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四品恭人
秦家岗获得了大丰收,家家户户囤子里都装满了黄澄澄的玉米。
柳心让各家暂时都别动,前段时间朝廷来人还不知怎么要求,反正现在各家也有吃的,不急在一时。
秦坤元和秦富更是组织人日夜巡逻守护,唯恐这大批粮食入了哪个山头抢匪的眼。
张成几个和克鲁商量下,加大了训练的力度,不自觉中秦家汉子的队伍中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日,柳心正在客厅里和明远说着话儿,秦大娘慌张跑进来;“二小姐,朝廷来人了,说赶紧准备接圣旨。”
话音刚落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和秦牧进了客厅,让柳心赶紧准备,这次秦家岗的人都要参加,一会儿知县老爷和天使就到,他们是提前报信的。
柳心忙让人找来秦坤元和秦富,通知全村人集合准备接圣旨,家里按官差要求准备好香案。
半个时辰不到,几辆马车到了门口。
这次可比徐光启来时隆重得多,马车上的人刚一下来,官差就高喊:“跪迎!”
门前的道上黑压压的都是人,柳心打头跪着不敢抬脸瞅,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一个绿袍边儿在晃动,随即一个略有些尖的嗓音响起:“秦族遗孀柳心、莱阳县知县王天书、县衙师爷张云白、秦族秦刚秦牧秦槐及秦家岗村民上前接旨”。
柳心等人已经跪下了,也就没在动,可能这就是个形式,很快就到了正文“奉天承运,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
圣旨繁琐冗长,柳心也记不住,就关心是个什么结果。
到最后终于听明白了,秦族遗孀柳心诰封四品恭人,莱阳知县王天书晋升登州府同知正五品,张云白晋升莱阳知县正七品、秦刚晋升莱阳县县丞正八品,秦牧晋升登州府经历正八品,秦槐晋升为莱阳县主簿正九品,秦家岗村民试种有功,免十年赋税。
最后在众人“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中结束。
众人站起身,把天使让进院子。
到客厅落了座儿,柳心才看见对面是个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这时太监对柳心倒有了几分笑模样:“柳恭人,你这玉米可立大功劳了,万岁爷登基以来头次这么高兴,小的们也跟着高兴,你那杂学也很好,万岁爷准你开办学院,把这种田的道道儿也一并传播出去,徐侍郎也被皇上夸奖了,现在已经是尚书大人内阁次辅了,皇上还说你就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给你个一品二品大员也是够得上的,你那番薯要是真能培育高产了,皇上还重重有赏。”
柳心又是一番谢主隆恩,太监又拿出一个赤色卷轴,正色道;“柳恭人,咱家姓王,这是神帛制敕局为你赶制的诰命织文,用玉箸篆抹金轴的诰命织文,这可是文官的制式,那一品二品的武官都得像你行礼哪。”
柳心对这规矩可是糊涂了。
王太监瞧柳心这模样就是不懂,也没露出鄙夷之色,倒是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规矩。
这大明朝是以文制武,文武在一起就不看品级,内阁大学士才是五品,二品的总兵不也得乖乖地行礼,其他的什么三品四品的武将向七品县太爷行礼也是司空见惯得,虽然朝廷里也找不到这条规定,但约定俗成就这样,文官清贵得很。
这诰命夫人都是夫贵妻荣或子贵母荣,男人官职高了给母亲和妻子求捐封赠。按照男人的官职,文职诰命织文用玉箸篆武职诰命织文用柳叶篆。
也就是说柳心这四品恭人是文官系列的。
说完卷轴,王太监又让傍边的差人抬来一个箱子,一打开就是金玉珠翠只晃眼,太监示意人交给柳心。
瞅着柳心看直了眼,王太监呵呵笑道:“柳恭人,咱家也羡慕你这好运气,这全套恭人服饰是皇后娘娘特意赏给恭人的,其他的诰命夫人可是自己置办的,这可是咱大明朝的独一份儿,皇后娘娘还说柳恭人是对朝廷有大功劳的,可不是那些内命妇能比的,咱家讨了这个差事,也想来看看恭人是怎样一个奇女子。”
和柳心这儿乐乐呵呵的说完,他转身拿起一个卷抽,沉声道:“登州府同知王天书接官凭!”
王天书赶忙跪倒在地规规矩矩的接了,又是谢主隆恩。
接着张云白秦牧秦槐秦刚都是按规矩咚咚地磕着响头,又是一顿对皇上的感恩戴德。
柳心这才觉得王太监太给自己面子了,要是来个藐视圣上的罪名自己可惨了,偷偷招招手让秦大娘归来,低声附耳让秦大娘拿出五百两银票。
柳心塞到王太监手中;“王公公一路辛苦,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得出手,给公公打点茶钱。”
“恭人客气了,咱家多谢恭人的赏!”随手塞进袖子里。
传旨的事完了,王太监也不多待,又坐着来时的马车走了。
柳心打开卷抽细端详这诰命文书,红色,绣着芙蓉,诰命织文打头字为“奉天诰命”,有升降龙盘绕,剩下的才是正文。
放下卷轴,招呼家里的几个姑娘和秦大娘把那一箱子诰命服饰摆出来看看。
这下大家眼花缭乱,终于看见凤冠霞帔了。这头冠上满上珠翠,绣着稚,乍看是真像凤凰,要不咋是凤冠哪,那上面大大小小的珠子宝石可得值不少银子,要是贫寒人家根本置办不起。
明珠爱不释手的摩挲着,秦大娘忙从明珠那儿拿过来:“大姐儿,这可不能碰坏了,要不咱可犯了大罪!”
明珠撇撇嘴又端详起这些服饰,一件绣着海潮图样宽宽大大的红衫,一幅丝帛绕过肩背,交于胸前下端垂有金和玉石的坠子,这是霞帔,还有圆领、立领红袄、长裙、彩带,不尽奢华。
这平时也没法穿,现在只能装到箱子里。
这些东西都是无尽尊崇不能损坏的,让秦大娘带几个下人把西厢打扫出来,摆上香案把诰命供上,这一箱子服饰也放那屋,吩咐下去谁也不能去西厢,那是家里的禁地。
柳心在这后院忙乎了一阵,秦大娘来告诉柳心:“二小姐,族长他们还在前院客厅等你哪。”
“啊,他们还没走?”
柳心也顾不上在收拾东西了,和秦大娘来到前院。
呵,这满院子都是人,看见柳心进来,众人齐齐见礼:“恭人好!”
柳心一下愣住了,这是哪出呀!
听到声音秦坤元秦富他们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到柳心面前也是施了礼,口称“恭人!”
“大伯、大哥这是为何,折杀我了!”
柳心急忙伸手扶住秦坤元和秦富。
“恭人,礼不可废,我秦家从今天起也是官宦之家,自然要有官家的威仪,不能让人小瞧了去,从今天起全族上下都要以恭人相称。”
“是,我们记下了!”众人齐声答道。
柳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众人又回到客厅,秦刚、秦牧、秦槐都在座。
这几个人现在还有点像在梦里,特别是秦刚,根本没在衙门里当过差,现在突然成了县丞,完全蒙了。
实际上从这次封赏也能看出,皇上更是看中粮食,秦刚才能得到如此幸进的机会,秦牧秦槐主要是账目钱粮上的功劳,不过不管怎么说都升官了。
秦坤元笑的满脸褶子都开了,“恭人,今天我秦氏一族不但出了四品的恭人,还有几个子弟也成了八品九品官,这是我族开天辟地的大事,我和你大哥商量下,不耽误衙门的事儿,咱们明天就开祠堂祭祖,再找戏班子唱七天大戏,也好让人知道我秦家已经成了官家。
柳心的诰命服饰才放起来一天就不得不拿出来,几个小姑娘帮着柳心穿上朝服,带上头冠。
柳心觉得脑袋沉沉的,不得不抬起头提高脖子的支撑力,这才明白诰命夫人为何都高高在上颇有威仪,不低眼瞅人,实在是低头太累得慌,还是端着点好受一些。
秦牧秦刚和秦槐也都把八品九品的朝服穿上,都满是威仪。
柳心打头,秦牧、秦刚、秦槐错后一排,之后是秦家众族人黑压压跪在祠堂列祖列宗牌位前。
秦坤元颤巍巍的祷告秦家这天大的喜事,然后把准备的丰盛供品一一供上,众人磕了三个头,柳心起身上了第一炷香,秦牧等人随后,众人一一上完香离开祠堂。
戏班子已经在柳心院子门前已经搭起戏台,装扮完成就要粉墨登场了。
看柳心一行过来,台上台下齐齐跪下,异口同声:“为恭人道贺,为经历大人道贺、为县丞大人道贺、为主簿大人道贺,为秦氏一族道贺,愿各位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柳心招招手,“看赏!”
秦伯把早准备好的二十两赏银拿出来,戏班子齐声道谢,这才鸣锣开场。
大戏没唱多大会儿,王天书和张云白就到了。
柳心和秦牧等人回到客厅,大家都是自己人,也没那么客套。
王天书一个月后赴任就可以,登州府衙离这儿不过二百多里,两三天就到了,也没啥和张云白交代的,现在就乐得清闲。
张云白对衙门里的事儿都一清二楚,也不差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这不今天就赶来给柳心道贺了。
柳心对别人也没啥嘱咐的,就是秦刚这贸然当上县丞,不大适应。柳心就嘱咐他多跟张云白学学,况且秦牧还在县衙,一个县最大的几个官都是自己人,这就没啥避讳的了。
也不知道崇祯皇帝咋想的,这兄弟俩在一个衙门里当官,不用说也得官官相护了,况且这县太爷还是他们秦家的女婿,这莱阳县秦家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实际上柳心还没想过登州府知府正四品就是全府最大的官,她也是文职四品,也就是说除了知府,在登州地面她也可以横着走。
大戏开始唱,登门道贺的人越来越多。
先是本县的县衙吏员和乡绅大户,然后就是附近的知县士绅,府衙的一干人。
等大戏唱到最后一天的时候,连登州知府和戚家军都给送来了贺礼。
开始的时候柳心还有些郑重客气,下人们也手忙脚乱,等到送礼的人官职越来越大,柳心穿朝服戴头冠也越来越习惯了,往那一坐这四品恭人的威仪足以震慑来人,下人也都平气凝神端起了四品府邸的架子,待人接物丝毫不差。
大戏唱完,柳心整理些礼品单子,短短几天受到各种贺礼折合起来竟然近万两。
哎,在古代当官真是能发财呀!
第三十二章 收人
秦刚和秦槐已经去县衙上任,秦牧再过几天就要和王天书一起到府城。
这出去做官的就得有些应酬,明朝还重礼仪规矩,再不能想以前一样一个人在外,怎么也得去些家人仆从。
秦家从一个农家贸然蹿升起来,此时底蕴不足人手不够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秦牧、秦坤元、秦富和柳心坐在客厅里,合计着秦牧他们三个上任得用多少人。
秦牧和王天书上任,府同知是有官衙的,秦牧这个府经历在官衙里也会有一个小院子办公,在衙门里至少也得带一个文书一个小厮和一个丫头平时跑腿伺候着。
家人要去就得买个院子,有门房、车夫、迎来送往还得有一两个小丫头伺候茶水,这怎么也得六七个下人。
秦牧还想把生意带过去,媳妇孩子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抛头露面的当伙计了,这还得带几个伙计和掌柜,自己就得需要十多个人。
秦刚是县丞,按规制得在衙门里住。知县一个院子,县丞一个院子比邻而居,有个四、五个下人就料理开了。
秦槐是典吏,在衙门里虽有办公场所,住的地方就小得多了,家人还得买个宅子,而且和秦牧一样铺子里也得用人,至少就得七八个。
这么一算就得二十多人,而且不仅是做粗活的,还得有懂业务的。
秦家全族目前的下人只有秦富和柳心收的这三十来人,而且这些人老的小的都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做些粗活不堪大用。
只能再买人了。明代法律上禁止蓄奴,除了官府获罪为奴对外贩卖外不许民间养奴,但许多官宦、豪富之家,多半蓄有男仆女婢。买卖文书以收养子养女形式出现,文书规定被收养人和本家断绝关系,由养父母主宰生死嫁娶,实际也就是奴仆,他们大半用在家内使役。
要是想收成年男子耕种,被遣往庄田耕种的便由奴认为佃,采用古代“免奴为客”的办法,但与主人仍保持主奴关系,成为佃仆。”
这几天有不少人来族里透话想拿土地来投献的,秦坤元说话间也把这事拿出来让柳心拿个主意。
到了明末赋税越来越重,很多农民为了逃脱重赋就把土地献给权贵,以图得以依靠,从自耕农变成佃农。
这时只要一个有功名的秀才都可以有免税的特权,当官的名下挂着千八百亩地是正常不过的,也没人敢来收你的税,官场上大家都相互给个情面,花花架子抬轿子的事司空见惯,此时土地兼并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秦家岗被奖赏免税十年,族里和村里亲属的地不用操心,都在免税之列,这次都是外村一些关系的请托。
秦富脑袋反应快,就把仆从的主意打到这些人身上。
想来投献的,可以呀,但得签了文书做佃仆,这样成年男子做佃仆,家里的闺女小子就在府里当差。
柳心对这种买仆的事还是心理不适应,嘱咐秦富不要勉强人家,也不要多收人,毕竟莱阳县张云白和秦刚秦槐都是刚上任,自己收人收地太多,会影响到全县的税负徭役,也会影响到他们的政绩的。
秦富办事效率高,两天功夫就把事办完了。
收了二千一百亩田地,一百八十户佃仆,分别记在柳心及秦刚等四人名下,其中王家屯、张庄更是举村来投。
上次花钱救命的好名声在两个村传扬开来,而且听说了本来吃不上饭的两家人现在在秦家吃得饱穿得暖过起了好日子,人人羡慕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命,没多久秦家岗出了四品恭人和好几个八品九品的官,锣鼓喧天七天大戏唱下来,莱阳县内就家喻户晓了。
这两个村都不大,还没有甲长什么的,村里的几个长辈就偷偷找到张王两家人,看能不能给透个话。
张家王家的几个大汉都在秦家张成等人手下训练拳脚,有时跟着往县城送货,秦家也没苛待他们,顿顿管饱一周还有一次肉,也穿上了统一的簇新短打衣服。
远远看见张王两家的妇人孩子在柳心身边端茶倒水,来来往往的活计不是很累,个个都是穿的体面,脸上也有了肉,再不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两个村里的人看见更是眼热,唯恐被别人抢了先,也没敢往恭人身边凑,就直接间接的找到了族长秦坤元。
秦坤元和秦富从中选出五十人进府当差,其余都打发到田地里了。
从当差人中选出二十五个分别安排到秦牧秦槐和秦刚那儿,另外又派了三个秦家族人秦林、秦科、秦祥到三家帮忙管事。
第三天早上,秦大娘来禀报,秦大山来拜见。
秦大山是大嫂李氏的哥哥,上次出了抢劫的事收人后就被秦富领走,现在改了秦姓。
柳心一直不愿见他,特别是大富大贵还在自己家了,就觉得都挺尴尬的。
今天秦大山来定是秦富许可的,是让自己捡个人情,看来还是和收人的事有关。
秦大山进到客厅没敢抬头,就咚咚地在地上磕头,嘴里一个劲儿的请罪,对自己曾经冒犯恭人悔恨万分,对恭人能花钱救命更是感激万分......
柳心看着曾经那个彪悍的大汉现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心理倒是有几分感慨,也许现代人和古人真的不一样,自己设计了人家,人家还会感恩戴德,自己万分看中的自由和人权都比不上一口饱饭。
柳心以为是李家人要来投献,就先开口允诺了:“你李家还有多少人,要是地不多就过来吧,我让族长安排一下。”
“这,这,多谢恭人,多谢恭人!”
