最后还让秦明远去国子监读书，让我儿子去你眼皮底下，是人质吗，崇祯你能不能不这么玩我，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秦家岗现在可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恭人升官了，成三品淑人了，这可是大喜事。
这一年大家就憋着气，嘴里不说心理对皇上是有怨言的，特别是家里这些人，柳心这一年过得很辛苦，压力大，经常发呆，整个人瘦了一圈，众人不太知道克鲁离开对柳心的影响，但皇上那道圣旨就像一把刀子割柳心的肉，大家是知道的真真的。
这下好了，皇上终于知道咱恭人的好了，三品淑人了，明远也能去京城上学，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次没用柳心发话，秦坤元和秦富把帖子就发出去了，族里这两年也有了不少结余，这次大摆流水宴，为淑人道贺，请个戏班子唱他半个月大戏，咱好好乐呵乐呵。
上次因为柳心的缘故，大家受了封赏都没张扬，这次一起补上了，秦家再一次开祠祭祖， 秦牧秦刚秦槐还有各个百户衔的军职包括秦心纯都跟着柳心一起盛装出场，再次祷告祖先自己升官了。
这次秦家盛事后不久，秦宅门前的四品恭人石牌换上了三品淑人的，更加有气势了。
大戏开罗，来来往往送贺礼的不断，姻亲故旧的贺礼直接在族里入账，外客的贺礼归到秦宅，以后柳心也会相应的还人情。
族里收到的东西，菜肴吃食流水席直接用了，剩下的东西还是把厢房堆满了，秦坤元衡量下够族学一年的开销了。
心纯和明珠的账本都换了好几个，最后一统计，吃食补品衣服布匹不算，光白银就有四万多两，还有金玉翡翠等好几箱子，心纯和明珠眨眨眼睛，咱家又发财了！
不管秦家人是怎么乐呵，柳心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昨天收到了徐光启的信，她才知道自己过于阴谋论，冤枉崇祯了，明远入国子监是徐光启的意思，他想让明远到他身边认作干孙子，他需要个衣钵传人，让柳心能体谅他一番，老爷子在信中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把杂学传播出去。
徐光启这亦师亦友的朋友，也是柳心尊敬的长者，他的嘱托自己只有感激的份儿，怎么可能有怨言。自己就要尽快给明远送过去，还要把杂学好好推广出去，争取在他有生之年有个成效，也算对得起他这份信任。
戚夫人、戚思源、晚春都在这儿，吴维城家的李姨娘也来了，柳心借机给他们说自己年后打算去登州转转，开个杂学院，把番薯玉米的种植乘机都推广出去，也让她们出出主意，明远进京应该准备些啥，毕竟天子脚下，自己也没去过，总的做些准备。众人都出了不少主意，晚春和戚夫人都表示回去给挑几个稳妥的人送过来。
第五十九章 归化城
皇太极带着十万女真和蒙古联军,一路浩浩荡荡地追着林丹汗，正在向归化城方向进发。
林丹汗已经仓促弃了归化城，迁了成吉思汗陵，正向西逃。
克鲁此时就在归化城北边二十里外一片茂密的树林里，这里藏着两千多人，有蒙古人也有汉人。
克鲁正在和自己一个忠实的手下哈尔丹商量接下来的部署。
“大汗走得匆忙，一定留下了不少东西，皇太极估计还得三天能到，我们赶紧组织人手去归化城一趟，把大汗留下的东西带走，不能便宜了皇太极。”
“好，我这就去安排！”
归化城悄无声息，一群蒙古汉子蹑手蹑脚地进到城里。
“主人，大汗和几个大妃的大帐一个人也没有，还有些东西留下。”
“安排人拿走，看看城里还有没有人？”
其他人在城里忙忙碌碌找东西找人。
克鲁走向一个最不起眼的破帐篷，自己和母亲流亡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待过，也不知后来还有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母亲已经没了，我要拿走这里的一切，哪怕是母亲的一根头发，我也不能让它留在这里一天。
克鲁沉思了片刻，伸手掀开了帐门。
