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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恩仇记全文阅读

作者:满城花雨     东厂恩仇记txt下载     东厂恩仇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回:痛心往事

    周飞理了理额角的乱发,向存义讲述了一个令人伤痛的往事。当年他为了躲避锦衣卫的追杀,慌不择路的来到一座荒僻险恶的林子,此林名为黑风林,据当地的百姓讲述,这里多有虎豹豺狼、路匪强贼。天已渐近黑沉,又有百姓的传言,他来到这个林子之后,心中确实是惊恐不安。正待周飞要转身离开之际,忽然一阵哨声响起,继而一张罗网将他牢牢罩住。我动弹不得之际,从林中走出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人是个独眼龙,左眼角有一道新月疤痕,他恶眼圆睁,样子非常可怕。他在周飞的包袱搜索了一阵后,没有发现银子,气急败坏的举刀向他砍了过来。正在生死攸关这际,又是一队人马赶到,周飞在惊恐万状之下,昏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站立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周飞在得知老者不顾危险击退盗匪,连忙下地俯拜。老者忙将周飞搀扶起来,对他说道:“老朽陆长清,是这陆家庄的员外,公子可在我这安心养伤,强人不敢到我的庄上生事。”

    周飞怀着感激的心情,在陆员外的庄上将养了十天。待他伤势痊愈,准备向员外辞行之时,家丁又从外面扶进来一个满脸血污、奄奄一息的书生。我见陆员位忙着施救伤者,也不便打扰,遂起身向他告辞了。

    存义和玉凤听到这里,见周飞满脸泪痕,心中料想陆员外可能是出事了。事情确是与二人所料不差,陆员外为人扶危济困,却不想到这次所救的乃是一条中山狼。

    原来陆员外救了周飞之后,盗贼马刚、马强,兄弟二人便怀恨在心,他们一直伺机寻仇报复。终于在一个月之后,让他们等到了一个绝妙的时机,先前的那名书生,在陆家为老员外庆贺寿宴之时,挥毫作诗一首,就是这首诗害了老员外家破人亡。

    存义和玉凤听了不解地问道:“不知那诗文写的是什么,竟然断送了老员外的性命。”

    此时周飞泪流双颊,紧攥的拳头充满了愤怒。他对存义说道:“那书生诗文是这样的,陆氏世英髦,景长天气好。介胄清荒外,不暇忧反侧。”

    玉凤听完之后,流波含露的眼睛满是疑惑,她对周飞说道:“周大哥,这首诗很普通啊,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啊。”

    周飞对她说道:“凤姑娘,你按照首行找首字的规律,就可以发现诗中的玄机。”

    玉凤按照周飞的指点,逐字念出后,却是“陆长清反”。她的脸上现出惊愕的神情。玉凤说道:“若不是周大哥提醒,当真不知诗中另有所指。”

    周飞点了点头,他接下来所讲的话更犹如霹雳惊雷,震彻二人的心际。那个书生非是别人,正是现在的黄石知府钱进。存义和玉凤面面相觑,均感到匪夷所思。钱进为盗贼所伤,是陆员外救了他,何以他要恩将仇报,难不成他与陆员外有仇?存义转念一想,陆员外乐善好施,如此积善之家不会与人结怨,这定然觊觎员外的家资,定下的苦肉计。

    存义的分析入情入理,令周飞十分赞赏。他在交谈之中,也向周飞询问后来是否再次拜访陆员外家?周飞告诉存义,正是因为感念陆员外的救命之恩,再次登门拜访时,才得知员外遭逢大难。只可惜这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物是人非,昔日朱檐碧瓦人声鼎沸的陆府,而今断壁残垣衰草荒烟。

    说到伤情处,周飞涕泪交流,存义从旁劝慰一番。了解到陆员外家遭横祸,存义和玉凤除了唏嘘伤感,心中对钱进的愤恨又加深了一层。现在存义心中仍有疑惑,就是假囚犯与陆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飞告诉存义,员外家出事之后,他一直苦苦找寻其家人。最近他在夜探府衙时,见一少年提刀入府行刺钱进,被捕头冯开擒获。我飞身下檐施救时,他趁机将帐册交给了我。没想到,这一切又是钱进的圈套。

    存义对周飞说道:“兄长,一定是咱们的计谋出现了疏漏,被钱进发觉,是以他想出了连环计,先设计捉我,再杀冯开灭口,最后又利用你对陆员外的感情,用假公子暗算你。”

    一切顺理成章,周飞叹息道:“我若是对假公子多作分析,也不至于上他的当了。”

    玉凤劝解道:“周大哥,这不怪你。可恨的是那知府钱进,利用人的感情弱点设此毒计,你是重情重义的人,一旦得知陆员外尚有后人,当然不及细想。”

    周飞见玉凤开解自己,笑着对存义说道:“弟媳善解人意,与义弟真是天作之合。”

    玉凤见周飞打趣自己,粉面含羞切,娇容动妩媚。她低头摆弄剑穗,默不作声地坐在存义的身边。片刻沉默之后,周飞突然眉头一蹙,从口中吐出一股浓血。

    存义见周飞面色苍白,这是气凝血滞之象,一定是他在法场上,被假公子偷袭伤及到心脉。

    存义忙从怀中取出镇心理气丸,接着他劝慰周飞,在运动疗伤期间,切不可再劳思伤神,以免真气逆转走火入魔。周飞接过镇心理气丸,口中默念:“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静坐化精气,八脉自通畅。”三花聚顶得自然之精髓,宇宙之奥义,对内功修**有裨益。周飞打坐运功后,自感中气顺畅了许多。

    待第二日晨阳初升之际,周飞的伤势已无大碍。存义自然欣喜不已,这次周飞孤身犯险,差点丢了性命,让存义的心中愧疚不已。想到兄长多次在自己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这次他发誓要与周飞共进退。周飞见存义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相劝,这次大闹法场,存义将假公子当场打死,确实让钱进吓得魂飞胆丧。他将缉拿文告张贴在城门口,画了老翁老妪的画像,还派捕快到酒楼、客栈,明查暗访,

    发现形迹可疑者,均被捕快锁拿大牢。一时间弄的人心惶惶,繁华的市井顿时冷清了许多。被缉捕之人,无缘无故的遭受牢狱之灾,还被严刑拷打,钱进在这些犯人的嘴里,也没有问出那对翁妇的一些线索。

    查缉人犯没有半点头绪,贪生怕死的钱进怕有人报复,请来了两名贴身护卫。

    辽两个人鹰眼豺目,一脸的凶恶之相,与钱进却是一丘之貉。这两个人整天戴着宽沿大斗笠,一言不发,钱进外出时也不见他们跟随。他们隐迹藏形,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

    有了两个凶徒的保护,钱进暂时一扫脸上的惊恐,然而他干的缺德事罄竹难书,夜幕深沉时,他常常在梦中惊醒。梦见陆员外,梦见被他坑害的陈州百姓。钱进夜不能寐,他细细思量每一个可能出现纰漏的地方。突然黑风林这个名字,又在他的脑海中闪现,随之一个人的名字,又将他拉回了恐惧之中。

    这个人就是马刚的弟弟马强,这个家伙杀了县令后,冒名顶替混入了县衙。万一他的身份被拆穿,他在三木之下,难免不会将以往的恶事和盘托出,那样我这个知府可要一命呜呼了。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钱进一不做二不休,派遣杀手去青林县刺杀马强去了。当晚黑沉沉的浓云扑压苍穹,月遁星隐,呼啸的疾风在黑风林尽情肆虐。马强乘坐轿辇从林旁的小道经过,突然一个身着黑衣,头戴大斗笠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马强乃是盗寇出身,遇到有人劫路,他放声大笑道:“老子做了半生的盗贼,竟然有人敢跑到我的面前虎须,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马强说罢,一招猛虎跃渊扑到斗笠人的身前。斗笠人手持虎头大刀,劲舞卷狂风,杀气起惊雷。见到马强的恶虎掏心拳打来,斗笠人不紧不慢,他轻甩身躯,一招灵蟒翻身,巧妙避过。随后他脚踏太乙步,金刀断生死,手中的虎头大刀疾风掠影,照着马强的脑袋削去。

    寒光闪动、生死立判,马强在措手不及下,在斗笠人的虎头刀下断魂。斗笠人从怀中掏出金丝簪花绢帕,用它拭干刀上的血污,随后他将绢帕扔在了马强的身上。乌云翻滚雷电闪彻,斗笠人在风雨来临之前,消失在了黑漆的夜幕。

    林间又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马刚看到倒毙在道旁的马强,他愤怒的狂吼起来。呼啸的风声和嘶吼声掺杂在一起,陡然间变成了令人心悸的呜咽声。马强拿起绢帕,将它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恶狠狠地说道:“金刀双煞,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钱进见到黑煞回来,手中拿着带扣,知道马强已经被他杀了。钱进脸上狞笑一下,待他细问黑煞,可曾将当年的卷宗撕毁,黑煞面无表情的摇着头。他告诉钱进,自己没有收到毁卷宗的银子。

    钱进羞愤气恼,将一沓银票扔到黑煞身上,命令他重返青林县。

第一百二十二回:束手就擒

    光头大汉狰狞双目,纵身一跃跳到了刘杰的船上,小旗和兵士各持挠钩弩箭齐向光头大汉杀来。大汉恫吓一声狮吼慑心魄,雷动震九霄。

    兵士吓得连连后退,大汉抢步在身,一手抓住一个,把他们甩入了湖里。千户在舱内听得真切,抽刀转身迎了出去,他见光头大汉在官船上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不由得怒从心起。

    他冲着光头大汉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贼人,敢在官船上撒野。”

    光头大汉瞠张豹子目、怒开金狮口,他见千户瘦干如猴,拿着一把似乎比他身体还要重的雁翎大刀,指着他放声讥笑起来。

    千户火窜眉梢,他左脚向前虚探一步,屈身弓腰势如灵猫。手中刀横面朝着光头大汉的脑袋削去。大汉八步虚合、意透双拳,横身移位躲过千户的缠头刀,双臂顺势向下一推,使了一招旱地撑船。双掌翻飞浑如虬龙汲水一般,千户刀刃回转,势沉力浑,一股强劲的风声在光头大汉的脖颈上呼啸。

    光头大汉俯腰使了一招潭桥掩月,千户刀法走空。大汉借力用力,右手变掌为爪,紧紧扼住千户擎刀的手腕,左拳向他的胸口打去。千户举拳还迎,他哪里知道光头大汉拳乃虚招,脚却是实劲。

    眨眼之间,光头大汉灵蛇转身,已然闪到千户的背后。他扬起一脚,势如泰山压顶,疾似惊涛拍岸。千户避让不及,也被光头大汉踹到了湖里。

    陡然间满船的兵卒甲士悉数葬身鱼腹,刘杰可不是什么初生牛犊,更与将门虎子毫不相干。此时他的脸上苍白如纸,浑身惊悸犹似过电,在惊慌失措之上,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舱内。

    光头大汉凶神恶煞般地闯了进来,伸手一把将他提拎进来,他哈哈大笑,迈着得意的方步回到了蓬船里。刘杰四肢被捆扎得结实,光头大汉神情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喝令喽们放火烧船,擂鼓奏凯,掉转船身回来到了巨鲸帮。

    箫鼓声令马万里大吃一惊,他让侍立一旁的喽出寨探查,喽奔回堂外一看,一排蓬船破浪而来,船头上旗幡招展,光头大汉伫立船首向水寨做出一个交叉的手势。

    喽转身又奔回了寨里,他向马万里回禀道:“帮主,适才锣鼓声是刘四爷的船。”

    马万里冲着他摆了摆手,喽闪到了一旁。他喝的酒酣意阑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马万里和于三寻声而视,却是光头大汉押着刘杰闯了进来。他将刘杰带到堂口正中,用铁钳一样的手在他的肩膀上狠狠按下,刘杰一声惨叫,双膝跪倒在地。

    于三指着连滚带爬的刘杰,向光头大汉问道:“刘熊,你抓来的是什么人?”

    刘熊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三哥,这是围剿咱们的官军,我带人巡湖的时候,见他们在湖上徘徊,可能是等待着后续大军接应,我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其余的官军都被我踢入湖里喂鱼了,留下个活口,三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

    于三见被绑缚之人细皮嫩脸,全无戎征兵将风餐露宿的沧桑之感,他的眼神茫然无助,也没有一个将军应有的坚毅果敢。于三心下好生奇怪,他喝问刘杰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刘杰翻动白眼,像失了三魂七魄一样仰头呆望,于三的话全成了耳旁风。刘熊见刘杰毫无反应,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厉声呵斥道:“到了这里还嚣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番。”说罢,照着刘杰的后背又踢了一脚。刘杰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起受过这般屈辱,他在堂下哭爹喊娘,哀戚之声令人肝肠寸断。

    马万里见好端端的一个人,瞬间遍体鳞伤,他虽然是草莽绿林,却也是有情有义。他冲着刘熊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自己有话要问。

    刘熊冲着马万里抱了抱拳,一脸不悦地带着喽们出去了。临走时,他冲着身旁的亲随使了个眼色,喽心领神会,站在门旁窥听消息。

    于三又细瞧了刘杰,怎么都不似一个经历战阵的将军,他对刘杰说道:“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待我详加证实之后,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刘杰听了磕头如捣蒜,于三端过一杯酒让他压惊。刘杰用颤抖的手接过酒杯后,一饮而尽。酒精暂时平复了他紧张慌乱的心绪,刘杰将这次征剿太湖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于三。

    在交谈之中,于三听说刘杰的父亲是兵部刘尚书,他便追问了一问:“你的父亲可是刘天和?”刘杰点了点头。于三听了之后,俯身便向刘杰下拜。

    他这一拜,不仅令刘杰目瞪口呆,马万里也是瞠目结舌,浑然不知他唱得是哪一出?于三扶起刘杰,走到马万里的面前。他对马万里说道:“舅舅,您有所不知,当年外甥夜行临江府,身上的盘缠俱被劫走,是刘杰的父亲刘尚书赠银施救,助我脱离了危难。”

    马万里听了不停地赞叹道:“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咱们身在绿林,也不能失了道义。”

    于三见舅舅对自己的做法也颇为赞同,他本想解开绳索纵放刘杰,可是一番思量之后,于三决定将刘杰暂押,吩咐喽们好酒好肉招待,不准虐待。刘杰见于三不肯放自己,又是连声哀求、涕泪交加。