李大山道谢完之后在地上没起来,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柳心看他似乎还有事情“你还有事儿?”
“恭人,小的壮着胆子再和恭人求个恩典,小的以前办了糊涂事,认识了清风山的大当家的,前一段去县城送货碰到了他,知道我在秦家,这几日给我送信想来投奔恭人。”
“你居然和山贼还有勾连,当我秦家好欺吗?”
柳心怒了,声调顿时高了几度,外面的秦大娘吓的赶紧进门看了看。
秦大山在地上又是一个劲儿磕头,“恭人,恭人,您别恼,我没有干过勾连的事,没干过......”
房门突然推开,大富大贵闯进门来,跪倒地上,口口声声地说:“大姑,你饶了他吧,他不知好歹,不知恩德,你打他板子吧,别杀他的头!”
柳心扶扶额头儿,自己也没说要打杀他呀,难道自己在人心中就是心狠手辣随便打杀奴才的人。
“你俩起来吧,我也没说要打杀他,就是想听听这是怎么回事。”
大富大贵相互对视一眼,就站了起来,大富还有脚踢了秦大山一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恭人的话,要不我们再不会给你求情。”
柳心又是一阵无语,就这么几天,连俩侄子都觉得自己是主子了,这就是阶级社会的等级差别吧。
原来清风山就是离这儿一百多里一个不大的小山头,里面聚集家里吃不上饭的一百多大汉,在山上开些薄田,平时也随大户走走镖,私下里去海边转转捞点鲜货,明面上倒是没有传出对普通老百姓打家劫舍的事。
柳心明白这是秦富对这些人动心了,这才给秦大山打发到自己这儿,让自己出面把人收了,自己这四品恭人的身份能够压住人。
柳心没立刻答应,说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收就得给这些人身份洗白,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到秦家,秦大山千恩万谢的走了。
柳心把秦富找来,如此这般的安排一番。
三天后一百多大汉连带三百多家属,四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秦家岗,只留少许人在清风山留守看顾那些薄田。
秦富从中挑选出一百二十五人到张成他们那儿操练,组成秦家的家丁兼保镖团队。
又选出二十五人到柳心这儿当差。
期间柳老爹老娘又来了一趟,柳家族人也想来秦家这儿借点光,当然这不可能是佃仆,只是想投献来给秦家交点租子,不向官府交税。
柳家是自己娘家,柳心不能不管,不管以前怎样,现在都得照应着,要不就得被别人戳脊梁骨。
柳心让秦富出面连同李家佃仆的事一起去办,但不要再往家里安排人,以后柳家族内收几成租子都交给柳老爹管着,李家选出当差的人也给柳老爹家留下伺候。
忙忙碌碌几天,竟然收了一千多人,光是柳心府里当差的就又多了五十人。
柳心自己挑了两个小丫头美玉、碧玉在身边伺候,明远、明珠、柳梅一人挑俩,大富、大贵、王翠一人一个,给秦坤元和秦富各拨两个长随,给秦玉送去两个算是娘家的陪送。
拨出两个给秦坤元家里伺候秦三爷,毕竟是族里最老的长辈,拨两个去祠堂打扫上香以及族学的卫生,拨三个给家丁队做饭,剩下的就交给秦伯和秦大娘安排了。
秦家岗人数暴涨,家大业大的就得规划怎么管。
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交给秦坤元,对外收人收地和家丁队交给秦富,饰品生意还是秦玉她娘牛氏管着秦明协助,农业这面本来是秦刚最明白,可他当了县丞就不能再把精力都放在家族这儿了,就又选出了秦成当主管,另外算学方面的秦明君,科举方向的秦方甚至明远也都是家族的中心力量。
当然一切以恭人柳心马首是瞻。
第三十三章 交底
前段时间登州府内六县一州都来送了贺礼,也隐约向柳心提出想要推广高产作物。
秦家岗虽说获得了大丰收,但要是都做种子也就够两个县用的,当然得首先供应莱阳县和府衙所在蓬莱县,其余只能少送点做实验,晚一季在推广。
柳心私心里还要给戚家军送去一些,他们也是有屯田的。
因为种子涉及到全族的事,柳心把秦家中心人物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秦坤元和秦富都同意去各州县推广,问题就是种子得多卖钱,秦家各户都能发笔大财。
现在秦家就是靠柳心供养着,不说别的,这些下人一月的月钱就得上百两,加上这么多人的伙食,衣料,银子就像流水般花出去,各家想发笔大财也是想能减轻柳心的负担。
大家眼里都热切地等着柳心拍板定夺,柳心也有些为难,她是真的想快一点推广出去,天下大旱就想一块重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儿,可要是高价卖种子,老百姓就不愿意种,势必影响推广的速度。
她是秦家的核心,她要是决定了谁也不会反驳,可要是不说明白人心里就会有疙瘩。
柳心沉思了一会开了口:“大家的意思我明白,这是我秦家迅速崛起的一个好机会。可是大家可能不知道,前段朝廷徐老来的时候,和我私下里说了,钦天监和西洋人都已经测出不出八年就要天下大旱,可能持续数年,严重时寸草不生,朝廷这才对我们能培育出高产作物这么重视,这几年就不太平,不是蝗灾就是旱灾,老百姓日子难过。我们要是能早一天推广出去,老百姓就能早一天多存些粮食,大灾来了也才多一份保命的本钱,咱家为啥让子弟习武,就是想万一有一天流民四起,鞑子再进了关,我秦家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去,这些事只有我们在座的知道就行,不要往外传,家里人也不要告诉,免得人心惶惶,让朝廷知道我们泄了密也是不得了的。”
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么严重的事情,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认识。
秦坤元木讷地说;“那怎么办?”
秦富咬咬牙:“要不,我们就不要钱,也得把这法子传出去!”
“那倒不用,如果我们不要钱,倒会引起人的怀疑,不利于推广,我们可以让人用我们的法子,按照他往年的产量,要是亏了,我们给他填补上,要是增产了,我们分几成粮食,当然要是达官贵人自己家用我们就定个高价,我们虽然没得到钱也能得到不少粮,也不亏,我们推广的地方越多,我们分成的粮食也越多,到时灾年拿出赈济灾民,我们就是万家生佛,要是专为得利我们也就能富足一生,我们是当万家生佛还是只富足一生,你们想想!”
柳心今天也算给大家交了个底,以后秦家能怎样就看今天的决定了。
众人沉默了,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终于秦富带头,狠狠地跺一跺脚:“恭人,我秦家能有今天都是恭人的功劳,以后我秦氏一族的发展还是按恭人的安排,我们不能就看眼前,我们就要当那万家生佛庇护子孙千秋万代,族长,您看哪?”
秦坤元猛的站起身来,“今天的事谁也不能吐露半分,否则族内除名,一切按恭人安排!”
剩下几人都郑重施礼:“听恭人安排!”
“大家记住,行大事不拘小节,既要行霹雳手段,又要有菩萨心肠,今天就到这吧,各干各的,把事情都安排好。”柳心最后说道。
会议以后,柳心不再事事亲力亲为 ,没大事就不插手了。
族里的大小事情秦坤元安排,家里的日常由柳梅和明珠打理,下人的活计安排由秦伯和秦大娘处理,外面收人收地的事由秦富折腾着,秦成带领秦家众人奔赴各县,小丫头美玉、碧玉在身边端茶倒水,铺纸研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日子过得舒心起来。
学堂的扫盲教育基本结束,剩下的学生教育王先生夫妇俩就能应付过来。
柳心只是偶尔去上一堂课,讲一些教材之外的知识,学生都恭恭敬敬无尽崇拜的听讲讨论,这是自己一个人的舞台。
间或受到秦玉的邀请,去县衙参加个女人们的聚会,那些乡绅家的太太小姐无不竭尽能事的奉承着自己,柳心对众星捧月的感觉也淡然接受。
空闲时候,柳心把前世的记忆挑主要的记录下来,当然用了自己的暗语,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养活两千多人是需要本钱的,按照目前的材料能赚钱的点子要琢磨几个。
柳心把一些方子法子交给秦坤元和秦明君他们几个,就地取材的小生意很快就支起来几个。
秦家的男男女女都忙碌起来,主仆都有了事做,银子也迅速的装满腰包。
柳心这段时间把标点符号弄了出来,这和汉语拼音一样,要是推广开来对朝廷每天看奏折的文官集团和天下的读书人都是有益的。
柳心觉得这是利国利民的事,私心里她也想在文官那再刷刷存在感,不要因为党争把自己安排到哪个派别或行业。
农学本是大计,但在现在的大明朝也就崇祯这个皇帝在位,还是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而且这其中也有徐光启把自己注音读本和新编教材上报的影响,文官集团觉得柳心还是有文化的,属于他们的阶层,要不怎能给柳心一个文官的诰命。
实际上标点符号在柳心第一次给王天书写陈情书的时候就用了些,王天书过后也没提这事就过去了。
没有标点符号的书看起来真的很费力,柳心把现代标点符号的规则弄了本小册子,又把《四书五经》加了标点符号凑成一套给徐光启送过去。
让他斧正吧,正是他礼部的分内事。
天渐渐地凉了,柳心就猫在家里整理徐光启的《几何原本》,这是翻译西洋的著作,只有前六卷。
柳心回想着初高中数学的基础知识,给他的译著做了修改和完善。
高等数学的知识,柳心没敢往上加,她不想开金手指,把太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拿出来,只要在现实的基础上有所提高就好了,要给这时代和后来者以机会和余地。
第三十四章李老爷狂喜
苏州李家
李老爷在家里已经闷了五天,儿子第三次给知州大人送去了五千两,可还是没有回音。
夫人于氏挥挥手让丫鬟们下去,把午饭端来放在几案上示意李老爷吃点。
望着结发妻子已现老态的面容,李老爷不禁鼻子一酸。
年轻的时候,自己虽也算是个富户子弟,但家里不过有两三个仆人,和妻子成亲后俩人一起辛苦经营,终于把父亲留下的小酒馆发展成为苏州有点名气的中档酒楼,还开了个绸缎铺子,家里有了资产。
儿子分了家业,唯一的女儿找了个读书人,虽然抛费了些家产,可女婿当了官做了知县老爷,自己也是得到了回报。
可是怎么没想到,自己竟得了一个干女儿,这生意点子多的就像是个财神爷,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是千两万两的银子,这才两年自家就进了二十几万两,从一般的富商发展成苏州知名的大户老爷,苏州城谁不知李忠李大老爷的大名。
两个儿子都纳了妾,自己也有别人吹风想娶个小的,要不是这次有了麻烦,小妾早娶回家了。
这次的麻烦说白了就是露了富,入了知县老爷的眼。
原本自己就是一般的富户,在苏州有县里主簿照应着每年孝敬个千把两银子,就给自己里里外外打通了。
这两年钱挣多了,给主簿的钱也涨了,变成三千两,按理说也差不多了。
可谁让自己和儿子整天花天酒地的,也不知哪次酒后吐真言让人知道了自己不但在苏州有产业,在江南各处都有了铺面。
知县大人就上了心,先后几次借机收礼,已经花了五千两。
可这几天就说有匪徒在自己的酒楼出现,不但查封了搜匪而且还暗示知州大人也想过问此事,自己给他送了一万两,他才开口说县里没问题了,知州大人那里还得打点打点。
儿子已经去了三次每次五千两,知州还是没直接点头解封,自己就在这儿干熬着,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流。
即使这次事了,以后免不了对知县知州要有孝敬,没靠山就是不行。
好在有个女婿当知县,官面上还有个情面,听说要是别的没个官方背景的骨头渣子都得吞进去。
孙子李木周和李木川到屋里给祖父请安,看祖母也在又规规矩矩的也给祖母请了安。
李木周拿起碗用汤匙舀着梗米粥用小嘴吹了吹,往祖父的嘴里送,李木川则是到祖父身后用小拳头轻轻地给祖父捶背。
李老爷喝了口米粥,心情稍稍平静些,缓声问;“你们两个怎么不出去玩耍。”
“祖父,我们在读书,现在已经读到《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好,好孙儿。”
李老爷心中高兴也带着苦涩,自家是商籍,子弟是不能科考的,可怜了两个懂事的孩子。
李老爷和老妻幼孙叙了一会话,又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就习惯性地到书房看看管家给送来的账目和书信。
于氏和孙儿也到了厨房安排今晚的饭食,让老爷能多吃点。
不一会,书房传来一阵大笑,紧接着李老爷手举着书信三步并两步小跑着出来:“哈哈,哈哈,我李家有救了,我李家发达了,哈哈!”
