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徐老夫人
河南今年的收成不太好,贫苦百姓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地活着,再贫困的就要卖儿卖女了。
开封府平时极低调的徐宅,今年竟然刚入冬就开始建棚施粥了。
大户人家在困难年景施个粥,也不是新鲜事,可徐家在开封府籍籍无名,官宦富绅的聚会从来没参加过,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家。还是有好信儿的人打听,才知道过世多年的徐老太爷是个致仕同知。
大家恍然原来也是个官绅人家
,怪不得要施粥,这是人家想露露面,在开封府亮个相,让全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看看,我也是有实力的,以后开封再有什么上层社会的活动,你们叫我一声。
有些士绅家搞个宴会,就给徐宅送个帖子,可惜了,石沉大海,徐宅一个也没参加,大家就纳闷了,这是什么意思。
在大家的诧异中,徐家更是有个新举动,收人,吃不上饭的,卖儿卖女的都送我这吧,我给口饭吃。
大家更吃惊了,议论纷纷。
徐家的男主人徐和是养子,当年徐老太爷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还遭到蒙古掠边下落不明,就在本家的一个破落户收养了徐和作为养子,徐和在家都要吃不上饭,这到了徐老太爷这儿丰衣足食的,过起了好日子,他很是知足,对养父母也很恭敬。
可他娶得媳妇就不一样了,这是她亲生母亲的娘家侄女,也就是他表妹,家里也是个破落户,就眼皮子浅,到了徐家看见好东西就往自己手划拉,平时也是吝啬的很,谁也不要从她手里拿到钱,家里的丫头小厮被她支使得团团转,还要不时的扣月钱。
此时她正和徐和在堂屋里大吵:“施粥施粥,施到什么时候,得花多少钱哪,还买人,我怎么没看见,给谁使换了!”
“你小点声,这也不花你的钱 ,娘说看着人可怜,给口粥让人活命也是给自己积福!”徐和在媳妇的猛烈火力下,赶紧捉紧辩护几句。
“那买的人哪?”
“娘有安排,咱宅子里也用不上,你就别管了!”
“我不管,这钱就想水一样流走了,我还能不管,老太太的钱以后不也是我们的,就让她这么糟蹋了,等她没了,我们还能剩啥!”
……
小丫鬟桃儿悄悄地来到庵堂,老夫人,前院又吵起来了。
“别管他们,一群没见识的。”闭眼念完佛经的徐老夫人缓缓睁开眼。
“那些人都送去客栈了?”
“嗯,都送去了!”小丫鬟点点头
“桃儿,你母亲当年就是倩儿的贴身丫鬟,你也知道客栈里的是我外孙的人,我用别人不放心,只能用你了。”
“老夫人,我知道,小姐当年下落不明我母亲一直内疚着,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她要是知道还有小主子在,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不怨你母亲,当年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你偷偷告诉她,不要和别人说,他毕竟是那身份,让有心人知道,不知惹多大的麻烦。”
“是,老夫人,桃儿明白!”
“你回去吧,让大川大木来见我!”老夫人摆摆手让桃儿下去。
半个时辰后,庵堂的门再次打开了。
两个五十多岁满脸风霜的老汉站在老夫人面前。
“大川大木,你们替我去山东跑一趟,备些年礼,把这个也带着。”老夫人对眼前的两个吩咐道,随即撸下手上的玉镯。
“老夫人,您这镯子可是宫里的,是您最珍贵的嫁妆了,您戴了一辈子,怎么?”俩人着急地说。
不在两人着急,这镯子可是当年嘉靖时期烧死的方皇后的贴身之物。徐老夫人说来本是宗室女,她祖父就是嘉靖的儿子景恭王朱载圳,她祖母是景恭王侧妃,当时嘉靖皇寺迷恋道术,后宫的日子不好过,嘉靖的皇后死了仨,方皇后就是那第三个,在后宫中就和徐老夫人的祖母关系不错,看看自己的处境堪危,就把随身的玉镯送给了她,随后没多久就被烧死了。景恭王就藩德安府,后来儿子都死了,没人承嗣,结果把封号给废了,他们这些出嫁女的娘家没落了,宗人府也没有人给她们出头,渐渐的就没人记起这一支来了。
晋恭王这支没儿子,女儿也没几个,攒下的偌大的家产就多给女儿添妆了,这徐老夫人是长孙女,出嫁时那嫁妆就是太丰厚了,祖母把这儿玉镯也给她做了陪嫁。
“你们都是当年跟着我陪嫁到徐家的,倩儿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现在那个孩子在山东有了良缘,我就这点念性儿,给那女娃子拿去,不知还能不能看到他们成亲了。”
“小主人已经定亲了,是山东谁家的女儿?”
“说来你们都知道,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山东柳恭人,对了,现在是柳淑人了。”
“登州血战的柳恭人,不是个寡妇吗?”
“克鲁这身份也不能在关内正大光明地寻什么好人家,寡妇又怎样,现在她还培育出了番薯,听说亩产能好几千斤,这就是活菩萨呀!”
“原来是这等奇女子,倒是咱高攀了!”
“呵呵,我这才让你们亲自去看看,要真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你们就走时把这个包裹留下,要是个普通人,你们就把这个拿回来!”
“这是什么,比这玉镯还珍贵?”
“玉镯只是死物,不管她如何,就看在她是克鲁救命恩人的份上,给她也应该,这个给她是让她安心,以后也能帮我孙儿呀!”
在柳心的日夜牵挂中, 秦富冬月里从京城回来了,明远已经入了国子监,课余就在徐光启家里,在京城花六千五百两买了个二进的小院,人安顿下来。
明远走后,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 在惦记明远的同时,压在心底的对克鲁的思念再次蔓延开。
天冷了,克鲁还是没回来,也没有再捎来消息,他到底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呀,哪拍捎个口信也好!
陆续开始送年礼了,柳心心不在焉地按往年的惯例让心纯和秦大娘安排。
这天,秦宅的门外停了几辆马车,门房回报河南徐老夫人来送年礼。
“徐老夫人?”
柳心纳闷,自己也不认识这号人物呀,赶紧让秦伯把人请进来。
门外的大川大木一路赶来,却是震惊了,在河南只是听到山东有个了不得的柳恭人,后来听说新晋成柳淑人了。可一到山东境,到处都是柳淑人的传闻,有的人家还供起了长生牌坊,到了秦家岗哪,更是吃惊这哪还是小村落的模样,这秦宅威风凛凛可徐家强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俩人不禁暗暗咂嘴,真是有眼无珠,还以为是个寡妇,为小主子有些叫屈,现在看似乎是小主子高攀人家了。
秦伯把俩人让进客厅,柳心迎了出来,分宾主落座后,柳心开口问道:“不知徐老夫人是哪里人士,和我秦家是何渊源,我年轻尚不得知,万望勿怪!”
“淑人客气了,我家徐老夫人今年六十八岁,在河南开封住,生前老太爷曾在陕西同知任上致仕,老夫人是五品宜人,这些年吃斋念佛,不大外出走动,在河南听到淑人培育出番薯这等高产作物,称赞夫人是万民的活菩萨,正才派小的来给淑人问安。”
“原来是徐老宜人,这偌大年纪还派人千里迢迢来山东,折煞柳心了,秦伯快安排酒宴给两位老伯接风!”
“淑人,年关将近,我们即刻就要返回,多谢淑人美意,老夫人愿淑人日后能去河南一见。”
“柳心日后一定去开封专程拜望老夫人!”
看来人执意要走,柳心赶紧让秦伯安排回礼,这要是自己往回送年礼就太晚了,只能让来人捎回去了。
照着老夫人的年礼单子回了几样东西,再把秦家岗的出产装了一马车,柳心想想又把番薯种子装了一车,把种植法子也一并送去。
送走来人,柳心和秦大娘回去对着礼单上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入库。
“淑人,您看,玻璃种的,这可是好东西!”
秦大娘打开一个陈旧的首饰盒,里面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玉镯子静静地放在那儿。
“啊,老物件!”柳心再不识货,也看出这镯子的不凡。
“这一个镯子就超过万两,我还是早年在江南时,,在苏州最大的首饰店 有一个不如这个的,满城的夫人小姐都咂嘴,有一次跟夫人去看看,要价一万两,太贵了,我们没舍得买!”
“这么贵重,咱的回礼也太薄了吧!’
柳心还在担心回礼太薄,其实柳心的回礼到河南时,徐老夫人满意的很,称赞柳心知道河南大旱,就送来高产种子,真是菩萨心肠,自己没看错人,不久大半的种薯就送到了陕西,又辗转出了关。
在柳心和秦大娘谈论玉镯的时候,秦伯从外面进来了“淑人,河南俩人走时又留下了这个包裹,让我交给淑人!”
“是什么东西呀,怎么才拿出来 !”秦大娘疑惑着。
“啊,羊毛,肉干,还有把匕首!”柳心打开大包裹,顿时吃了一惊。
“这不都是蒙古那边的吗?”秦大娘喃喃道。
“匕首,这是克鲁的,这是克鲁的东西,快,秦伯,快问问河南人,克鲁在哪!”
“淑人,他们已经走一个时辰了,追不上了!”
“克鲁,克鲁在河南!”柳心攥着匕首喃喃道。
第六十二章 思念
草原的夜晚格外的冷,克鲁在帐篷里烧个火盆,旁边放着一堆番薯,塔娜拿着油灯在旁边照着亮儿,克鲁拿着一块羊皮又给盖了盖。
“小主人,这东西真能高产?”
“嗯,柳心培育出来的,一定能高产的。”
“就是种出玉米那个柳恭人?”
“嗯,就是她!”
“她可真了不起,和我们草原上的三娘子那样吗?”
“三娘子,呵呵,她怎么能比得上柳心。”克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柳心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小主子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怎么认识她,那是在我逃亡的路上……”克鲁手抚摸着番薯,和塔娜诉说着这几年的经历。
“小主子,柳心会来草原吗?”塔娜歪着脑袋问克鲁。
“会的,总有一天她会和我来草原的,你也别叫她柳心,你要叫夫人,等将来有一天,我还要她成为我的大妃!”
“啊,小主子,你要和她成亲?”
“会的,等我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天,我们就成亲!”
“主人,塔木和哈尔丹都回来了!”一个侍卫进来禀报。
“让他们都进来吧!”克鲁吩咐道。
“主人,我们回来了!”帐篷帘子一挑,塔木和哈尔丹走了进来。
“你们都来烤烤火,一路辛苦了!”克鲁笑着招呼他们。
“主人,察汗浩特那儿咱们已经控制住,巴林贝勒回去后,损失了不少人马,也没捡着便宜,他还是每天发脾气,只有那些小贵族和他亲近,下面普通牧民都和咱们一心,咱们只要一动手就能解决了他,巴林部就是主人的。”
“不着急动手,皇太极回去,各结盟的蒙古部落现在联系还是很紧密的,我们多了一个巴林部,太惹人注意,弄不好皇太极又得参与,咱们已经在暗中待了这么多年,不着急,我在关内这几年听夫人说过一句话叫“扮猪吃老虎”,我们还是示人以弱,慢慢积累力量,趁着大汗去了青海,把漠南这一带抓在手里,就有了和皇太极、大明抗衡的实力,到时给母亲报仇就易如反掌了。”
“是,主人!”塔木答应着。
“哈尔丹,你那儿怎么样?”
“我们一路追着大汗,收拢了残部三万多人,都安置在靠近陕西边上,那里没有大明守军,在草原上也没人注意,暂时还有些玉米能接济着,这几年旱情严重,好在我们玉米还有些存量,但我们一下多了好几万人,几个月后粮食就困难了。”
“天不亡我,瞧瞧这个番薯。”克鲁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番薯。
“这是?”塔木和哈尔丹不解地看着克鲁。
“这是柳心在登州种出来的,亩产能达到三千多斤,春天的时候我跟着育了苗,知道怎么种,而且这东西不挑地还能抗旱,开春种下去,只要坚持一个月,我们就挺过来了!”克鲁自信地说。
“真有这么高的产量,那咱们以后都不用饿肚子了,真是太感谢柳夫人了,她可是我们察哈尔的大恩人!”
“呵呵,等柳夫人
到蒙古做你们的女主人,你们再和她道谢吧!”
克鲁大笑,笑声传出很远……
几天后的春节,克鲁决定带领部众在归化城外面度过,归化城已是一座空城,而且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但城南的银佛寺有人驻守,虽然现在完全可以把这些人吃掉,但克鲁选择了隐忍,等待有利的时机。
虽然在归化城外很是简陋,但除夕这一天,克鲁的部众还是吃上了“手把肉”,克鲁用刀在羊头的额部划一个“十”字后,两千多人开始享受丰盛的晚餐、 大碗喝酒。吃着欢乐的年夜饭,克鲁不禁又惦记起柳心了。今年过年我没能回去,也不知柳心在秦家岗怎么样,她是三品淑人了,看来崇祯不怪柳心了,她应该心情好点了吧,是不是正在吃饺子……
年初一凌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在大帐的西南,用沙土堆起的离地高出半米左右的祭坛已搭好,男女老少在克鲁的带领下参加祭天仪式。
祭坛前摆设一桌,其上放置羊背、各种白食、糖果、茶酒。克鲁在祭坛上点燃火和卓拉,用特制的九眼勺向天献祭,大家在祭坛周围铺好的毛毡上向天叩头。
克鲁在前面大声诵读“伊金桑”祭文,部众手捧招财箭、招财袋、招财桶以及盛肉的盘、盛酒的瓶子、盛茶的壶等呼唤:“呼瑞!呼瑞!呼瑞!”