    于三好言劝慰,他告诉刘杰,待他向刘熊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必然会放他出寨。刘杰点了点头,跟着喽走了。

    马万里对于三的做法大为不解,既然刘尚书有恩于他,为什么他不思还报,还要等着刘熊回来对他解释。于三也是面有难色,他告诉马万里,虽然刘彪勾结曹钦程,意图加害咱们,但是他毕竟死在了咱们的手里。同是结义兄弟,想来也觉得对刘熊有愧,所以考虑到他的感受,征询他的意见后再将刘杰放走,另外不向帮众解释就私纵敌人,也难以向他们交代。”

    马万里也认为于三这么做思虑周全,处事得体。二人的谈话,被守门喽听了个真真切切,他马上去找刘熊,向他讲诉个清楚明白。刘熊听了气得青筋暴烈,他狠狠地攥着拳头说道:“老子绝不能让他们得逞,马万里和于三杀我大哥的仇,我一定要报。”

    曹钦程听闻刘杰出师不利,以致损兵折将,他以书信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了魏忠贤。魏忠贤见到此信后,千沟万壑的脸因为不停地狞笑,而变得扭曲,仿佛一张揉皱的白纸。他嘿嘿冷笑数声,拿着曹钦程的书信入宫面圣去了。

    熹宗此时正在御花园精雕细琢他的新作亭台飞榭,看着惟妙惟肖的楼阁,他的脸上甚是得意。相较于帝王宝座,似乎木艺更令他心驰神往。一旁的妃嫔和公公们,对他的杰作大加赞赏。

    正在他意兴正浓时,魏忠贤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熹宗知道这御花园只有魏忠贤可以随意走动,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熹宗依旧俯身人修饰着他的杰作。

    魏忠贤俯身下拜道:“圣上,您还有闲情逸致摆弄这些个小玩艺,出大事了。”

    熹宗听他言辞慌急、语不成句,起身问他出了什么事情。魏忠贤将曹钦程的信呈递上来,退到一边又俯身跪倒。他知道熹宗不识字,是以跪地向他解释。

    魏忠贤对熹宗说道:“圣上,平寇先锋刘杰不听曹将军良言相劝,不等后续援军接应,贪功冒进,结果在太湖中了贼人的埋伏,军粮悉数被劫,他也被贼人擒获。初战失利,朝廷军威大挫。”

    熹宗听了龙颜震怒,他将苦心孤诣的木雕悉数毁去,命陈公公传旨唤刘尚书即刻进宫。刘尚书在家中左等右等,不见家将送回消息,他正在心神不宁之际,陈公公传来熹宗口谕,命他即刻进宫。

    刘尚书理好朝服,上了轿辇,匆匆入宫而去。他刚踏入御花园,就看到了熹宗面色阴郁地坐在一把雕花蟠龙椅上。园中彩蝶翩跹,众芳随风展颜,虽然是醉人胜景,却丝毫化解不了刘尚书心中的忐忑不安。

    短暂的沉默之后,熹宗的怒气终于迸发出来,他将曹钦程的书信揉成一团,扔到刘尚书面前。接着他厉声高喝道:“你自己看看信中的内容,给朕一个解释。”

    刘尚书俯身拾起纸团,将信慢慢展开后,逐字逐句地阅看一番。他的如霜鬓发,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凝结了无数的汗珠。持信的手颤抖不已。

    熹宗“哼”了一声,对面色苍白的刘尚书说道:“刘杰损兵折将,有辱朝廷声威,理当问斩。”

    刘尚书俯首贴耳,连连向熹宗请求宽宥。熹宗不予理睬,这时候魏忠贤从园中闪现出来,亦向熹宗跪拜,请求他息了雷霆之怒。熹宗命他起身。

    接着他指着刘尚书说道:“看在魏爱卿替你求情的份上,暂时赦免刘杰的死罪。你即刻出京,派兵进剿太湖。若是再有差池,连你一并治罪。”

    刘尚书领旨谢恩,峻严的脸被惨淡愁云所笼罩。他呆立在御花园中,心里无限神伤。

第一百二十三回:穷追不舍

    黑煞结果了马强,却没有拿走他身上任何值钱的东西,马刚知道他们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他们两个兄弟作恶多端,在江湖上仇家甚多,马刚一时并不知道是何人向他寻仇,然而出得起钱雇佣金刀双煞做杀人的非富即贵,所以他打算潜入县衙在尘封的档案中找出一些马迹。

    马强的尸首被一名樵夫看到后,他在胆战心惊之余,马上跑到府衙报案。潘汝桢闻听下属被杀,也是脸色大变。他赶紧带着捕快和仵作奔赴青林县。

    仵作验看了尸身告诉潘汝桢,县令是被人一刀毙命,他只有脖颈一处是新伤,而这新伤正是致命伤。潘汝桢揪着鼠须胡,略带沉吟地问:“怎么,马县令还有旧伤?”

    仵作点了点头,他告诉潘汝桢,县令的两臂和后背刀伤最多,刀口偏斜,说明他是在与人搏斗受的伤。再看他的手掌生满厚茧,不似一个文官执笔的指肚才生有老茧,马县令可能会武功。

    潘汝桢浑身冷汗直流,很显然眼前的这具死尸绝非真正的青林县令,青林县令一定是在上任的途中遭到不测,冒名顶替之人也必然与县令的死有着莫大的关联。

    思来想去,潘汝桢也决定到青林县查阅旧档,希望能从官凭找到蛛丝马迹。青林县典史冯大宝的家中,冯大宝正在桌案补拾文书旧档,忽见窗户大开,一股强风扑面直吹过来,他起身关窗之际,一个黑影破门而入,抓起桌上的青林县厉声喝问冯大宝:“这里可有马县令的上任时间和籍贯档案?”

    突然闯进来的凶神恶煞,着实把冯大宝吓得不轻。他瘫坐在地,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马刚。马刚见冯大宝不答话,抽刀抹在他的脖子上,他怒目环张恶语相向,继续向冯大宝追问刚才的问话。冯大宝听得云里雾里,他虽然有些张惶失措,但是县中的档案在他的脑海中如数家珍,本县何曾有过姓马的县令?

    冯大宝思索片刻后,用颤抖发怵的语调告诉马刚,县中并无马姓县令。马强怪眼一转,口中不停地吞咽着唾沫,他知道自己在言语上唐突莽撞了。马刚这次单刀直入,他不再与冯大宝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喝问这档案是否有二十年前的记录?冯大宝点了点头,马刚把刀一挥,让他寻找从临江府来这里赴任的官员。

    冯大宝手压书沿,逐行细细查找,马刚手持烛火在一旁不停地威胁催促,一番搜索查找之后,马刚看到在被马强杀死的县令何涛的名字出现了,在何涛档案的前一页,一个名字跃然纸上,马刚看到这个名字,脸上现出愤怒的神情。

    马刚早该想到是他,钱进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马刚将档案揣入怀中,就要扬长而去,冯大宝上前拦阻,被马刚一掌拍死。待他转身正要离开时,眼前一道幽冷之光闪过,马刚感到胸口痛彻不已。他用手在胸口抹去,一道血痕清晰地印在手上。他抬头正视前方,一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刚大吼一声:“黑煞,还我弟弟命来。”鬼头刀劲风卷潮翻,惊雷破苍穹。一道光影闪掠,马刚挥刀便向黑煞的头削去。黑煞退后两步,一招拱桥映月闪过。马刚鬼头刀转刃回旋,又照着黑煞的后脑劈来。黑煞使出一招恶鹰撩翅,连消带打,他在低头避开马刚的刀后,马步弓身,左脚向前一点,双手使出一招怀中抱月,铁拳寸指急打马刚下盘。

    黑煞朔雪溅雨般的疾攻,也令马刚倒退连连。在退无可退之际,马刚双腿一点,身体在半空转扭翻转,两腿犹如剪刀,照着黑煞的胸口猛踢。黑煞双脚外开,气沉丹田、马步稳扎,他使了一招野马分踪,双手抓住马刚的腿后,将劲力集中于掌心,在马刚的脚上狠狠拍了一掌。

    马刚感到脚底一阵彻骨酥痛,踉踉跄跄地又倒退几步,继而摔倒在地上。黑煞恶虎扑食,攒动格格作响的铁拳,来到了马刚的面前。生死攸关之际,马刚对黑煞说道:“黑煞,我今天看来是难逃一死了,在临死之前我用个问题问你。”

    黑煞神情冷漠,犹如一尊毫无生气的石雕,他亦步亦趋,与马刚近乎咫尺之间。马刚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他用张慌不安的语气说道:“黑煞,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黑煞死一般的脸上抹出一丝冷笑,他用冰冷的口吻说道:“你刚才不是还想与我拼命吗?让我放你一条生路绝无可能,不过看在你银子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杀你的人正是知府钱进。冤有头、债有主,你做鬼可别找错了人。”

    马刚闭目受死,正在此时潘汝桢带着一干捕快赶到,马刚趁机从腰间掷出“漫天花雨”,眨眼之间无数蚊须细针朝着黑煞和潘汝桢等人打去。一班公人捕快的脸上,瞬间刺成了马蜂窝。

    潘汝桢见马刚走脱,走在气愤恼怒时,黑煞挥动斗蓬将蚊须针悉数抖落。放走一个,不能在让眼的逃走,潘汝桢喝令捕快起身缉拿黑煞。黑煞冷笑着说道:“没有人给钱要我杀你。”说罢,他右掌吸足劲力,将地上的碎石尽皆攥在手中,向潘汝桢打去。

    潘汝桢前番吃亏,见到黑煞也依样画葫芦施发暗器,吓得他落荒而逃。黑煞施展搜寻马刚,马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昏沉,也未见到一星半点的人影。

    钱进得知旧档落到入马刚之手,还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信誓旦旦地认为,可以凭借着黑煞之手杀死除掉马刚,结果做庄摆乌龙输得一败涂地。

    黑煞见到钱进已经近乎疯狂,他却泰然自若地站立在原地。钱进对他说道:“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县夺回来。”黑煞告诉钱进,马刚中了他的摄血冥掌,今天晚上必死无疑。

    听了这句话,钱进依旧惊恐万状。因为即便马刚难逃一死,县若是被人捡拾到,不久东窗事发,自己勾结贼盗往事,就有可能被人知晓。钱进让黑煞继续出去寻找马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刚误打误撞,居然闯进了林中小屋。存义和玉凤还在为救李全发,惩治钱进的事情发愁。所有的证据都在许大年和冯开的身上被毁,再想找到证据扳倒钱进,恐怕难上加难。

    玉凤俏眼含怒,她认为这样苦思冥想,也不像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干脆到钱进府上,一剑毙了这个恶贼。存义不同意,钱进的身上还背着陈州灾民的血债,一定要让他俯首认罪。

    这个时候林中传来“飒飒声”,玉凤以为是野兽出没,她握剑在手,神情十分峻严。过了一会儿,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周围又归于平静。

    存义和玉凤飞奔出去,看到一人仰倒在林道旁。

    马刚的气息已经时断时续,这时存义摸了摸他的脉搏,无奈地摇着头。玉凤问道:“存义哥,这人没救了是吗?”

    存义点头回答道:“他受了极凶狠霸道的掌力,掌力自涌泉穴直达百会穴,真气将他的筋骨震断,即便他不死,活着也是一个毫无行动之力的废人。”

    玉凤大惊失色,她不知道下手之人与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她看了眼这个人的相貌凶神恶煞一般,她顿觉这个人也绝非善类。存义不管马刚是好人还是坏人,先施救一番,也许他还有未竟的心事。

    存义将天罡纯阳真气贯入马刚的掌心,片刻功夫马刚稍微睁开眼睛。他见存义一脸俊逸之气,吃力地点了点头。存义对他抱之一笑,马刚用手指了指胸口。

    存义依照他的指点,从他的怀中取出了县。马刚接着颤颤巍巍地说道:“钱......进......黑。”他一语未完,已经气绝身亡了。

    存义拿着县,对玉凤说道:“这个人临死之前,没有向咱们谈及别的事情,只是将这本书交给咱们,想来这本书一定关系重大。况且还提到了钱进,难不成此人也与钱进有什么仇怨吗?”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去找周飞,或许他可以找出问题的答案。事情紧急,二人披星戴月来到周飞的住处。周飞接过存义的书后,顿时神情惊愕,他忙问存义,这县从何处得来的?

    存义告诉周飞,是一个脸上有伤疤的人,在临死之前交给他的。说完,存义带着周飞回到林道旁,周飞翻了一下尸身,对存义说道:“这就是与钱进勾结,杀害陆员外家人的贼盗马刚。不知道他如何死在了这里。”

    他一语未毕,林中人影闪动,黑煞闻风追到了这里。“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连番惊魂恶斗,越发的激烈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回:瞒天过海

    张剑枫夜入巨鲸帮被巡湖喽绑缚大寨,于三见捉到的是张剑枫,二话不说就要把他推出去砍了。马万里认为于三这事欠妥,无缘无故的将人杀了,不但令人不服,还会让江湖同道耻笑。所以他命令喽将张剑枫押回,细问他为何深夜潜入巨鲸帮。

    张剑枫耸了耸肩,眼珠上翻,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马万里和于三,于三将他张狂傲慢,起身就要教训他,又被马万里阻止。张剑枫撇嘴说道:“若不是我故意束手就擒,就凭那些个虾兵蟹将,能奈何得了我?”