院子里的人都莫名其妙,两个儿子,于氏还有些小妾丫鬟都直愣愣地瞅着老爷,家里出了事,主子仆从都不好过,唯恐李老爷把火发到自己身上,这干活都小心翼翼的。
今天老爷怎么神经错乱发了狂,难道真有什么大祸事。
李老爷不知众人的脑补,招呼于氏和俩儿子进了屋子。
这才举着书信说:“天大的喜事,你义妹柳心研究出了高产作物还有新式杂学,你妹夫天书借光上报了朝廷,得到皇上的奖赏,你义妹柳心被封为四品恭人,你妹夫天书被封为登州府同知正五品,你妹妹晚春也是五品宜人了。”
“咱们知州才是从五品,那不是比知州的官还大。”
“不错,比知州官大,而且次辅徐阁老亲自在你义妹那呆了半个月,关系亲近着那儿。”
“徐阁老是义妹的后台,这下好了,知州不敢把咱们怎么样了。”
“何止不能怎么样,说不定还得巴结咱们,后面有个阁老,可不是他们能惹起的。”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李家逢凶化吉!”于氏双手合一,嘴里念念有词。
“不仅逢凶化吉,而且要有大造化,明天开始摆三天流水席,赶紧发帖子给苏州的大户,知州知县也都送到,就说为大小姐二小姐晋封庆贺,把徐阁老的关系散布出去。”
李老爷也不再管酒楼查封的事,乐呵呵大摆筵席。
一些看笑话的人原来还在幸灾乐祸,可一下子就听说李老爷俩姑娘成为四品五品的诰命夫人,大女婿做了正五品的府知州,而且很快传出次辅徐阁老和李家关系亲厚。
这下做不住了,大家都纷纷送上贺礼。
到了第二天主薄送来五千两银子,知县送了五千两银子还有些字画金玉道贺,李老爷乐呵呵地收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三天,知州大人终于露面了,像个笑面虎和李老爷打着哈哈,不但佯装不知退回了这几天送去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额外送了丰厚的贺礼,并当场让衙役给酒楼解封,说是一场误会,别人报错了案让李老爷损失了。
李老爷也打着哈哈,连连让知州大人以后多多关照,总之这场大宴李老爷名利双收,李家在苏州城又达到一个新高度。
大宴过后,李老爷当着于氏和几个儿子媳妇的面在全府宣布,柳心是李家二小姐,家里二小姐的院子好好打扫着,二小姐的产业管家亲自安排经营,账目给李老爷过目。
家里人都知道李老爷认个义女,家里也给安排个院子,但总和亲生的是有差别的,可看这架势二小姐这地位恐怕比这几个亲生的都高了。
李老爷私下和于氏及几个儿子媳妇孙子也交代着:“你们要记住,咱家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都是你义妹柳心带来的,连你大妹夫都是靠她升的官,咱家以后怎样,甚至几个孙子也得靠她提携了,我看木周木川都是读书的苗子,咱是商籍不能科考,可要是能记名在你两个妹妹名下,那就能科考了,咱李家就能由“商”转入“士”,你们眼皮子别那么浅,得看长远。”
“老爷说得对,我也应该去山东见见二闺女,孩子没个丈夫,虽是要强也得有人心疼着,我这做娘的去看看。”
“你也一把年纪了,别折腾了,先把年礼准备好送过去,过了年晚坤、木川、木周随我去山东走一趟。”
李老爷在这儿琢磨给柳心送点啥,秦家岗的柳心也正在打点给李老爷的年礼。
快到年底了,各府都在准备年礼,柳心是今年新晋的四品诰命夫人,要是在京城就应该给宫里贵人请安,也得送些孝敬,可山东这么远就免了吧,但徐光启和王洽的年礼得送。
虽然王洽只是王天书的族叔,自己以前也没打过交道,可既然已经做了四品的诰命,那也就是在一个朝堂了,这亲戚关系就得捡起来。
徐光启不用说了,自己的忘年交吧,前几天老爷子来信对标点符号非常重视,正在一字一句的矫正自己给他捎去带标点的那套《四书五经》,还絮絮叨叨地话着一些家常,随着信还捎来了一袋子番薯让柳心好好研究,他也会按照柳心的法子打春就试种。
他已经是大明次辅,差不多是日理万机,还有空关心自己,柳心心理暖乎乎的,当然得送年礼了。
今年给自己道贺那些人,品级低的就不用管了,可知府大人得送份年礼,另外还有戚家军也不能忘了。
进入腊月,柳心的年礼都送出去了。
亲手给徐光启缝了一身长袍,做了两双布鞋,把家里的今年新做的酱菜和玉米面、玉米碴子还有竹筒罐头装了半车。
戚家军离得近,装了些豆芽、蒜苗等时令鲜菜,此外就是把套种复种的法子和二百斤玉米种子送去,当然也附了玉米种植方法,还承诺到时派人去帮助种植。
其他人就按照一般礼尚往来的规矩办了。
这几个月秦家支起的小生意都没少赚钱。
柳心培育出了辣椒,辣白菜问世了。
夏天山坡上的桃树结的桃子多,柳心想起了罐头,家仆砍竹子做了筒,用木塞做了密封,自家的桃子和集镇上便宜货都被秦家送来做了罐头。
因为秦牧在府城,各县都有派去讲农学的,这些小生意的销路在全府范围就铺开了。
特别是罐头,到了冬天可是大卖了,大户人家稀罕这稀奇玩意,这一项就进帐一千多两,族里给家家户户每家分了十五两。
饰品生意每家也挣了十多两工钱,玉米大多拿出去推广换粮了,但还是按每斤一百文的高价卖给各州县官员一些,各家一平均也分得十两八两。总计各家都有了三五十两的进账。
柳心自然拿到了大头,趁着送年礼,给全族的下人每家额外发了一两的月钱,主仆上下都乐呵呵地等着过年。
第三十五章 又一年
再有四天就过年了,各处给柳心的年礼也陆续送到了。
今天迎来了戚家军,送年礼的竟然是个女子,自报家门是戚兴国的女儿戚思源。
张成他们几个本是戚家军,柳心也把他们叫进来见礼。
双方竟然都十分热络,戚思源大呼:“张成,你们几个在柳恭人这儿呀,我还以为你们回老家了,要是朝廷不克扣粮饷,我们怎么会打发将士返乡。柳恭人,你把他们留在身边可是干了件大好事,张成你们几个可得好好干,别给我们戚家军丢脸。柳恭人,父亲让我代表他好好感谢你,你给我们的法子可太贵重了,我们戚家军也没多少家底,没啥能回礼的,就是这些金银玉器了,你可别生气,张成他们在你这儿以后更方面我们来往走动了。”
戚思源快言快语,想说啥就说啥,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
柳心这两年来就晚春一个姐妹可以聊天,今天来个戚思源也是个爽快人,俩人仅半天功夫就有了交情。
吃完午饭返程时,柳心又送了几个饰品包和几个大中国结,戚思源美滋滋的邀请柳心去坐客。
接下来又开始杀年猪。
秦宅初建,今年收的人第一次在这儿过年,柳心也不想亏待他们,秦家每户分十斤猪肉,这些下人每户分五斤,另外还给各家分了十斤白面十斤白米还有些香烛祭祀之物。
按理说他们已经属于秦家的人,就不应该再祭祀自己的祖先,可柳心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绝,血脉相连的祖宗祭奠一下也不为过,也不能就此说明他们心里没有主子。
秦家的各户今年日子已经富足起来,柳心本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拿钱拿物照顾,可秦家子弟今年东奔西走传播农学,也算是帮自己,柳心还是决定拿出财物来大家都过个好年。
各户又是白面精米的发下去,还额外给祠堂祭祀送去了二十两银子。
秦坤元觉得柳心对族里付出太多了,坚决不让柳心再拿了。
柳心想想也是,不应该太搅和不清,这次又拿出三百亩地当族田,以后就不再为族里出钱了,自己用人再另算。
今年的年夜饭还是柳心三口和克鲁一起吃的,柳梅和大富大贵在小年前一天被柳家旺接回去,王翠也在前一段回了张云白那儿,剩下的人各有各家。
秦大娘他们这些下人帮柳心弄完膳食,柳心也把他们都打夫下去,厅里就又剩下这四个人了。
克鲁笑眯眯的坐在炕头,还是管柳心叫夫人,这是秦家岗唯一一个没有改口叫恭人的了,柳心也不介意,对克鲁就像家人。
明远明珠还是和克鲁很腻,全没有平时的模样。
吃饺子时,又像去年一样放几个花生米,结果今年明珠吃到的最多,她说自己今年一定会发大财的。
给压岁钱时,克鲁把这一年的钱财差不多都给了明珠明远,最后拿出一把上面镶了一颗宝石的匕首,“夫人,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
“看起来好珍贵呀!”明珠一把抢在手里。
克鲁这次没有顺着明珠,“这是你娘的,以后我再给你弄,先给你娘。”
明珠不情不愿地递给柳心。
“怎么想起给我这个?”柳心诧异地问。
“留着你防身,不能没有趁手的家伙。”
柳心点点头收起来,她还真的很喜欢这匕首。
克鲁看柳心收起来,脸上又浮现了笑眯眯的神情。
大年除一,柳心这儿拜年的就络绎不绝。
先是宅里的秦伯秦大娘带头,大早上就来客厅给柳心三口磕头拜年,柳心给每人赏了一个小银鱼,专门伺候明远和明珠的下人又分别给小主子拜年,明珠明远又分别给了赏钱。
紧接着秦家各户的人和张成几家三五成群的过来,柳心拿出早准备好的瓜子花生糖果招待大家,来的小孩子柳心又给了礼物。
忙了一个时辰,清风山四百多口齐刷刷地跪在宅门口,给柳心拜年。
因为人数太多没法进宅,柳心出了大门接受了大年的磕头拜年,让秦伯宣布,凡是秦宅的下人这个月月钱翻倍给双薪。
大家呼的一声炸开锅,七嘴八舌的道谢,只称恭人真是菩萨心肠。
这年前年后都发了好几次钱,这些人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在这儿有饭吃有衣穿,这哪是来做下人,比一般的庄户人家都好的多了。
赶到晌午前,李厚德领着金元过来了,张云白和秦牧秦刚还有秦槐也一起进了府。
大家也不客气,几个升了官后都忙得一塌糊涂,秦牧他们几个腊月二十八从衙门里休假回到秦家岗了,直到今天才和张云白碰头一起过来。
李厚德今年打算参加乡试,没一会就和儿子回去了。
张云白几人和柳心汇报了衙门里的工作。
秦家族人这几个月已经在县里和府城搞了几次培训,时间赶趟的也种上了冬小麦,时间不允许的开春种玉米,明年就会大力推广玉米了。
秦刚他们几个工作上手也快,衙门的事倒是没有拉下,现在几人已经有了淡淡的官威。
几个铺子也开得很好,秦刚在府城站住脚,还有王天书的关系,秦家的几个买卖在府城也有了老客户,加上秦家在各县推广农学时顺便铺开的买卖,现在登州府六县一州都有秦家的生意了。
午饭时把秦坤元和秦富找来,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再研究下家族的事,秦坤元再次提出不能再让柳心养着这一大家子了,秦刚秦牧几人也赞同。最后秦刚秦牧秦槐各拿出今年投效寄到名下的一百亩土地,加上柳心前后拿出的六百亩,一共九百亩都当做族田,族田的收益用来供应祠堂香火,各户婚丧嫁娶的补贴,另外拿出来一部分供应族学的笔墨纸砚,再供应一顿午饭,秦家子弟全部免费,各家下人适龄孩子也可以免费入学,学成的择优分配给秦家子弟当书童,剩下识字的可以当差,到时供吃饭扣除三年月钱。现在各家当用的下人由各家发放月钱归到各家名下,剩下的都归到柳心名下。家族目前的生意还全是柳心的,各人做工挣工钱,管事的挣管事的钱,至于是拿股份还是发现钱由双方协商。柳心派出做事的由柳心决定怎么安排,也不用给工钱。
这么一安排,秦家虽然还是以柳心为主,柳心的产业就和秦家分了出来,当然不可能分得那么清,也算初步有了章法。秦牧秦刚秦槐也逐渐的有了自己的产业,到时怎么安排也有例可寻。
第三十六章 除服惊闻
正月十六是柳心全家除服的日子。
这除服的丧仪在丧家来说也不算太重要的仪式,连秦朗头周年都没有大办,这除服简简单单家人有个仪式换下素服也就行了。
可柳心的地位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秦家和外人对这儿除服丧仪就关注起来。
晚春和秦牧正月十四就赶过来,连元宵节都一起在秦家岗过的。
正月十五这天,县衙给送来几盏宫灯,秦家自己从集市上也买了些花灯,在柳心家这条街上张灯结彩,大人孩子都来看热闹,可都穿着青黑色布卦,等着明天和柳心家除服再一起换回来。
十六早上,戚思源和她娘戚夫人来着仪礼赶过来,元宵节也是在路上过的。
县衙里的大小官吏,县城的乡绅大户都打发人过来了。
全府上下忙忙碌碌。
辰时三刻,摆上香炉,柳心明远明珠带头,家里的下人在后,对着秦朗的灵位三叩首。
明远按照例行的仪文对亡父又是一顿哀悼,之后大家都要痛哭一会以示对亡者的尊重。
柳心自到大明后,虽然经历秦朗的圆坟、烧百日等丧仪,可都不用她到现场的,只是在家张罗张罗。
今天面对秦朗的灵位,柳心就应该表现出一个妻子对亡夫的怀念之情,是应该嚎啕大哭,见者悲痛听着泪下的场面。
可柳心实在是个不爱哭的人,况且和秦朗没有什么交集,也萌生不了什么感情。
周围都是观礼的人,正在和丧家共同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
家里的仆从已经有扯嗓子放出哭腔的啦,还有的更是具有唱念俱佳的哭功,张嘴就是个长调“老爷呀!......”
柳心偷眼往后瞧了瞧,那是张婆子坐在地上手拍打着膝盖,呈有规则的一起一落,手拍一下就是一个高音“老爷呀!”
旁边的观礼人群中,也都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现在哭声最小的都是柳心娘仨,柳心是没啥想哭的;明远一个男孩子,一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能抹抹眼掉几点眼泪,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的;明珠对父亲也没啥太亲密的感情,萌萌的,也不可能痛彻心扉的。
自己娘仨这表现要传出去,那可是大不孝,柳心就有些着急了。
柳心用手弄着眼睛,把眼睛弄的红肿些,让人看起来有个哭的感觉。
怎么才能哭出来哪,柳心琢磨得想一些想哭的事。可脑袋一过电影,到这儿来自己还真没受啥委屈,一切都挺好。
哎,这个挠头,时间不能再拖了,硬着头皮上吧。
柳心开了嗓子:“夫君哪,你怎么离开的这么早呀,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呀!”
这第一嗓子连哭带喊的出来,剩下的倒不难了,柳心也放开嗓子哭,明远和明珠看见柳心大哭,不知是吓的还是气氛感染的 ,也都呜呜地哭出声。
没一会,秦家长辈的几个妇人就过来扶柳心,“恭人,别哭了,别哭了,保重身体呀!”
柳心借机把脑袋靠在妇人的肩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随着众人站起了身。
随着柳心站起来,后面的人也陆续站起来,这祭拜的仪式结束,众人下去除服,也就是换衣服了。
一刻钟后,大厅里是姹紫嫣红,一派喜气。
柳心换上了一套嫩黄色长裙,中间系一条金边黑丝带,带角坠了块玉佩,头上戴着晚春拿来的珍珠头面;明远穿上芙蓉花银白色长袍,一翩翩美少年;明珠穿上大红袄绿绸裤,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手腕上戴着金手镯,一个招财童子模样。
家里的下人也都脱下了青黑色,换上秦大娘找人统一定做的工作服。
男仆是黑底绿边的短打,女仆是绿色长裙。
柳心家里里外外都透漏出一股春意盎然的明亮气息,真是比以前那死气沉沉的好得多了。
除服后除了科举就百无禁忌了,甚至因为今天除服,丧家还有除晦气之意,酒宴更是热闹一些为好。
快两年了,柳心就没痛快地喝过酒。
今天在这儿吃饭的晚春、戚思源和戚夫人都是爽快性子。
戚夫人可能是长期在军营的缘故,不但说话爽快而且嗓门也挺高,虽然第一次接触,但和谁都自来熟。
外面宴席散了后,四个人在柳心的里屋放一张小炕桌,边聊天边喝点果酒。
越聊越起劲,戚夫人就嚷嚷这果酒没意思,张罗拿点烈酒喝。
秦大娘拿了两瓶烈酒,四个人也不知啥时候喝完了。
柳心最后就记得晚春晃晃地趴到桌子上,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了。
再想来已是第二天卯时,柳心揉揉脑袋有些昏沉,苦笑这是宿醉的后遗症。
晚春和戚夫人也相继醒来,最后戚思源赖床,直到吃中午饭才慢腾腾的起来洗漱。
午饭几个人又坐在小炕桌上,相互看了看,不禁哈哈大笑。
柳心这才觉得这大明朝可能就这么几个女汉子,都让自己碰上了。
戚夫人是俞家的女儿,当年戚继光和俞大裘联合抗倭,武将之间很讲究这战斗友情,自然的就联了姻。
戚兴国虽然也是武将,但不喜武将家女儿舞枪弄棒的,宅里就陆续进了几个花大价钱的江南瘦马和本地小美女。
戚夫人不在乎也不屑和这些娇滴滴的小美人献媚争宠,儿子跟在戚兴国身边 ,女儿戚思源整日和自己在练武场
摆弄摆弄长枪短剑。
戚夫人和戚家族人及将士都相处很好,即使戚兴国不太爱重,但丝毫不损她在戚家军威望,人人都敬重戚夫人。女儿戚思源飒爽英姿,天真无邪,也是很多军营子弟的心中偶像。在戚家军中,娘俩到哪都是呼风唤雨的角色。
吃罢午饭,戚夫人大大咧咧地说:“柳心,你和晚春都对我脾气,不像吴维城夫人,那个端着架子,瞧不起我们武人家眷,带理不理的,就跟在孙元化夫人的后面献殷勤,我才不愿搭理她。”
吴维城、孙元化......柳心嘴里念叨着,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崇祯四年, 孔有德兵变,孙元化被俘,登州城陷,吴维城亡。”
想起来了,在现代电视里历史讲堂,有次讲清朝孔有德,主持人语气沉沉地说了这段话。
“夫人,孔有德在哪?”