克鲁问:“福禄财运到否?”
大家齐声回答:“到了!”
这样祭天仪式以前只有林丹汗主持,克鲁只有远远看着,连到附近祭拜的资格都没有,望望归化城的方向,克鲁暗暗握紧拳头,今天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主持祭天了,明年,后年,也许我就能重建归化城,几年十几年也许我就能和柳心一起在草原上向苍天祭拜……
在克鲁带领部众祭天时,柳心正和心纯、明珠、木川、木周一起吃团圆饭,桌子上摆了七套碗筷,孩子们觉得空着的两套是过世的秦朗和在京城的明远的。可柳心却是摆给克鲁和明远的,秦朗在祠堂受着香火就行了,柳心的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木川木周去族里祭祖回来,柳心就把他们都打发去睡觉了。
自从收到徐老夫人的年礼,柳心就没平静过,她的心全被克鲁占据了。
这些天只要一愣神儿,三年的一点一滴就出现在眼前,从自己打开大门,克鲁栽进院子开始,自己的生活中,这个男人无处不在,和自己进城,和自己种田、帮自己出头,和自己杀人,和自己喝酒,和自己骑马,不时傻笑,三年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没有怨言,没有要求,平时都是默默地,在自己有危险有困难时,就立马挺身而出,这是怎样的一种情谊哪
自己前世今生已经五十岁的心路历程,已经把爱情这种东西抛弃,特别是来了大明朝,这末世将至给自己d带来的压力和折磨,已经快要把自己的精力榨干,没有心思想别的。
可这个男人的离开让自己方寸大乱了,自己陷进去了,两辈子久违的爱情悄然而至......
崇祯二年的大年夜,他陪自己过年,全家四口人吃着榨油团,他给自己拜年要红包;崇祯三年他陪着自己过年,乐呵呵地吃饺子;崇祯四年大年夜,他陪自己在奔赴登州的战场,吃着点干粮;今年,克鲁你在哪,在吃饺子吗,你想回到这个家吗?……
第六十三章 备考
去年登州战乱,耽误了一些事情,科考也受了影响,今年正月提督学政把院试时间定在七月初一。
院试考试是科举的第一步,通过了就取得生员资格称秀才。可在此这前还要经过县试、府试,取得考试资格。
按照院试的时间安排,莱阳的县试定在二月中旬,登州的府试定在四月中旬。
柳心去年就打算让明远、木川、木周下场,一道圣旨给明远弄京城去了,家里还有俩考生,本来几次考试的时间没有这么紧,之间还能多点时间学习,可学政这么一安排,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就是县试,紧接着就是府试院试,真是紧张得很。
好在木川木周自从明远离京前急训,就没歇下来,过年刚停了几天,就接到张云白的县试通知,小哥俩马上又投入到学习中,每天都熬到半夜。
柳心心疼俩孩子,每晚都煮顿夜宵来补补,也不麻烦秦大娘他们,就自己动手,后来心纯也不睡来帮柳心。
学堂里还有些孩子今年想参加县试,问问王先生的意见,觉得保守估计四五个有希望过童生试,至于过院试,可能木川木周还有点希望,其他人不好说。
王先生对这事有些纠结,怎么说哪,在这个时代如果没在私塾待个七八年,下场就是个笑话,因为连基本的四书五经都学不完。金銮殿上除了前朝的杨延和和严嵩等屈指可数的几个是翩翩少年郎,那个不是中年大叔,甚至白头发老叟。即使这些所谓的神童,不也都是从三四岁就开始起蒙。
按照这么计算,秦家的学堂满打满算也不足四年,最早的一批学生开始还是柳心的启蒙,不是按科举方向学的,现在下场就太早了,只有秦富归宗后有过私塾经历的孩子底子稍稍厚一点,比如秦富的俩孙子,可以下场参加童试。
可这些学生被柳心启蒙后,对字和数的理解和旁人不同,特别是学了汉语拼音和标点符号,四书五经就学得快了,秋实班已经把基本的教义学完了。算经上更是超过大多数读书人。科举虽然主要考四书五经,但近几代皇帝在组织科考时,朱程理学占了一定比重,也涉及算经的一些知识。
今年还有个特殊情况,就是柳心的标点符号终于经过了礼部的决议,正式纳入科举,作为一种书写形式和传统的句读共存,这种新式句读方式,估计整个大明朝就秦家族学的人学的最好,如果利用标点符号做文章可以录取一定比例,那秦家就占了大便宜。
所以王先生现在都不好评论这次下场到底能怎么样。
柳心自己心里想的是,学的差不多的孩子,在县试和府试上,让王天书和张云白关照一下,取个童生身份,以后可以直接参加府试,也不用每次县试府试的折腾,趁着现在两个考试都有自己人,借点光关照一下,以后要是换了人,还得一关一关的过。当然她不能和王先生说,也不能让学生知道。
柳心和王先生说,既然现在不好预料,那就让尽可能多的孩子下场,不管考没考上,都可以长点见识,对孩子也是一种锻炼。
王先生也同意,觉得让孩子下场对于以后教学也是促进,这样在学堂一说,结果秋实班的孩子纷纷表示下场要试试,一共十四人。
至于报考的手续,五人同结,廪生作保,这些都没问题,大家都是身家清白的,而且李厚德就是廪生,还有王秀才的关系,这手续没什么问题,剩下来就是怎么考前突击了。
柳心是经历过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挤上来了,靠的就是题海战术,做题看题型练吧。王秀才也是久经考场,经验也是足足的,这就有了考前突击班。
每天族学里通宵灯火不断,十几个人连夜奋战,李金元在秋实班里,李厚德也在秦家岗不回去了。这样王秀才熬半宿,李厚德熬半宿,孩子们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睡一会儿,想什么时候来就来,这两年柳心到处淘登书都放在族学了,孩子们可参考的东西还真不少。木川木周本来在家复习,看这里学习氛围浓也整天泡在族学里,柳心每天晚上做一大锅夜宵给族学供应着,其他人家也有送东西的,就这样紧张了一个多月。
进入二月,柳心去了一趟县衙,到号场去看看,以前就听说有的号漏雨呀,什么臭号呀,考生很遭罪,这次自己家孩子考试,有这方便条件赶紧和张云白说说看看考场,到时给安排个好号。
这一看还真看出问题了,号场多年不修,真有几间漏雨,看看还有时间,张云白安排人抢修一下,也算给考生创造点好环境。
临走时告诉柳心让孩子多看看孟子,柳心明白这是张云白在给自己透题。
接下来这一周孩子们就集中看了孟子的注释和历年的县试文章。
临考试前两天,柳心、王先生还有李厚德带着孩子们到了县城,在柳心的宅子住下,放松下心情。
二月十五,十四个孩子去了考场。
县考分四场,入场按卷面盖号戳对号入座。第一场试一文一诗。第二场仍一文一诗。第三场覆试一策一论。第四场覆试以小讲三、四艺。
每一场都贴名有陶汰者,秦家这十四人挺幸运,直到最后一场才把年龄最小的秦明平和秦昌远给淘汰,剩下十二人都过了县试。四场后发了“长案”,秦木川居然是案首。
县试后大家返回秦家岗,通过的十二人接着进行魔鬼训练。柳心之前也从王天书那儿把历年府试的好文章借来了,大家揣摩揣摩,当然这次不可能透题了,毕竟涉及全登州的考试,是严肃认真的事,只要在王天书阅卷时同等情况下能优先录取就行了。
一个半月后,大家启程赶往登州,为了避嫌,没有到府衙,被戚夫人接到大营,四月府试筛下四个,有八个通过了。
在此期间,柳心在府城买了房子,府试过后就带着八个孩子和李厚德、王先生在这儿接着备考院试,其他人返回秦家岗。
第六十四章 又一个科技牛人
通过府试就取得了童生身份,也就达到了柳心的心理预期,至于能不能考上秀才,那就看真本事了,新来的学政是翰林出身,自己也没有他的文章可以借鉴,这只能靠孩子们自己了。还有两个月时间,柳心就让李厚德和王先生带着孩子们继续备考,自己则开始着手研究在府城推广杂学。
推广杂学是崇祯圣旨上要求的,标点符号这一块,算学这一块,还有农学这一块,都是明旨可以推广开来的。其实没有崇祯的旨意,这两年又是玉米又是番薯的,秦家也有人在登州指导怎么种植,但毕竟只是农学,还不系统,范围小,真要把好几个学科,这么多知识普及到老百姓,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有些东西还需要完善还可以增加些内容。
柳心边思考边整理讲义,也抽空和晚春以及戚夫人聊一聊天儿喝喝茶。
戚兴国任山东总兵,就不在戚家大营待着了,他在济南府和登莱之间来回奔波,接手山东兵事。
原来在对登州血战封赏时,朝廷还为戚兴国的赏赐犯愁,结果山东总兵金国奇没等崇祯撤他就死了,正好让戚兴国捡了这个差事。
耿仲明跑了,现在登州驻军衙门这里留了一队戚家军,戚夫人就在城外的戚家大营和城内的驻军衙门两头跑,这段时间因为总和柳心见面,就干脆搬到城内来住。
柳心到登州一转悠才知道,登州军事衙门实在太多了,什么登州卫指挥署、巡抚院署、军器局、总镇署、兵备道署、海防道署、中营游击官署,还有登州营署,水师营游击、守备署,水城守备署等等。其实蓬莱自古以来,不光是州、府和省派出机构的所在地,而且还是我国北方和山东沿海重要的军事防御重镇。
但这些军事衙门最高统帅是登莱巡抚,为都察院派驻地方的官员,统辖登、莱、青三府军事、行政事宜。
这也是孔有德为什么要掉头反攻登州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这里是军事重地,得儿据之意义重大。
当时孙元化就在巡抚院署,耿仲明就在登州卫指挥署,城内衙门多,但就指挥署有驻军,这也是为什么耿仲明一反,登州就失控了。
现在戚夫人就在指挥署这儿住着,柳心到这儿来过好几趟了。
今天一来,门口的守军笑笑拱了拱手,就让柳心自己进去。
指挥署衙门是个挺大的院落,从门口进去得走一刻钟才能到正堂。
院落里来来往往的还有些外国人,黄头发深肤色,个子也不太高,柳心不知道这是哪国人,在后世见个外国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每次来了,就视而不见。
今天看到柳心来了,这群外国人竟然一起向柳心走来。带头的一个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柳心也没听明白要干嘛,茫然地向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听懂。
那个外国人又放慢语速说了一遍,柳心还是没听懂,这下外国人急了,又和周围人叽里呱啦地说着啥,柳心被人劫着说话,自己走不了也着急了,这外国话没听明白,自己顺嘴溜出;“can i help you?”
这下轮到外国人吃惊了,后面一个小个子结结巴巴地冒出几个中国字;“柳,感谢救命,iportuguese.”
柳心这次弄明白了,这些家伙是葡萄牙人,感谢自己救命之恩,应该是登州血战的时候这些人在城里。
“不用客气!”
柳心说完就要告辞,可这群外国人的热情劲没过,一个劲儿指着后面几间屋子,还是刚才那个小个子儿用半中半英的话说:“请坐一坐,我们感谢, flintlock !”
柳心也没太听明白,自己这英语就是半吊子,这葡萄牙人也是一知半解,可能是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盛情难却,柳心和这帮家伙来到几间屋子。
一打开屋门,柳心的脑袋嗡地一下,震惊,绝对的震惊,满屋子的火铳、还有几眼大炮,柳心吓得就想赶紧跑出去,这要是一爆炸,自己就得血肉横飞,这怎么能放在城里。
“柳,不紧张,样品,这个真的,here you are.”小个子儿递给柳心一把手枪。
其实更准确的说是燧发枪,是在转轮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去掉了发条钢轮,在**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击发。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
柳心也不太懂军事,就知道这是一支枪,葡萄牙人比比划划,柳心也没弄明白怎么使。
领头那个转身出去,不一会,后面跟着一个老头。
这老头显然也知道柳心是谁,上前拱了拱手;“柳淑人,在下辽海监军道王徵,这群洋番子就知道闹哄,也说不明白话,这叫燧发枪,是他们来的时候在一个英国贵族沉船上捞上来的,我试了几回,比咱们的好用。”
王徽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柳心一时想不起来。
王徽显然和这帮外国人很熟,叽里呱啦说了一阵,然后向柳心介绍这些葡萄牙人。有西劳经、鲁未略、拂朗亚兰达、方斯谷、额弘略、恭撒、安尼、阿弥额尔、萨琮、安多、兀若望、伯多等等,带头的那个叫安尼,而和柳心说话的小个子儿叫西劳经,其他人谁是谁没分清。原来这是一群雇用来教授造炮技术的,而王徽曾经就是他们的头儿。
在原本的历史上,孔有德攻陷登州,这些人都死了,王徽也被抓走了,可柳心这穿越的小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这些外国人和王徽避免了一场劫难,这也算有了渊源。
王徽对柳心早有耳闻,因为他和徐光启是朋友,这次柳心还在登州血战中了力,王徽是很感激的,于是安尼找到他说要教柳心用枪,他就赶紧来了。
“柳淑人,徐次辅给我来信中多次提到淑人,今日才得见面,真是失敬了!”王徽郑重的拱了拱手。
听到他提起徐光启,柳心这下想起王徽是谁了,这也是大名鼎鼎地科学牛人,和徐光启并称,被誉为“南徐(光启)北王”中的“北王”王徽。
第六十五章 大明朝的科技
柳心心里这个高兴,自己难道人品大爆发了,认识徐光启就是三生有幸的事儿,这王徽还在登州,真是万幸万幸啊!