    马万里细细想来,觉得张剑飞虽然言语轻狂,说的却是实话。因此他依旧和颜悦色,向张剑枫探问此行的目的。张剑枫告诉马万里,朝廷不久就会派出大军围剿巨鲸帮,他此番前来就是像他们通风报信的。

    于三听了张剑枫的话,只是轻哼一声,他对张剑枫的连篇鬼话才不会相信。张剑枫随即将衣服解开,马万里看到他的小腹有一个漆黑的掌印,顿时脸上现出惊愕的神情。张剑枫撩下衣服,告诉二人,这是被田吉的千里追魂掌打伤的。

    马万里久历江湖,对千里追魂掌略有所闻,他知道掌伤会在月盈之时发作,中掌者会腹中绞痛难忍,犹如翻江蹈海一般,倘若没有解药,必然会肠穿肚烂而死。

    张剑枫对马万里抱拳说道:“马前辈见多识广,晚辈中的正是千里追魂掌。今番我冒死前来,你们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于三认为这是张剑枫的苦肉计,张剑枫听了之后,从怀中掷出一捆绳子。他怒气冲冲地告诉马万里,如果不相信他的话,大可以将他绑缚起来,看看到时候朝廷会不会出兵。马万里听了,咧着方斗大嘴走到张剑枫面前,他俯身拾起绳索,将他交给了张剑枫。他的这一举动,令张剑枫顿有受宠若惊之感,张剑枫又冲着马万里施了一礼。

    马万里释疑之后,好酒好菜招待张剑枫,又给他安排了舒适的住处。于三喝了一口闷酒,负气离席而去。马万里继续和张剑枫推杯换盏纵酒畅饮。待到酒酣意阑时,马万里吩咐两名喽照顾好张剑枫。张剑枫假痴不癫,他知道马万里派来的这两个人,名义上是照着,实际上却是暗中监视。他微张已渐迷离的眼睛,向马万里抹嘴笑了笑,在两名喽的搀扶下,步履踉跄地走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之后,张剑枫就鼾声如雷,沉浸在庄生晓梦当中了。两个喽推了推他,张剑枫身子一转,侧身滚到床里去了。喽相视一笑,掩上房门出去了。虾米将二人轻声唤到身边,

    二人对虾米说道:“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了。”虾米点了点头,告诉二人长点心眼,看好这个人。

    喽小声回应,虾米继而离开了。

    待虾米走后,两个黑影悄然来到喽身后,他们捂着喽的脖颈,使劲向后一扳,喽绝气而亡。随后一人推门而入,留下两名喽将尸体处理好,又重新站回了原位。此人来到张剑枫面前,举掌就朝着他的面门拍去。张剑枫闻风而动,一招鲤鱼打挺腾身起来,劲如铁钳的手狠狠地扼住偷袭者的手腕。

    二人目光对接,偷袭者冷笑一声。张剑枫收功撤手,冲着这个人抱一抱拳。原来暗入张剑枫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劫掠粮船的刘熊。张剑枫告诉刘熊,兵部刘天和马上就会派大军围剿,到时候可以利用他,除掉马万里和于三。

    刘熊在张剑枫的面前坐定,紧握双拳二目喷火,他对张剑枫说道:“别打如意算盘了,马万里的外甥于三,受过刘天和的恩惠,我看这次两家会罢兵止戈。”

    张剑枫受了田吉的指派协助曹钦程,却不曾想到刘天和居然与流匪草寇有这么一段不寻常的交往,人算不如天算,看来要随机应变,另图良策了。张剑枫询问刘熊,他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个消息。

    刘熊将他在太湖劫掠粮船,绑缚刘天和之子刘杰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番。张剑枫听完之后,告诉刘熊,他应该把刘杰给放了。刘熊见张剑枫不但不帮自己,还怂恿他放过仇人,他心中一股无名业火蹿涌上来,脸上变得怒不可遏。

    张剑枫咧嘴奸笑,他伸手扯住刘熊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刘熊坐下之后,张剑枫俯耳一阵窃窃私语后,刘熊一扫脸上的阴云,嘴角上亦抹出一丝冷笑。计议商定后,刘熊来找马万里。马万里为他深夜来访深感意外,刘熊首先自责一番,马万里听了他这不着边际的话,更是感到莫名其妙。刘熊就将自己打算放刘杰逃走的想法,告诉了马万里。

    马万里睁开如珠大眼,将刘熊上下打量一番,刘杰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马万里对自己的疑惑。刘熊不慌不忙,把为什么要放走刘杰的理由,告诉了马万里。马万里见刘熊能摒弃私仇兼顾江湖道义,他十分高兴。所以马万里决定第二天清早,派人将刘杰送出水寨。

    但是刘熊却认为马万里的计谋欠妥,深夜送刘杰出去就可以掩饰众人耳目,一旦有人问起,也尽可以用疏于防范,导致人犯走脱而搪塞。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刘尚书看到咱们的诚意,他的儿子平安归来,或许可以化干戈为玉帛,避免一场血战。

    刘熊的话入情入理,马万里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所以他让刘熊备好干粮盘缠,用快船星夜将刘杰送出去。刘熊拍晕守囚喽,打开了牢门。刘杰见是刘熊,吓得双膝瘫软。刘熊告诉他不要声张,自己是来救他的。刘杰如坠云端,显然刘熊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让他非常的不适应。刘熊见他目光呆滞,伸手一把将他拽出了牢房。

    二人上船后,刘熊将准备好的干粮递给刘杰。他对刘杰说道:“公子速速离去,不然马万里和于三,会利用你作为筹码,威胁你父亲。”刘杰连连向刘熊道谢,这时候一艘蓬船掌着渔火,疾速向他们驰来。

    刘熊在船头张望一下,急得团团直转。刘杰不明就里,忙问刘熊因为什么事情慌张?刘熊告诉刘杰,是张剑枫带人拦阻来了。他虽然面部火急火燎,喽们的浆划得依旧缓慢,刘公子终是江湖经验尚浅,竟然没有发现这一明显的破绽。

    二船相拒,张剑枫飞身照着刘杰的脑袋拍去,刘熊大喝一声,使了一招钱江潮涌。双掌运足气力后,猛然向外一推。张剑枫退回船头,身体晃了几晃。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火珠,扔向刘熊的船。蓦然间烟火腾空而起,一股刺鼻的气味,令刘杰摇摇欲坠。

    刘熊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了两粒药丸。他对刘杰说道:“公子快服下此丸,不然血蝎雾会立时要了你的命。”说罢,刘熊自己吃了一颗。刘杰见刘熊也服了药,一仰头将药丸吞入肚中。

    张剑枫在对面的船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刘熊,你背叛帮主,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带着愤恨怒骂,张剑枫趁夜回去了。船头那名喽突然身体一歪,翻身落入水中。

    刘熊轻叹一声,俯身拾起船浆,载着刘杰向岸边划去。刘杰用慌惑的语气问道:“这位大哥,他刚才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掉入湖中了呢?”

    刘熊告诉他,因为他中了血蝎雾,而自己只有两颗解药。刘杰抬头看了刘熊一眼,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激。接着他又问刘熊为什么要救自己,刘熊对他说道:“马万里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的哥哥杀了,他要为他报仇。”

    刘杰听了刘熊的哭诉,他攥着拳头说道:“大哥,我这次死里逃生,全仰仗你施以援手。你只管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说动父亲尽早发兵,将马万里和巨鲸帮悉数剿灭。”

    刘熊感激涕零,不停地向刘杰称谢。不知不觉间,船已经靠岸。刘杰狼狈不堪地跑回家中,老夫人和众家将看到公子满脸浊泥形同乞儿,不免心生爱怜。公子俯在母亲膝下嚎啕大哭,家将们摩拳擦掌义愤填膺,都嚷嚷着要为公子报仇。

    管家刘海认为公子平安归来,应该把这一讯息告诉老爷,以免他担惊受怕。老夫人认为有理,她写好书信,命家将持书入京交给刘尚书。公子逢此劫难,对刘熊却不恼恨,他认为这是瞒天过海的计谋,真正要害自己的人是马万里和于三这两个忘恩负义之徒。

    所以刘杰让母亲在信中将自己在巨鲸帮的遭遇写明,父亲看到信后,一定会兴兵剿灭马万里,那时才能消了自己的心头之恨。曹钦程得到张剑枫的密报之后,得知刘杰不回营接受处罚,居然跑回家中贪享安逸去了。他又遣人持书飞报魏忠贤,魏忠贤拿着这封“杀手锏”,入宫向熹宗禀报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忠贤连番进谗,刘尚书看来凶多吉少。

第一百二十五回:黑煞断魂

    黑煞如影随形,觅踪寻迹跟着马刚追到林中小屋,面对存义三人,黑煞一如往常用冷漠峻严的语调威胁他们交出县。玉凤横眉怒目地说道:“好个张狂的贼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我们三人。”黑煞嘴唇微动,斗笠遮严下的虬髯黑脸,抹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玉凤捆龙鞭拿捏在手,鞭走龙蛇惊风舞,熠熠寒光雪霜侵。“唰唰唰”彻耳的鞭声打破林中的沉寂,卷着一股疾劲的风,朝着黑煞的脑袋打去。黑煞屈身弓腰,脚踏七星步,使出一招老树盘根。只见他的双手上下飘忽,轻灵如鸿雁亮翅,双臂蓄势待发,劲透似开弓满月。他岿然不动,待玉凤的捆龙鞭到,铁钳一般的手狠狠地将它拽住。玉凤抽身回扯鞭身,黑煞气散阴跷,单手打出啸霜掌的漫天霜雪。

    冰寒之气伴着细砾飞石向玉凤扑来,存义气沉丹田、力分阳池,双掌行至周天蓄力两肋,

    猛然平推而出。天罡神功的风卷云舒,吞噬着灼热的气浪,与黑煞的掌气纠缠到一起,轰隆一声爆烈之响,两股真气烟消云散。

    黑煞撤掌收功,玉凤闪身退到一边。黑煞哼了一声,抽出鬼头金刀直指存义。二人走出圈外,相距丈许之远。无声的对峙中,实则是风生水起暗流涌动,黑煞脚踩天枢位,凝聚真气至涌泉,存义屏息凝神双脚虚实开合,集中心力严阵以待。

    短暂四目相接后,黑煞跃龙出渊,腾跳猛扑存义。存义双腿驻地,使了一招壁立千仞,势如千钧之力,不躲不闪,双手牢牢抓住黑煞的手臂。黑煞屈身抱团双脚齐出,朝着存义心窝狠命踹去。存义身体就势向后一仰,使出一招仰观玲珑月。他虽然闪身躲避,手上劲力却是丝毫不减,黑煞见存义不挣手,身体如梭般扭转翻滚,妄图以乌龙绞柱摆脱存义铁钳似的双手。

    存义八脉真气齐聚,脸上红润充盈,他扭臂擎住黑煞的双腿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他的脚掌贯入烈阳真气。这黑煞体内寒冰阴柔真气蓄势待动,阴跷是其气门所在。存义灼热的真气与其阴寒内力互撞互斥,黑煞只感到阳池穴道道真气上下蹿跳,炙热的灼痛涌上全身。他就地翻滚,在林间穿纵扑跳,脸上时而白时而红,呲牙咧嘴的样子犹如被激怒的野兽,令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玉凤对他说道:“快说,谁派你来夺取县的?”黑煞呲张獠牙,冲着玉凤冷笑数声。他的脸上现出无数血痕,鼓胀的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舌。玉凤将他面容狰狞,吓得花容失色。存义将她揽入怀中。

    黑煞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他对三人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们休想从我这问出只言片语。”说罢,举掌朝着自己面门拍去,倾刻间头骨碎裂而死。玉凤见黑煞自寻短见,少了一个指控钱进的证人,不免心中烦恼。

    周飞对她说道:“凤姑娘,金刀双煞是兄弟两人,白煞为兄。今天其弟已死,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只要咱们给他来一个引蛇出洞,不愁在他的身上找不到线索。”

    存义点头赞同,他认为应该将黑煞的尸身送至官府,这样事情闹大,看看钱进还能不能泰然自若。玉凤听了存义的话,惊愕地说道:“把他送到官府,你不怕吃官司吗?”存义和周飞均是面带微笑,他们告诉玉凤,双煞是冷酷的杀手,在江湖上素有恶名,朝廷多次派兵围剿都是无功而返,今天咱们将黑煞尸身送去,知府一定会欣喜若狂。

    潘汝桢回到府衙之后,想到黑煞出手时的场面,依旧令他心有余悸。师爷端来理气茶,潘汝桢将其掷得粉碎。围簇他身边的捕快个个灰头土脸神情沮丧,潘汝桢看到他们的苦瓜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冲着捕快们摆了摆手,连声说道:“滚滚滚,别在这搅得老爷我心神不宁。”

    正待他心烦意乱时,捕快跑进来告诉潘汝桢,外面有两个身负长剑的侠客,抬着一具尸身来了。潘汝桢不觉怒发冲冠,他倒要看看谁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跑到府衙寻晦气。他即刻传令升堂,三班衙役分列两边,师爷在他旁边文案伺候。

    存义三人走进府衙大堂,潘汝桢惊堂木一拍,怪眼上翻、鼠须飘摆,他对存义喝问:“堂外的死尸是什么人?”

    存义据实相告,潘汝桢转动眼珠,将存义上下打量一番。他暗中思忖:“这黑白双煞神出鬼没,朝廷多次追剿均是无功而返,魏公公曾许诺抓到一人赏金千两,如今倒是让这两个毛头小子占了先机,我这个知府的脸往哪搁?”

    思索片刻,潘汝桢脸上云消雾散,他和颜悦色地连连夸赞存义少年英雄。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玉凤觉得他心怀不轨,秀眉一扬闪身立在堂前,她言辞正色地说道:“"潘知府,你对存义哥大肆吹捧,到底有什么企图?”

    潘汝桢嬉皮笑脸地告诉玉凤,他对三人只有好意,这位少侠为朝廷除了一个祸害理当受赏。一语落地,他即命师爷取出一百两银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存义。玉凤看了看银子,随即瞟了一眼潘汝桢,她拿起银锭,又将它扔回盘中。接着玉凤冷嘲热讽地说道:“在江湖上恶名远播的黑煞,就值这一百银子?潘知府你不会想草率打发我们,自己去冒领赏银吧。”

    玉凤的话在潘汝桢听来犹如芒刺在背,他坐卧不安地冲着三人不自然地笑笑。存义倒不在意这些,将银锭化散分称,施舍给穷苦百姓了。潘汝桢看到存义此举,惊愕的直咂舌。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

    存义让他找来仵作验看尸身,具结文书之后,扭身朝着府门外走去。师爷见三人离开,俯首帖耳对潘汝桢嘀咕了几句,潘汝桢连连点头,止住了存义的脚步。存义和周飞微微一笑,二人扭过头来,询问潘汝桢还有什么事情。

    潘汝桢笑着说道:“少侠请留步,本官还有事情请教,请随我到内堂。”言罢,潘汝桢喝令退堂,三人在师爷的引领下,到了内堂。潘汝桢以主人身份坐了首座,存义三人分列入座,师爷命仆从奉茶款待。

    一切按照三人的意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存义起身对潘汝桢抱拳施礼。潘汝桢以这里并非公堂,告诉存义不要拘束。存义点了点头,随即他说道:“潘大人公务繁忙,绝不会有雅兴邀请素未谋面的人,来内堂品茶闲聊吧。”

    潘汝桢着鼠须胡,夸赞存义快人快语。一层窗户纸捅破,潘汝桢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他将擒拿白煞的想法告诉了存义。存义借故推辞,他告诉潘汝桢,捉到黑煞纯属机缘巧合,连朝廷布下天罗地网都不能将白煞擒获,他一介草民能有什么办法?