“谁，你是谁？”
一根木棒打在克鲁的胳膊上，紧接着旁边闪出一个小女孩。
“小主人，你是小主人，你回来了！”
看到克鲁转过身，小女孩突然扔了木棒，嘴里喃喃地坐在地上。
“你，你是塔娜？”克鲁揉揉眼睛，眼前这个女孩应该是自己的侍女塔娜。
“嗯嗯，我是塔娜。”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察罕浩特吗？”
“小主人，你和夫人走了，我们就被巴尔博欺负，在察罕浩特生活不下去，我们几个人就一路向西，来到归化城，他们几个都死了，就剩下我活下来了，一直在城外生活，这几天大汗走了，我看城里没人，就来找点吃的，才来到这个帐篷，看到一把牛角梳，才知道夫人在这里住过，这里好多年都没人住了，我就在这儿安了身。”塔娜说着，递给克鲁一把破旧的牛角梳。
“皇太极很快就要来了，这里不安全，你跟我走吧！”克鲁把梳子揣在到怀里，拉着塔娜离开。
一天后，归化城里虽然还是堂户宏崇、房舍错落有致，但如果细心观察，你会发现地上干净地连只老鼠都没有。
“大家带好东西，北撤五十里，留几个人在这儿照应。”克鲁低声吩咐道。
茂密地树林里，树影掩映下一堆堆的帐篷、陶器、金器、银器、麻布、土布、甚至还有丝绸，瓷器。
克鲁面前还有一些散落的金银和粮食。
看来，林丹汗走的还是很匆忙，只赶走了牛羊，拿走些粮食和银钱，不便携带的都弃下了。
“大汗，皇太极部众粮食匮乏，行程缓慢，估计还得晚一两天才能到这儿，大汗的大部已经到了黄河边，还有些逃亡中溃散了。”
“苏鲁把我们的东西隐藏好，避开皇太极，哈尔丹你带些人背些粮食沿途收拢些溃部，把他们引到僻静处安置，在咱们通陕西的密道里还有些粮食，关内也能供应一下。”
“是，主人！”
四天后，皇太极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到了归化城。
“啊，真是太壮观了，归化城果然名不虚传。”
“银佛寺真大呀，在我们后金没有这样的建筑，恐怕赶上大明了！”
一群后金的显贵在马上不停地赞叹，连皇太极都不禁频频点头。
“大汗，林丹汗给我们留下了这么一座大城，里面一定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堆积如山的粮食，这下我们有的吃了！”
“好，我们进城,勇士们，大口吃肉的时候到了！”皇太极马鞭一挥，顿时前头的大金将士狂奔，风沙中卷着阵阵狂呼声奔进归化城。
后面的蒙古诸部落迟了一步，在归化城外挤成一团涌不进去。
“他娘的，有了好东西就让大金的先来，我们在后面吃沙子也没人管！”阿禄诸贝勒大声叫嚣着。
“大汗圣明，不会不管我们的，不会少了你那份！”科尔沁吴克善在旁边插话。
“吴克善，你和大汗是亲戚，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们就是受苦的份儿，能不能喝着汤都不好说！”
“哼，你是被大汗训斥怀恨在心，不是诚心归附吧！”
“你血口喷人！”阿禄诸贝勒可急了，这可是给自己扣屎盆子。
原来皇太极四月初一起兵远征察哈尔，阿禄、巴林、科尔沁等部及北边蒙古诸部数十位贝勒，均献酒献马，皇太极设大宴相待。到
四月十六日，皇太极召集各贝勒，嘉奖踊跃遵命之贝勒，训斥怠缓之人。皇太极说：“朕以察哈尔不道，整旅往征，先期谕令尔等率本部兵来会。今尔等所领之兵，多寡不齐，迟速亦异，惟科尔沁部土谢图额驸奥巴率来军士甚多，又不惜所蓄马匹，散给部众，疾驰来会”，“足见立心诚意，忧乐相同，朕甚嘉之”。对于舅舅吴克善的行动，皇太极说“朕心不甚欢乐”。对扎鲁特部诸贝勒，“尚属实心效力”，敖汉、奈曼诸贝勒，亦“较优，然也未为尽善”。巴林诸贝勒似尚畏惧察哈尔，且“吝惜马匹，怠缓不前”，阿禄诸贝勒“深受林丹汗之欺凌，乃此次并不思仗朕之力以复仇，而不多发兵马”，“仅以一旅之师勉强应命”，“应俟班师日议罪”。
也就是说阿禄诸贝勒是让皇太极最不满意的，现在吴克善再上眼药，那阿禄诸贝勒以后更没有好气儿受了，他们怎么能不急。
涌进城的大金将士闯进了宫殿、一个个民宅......