戚夫人知道柳心来了,打发丫鬟来找柳心,柳心赶紧和这些外国人道别,感谢他们给自己的手枪,告诉他们自己以后有时间再和他们聊天,再学打枪。这外国人就不像中国人那么含蓄,他们不知道你就是说些客气话,你说来就必须说明白了你哪天来,柳心不得已又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才把他们打发走。
柳心也郑重地邀请王徽一起到戚夫人那儿坐坐。
王徽犹豫一下,还是跟上来了。
崇祯四年二月,丁忧服满的王徵在登莱巡抚孙元化的举荐下获授辽海监军道,协助同为天主教徒的孙氏练兵。现在孙元化出事了,他在这儿就不尴不尬地待着,戚家军也不太搭理他,所以去见戚夫人有点不自然,不过柳心邀了他,他还是跟上去了。
戚夫人虽然不待见王徽,但是柳心邀来的,戚夫人也没有失礼,三个人兴致勃勃地聊起来。这王徽见多识广,对军事很有见地,对登州的海防提出了很多新的见解,戚夫人渐渐收起小觑之心,这才知道这老王头儿不简单,对登州驻防又请教了一番。
柳心对军事不感兴趣,就说起自己要创办杂学院,向王徽征求下意见,和王徽聊起来。
这一聊柳心都汗颜了。
都说大明的科学技术在全世界都是领先的,古人诚不欺我,自己那点半吊子知识,要不是仗着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在王徽面前就丢脸了。
王徵对数学、机械、西洋文、道学,儒学,军事、理学无所不知。
对于自己的汉语拼音,他居然对这些字母的出处做了一些解读,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都能找到蛛丝马迹。
原来天启六年他协助法国传教士金尼阁神父完成《西儒耳目资》一书的写作,这是我国第一部用罗马字注音的语言学专著。他对字母不陌生,还提出汉语拼音的读法比他的罗马字注音更符合实际,他甚至还做了一些改进。
在谈到红衣大炮和火铳的时候,王徽的这些军事机械知识 让柳心的大脑都麻木了,只能只言片语的插上点话儿。
柳心都凌乱了,谁能告诉她王徽是不是来自未来。
中午在戚夫人这儿用了饭,又聊到太阳下山,柳心才起身告辞。
临告辞,王徽把自己的《新制诸器图说》、《远西奇器图说》、《西儒耳目资》及一些手抄本,送给了柳心一套。
回去后,柳心看了几天,放下书自己敲一敲脑袋,苦笑了一阵,怎么这么多知识呀,比自己读研究生的时候都复杂,只简单翻了翻就瞠目结舌了。
王徽早年喜爱古器和机械。出仕以前,研制过水力、风力和载重机械,写成《新制诸器图说》。天启七年与瑞士传教士邓玉函一起编译《远西奇器图说》主要叙述西方古代和文艺复兴时期静力学知识,包括地心说,重心及其求解,求水体积、浮体体积,比重,简单机械及其联合使用。
柳心翻看的《新制诸器图说》这本书,记录的是王徽个人的发明,比如自转磨、自行车、轮壶、代耕等等。
《远西奇器图说》这本书是厚厚的大本,一书共分三卷。第一卷论重心、比重等各种力学原理,第二卷论述杠杆、滑车、轮轴、斜面等各色力学器械;第三卷绘有54幅机械样图并附有解说,这些机械以农业用具居多,都是有益民生的,并且制作精巧。其中大部分为日常生活用具,例如有由低向高处饮水的”虹吸”;灌溉农田的”鹤引”;以风力带动磨盘的”风 ”;报时机器”轮壶”等等。在图解后附有铭赞。
王徵另外有一部手写稿,是对他的《新制诸器图说》补充,新增加了二十四种机器。
在王徵手稿中还收录一些其他发明的机器,如运重机器,活动地平,生火机,西洋神器测量定表,活闸自动开闭及常闸上下转移之器,榨油活机,螺丝转梯等等。
柳心拿着这些书稿,自己有些怀疑是不是后世的图书馆,这是军事技术类的百科全书呀,这一册在手,天下尽有。
后世都说天启皇帝是木匠皇帝,不务正业,可现在看看王徽,他的机械设计都是超越历史的,谁知作为痴迷木工的皇帝水平有多高,这个时代还有多少自己不知的先进科学技术已经在路上行走,只是经过后世的误解打压而扼死在萌芽或在历史的长河里消逝。
哎,柳心手捧着鸿篇巨著浮想联翩, 可惜后世根本不知道这事,有了这么多科学技术的构想和创新,这要是就这么扔在故纸堆了,自己的良心都会不安。
这几天柳心也不和戚夫人聊天了,换上了王徽。
军事的问题,柳心不太明白,可农业的事明白呀,这样柳心说着农业种植,王徽就讲配套的农业机械,比如由下向上运送重物,他就有十一种机械设计图,平面牵引重物有四种机械设计,利用轳辘原理提取重物、将巨木截断、将巨石截断、舂米机、耕田用机械、救火用高压水枪、取水机械、转磨机械,都是娓娓道来。
王徽也对柳心提出的规模经营,播种机、虑水机播等感兴趣,探讨一下可行性。
说完农业,就说数学。这时已经有九九歌,柳心的小九九不新鲜,但用阿拉伯数字还是很方便的,还有记账法,借贷记账法和这时的记账法相比更加先进便捷而且容易看出来龙去脉,便于查账,王徽对这事感兴趣。
俩人这么交流了几天,柳心彻底被王徽的才华折服,就想把王徽拉到自己的杂学院。
柳心就和王徽商量,你看你研究的这么好,这么辛苦,要是都变成实物,老百姓能用上,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呀,特别是水利设施,这年年旱情严重,未来几年没准还要大旱,要是这些东西早出来一天,就能早造福老百姓一天,没准能少死一些人。柳心其实想有可能的话花钱把这些专利买下来,自己要是造出去不说银钱上赚大发了,就是面对未来的天灾也更有了几分底气。
王徽这样的人品,你谈钱就俗了,只能以情感人以理服人。所以就力邀王徽到自己要开办的杂学院,开设专门的军事和机械学科,当讲师开宗立派,传承子弟。
王徽来杂学院,其实没有柳心想的那么困难,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一生所学全在这几本书里,一生志愿布衣从戎,保家卫国,可现在壮志难酬,柳心向他伸出橄榄枝,他甚至有些感谢柳心,所以只用了一天时间考虑就答应了,而且这一天还是在整理讲义。
第六十六章 秦富的决定
柳心的家书就放在桌子上,秦富用手叩着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
柳心告诉他要在登州开办杂学院,王徽会在杂学院开坛就讲,柳心把王徽的为人和他在军事和农业机械方面的成就大大赞扬了一番,最后柳心让秦富不用担心,自己在登州要待些日子。
现在秦家岗除了宗族的大事,剩下的主要是秦富拿主意,柳心也放心把事交给他办。
小丫鬟进来倒了一杯热茶,一会儿小厮又来汇报了点事儿,秦富打发走他们,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自己小时候就在秦家岗,家里经常吃不饱饭,到了收税的时候,衙门里的人穿着官家样式的衣服 ,拿着棍子来到家,父亲伯伯哆哆嗦嗦地把粮食拿出来,衙役吆五喝六地上秤,明明是够斤数的,可往他们的斗里一量就不够了,家人把救命的粮食又得拿出来添上,之后就是自己娘和婶婶大娘呼天抢地的痛哭声,他没有办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心理是痛恨的,恨这个世道,恨这些衙役,可他没办法。
十四岁那年,自己的一个哥哥出劳役累死了,家里没钱发丧他,就把他草草埋在乱死岗上,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土包堆起,和周围哪些无主的坟茔没什么两样,他想如果自己还在秦家岗,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埋在这里,于是他坚持离开,独自一人走了。
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没有粮食没有钱,一路乞讨,受尽了白眼。终于有一天碰到了一伙人,他们被一伙骑大马的官兵押着往一个山里走,他就跟上去了,结果被官军发现就被放在这伙人中间押着一起走,终于在一个什么叫老金沟的地方停下了,他们被安排挖金。
他们没日没夜的在金矿里干活,每天只给一顿吃的,陆续有人累死,他挺着,一直寻找机会,因为自己偷偷地藏了点金子,等有机会逃出去就能过好日子。也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可惜暴露的太早,逃跑时被发现,当场打死了,从此对他们管得更严了,有一排兵士拿着火铳对着他们,几百人在火铳的威压下没了逃的勇气,干活干活,然后累死。
他对那黑乎乎的火铳有一种致命的诱惑,他想要是自己有一个,然后拿起它把这些兵士打死。
这是个什么游击将军的地盘,他只是远远地看上那将军一眼,没看到脸儿,只有那一套官服的样子。
三年后,终于有一天他的一个同伴倒下了,他和另一个趁着运尸体的机会把私藏的金子放进尸体的嘴里耳里,腋下,然后在把尸体埋下时掏出来,兵士发现了,他趁机夺了看守兵士的火铳,他的同伴被打死了,他拿着金子逃出来......
多少年了,自己不愿意想起这一幕,可这记忆就像一头怪兽,在登州血战的时候醒了,自己虽然是押运粮草的,可在柳心他们进城后,他也偷偷溜在城边,看着炮火洗礼的城墙,他冲动了,他也弄死了几个兵,这次看到军事和机械,他又想起当年的火铳、想起当年那个游击将军的官服.....
秦富猛地灌了一口茶,招呼小厮柱子。
“去,把我的官服拿来!”