    潘汝桢和师爷二人面面相觑,师爷冲他撇了撇嘴,潘汝桢心领神会。他告诉存义,他们已经想到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问题是缺乏一个可以手到擒来,制服白煞的人。存义抬头看了一眼周飞,周飞询问潘汝桢,他要采取什么办法,引白煞自投罗网。

    师爷眯着眼睛回答道:“我们据已查明,黑白双煞是兄弟,只要我们将黑煞的尸体写上江洋大盗,并弃尸荒野,我相信白煞绝不会无动于衷。”

    三人听了不禁心中骇然,这么卑鄙无耻的计谋,亏得他们能想出来。竟然潘汝桢愿意担了恶名,存义又急于找到白煞,从他的口中钱进买凶杀人的罪证,是以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潘汝桢写下文告,将黑煞伏诛的消息透露出来。钱进见黑煞行事目中无人,最终反丢了性命,

    他连连大骂黑煞愚蠢,然而事已至此,县又落在了存义的手中。钱进恶向胆边生,他命令白煞到青林县,将黑煞在那里的旧屋烧毁,必要时将府衙一并烧了。

    白煞冷若冰霜,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痉挛似的抖动一下。他用冷漠的语调告诉钱进,现在他要到知府衙门,将黑煞的尸体抢回来。

    钱进一听吓得魂不附体,他的脸因为恼羞成怒扭到了一起,声嘶力竭的咆哮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他告诉白煞,刚愎自用只会招来杀身之祸。若是他也被捉住,自己就一切全完了。白煞哼了一声,他对钱进说道:“你完蛋是你的事情,我要寻会弟弟的尸首,什么人也阻挡不了我。”

    白煞撂下狠话,提着鬼面断魂刀飞身出了府衙。钱进急得如热锅蚂蚁坐立不安,他命人暗中监视潘汝桢,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向他禀告。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钱进后悔听从冯开的话惹上杨存义。现在他正在内外交困之时,天牢里的李全发也是令他头痛不已。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这个活口绝对不能留。

第一百二十六:暗夜追魂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熹宗传下旨意让刘尚书带兵围剿太湖水匪。魏忠贤乘机进谗,在熹宗面前保奏曹钦程为水师监军。这样一来,魏忠贤不但可以监视刘尚书的一举一动,更可以假曹钦程之手,约束整治刘尚书。

    刘尚书一路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不日来到太湖水域。他舟车劳顿还未曾有片刻喘息之机,一件令他堵心的事情发生了。临江知府陈澜把所辖各县的渔船悉数烧毁,渔民拖家带口尽被驱入城中。沿途哀戚之声不绝于耳,百姓啼哭不止。更令人气愤的是差官肆意打骂,视百姓如草寇。

    刘尚书见状大为震怒,他命家将喝止巡差,让他们给自己一个说法。巡差恶眼上翻,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口歪眼斜地轻蔑说道:“嗑瓜子嗑出个臭虫,哪里来的鸟人,跑这里讨野火。”

    家将怒从心起、钢牙崩碎,他抢上前去挥动斗大的拳头,朝着巡差的眼眶打去。这一拳下去,巡差顿有念天地之悠悠的感觉。他天旋地转,眼睛已经一片昏黑,然而即便挨了揍,巡差依然骂骂咧咧。家将毫不客气,在他的另一只眼睛也打了一拳,巡差立时之间成了乌眼鸡,

    他轻唱身在轻云端,“轰”的一声栽倒在地

    刘尚书见巡差昏晕过去,责怪家将出手重了,渔民纷纷来到刘尚书面前叩首作揖,请求他为自己作主。刘尚书细问事情来龙去脉后,直奔府衙而来。听得脚步声,陈澜还以为是手下公人,他头也不抬,歪着身子伏在公案上摆弄着一只翡翠马。见没人答话,陈澜轻哼一声说道:“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那些个穷打渔的若是不听话,将他们关上几天。”

    刘尚书哼了一声,响彻犹如惊雷,陈澜大惊之下险些从椅子上跌倒。他整了整略歪的乌纱帽,又颤颤巍巍的语调说道:“刘......刘大人。”刘尚书神情峻严,冷冷地说道:“陈知府你好威风呀,百姓对你噤若寒蝉,你可真是治理有方。”

    陈澜的额头冷汗直流,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刘尚书说道:“刘大人请坐,咱们慢慢谈。”刘大人奉旨讨贼,陈澜不知安抚百姓,反而横加驱赶侮辱,如此下去怕要激起民变。是以刘尚书喝令陈知府出去抚慰百姓,令他们返回家中,被毁损的渔船照价赔偿。对于在路上**百姓者,一律按朝廷律法治罪。陈澜听着刘尚书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命令,哪个都让他束手无策。他虽然是一府州官,但那曹钦程是九千岁身边的红人,又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这芝麻绿豆般的小人物,敢说个不字,还不是悬崖边上翻跟斗找死吗?

    现在他骑虎难下,干脆把脏水盆子推到曹钦程的头上。所以陈澜待刘尚书吩咐完毕之后,他随即一脸愁苦不堪,并向刘尚书大吐苦水,讲了曹钦程如何倚势欺人。刘尚书哪有时间与他穷蘑菇,既然他做不了主,就找可以做主之人。

    说罢,刘尚书拂袖离去,命令家将持拜贴到指挥使府。曹钦程走到哪里都寻个闲逸安乐,手下一些阿谀拍马之辈,不知在哪里找来的草台班子,在指挥使府搭了个戏台。一个伶人正在唱定军山》。曹钦程歪身坐在台下,身边仆从茶水干果伺候着,听到声情并茂时,曹钦程摇头尾巴晃的附声附和。

    家将的拜贴呈上后,刘尚书随之入了府。眼前这歌舞升平之象,令他大为恼火。见曹钦程眯着眼睛,口中不时地哼哼几声,刘尚书语中略带讥讽地说道:“曹将军好兴致呀,大军征讨在际,还有闲情逸致听戏文。”

    曹钦程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意。他对刘尚书说道:“要沉的住气,才能像老黄忠一样斩了夏侯渊。”

    刘尚书听了冷笑道:“不知曹将军是老黄忠,还是指挥有方的法正。”曹钦程知道刘尚书话中另有所指,不过他故意打哈哈,给刘尚书来个答非所问。刘尚书义愤填膺,他指责曹钦程不知抚恤后方,令百姓皆有怨愤。曹钦程反唇相讥,痛斥刘尚书枉读兵书战策,居然不知道竭泽而渔的道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渔民与水寇勾结,以免大军征讨走漏风声。

    曹钦程巧舌如簧,他这么做确实也有一番道理,刘尚书辩无可辩。他正待转身离去,曹钦程阴阳怪气地说道:“请刘大人在太湖当道连营扎寨,阻挡水寇上岸。”刘尚书气愤而去,曹钦程嘿嘿冷笑数声。

    当晚长龙摆尾般的营寨扎好,刘熊带着刘杰来到了中军帐。刘杰虎口脱险,刘尚书喜极而泣。父子二人自有许多温情暖语,但此时不是闲叙家常的时候。刘尚书公私分明,刘杰贪功冒进,挫伤朝廷军威,依律应当治罪。刘尚书喝令兵士,将公子打入囚车,待大军凯旋之时交由圣上裁处。

    众军士苦苦哀求,刘尚书毫不留情,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再有为刘杰求情者,一并论罪。”众将官默然退到一旁,刘熊在一旁咂舌。他心中暗想到:“刘天和治军有方,难怪百战百胜。马万里一味醉生梦死,看来这次要凶多吉少了。”

    他正在低头沉思,刘尚书一语惊醒梦中人。刘熊心悸不已,他诚惶诚恐地告诉刘尚书,这次他是冒死救公子脱险的,马万里和于三想利用公子为筹码,当作与朝廷谈判的条件。我见公子受辱,又钦佩大人的正直,所以慕名来投。

    刘尚书听了大喜,他摆酒设宴款待刘熊。席间刘尚书向刘熊问及于三,刘熊添油加醋大肆中伤于三。刘尚书听了拍案而起,他怒骂道:“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当初老夫救他危难,他拍着胸脯向老夫保证,不会再做沿湖打劫的水匪。”

    刘熊嘴角闪现冷笑,他告诉刘尚书,于三做了水匪之后变本加厉,先是杀了巨鲸帮老帮主赵卓龙,又杀了力劝他的二寨主刘彪。刘尚书对这两个人并不熟悉,于是在推杯换盏畅饮之时,他向刘熊细问这二人的情况。刘熊巧言令色,大赞他们志虑忠纯,是梁山呼保义宋江一般的人物。

    刘尚书点了点头,一杯浊酒下肚更添几分惆怅。他连连说了几句“可惜。”刘熊装模作样的拂袖抹泪,神情极尽悲切。刘尚书劝慰一番,表示查实于三罪行后,一定将其正法。刘熊起身向刘尚书欠身致谢。闲话叙了一时,刘尚书问及刘熊,可随身携带太湖水域布防图。

    刘熊吃了一惊,刘尚书不愧带兵打仗的行家里手,一语直击要害。这水战非比陆战,哪里港汊纵横、哪里河道淤塞,哪里可通大船,都要了如指掌烂熟于心,不熟悉地形一旦中了埋伏,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见刘熊面带迟疑,刘尚书又追问了一句。刘熊尴尬的挤出一丝微笑,他告诉刘尚书,水寨地图在马万里的手中。其实刘尚书也是心知肚明,水域布防图如此重要,怎么能轻易得手。他这么一问,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而已。刘熊见刘尚书轻轻叹息,他倒是乖巧的告诉刘尚书,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在内策应,帮助朝廷剿灭马万里。

    二人一见如故,刘熊喝得手舞足蹈,被军卒送到营房去了。马万里见刘熊迟迟不归,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与于三商议一番后,决定去对岸探寻个究竟。于三细细思量之后,认为只有自己前往才最为合适。马万里知道他想见见救命恩人,只是嘱咐于三路上小心。

    于三轻舟独行,劈波斩浪向对岸划去。刘熊依稀见到湖水粼粼摇动,知道马万里一定又派人来了。他沉思静想,认为于三来的可能性最大。是以他悄悄潜入公子的囚车,对他说道:“公子,于三深夜渡湖一定是来游说你父亲的,若是让别人知道堂堂二品大员,居然与流匪草寇勾结,那还得了。为了你父亲的名誉,也为了你自己的仇,你也要阻止于三。”

    刘杰带着愤怒而去,刘熊依旧回到营房中像烂泥一般沉睡。于三荡舟靠岸摸到寨门旁,刘杰大喝一声:“贼人夜潜营盘,意欲何为?”

    于三细听之下,知道是公子出来了。他寻声觅迹,见公子一手持刀,一手掌灯,向自己怒目而视。他笑脸相迎,哪知公子却突然间痛下杀手。虎头大刀夹风而来,于三低头一闪,被锋利的刀刃削去几绺头发。他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倒退几步后,于三用惊愕的语气说道:“公子,我欲拜见令尊,以谢他当年救命之恩,你何以对我痛下杀手?”

    刘杰血气翻涌,指着于三连番痛骂。于三见公子误会自己,就好言好语以求解释。刘杰心中认定,于三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此时深夜前来,也是居心叵测。他不容于三置辩,抽刀又冲着于三削去。于三就势在地上一滚,使了一招怀中抱月,轻灵灵的点住刘杰的穴道。他喊了一声:“公子得罪了。”

    一轮银月将惨白的光透射在刘杰脸上,他的脸抖动一下后,整个人随即轰然倒地。于三吓得六神无主,呆立在原地张惶瞠目。

第一百二十七回:黄雀在后

    钱进马入夹道再无回头的道理,他收拾了行囊细软作了最坏的打算,一旦白煞失手,他就准备远循。大牢的李全发绝对不能留,朱公子知道也不会饶了他。钱进来到大牢,悄然在李全发的饭食中下了无味化骨散,牢头送饭之后,钱进在暗中窥视。

    李全发自从翠云被害之后,精神恍惚意志消沉,被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大牢,他已经对生不抱有丝毫念想,牢头打开牢门后见昨天的饭菜一口未动,他摇着头叹息地说道:“到了这里,凡事都应该想开点,你一死了之,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说罢他将新的饭食篮扔在地上,转身出去了。

    李全发眼中又闪现一股红透的火光,这是他对朱公子的仇恨,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出去,一定要手刃这个阴险歹毒的恶贼。他的手慢慢探入篮子,抓起一把馊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不久他感到自己的肚子一阵绞痛,大颗的汗珠浸漫全身,李全发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牢头张惶失措,奔跑着出去喊人。

    钱进听到喊声陡然间蹿跳出来,与牢头撞了个满怀。他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给了牢头两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骂:“你嚷嚷个什么,丢了魂了?”牢头捂着红肿发胀的脸告诉钱进,犯人出事了。

    衙役和捕快们闻声而至,钱进一把将牢头推到一边,带着捕快们闯了进去。此时李全发七孔流血,已然没有了气息。仵作验毕尸身,告诉钱进,李全发系中毒而死。一听说犯人是毒发身亡,钱进厉目圆睁,他即刻下令彻查所有可以接触到饭食的人。

    厨子、伙房、牢头,个个背靠墙壁而站,钱进翻动白眼,喝令捕快搜查他们的衣物。一阵翻腾之后,捕快在牢头的腰间翻出一张银票和一个白瓷小瓶。东西被摆放在桌子上,钱进歪眉斜眼,指着桌子质问牢头,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牢头一脸茫然,他语不成句地回答钱进,瓶子里装的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钱进命令仵作检验,他用银针试过之后,告诉钱进瓶中之物有毒。仵作的话对牢头来说,无疑犹如晴天霹雳。他双膝瘫软,口中大声疾呼。

    钱进喝令捕快将牢头带到大堂,自己要亲自审问。栽赃嫁祸之后,钱进命人将李全发尸身草草掩埋,全力以赴撬开牢头的嘴。钱进手拿银票,大声喝问道:“张五,你受了什么指使谋害李全发。”张五连连摇头,告诉钱进公案上的东西并不是他的。

    钱进哼了一声,嘴上冷冷一笑,他对张五说道:“此物当然不是你所有,这药无色无味,想来必是江湖中的下三滥用来谋财害命的,你受了谁的好处,竟敢做此卑劣行径?”张五神色慌张,他一个劲地向钱进磕头。钱进豹眼环张、狼牙撩现,惊堂木拍得震耳欲聋。见张五拒不招认,钱进三木之下大刑伺候,张五屈打成招在供状之上画了押。

    拿到“口供”之后,钱进为避免节外生枝,判张五斩立决。他料理了衙门的烂摊子,静待白煞的消息。潘汝桢依计在林中设计埋伏,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心肠极其狠毒。他命人将黑煞的尸身吊在树上,任其暴晒风吹。

    狂风压柳浊云闭月,林中一抹电挚般身影闪出,挨近黑煞的尸体。而后轰然一声响动,尖锐的木栅就地掀起,向他倾轧过来。白煞虬龙翻身,身体向后背弯趋避木栅之后,随即又是烟尘骤起,崩天裂地般的响动,他面前塌陷一个深坑,流沙顿时瀑布一样向坑中兜灌,白煞身上满是尘沙。他双脚一勾,施展轻功跳出沙坑。趁着他立足未稳,林间密矢如雨,交叠飞舞向他射来。白煞俯倒在地,就势翻滚,潘汝桢吩咐精明捕快扯出鱼龙网,将白煞牢牢缚住。

    一时间灯笼火把亮如白昼,潘汝桢迈着方步,昂首挺胸的来到白煞面前。他捻拽颌下一绺稀疏的胡子,呲牙咧嘴地冲着白煞说道:“你这个恶贼,竟敢跑到老爷我的治下犯案,快说,那青阳县令是怎么死的?”