“没有,没有金银!”
“没有粮食！”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听着一个个坏消息，皇太极气得脸色铁青。
这时候后涌进来的蒙古诸部落已经和大金将士吵起来了，“你们把好东西都拿走了，我们怎么办！”“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粒粮食一块金银也没有！”“不可能，一定是你们藏起来了！”......
“林丹汗，气煞我也，追击林丹汗！”皇太极大怒。
两天后，黄河边。
“大汗，林丹汗渡河不久，我们是不是接着追！”吴克善站在皇太极身旁。
“我们没粮了，回去吧！”
回军的皇太极一怒， 三天后的下午，归化城一片火海。
“小主子，咱们的归化被皇太极放火了，咱们救不救火？”塔娜问克鲁。
“我们就这么点人，皇太极有十万大军，我们没法救。”克鲁望着通天的火光脸色阴沉。
“皇太极，我今生与你不死不休！”克鲁握着拳头冲着火光大喊。
第六十章 明远进京
戚夫人回去不久，戚兴国让人捎来信儿，下月初五驻军海防正好有船可以从登州走渤海湾到天津卫，明远可以坐蓬莱驻军的船去天津卫，然后再去京城。
这比走京杭运河能快上不少， 柳心心理好受些，明远还可以在家多待几天。
柳心这些天就是给明远收拾东西 ，每天做些好吃的，给孩子缝几件新衣服、新鞋子，另外把自己的一些生活常识不时的说给他听。
从皇上的旨意下来就知道在家待不了几天了，明远这段时间更加发奋读书，他不知道国子监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但那是京城，是皇家设立的读书学校，就给了自己莫大的压力，现在只能多学一点，免得到时跟不上进度。
王先生心里既高兴又忐忑。忐忑的是害怕自己学问不行这两年误人子弟，高兴的是明远能有更大的舞台，更好的老师教授。这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马上要上京城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每天都给明远吃小灶，把自己肚子里这点货都倒出来，这些天王先生天天都是半夜才睡。
木川、木周也收起平时轻松的模样，开始陪着明远在族学里泡着，晚上一起熬夜读书。
心纯和明珠也开始帮柳心做些手工，用心打理家里的事情，不让柳心和明远费心。
这一转眼就到了九月二十七，离初五没几天了，时间很紧张，不走不行了。
柳心打算明天就启程去府城 ，今天把全家人聚在一起，商量明天启程带的人和东西，把一切都安排好。
柳心想着明远已是十一岁的少年了，这时代人成熟的早，带个小丫头，要是在异地他乡的弄出点男女情谊的事儿就麻烦了。明远主要就是读书，除了国子监就是在徐光启那儿，就是平时注意点安全，日常生活有人照料就行，弄太多人也没用。
现在明远身边有两个书童，元宝和二宝，这次就都跟着去，至于其他跟去的人，决定带两个身手好的和两个日常照料的，大家七嘴八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让护卫队的秦周和登州血战后来秦家岗的镖师王天雷以及秦小山和杏花嫂子跟去，小丫头就不带了。
秦周和王天雷，都去过登州战场，身手好人品正，用着放心。金宝跟着明远去，秦小山和杏花嫂子过去正好还可以一家团圆，柳心和秦伯秦大娘也安心。