穿好百户官服,秦富正正帽子出了家门。
一天后,除了秦坤元外,王大刀、张成、李富贵等人都穿上了百户官服,在秦富家集合。
秦坤元再次劝道:“秦富,你都五十多岁了,现在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着,咋还不知足,还要去兵营折腾啥。”从昨天秦富去和他说要去兵营,他就苦口婆心地劝说。
“族长,就因为我都五十多了,没多少年活儿头了,我才想去登州转转,再说淑人在那儿,现在也没啥战事,我就是过去抖抖这百户的威风,要不到死了,就是把这套衣服带棺材里,也没啥意思。”
“哎,说不过你,你就放心去登州吧,我在秦家岗守着,也出不了啥事。”秦坤元看秦富铁心要去,只能让他安心。
秦富精神抖擞,又把秦成和几个管事的人叫来,细细嘱咐一番。
第二天秦富、张成、李富贵、王大刀带着三十多个秦家壮汉启程赶往登州。
柳心这段时间已经把前期工作弄得差不多了,秦富他们一身官服的出现在眼前,还真是吓了柳心一跳,还以为秦家岗出了什么事。
秦富摸摸帽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淑人,秦家岗那儿安排的妥当着哪,秦成管着,还有族长在那儿镇着,生意也挺好,地种的也好,不用操心,我们哥几个就打算到登州来转转,淑人这杂学院还要教人怎么打火炮和打造什么机械,我们就想来学学,我们也是百户,不能干吃米不干事儿,看看戚将军这儿还有啥事我们能干的。”
张成几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毕竟当年是柳心雇佣的,现在就这么来了,好像不太好。
柳心倒觉得没啥,赶紧找戚兴国,戚兴国这几天刚从济南府赶回来,正好在指挥署。
登州这场战事,城内各个衙门损失了不少人手,正是用人之际,秦富他们几个百户衔正好顶上相应的缺,立马就搬进指挥署和军器局,没官衔的暂时做杂役,也领一份俸禄,秦家岗这些人就在在登州安营扎寨了。
秦富在秦家岗就是管事的,张成他们是戚家亲兵,王大刀也是刀头添血,指挥一干镖师过活的,这一上任真有成效,指挥署和军器局秩序井然,让戚兴国乐的自己捡着宝儿了。
秦富很快就和王徽打成一片,把这群葡萄牙人指示地团团转,天天给讲这个炮那个铳是怎么回事呀,哪国的炮造的好呀,得多少钱呀,说话听不懂不要紧,还有翻译王徽哪,现在在秦富面前,王徽哪还有上官的模样,天天像个小厮似的,在秦富身前身后的转,晚上几个人还喝点小酒,说个趣事,
这群外国人也高兴,秦富额外给了他们点银子,还请他们在登州的大酒楼大吃大喝,这些人激动了,自己受到重用啦,每天都好像吃了兴奋剂,嗷嗷地干着活儿。
柳心看着也想笑,这秦富大哥真是个人才,到哪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看来以后登州又是第二个秦家岗,一些生意也要铺开,杂学院的事儿也得让他照应着。
第六十七章 杂学院
对于柳心要办的杂学院 ,王天书的意思是找处公房给柳心用。因为这也算是公事,可柳心知道,自己只是借着圣旨的幌子 ,杂学院不但要教授皇上要求的玉米和番薯种植、标点符号还有记账法,她还想把王徽的军事和机械作为单独的学科,这样再占着公房,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私心里她不希望自己的一切在皇上的眼皮底下。
在指挥署旁边不远处有处挺大的院落,虽然只有两进,但每进里面有二十多间房子,一共就有四十多间,办个学院还是可以的。这儿曾经是一个富商的居所,几年前去了外地,只留个门房在这儿守着,要价也不贵,一千五百两,柳心就将它拍下来,找人重新装修了下,现在已经焕然一新,门口挂上了大扁,用红布包着。
杂学院设了六个学科,分别是农学、算学、会计学、机械、军事、语文。其中算学和语文作为公共学科,是必须课,其他四门是选修课。
算学和语文是以秦家族学的启蒙教材为基础,把原本算学中关于记账的部分都放入会计学,增添了少部分王徽的算学研究成果。语文在蒙学课本的基础上,按照王徽的意见把汉语拼音进行了修改,把标点符号的内容也进行了充实,还加入了对比表。
农学和会计学是柳心的教材,机械和军事是王徽的编的教程,把农业机械作为机械学的主要部分。
登州的杂学院就有了后世大学的雏形。
在教材的刊印过程中,王徽竟然找到一个江南的印刷作坊直接搬到登州,柳心大喜,直接收购纳入自己麾下,首批算学语文各印了五百套,其他四门各印了二百套,另加印的玉米和番薯的种植技术手册五百本发放到各县甲长手中。
因为自己印刷,成本降了下来,但还是花了三百多两银子。
柳心让王天书发告示招生,年龄不限,住宿和入学免费,提供炊具,口粮自备,就是现代的基本义务教育。
这不花钱上学,老百姓都高兴,登州府城的人陆陆续续就往杂学院来报名。王天书发的是全登州的告示,各县城看到告示的也往登州这儿赶。
柳心没想到人这么多,赶紧让王天书发个加急告示,如果想学农学和会计学的在本县等着就行,到时在各县设立分校,柳心又赶紧从秦家岗调人手前往各县州,因为本来在各县就有指导玉米和番薯种植的人手,倒也没费多大劲儿,截住了大量生源。
各私塾都有些着急,你这免费,我这怎么办,找柳心诉苦,柳心还真没想到他们,只想着把这些实用技术传播出去,也没想挡谁的财路,只能和大家解释,我这学院也不是考科举的,就是学些实用杂学,你办你的,我这有好学生,我就往你们那儿推荐,你们要好好给教着,我的学生没准以后就是你们的学生呢。大家一听也有道理,这才散去。
经过紧张忙碌的招生后,杂学院共招了五百九十人,其中农学专业三百人,会计学专业一百五十人,军事专业七十八人、技术专业一百三十人,这人数怎么合不上哪,实际上是秦富带来这些人报了军事和技术两个专业,学农学的还有额外报机械专业的。各县州分校一共收了一千三百人,八成是学农学的,二成是会计学。
柳心又加印了两千本教材送完各县,又从秦家抽出三十五人当讲师,充任杂学院第一批师资力量。
六月十八这一天,登州城锣鼓喧天,柳心的登州杂学院今天正式开学。柳心作为首任山长,王徽是副山长,还有秦家一干讲师穿戴一新,邀请王天书和戚兴国给学院揭牌,邀请了登州的各个衙门大小官吏进行观礼,柳心作为山长,免不了的发表一番讲话,叩谢皇恩这类的,各县州也同一天开学。
完成场面上的事,柳心以为就没事了,可谁知书院关上门,王徽告诉柳心,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要行杂学院的拜师礼。
其实柳心不知道,这大明朝师生关系的亲密程度远远超过历朝历代,怎么说哪,其他朝代一说某人犯了大罪,夷三族灭九族的,亲戚都跟着牵连,可明朝多了一个株连对象,就是师生。你老师犯事,你学生也跟着倒霉,你学生犯事,你老师也没好儿,所以师生关系不是随便确认的,你要确认了,那你就得认,好好的珍惜,这是一辈子的烙印。甚至于师生关系有时都超过父子关系,在律法上如果你爹犯事,你举报了,虽然会被世俗所鄙夷,但可能你还能有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如果你举报老师,惨了,你就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为世人不容,这就看出老师不是谁都能当了的,也不是随便就有人认老师的。
柳心这杂学院之所以一发告示就大量生源涌来,是和登州血战的名声有关,还有就是这几年推广玉米和番薯结的善缘,大家都愿意认这样的老师,在登州地界,要有人欺负你,你报一声我老师是柳心,那是多有面子的事,要是你想定亲,自家什么门第不要紧,我老师是三品淑人,你看看你老泰山是什么态度,那立马就答应了。
柳心不知道这些事儿呀!她还想着立马就上课哪,王徽才提醒她,你还有大事要办。
柳心和王徽来到后院,五百多人已经恭敬地站在院子中,看见柳心过来,赶紧被让到一张已经放好的桌子后面。
柳心坐好,王徽高喝:“拜山长!”
五百多人一起跪下,高呼:‘拜见山长!”
然后起身,从前排开始一个个上前,有的拿点肉干,有的拿些蔬菜,有的拿些大枣瓜果,上前自报了名字籍贯父祖姓名和自己的专业,然后磕了头,王徽在旁边根据专业拿了一本书递给学生,柳心开始还劝勉几句,后来都麻木了,学生说完,自己点点头就过去了,五百多人折腾一番,连秦富他们都规规矩矩地在自己面前行弟子礼,柳心才意识到自己创办的杂学有多大意义。
给柳心行完拜师礼,又分专业给各自的专业老师行礼,这拜师礼折腾了一下午,直到掌灯时分才完成。
自此学生开始学习,柳心又多了一个称呼,就是山长,在登州大街上,自己还没注意,就能冷不丁有人向自己鞠九十度躬,“山长好!”然后旁边的人就赶紧嘘声,自动给柳心让开一条道。
柳心还在杂学院这儿忙乎着,不知道不久后,这里的一切都在崇祯的案前,“哼,这个女人,还开了什么军事专业,不知所谓!”
又被崇祯给恼了……
第六十八章 草原上的番薯
今年的春天来的有点晚,已经三月了,草原上还是凉意浓浓,没有多少绿色,这几年灾情严重,牛羊也大量死亡,牧人的日子不好过。
克鲁天天看着番薯,就等着育苗,可气温太低,他害怕糟蹋了种薯,心里越发的焦灼。
皇太极一把火烧了归化城之后,却留下人在银佛寺驻守。经过大半年时间,皇太极已经彻底地离开草原,蒙古贝勒也各自回到自己的部落,现在的归化城就有几百后金人在这儿。
克鲁部众的帐篷扎在归化城北百里外的一处树林边。哈尔丹几次建议把这些后金人吃掉,入驻归化城。
克鲁没动,他不是没这个实力,只是明白如果弄死了这些人,皇太极就会再派人来,而且蒙古众部落也会蜂拥而上,现在大家都离着远远的,就是因为这里是皇太极的地盘。
这些人在这儿也好,给了自己喘息的时间,没人打扰自己的发展,说起来甚至得感谢皇太极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大块领地。
银佛寺这里都静悄悄的的,几个月才有周边的蒙古部落供应一次粮食。
克鲁也不敢大意,安排足够的人手盯着银佛寺,不能让他们四处走动,留出方圆二十里的空间,出了这个范围,就要把人控制住,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克鲁看着这些番薯种子,眼里又火热起来,几个月后,如果自己能有足够的粮食就能有法子控制住这些人,彻底把这偌大的地方控制在自己手里。
这几天让人搭了炕,草原上没有房子这玩意,看到的都是帐篷,可克鲁知道柳心就是用炕育苗的,他就盖了个小木屋,里面搭了炕,在一个个蒙古包之间很是突兀,可他觉得很顺眼,在秦家岗柳心就是睡炕的,很温暖,他也愿意在这个小屋看着炕上育的苗儿。
已经看着七八天了,可还是没有一个种薯出芽,怎么回事哪,柳心就是用炕育的苗 ,自己怎么没育出苗来。
在秦家岗时,番薯种植是柳心指导,秦成天天守着育的苗,克鲁全程没插手,只是知道大体的过程。
“差在哪, 是温度、还是水,还是阳光,还是什么……”克鲁搞不清楚,可就这几百斤番薯,拿过来是太不容易了,不能浪费了,可怎么办哪?
克鲁冥思苦想了一宿,终于想到了一个最笨也是最有用的法子,那就是几个种薯一组分类试验。
第二天几百人动手造了二十来间木房子,每个房子都搭了炕,把炕烘干后,几个种薯一组放在一个炕上,让人砍来一些干树枝,两人一组看一个屋,每个屋烧的树枝有多有少,有的屋多浇点水儿,有的屋少浇点水儿,有的屋不浇水儿,有的屋窗户留个口,有的没有口,有的口大点有的小点,总之这二十多间哪间都不一样。
克鲁几乎整天在小木屋转悠,等待着结果。
七天后的早上,塔娜率先告诉克鲁,中间两个屋子的番薯发芽了,克鲁跑过去一看,真的发芽了,虽然只是浅浅的绿色,可毕竟真的发芽了。
克鲁安排人把其他屋子照着这两个屋子的温度水分和阳光,重新育苗,这下几百斤番薯都被弄来育苗了。
克鲁这次不假人手,天天自己忙活。一个月的功夫,这些番薯除了几个弄坏的,终于都出苗了。
哈尔丹派人在归化城外四十里整理出了三十亩地,没敢用别的人手,克鲁、塔娜和哈尔丹一个个裁苗下地,为了保险,又分了几条地有的直插,有的斜插,有的插得深、有的插得浅,吸取育苗时的经验,也学柳心种起了试验田。
整整忙活了二十多天,完成二十五亩番薯种植,剩下的五亩种了玉米。
哈尔丹今年光在归化城附近就开出了五万亩地,都种上了玉米,加上蒙克在察汗浩特还有五万多亩地,虽然草原一年只能种一茬庄稼,但只要是都能收,哪怕是这两年的最低亩产三百五十斤,也能有三千五百多万斤粮食。
自己原有的几千人加上哈尔丹收拢的残部几万人还有拉拢的巴林部一些人,哪怕牛羊繁育的不好,也够两年的口粮了。
克鲁想到这些,就越发思念柳心,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自己欠她的太多了,柳心即使不在自己身边,她的玉米她的番薯还是在草原扎根了,这几万人的性命就靠它们养活儿。自己得加倍努力,早点把她接过来。
归化城南的银佛寺,外面看起来静悄悄的,可内里却不那么平静。
牛录额真那真哈在银佛寺已经待了大半年,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好,这佛寺挺大,也有粮食和牛羊吃,可时间长了,他就烦了。
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其他两个牛录额真,自己不能让他俩得势,这半年自己就和他俩斗,每个牛录额真有三百人,他们三个是九百人。
他先是挑动其他两个牛录抢住处,伤了几十个,死了十来个,才定了输赢。接着这三个牛录摔跤比赛,他自己这三百人勇武,半个月下来打死打残了其他牛录的五十多人。
其他两个牛录终于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一天夜里联合起来和他的牛录打起来,结果两败俱伤,一共死了一百多,伤了二百多,这样九百人剩下了七百多,还包括近三百人受伤。
这是正赶上草原上科尔沁给他们送粮食,而且还带来大汗的旨意,让那真哈好好的供应银佛寺的香火,这道旨意也就意味着这里以那真哈为主。
还争的什么劲儿呀,其他两个牛录额真俯首低耳地顺从了,那真哈成了这里的头儿。
在这大草原没人,没女人,也没地方玩耍,现在还没有争斗了。那真哈开始后悔了,自己是皇太极亲卫的一个牛录,还是很受大汗信任的,要不也不能把自己留在这儿,但现在没什么事做,被困在这么个佛寺,想想就憋屈,这段时间有个别的兵士出去就没有回去,大家说可能这草原容易迷路,要不就是有狼群,弄得没人敢出去了。
他不信这个邪,我想多带些人,怎么可能被野兽盯上。
这天天好,他正好想出去走走,那真哈带着一百多人就出了银佛寺,想找个地方射射兔子跑跑马。
那真哈一出佛寺, 哈尔丹的人就看见了 ,以前有零星一两个,直接上前就给弄死了,可这次人太多,而且还有个大官,哈尔丹的人就不敢贸然动手了,赶紧快马去报告。
克鲁正和塔娜还有哈尔丹几个人在检查玉米和番薯的长势,接到报告,哈尔丹赶紧回去带着三百人往这边赶,等到和克鲁会合时,就远远看见一伙人,有一百多个。
这里就是离归化城外四十里的地方,克鲁赶紧组织人手隐秘在密林里,时刻观察动静。
那真哈真是憋坏了,这一出来就撒欢的骑马乱跑,在离克鲁二三里的地方又是跑马又是射箭,又是喝酒,一会又嗷嗷地不知唱些啥。
克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这个牛录额真服饰的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儿,自己现在不能动手,只要他们不过分,自己还是不暴露得好。
晌午过后,那真哈在那儿玩够了,招呼这一百多人骑上马,看起来就要回去。
“瞧,那是什么,不像是草呀!一个后金兵看到了不远处的番薯,这时番薯还是一排排苗,离得远看上去和草差不多,但离得近还是一眼就能瞅出不同。
那真哈也瞧出不同,转过马头,跑到番薯地,这一百多人一进地边儿,地头二十米的番薯就遭了殃。
这时克鲁忍不住了,这番薯是他的心血,也是柳心的心意,他不能让人糟蹋了。
克鲁用手抓了抓头发,抓一把土往脸上一扬,把外面的袍子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短打,一路小跑到了那真哈马前。
“大人,大人,这是草原不起眼的草,是供奉死人用的,破坏它不吉利,会让人有厄运的。”克鲁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说。
“你是谁?”那真哈用马鞭指着克鲁。
“我是巴林部的人,在草原上流浪,这几天路过这儿。”
“流浪,巴林部都是孬种,打林丹汗出兵最少,还让族人流浪?”