    白煞乱发喷张,苍白干瘪的脸紧紧贴在鱼龙网上。他眼如赤火珠,口似阔方斗,张牙舞爪的恶相,像要把潘汝桢吃了一样。潘汝桢胆战心惊,他后退两步,喝令捕快用鞭子抽打白煞。

    白煞纵声狂笑,声音幽泣哀怨,经久回荡于竹林之中。

    鞭打之后,潘汝桢见白煞负隅顽抗,他恼羞成怒指使捕快鞭打黑煞尸身。白煞青筋暴烈,血液在身体翻涌澎湃。众捕快仰头大笑道:“被拔光了牙的老虎,还能够咬人吗?”哄笑之声顿起,潘汝桢亦笑的前仰后合。

    牵扯的鱼龙网剧烈抖动几下后,咔嚓一声撕开两截,捕快们惊怔双眼,失魂一样呆望眼前发生的一切。白煞龙爪探云,向潘汝桢的天灵盖抓去。潘汝桢魂不附体,只恨爹娘没有多给一双腿。

    就在他将要魂归离恨天时,两个身影从枝梢间一跃而起,一条长鞭宛若戏水游龙,朝着白煞的腕部打去。白煞撤爪回身,朝着二人扑来。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存义和玉凤。白煞虎步弓身,双手势如沉钩。他恶瞪圆目对存义说道:“看你们的装扮也是行走江湖之人,我且问你们,黑煞是谁杀的?”

    存义说道:“他夜入青林县衙意图不轨,在交手的时候我已经苦劝过他。”听了存义的话之后,白煞暴跳如雷,他双手在半空中一顿乱抓,继而他转过头来,红彤的眼睛死死盯着存义。这眼睛中充满了愤恨与哀怨。短暂的目光相接后,白煞脚踩两仪、拳分四象,虎鹤双形拳疾打存义心窝。存义绵里藏针,七星步稳占天枢,脚下虚实有度,掌上应对得法。落雪擒拿手轻灵绵柔,下手拿捏稳准精确。

    白煞双掌一拢变为利爪,扼颈锁喉狠辣无比。他拳猛如惊涛、快捷似流星。潘汝桢修冠理帽,心中余悸仍令他汗流浃背。众捕快公差,旁观龙虎风云斗,个个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出。

    存义狮子甩头、魅影换形,将步形身法闪躲,演绎的惟妙惟肖。

    你纵然千变万化,却奈何不得这一定之规。白煞心中愤怒,暴风急雨般的攻势,来也快去也快。存义认柔克刚,侍白煞中气匮竭,步沉力缓之时,他运气丹田,劲散涌泉,绵绵劲力如涛涛江水一般。

    缠斗数十招,存义卖个破绽,使了一招金钩挂月。只见他身体向前纵,弃了天枢位,身体俯卧,单拳照着白煞小腹打去。白煞暗暗惊喜,他膝盖就势屈弯,双拳朝着存义的背部猛砸下去。待存义近身,白煞斗大的铁拳也随之打了下去。

    玉凤瞧得真切,纤柔玉手不停地扯着衣裾,目光中流露出了慌急之情。存义突然向后一仰,左腿拄地,右腿以金鸡独立式,朝着白煞的胸口踹去。这一脚力发千钧,白煞自以为偷袭得手,对存义闪身变招疏于防范,结果他的小腹重重受了一记窝心脚。

    潮起月盈血气翻,白煞瘫坐在地上,大口呕血不止。他指着存义,口中呜啦啦连番痛骂。只是血水充盈,谁也听不清他的意思,然而那张因为仇恨而扭曲变形的脸,依旧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潘汝桢来到存义身边,又是一片奉迎拍马之词,令玉凤感到浑身冷颤不已。潘汝桢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对犹作困兽之斗的白煞,让他感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他让存义将白煞点穴制服,自己再派捕快将他锁拿起来。

    此时白煞仰天大笑,两道血痕自眼角渗出。存义摇着头,叹息的告诉潘汝桢,白煞已经自断经脉而死了。潘汝桢跺脚擦拳,连连说着“可惜。”二煞已死,潘汝桢认为青林县令的死,将会石沉大海,他在懊恼之余,喝令公差将二煞的尸身带走。

    存义将他唤住,告诉他还有事情要与他商议。潘汝桢心领神会,命令一班公人先行。存义并未先交出县,而是反问潘汝桢,他是如何得知青林县令的身份,是被人冒名顶替的。潘汝桢遂将仵作的验尸报告交给了存义。

    存义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他随即将县交给了潘汝桢。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潘汝桢见到县,难掩欣喜若狂的心情。此番伏毙金刀双煞,又可以顺手破了假县令的案子,说不定可以擢官晋升,跻身三班朝臣之列。

    他魂飞荡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存义的话,他只言片语都未听进去。玉凤存心想戏耍他一番,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耳边,猛然喊了一嗓子:“潘大人。”潘汝桢如梦初醒,像猴子般跳纵一下,他还痴怔地说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玉凤轻蔑地瞪了他一眼,对他说道:“适才你中了邪,是我把你救了回来。”

    潘汝桢拱手作揖,口中连连称谢。存义为玉凤顽皮,向潘汝桢致歉。潘汝桢对此毫不在意,他心中想的是一石三鸟,揪住幕后主使之人。

第一百二十八回:抽丝剥茧

    风云变幻殊难料,拂手拈花断魂人。于三点住刘杰穴道,只为他不要声张喧嚷,以免被人查觉。却不想刘杰命丧当场,于三茫然不知所措。却在此刻一声喊叫更是平波澜起,令他惊恐万状。“快来人啊!有人害死了公子。”

    话音刚落,冲天火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磨刀霍霍、喊声雷动,于三环顾四周只见兵士如潮水般涌来,片刻之间他竟然无立锥之地。家将怒火中烧抽出佩刀,他横眉立目对于三说道:“好个胆大妄为的贼人,竟敢杀了尚书的公子,今天定要将你化为齑粉,以祭公子在天之灵。”说罢,家将八步赶蝉,佩刀龙卷狂云、惊雷破晓,兜头向于三挥去。

    于三使了一招猿猴摘果,身体连续翻滚,以避开家将凌厉快刀。他一边闪躲,一边用迫切的言语说道:“这位将军快快住手,我还有话说。”家将雠仇填胸,哪里能听进片语只言。缠头大刀在于三脑上呼啸掠影,着实刀刀惊魂。他对于三骂道:“恶贼,有什么话到阴曹地府向公子赔罪解释吧。”

    二人龙争虎斗拳来刀往,杀得难解难分。这时后面号炮响彻,二人止戈罢兵,均跳出了圈外。二班甲兵分列趋步,中间一人穿着绯色云鹇袍、腰缠犀角带,此人面正口方,一字横眉阵云堆石、鹰眸如电寒光四起,颔下一绺长须飘髯。他不怒自威,眉宇自带一股正气。

    校尉奔到前面喝问出了什么事情,家将趔趔趄趄爬到刘尚书面前,他用呜咽悲切的话语说道:“大人,公子让这个恶贼给杀了。”听了这句话,刘尚书五内俱焚,只感到身体天旋地转。校尉扶拄他的胳膊,刘尚书勉强支撑瘫软的双腿。

    好半天过去,他缓过头来,看到被绑缚结实的于三。旧时往事依稀在脑海中浮现,刘尚书用手指了指于三,微颤的嘴唇吃力地挤出一个“你”字。于三俯首叩拜,磕头犹如捣蒜。一旁的家将泪流双颊,狠狠地踢了于三几脚。一边踢,一边骂。

    刘尚书丧子痛彻锥心,却见于三被拳脚相加,目光中并无一丝的愤恨之意,他当下觉得非常蹊跷。他命令家将住手,可是家将仇恨萦心,刘尚书的话充耳不闻。无奈之下,刘尚书一声猛喝,四下顿时鸦雀无声。众将连同于三皆是神情张惶,刘尚书冲着校尉摆了摆手,于三随即被带到了中军帐中。

    刘熊沉醉装死,自以为刘尚书一定会仇恨迷智,而将于三斩首。哪知事与愿违,刘尚书要细问疏理,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一招可是刘熊始料未及的,他在榻上辗转反侧,思索着应对破解的办法。

    刘尚书摒退身边左右兵卒,只留下家将和于三接受问话。众人退出帅帐,于三俯泣哭拜,口中渴仰之情滔滔不绝。刘尚书怒目环睁,走到于三的面前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他两个耳光。遂不解气,又跟着踢了他一脚。于三恭恭敬敬,耳提面命静待刘尚书责罚。

    一番打骂过后,刘尚书身心俱疲,伏案叹息不止。于三连连向刘尚书磕头认错,刘尚书摆了摆手,他大骂于三贼心不改,放着好好的事情不做,去做人人不齿的水匪流寇。于三五体投地,涕泪交流地告诉刘尚书,曹钦程对太湖渔民盘剥欺压,罗列苛捐杂税,渔民冒着风浪捕鱼,到了手中连盐都买不起,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刘尚书拍案而起,他叱责于三厚颜无耻,别的渔民也是生活艰辛,为什么唯独你一人入湖为匪?这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三辩无可辩,刘尚书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发人深省。他面带羞惭,自觉已无颜再见恩公,更兼其子虽是自己无心之失,毕竟是在自己手中殒命。恩将仇报为武林所不容。

    于三盘膝仰啸,口中大呼道:“大丈夫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抚慰父母,如今大错铸成,害死了恩公之子,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一说言罢,催魂断命掌朝着自己面门拍去。

    刘尚书急中生智,顺手将案中盖碗茶向于三打去。

    一时间茶杯溅如碎玉,茶水泼浸于三满脸。于三拂袖啜泣,摇头叹息不已。刘尚书对他说道:“我骂你是不长进的东西,可曾委屈了你?这么多年不见,依旧是冲动莽撞,匹夫难成大志。你若心中有苦,不妨坦诚相告。自寻短见,于人何益?”

    于三嚎啕大哭,刘尚书一番苦心,他竟然毫不领会。今天纵然自己以死明志,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的蠢货而已。他冲着刘尚书施了一礼,将自己如何要来到这里,及见到公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刘尚书听了点了点头,他又向于三细问刘熊其人。于三告诉刘尚书,刘熊为人急公好义,颇识大体,这次公子派兵入湖征讨,被他擒获之后,他得知是您的公子,还不等我们向他求情,刘熊自动上门,很痛快的答应放了公子。只可惜公子他......。一语言毕,于三又是痛哭伤感不已。

    家将紧握双拳,闪身冲出来指着于三说道:“你这恶贼,别在这惺惺作态。今天我要与你拼命,为公子讨个公道。”说罢,他又拔刀相向,犹如恶狼擒羊一般,向于三扑去。刘尚书平复的心绪又变得暴怒,他顺手一指,喝令家将出去。家将却担心于三心怀叵测,所以他依然韧如劲松一般,牢牢站在原地。刘尚书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家将斜瞪于三一眼,转身出了内堂。

    刘尚书心无介蒂,于三感激涕零。他告诉刘尚书,公子的伤并非自己所害,而是在此之前就有。刘尚书须深思,他命令于三运用内劲给他一掌。此言一出,于三吓得心惊胆战,他告诉刘尚书,误害公子已是大错,怎么还能对恩公挥拳?

    刘尚书神情正色地告诉于三,此举是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的关键。于三含泪答应,他心中暗暗思忖:“待公子沉冤昭雪,我也同赴冥曹,那时再向他谢罪不迟。”于三提醒刘尚书小心,他气集涌泉,发掌打向刘尚书。刘尚书泰然自若,伸出手迎了一掌。掌掌相碰,刘尚书身体摇晃几下,嘴角现出一丝鲜血。

    于三见状趴俯在地,一脸慌急关切的神情。刘尚书捂着胸口,挥手示意于三起身。他向于三打听刘熊的武功家数,于三告诉刘尚书,刘熊学的是黑风拳,拳法刚猛狠辣。至于他的内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刘尚书告知于三,他怀疑刘熊才是杀害刘杰的真凶,是以他要于三试他一试。于三自知愧对刘熊,倘若他真的是谋害公子的恶贼,自己也会亳不姑息。于三依计而行,破褛褴衣扑到刘熊屋中。

    刘熊闻听脚步之声,一如往常卧榻沉睡。于三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背上。刘熊被彻痛惊醒,双掌使了一招横江浪涌,向于三的胸口拍去。他这招一出,于三立刻明白,刘尚书所言不虚,刘熊假痴不癫,心中明白的很。

    于三步履踉跄,他指着刘熊大骂道:“老子死里逃生,你却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等回到寨里,我扒了你的皮。”说罢于三闪身而去,刘熊心中正犯着嘀咕,这于三看似受刑不轻,可他如何能从身经百战的兵卒手中逃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外面一声猛喝,兵卒们明火执仗,在各处缉拿搜捕。他们边走边喊:“刘大人受伤了,贼人趁机逃跑了。”刘熊想起身出去探寻一番,转念一想,若是被兵卒拿问,自己初来乍到怕要被人当成细作。反正于三和刘天和结下了梁子,自己在这安逸消遣,乐得个坐山观虎斗。刘熊宽衣酣睡,兵卒撞门而入,将他从榻上扭到了地上。

    面对汹汹兵将,刘熊脸上的醉意一扫而光。他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众兵将,一名家将来到他的近前,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刘熊浑圆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他张惶地对家将说道:“军爷,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嘛呀!”