“孔有德,你说那”矿徒”孔有德呀,他是参将。”
“夫人,要是孔有德叛乱 ,戚家军能否救我登州一救。”柳心抓住戚夫人的手急切地说。
“孔有德叛乱,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没有听到奏报呀!”戚夫人疑惑地看着柳心。
“是呀,妹妹,你在哪知道的消息?”晚春也急着问。
“我,我...”柳心这也不知怎么说了。
“妹妹,是你自己的消息渠道?”晚春问道。
“对,我有自己的渠道,不知什么时候,你们要早作准备,以防万一。”柳心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要不要上报朝廷?”晚春急切地说。
“我们无凭无据,怎么上报,只有暗中做打算。”戚夫人倒是明白其中深浅。
“天书和秦牧都在府城,万一兵变,不堪设想,到时夫人可能相救?”柳心问询。
“没有朝廷诏令,戚家军是没资格出战的,但你们放心,我们戚家军虽不在府城内,但相距不远都在登州地界,大军不能出,我就是带着家丁也能把两家人救出来。”戚夫人郑重地说。
“夫人大恩,柳心先行谢过!”柳心深鞠了一躬。
戚夫人和晚春心理有事也不再停留了,赶紧收拾返程。
柳心把秦小山找来,嘱咐了几句,让他跟戚夫人去指导玉米种植,顺便打听消息。
除服的喜悦荡然无存,看着晚春一行走远,柳心一下子摊在地上,兵祸就要来了!
第三十七章 秦家备战
秦家岗柳心家中,又一次重要的家族会议在秘密召开,张云白、秦刚、秦槐也都被请过来了。
柳心提出孔有德可能祸乱登州的事,虽然柳心说只是可能,但大家都明白,一定是得到了准确消息,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秦家这两年正在迅速崛起,万一不慎,一场兵祸就会一切化为乌有,甚至家破人亡。
众人得知柳心已经和戚家军求救,戚夫人承诺保王天书和秦牧两家周全,这才稍稍松口气,可每个人手心还是攥满了汗。
现在没有朝廷的诏令,众人能做的就是备战。
首先就要把这半年往外铺的生意陆续撤回来,人手回笼组成护卫队。
第二就是把粮食储备好,以备战时之需。
第三就是加强训练,倒时能堪大用。
会议开了很晚,除了核心人物,秦家岗的人谁也不知道细节。
第二天,往各州县送信的马车牛车从秦家岗不断驾出,随后几天就有秦家子弟陆陆续续的返程。
紧接着秦富召集人手壮大护卫队,要求不论是秦家子弟、还是下人佃仆,只要是十六岁到四十岁的青壮全都选出来,入队训练。
加上原来的一百多人,一下子就有了八百人的阵营。
柳心这几天私下告诉了克鲁兵祸之事,克鲁点点头。
回去克鲁和张成他们研究了训练方案,整个秦家岗顿时一阵肃杀之气。
秦坤元则是带着亲近的族人秘密在柳心那个小山头挖地洞。
半个月后,每晚上都偷偷运粮食,各家里余粮只留够到麦收的。
山洞里存了一万多石粮食,这是家族留的后手,一点也不能出差错,秦坤元组织秦家子弟昼夜不停在秦家岗地界日夜巡逻。
秦槐秦牧和秦成的家人都搬回来住了,只留一两个下仆跑腿打零。
秦家连主带仆老老小小,已经有两千多人,遍及方圆十几里四五个村子。
秦富让各村都组织人巡逻,特别是秦家岗更是纪律森严。
除了饰品生意还隔三差五让人运一次货,其他生意都停下了。
冬小麦收获时众人进行几天抢收,又把秋玉米和马铃薯种下去忙了几天,其他时候就是训练训练。
徐光启给捎来的红薯,柳心也害怕没时间经管糟蹋了种子,放在了一边,当然也给徐光启送了信,隐约提到登州恐怕不太消停。
太阳火辣辣的,让人的心理越发的焦急。
这八百人的护卫队倒是杀气凛凛,可就是手里都拿的是木棒,这要是碰上手无寸铁的流民,可能以一敌五也不惧,可要是有枪有炮的正规军哪,那就是炮灰。
可到哪里弄兵器去呀,县衙里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套刀剑,衙役还得用,张云白最近把衙役也武装起来了。
府城里,王天书也隐约提醒吴知府,可这吴知府就像听不懂,不理这一套。
王天书和秦牧暗暗心焦,好在戚夫人给他们送去了二十个兵丁好手,贴身保护也随时传递消息。
府城这边最吃紧,自然不能从那儿弄兵器。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秦富进了院子,和柳心在客厅落座后,压低声音说:“恭人,离这儿百十里,有一座兵器库,是专供登莱驻军的,那里的人不多,库头心黑,不给好处就不给驻军好兵器,里面一定没少放兵器铠甲,我们摸黑去说不定能弄出一些。”
“怎么弄,这莫大的目标太容易出事,只要一被发现,那就出大事了。”
“不行我们就‘喀嚓’他们”,秦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行!”
柳心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战还没起,要是兵器库出了事,朝廷追查起来,这么大把柄一旦有一点纰漏,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况且我们又不是谋反,要是几百人都全副武装,有心人看在眼里就是大罪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哎!”秦富有些垂头丧气。
“既然贪财,我们就花钱买点!”
柳心回屋拿出银票匣子,数了数两万多两,递给秦富,嘱咐他分成几伙,以不同名义去买,不要引起怀疑。
事情开始倒是挺顺利,那库头贪财,秦富正大光明地以柳恭人家丁的名义买了三十套刀剑盔甲。
柳心这身份配个几十家丁也不算犯禁,何况还花银子,库头二话没说就卖了。
秦富又让酒楼送了一桌上等席面,库头喝着小酒拿着银子,在拿货的时候夹带了几套生锈的大刀和破损的盔甲,也半睁着眼放出去了。
秦富又安排人分别以富商和镖局的名义,去和库头接洽。
这下可不容易了,这货死活不肯,动不动拿朝廷的法令说事,不肯将兵器轻易出手。
磨了好几天,最后两伙人花了三倍的银子才拿到四十套正品,额外弄到了十套残次品。
这次为了弄兵器,先先后后算起来花了一万多两。
真是烧钱呐,自己这家底根本养不起兵。
这八十多套兵器盔甲给克鲁张成等人,以及各队领队和前头功夫最好的,护卫队武装了十分之一。
七月里,府城那儿传来消息:“皇太极率清兵攻打凌河城(今辽宁锦县),祖大寿受困城内,急需救援。”
又过了半月,消息继续传来:“孙元化急令孔有德,领精兵八百骑赶赴前线增援。”
柳心知道,大变将至了。
她给王天书和秦牧回信,要他们密切注意动静,还有再劝说吴知府,不能大意,另外把府城内的守兵驻军都要掌握在手里,防止兵变临时倒戈。
克鲁他们这几天练兵开始出了秦家岗,要远程拉练,留下三百人在秦家岗驻守,领着五百人带足干粮,慢慢向府城移动。
秦富组织运粮队在后边悄悄跟随,留在队伍后面十里,随时接应。
柳心的心提到嗓子眼,自己没经过战事,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不知实际效果怎么样,府城里安排的怎么样,会不会波及各县,一切都未知。
除了天天汇总消息,自己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剩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三十八章 兵变
在柳心的忐忑不安中,消息再次传来。孔有德抵达吴桥时,因遇大雨春雪,部队给养不足,士兵抢劫哗变。孔有德的士兵强抢了吴桥王象春家仆,关系激化屡有摩擦,县人皆闭门罢市,不给孔有德提供粮草供应。
两天后,戚夫人让秦小山带来消息,孔有德在吴桥发动叛变。另外秦富和张成和五百秦家子弟已安置在戚家军军营,安心训练,伺机待动。
柳心不知道历史上孔有德是在吴桥发生的兵变,还以为是在登州发生的。
兵变已发生,现在离登州尚远,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现在还可以筹划,朝廷也应该有所布置,柳心稍微放了点儿心。
柳心又给徐光启去了信,直言对登州形势十分担忧,恐孔有德不久就会杀向登州,希望朝廷尽快平叛,以免生灵涂炭。
柳心首次启程去了府城,和王天书秦牧见了面后,求见了吴维城。
吴维城已是满面倦色,这几个月,王天书多次和他明里暗里说孔有德可能兵变,将危及登州,他都不屑一顾,认为是杞人忧天。
王天书和秦牧暗地里打探驻军,和戚家军接触,他也一清二楚,他甚至想如果王天书他们再过分,他就要上疏弹劾了。
他这个举人出身的知府在进士出身的同知面前,是说不清的别扭。
但近几天坏消息不断传来,孔有德兵变了,他说不忧心那是不可能的。
柳心也没空闲扯,直奔主题:“吴知府,我是为孔有德兵变而来。”
“孔有德离此甚远,我登州并无危及,况有孙巡抚统筹,登州驻军在此,恭人对此有何异议。”吴维城不露声色地给了柳心几句。
“吴知府就这么肯定孔有德不会势大,兵逼登州,登州守军就一定能扛得住!”
“驻军耿仲明还是英勇善战的,他是和孔有德一起被孙巡抚招降的,耿...啊!”
吴知府说到这儿,自己也不禁”啊”了一声,耿仲明和孔有德有旧,他怎么忘了。
“反了一次,就能反了第二次,真等孔有德兵临城下,耿仲明反水,你吴知府将如何自处,你也要投降嘛!”
“我,我深受皇恩,怎能坐那乱臣贼子,我引颈就戮!”
“哼,想死,那这一州百姓哪,家破人亡,生灵涂炭,这是你想看到的吗?”柳心气的逼问吴维城。
“那,现在怎么办?”
吴维城一时方寸大乱。
“吴知府,我们同在登州,州在我在,州亡我亡,我秦家虽都是山野村户,但今年也组织人手练兵自保,戚家军和我同在登州,关键时刻也能助我一力。吴知府现在要做的就是联系州中大户家丁组建卫队,多一分自保之力;要尽可能争取换掉驻军,最好能要向朝廷求救,让戚家军回护登州。”
吴维城也回过神了,‘恭人言语,醍醐灌顶,我这就向孙巡抚奏报,再向朝廷求援。”
“天书,你给京里族叔去信,让他在兵部周旋。我也给徐阁老写信,向他求助。一会我去戚家军一趟。”柳心吩咐道。
“徐阁老和王侍郎能出面,我们又多了几成胜算,一会儿,我随恭人去趟戚家军。”
吴维城拱了拱手,随后进书房写奏疏。
下午,吴维城、王天书、秦牧陪着柳心来到戚家大营。
这里是戚继光的故居,在登州城外,离城不过二十来里。
戚兴国已经五十多岁,和戚夫人爽利性子不同,他是个文人书生的样貌,对柳心还有些客气,对吴威城等人带理不理。
柳心郑重道谢:“戚将军对我秦家子弟多有关照,柳心再次深表谢意!”
秦牧在旁也跟着行了一礼。
戚兴国微微点了点头,冲柳心一摆手:“恭人无需多礼,屯田里春玉米已经大获丰收,秦家能把高产种子送来,还派专人指导种植,恭人便是我戚家军的衣食父母,我戚家能为恭人效命责无旁贷。”
又朝秦牧摆摆手,语气稍平缓说:“你也是秦家子弟,那就不用拘礼了。”
众人气氛稍缓和了些。
戚兴国苦笑着开了口:“大家到我这来是为了孔有德兵变的事吧,要是不及时平乱,最多半年孔有德就得进逼登州,占领登莱二州,他才有根基,胶州湾这块地方是有利地势,他不可能放弃。”
“最多半年?”
“要是快的,不出一两个月就得反回来,也许年前就能赶到,而且登州驻军耿仲明必反。”
吴维城坐在椅子上,倒吸口冷气,如果柳心说登州危矣,他还只是焦急,可现在戚兴国说,那就是给登州判了死刑。
“昭勇将军,你可要救登州一救啊!”
吴维城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了,就要跪下磕头。
戚兴国忙搀起了他,现在文贵武贱,况且戚家军正是落魄之时,哪敢受四品知府的大礼。
“我戚家早已不复当年父祖的荣光,现在只是些旧部军户,人数也不过几千,长期坚持训练的军事不过千余,况且这些年朝廷克扣军饷,所得不过三四成,将士们都吃不饱,不得已一次次裁军,现在亲军都裁了一部分,已经有负戚家军的威名了。”
戚兴国叹了口气。
“戚将军,那些军户是否操练,集训一段时间战力会如何?”柳心问。
“军户也都有底子,操练起来倒是可以一战,只是粮食吃紧,供养不了这些人。”
“戚将军,我还有近万石粮食,我秦家子弟消耗还有剩余,可以供应大营,我这还有一万两银子,给这些军户发下军饷,可好?”
柳心边说边从随身装饰包里拿出一打银票,递给戚兴国。
“府衙也能余出些粮食,我回去就调拨!”吴维城也表态。
“好,我戚家军绝不会袖手旁观!”戚兴国这算表态了。
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大家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柳心还提议吴维城上书可以提出戚家军的粮饷由登州上缴粮税就近解决,不用朝廷一层层下拨,实际上就是减少克扣环节。
柳心自己给徐光启写信也要争取一下,王侍郎那也得提提,因为这涉及到和兵部争利。
戚兴国现在对柳心可是慢慢的感激了,柳心如果筹划成功,戚家军就能借机崛起。
秦家这五百多人还是在戚家军训练,柳心回去安排送粮,往京城抓紧送信。
局势越发严峻,孔有德叛乱,朝廷并没有及时派军镇压,已愈演愈烈。
柳心一天天盼着朝廷的回信,进入十月还没得到答复。
这两天得到线报,孔有德倒戈杀回山东半岛,逼近临邑。
不能再能了,柳心给徐光启去了急信,言道孔有德反攻山东半岛,登州危矣,望朝廷准戚家军平叛,登州府衙自筹粮草供给。
同时吴维城,王天书的奏报和急信也相继发出。
朝堂上
一干大臣争论不休。
两个月前,孔有德在登州发动吴桥兵变,自号都元帅。
广东道御史宋贤上疏抨击山东巡抚余大成、登莱巡抚孙元化:“登莱抚臣孙元化侵饷纵兵,贪秽已极。其所辖士卒,数月间一逞於江东,则劓截主将;再逞于济南,则攻陷城池,皆法之所不赦者。”.