下午秦富过来，毛遂自荐要跟着上京转一圈，带着明远去徐光启那儿拜访也好，去安排生活的事也好，去国子监报名也好，有个长辈跟着，也显得重视这些关系，一些礼仪上的事也好打理。
柳心一想确实自己疏忽了，还以为后世上大学，谁也不用送，自己拿个报到证就得了，这时代方方面面都要打理好，要不就是缺乏礼数。
想到这儿，又想到一个问题，明远又有书童又有下人，还不知道在国子监学几年，也不能总在徐光启那儿住着吧，再说来年自己还要去京城，也得有个去处，哎，自己怎么忘了买房子的事儿。
柳心想到这儿，赶紧告诉秦富回去收拾，明天启程。
晚上柳心把明远要带的东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在几件内衣里缝上口袋，把银票一张张塞进去。
本来打算让明远带两千两，京城物价再贵也够他们生活一年的了，等明年自己过去了再安排，可现在要是想买房子，这点钱就不够看了，况且也不知道京城是不是天价房，柳心狠狠心又拿出二万两，拿一半缝在明远的内衣里，一半明天交给秦富。
九月二十八，天没放亮，秦大娘、王婆子、张婆子这些老太太就都起来了，包了饺子煮了鸡蛋，让到登州的人每人都要吃几个，沾沾嘴儿走运程。
柳心全家都要到登州送行，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好赶路，等吃完早饭到外面一看，道上黑压压地都是人。
大家都没吃早饭就来送行了，这个送一篮子煮好的鸡蛋，那个拿一筐枣糕，还有拿大枣的，点心的、有的孩子还把新买的毛笔砚台和珍藏的宝贝塞到明远手中，王先生在马车前把自己的一本读书心得递给明远，转过头摆摆手让明远出发。
秦坤元等明远上了车，让人在车前放了鞭炮，在旁边念叨着：“今天去京城国子监，日后金榜题名做状元郎 ，我秦家光宗耀祖的事，来送行怎么也得鞭炮开路图个喜气儿，远哥儿，在京城好好读书。”
明远看到这些人，眼泪一珠一串地流下来，柳心过去紧紧拥着他，让他别难过，赶紧让马车出发，以后路长着哪。
柳心说着明远，自己的眼泪也模糊了双眼。
在一句句祝福中，马车驶出了秦家岗。
在路上走了三天，十月初一下午到了登州。
在知府衙门，戚夫人和戚思源早就在这等着了，秦成从衙门也赶来了，加上王天书、晚春还有秦牧，满堂都在等着柳心一行人。
晚上给柳心和明远他们接了风，第二天开始领着众人在府城逛了逛，初四大家又送了一堆东西，给明远他们一路上吃用。
晚春送了两个下仆李林和李元，都是江南的老人，对做生意有些心得，在人情世故方面也能应付一二，戚夫人带来两个好手，一路护送。
不论柳心多么不舍，初五这一天还是来了。
众人把明远送到海岸，船就停在不远处。
心纯上前递给明远一个平安符，轻声说；“明远，你放心吧，我在家照顾好娘，你好好读书，不要想家，我们等你回来！”
“嗯！”
明远重重地地点了点头。
“哥，我舍不得你走，你保重吧！”
木川和木周上前，紧紧抱住明远，三个人相拥了一会，相互道一声“保重！”
柳心的眼泪滚滚的流下，明远跪下冲她磕了个头：“娘，孩儿走了，娘保重！”
柳心抹抹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朝明远挥挥手：“走吧，照顾好自己，娘明年就去看你！”
明远站在船头，渐渐地看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