    家将厉目圆睁,毫不客气地对刘熊说道:“你这鸟人一来,我们家老爷就遭到了歹人的袭击,快说,是不是你与歹人里应外合。”

    刘熊嬉皮笑脸地说道:“军爷暂息雷霆之怒,我若是与歹人联系,为什么伤了尚书大人,还要滞留在这里,这于情于理也不合呀,还望军爷明查秋毫。”

    家将“哼”了一声,一把将刘熊推回到榻上。他警告刘熊最好老实点,若是让他知道图谋不轨,就把他丢到湖里喂鱼。刘熊浑身颤栗,点头答应。家将扭身踢开门板,带着兵卒们走了。

    刘熊待众兵将走了,他探头探脑地冲着门外吐了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呸!狗仗人势,什么东西。”一语未落,有人从他的背后大喝一声,刘熊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九回:赶尽杀绝

    心机难泄无处藏,千金买得不归乡。钱进聪明反被聪明误,利用金刀二煞杀人夺书,结果机关算尽二煞送了卿卿性命。存义授计潘汝桢,让他将白煞的死讯公之于众,并放出风声说他已经招出了幕后指使之人。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之后,将白煞被存义所杀的消息一五一十向钱进复述了一遍,钱进闻听之后如坐针毡。随后的东窗事发,潘汝桢要将他的罪证奏明圣上,钱进顿觉四肢无力,三魂七魄离窍升天。

    师爷忙命人掐其人中,半晌功夫钱进悠悠醒转,他自感到大势已去,眼神迷离无助,浑如一潭死水一般。师爷对他说道:“老爷,三十六计走为上,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

    一语惊醒梦中人,钱进收拾好行囊仓皇出逃。临行之际,师爷询问钱进,可曾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钱进细想之下,俯身贴耳对师爷窃窃私语一番。师爷点了点头,带着一班杀手离开了。

    低矮破败的蓬草屋中,一人跪在一个满鬓银霜、相貌枯槁的老妪身边,他连连唉声叹气。老妪涕泪纵横,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男子烦闷惆怅的脸。她对男子说道:“儿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身为仵作怎么能畏惧强权恶势,你这么如何能对得起屈死的亡魂?你忘记了你父亲生前的谆谆教导了吗?”

    男子连连叩头,对老妪说道:“母亲教训的极是,孩儿知道错了。我这就将知府毒害囚犯的事情,上告大理寺。让钱进的恶行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老妪含泪点头,用颤微的语气告诉说道:“平儿,你此番上京要多加留心,须要处处提防有人暗下毒手啊。”

    刘平又恭恭敬敬地对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将积蓄的十两散碎银,悉数留在母亲身边。其母说什么都不肯收,京师山遥路远、钱是人之胆,无钱三分低。没有银两很多事情都不能办。她将银两推给刘平,让他趁夜赶紧离开。

    母子二人正在互诉离别之情,这时满目苍痍的杨木门“轰”的一声四分五裂,一片惨白的月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四围坍颓的暗墙之上。老妪心惊胆战,发颤的枯手紧紧抓着刘平的胳膊。刘平对母亲说道:“母亲不要怕,这里我有呢。”

    话音刚落,三个黑黢变形的高大身影映衬在门口。随即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笑声之后三个人影闯到了屋中,将这个狭窄的空间挤的水泄不通。

    刘平瞪大眼睛,用惊悸的语气说道:“何师爷是你?”何师爷抹了抹嘴,锐利的麻雀眼睛显现一丝凶狠的光芒,他对刘平说道:“刘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是钱大人要你死,你做了鬼之后,可别找错了报仇的人。”

    说罢,他向后一退,两个杀手亮刀闪身出来。刘平对何师爷说道:“要打咱们上外面去,这屋子太小,大爷我施展不开。”何师爷冷笑道:“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出去就出去。”

    四人转身走出蓬屋,刘平母亲提心吊胆,双手扶倚床前的木桌就要下床,结果桌翻杯碎,弄得屋内一片狼藉。老人行走不便,只得将脸贴在半扇窗棂前,向处张望着。可是此时月色朦胧,外面一片黑沉,与她茫然的心如出一辙。

    高柳枝梢昏鸦聒噪,搅扰的令人心烦意乱。刘平心念母亲,眼神不时向屋中游移。何师爷对他说道:“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送你母亲上路,这样你在黄泉之下也不会孤单了。哈哈哈。”笑声幽泣惨然慑人心魄,惊飞一片停栖的鸦雀。

    两个杀手一个手持追魂钩,一个手持穿心刺,并肩倚行面带杀意。刘平卧弓屈身、双腿八字分合,马步浑沉有力。他气凝八脉、掌发涌泉,双臂如波澜起伏,轻舒仙羽撩翅。何师爷雀目放电,风皱干瘪的嘴唇吐了一唾沫,他用鄙夷的眼睛瞟了一眼刘平。

    随后一个杀手就势向前一滚,另一个杀手腾升而起,双脚踩住他的身体,使了一招金狮舞球。上面穿心刺寒光熠熠,所到之处星辉点点,下盘追魂钩掠月穿云,铁划银钩似秋水潮盈,带着一道道电光石火般的弧光。

    这两个人浑然一体,一个点刺刘平身体诸穴,一个横扫刘平下盘双腿,刘平攻上不成,攻下不能。只得退避三舍,身体重心偏颇,险些摔倒在地。

    何师爷呲牙咧嘴,面带狰狞的笑意。他对杀手们说道:“趁早解决了他,不要在这里节外生枝。”杀手身体变招,瞬间使了一招擎天立柱,两个杀手合成一人,以站立之势向刘平钩刺相加。

    刘平避让不及,胸前被穿心刺扎了一下。他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身体俯弯,瘫坐在了地上。刘平捂着锥心般疼痛的胸口,艰难地向小屋爬去。何师爷冲着杀手使了一个眼色,使穿心刺的杀手冷笑一声,举刺朝着刘平的后心穿去。

    这时屋旁林中传来“簌簌”的叶落之声,何师爷回头一看,两个身影闪掠而出。他揉眼一看,只见存义和玉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何师爷紧咬嘴唇,翻动鹰眉雀目,他恶狠狠地说道:“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把我们老爷赶得走投无路,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玉凤抽出捆龙鞭,如百合迎风、仙娥漫舞,俏盈盈地站在何师爷的面前,她秀眉微蹙,神情正色地说道:“何师爷,多行不义必自毙,赶快放下兵刃投降。”

    何师爷骂骂咧咧,引得玉凤火起,她仙风流步挥动捆龙鞭,照着挥刺的杀手打去。这个杀手猝不及防,手腕重重受了一鞭,穿心刺掉落在地不知所踪。另一个杀手见状,顿时恼羞成怒,一招风轮火舞,屈身如球般向玉凤攻去。

    存义气聚周天脸上赤如火炭,见杀手挥动追魂钩上下翻飞,浑如日月交辉,他不紧不慢,双手就势向前一推。一招烈焰焚墙,霎时间将赤阳火气将杀手团团围住。他在火里上蹿下跳,一个火球乱转真的是风风火火。

    片刻之间杀手尽数落败,此时林间灯笼火把四起,何师爷痴怔双眼向后凝视。玉凤对何师爷说道:“何师爷,你大势已去,潘知府已派三班衙役捕快赶到,你现在束手就擒吧。”

    她的话音刚落,潘汝桢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玉凤冲他冷笑一声说道:“潘大人来的真是时候,那两个恶贼被我们收拾了。”

    潘汝桢鼠目眼滴溜乱转,苍颓老脸挤出不自然地笑了笑。他伸出大拇指对玉凤说道:“凤姑娘武艺高强,片刻之间就将贼人打得落花流水。”

    玉凤也不客气,对他说道:“少拍马屁,还不赶快把何师爷拿下。”

    潘汝桢把手一挥,喝令捕快上前围捕何师爷。何师爷面对众捕快,竟然又是狂笑数声,皎月如霜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诡异可怖。

    何师爷对玉凤说道:“我们家老爷苦心积营多年,全毁在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手里,我说过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嘿嘿嘿。”

    说时迟那时快,何师爷倒退几步,斜睨身边的墙沿,他飞身一扑撞了个头破血流。捕快上前俯身探视鼻息,何师爷早已气绝身亡了。

    他回身对潘汝桢说道:“老爷,何师爷已经死了。”

    潘汝桢摩拳擦掌团团急转,他连连骂道:“蠢货饭桶,这么多人竟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犯人在眼皮子底下自杀。”众下低头沉默不语,这时玉凤说道:“你还不去看看刘平的伤势如何,再迟一点,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潘汝桢如梦初醒,赶紧趋步来到刘平的身边。此时刘平气若游丝,存义封住他的心脉用真气为他续命,不过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刘平双眼迷离,脸上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如纸。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一本册子。他对存义说道:“这......这是钱进谋害李全发的罪证,他命我混淆是非,做出他被寻仇而殒命的假象。

    这有一张银票,也是他用来封堵我的口舌之用。”

    存义接过册子,他问刘平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可以替他完成。刘平用手指了指屋中,存义心领神会。他对刘平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你的母亲。”刘平嘴角抹出一丝微笑,神魂出窍去了幽冥之界。

    潘汝桢连连叹道可惜,玉凤横眉立目地对他说道:“潘大人,刘平也是因为协助你查获青林县旧案而死,你要上奏朝廷对他一家进行抚恤,善待他的母亲。若是让我得知你敷衍了事,哼哼。”

    潘汝桢嬉皮笑脸地说道:“凤女侠请放心,你交办的事情,本府莫敢不从。”玉凤拔剑在手,将碗口粗的树干拦腰斩为两段。她警告潘汝桢少耍花样,断枝就是例子。

    众捕快吓得胆战心惊,他们纷纷和颜悦色地为潘汝桢说着好话。存义猛然想起钱进可能要金蝉脱壳,遂让潘汝桢派人火速堵截钱进。

    众人赶到钱进家中,却是挣脱束缚走恶龙,钱进早已逃之夭夭了。

第一百三十回:疑兵之计

    恶在心中人为魔,放下屠刀方成佛。吕四因为密信丢失,与崔呈秀沆瀣一气,骚扰木棉宝寺,结果被智清禅师及合寺众僧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下山去。临行之际,吕四放下狠话扬言要再次登临,找智清禅师算账。

    智清禅师从慧觉的口中已然得知因为书信已经害死了不少人的性命,他知道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让它落入歹人的手里。现在全寺大敌当前,智清禅师考虑到宝刹乃是历代高僧心血凝集,不能毁在自己的手中,是以他和师弟智真、智和,两位禅师商议一番之后,决定到莆田少林寺找方丈智善禅师寻求帮助。

    崔呈秀回到指挥使府中,摔杯砸碗乱发一通脾气。吕四侍立一旁,站也不是,退也不去,一双贼眉鼠眼左右翻转,充满了惶急胆颤的神色。乌云汇拢,转眼之间就要暴风雨来临,吕四闭眼默念,口中语不成句的嘀咕着。

    崔呈秀喊了他几声,吕四像丢魂失魄一般,对他的呼喝是充耳不闻。崔呈秀大怒,迎身上前劈面给了他两个耳光。吕四如梦初醒,捂着火辣发烫的脸,用惊悸的眼睛看着崔呈秀。

    过了一会儿,崔呈秀忽然抽出绣春刀,冷幽生辉、灿霜带雪,他恶狠狠地对吕四说道:“吕四,你实话实话,这信除了这帮秃驴看到了,还有没有其他人?”

    吕四挤眉皱脸,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他手捻刀刃,用颤抖的语气对崔呈秀说道:“崔大人明鉴,此信除了那个死了的乞丐已外,就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崔呈秀抽刀回鞘,依然用冰冷峻严的表情冲着吕四说话,他警告吕四,倘若他发现还有漏网之人,知道信中的秘密,他就抹了吕四的脖子。吕四惊怔蛤蟆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口中不时地吞咽着唾沫。

    看到他还在此处发呆充愣,崔呈秀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大喝一声说道:“蠢材,还像卖不了的树杆一般在这干什么?还快派人监视寺中的动向。”

    吕四点头称是,连滚带爬行地带着一班虾兵蟹将出了府门。他们在山门外的林中藏匿埋伏。到月升高柳,黑夜沉沉之际,山上火把成龙一行僧众循着石阶下山来了。

    有人对他说道:“吕将军,僧众要弃寺逃跑,咱们赶快出去伏击他们。”

    吕四一听给了他一耳光,口中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不要命了。崔大人都拿他们毫无办法,咱们这些个乌合之众能有多大的能耐。都给我听好了,就在这里密切监视。谁要是敢发出半点声响,我就要他好看。”

    一时间鸦雀无声,恶人们环张贼目,死死地盯着疾疾前行的僧众。吕四竖起狗耳倾听,却见一僧众说道:“师父,咱们人多势众,不知道智善师伯那里有没有多余的僧舍。”

    智清禅师说道:“我们出家之人,心中本就空无一物,慧净何苦过于执着?”