广西道试御史萧奕辅指责孙元化放任孔有德,批评张焘“卸罪於波涛,借词于风汛”。
孙元化上疏自辩,孔有德不过是士兵哗变,山东可以控制。
首辅周延儒偏向孙元化,朝廷没有派兵,让山东自行处理。
当时叛军离登州尚远,徐光启和王洽对登州的求救都没有放在心上。
柳心他们急信传到徐光启和王洽手里不过两天,还没来得及和周延儒商量,朝廷八百里急报就到了,孔有德倒戈杀回山东半岛,连陷临邑、陵县、逼近商河,叛军势不可挡,一路向登州进发之势。
徐光启和王洽通了光,一起去找周延儒。
孙元化这是给周廷儒打了脸,没控制住局势。
看到登州想让戚家军平叛,倒是有点迟疑。
这戚家军自戚继光五十年前被朝廷罢黜,就落魄不已,一切军队的供应层层克扣后得到的最少,况且只是些旧部军户,大家都快忘了有这么支军队,连崇祯在军队调度上也从来没考虑过戚家军。
戚家军就在登州,要是出兵也最是便宜,况且登州还提出自筹粮草,这也是给朝廷解困。
至于吴维城提出希望能用一州粮税支付戚家军的军饷,倒也不是不行,虽然各个衙门少了一些克扣利益,但全国一百五十多个州,登州只是中等。要是一个中等州就能养活一支军队,怎么说也是朝廷划算。
周延儒起身去了内廷,和崇祯皇帝议论了一番。
崇祯帝倒是有些感慨,这戚家军当年也是声名赫赫,不管戚继光当年怎么不被先祖爷不喜,可已经罢黜五十来年,人死灯明没啥可计较的。况且登州向戚家军求援,可见在当地风评尚好。
崇祯已经被弹劾军队恶贯满盈的奏折给恶心住了,不禁对戚家军有了些许好感。
崇祯点头同意,还意外的让朝廷赐了一个“表功祠”来表彰戚继光功绩。
这次朝会虽然还是没有在边镇调大军平叛,只是严令孙元化尽快控制局面,可却出人意料的给登州戚家赐了个“表供词”,允登州税赋不需往朝廷缴纳,在当地供养戚家军。
大家都明白朝廷释放了一个信号,戚家军重见天日了。但不少人也暗暗担忧,戚家军这些年人丁不旺,缺粮缺饷不知能有几分战力。
登州
吴维城和王天书共同出面,邀请了州内大户,严明利害关系,让大家组织家丁卫队一起护城。
州人也都明白守城的利害,倒没推诿,几天拉起了六七千人的护卫队。
戚家军亲自派人指导,变成几个大队,遵守守城纪律,紧急操练几天,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吴维城给孙元化去信让他调离登州守军耿仲明,孙元化压下不予答复。吴维城没法只能拉拢耿仲明,亲自去耿处请求驻军到时大力抗敌,同仇敌忾。
耿仲明满口答应,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戚家军终于等来朝廷的旨意还有随之而来的“表功祠”,全军上下哀恸一片,快五十年了,戚家军终于得到了朝廷的旨意。
戚兴国也信心大振,带领戚家军玩命的训练,戚家需要凭这一战崛起。
深秋后,秋玉米和马铃薯丰收,秦坤元组织村里老幼抢收,把一部分粮食偷偷的藏在山洞,另一部分送到戚家大营。
第三十九章 保卫莱阳
十二月孔有德攻陷商河直逼青城,莱阳正是在青城到登州府城的中间,柳心也不知叛军率兵直趋登州,还是在莱阳县城这儿也站一站脚。
柳心让克鲁领着五百秦家军从登州返回,连同驻守在秦家岗的三百人,这八百人全力备战。
张云白和柳心每天派出一个十人小分队配快马在青州到莱阳间传递消息。
柳心每天都是在汇总消息,传递消息,秦家岗的气氛再次高度紧张。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青州沦陷的消息传来。
柳心让秦家军全天候命,别想过年的事儿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孔有德从青州出发,向莱阳方向来了。
青州与莱阳相距四百里,如果骑兵过来大概两三天,如果步兵过来可能六七天。
秦家岗这有八百人,县衙在县里临时征调了大户家丁和一个镖局的镖师加上衙役支起了四百人的护卫队,一共就是一千二百人。
如果是孔有德主力人马过来,这些人是抵挡不住的,就需要戚家军相助。
这离登州二百多里,戚家军都是步兵,日夜行军也要两天才能赶到。这一千多人支撑两天太难了,即使伤亡惨重也不一定能撑住,那就应该保护百姓撤退,留一座空城。等孔有德过去再从后面追击。
如果孔部绕过莱阳直逼登州,县城就安然无恙,秦家军奔赴登州驰援。
如果只有小队人马过来,这一千多人就可以一战,蚕食孔部的战力,后还可驰援登州。
柳心和克鲁、张云白详细研究了战略战术,然后以张云白和柳心名义联合发了通告,全县的老幼妇孺携带金银细软出城转移到村屯,重点是在秦家岗安置,县城的青壮全部留下守城。
要求各村屯甲长妥善安置转移人口,不得奸淫抢掠,组织当地青壮负责护屯。
县城里下达禁令,严禁一切烧杀抢掠。
实际也是柳心想替张云白担责,万一事有不测,也能帮张云白承担一二。
因为在之前张云白做出了多次动员和部署,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老百姓撤离只是万全之策,并没有太多恐慌心理。
今年玉米已在全县普及,家家都是大丰收,柳心是恩人般的存在,这次知县张云白和四品恭人柳心联合下的通告,对百姓信服力更大。
县里大多数人都随着秦玉去了秦家岗和投献秦家岗的村屯,其余村屯压力并不大,撤退和安置都没出乱子。
一天时间县城就是清一色的男人了。
第二天快马来报,孔部没有大量骑兵,步兵为主,只要少数军官骑马。
第三天快马来报,孔部行军迅速,没有在沿线多做停留,离此二百里。
第四天得报离此一百二十余里。
柳心和张云白召集这一千二百人拿好装备,备足干粮,悄悄到达县城外十里野树林埋伏。
快马一个时辰一报:
“据此八十里!”
“据此六十里!”
“据此四十里!”
柳心的手心都是汗,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度过。
克鲁走到柳心身边,把柳心手中的木棒拿掉,手中提着一把短剑递过去。
“我还有你给的匕首,兵器短缺,你自己拿着吧!”柳心推辞着。
“我还有把大刀,这个给你,拿匕首不适合硬碰硬。”
克鲁迟疑一下 ,又轻声说:“你能不打就别打,注意安全,往秦家岗跑,这里还有我们哪。”
说完克鲁转身离开,回到前面的小队。
快马一**来报:
“据此二十里,孔部修整!”
“大部队从岔道往登州奔去,有七八百人向我们这来了!”
“七八百人,战!”克鲁和张成同声道。
“做好准备,战!”张云白和柳心对视一下,开口道。
柳心手里提着短剑,眼睁睁地瞅着前面,一刻钟后一团黑影向这面涌来。
“快!准备!”克鲁和张云白低声对众人说。
领头的是七八个骑马的军官,后面是黑压压的士兵。一阵风的就来到十米远。
“扑通,扑通”,克鲁下的绊马索绊住了前面的几个马腿。马一打噱把上边的人摔了下来。
“杀呀!”克鲁一声暴喝,率先冲了出去。
众人都大喝着往前冲,打在一起。
柳心也不知道怎么打,正好看见一匹绊倒的马要挣扎着起来,她往上一剑刺入了马脖子。马疼的猛一晃,把背上的人一下摔在地上。
柳心也顾不上其他,提着短剑就往那人身上扎,那汉子骨碌往起爬,柳心就疯了似的不停手的刺。
几剑下去,那汉子身上已经汩汩地冒出血,看来重伤不轻。
可柳心一缓手的功夫,还是让他爬起来了。
他瞪着眼珠子“啊”的一声扑向柳心。
柳心一下被撞到地上。
柳心握着剑不撒手,那汉子压住柳心,手抓住了剑,俩人就僵持着拼命。
柳心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拼命,谁也指不上,只能俩人比耐力,这人重伤只要自己坚持住,他一会就挺不住。
人就这么一口气,那汉子憋了一口气,就是挺着。
就这么一小会儿,柳心就觉得自己胸口喘不上气了,眼睛也有点模糊。
难道自己要折在这儿,柳心一咬牙,嘴里喊出一个“啊!”
短剑借着势穿过汉子手臂刺向胸口。
汉子手一下送了劲儿,从柳心身上倒下。
柳心借势起来,短剑扎进了汉子身里。
汉子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柳心拔剑出来,狠狠地又扎了几剑。
“死了,死了,我终于杀了个人!”
柳心心脏砰砰乱跳,提着剑抬起头。
周围厮杀一片,没有一个人闲着。
柳心正在这儿愣神,一个兵丁正好转身,看见地上的尸体。
“千户被杀了,千户被杀了!”
兵丁拿着大刀向柳心扑来。
没等柳心反应过来,旁边窜出一人一棒子打在兵丁脑袋上,直接倒在地上。
“心纯,怎么是你!”柳心眼前的就是秦福家的女孩,后来去学堂的秦心纯。
“先生,我来帮你!”女孩凑到柳心身旁。
这也不是话时候,俩人又转向周边的叛军,一剑一棒配合着弄死了四五个人。
秦心纯边和柳心配合杀人,边大喊:“恭人杀了千户,你们败了,你们败了!”
这时叛军已现败相。听到大喊,战场的形势逆转,叛军不敢恋战,残兵一股脑的往城里逃,克鲁带人随后就追。
柳心和心纯在后面远远跟着,没有再上手。
到城门时,县里青壮汉子拿着木棒涌出,战斗一片倒,不到一个时辰,就剩下遍地尸体。
柳心和心纯到了近前。县城护卫军和城里青壮“刷”的跪了一地,带头的大汉哽咽道:“恭人帮我们杀了千户,秦家军帮我们护住了县城,我们莱阳百姓给恭人磕头了!”众人咚咚声一片。
张云白到柳心面前,没说话眼泪先流下来了。
“都起来吧,赶紧打扫战场,还有大事要做!”柳心吩咐道。
克鲁和张云白安排受伤的到医馆,这时也有人去村里把医馆的大夫请回来。
然后组织人把叛军的铠甲兵器收拾好,把尸体统一搬到野树林。
最后众人一清点叛军战死七百五十人。县城这边战死了一百八十五人,秦家军死了二十六人。
叛军晚上就集体火化了。
莱阳这面的人明天让家属祭奠后再火化。
天亮后,柳心和张云白看望了一百多伤员,商量拿出些银子抚恤致残和死亡家属。
张云白下通告,城内的百姓可以回来了。
莱阳城保住了,下一个目标就是登州。
第四十章 登州血战
修整一天后,秦家军缓过了精神,除了阵亡和负伤的,现在还有七百人。
好在昨天收拢了叛军的铠甲兵器,现在众人的装备已经和正规军差不多了,而且昨天见过血,肃杀之气胜过往日。
没一会儿, 县里的护卫队过来了。
一共有一百来人,都是昨天的猛将,身上也穿了铠甲,手上拿着大刀长枪,还有盾牌。
领头的是昨天镖局的镖师王大刀。
他上前抱了抱拳:“恭人,救援登州怎么能少了我等兄弟,这是全县的镖师和交情过命的朋友,愿意同恭人一同前往登州,生死由命,不过但有命在,愿到恭人手下混口饭吃。”
正是用人之际,柳心当然不会推辞。
恰好县衙秦刚来了,就让秦刚和李富贵带着这一百来人。
秦刚是县丞,也算是代表莱阳县来救援了。
离登州二百多里,路上要行三天,秦富带人护运粮食,柳心坐马车和大队随行。
天黑前在八十里外埋锅造饭,这时柳心才发现秦心纯又混进来了。
已经到了这儿,也不能再赶她回去。
吃完饭,柳心把她也叫上马车。
第三天上午离登州城还有二十里,迎面就碰到了大队人马厮杀。
柳心克鲁等人一看战场上有几色大旗,竟都写着“张”,这不知是哪个部分的兵。
秦家军避开战场前进,沿途都是小股作战,又行了六七里,厮杀声渐浓,一里外又有近千人在打斗,这大旗上写着“张”和“戚”。
“戚家军在这儿,快,上去帮忙!”克鲁大喝。
八百人“啊”的一声冲向战场。
这边正打的胶着,冷不防冲进八百人,战局就一面倒。
克鲁他们本来就和戚家军相熟,一上手就配合默契,几百叛军两刻钟就被打散溃逃。
柳心和带队的戚夫人打声招呼。
这才知道孔有德攻陷青城诸城,吴维城向孙元化求援,并让戚家军参战,孙迟迟不予回复。
待到孔部率兵直趋登州。孙元化急令张焘率辽兵守登州城外,遗总兵官张可大发兵抗击,以两路成合击之势。
但两天前孔有德赶到登州城下,张焘部与孔有德有旧,张焘的兵卒随即投入孔有德行列,与张可大部打起来了。
戚家军一边向孙元化请令,一边率军出战。
几股人马杀在一起。
昨天夜里城内守军哗变打开城门,孔有德部乘乱进城,戚兴国率戚家军主力也掩杀进去,戚夫人其余人在外交战。
戚夫人嘱咐道:“柳心,城内吃紧,你们赶紧进城,我这边收拢将士,随后就去!”
柳心不敢停留,率领秦家军直奔城门口。
城门这儿也是乱作一团,分不清敌我,城内更是杀喊声连天。
“这怎么办,现在都不知该打谁了?”张成问柳心。
“先喊话听听反应,告诉城里人我们是秦家军,莱阳叛军已灭,我们来救援。”
张成几人扯嗓子喊,可实在太乱了,根本没反应。
秦心纯蹬蹬跑出去,原来不远处有几面鼓,秦心纯捡起地上扔的鼓槌,咚咚敲起来:“城里人听着,莱阳叛军已灭,秦家军来援,戚家军在哪里!”
秦心纯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反应过来,张成和秦刚几个大汉奔向几面大鼓。
克鲁大喝:“秦家军随我喊话!”
“莱阳叛军尽数被诛,柳恭人率秦家军和莱阳护卫队来援,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
“莱阳叛军尽数被诛,柳恭人率秦家军和莱阳护卫队来援,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
八百人随着克鲁大声呐喊。
城内听到第二遍喊声,就有人随着喊:“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
随着又有一队大喊:“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戚家军,杀呀!”
又有一伙喊:“登州子弟,保卫府城,杀呀!”
柳心跟着克鲁众人就往里冲,碰到挡道的也不管是谁,提剑就刺。
孙元化此时也在登州城,两天前他就来到登州督战,现在自家宅子已经被驻军耿仲明的兵士团团包围。
耿仲明和孔有德都是孙元化招降的辽兵,彼此有着知遇之恩,对孙元化还算礼遇,没让兵士上前,自己上去拱了拱手“巡抚大人请吧!”
孙元化手哆嗦着指着耿仲明:“你,你狼子野心,你敢反了!”
“老爷,你有愧登州百姓呀,妾身先去了!”
一生娇喝,随之一身红色诰命正装的贵妇人挥剑倒下。
“夫人,夫人!”
孙元化欲扑上去,旁边的兵士抓住他的两条胳膊 “快走!”
堂堂的登莱巡抚就这样像小鸡一样被自己信任的属下抓走了。
登州府衙的大小官吏正死死守在衙门口。王天书和秦牧大小衙役手拿府库的兵器在前面厮杀,原本二百多人已经死伤一半了,这还是有秦牧身边二十多个戚家军护卫的参与。
吴维城从昨天早上驻军哗变,就没合眼,他一个文弱书生手里也提了一把剑,随时准备冲上去。
在吴维城的后面大门内,府衙的内眷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吴维城的夫人王氏瘫在地上,不停地说:“菩萨保佑,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保佑老爷打退叛军,菩萨,菩萨保佑……”
吴维城这个悔呀,王天书和秦牧都让他把耿仲明控制住,驻军不可用。他看孙元化回来,还是对驻军抱有希望的,没成想昨天就反了,而且开了城门给孔有德引进来了。
王天书和秦牧这几个月训练府城的护卫队,在前天孔有德攻城时还是很有战力的,明明可以抵抗到救援,可孔有德进城,护卫队就各为其主,守护自己的府邸了,现在只有府衙的这些人在自己身边。
现在内外消息不通,吴维城也不知整个情况,只知道要是这面一百多人完了,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思及此吴维城仰面大骂:“孙元化,你这老匹夫,登州城毁在你手,今日我吴维城但有不死,定要参你肆意弄权草菅人命,城在我在城亡我亡,我吴维城要是今日就死,到阴曹地府也不放过你孙元化!”
吴维城边骂边把剑放在脖子上,随时打算以身赴死。
“莱阳叛军尽数被诛,柳恭人率秦家军和莱阳护卫队来援,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阵阵喊声传来。
吴维城手中的剑“铛”的一声掉在地上,“秦家军来了!”
王天书和秦牧现在已经是筋疲力尽了,特别是王天书也是个书生,也就比吴维城年轻几岁,这拿笔杆子的手拿起了大刀,也拼杀一天一夜了,要不是拼着一口气,早就倒下去了。这声喊可太及时了,自己人来了!
一百来人像打了鸡血,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
这时城里又是““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戚家军,杀呀!”“登州子弟,保卫府城,杀呀!”
一阵阵呐喊,从各个方向传来。
吴维城精神大振,从地上拿起长剑喝道:“孔有德在劫难逃,尔等还不投降,只诛首恶,饶尔等性命!”
这原本眼看就要攻陷府衙,胜利在望,突然发现满城尽是援军,自己要被包围了,驻军有些将士就蒙了。
一些小兵小卒就往后撤,甚至几个大胆的倒戈反水了
战局瞬时发生了逆转。
柳心现在脑袋中没有别的什么,就是一个字“杀!”