“是、是、是,我们那儿遭了灾,没有办法才出来讨生活。”
“好了,本大人好心,赏你一口酒,那真哈拿起酒壶冲着克鲁迎头倒去。”
“怎么样,酒好喝吧!”哈哈哈哈……
一百多人大笑。
“说话呀,好不好喝!”
“好喝,好喝,谢大人赏!”克鲁紧紧握着拳头,假装高兴地说。
“呵呵,还挺识趣,好,赏你块骨头,趁早给我滚得的远远的,这已经是大汗的地盘儿,让我再看见你,别怪我那真哈要了你的脑袋,走,我们回去!”
一百多人向银佛寺奔去。
“主人,要不要追过去,给他们点儿教训。”哈尔丹跑到克鲁身边。
“不要轻举妄动,赶紧把这些番薯苗扶起来,看能不能活了!”
克鲁一手扶着秧苗一边接着说:“哈尔丹,看能不能弄来点药,让他们没精神还死不了,轻易出不了城。”
“是,主人!”
克鲁心里恨恨地说:“那真哈,你等着!”
第六十九章 院试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八,学政已经到了府城,孩子们在考前也应该放松一下了。
柳心在学院上完课,就领着孩子们在府城里逛逛,看看周围的商铺、宅院,特别是那些衙门,柳心一一指着告诉他们,这个衙门是干什么的,那个衙们有什么用,看到小商小贩,还买几串糖葫芦给孩子们吃。
柳心这一路还不时碰到学院的学生,躬身施礼,叫着山长,也有个别没事的随行着逛一逛,一路说说笑笑的,在府城人眼中司空见怪,可在有心人眼里就不同寻常了。
学政王崇是翰林出身,到山东正好是第三年,去年登州不太平,今年赶时间把院试定在七月初一,这几天刚赶到登州,明天就要闭门出题了,今天他和小厮没告诉别人,微服出门逛逛。
这一逛就遇到了柳心一行,他跟着这个女人一路走来,发现这女人太奇特了,柳心说话声音大,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柳心的话差不多都听在王崇耳朵里,甚至在买糖葫芦的时候,还多买了两串,木川诚恳地递给他们两串说:“大叔你们吃吧!”王崇不好意思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口,看到柳心向他笑着点头致意,像老朋友一样。
这是哪家的夫人,王崇一肚子疑惑,赶上旁边有个小酒馆,王崇主仆就进了小酒馆,要了四样小菜,指着外边的柳心问小二儿:“外面那位夫人是哪家大人府邸的?”
“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是我们登州城柳淑人,还是杂学院的柳山长,你不知道吧,这柳淑人可是登州府城的大恩人,活菩萨呀,我和您说……”
这小二儿就一话唠,一逮着话题就滔滔不绝。
“可是登州血战的柳心?”
“正是,哎,哎,你怎么直呼柳淑人的大名,可是对淑人不敬,我告诉你,我小舅子的小舅子可是在杂学院,柳淑人是山长,可是我的长辈,你要敢对柳山长不敬,我可不伺候你!”
“我,口误,口误,赶紧上菜吧,我都饿了!”
“算你识相,好了,甲子号上菜!”
“老爷,这小二实在可恶,您还在这儿吃!”旁边的小厮金柱拉拉王崇的袖子低声说。
“无妨,小二儿也是一片赤诚,倒是这柳淑人名声太盛呀!”王崇看着窗外说。
柳心这两天就领着孩子放松了,压根儿不知道已经和主考官碰了面,正在想着孩子能分到好号还是臭号,主考官能出什么题呀。
王崇已经闭门出题了。
院试分两场进行,第一场正试,试以两文一诗。第二场覆试,试以一文一诗。
从那天看到柳心一行,他脑中就挥之不去柳心和孩子吃糖葫芦的画面,这一出题就不自觉写了句“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这是《孟子.梁惠王下》里的一句话,又写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宋朝范仲淹的话,这怎么都和“乐”有关哪,王崇赶紧在《五经》中又选了几个文体加进去,长出口气,总算把考题出完了。
本来这是自己在山东学政任组织的最后一次考试,自己之前还想好好的出套题,把收官之作弄的圆满点,八月份新的学政就要上任,自己不久就要走了,可现在自己的心境乱了,被一个柳淑人弄乱了。
今天就是院试的日子,柳心这一宿也没睡实诚,本来是对院试不抱太大希望,考不考不上不太上心,可孩子努力了这么久,临了要到时候考试了,柳心和全天下的家长一样,开始患得患失,睡不着觉了。
过了三更,柳心就起来包饺子,到了四更天,孩子们都起来了,柳心煮红皮鸡蛋,包饺子,红皮鸡蛋是交鸿运的寓意,饺子是“交子”和“娇子”的谐音,也是交好运和成为天之骄子的意思吧,和现代的寓意差不多。
柳心让孩子们吃得饱饱的,然后和王先生李厚德领着孩子到考场。
考场外,已经排起了长队,五更天,开始往里放人。李厚德去了里面,因为他是担保的廪生,要先去里面接受检查,一会儿还要对接保人。一刻钟后是考生入场,每个人都要严格检查,大约两刻钟排到木川他们,看到孩子一个个检查完入了场,柳心才回到家,焦急地等着结果。
第一天正试,等孩子们回来时,看他们脸色如常,柳心也松了一口气儿。柳心也没敢问考得怎么样,就让孩子放松,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覆试,打起精神来。
木川晚上有点心焦,今天自己有点倒霉,分在了臭号旁边,虽然不是最差那个,但也让臭味熏着了,而且臭号那位老兄还不时的干呕,他一呕,自己就想吐,也没了答卷子的心思,后来憋着一口气,把文章写完了,不过觉得自己答的不是太好,他没敢说,害怕柳心担心,这晚上就又没睡好。
第二天大家照常去了考场,木川的号也没变,昨天那位老兄今天根本就没来,少了干呕,可这臭味更浓了,不时地往自己鼻子里钻,木川暗自咬牙,怎么也得把卷子答完,受着吧。
王崇今天要例行来考场巡视,昨天他在离臭号还有四五个号间时就转身走了,今天听说臭号的考生昨天一出考场就晕了,今天都没来。自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可就这条件,总得有人分到臭号,今天自己还是去里面看看,也算给考生点脸面,要不还以为自己特意难为人哪。
王崇今天就往里走,一屋一屋地看过去,这号间每人就是一个小屋,门口放着半截帘子,你要上厕所得报告,这帘子旁边有个铃,你拉两下铃就有人过来,陪着你去,完事再给你送进来。王崇到各号没碰铃,挑一下门帘看看,里面的人正着急做答,也没注意。
王崇掀开木川帘子的时候,木川正用一块布条捂着鼻子在写字,王崇倒是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天和柳心一起给自己糖葫芦的孩子,真是挺不幸,分到这么个号,我到时关注一下吧,看看号前的名字,秦木川,王崇记下了。
木川还不知道,主考官大人已经关注他了。
考完后,八个孩子回到家,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第七十章 五个秀才
考完试,木川就忍不住了,苦着小脸,在考场外吐了一阵,柳心赶紧把他放上车,自己也着急忙慌的跟回去了。一刻钟后,王先生李厚德还有其他七个孩子才到家,这下大家都知道木川在臭号旁边的事儿了。
别说木川难受,就是柳心也挺难受的,毕竟木川是县试的案首,是这些人中最有希望的,现在看情况木川是没希望了。柳心只能劝慰大家,反正大家取得童生资格就挺好了,等出了成绩,安顿好就去江南。
考试告一段落的,现在就是好好休息,玩几天。
院试完成,接下来就是评卷了。院试虽然是学政评卷,但考生多的话,也会有府学的教瑜等人帮忙把第一关,筛掉大部分,大致按二至三倍的比例选出呈给学政,由学政最后圈定出要录取的名额,还要点出案首。
不过登州府考试的人少,只是济南府的三成,而且这是王崇登州三年学政生涯的最后一站,他还想选出几个好苗子,就不假人手自己开始闭门阅卷。
先评第一场正试的卷子,这次考题不是很难,他心情还是挺放松的,可看了一会儿,就轻松不起来了。
现在他才明白,为啥听人说登州的文人少,实在是这兵镇之地民风尚武,不但这考生不多,而且这试卷答得实在太惨不忍睹了,登州府按照惯例要录取八十名,第一轮想选出一百六十个,可自己看一大半了,就扒拉出五十几个,剩下的就不行了。
要这么选,看情况这第一轮连八十个都弄不出,没办法,已经看的这些卷子重头再看,把眼光放低点,再次矬子里拔大个儿,这么一划拉有一百四十多了。他出了一口长气,在剩下这一小部分里再粗略地选出二十来个第一关就行了。
王崇又开始评剩下这些卷子,“咦,奇怪了!”原来看到标点符号了,今年礼部下通知,标点符号开始推广,可以和句读并行,可实际上目前只有京城有些人知道,各州县还不知道啥是标点符号,王崇也是京里有人捎来一本,他才知道。
在山东这些州府考完,还没有哪个考生用过这种新形式的,可现在看到了,而且还是八个,这就够稀奇了。
这八个人当然就是秦家族学的八个,就冲着他们能领悟这新的句读法,第一轮给过了吧,王充把八个人的卷子都画了圈,一会儿工夫把一百六十人选出来了。
这第二轮就剩下一百六十人的覆试卷子,王崇开始仔细斟酌了,一遍遍的看。
这看到最后把七个用标点符号的卷子也都拿出去了,手里拿着的预审卷子正是第八个用标点符号的,这一看还是不行,就想甩出去,可偏偏扫了一下名字“秦木川”。
哎呀,是这小子,王崇脑袋中一下子涌出柳心的点头致意,这个小家伙递给自己糖葫芦,叫自己大叔,再就是在臭号旁边,用布条蒙着嘴答题。
这卷子答得有些简单,字迹有点潦草,可能是他那号的缘故,谁在那儿也不能淡定,何况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王崇有些同情木川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又把木川第一场的卷子拿来,这一看, 这字还是挺规矩的,这文章也挺好,应该在考生中处于上游,看来是第二场更难忍受臭号的问题了,那自己就把他取了吧,他提笔画了个圈儿。
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这第二场他考的确实不好,这都取了,让别人怎么看。
王崇犹豫了,想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因为他采用了新的标点符号,别人比不了,那自己圈了他也是名至实归了。
可前面还有七个用新句读的,自己也得好好看看,想以新句读取中,那就得把这几个放在一块再比比,比他强的也得圈上,这才公平。
王崇又把甩出的七份卷子重新比了比,最后又挑出四个,然后才开始接着选。
今天就是发榜的日子,早上,这八个孩子都心神不宁,谁也没主动说去看榜,这一看就是心里都没底。柳心打发个小厮去了,嘱咐小厮你就是去看看,没中也不要紧,然后就悄悄地回来,别吱声。
小厮走了,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柳心只能说点天南海北的笑话调解下气氛,免得大家太压抑。
这等信儿的时间过得真慢,小厮还没回来,可偏巧不巧地隔壁也有一考生。这时他家一阵杂乱,一群人喊着给贵府报喜,贵府公子中了,“我儿中了,中了,快拿赏钱!”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随着又响起一阵爆竹声。
柳心这院八个孩子一下子就脸煞白,看来结果出来了,小厮还没回来,就意味着八个人真的是一个也没中。
木川咬咬牙,“娘,我会努力的,下回我一定中。”
“傻孩子,你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咱们就是试一试。”
八个孩子坐不住,都要回各自的屋。
正在这是,看榜的小厮跑了回来,边跑边喊;“中了!中了!”
“谁中了!”柳心紧张地问,八个孩子、王先生和李厚德也一下子来了精神,都围在小厮身边。
还没等小厮开口,府衙的衙役就涌进了院子,“恭喜贵府秦明文取中!”
“是明文!”大家齐齐向明文道贺,柳心也忘了预备赏钱,现在才想起来,赶紧让丫头美玉去屋里拿,王先生拿出点散碎银子抛向衙役。
这伙人刚走,另一伙又来了,柳心以为是二茬报喜的,让美玉再给些赏钱,可这伙人一张口就是:‘恭喜贵府秦木周取中!”
“啊,木周也中了!”大家惊呼,“快,赏钱,赏钱!”
大家这已是喜出望外了,可刚走不久第一伙儿人又回来了:‘恭喜贵府李金元取中!”
啊!
大家都目瞪口呆了。
可更稀奇的是紧接着“恭喜贵府秦昌明取中!”“恭喜贵府秦木川取中!”
大家都睁大眼睛,蒙了,过了好一会看没人来报喜了,才明白中了五个,柳心大喊:“我秦家大喜事,赶紧放鞭炮,多发赏钱,一会摆酒,各位都喝杯水酒,同喜同喜!”