    一句话说的那名小僧面带羞惭,停头不语,跟着大队下山去了。吕四听得明白真切,遂命一干恶贼按原路撤退。

    他回府面禀崔呈秀,将智清逃寺避难的事,原原本本地向他讲诉了一番。崔呈**眉倒竖、狼眼上翻,一脸的凶神恶煞之相,他对吕四说道:“这班贼秃,料知事情不妙就逃之夭夭,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给我立刻飞鸽传书曹将军,让他把神威大炮给我运过来。”

    吕四耸肩沓背,脸上显现一丝冷笑,这下崔呈秀动了真气,要把南少林搅个天翻地覆了。曹钦程看到书信之后,不停地埋怨崔呈秀自私自利,这神威大炮所向披靡,曾帮助他扫灭伏牛山。如今他也正是急用之时,若拂了崔呈秀的意,今后二人恐怕将要翻脸。他现在正等着刘熊的回音,反正也是不急于一时,遂将神威大炮装运海楼大船,火速运往福建。

    海楼大船一路劈波,不日抵达福建。崔呈秀如获至宝,命令吕四让众军饱食一顿,明日杀奔南少林。这吕四欣喜若狂,一听说要可以报一箭之仇,竟然在榻上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放亮,崔呈秀点军出发,吕四像个乌眼鸡一样站立在他的面上,崔呈秀看到他那张颓靡不堪的脸,顿时火冒三丈。他手上左右开弓,将吕四打得满天找星星。他怒叱道:“吕四,你在前面带路,若是今天走不到南少林,本将军就拿你来祭旗。”

    吕四惊恐万状,脚上抹油一般,风风火火地向前冲去。曹钦程跨马扬鞭,催动众军一路向前。神威大炮力沉万钧,众军在后面推行甚是吃力,曹钦程虽是不停怒喝,终究抵不过众人疲惫的双腿。

    大军在林中安营扎寨,休整了一夜之后,继续向前赶路。人困马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到了莆田。崔呈秀命令大军在山下扎营,阻住下山要道,他带着吕四和一干锦衣卫,杀气腾腾的向山上冲去。

    吕四狗癫一样沿着石阶猛跑,到了寺门前,他挥起斗方大的拳头,暴风急雨一般的猛敲山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僧开门,吕四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口中骂骂咧咧,神情甚是嚣张。

    小僧见到他身后站立一群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吓得瞠目结舌,吕四也不与他多费唇舌,将他使劲向里一推,命他将住持方丈叫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智善禅师带着十几名武僧大开山门,正气凛凛地站在寺门前。

    吕四见中间站立的僧人慈眉善目,古铜般苍劲的脸上,透出一股平和之气,一看便知是得道高僧。他歪头斜眼地问道:“你可是这寺中的方丈?”

    智善禅师双手合十,口中念了声:“阿弥陀佛,老衲正是本寺的方丈,法名智善。”

    吕四贼眼上翻,指着智善禅师说道:“老和尚,你来的正好,赶快把木棉寺的一干贼秃交给我,我们崔大人绝对不会与你计较。”

    智善禅师微闭双眼,用平和的语气告诉吕四,木棉寺与少林同出一脉,他绝对不会交人,更何况僧众都是化外之人,断然不会与世俗之人结怨,请吕四不要在这里咄咄逼人,无事生非。

    吕四见智善大师言辞相拒,他也毫无办法,只得折返回来,向崔呈秀请示。崔呈秀不知好歹,又迎上前来以武相恃,智善大师说道:“老衲法号智善,亦能降妖除魔。”

    说罢,双掌齐动翻飞,四下立时掌影一片。崔呈秀手擎绣春刀,置身无数掌影之中,犹如武陵渔人迷失桃林幻境。他左一刀,右一刀,迎风乱舞。不多时已然是身心俱疲,气力大损。

    这时智善禅师捏住他的双肩,说了一声“去吧。”崔呈秀身体趔趔趄趄,摔了一个跟头。吕四见他又是自讨没趣,忍不住在心中大肆讥讽。

    崔呈秀被锦衣卫搀扶起来,他恶狠狠地说道:“众军听着,准备强弓硬弩严守下山各道,不准放走一个僧人。明日这个秃驴再不交出木棉寺僧众和密信,就放炮轰寺。”

    说罢,崔呈秀率着众军退到山下。智善禅师命僧众严加戒备,他回到禅房和众位师弟商议对策去了。智清禅师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竟把麻烦波及到了少林。他面带愧意,不时地责备自己。

    智善禅师好言劝慰,他神情泰然地说道:“此信关乎黎民,老衲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即便师弟不来找我,我得知此事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有了智善禅师的支持,智清禅师顿觉信心百倍。然而现在的难题是锦衣卫阻住下山通道,断了水源,若是他们围而不攻,不会三天全寺僧众都会被渴死。

    智善禅师神情凝重,考虑到这个棘手的难题。他唤来一个小僧敲钟召集僧众,大家集思广益,共同渡过难关。慧觉沉思片刻,向智善禅师献了一计。原来他是要仿效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慧觉让智善禅师将寺中地理图拿出,他在图中仔细查找土质松软之处,挖掘地道直通山下,然后出其不意地一举击溃来犯的锦衣卫,毁了神威大炮。

    智善禅师将慧觉的想法告诉众师弟,各位禅师一致点头同意。事不宜迟,智善禅师唤来达摩院首座法相,命他带着武僧到山下佯攻,只要虚张声势即可。剩下的僧众带着铁锨铁镐,挖地开堑打通下山之路。

    吕四和崔呈秀在中军账中觥筹交错,喝得意乱神迷。这时营外喊声响彻,一名小旗进来禀报。崔呈秀拍案而起,对他说道:“这些个秃驴难道不是血肉之躯?给我传令下去,火箭齐发,击退下山僧众。”

    一时间火箭犹如流星一般,纷纷向山上射去。锦衣卫见到僧众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他们也收兵回营不予理会,然而不多时喊声再次响起,几番折腾之后,锦衣卫们俱个神情颓然,没精打采地回到营中。

    法相疑兵之计成功,只等着地道挖通之后,他就要一鼓作气消灭来犯之敌。

第一百三十一回:林中魅影

    机关算尽又几重,不知何处人归去。钱进负罪遁逃,昼伏夜行加上心情惶惑无措,竟然错过投店。他腹中饥馁不已,失魂落魄的茫然前行。天上一抹浓云蔽月,不远处的林中时而传出苍凄厉的鸣叫,钱进闻听毛骨悚然。

    林中小道在星归月隐之下,变得诡异幽深,钱进无可奈何只得钻入林中暂避。他摸了摸随身行囊,仓皇之际忘了带上干粮,彻骨凉风透过,更令他消颓沮丧。人在倒霉处,喝口凉水都塞牙,钱进苦笑一阵,倚靠在一个大槐树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之间,钱进一载黄梁梦,神游太虚境。

    他置身一个烟云缥缈之处,四周黑黢无光。他正在彷徨之时,只听身后幽幽呜咽之声绵绵入耳,钱进冷汗浃背,扭身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了一下周围。还是黑沉一片,并无任何动静。他抚慰一下怦然欲出的心脏,拂袖擦拭额头滚落下来的大颗汗滴。

    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钱进眼珠圆睁、牙齿格格打颤,他又回头凝视了一眼,无数披头散发的游魂孤鬼,带着无法形容的怨怒之情,向他飘然而来。他们手里捧着掺了沙子的稗谷,对钱进说道:“钱进,这是你在陈州放赈时给百姓发放的粮食,我们现在尽数还给你。”说罢,瞬间尘沙飞扬,将钱进吞噬在其中。他在大惊失色之下,身体突然下沉,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待他醒转之时发觉全身湿淋,俯仰天弯依然是月色朦胧,空寂的林中只有他的栖身之处,如丝般的细雨下个不停。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钱进恶尽恶绝,惆怅的丝雨就是游魂怨鬼的泣诉。

    钱进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向林中更深处逃跑。这时在他的身前依稀火光攒动,钱进以为是鬼魂索命,他大叫一声之后肝胆俱裂而死。

    继而三个人亦步亦趋地来到钱进的面前。其中一名身着白衣的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到了钱进的身上,他冷笑数声,对身后的两个人说道:“钱进是怎么死的?他是被陈州的饿殍孤鬼索了命,哈哈哈。”

    身后的两个人随声附和道:“公子高见,有了这本账册,钱进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没有人会为这个贪赃枉法的恶官伸冤昭雪。”旷寂的林间传来数声慑人心魄的狂笑后,三个如鬼如魅的黑影,又倏然消失了。

    当晨阳初升、返景入林,一个樵夫发现了钱进的尸体。存义运筹帷幄、谋布巧局,运用敲山震虎的计策让钱进自已原形毕露,却不想潘汝桢手下的酒囊饭袋没有监视钱进,以致于功亏一篑。玉凤正在恼怒钱进办案不周时,樵夫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府衙报案。

    潘汝桢点齐三班衙役捕快,存义和玉凤随队而行,向案发之地黑风林进发。众人到达林中,潘汝桢即令仵作验看尸身。仵作一番查验,发现钱进身体各处并无伤痕,脸色血润如初,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一听仵作的报告,潘汝桢揪着鼠须胡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有受伤,又没有中毒,那他是怎么死的呢?这时一名捕快眼疾手快,发现了被风吹落到草丛里的册子。他向草丛指道:“大人,草丛里有一本册子。”

    潘汝桢随即让人将册子呈递到他的面前,他细细翻看了一遍,里面正是钱进在陈州中饱私囊,荼毒当地百姓的罪证。他将账册合上,又瞟了一眼瞪着惊魂大眼,死不瞑目的钱进。潘汝桢当下得出结论,钱进是因为缺德事做的太多,被冤魂索命,此案就此了解,真相将不久公之于众。

    仵作立即按潘汝桢的想法出具了验尸文告,钱进贪赃的账册作为证据留在府衙备案存档。存义看了一眼俯毙在树旁的钱进,一副张皇失措,急急如丧家犬一般的凄然惨象。他摇了摇头说道:“天理昭章,报应不爽。多行不义必自毙。”

    青林旧案已结,潘汝桢缉盗擒凶自然可以加官进爵,他的脸上被氤氲喜气所笼罩,蛤蟆大嘴乐得合拢不上。存义却觉得此事余波未平,似有什么疏漏之处。钱进纵然是死有余辜,冤魂索命又太过离奇,他不会蠢到将记录自己罪证的账册留在身边,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潘汝桢看到存义陷入沉思,他亦不敢惊扰,走到玉凤身边嬉皮笑脸地说道:“凤女侠,此次青林旧案得以告破,全仗赖女侠鼎力相助,本府再次表示谢意。”

    玉凤对他这张装腔作势的脸颇为憎恶,她冲着潘汝桢挥了挥手,在其临行之际,她再次告诉潘汝桢,好生照顾刘平的孤母。潘汝桢点头应承,率领一干公人离开了黑风林。

    众人走后,玉凤对存义说道:“存义哥,钱进作茧自缚终有此报,咱们不要在这里看着这个恶贼了。”

    存义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玉凤,玉凤此时恍然大悟,她亦觉得钱进死因太过玄乎缥缈。有了阴司果报之说,钱进这种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会死了带着一本历数了自己生前罪证的账册吗?

    二人分头在林中寻找线索,泥泞之际有三排清晰的脚印,存义将玉凤唤到身边说道:“凤儿,鬼魂轻灵飘忽,怎么会留下人的脚印,想必是有人事先知道了钱进的逃跑路线,在此地守株待兔,只等钱进休息之时,故意装神弄鬼的将其吓死。事后假借账册,捏造出冤鬼索命的子虚乌有故事。”

    玉凤听了存义的解释,此时就有一个人的嫌疑最大,存义知道她所指之人是潘汝桢。不过存义经过一番简单的推理,否定了玉凤的怀疑。

    潘汝桢绝不会蠢到为了杀死钱进,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所以杀死钱进的人一定是另有其人。

    存义从现场找出了破绽,却苦于没有线索继续下去,正在暗自神伤之际。玉凤心细如发,她在钱进的脚下发现了一丝金线。玉凤唤来一筹莫展的存义,存义看到了金线之后,脸上立刻出现了拨云见日的喜悦。

    玉凤对此大为不解,她指着存义手中的金线问道:“存义哥,一根金线就让你像如获至宝一样,难道这其中隐藏着凶手的秘密吗?”

    存义点了点头,他告诉玉凤,这是九龙缠丝绦,只有皇家才可以用。从这一点看,凶手的身份就极其特殊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小的黄石知府案子,居然还牵扯到了皇族身上,玉凤觉得此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她告诉存义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凶险异常,因为他们二人要面对的是皇家帝胄。然而存义神情正色,心中毫无畏惧。玉凤用似水含露的美目看着存义,觉得他大有乃父杨涟刚直不屈的遗风。

    玉凤温柔地告诉存义,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陪着存义一起闯。存义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心里充满了浓浓的蜜意柔情。

    二人经过一番计议,存义决定再次去找潘汝桢,他要从钱进的府衙档案中查找旧档,希望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得知了存义和玉凤去而复返,潘汝桢吓得从椅背上跌落下来。他对衙役说道:“你去外面阻挡,就说我犯了头疾,不能见客。”

    衙役到了府门外,对存义说道:“我们老爷告诉我,他头疾犯了,不能见客。”玉凤听了抿嘴一笑,将他推到一旁,娇丽胜春桃的脸上格格轻笑。她对衙役说道:“你倒是个实诚人,将话原原本本地说一遍。你们家老爷生病,我们作为故人正应该登门探望。”

    潘汝桢火烧屁股一样的坐立不安,他没成想自己的属下如此的笨口拙舌,眼见存义和玉凤闯了进来,潘汝桢皮故作姿态的将二人迎进了府里。他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皮笑肉不笑地对存义说道:“杨少侠、凤女侠,什么风把你们二人吹来了?”

    玉凤秀眉一扬,面带愠怒,她对潘汝桢说道:“潘大人,你可真是过河拆桥,吃饱了骂厨子。怎么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潘汝桢嬉皮笑脸地说道:“凤女侠,你言重了。本府这不是公事繁忙吗?”玉凤气恼之际,竟然也爆了粗口,她神情峻冷地对潘汝桢说道:“繁忙个屁,你要是真忙,为何不在前面审理公案?”