不知道是和多少人打过了,现在看着人就是拿剑刺,刺,然后拔出,再刺,再拔出。
天渐渐的有些暗了,柳心刚在一座宅子门口刺穿了一个人,剑拔出还没等收回来,旁边一刀砍在自己胳膊上,短剑“当啷”掉在地上,自己倒在地上,一人眼见朝自己扑来。
柳心右手不能动,左手抓住胸口那把宝石匕首用力往上一带,迎着来人的身子就插上去。
随着来人“啊”的一声,柳心自己也是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柳心、柳心!”
不知是几十秒、几分钟,还是更长时间,柳心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
柳心睁开眼:“克鲁,你来了!”
“柳心,别动,我给你包扎!”
克鲁从自己衣襟上“唰”地扯下一块布,把柳心右臂紧紧缠上。
“柳心,能起来吗?”
柳心点点头,挣扎着起来,右臂稍微动了动,还好,应该不是太严重。
“走,我背你去找秦家军!”
“我还能走!”
“嗦,快上来,这儿太危险!”
一夜,喊杀声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克鲁,我们是不是快死了,我不应该把秦家扯进来,你放下我快走吧!”
“抱紧我,我不会走的,死也不会,要死我们也会死在一起!”
“我这还有块饼子,柳心你吃吧!”
“你吃吧!我现在就是废物,连累你了。”
“我不饿,你快点吃,一会儿又碰上人了。”
天终于破晓了,克鲁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已看不清人形。柳心浑身也都是血染的红色。
“孔有德出城了,追呀!”
“叛贼孔有德逃跑了,追呀!”
一阵兵荒马乱后,太阳露出半张脸,柳心和克鲁终于在府城外和秦家军会合了。
紧接着吴维城、王天书、秦牧、张成背着秦心纯赶到,戚家军秦家军主力都汇聚在柳心旁边。
吴维城官袍的袖子剩了一半,看到柳心,跑着上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吴维城叩谢恭人,登州府保住了!”
柳心想伸手扶起他,一起身,顿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第四十一章 后院
府衙后院,吴夫人坐在八仙桌旁,抿了一口清茶,丫鬟翡翠忙拿起壶给杯续满。
“夫人,已经午时了,柳恭人还没醒,您先去用膳吧,翡翠在这儿照应着!”
“一会就在这儿用吧,老爷吩咐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柳恭人,我要是走了,那几个狐媚子就得进来,到时不知怎么在老爷面前编排我哪。”
翡翠出去吩咐了一声,转回身说:“夫人,听说柳恭人杀了人,还真没听说过女人还能杀人哪。柳恭人送进来时满身是血,客房那个小丫头更是骇人,披头散发的像个女鬼,我都吓着了。”
吴夫人皱了皱眉,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像个小丫头一样口无遮拦的说三道四,但嘴角还是瞥了瞥,心理鄙夷了一阵这不知廉耻的妇人。
昨天早上这柳恭人发丝乱散,深身有血污的就被几个大汉抬进来了。
府里的大夫给恭人检查,那个蒙古模样的汉子就直接上手抓住柳恭人的胳膊上药,她在场都羞得要把头埋在地上。
看着床上躺着的柳恭人露出一段缠着药布的白嫩嫩的胳膊,想着这是被那汉子触摸过的,心理怎么也压不住对柳恭人说不清的不屑。
这秦家实在是太没有礼仪了,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姿容不整的妇人以后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以后自己可得离她远点,免得被带坏了名声。
柳心在一阵阵酸痛后,终于睁开了眼,看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坐在屋里八仙桌旁,一个小丫头在旁边站着。
“水,水”柳心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恭人醒了!”小丫头惊呼一声。
“去叫老爷,我们也回了吧。”那夫人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丫鬟刚推开门,克鲁就闯了进来;“是夫人醒了吗?”
没等丫鬟回答,克鲁就快步来到床前:“夫人,你终于醒了!”
柳心抬抬胳膊,嘴上咧开个笑容向克鲁示意一下。
克鲁嘴也咧开个大弧度,笑容满面地呵呵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恭人需要休息,闲杂人等都出去吧!”贵妇人冷哼道。
“这位夫人是?”柳心疑惑地看向她。
“我家老爷是登州知府。”贵妇人冷冷地说。
“原来是吴夫人,真是劳烦您了!”柳心感激地说。
“我来照顾你,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这感谢我可担不起!”
说完,吴夫人施施然转身走了。
柳心愕然,不知怎么得罪这吴夫人了。
克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小插曲刚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再次打开,吴维城、秦牧、秦富、秦刚一干人等都进来了。
吴维城满眼血丝,惊喜地说:“恭人醒了,真是大喜,大喜!”
“水,给我喝点水!”
“快,拿水来!”吴维城向外喊道。
“赶紧拿些米粥来,夫人几天水米未进了!”克鲁随着道。
“快点摆膳!”
柳心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水,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此时肚子才咕咕响起来,真饿了。
一会丫鬟端上来一碗白米饭,几碟咸菜。
“怎么米粥没端上来?”克鲁问。
“厨房没准备,这是午膳剩下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说。
“告诉夫人,让厨房快些准备!”吴维城薄怒。
柳心也顾不上了,端起碗三口两口就扒啦到嘴里,没饱。
“再上两碗!”克鲁喊道。
后院吴夫人听到丫鬟报告,鼻子冷哼一声:“粗俗!”
柳心肚子中填进了三碗饭,才觉得稍稍好了点,可还是没饱,自己也知道不能再吃了,要不一会就得胃疼。
柳心这才有精神做起来,看了看四周,猛地想起心纯:“心纯那丫头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秦小姐在客房,夫人已让人安置照顾了,恭人无须挂怀!”吴维城解释道。
柳心不放心,挣扎着下地,去找秦心纯。
屋里的丫鬟带路,吴维城、克鲁等人跟着,七拐八拐带到一座小房子前。
柳心推门进去,屋里没人,床上的人听到响声,又低低地**“水、水!”
柳心奔到床前,秦心纯还是披头散发,嘴唇干裂的全是血渍,一摸额头有点发烫。
“拿水,快拿水!找大夫!”柳心高声大喊。
吴维城满脸通红,冲丫鬟喝道;“没听见吗,拿水,请大夫,告诉李姨娘去安排!”
一会儿功夫,给心纯喂了点水,大夫来看了看,把心纯胳膊上一道划伤放了药重新包了包。
柳心和几个丫头把心纯的脸擦了擦,把头发轻轻拢拢扎起来,换了身细棉布衣服,这孩子才有了些模样。
中间心纯睁了睁眼睛,喃喃地说:“先生,先生......”又闭上眼睛睡去。
李姨娘倒是低眉顺眼地在周围守着,不时地吩咐小丫鬟端茶倒水。
吴维城和秦牧他们还要进行府城清理和安民事宜,克鲁和秦刚他们也在清理现场、救治伤员和搬运尸体,在这儿打了个转儿就出去忙了。
柳心现在哪也不想动,就在心纯这儿守着,看着这丫头别再发烧。
半个时辰后,丫鬟送来三碗白米粥,柳心拿起一碗,用羹匙一点点儿给心纯喂进去。剩下两碗自己一口气喝下去,肚子终于有点底了。
饭后柳心感到疲倦,在床头靠着被眯了眯。
“恭人可是大安了,聘婷给恭人请安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柳心一激灵把眼睛睁开,眼前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美人,头上的金步摇晃晃的直闪人眼睛。
看见柳心看她,摇摇曳曳地施了礼:“恭人,你这一病,奴家可是担心死了,要不是夫人不允,奴家早就来给恭人请安了!”
说完眼睛挑了挑,两个粉装小丫鬟一人提个食盒,在八仙桌上打开,十来样小菜荤素搭配,还有两碗碧米羹,放了满登登一桌子。
“这是?”柳心看向李姨娘。
“这是府里的新来的张姨娘,秦红馆出来的。”李姨娘淡淡地说。
柳心不知这儿秦红馆是什么地方,但想来也不过是青楼妓院之类的。
“恭人,奴家可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身家清白的。”说完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了李姨娘一眼,顺便又捎给柳心一个我心犹怜的眼神。
柳心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好在自己是女人,这要是男人恐怕真受不了这小眼神儿。
这聘婷姨娘倒也知进退,三五句关心话,然后又是摇摇曳曳地走了。
晚饭前,又进来一位王姨娘,三十上下,满脸脂粉,闻着有点呛人。
这位倒是直接,张口就说;“恭人,您可得恕罪,妾身从昨天起就眼巴巴地要来给您请安,可夫人拦着不让,听说李姨娘张姨娘这俩狐媚子都来了,妾身才敢过来,恭人,您可不能怪我呀!”
王姨娘一挥手,又是俩食盒,大鱼大肉摞在了张姨娘那些小菜上,肘子上的油黄乎乎地往下掉,柳心的胃一翻腾,差点一口吐出来。
柳心压了一下酸水,说:“多谢姨娘挂心了!”
王姨娘更是叽里呱啦地说了半个时辰,柳心的脑仁直疼,后来还是李姨娘说恭人要吃晚饭,才把王姨娘打发走。
晚饭后,克鲁他们几个又进来看了看,柳心把李姨娘也打发出去,留一个小丫头和自己照顾心纯。
心纯晚上又发烧了,柳心用烈酒给她搓着额头、腋下、手脚。
“杀呀!杀呀!”刚退了点儿热,心纯浑身直抖,又陷入梦魇。
一旁的小丫鬟惊悚地瞪大眼睛,不敢上前,柳心让她到旁边屋里去歇着吧,她自己在这儿就行。
柳心紧紧握着心纯的手,轻轻扒拉着她,让她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心纯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再要强逗狠,也终究是个孩子,恐怕这次心里会留下阴影。
心纯这一夜喊叫了四五次,柳心一次次地安抚她,扒拉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没事了,心纯,先生在这儿,别怕,别怕!”
这一夜柳心一眼没合,天放亮了,隔壁小丫鬟进来,柳心才趴在床头合了眼。
“恭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一嗓子把柳心从睡梦中惊醒,心纯也跟着睁了下眼,“先生”。
“别动,躺好!”柳心安抚心纯继续躺着。
“怎么回事,哭什么?”柳心瞪眼看着王姨娘。
“恭人,我起早就让丫鬟给你做了碧米羹,正要端出去,夫人身边的翡翠就上去故意给撞洒了,还说恭人不守妇道,嘴里不干不净的,呜呜呜呜......”
王姨娘还在这儿呜呜的边哭边说,张姨娘又婀娜多姿地进来,这次梨花带雨,低声嘤嘤地说:“我是清倌,平时谁说我点儿啥,我也认了,可今天府里的下人都在指指点点,说我这个狐媚子又来巴结新狐媚子了,呜呜......”
“啥时说的,我还不知道哪,这是说恭人哪,这又是那母老虎的幺蛾子,恭人,你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够了,出去,都给我出去!”本来一宿没睡就迷糊着,这一阵哭闹,柳心的脑仁又要炸了,恰好李姨娘进来送早点,柳心手接过碗就摔在地上。
“我们秦家军在登州城豁出性命,死伤无数才保住你们这些杂碎,喝你吴家一口粥,吃你吴家一口饭,你们叽叽歪歪的,吴维城哪,给老娘滚进来,看看你们府衙后院,都是些什么花花草草,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儿,没有一个正经人......”
柳心这几天心里压的一团火,今天蹭的一下就烧起来了,不管不顾地就爆了粗口。
后院鸦雀无声,吴夫人手里的碗“啪”地掉在地上,“她,怎么这样,怎么这样,粗俗,粗鄙!”
“夫人,她是杀过人的,咱们别惹她。”翡翠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说。
不管众人怎么想,柳心骂了一阵子,心口痛快了很多。
看看桌子上还有几碗粥菜,拿起来递给心纯:“饿了吧,吃!”
秦心纯也有了精神,拿起碗三下五除二喝了两碗粥,娘俩把小菜一扫而光。
第四十二章 战事余波
午饭后,吴维城把柳心请到府衙大堂,大小官员和戚兴国、秦刚、秦富、克鲁,张成,李富贵等人都在座。
吴维城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今早的事,看向柳心有些脸红。
柳心这口气出了,才不管那妻妻妾妾的戏码,以后少接触就是。
其实从此后,吴夫人在内宅装病,对外都有李姨娘打理,张姨娘和王姨娘对能搬倒吴夫人也记柳心的情,过后还送了谢礼。
后来柳心在府衙大骂的事儿在登州城传开,意外的是除了几个别扭的贵妇人说了点酸话,大多数人都对柳心竖起大拇指,不愧为四品恭人,能杀的了人也能骂的了人,奇女子呀,一时收获了无数大姑娘和媳妇的“心粉”。
当然,柳心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也不知道。
经过两天的忙碌,府城基本安顿下来。
此次战事府城内外共计阵亡五千九百六十人,其中叛军孔有德部两千三百人,张焘部七百人,耿仲明部三百人。张可大部一千三百一十二人,戚家军五百一十三人,秦家军八十九人,莱阳护卫军三十五人,府衙一百一十九人,城中百姓六百一十二人。
柳心两眼一闭,几天之间两处战场,秦家主仆一百多条人命就从自己手里消失了。
柳心两行热泪滚滚地流下,旁边秦富秦刚秦牧,包括克鲁、张成等人也都低头不语,秦心纯更是放声痛哭。
顿时堂上尽是啜泣声。
良久,吴维城起身,撩起衣袍跪在堂前:“柳恭人大恩、戚家军大恩,吴某没齿难忘,以后但有能效劳之处,吴某万死不辞!”
府衙人等黑压压跪倒一片,“戚家军大恩、柳恭人大恩,我等绝不相忘!”
戚兴国也站起来,向柳心抱了抱拳:“柳恭人筹谋一年,散尽家财,不但救了登州府,更是助我戚家军重获先祖荣光,我戚家定和恭人共荣辱,决不相负!”
柳心摆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吴维城已经写好奏章,厚厚的一大本,把莱阳歼敌,登州血战,以致孙元化种种一一陈列,这奏疏可谓血书,堂上人等的名字也都一一在列,连秦心纯都有一段。
柳心看看,情况属实,点了点头,又给旁边的秦富秦刚克鲁几人看过,其他人都点头,只有克鲁站起来说:“我是为夫人而战,上报中把我的名字拿掉,我不需要功劳!”
孙元化被俘,孔有德和耿仲明等已经溃逃到莱州方向,现在登州的事已了。
柳心组织人返回秦家岗。
秦伯赶着马车已经来到县衙,登州战事一了,秦富和秦伯他们就得到信儿来到府衙,现在柳心和秦心纯有伤,坐在马车里。秦家军和莱阳护卫有一百多人负了伤,吴维城动员了府城大户,府衙外已经排了二百多辆马车,把伤员放在车上。剩下的就是死难者的灵车了。
车队一启程,登州城哀声一片,各个丧仪班子哀乐响起,送秦家军出城。府城的老百姓跪了一地,不少人自发的披麻戴孝在车队后三步一磕头。
车队走得很慢,府城的丧仪班子一直跟着,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登州血战也迅速传开了。
到了莱阳县城,张云白领着护卫队家属也等在路边,随车队一起赶往秦家岗。
崇祯五年正月十三,柳心和秦家军返回秦家岗。
秦家岗已是满村缟素,白色一片,柳心下了马车,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秦家一百多条人命,在我手上丢了,我愧对秦家列祖列宗啊!”
秦家和张云白张罗着棺椁寿木,府城送来一些,在莱阳还有外县买来一些,张罗着搭灵棚,设丧仪。
柳心在后院彻底的病倒,秦心纯也被安置在柳心家,一起养病。
柳心收拾了自己的银两、金银玉饰,甚至叫来明远明珠,让她们拿出自己的小金库。
两天后把秦富叫来,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说:“大哥,我就这么多,你拿出去给这次死难的家属分了吧,我秦家的下仆也把奴籍还给他们,不能白为我们卖命。”
秦富没接东西,叹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厚叠银票,“恭人,咱有钱,不用你那些!”