秦家人这才反应过来,放鞭炮的放鞭炮,发赏钱的发赏钱。
“柳淑人!”
“柳山长!”
随着柳心这一嗓子,大家才注意到这个妇人,这不是柳心吗?
这时候周边邻居都过来了,加上几伙衙役,有人眼尖就认出来了,实际上要是平时在外面,大家早都把柳心认出了,可今天柳心在家穿着家居的衣服,头发简单的挽了挽,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也没人注意她。
这下不得了了,众人又齐齐像柳心道贺,随后纷纷表示下午的宴席一定来参加,现在回去处理些事情。
随着衙役回去,柳山长家中了五个秀才,在登州城就传开了,下午的宴席,来了一拨又一拔,杂学院的学生,府城各个衙门,各大户乡绅,也有些普通百姓都道贺,没办法,宴席变成了流水席,一时间秦家人声鼎沸。
等到王天书和戚兴国等人来到,柳心不得不从香满楼再要几桌席面。今天来的人实在是多,除了自家的流水席,后来在附近的酒楼又纷纷订了席面,等轮到王天书他们,附近的酒楼也供应不上了,这才让登州府城最大酒楼香满楼给送了。
傍晚,府学送来生员服,学政大人后天在府学宴请新晋的生员,今天就把生员服送来了,明天就得去学政大人那拜见,确定师生名分。
第二天,柳心赶早让王先生和李厚德领几个孩子去买拜师礼,巳时来到了府学外递了帖子,五个孩子规规矩矩地等着学政召见。
前面已经进去出来了几波,时间都不长,前面出去的两个人一脸黑线,嘟嘟囔囔地说:“学政大人太严厉了,说我们学得不好,狠狠训斥了一番,这次排名越往后越倒霉,大人不知怎么训斥哪。”
木川几人听得真真的,心里一哆嗦,自己几个都是后面的,看来以后不能好过,几人内心忐忑不安。
正在这时,门房来传话,“秦木川等五人进去吧,学政大人在等着你们哪。”
五人低眉顺眼地进去了,到了客厅,齐齐跪在地上给学政大人请安,自报了姓名籍贯,学政大人轻轻地说了一句:“都起来吧,看座!”几人起身怯生生地坐在椅子边上,等着学政大人训话。
半晌,学政大人轻笑一声,你们都抬起头吧,我们也算有缘,原来你们都是柳淑人秦家学堂的学生,看来秦家族学确实办得好,以后我有空了也会去看看。”
木川几人一听这话儿,似乎学政大人和柳心很熟儿,这才抬眼看向王崇,众人都是一愣,怎么觉得大人有些面熟。木川更是觉得自己似乎在哪见过。
“呵呵,木川,你的糖葫芦很好吃呀!”王崇冲着木川轻笑。
“啊,糖葫芦,你是,你是那天的!”还没等木川说完,王崇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木川笑了,原来是那个大叔,呵呵,自己这次一定沾光了,于是赶紧跪下递上门生帖子。这是正式的拜师礼仪,要是对方接了,就意味着他承认你是他的学生,以后可以和他请教,可以到府上拜访,甚至往哪写拜帖都可以注上,自己是某某的门生,和衣钵弟子比只差不是在身边学习请教。
王崇看了看木川,笑着接了过来。
其他四个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都跪下递上门生帖子,这下王崇愣住了,这怎么都递上了。
其实这次他们来拜见学政,虽然也是谢师之意,但那是因为作为生员都是学政大人取中的,在科举中有房师、座师的称呼,但一般都是乡试以后,这院试也就意思一下,来拜谢的时候,除非学政大人看好你,才会暗示你递上门生帖子,否则你出了门就没多大关系了。
木川的帖子递上来时,王崇没犹豫,是因为对小家伙有好感,甚至他的生员资格也是自己硬给他取中的,无形中自己和他就有了渊源,认个门生也是自然,可这几位怎么就稀里糊涂地递上来了,要知道他在这届生员中,目前还是一个门生也没认哪。
这一犹豫,木川就以为学政大人对他们几个不了解,已经收了自己的门生帖子,那自己就得给老师解惑呀,于是抢着上前介绍了,说木周是自己堂弟,明文是自己兄长,昌明是自己大侄子,金元是自己义弟,随后又把这些年娘是怎么教导的,仔细说了一遍,连自己是从江南来的都交底了,其实木川也不是话唠,只是面对自己老师,觉得不该隐瞒。
王崇是震惊了,他没想到这些孩子年龄都这么小,没想到秦家族学到现在才办了四年,也没想到木川木周居然是过继给柳心的,更是头次听说算数和借贷记账法。
他虽然是翰林出身,但并不是只对文章感兴趣,对其他自然科学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只是在这方面接触的太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秦家学堂竟然开了这些学科。
这些孩子自己是不太满意,可那是建立在学习七八年以上,这几个才十一二,十二三岁,就能达到这水平,就不得了了。
再一看地上跪着的四个孩子,王崇眼热了。
木川已经讲了两刻钟,孩子也跪了两刻钟,王崇这时才觉得自己没答复,孩子跪得时间太长了,赶紧一个个接过门生帖子,重新让五个孩子落座。
这下气氛变了,一时有说有笑,又聊了半个时辰,才让孩子们回去,嘱咐他们明天宴席早点过来帮着为师待客,并亲自送出门外。
这时门外还排着队哪,看见学政大人亲自送了五个生员出来,眼睛都红了,这是多大的面子,是不是案首呀!
五人倒是不自知,回家一说,王先生和李厚德连连叫着幸运幸运,这时五个人才知道自己递门生帖子是多么冒失,但也庆幸歪打正着捡了个大便宜。
第二天的宴会,五人穿戴一新,早早地去了府学,帮着王崇招待,羡煞了府城一干生员。
第七十一章 秦家的前程
府城杂学院的军事和技术还是王徽教授,估计还得很长时间他才能找到继任者。而柳心不一样,她的这些学科秦家都有人手顶替,王徽在那儿能够主持,柳心已经不用总去上课了。
秦家新鲜出炉的几个小秀才在府城拜了师赴了宴之后,柳心让他们好好玩几天,就要返回到秦家岗了。毕竟从二月来到府城,现在已经七月中旬了,不说孩子们想家,连自家也想回去了。
秦富这两天也在柳心这儿住着,秦昌明是他大孙子,这次中了秀才,秦富脸上都放光了。
看柳心要领孩子们回去,秦富也要同行。柳心有些奇怪,秦富从到这儿来,就一次都没回去,整天在指挥署忙着,一有空闲还要泡在杂学院和王徽交流,忙的不可开交。
要说如果在府城没摆宴席,自己和孩子们要在秦家岗热闹热闹,秦富回去帮张罗张罗正合适,可在府城已经庆贺完了,回去就不想咋办了,就族里吃顿饭就行了。
柳心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秦富脑袋像拨浪鼓似的直摇:“山长,这次咱秦家不但要办,还要大办,这是我们秦家改换门庭的大事,可不是几个秀才的事儿。”
看柳心没听懂,秦富接着说:“山长,你可想过我们秦家的前程?”
“秦家的前程?”柳心听着一愣。
“山长,你是因功被晋封,秦牧秦槐秦刚也都是因为农事才封的官,后来我们几个也是因为救援登州封的武官,秦刚当了知县。
你是秦家的顶梁柱,没有你就没我们今天,可我们都没有正经科举出身,就没有啥往上升的空间了,以后要是没啥功劳,咱秦家在官场上就后继无人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咱家出了几个秀才,那没准几年后就是几个举人,几个进士,他们岁数还小,等个十年八年,就接上了茬,咱秦家才能真的转换门庭,这秦家的前程在他们身上。”
秦富这么一说,柳心这才仔细想想,确实是个问题。
王天书当年是知县,进士出身,一有功劳就当同知,然后现在是知府了,这都是正途官。
张云白因功做了知县,还有个秀才身份,这次也就是给晋了一级,没往上升。
秦刚因功是由县丞升任到知县,可蓬莱本是军事重镇,科举出身的县老爷历来和守军处不来,在秦刚上任前,已经空了一段时间,这才把秦刚打发去。
秦牧一直走的杂官路线,不是正途官。
秦槐还就是个县丞,上升的空间不大。
再从另一方面想,比如科举县试,那是知县主持,你说你都没参加过科考,你怎么出题,怎么评阅,张云白还好,秦刚不得上多大火,还得找人帮忙才能把县试应付过去,那要是在往上走,那就更遭罪了。
柳心把事想明白了,就坐下来和秦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秦富意见就是大办,大家都回秦家岗,包括在外地办学的和做官的,只要能回去就都回去,人要齐,要开祠祭祖,看出全族对这几个孩子的重视也给以后的孩子做好榜样,看出秦家坚持科举的决心。
柳心觉得也好,回去再和秦坤元商量下,族学中了五个秀才,除了李金元,本族中了四个秀才,这也真是全族的大事,值得庆贺一番。
秦富先行一步回去了,柳心就开始撒了帖子,告诉府城的王天书、戚兴国等人,也顺便邀了下王崇,毕竟是几个孩子的老师,而且这几天孩子天天到府学请教,不邀邀也不好。
没想到柳心送去帖子,半个时辰回帖就到了,不但欣然同意,而且还要同柳心他们一路回去。
三天后,戚夫人、戚思源、晚春、志明、志德,秦家族人,还有王崇主仆跟着柳心一行人返回秦家岗。
秦家岗现在张灯结彩,大戏唱着,锣鼓敲着,就等着柳心他们回来开祠祭祖了。
这次祭祖可是规模宏大,特意找风水先生看的时辰和安排的日程,而且在秦家祖坟和秦家烈士陵园都进行了祭扫。
王崇第一次到秦家岗就颠覆了认识,没想到一个小村,竟然两千来口人,秦家参加祭扫的就有一千多人,他在队伍旁边观礼,就看见了烈士墓园的碑文,登州血战的事早有耳闻,可现在扶摸着冰冷的石刻和柳心那泣血的话语,还是震撼了,对柳心的认识也一下就改变了。
祠堂里随着风水先生的要求,一项项地进行着仪式,四个孩子站成一排,在柳心大红淑人朝服下格外显眼,一千多人鸦雀无声,不停地对祖先磕头,敬礼,场面之庄重,让人不禁对这个家族肃然起敬。
祭祖完成,五块秀才牌坊立在秦家岗前面,和柳心家门前的三品淑人及登州烈女的牌坊遥遥相对,这五块秀才牌坊打头的一个是秦朗的,上面记载着生平事迹,后面四块是这次四个孩子的。
王崇细细看了秦朗的生平,这才明白他就是柳心的亡夫,竟然是一位廪生秀才。在登州这地方,没有名师指导,一个农家子弟二十来岁就中了秀才,不得不说真是个俊彦哪,怪不得柳心这身气派,原来虽然出自农家,也是书香门第,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王崇不知觉就和自己比较了下。
秦家的流水席已经摆出来了,从秦宅开始摆了二三里,这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秦坤元当众宣布:“以后要举全族之力供孩子,族学一应开支都由族里出,只要外出求学或者以后一应科考的费用都由族里负担,孩子们只管读书,只要有出息,不用考虑钱财。”
王崇吃着流水席,觉得分外的香,甚至以后都念念不忘。
这次庆祝着实给秦家族学又打出了名气,四个秀才呀,秦家族学教的好呀,这远近闻名的人家都要求交束把孩子送进秦家族学。
王先生的学生暴涨,不得不又聘了几个先生帮忙。连柳心的杂学院的生源都跟着多了一成。
繁忙过后,柳心到县学给孩子们请了假,只参加岁考,联同中童生的三个,一行八人启程去了江南,秦家去了秦昌、秦库等十多个族人,一方面去照应孩子的生活,一方面把家族的生意铺开,开创江南的一块阵地。
第七十二章 教养
木川和木周去了江南,大富、大贵平日都在学堂,家里只有柳心领着柳梅、心纯和明珠,一下子冷清不少。
这两年克鲁走了,现在也没回来,明远在京城也不知怎么样,木川木周和自己待了一年多,现在也回到江南。柳心不时地惦记这个,想着那个,倒有些忽视家里的几个女孩了。
心纯已经十三岁,大概一米五左右,因为天天练武,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柳梅十一岁,已经是个小少女,帮着柳心管家,很是稳重。明珠九岁,虽然有些娇憨,但不柔弱,可能因为吃得好,个子比同龄的高一些,大概一米四的样子。
娘几个温馨相处的时候不多,自己整天有忙不完的事,都没和她们好好聊过天,她们就自己成长起来了。
都是花季少女,除了王翠在的那段日子几个小姑娘玩一玩,好像再也没什么朋友了。
心纯有家可不回去,亲生的奶奶爹娘没来看过她,唯一的亲妹妹二丫还傻乎乎的,自己就是她最亲的人;柳梅除了过年回去待几天,这几年几乎都在秦家岗,娘也很少来看她,柳老娘还是去年春天给柳心气了一顿儿那次,就再也没来过,只是隔一段时间打发人要点东西,柳梅觉得秦家岗是自己的家,虽然她是自己的妹妹,柳心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明珠小时候还在自己身边腻着,可自从登州战乱,这孩子就独立了,在家里帮柳梅管家,即使自己回来,也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才撒个娇,平时小大人般处理着她的事儿。
如果有合适的,心纯这两年都该定亲了,即使柳心不想让她太早成亲,但是十六岁之前也应该定下来,要不好男孩都被别人挑走了,柳梅也不小了,想一想也应该提到日程了。
柳心本来还没想这么多,是在登州回来前,晚春和她提起戚思源,整天舞枪弄棒的,登州的好人家也没人想和她定亲。戚夫人有些上火,虽然军营里的男兵一大群,可做娘的还是有自己私心,想让女儿一辈子平安喜乐,不要打打杀杀的不安稳,何况戚夫人自己就是将门虎女,戚兴国还是看不上她,自己是过得很逍遥,但到自己女儿身上,还是矛盾的。
晚春絮叨着:“柳心,你看戚夫人多爽利的人,天下还有事难住她,可现在你看她,嘴上都是大泡了,不是我唠叨,明珠你要好好教养,你要没时间,就把她送我这儿,像那些大家小姐琴棋书画、礼仪管家呀,啥都得学点。我就两儿子,没个姑娘,我一定给她找个好婆家。”
柳心当时还觉得好笑,可现在看到十三岁的心纯,确实该考虑下孩子的教养问题了。
秦家在莱阳一带是最大的大户,附近有头有脸的都和秦家结亲,自己可不想再插一脚,看来还真得到府城那边,一个是自己在府城有家,杂学院在那儿,晚春在那儿,秦富秦牧还有秦家很多人在那儿,生意也在那儿铺开了,以后重心就得从秦家岗转移到府城,这几个孩子自己得带到登州去。
柳心第二天就把秦大娘找来,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她以为秦大娘会舍不得孩子,劝她几句。谁知秦大娘非常赞同,甚至催促自己尽快去府城,孩子的事不能耽误,家里也不用惦记,这府里人手够,啥事也拉不下,还是孩子的前程要紧。
没了后顾之忧,留出几天收拾行李,安排各种事儿。一周后柳心领着心纯、柳梅和明珠赶往府城。
心纯只是在去年打仗的时候来过府城,不过那时全是打打杀杀,后来和自己在吴维城的后院养了几天伤,登州府到底什么样还真是不知道。这次一来,三个小丫头看到了许多新鲜玩意儿,疯狂地玩了几天。
柳心这几天到晚春那儿求援了,看能不能找几个好师傅教教仨孩子。
晚春这儿还真有人选,一个教养嬷嬷,一个女乐师,这两个人都是京城王洽送来的。
王天书已经是四品知府,也算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官员了,王洽目前是兵部侍郎,这两年因为王天书这个侄儿,在朝廷也有了脸面,还有希望往上走一走,自然对这个侄儿就越发亲厚,知道晚春是个商户女子,唯恐给自己侄儿丢了颜面,这才让夫人把府里的两个女教习派去。
这教养嬷嬷姓张,曾在周王府老王妃身边待过,老王妃死后就出府养老,被王洽给留下了,这女乐师也姓张,当年都是王府里的人,张嬷嬷对她挺照顾,她听说张嬷嬷在王洽这儿,投奔来了,这次也随张嬷嬷来到登州了。
晚春没有女儿,后院也没什么小妾庶女之类的,两女教习来了后就被养了起来,只能偶尔陪晚春出去待待客,整天闲的发霉。
柳心坐在她们对面,两教习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柳淑人,心里挺忐忑的,等柳心说明来意,想请她们去做孩子的教习师傅,眼里都闪着希冀,抬眼看看晚春。
晚春笑着点头允诺,两人当天收拾东西就随柳心回到秦宅。
柳心把三个孩子叫到跟前,认了师傅,就让她们自行研究课程了。
柳心以为在孩子的教养上就放心了,可谁知才两三天明珠来告状不想学了,心纯和柳梅倒是没吱声,不过也是苦着小脸儿。原来是张嬷嬷太严厉了,这两天教礼仪,一个动作要重复几十遍还不过关,整个人都要累傻了。
张嬷嬷这两天也在犯愁,这三个小姐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大的都十三了自己要是不拿出大精力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柳心乐呵呵把张嬷嬷和张乐师叫来喝茶,现在两人已经被分别叫大张师傅和小张师傅了。
不经意地问下孩子学得怎么样,大张师傅忙回答:“淑人,几位小姐底子差些,不过我正在努力,请淑人放心。”
柳心笑着感谢两位师傅,随后话风一转,讲起了这些年的事儿,特别是几个孩子,“两位师傅,心纯是登州烈女,杀过人的,性子也烈,我就想让这孩子不要背负太大的负担,也不用学多少东西,有个爱好,放松一些就好;柳梅和明珠,我也希望她们一生能平安喜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懂些基本的礼仪,学个一两样乐器,将来闲的无事,自娱自乐就罢了。”
“淑人,你以后没想把孩子嫁进权贵人家。”张嬷嬷奇怪的问。
“愿得有心人,相守不相离就美满了,还想什么高门大户,我们就是秦家岗一个农户出身,和那些世家结亲不是找不自在吗?”柳心抿口茶,自自然然地说着。
两个张师傅点点头,明白了柳心的意思。
几天后,后院传来了笑声,小张师傅正和明珠吹笛子,心纯和柳梅在旁边听着,笑话明珠又跑调了。
第七十三章 倒霉的那真哈
“咚咚咚”,银佛寺的钟声再次按时敲响,那真哈听着心里却一
阵烦闷。
这段时间,那真哈感觉身上没什么劲儿,挺难受。可自己晃晃胳膊儿晃晃腿儿,都好好地,哪也没毛病,可能是太闲了吧!
那真哈心里不禁对大汗有些埋怨,干嘛让自己在这大草原上呆着,都闲出病了,等下次大汗再有旨意来,自己要说说还是回到盛京吧。
其实他不知道,他的手下和他也差不多,每天都懒洋洋的待在银佛寺,喝着酒吃着肉,已经很久没外出了。
已经六月了,外面的草场长得正好,应该出去溜溜了。那真哈发了话,一群手下穿戴一番牵着马出了寺门,大家大咧咧地要翻身上马。
那真哈“啊”地叫了一声,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说着“真倒霉,怎们出门这么不顺。”就没有了出去的兴致。
那群手下也差不多,叫叫嚷嚷的,“这怎么连上个马都这么费劲,别去了,别去了,还是回去喝酒吧!”这伙人垂头丧气的又回到寺里。
不远处的哈尔丹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看来是我的药起效果了,那真哈连马都上不去了。”周围的几个人也都发出轻笑声,“还是主人有办法,那真哈有的受了!”
原来,自从上次克鲁碰到那真哈后,就打发哈尔丹去淘弄点药,还别说,真给淘弄来了,这是一种让人身体没劲儿,又死不了的药。
几个人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在夜里潜入了银佛寺,没进去那真哈的房间,却在井边找到了几口喝水的大缸,没敢往井里撒,害怕他们不打水失了药效,大家看几口缸里的水挺多,就把药都撒进去了。哈尔丹每天都来看看有没有动静,可天天寺门紧闭,也看不出是什么情况,现在看来有效果了,哈尔丹赶紧回去向克鲁报信。
远处,一排车队缓缓的向银佛寺的方向走来,克鲁带着三百多人埋伏在附近的小树林,看看车队一共十五辆,有七八十人护送,后面还有一千多只牛羊。
快到近前时,克鲁一挥手,众人走出了小树林。克鲁用抱怨的口气冲领头的说:“是不是给银佛寺送粮食的,怎么才到,我们是奉了那真哈首领的命令来接应,那真哈首领发了很大的脾气,说粮食再不送来,他就要给皇太极送信儿了。”
领头的一脸苦笑:“今年草原年景不好,这些粮食和牛羊还是我们科尔沁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共一千五百只,比上次少了五百只,可用不了多久扎鲁特部就会接替我们送过来。”
领头看了看克鲁:“你们也是蒙古人,银佛寺不都是后金人吗?”
克鲁看着领头着,对他们抱怨道:“你说那些后金人呢!他们怎么能干这些粗活?还不是让我们这些蒙古人干,这一大片草原,都是他们的,我们就是在这里讨生活,就被他们给扣下了。平时,给他们做饭,放牛放羊,还要在银佛寺打杂,汉人比我们还不如,每天只给他们一点吃的,现在在为他们打理草场,谁让他们是皇太极派来的人呢!也没办法!”
那个首领看看不远处的银佛寺,这周围也没有别的驻军,就相信了克鲁的话,一挥手让克鲁三百多人上去推着车赶着牛羊。
“你们可以回去了,那真哈首领不想见你们,让我们把粮食送进寺里,牛羊赶到草场上。”克鲁对领头的说。
“我们是想回去,可是,那真哈还没有给我们回贴,我们怎么回去和首领交代呢,我们要见那真哈拿到回帖再走!”领头的说。
克鲁和哈尔丹交换了一下眼色,克鲁上前:“这好说,那真哈说了,让你们在这帮一段时间忙,然后就给你们回帖,让你们回去,估计扎鲁特部也快来了,你们就等一段时间好了,我们还有些帐篷帮你们安置一下。”
“那真哈真这么说的,不让我们去见他。”
“当然,我们都是在银佛寺干活的,他脾气可不好,不愿意看到我们蒙古人,平时把我们赶得远远的,只有干活的时候才会让我们进去,你跟我们走吧,我们都在不远处,有自己的帐篷,等拿着他的回帖,我就交给你们!”
领头的看了看银佛寺,又看了看克鲁和哈尔丹,想来都是蒙古人,他们也不能撒谎,自己这些人真不愿看到那些后金人,每次见他们都趾趾高气昂的。
于是领头的一挥手,这七八十人赶着大半牛羊跟着哈尔丹去了。
又到了该给银佛寺送粮食的时候,那真哈一群人就眼巴巴的等着,都过去十多天,可是还没到,那真哈就有点着急,要派人去打听打听 ,结果派出的人刚出寺门就转回来,说看见送粮的车队了。
那真哈打起精神,不一会儿,来了百十来人,押着十几车粮食,还有一百多只牛羊 ,粮食和每次差不多,怎么牛羊这么少,领头的一个汉子戴着顶破毡帽,看见那真哈立马点头哈腰:“大人,大人,我们科尔沁的日子也不好过,在路上羊死了大半,不过大人您放心,我们已经联系了扎鲁特部,他们很快就会再送来一批,不会让大人缺了吃食。”
那真哈这才明白,原来是要换部落了,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安排的,并不是一个部落给他们供应,而是草原的部落换着来,有的部落离得近有的部落离得远,所以时间就不一样,看来扎鲁特部要多送一些才行。
领头的汉子点头哈腰,一个劲儿说;“道儿不好走,我们路途很远,这才送来,大人您要恕罪,我们对大汗忠心耿耿……”说着说着用眼睛扫着那真哈有气无力的样子关切地说:“大人,您身体不舒服?”
“哦,没事,小意思。”
“那银佛寺还有这么多牛羊,您不方便处理吧,要不我们留几个人,帮你们处理一下,我们再走?”
那真哈挺高兴,确实他们这些人现在有气无力的,也不愿意做饭,要是把这些牛羊一个个宰杀,确实很费工夫,便大手一挥说:“好吧,你们就在这儿待一段,帮我们做做饭,打理这些牛羊,等来下一波人,你们再回去。”
领头大汉忙说“好好好”,这群人就都住进来了。
夜晚,领头的大汉拿掉头上的破毡帽,把头发好好地理了理,几撇胡子拿下来,赫然就是克鲁。“哼哼,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还以为要大费周折哪。”
克鲁在这儿住下来,那真哈还不知道敌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七百多个后金人,饭量并不大,还有以前剩的牛羊在供应着,他们还是照样天天喝着酒,吃着肉,乐呵呵的,只是身体愈发衰弱。
那真哈也没工夫操心别的事儿,他还是在自己的帐篷里呆着,只是天天看着银佛寺的人,别忘了上香,因为这事是大汗交代的。
这些天克鲁总去那真哈那儿请示这儿请示那儿,和那真哈还处的不错。在不知不觉之中,克鲁已经和驻军打成一片,自己带来的一百多人已经融入这七百多人的行列中,每个人都深入到不同的后金人中,喝酒聊天说着大话,银佛寺的情况已经摸的一清二楚。
半个月后,扎鲁特部来人了,他们带的的粮食不多,只有五车,可牛羊有一千多只,来人和那真哈说完,临下去时和克鲁交换了一下眼神儿。
克鲁心里暗笑:‘哈尔丹装的真像。”
哈尔丹的一百多人也成功的进入,不久就把那真哈的驻军弄死了几十个,同时转移出去二百多人,转移出去的人,就被克鲁事先安排好在外面接应的人看管起来,让他们去地里开荒干活
克鲁整天在那真哈面前点头哈腰,那真哈对这个奴才也不防备。这日克鲁又来到那真哈的房间:“大人,克鲁特部也来了几天,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们个回帖,打发人回去告诉一声,粮食和牛羊收到了!”
“好了,你就写吧!”
克鲁写完递给那真哈,一张写着“五月十六收到科尔沁粮食十五车,牛羊十五只。”另一张写着六月初三,收到扎鲁特部,粮草五车,牛羊一百五十只。“
那真哈从盒子里拿出印鉴刚要往上盖:“哦,这牛羊你写错了吧?”