“哪来这么多银票?”柳心问。
“咱们把兵库劫了,从那贪官手里拿的。”
“什么时候的事,没露出马脚?”
“昨天晚上,全是我秦家子弟五十多人,下仆一个也没参与,不会有人知道的。兵库一共就十来个人,把他们都喀嚓了,没一个好东西,连小兵手里都有千把两,库头身上竟有二十万两,死不足惜!”
“那兵库的东西呐?”
“好兵器铠甲有八百多套,破损的还有近一千套,我们都摸黑送山洞里了。孔有德往莱州方向逃了,这屎盆子就扣他身上,没人会查。”
秦富把一大堆银票递给柳心,出去一会又拿进一个大包裹,打开里面全是金玉之物。“恭人,去的人每人拿了二白两,剩下的还有三十万两和这些东西。”
有了银子事就好办了,柳心打起精神和秦富合计抚恤的事。
“恭人,这次咱秦家虽然没了一百多人,可秦家子弟仅有十八人,剩下的都是下仆,你也不用自责,何况经过此事,咱秦家在登州府就是一等一的人家,祖宗灵牌也是光鲜的,恭人对秦家是大功,不是有罪,何况莱阳城破登州城破,我秦家岗也不能幸免,这千来口人还不知能剩下几个,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哪,一文钱不给,也没人怪恭人的。”
秦富这么一安慰,柳心这心里好受了些。
“不要计较钱,还是多给些,另外把身后事办得隆重些,也算给世人一个交代。”
秦富又把秦坤元叫来,一起商量个法子,当然柳心也没和秦坤元提劫兵库的事,秦富说不说她就不知道了。
最后商定,两次战事的抚恤标准:死难者为下仆,每人抚恤家属五十两银子,放奴籍。死难者为秦家子弟,每人抚恤家属一百两银子,另起二进院子一座。受伤重残者银两减半,其他照旧。其他参战人,秦家子弟每人奖励五十两,下仆每人奖励二十五两。
莱阳那日战死的二十六人已经下葬,在祖茔地旁边按秦家本族和下仆在两块地方分别埋了。
这次八十九人的丧仪,要把这二十六人的牌位摆上一起祭奠,停灵十四天,每天三上香,三哭灵,费用从恭人这儿出,一定要大办。
第二天秦家岗重搭了灵棚,又放了二十六个牌位,放上供果供菜,安排人排班上香,哭灵。又搭了专门接待吊唁的礼棚,接待远道而来的外客。
张云白在莱阳县城设了公祭,为保卫莱阳牺牲的二百一十一名莱阳义士,包括二十六名秦家军设了灵棚,每人发放十两银子以恤家属,建莱阳表功祠,享莱阳香火。
几天后,府城也设了公祭,祭奠这次登州血战死难的兵勇义士,秦家军八十九人以“秦家义士”的名号参加了登州公祭,同样建了登州表功祠。
一时间从府城到秦家岗人来人往,吊客络绎不绝,丧仪中的供果,唁联一直排了三里多地。
柳心这些天在祭奠之余,一字一句地在写着祭文,不时泪水滴到纸上,模糊了一张,扔掉,再写,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处下笔。
直到下葬前三天,柳心才删除了大量华丽繁琐的描述,直留下短短的几百字,写成一篇简短的祭文,让人做了个大碑。
石碑正面刻着“秦府烈士陵园”,背面刻下了这百多字的碑文:
崇祯四年,山东孔有德叛乱,时年腊月二十八,兵逼莱阳县城,秦氏一族子弟下仆八百人拼死护卫莱阳城,全歼叛军,死伤二十六人。又急驰登州府城,和叛军血战一天一夜,解登州破城之危,死伤八十九人。我秦氏一族忠烈天地可鉴,无愧登州莱阳百姓。在此立碑记事,已警后人,家国有难,当取义成仁。今陵园烈士分秦家陵园和秦家义仆陵园,皆受我秦家香火,永世供奉,永享尚飨!
崇祯五年正月
秦族遗孀恭人柳心书。
出灵前一天,秦富把一碟奴籍又还给柳心,这些人还愿意继续在秦家为仆,不愿离开。
柳心收下奴籍。随之传下话:“凡死难义仆家眷,年过五十,不安排活计,月钱照发,安心养老。
秦宅前,磕头谢恩声一片。
正月二十七,凄风阵阵,卯时一刻,随着丧仪先生头前一喝“起灵!”,哀乐响起,两千多人跪下三叩首。
由秦家军、莱阳护卫军、登州来的青壮吊客组成一千四百二十四人抬棺队伍,一个棺椁四人一岗十六人换岗,另有二十六人捧着二十六个灵牌随队伍缓缓前行。
秦家妇人哭喊着把送葬队伍送到村口,只留下柳心一个女眷跟随送葬。
五里的路三步一磕头,缓缓地来到墓地,秦府烈士陵园的石碑已经立在那儿,离它几丈远相隔二百米立着两块稍小的墓碑,分别写着“秦家陵园”和“秦家义仆园”。
那二十六人的灵牌都放在了各自的坟头,剩下都是挖好的坟坑。
随着哀乐响起,丧仪先生开始按程序进行一项项安排,纸扎唁联供品在各个坟头摆放的满满堂堂,最后随着棺椁的下放,一个个土包渐起。
柳心不停地随着仪式磕头,脑中回想着这几年和这些人在一起的一幕一幕,这里有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学生,有抢劫过自己的大汉,还有投献自己的佃仆,自己何德何能,就让他们慷慨赴死......
下葬后,天上飘下了一阵细雨,众人皆称这是好兆头,老天眷顾秦家。
柳心双手合一:愿逝者安息,永享仙福,泽被子孙万代!
眼泪再次滚滚流下......
“不要伤心了,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不知何时,克鲁站在自己身旁,和自己并排跪在墓地前.
“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我在陪着你,我们生还的人要好好的活着,他们才能安心......”
第四十三章 党争
在柳心哀悼秦家英灵悲痛欲绝时,大明的朝堂就像一个**包捅开了。
首辅周延儒低垂着脑袋,一脸沮丧。
孙元化是东林党的骨干,在助推周延儒当首辅这事上出过力的,崇祯能看中周延儒不是一时兴起,那也是朝堂诸君有意无意地把机会送给周延儒,让他在崇祯那儿挂了号。
大明朝官场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党争党争,争得就是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哪个党派都要推出发言人,顶在前面给自己的党派说话,首辅就是分量第一重的,大家在后面砸钱砸关系砸面子,因为东林党势大,最终东林党人周延儒获胜了。
大家把你推上去,你上去就得回报大家,孙元化的意见,就不能驳了,你就得力保。
孙元化在朝廷上有自己罩着。孔有德叛乱初期,就有人上书弹劾他,自己给压下去了,后来还是在徐光启和王恰联合求助下,才勉强给了戚家军一次机会,现在看来真是打了脸。
孔有德势大反攻了登州,好在戚家军出力又给孔有德赶出去了,但登州也遭到了血洗,孙元化被俘,山东巡抚的上奏顿时给了东林党一记耳光。
自己要是没有举荐戚家军的一功,现在首辅这个头衔就得搬家。
朝堂上一干文臣武将争得面红耳赤,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再次扯起公鸭嗓子:“陛下,老臣有本上奏!”
“准!”
“臣请罢免登莱巡抚孙元化,登州守军耿仲明!”
“准!”
崇祯帝没犹豫地点了头。
朝堂上诸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老家伙真会钻空子儿,大家都把孙元化骂的狗血喷头,差点挫骨扬灰了,你轻飘飘地来一句“罢免”还有不准的。
“臣再请罢免山东巡抚朱大典总兵官金国奇,此二獠不堪重任,任由孙元化肆意妄为!”
这就是告两人渎职呀。这下大家明白了,孙元化就是引子,是想把山东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臣复议!”
“臣复议!”
朝中楚党、鲁党的马前卒都纷纷摇旗呐喊。现在是东林党势大,楚党被压一头,不时和东林党较劲,鲁党原本不怎么参与党争,毕竟是圣人故里,不管谁站上风,鲁人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
可今天这事关系到祖居故里山东出事,那就不一样了,明朝是异地做官,你东林党让我山东刀兵四起,百姓遭殃,不争馒头争口气嘛,鲁党也撸胳膊挽袖子上场了。
这大明的朝堂自徐光启把柳心的汉语拼音提出后,虽没有明文推广,但在文官中也流传开来,虽然柳心把发音规则按现代普通话标准也写得清清楚楚,但在流传之中出了些偏差,目前读音偏向官话,也就是南京话和北京话的混杂后的产物,不过整体上还是接近普通话的。
以往的朝议大家七嘴八舌,方言口音混杂,有些听起来饶舌难懂,争变起来就得反应一会才明白说的是啥,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基本都能听明白了,这反应就快,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这边音刚落,那边话就接上了。
“臣奏请戚家军出征,剿灭叛贼孔有德!”
“臣复议!”
“臣复议!”
几个老牌勋贵将门的发言人出马了,他们老辈和戚继光都有过交情,这些年崇祯用了很多新人,这些老牌军将日子并不好过。
这些老家伙一向对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不感冒,现在逮着机会,自然上前推波助澜搅上一搅。
“陛下,万万不可!”兵部尚书王在晋忙出了列。
“陛下,戚家军现在的供给是由登州府出,恐怕经此一役,登州无粮啊!”王在晋没等出声,户部一给事中抢过了话头儿。
“登州无粮,朝廷不会拨付吗?”礼部的又插上了言。
“边关告急,粮饷都支援边镇了!”户部的争辩道。
崇祯在上面脸沉地快能滴出水了。
“陛下,臣有本奏!”首辅周延儒终于找到个突破口。
首辅开口了,那就是在皇上决断前最后陈词了。这下朝堂就消停了,和现在一样,怎么着也得先给领导面子。
“陛下,孔有德部火器精良,若要剿匪山东兵力恐损伤严重,现在边关吃紧,山西流民屡剿不绝,不应再分散兵力,况孔有德部在登州受挫,正是招抚的好时机,陛下应派能臣前去招抚才是老成谋国之策呀!”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东林党羽纷纷复议。
”容后再议!”
崇祯一甩袖子走了,留下满殿的朝臣又在打口水仗。这在崇祯的朝堂是司空见惯的事,皇上你不高兴你走,朝议没结束,我们就接着论战,你啥时想明白了再来接着议。
后殿里,崇祯“啪”地摔了一个茶杯。
“王承恩,你看看这满朝文武,还当朕是小孩子嘛,他们一个个大义凛然,之前干什么去了,现在不是一党的就罢黜罢黜,往死了整,是一党的不管对了错了就附议附议,现在朝廷还是朝廷吗,排除异己,党同伐异,哪个是为了朝廷,党争,党争,我让你们党争!”
“啪”又一个杯子落在地上。
王承恩挥一挥手,几个小太监赶紧上去把碎瓷片收拾出去,噤如寒蝉。
“皇上,不管下面怎么争,最后还得陛下您决断,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国事艰难哪。“崇祯发泄完,叹了口气,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等崇祯再次坐上龙椅,大臣的口水仗还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一个颤巍巍的试御史老泪纵横:”皇上,兵部误国呀,我百万雄兵要诛灭孔有德一跳梁小丑,不是探囊取物,怎么不发兵平叛,有损皇上威仪呀!皇上!”
“你这老匹夫,粮哪,钱哪,没钱你去呀!是我兵部的事吗,他户部没银子!”
“你兵部用人不当,怪我户部身上,每年几百万两雪花银都花你兵部身上了,国库空虚,皇上都没有修园子的钱,全让你们贪了,皇上呀,彻查兵部呀!
“够了!”
崇祯刚缓过来的脸色再次铁青起来。
“王承恩传旨,罢免山东巡抚朱大典,登莱巡抚孙元化,徐从治任山东巡抚、谢琏任登莱巡抚,天津卫孙应龙,赶赴登州招抚孔有德,不果,引天津卫驻军平叛,山东总兵金国奇协助平叛。”
“退朝!”
一干人等鱼贯而出,午门外下了台阶口,一众东林党人围在首辅身边。
“首辅大人,这孙应龙可是咱东林人,皇上让他招抚,可见首辅简在帝心,营救孔元化还有劳首辅大人。”
周延儒嘴里只有苦笑。这首辅也憋屈那。
后面的兵科给事中李梦辰冲着周延儒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东林小儿,我定不会便宜了你!”
“李大人,慎言慎言,从长计议。”
不知什么时候陕西道试御史余应桂站在自己身后。
余应桂扯了一下李梦辰的官袍,两人交头接耳联袂而去。
第四十四章 名扬
终于到岸了,李晚坤长出了一口气。
李老爹、李晚坤、李木川、李木周还有几个下仆,在苏州包了艘小型商船,在水上飘了十几天,终于下船了。
李老爷和两个孩子除了面有倦色,精神还好,李晚坤可是上来就晕船,吐个七荤八素,这两天才缓过劲儿。
李晚坤这几天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己这些年锦衣玉食长大的,和苏州城的富家子弟花天酒地,只是到过秦淮河做过花船听过小曲,觉得坐船悠然自得,这次在运河里飘得辛苦才知道这些年自己的老爹东奔西走,给家里创下了这般家业是如何艰辛了。
去年初就定好有山东一行的,先是柳心去信说山东不太平,搁置了起来,后来果然传来消息孔有德反了,前段时间终于听说戚家军平叛了,全家都忧心登州俩女儿,爷几个匆忙启程。
早上在泰安这儿上了岸,爷几个找到一家客栈洗漱休息了下,今天打算在在泰安城逛一逛,明天坐马车再启程。
爷几个逛累了,中午去了城里最大的悦来酒楼。
酒楼里现在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二楼雅座已爆满,好容易在一楼找个位置坐下,大堂中央说书先生惊堂木就拍响了。
历史长河滚滚,
民间几多惆怅。
喜怒哀乐悲恐惊,
多少剑影刀光。
兵灾**今日起,
谁能救百姓一场?
上回书说到登州城内戚家军大战孔有德,这时正打得人仰马翻,十分惨烈,登州城危在旦夕。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就听登州城外战鼓声声 “活捉孔有德,秦家军在此”,一员女将带头杀进城内,只杀得七进七出,到最后浑身就像个血人。这位女将是谁,她就是咱大明朝皇上亲封的四品恭人,登州秦家的柳心柳恭人……
“什么,柳心受伤了,我女儿现在怎么样!”李老爹对着说书讲古的原本不感冒,这刚一坐着,就听到柳恭人成为一个血人,一下子就急了。
李老爷这桌离说书先生就两米远。
李老爷这一嗓子把说书先生吓一跳,这说词一下停了。楼上楼下正听得津津有味,这谁一嗓子,想闹场咋的,大堂里的掌柜和小二就起身走了过来。
“这位客官,我这酒搂可是招待不周?”掌柜得面有愠色。
李晚坤赶紧站起:“掌柜的,勿怪勿怪,我们从江南而来乍一听到义妹成一个血人,家父也是心忧义妹,口不择言,我替家父赔罪了!”
李老爷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激动了,忙拱拱手:“老夫孟浪了,失礼失礼!”
李木川李木周也起身道:“给先生赔罪了,但请先生能告知我姑母安否?”
“你们是柳恭人的家人?”掌柜惊喜地问。
“确是我的义女,登州兵祸家里忧心忡忡,我们祖孙才从江南赶来,欲奔去登州,刚下了船途径贵地。”李老爷道。
“柳恭人的家人!”
“柳心的老爹!”