“奥,错了,啊,真的错了,我改我改。”克鲁看了眼装印鉴的盒子,嘴里赶紧说着,又重写了一份,这次那真哈看了看,也没让他接着念,把印鉴“啪”一声盖上。
“派几个人送回去吧,你们要留些人给我放羊,克鲁恭敬地退出了大帐,晚上偷偷潜入那真哈的房间在一堆纸张上盖下印鉴。
克鲁随后派出两个人,给科尔沁和扎特鲁的人送去。
克鲁和哈尔丹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已经了解了各部落送粮的情况, 过了两个月,又要到每次送粮的时候了。克鲁和那真哈说:“大人,又有部落来送粮了,您不用出去了,他们还不容易找到,我们这道儿都熟,我们去迎迎。”
那真哈摆摆手说:“去吧,去吧,以后每次你们都去接接,这草原的道儿真的不好找。”
克鲁和哈尔丹带着一些人,在来银佛寺的路上,把东西带回来,把回帖给人留下。自此后克鲁就成了那真哈的代言人,隔一段时间就在那真哈面前晃一晃。
草原上其它部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因为银佛寺还是风平浪静。
第七十四章 启程
在府城柳心主要是在杂学院上上课,要不就是和晚春、戚夫人聊聊天儿。
八月初学政王崇设了一次宴,请王天书等几个府城的官员在家吃饭,给柳心也下了帖子。
因为王崇是几个孩子的老师,柳心就带着礼物早早地去了。
王崇这儿就几个老仆,柳心看看时间还早,就到了厨房,做了几个拿手的菜端出去,也没外人,都是柳心相熟的,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王崇说新的学政已经在路上,自己不久就要启程返京,感谢王天书等人在登州的关照,大家又是一番推杯换盏为王崇践行,柳心没喝酒,和大家笑笑说着话儿。
听到王崇要回京,柳心算算时间,已经是八月,离皇后的千秋节不到两个月,过了中秋节自己也要动身了。
到京城也就是参加皇后一个生日,顺便看看明远,柳心就不想带太多的人 。
这几天,柳心把家里安顿一下,告诉心纯,明珠和柳梅,在家好好和两个师傅学习,这次就不带她们去了。又把秦富叫来,让他在自己走的这段时间里,到秦宅来住一段儿,帮料理一些事儿。最后筛选了一下,决定带着美玉和三个秦家护卫和自己一起进京。
最后就是给皇后千秋节贺礼的事儿,这拿什么贺礼好哪,柳心很伤脑筋,要是送一些金银玉器,整个天下都没有皇宫的好,像登州这么个小地方,根本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能拿出手。再说一件好玉器就得几千两,自己这里就有个河南徐老夫人送的,将来怎么还礼还不知道,这么贵重自己都没敢戴,只能压箱底,要是拿出几千两,柳心还真是很心疼。而且买什么呀,皇后娘娘还年轻,只有二十来岁,也不能像给太后娘娘请尊什么佛呀菩萨呀!
柳心思来想去,好几天也没拿定主意,想着要不自己带点银票到京城去看看,可第二天就把这种想法否决了,到京城物价更高,万一花了大价钱岂不是更不划算,况且京城能买到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皇后娘娘看了还以为自己没诚意,应付了事,那就糟了。
看见柳心在这儿抓耳挠腮,心纯她们几个过来和柳心聊聊天儿,问柳心还在准备什么。
一听柳心是犯愁贺礼的事儿,心纯想了想说:“娘,我们就是普通人家,皇后娘娘也不会挑东西贵贱,就是看个心意,上次娘娘来给咱们送礼物,也没有送什么太贵重的,素锦姑姑也很好说话,我们这次如果送一些贵重的东西反而不好,我看就带点咱这有的就行,咱们的中国结,首饰包上次给素锦姑姑,她还很高兴,我看这次咱们再送些小玩意儿吧。”
柳心想了想,这首饰包最近越设计越好,也挺新潮,可就是太便宜了,不能千里迢迢就送个小包吧,不过心纯这个思路还是可行的,就让心纯她们几个帮自己设计一下新样子,做一个超豪华版的包包。
在秦家岗,每个人都是做首饰包的好手,四个人半个时辰就讨论设计出凤凰欲飞和牡丹怒放两个图案,觉得都挺好,一时难于取舍,最后柳心拍板两个图案都用,分别做包包的一面。
四个人把大小张师傅叫来,都觉得这个设计挺好,六个人一起动手两天功夫,用了差不多一百两银子的金丝银线,做了一个美轮美奂的首饰包,很是炫目,这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柳心都有点舍不得送了。
就一个小手提包,似乎太少了点儿,就再拿点土特产吧。
柳心想自己在推广玉米和番薯,还有马铃薯,这是自己这儿最重要的土特产了,就拿它们吧!
在库存里挑了最大的玉米棒,番薯和马铃薯,一样挑了一千个,这样也算凑了四样礼,不过三千个就有四五百斤,这么一堆拿着也不像样子,柳心又做了精致的竹编筐,上面缠上红丝带,每个筐装上三十个,正好是一百个筐,看起来有些典雅的历史感。
看着这满地的礼物,心纯和明珠都笑呵呵地说:“这下皇后娘娘应该满意了,咱们已经把最好的礼物送给她了。”
柳心收拾完就打算动身,没想到王崇给捎来信儿,说他也打算回京,可以一起走,柳心想搭个伴也好,于是和王崇约定,过完中秋节就启程。
这个中秋节是在登州过的,孩子们很开心,晚春、戚夫人也到柳心这儿一起聚了聚,吃了十五的月饼。
八月十七这一天,因为和王崇早就约好了,柳心五个人来到了海岸边。
王崇回京包了一艘官船,戚兴国让海防照顾从登州直接走海路到天津,然后再进京,就是明远去京城的路线。王崇就带四个人,一个老仆在身边伺候着,柳心这边五个人。搭建的这艘船分上下两层,双方人都不多,正好各住一层,住的很宽绰。
随从把东西搬上船安置好,柳心又去和晚春她们话别,零零碎碎,和晚春、戚夫人嘱咐了一遍,柳梅和明珠也从家里跟出来,又和柳心说了点话儿。
柳心没看见心纯,就用手指点着明珠的脑门儿,你看就你不听话,我都不让你们跟来,你们还来了,还是心纯稳当儿,没象你们似的乱跑,柳梅和明珠没吱声,明珠冲柳心吐吐舌头。
看王崇已经在船上等着, 柳心赶紧和大家挥挥手上了船。
在二层的一个小间里,美玉已经把东西归置好,柳心坐在船上渐渐地离岸了。
船行了半天,柳心在船上小憩了一会儿,突然房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心纯,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
心纯进来摸摸脑袋,坐在柳心身边轻轻地说:“我要和你一起进京,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柳心一想,已经上了船,也不能打发她下去,心纯这丫头就是犟,当时到莱阳到登州,小丫头都是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现在又是用这招要和自己进京,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把心纯安排在自己屋里,一起进京吧!
柳心问心纯;“你偷着就来了,有没有告诉家里一声?”
“娘,明珠和小姨也知道,两个师傅也知道,只是因为你不让我们去,我才和她们偷偷的说了,她们也想让我陪着你,要不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心纯眼巴巴看自己的样子,柳心看着心疼,这孩子就愿意在自己身边,让她陪着吧!
第七十五章 番薯丰收了
在柳心启程进京时,草原的庄稼开始成熟了。
前一段时间收割的玉米,今年的年成比去年要好一些,归化城这儿新开垦的地,种出来的玉米亩产达到了四百斤,五万亩地,就是两千万斤。
蒙克在察罕浩特种的玉米亩产达到了四百二十斤,那里有五万多亩地,收了两千三百万斤。向克鲁汇报后,克鲁让他把玉米藏好,不要对外走漏了消息,留好种子,来年争取再多开一些地。
“这么多粮食,足够我们拉拢周围的部落了!”克鲁对蒙克说。
“嗯,足够了!”蒙克点点头。
因为今年牛羊养殖的还是不太好,牧人的口粮缺口增大 ,就不得不从关内弄粮食。可今年林丹汗逃到青海也不消停,在边境又和大明开了战,那边关系一紧张,蒙古人现在在关内,走动起来就更不方便了。
以前还能借助边关和里面走私,弄些盐和粮食,现在关系紧张,走私的成本更高了。而关内的东西弄出来的不容易,那弄出来的粮食就更少了,草原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其他部落不像克鲁,在陕西有密道,在国内有眼线,克鲁的东西和粮食,从陕西运出来,虽然也担了很大风险,但毕竟比别人容易,暂时这里还不缺盐巴。而且这两年玉米大丰收,要不是想多留种子,还想拉拢人,根本就不用从关内运粮。
现在克鲁在察罕浩特和归化城,一共有了六万多人,其中大部分是汉民。
当年他们在草原上是没有地位的,可因为当时克鲁的母亲是汉人,对他们施加了恩惠,所以草原的汉民不知不觉的,聚拢在克鲁和蒙克的身边,逐渐都被克鲁抓在手里。
后来克鲁和蒙克被追杀去了关内,汉民也被冲散了,哈尔丹这些年就四处奔波,把这些分散的汉民又归拢起来,现在大家都隐蔽在远离其他部落的地方。
两年前有了玉米的种子,克鲁回来后又不时地用粮食拉拢,汉民日子都好过一些,对克鲁的归属感也强了,毕竟克鲁的母亲是汉人,不像其他蒙古人一样,觉得自己是奴隶,很粗暴地打骂人,也就安心认了克鲁当主子。
今年不但玉米获得大丰收,番薯也长得很茂盛。前几天,克鲁和塔娜扒开几处薯藤,底下都是大大的红色番薯,一排排的,看着喜人。
对于番薯,克鲁还是很郑重。到了收番薯这天,只把塔娜、蒙克、哈尔丹,还有身边几个亲近的侍卫带来了。
大家来到这二十五亩地,一人一片拔掉番薯秧,很快露出下面红生生的大番薯。
这番薯一个个被拔出来的,摞起来像小山一样,用秤一下一下的秤,最终二十五亩居然秤出了八万斤,这亩产三千多斤,和关内的产量差不多了。
玉米亩产四百多斤,已经令人惊奇不已,番薯亩产达到了三千多斤,太震惊了。
大家睁大了眼睛,特别是塔娜,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结结巴巴地说:“主,主人,这,这是真的吗?居然有八万斤!”
克鲁在秦家岗的时候,就听柳心说过番薯亩产有几千斤,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这几千斤的产量要是在草原都种植上,那么整个蒙古就都饿不死了。
克鲁看着番薯想到柳心,一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喃喃地说:“柳心,你真是我们草原的大恩人呢!也许你不知道,草原上的收获的每一个番薯,都是你的心血,我们都要感激你的恩德!你现在还好吧?”
哈尔丹和蒙克也禁不住留下眼泪:“太感谢夫人了,对我们蒙古的大恩大德,我们真是无以回报啊!”
只有塔娜眼睛眨巴眨巴,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中,塔娜已经十六岁了。她从小就跟在克鲁身边,这些年也是跟着小主人一起长大的,那些年跟在夫人身边,后来就是自己四处流浪。在林丹汗走后,自己留在归化城,终于被小主人找到给带回来,如今又差不多两年了。
跟小主人朝夕相处,她开始依恋克鲁。她觉得眼前的小主人是自己的依靠,自己的一辈子也应该跟在小主人的身边。
每次看到克鲁嘴里念叨着柳心,她的心里就有一点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听到这个汉族女子的名字。
今天主人高兴又说这个女人了,她是什么样子哪,以后会来草原吗?好在我在蒙古她不在,也许过几年主人就把她忘了,留在主人身边的还是我。这么想着,
塔娜舒展了眉头也笑了。
克鲁不知道塔娜有这样的想法,与哈尔丹、蒙克挖了一个地窖,把这八万斤番薯小心的放起去。回去后又觉得不保险,又把一些拿出来放在帐篷里,随时看着温度,害怕冬天冻了。这是来年的种子,这八万斤番薯能种多少庄稼呀,一点也不能疏忽。
克鲁和哈尔丹、蒙克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商量接下来怎么干。
“明年已经有足够的番薯和玉米种子,趁着现在还没上冻,蒙克你回去,哈尔丹你也做好安排,我们要赶紧开工,现在有六万人,每人开出十亩,那么一共就是六十万亩,明年我们就更富足了。”
“只是这地盘太大了,会不会被别人发现?”蒙克提出个问题。
克鲁也在想这个问题,离别的部落太近的地方不敢去,要不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现在,只能想办法,来年把归化城拿到手,那真哈那个家伙让他喝着酒吃着肉,慢慢熬着吧!
“蒙克把巴林部掌握在手里,他附近的废草场都要开出来,临近边镇再往前推进十里,大汗在青海那边和大明耗着,暂时他们没精力搭理我们,靠近一点没关系,他们不敢出关。”
克鲁又低头想了想,接着对哈尔丹说:“以后我和那真哈周旋,不让他们出来。你就留下来,把归化城周围能种的地方都种上,再往北扩一扩,有那真哈在这儿,其他的部落不敢往这边大规模来人,如果来人少,直接就解决掉。”
“是!”
“是!”
蒙克和哈尔丹答应着出去安排各自的事儿,克鲁又戴上那顶破帽子,往银佛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