在掌柜和说书先生的两声惊呼中,全场就闹开了。
楼下的都站起来了,楼上的也跑下楼,把李老爹几个团团围在中间。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柳恭人散尽家财真是大义呀,不愧我山东女子!”、“柳恭人是不是有一武功高强的师父呀!”、“柳恭人义薄云天,不让我须眉男儿呀!”……
掌柜的更是拿来笔墨,请李老爷赐一墨宝。
李老爹就一商人,这摆文弄字的事真不太明白,可这笔墨都摆在这儿了,不写还不好。
好歹写了“宾至如归”四个字,这头都冒汗了。
掌柜的连说“好!好!”
李老爷无奈在下面落了款:江南苏州李忠。
掌柜提笔又在后面缀上:登州四品恭人柳心义父。
李老爷尴尬地明白了,人家看中的是柳心的名头,你写啥其实无所谓。
掌柜的奉上百两纹银全做润笔费,当然酒菜也免了单。
爷几个回到客栈,一下午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柳恭人这英雄事迹被以讹传讹,不觉中又高大了几分。城里的商家看李老爷也是生意人,也大开方面之门,欢迎李老爹共同发财。乡绅和商会的人还送了些乡仪,拜托李老爹转送柳恭人,以全泰安各界敬仰之意。
第二天起程,客栈掌柜的不但没收店钱,还遣小二在城里车马行雇了几辆马车护送几人到莱阳。
从泰安出来这一路上,到处可听到登州血战的传扬,柳恭人又时不时地被人提起。
爷几个倒是低调,无奈还有泰安的车夫。
到哪打尖吃饭,车夫先来一句:“你们不知道吧,这是登州柳恭人的义父!”把柳恭人义父的名头一摆,“啊,上座上座,来好酒!”大家是热烈欢迎,临走还送几车乡仪。
等到了莱阳县,李老爷一行那是二十几车东西排成一列,甚是壮观。
秦家岗
柳心春天里终于把番薯种到地下,温床育苗这时还没有塑料薄膜,好在柳心这儿还有火炕,种薯不多,慢慢育吧。
徐光启来信番薯已经按柳心的法子培育出来,头一次收获就得了亩产三千斤的高产,今年打算都种上收获时留种薯,明年就可推广开来。
柳心现在心里没负担,就按照育种法子,交给秦成管着,到秋收后留种薯,明年大面积种植。
秦家的生意快速恢复起来,而且借着这次大战的名气,快速在登州府打出名气,甚至分店开到了登州以外的地方。
秦家岗周围的村落举村来投献,柳心也没拒绝,登州府的粮税都要供应戚家军,柳心自然得多支持戚家军建设,至于自己是多缴税还是少缴税,已经无所谓,到时要是上交的税负少了,她就补一些。
秦家一松口,不到一个月,莱阳县大半土地就归到秦家名下,官面上二十万亩。
实际上这时机械化程度低,税负还高,开垦的土地并不是很多,还有大量的荒地,田边地头和山脚,林林总总。
柳心在二十一世纪是搞过规模经营的,规模经营的一个好处就是把各家各户的地边,地头都可以开垦出来,规模经营增加土地面积。
秦家组织集体播种,投献的二十万亩竟然种到了二十一万亩,新开荒了三万亩,预计明年还能开荒五万亩,这样秦家已经成为登州城最大的地主。
现在的秦家岗可是变了大样,随着登州城解困,秦家岗来人络绎不绝。
开始是县城内到这避难的,在这住过几天,过后大户纷纷送来谢礼,普通人家也都来当亲戚走动一二。
后来登州府内传言秦家岗把粮食都供应戚家军,自己没有存粮,柳恭人还倾家荡产给戚家军发军饷。
戚家军上下也表示柳恭人和秦家是戚家军的大恩人,看来传言不虚。
况且登州城血战,柳恭人带领秦家军相助,“活捉孔有德,保卫登州府”的喊声,全府城的人都听到了。
这下府城内的各界坐不住了,纷纷到莱阳拜访柳恭人。
一位致仕的五品郎中徐老太爷去了一趟秦家岗,回来后仰面痛哭:“柳恭人为家为国,培育出玉米作物,惠及登州,为登州存亡散尽家财,死伤众多秦家子弟,然秦家岗还是茅屋林立,恭人以四品之尊,尚栖二进小宅,房无雕梁画柱,院无鲜花树影,身无金缕佩环,我辈深受厚恩,不能报之一二,终日玉阁美妾相随、锦衣玉食相伴,有何颜面存活于世,我辈愧矣,愧矣!”
徐家众人接着大肆采办,相助秦家岗修缮。
有了带头的,府城内更是商会士绅频频出资,襄助秦家岗建设。
从府城到县城二百多里,这商队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把柳恭人和秦家军的大名就传扬开来。
看到府城都来支援秦家岗建设,县城觉得柳恭人更是本县的大恩人。
一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送青砖的、送木料的,送青菜的,还有的青壮汉子进来就上手干活,秦家岗一派繁荣忙碌的景象。
原本秦家岗离集镇十里路,现在几乎连在一起了。
路两侧一排顺道的青砖二进小院落成,秦家各户都陆续搬进去。
秦家岗原址房屋进行维修,屋顶加了青瓦,是秦家的下人房。
秦家岗的西侧占地百亩修了一座青砖亮瓦的五进大宅,门上挂着大扁:“秦宅”,气势磅礴,威风凛凛。
秦宅南面东西又规划了演武场和库房。和张庄相连,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小集市,各种小生意在这儿进行,和集镇一争高低。
李老爹一行从莱阳县城往秦家岗走,路上行人听说是柳恭人的义父一行,人人都热心带路,等到了集镇,就有前头送信的人到柳心那报了信。
柳心领着明远明珠柳梅穿戴整齐,后面跟着宅里的下仆往出迎,这一路秦家众人得到信儿的也都自觉加入了迎接队伍,结果在离秦家岗四里远的的地方相遇时,每一边都有几百人相随,场面很是壮观。
柳心领孩子上前见礼,李老爹也把李晚坤李木川李木周介绍给柳心,双方又是一阵见礼客套,二十几辆马车的押车的,也都下车向柳恭人见礼,自报名号,都是哪州哪县的士绅名士和富豪商贾,众人一听,更是觉得各州府来人,与有荣焉。
一行人浩浩荡荡把李老爹一行迎到秦宅。
第四十五章 放松
秦心纯在柳心这儿住着,白天还好,晚上经常梦魇。
柳心在二十一世纪从小就经常梦魇,最后噩梦缠身四十载,一梦之中回古代了,她明白那滋味非常难受。
心纯现在的样子,柳心不放心,就把明珠挪出去,让心纯和自己睡。
正月里回到秦家岗后,柳心觉得恍如隔世,自己坚不可摧的心,在遭遇这次九死一生后,不知不觉裂了一条逢,自己变得脆弱了,半夜经常惊醒,害怕孤独。
这段时间因为惦记心纯,再加上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睡眠才稍好了些。
自己到这儿三年了,神经崩得紧紧的,特别是这一年多,差不多是殚精竭虑,柳心就想给自己放个长假,睡它几天几夜,然后出去走走,看看江南的小桥流水,见识下秦淮河的纸醉金迷,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要做,总之不这样苦逼地活着。
正想着江南,江南的李老爹来了,风尘仆仆。
知道登州出事,没有先到亲生女儿晚春那儿,先到自己这儿来了,柳心这心里暖暖的,心情出奇地好起来了。
柳老爹柳老娘虽然也关心柳心,可总差了那么一点儿什么,柳心对他们可以送吃送喝送钱花,可心里就是亲近不起来。
李老爹其实只见过一面,剩下就是通信了,可心里就是互相惦记着,觉得是亲人。另外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就是徐光启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怪。
柳心现在就想好好地陪陪李老爹。
早上吃完饭,李老爹要去看望一下秦三爷,也就是秦坤元他爹,这是秦家最老的长辈了。
柳心穿了件宽松的长裙,把头发用一根银簪子一别就要出门。
美玉说:“恭人,您戴个金步摇吧,还有这个玉镯也戴上。”
“我什么也不戴,麻烦,这多清净,你在家吧,不用陪我。”柳心冲她摆摆手。
秦三爷老弱的已经下不了床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粗使婆子刚给老爷子收拾完,柳心一行就进了屋,三爷眼睛眨眨,看出是柳心,挣扎着想起来,可终究是没有力气坐起来。
柳心过去拽拽被角,示意他躺着就行,然后介绍李老爹一干人。
李老爹和晚坤上去见了礼,木川木周随着明远明珠跪在地上给老祖磕头问安。
秦大娘忙招呼孩子起来,热情地邀请:“恭人,今天就在这儿吃吧,我让你大伯好好办置些。”
“行,今天就在这儿吃,不用咋办置,我爹他们在江南啥都吃过,今儿个就吃咱农家饭菜,把家里的母鸡杀一只炖上就行。”
午饭摆了三大桌子,秦坤元和几个儿子陪着李老爹和李晚坤,孙子陪着明远木川木周,女眷陪着柳心。
秦家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秦坤元和李老爹天南海北地聊着,喝着烧酒吃着鸡肉。晚坤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也是随众人抓起鸡腿就啃。明远他们几个孩子更是说着族学王先生李先生说了啥,谁家地里庄稼好,木川木周满眼都是小星星。
秦大娘客气地对柳心说:“恭人能来家里吃顿饭,真是我们莫大的福气,也不知可不可口。”
“大娘,恭人就不是你侄媳妇儿了,这醋炒白菜,还是我教你的哪,这手艺比我都好了,哪天我还得练练,要不这手艺让你们比下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午饭吃的还真是香。
去了族长家,接着又拜访了秦富,还去了秦玉娘家。
在村里走完,众人又浩浩荡荡去了柳家屯,直接拉去了一口猪,忙乎乎热闹闹地吃了顿杀猪菜。
真是走到哪吃到哪,天天满嘴流油。
早饭家里就是做点玉米面粥,有时煮大碴粥,端上点辣白菜、咸黄瓜,就着这咸菜一大家人每人能吃好几碗。
柳心舒服地打着饱嗝,李晚坤咬文嚼字说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柳心就接着顺了句:“原来粗茶淡饭最养人。”
众人哈哈大笑,这日子过得美极了。
“今天没事,大家都动动手,在院子里种点蔬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种的自己吃呀!”柳心坐在椅子上,摸着明珠的小脑袋笑呵呵地说。
“娘,我都八岁了,不能再摸我脑袋了,我都不长个儿了。”明珠嘟囔着小嘴儿。
“摸脑袋就不长个了,这谁说的呀,谬论,你们谁听说过!”柳心假模假样地对大家说。
“没听说。”
“我也没听说。”
众人都附和。
“你们都欺负我,我找克鲁师傅去,让他收拾你们,哼!”明珠一溜烟跑出去了。
这五进的大院子,空地可不少,除了一进留点地方种点花草应个景,剩下的柳心让大家都种上。
李老爹换了套旧短打,李晚坤更是夸张地挽起裤腿到膝盖上面。木川木周学着明远拿着小筐小娄,往地里撒种子。明珠插着小腰,不时地指挥,“快点快点,往这儿撒”“这儿,这儿,往这儿浇水!“俨然一监工。
当然最累的是克鲁,在明珠指挥下一刻不停的刨坑、浇水。
柳心看克鲁满脸是汗,掏出块帕子递给他,克鲁傻笑着往脑门胡乱划拉一把,把帕子塞进袖子。
柳心笑笑“这都是用旧的了,别拿了,哪天给你买个新帕子。”
“这就挺好,不用换了。”克鲁又是一阵傻笑。
“克鲁师傅,你连个帕子都没有,太可怜了,我这条也给你吧,你到时别忘了给我点零花钱就行。”明珠把自己的绣花小手帕递过去。
“好,我有钱都给明珠。”克鲁把小手帕也塞进袖子里。
柳心苦笑不得,这克鲁就是个“明珠控”。
“珠控”“猪控’,哈哈,哈哈。柳心不禁笑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这几天抽空去了族学和祠堂、又在辣白菜、熟食、酸菜、饰品加工等大小作坊转了转,把秦家岗逛得的差不多了。
咱逛逛集市吧!柳心再次发号施令。
这小集市上的人都是秦家岗附近的,鲜衣怒马地去,人家还不得磕头作揖的,买东西也不好要你的钱,这老百姓辛辛苦苦,咱也不能去占便宜。
柳心让秦大娘换了一大堆铜钱,去的人一人抓一大把,算公款消费,要是不够那就得动用自己的小金库了。
大家得换装,应该贴近群众的,这附近除了秦家也没多少富贵人家,咱要穿成平常百姓的样子。
你要穿身价值几十两上百两衣服,到小摊上和小商贩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计较也不成样子。
一会功夫,满屋子快成难民了。也不知在哪淘登出来的旧衣服,有的还是补丁摞补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明珠更夸张,头发弄得乱蓬蓬,像个鸡窝,脸上用锅灰还摸了摸。
“你们太夸张了吧!”柳心惊呼。
“这样挺好,拍花的不能注意我了!”明珠得意洋洋。
看起来就克鲁还正常些,因为他是蒙古人,长相本就特殊,让人不注意都难,还是别做怪才好。
众人从后门开溜,稀稀疏疏分散地出去。
小集市上已经热闹起来,虽然新建,但秦家岗富裕,各色小吃也是琳琅满目。
美食对人的诱惑力是不分年代的,不一会儿,众人就在各个小食摊前驻了足。
李老爹吃了两串油炸烩,李晚坤吃了碗米团粉,明远木川木周则是合伙买了糯米团和小糖包,大口嚼着。
明珠更是站在一个炸春卷的老太太的面前,眼巴巴地说;“老奶奶,五文钱一个太贵了,要不十文钱三个怎么样?”
看老太太没吱声,又央求道;“要不四文钱一个吧。”
老太太还没回答。
“啊,我就十四文,给我三个,就便宜一文还不行吗?”
一边的小伙子接过话头;“小丫头,这大娘耳朵有点背,你把钱放在她面前,她看了就给你拿了。”
“啊,这样啊!”明珠欲哭无泪,乖乖地把十五文递过去。
老太太看了看,递给三个春卷“小姑娘慢慢吃!”
柳心和克鲁在旁边瞧着,克鲁憋得脸通红,柳心笑的快直不起腰。
明珠看见她俩,小脸一绷,“克鲁师傅,你笑话我!”说完用满是油污的手往克鲁的身上蹭,顿时克鲁的长袍上留下了清晰地小手印。
“你都八岁了,怎么这么淘气,快给师傅道歉。”柳心呵斥着。
“不碍事,不碍事,还挺香哪,我这还有钱,咱们再买。”拉起明珠走了。
柳心在风中凌乱,“你就惯着她吧!”
克鲁回头傻笑。
小集市逛完,大家兴致不减,接着去集镇看热闹。
走过去十里路,两旁大都是秦家的宅子,
李老爹来的时候也见识过,不过再瞅瞅还是不错,青砖亮瓦错落有致,要是在这养老也不错 ,他和李晚坤嘀咕:“要不咱也在这儿买个小院,种种菜养养花。”
“爹,我那大院子冷清着哪,你还是在那儿住吧,你要是图清净也不用买,我叫人给你留一套。”
“我就是说说,还不知下次啥时来哪。”李老爹有点伤感。
柳心忙岔开了话题;“明远,你外祖父,你舅舅,你表弟千里迢迢的来了,你还不表现表现,这糖葫芦你付钱。”
“是,娘。”
“明珠,这小花簪给你心纯姐姐买一个,你付钱!”
“明远,你付钱!”
“明珠,你付钱!”
“娘,我真的没钱了!”明珠终于举手投降了。
“没钱,你就借一点嘛!”柳心又假模假样地说。
“克鲁师傅,你借我吧,到时你给我压岁钱再还。”明珠抓住克鲁的胳膊。
“好,好,我的钱都给明珠,以后有钱也都给你攒着,给你当嫁妆!”
哈哈哈,众人大笑。
晚上回来时,明珠在克鲁的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