    一句话说得潘汝桢无言以对,存义瞟了她一眼,也是噗嗤一笑。玉凤说完了之后,才觉失仪。脸上杏粉压春桃,更添妩媚神韵。过了一会儿玉凤轻咳一声,告诉潘汝桢他们二人此次前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商量。

    潘汝桢见二人神情凝重,他掩上内堂的门,细问二人出了什么事情?存义询问潘汝桢,可曾拿到钱进其他的罪证?潘汝桢神情游移,答非所问。这下可惹恼了玉凤,她告诉潘汝桢,惹还是继续闪烁其词,无益于自找麻烦。

    存义也在旁边劝解潘汝桢实话实说,否则将来惹上麻烦,没有人会帮助他。潘汝桢面带微笑,依然顾左右而言他。玉凤拍案而起,将九龙缠丝绦拿了出来。

    潘汝桢看到金丝,脸上神情大变。他瘫坐在椅子上,惊怔的魂飞天外。

第一百三十二回:领罚受过

    少林寺在智善禅师的带领下,合寺众僧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誓要将崔呈秀一干恶贼赶出佛门宝刹。当晚二更时分,下山地道尽数打通,

    法相带着十几名达摩堂弟子下山御敌。

    吕四和崔呈秀把酒言欢,喝得人事不省、神魂离窍。法相探头向上一看,锦衣卫营中悄然无声,只有一名巡值护卫神情颓然的来回在望楼巡视。敌人放松警惕,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

    法相纵身上跃施展轻功上了塔楼,点住巡卫的穴道。随即他摇动火把,僧众得到讯息杀奔锦衣卫营中。喊杀之声惊醒了庄生晓梦中的崔呈秀,他拔出绣春刀走出营外。吕四在睡梦之中闻听喊杀之声,咕咚一声从榻下滚落在地。军士神情惶急地走到崔呈秀的面前说道:“指挥使大人不好了,少林寺的僧人趁夜闯入营中。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崔呈秀瞪着金鱼眼睛,愤怒的青筋条条暴烈,他一脚将锦衣卫踹倒,呲牙咧嘴地他说道:“再敢出言煽惑军心,我就砍了你的脑袋。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吕四一脸惶急地来到崔呈秀的身边,他恶狠狠地说道:“崔大人,这些个秃驴欺人太甚,搬来神威大炮轰死他们。”崔呈秀张目獠牙,

    点头表示同意。

    神威大炮被抬出来之后,各处都是刀光剑影,僧众与锦衣卫们缠斗在一起。军卒站在大炮后面,根本无法开炮。吕四恶念顿起,对崔呈秀说道:“崔大人,擒贼先擒王,轰死那个穿袈裟的秃驴。”

    崔呈秀看到法相被众人团团围住,倘若开炮,锦衣卫必然跟着粉身碎骨。他正在犹豫之际,吕四狼牙厉动,面带凶相地说道:“崔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轰死这个带头的,杀杀少林寺的锐气。”

    二贼沆瀣一气,命令军卒开炮轰击法相。军卒看到吕四竟然要荼害自己人,他的手因为愤怒变得颤抖不已。吕四回头瞟了他一眼,看到军卒迟迟不肯动手,他迎身上前给了军卒两个耳光。口中大骂道:“没有用的蠢材,还不给我滚开。”说罢,点燃引信瞄向法相。

    残月照,吕四的脸上衬出一道诡异的笑容,慧觉看到他要放炮,

    双掌翻飞雷动,驱散阻挡自己的锦衣卫之后。他使了一招鱼跃龙翔,

    抢步在前赶到神威炮前,飞起一脚将炮口踢偏。

    急剧燃烧的引信闪到耀眼的火花,很快就烧到了底部。吕四这才发现大炮正冲着营房方向,他吓得魂离窍体,一溜烟闪到了一旁。只得雷霆霹雳般的响声过后,一片营房瞬间化为了缥缈云烟。

    法相千叶手如淡花弄影,令锦衣卫防不胜防。转眼之间,他身边的围攻之人,悉数失去还手之力。他冲着站在神威炮面前的慧觉说道:“慧觉,你身后怎么起了熊熊大火?”

    慧觉说道:“法相师叔,刚才有人要放炮轰你,被我抢先一步,将炮口移走。”

    法相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瞪了慧眼一眼,回身指挥僧众擒拿吕四和崔呈秀。吕四从怀中掏出火雷珠,一阵烟雾腾起之后,他和崔呈秀不见了踪影。

    树倒猢狲散,余下的锦衣卫逃得逃、降得降,法相命僧众将神威炮毁去,押解投降的锦衣卫回寺报捷去了。智善禅师见法相旗开得胜,所带僧众无一损伤,不住地对其大加赞赏。法相紧眯双眼,黢黑的脸上掩饰不住喜悦之情。

    随后智善禅师说道:“运筹帷幄才是决定胜利的关键,此次慧觉出此奇谋,化解了本寺的危机,当记首功啊。”智清禅师谦虚地说道:“师兄,我等为南少林带来纷扰,何来的功劳啊。”

    智善禅师说道:“师弟,咱们本是一脉,难道看到木棉古寺有难,师兄我会坐视不理吗?援救和解难不能相提并论,慧觉对本寺实有大功。”

    说完之后,智善禅师将慧觉唤到身边,问了一些他在未剃度之前的事情。了解了他的身世之后,智善禅师说道:“阿弥陀佛,没想到慧觉是忠良之后,老衲虽是化外之人,也当以黎民苍生为念。我有心将慧觉送入达摩堂勤练武功,将来助其兄弟除贼灭寇,也不枉我佛降妖除魔的法旨。”

    方丈开了金口,其他禅师也是纷纷表示赞同。众师兄弟对慧觉也是送来恭贺,勉励他到达摩堂要勤练武功,不枉师父和师伯的一番苦心栽培。

    此时僧众之中独一人对智善禅师的决定心怀不满,此人就是法相。他暗暗思忖道:“这个慧觉究意有什么过人之处,就能让智清禅师对他青眼有加,一打他进入这寺中处处显耀自己,令师兄对他颇为照顾。如今他进入这达摩堂,一旦学成了高深的武功,那时还有我这个首座的立足之地吗?”

    法相默默站在一边沉思,智善禅师心明眼亮,看出了法相脸上似有不愿。他对法相说道:“法相师弟,你是达摩堂的首座,对慧觉进入达摩堂精研武学,你有什么看法?”

    法相先将慧觉夸奖一番,对他随机应变,临敌不慌的机智果敢大加褒扬。随即他话锋一转,言语含蓄的对慧觉入达摩堂学习予以拒绝。智善禅师语气平和地说道:“师弟,既然慧觉是个可造之材,你为什么在言辞上进行否定呢?”

    智善师兄见问,法相将慧觉掉炮轰营的事情向智善禅师讲述了一遍。他认为慧觉戾气太重,枉动杀念,不适宜进入达摩堂。此言一出,达摩堂的几个弟子表认为法相忘恩负义,他们对智善禅师说道:“方丈,法相师父的话有失偏颇,当时在情况万分危急之下,慧觉为了施救师父,根本就来不及细想。炮轰锦衣卫营房,也绝非慧觉本意。”

    法相看到自己的弟子胳膊肘子向外拐,竟然帮着外寺僧人数落自己,他圆睁鹰眼,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弟子。众弟子退到一旁,缄言闭口默不作声。

    智善禅师点了点头,他对慧觉说道:“慧觉你妄动杀念,有违我佛训戒,现在我要罚你到戒律院诵经抄文一百天,你可心服吗?”慧觉闻听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方丈师伯,弟子慧觉心悦诚服。”

    有功不奖,反而被罚。僧众对慧觉纷纷表示同情,法相嘴角抹出一线冷笑,目送慧觉到戒律院受罚,他的神情甚是得意。智善禅师洞若观火,将法相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单说慧觉在戒律院诵经礼佛,诚心诚意接受改过。不知不觉间一百天转眼即过。这一天智善禅师将慧觉叫到跟前,指着墙壁上的一副偈语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指拭,莫使惹尘埃。”说罢,智善禅师询问慧觉,能否参悟偈语的奥妙?

    慧觉双掌合十,向智善禅师施了一礼。他说道:“方丈师伯,这偈语写的好是好,却有心愿未了之感。”

    智善禅师慈眉善目地说道:“你试着改改。”慧觉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智善禅师点头轻笑,夸赞慧觉颇有慧根。接着他唤来一名小僧,命他到外面敲钟召集僧众到大雄宝殿。慧觉询问道:“方丈师伯,现在已过晨诵时间。”智善禅师笑而不语,让慧觉跟着自己到大雄宝殿。

    僧众齐聚大殿,智善禅师让慧觉下去听候,法相见师兄与慧觉一前一后的出来,心中又开始犯了嘀咕。他不知道师兄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只有静观其变,再寻思应对之策。

    智善禅师开门见山,让法空将慧觉在戒律院的表现,告知合寺众僧。僧众们本就对慧觉怀有好感,又加之他虚心接受惩戒,对他的敬佩转而加深了一层。

    法空讲完了慧觉的表现之后,智善禅师询问僧众,对慧觉的表现是否满意?僧众异口同声地说道:“慧觉知错能改,诚心受过,实在是难能可贵。”

    智善禅师顺水推舟,将慧觉参透神秀偈语的事情讲述了一番,众僧齐声喝赞。这时又是独有法相一人郁结闷气,脸上青红紫涨,犹如霜茄一般。

    智善禅师把脸转向法相,依旧和颜悦色地说道:“师弟,慧觉诚心受戒,现在是否可以将他送到达摩堂修行?”法相无言以对,上次他可以借题发挥,这次慧觉在寺中得到合寺一片赞扬,倘若自己再出言阻拦,岂不是要拂了众人之意?

    想到此点,法相也是一扫脸上的阴云,他心中暗暗算计道:“今天就暂遂师兄的意,让你进入达摩堂。到那里教不教你,还不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的事情?”

    所以对于智善禅师旧事重提,法相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他这到做一来可以刁难约束慧觉,二来可以试探智善禅师的心意,他倒要看看慧觉进入达摩堂,师兄下一步要走什么棋?

    法相恶念妄动,南少林恐怕将有一番风波涌起。智善禅师的良苦用心,终将化成了一股泡影。

第一百三十三回:寻本溯源

    欲丐君王还一笑,金丝垂地舞婆娑。潘汝桢一见金线登时心惊胆寒,这也证实了存义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潘汝桢雪霜银面才得以恢复血色。他时不时擦拭着额角流下的大颗汗滴,对存义说道:“杨少侠,此物从何而来?”存义据实相告,潘汝桢略微点了点头。

    玉凤见潘汝桢见到金丝的反应竟然如此的强烈,她料想潘汝桢必是知道内情,于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想潘汝桢却缄言闭口,让二人就此罢手。存义认为陈州旧案虽然已是往事尘烟,但知府钱进以稗草掺沙充当赈灾粮食,他一个小小知府绝对不可能一手遮天,背后应该还有人在支持他。

    存义苦口婆心力劝潘汝桢讲出实情,潘汝桢愁云惨淡,摆出个苦瓜脸对存义说道:“杨少侠,你一介草民焉能与皇家对抗,不要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存义斩钉截铁地告诉潘汝桢,公道自在人心,他不管敌手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做了对不起百姓的事情,他就要管到底。潘汝桢一听之话,全身一阵颤抖,继而像一滩烂泥般地坐在椅子上。他圆瞪双目,撇着嘴对存义说道:“杨少侠有海纳百川兼济天下的仁侠之心,本府感佩不已,不过本府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少侠请自便,想查访就查访吧,本府绝不横加阻拦。”

    玉凤听这潘汝桢的口气,显然是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从他的言语之中,已经流露出对二人的不耐烦,这也是在暗示二人赶紧离开。存义见潘汝桢一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瓦上霜的自私样子,知道在这里多费唇舌也是无益,遂带着玉凤准备离开。

    待二人转身之际,一个捕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潘汝桢说道:“潘大人不好了,妖......妖......妖怪,有。”潘汝桢看到捕快衣冠不整头发散乱,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他迎上前去给了劈面给了捕快两个大耳光。边打边骂道:“瞧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丢尽了府衙的脸面。你刚才满嘴里混浸什么,光天化日哪来的妖怪?”

    捕快依然表情惊恐地向门外指着,他对潘汝桢说道:“潘大人,府衙的厨房......。”潘汝桢横眉立目,挥动袍袖对捕快说道:“没用的蠢材,你在前面带路,本府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语言罢,捕快哆哆嗦嗦地缓缓移步前行,潘汝桢大怒,朝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存义和玉凤在后面紧紧跟随,四人来到厨房之后,却见面前瓦砾横飞、烟尘四起。潘汝桢不时甩袖驱赶扑鼻的尘辉,然而这丝毫起不到什么作用,他被呛得涕泪交流。不多时捕快端来一盆清水泼将下来,燎嗓呛鼻的烟气才以尘埃落地。

    潘汝桢看到眼前灶倒锅翻,柴木飞溅的到处都是,他厉声喝问:“陈小四,你这活是怎么干的?烧个柴火把灶台都烧塌了吗?”

    陈小四从屋中连跑带颠地出来,俯身跪拜道:“老爷,不关小的事,我见门口放着一根杨木棍子,就把它扔到了灶坑中,哪知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嘭”的一声,灶台瞬间就倾翻了。”

    潘汝桢指着陈小四说道:“这朗朗乾坤之下,你竟然编排这个匪夷所思的荒稽之语来蒙骗本府,是不是嫌这烧火做饭的活计太累,你故意推倒了炉灶?”

    陈小四磕头如捣蒜,他告诉潘汝桢其他人都听到了响声。潘汝桢摆手示意他起来,接着他走到坍塌的灶台前,从一堆燃成草灰堆里找到了杨木棍。令他惊讶的是,这杨木棍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的火燎烟熏之象。潘汝桢脸现痴怔,语不成句地说道:“这......这。”

    存义走上前去,对潘汝桢说道:“潘大人,这杨木棍子是不是李全发的?”一语惊醒梦中人,潘汝桢转过脸去,冲着存义点了点头。

    得到故友逝去的噩耗,存义肝肠寸断拂面悲戚。玉凤温言劝慰一番,存义才渐渐止住哭声。接着他向潘汝桢询问,李全发是怎么死的?潘汝桢告诉存义,是被钱进在牢里毒死的。

    存义啜泣的冲着杨木棍俯拜道:“李兄,上次为弟法场脱险,却未曾将你救下,没想到你还是没有逃脱恶人的魔掌。为弟真是愧对于你。”说罢,存义又是嚎啕不止。

    玉凤扶着他的胳膊说道:“存义哥,冤有头债有主,现在钱进殒命,李大哥的仇也算是报了。”

    存义摇着头说道:“我看李大哥一定是冤魂不散,他还有心事未了,不然这好端端的灶台,如何就瞬间倾覆了?他一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一旁的潘汝桢鱼眼乱转,嘴里小声嘀咕道:“越说越玄乎了,我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转身潘汝桢就要离开,玉凤轻灵如燕,一把抓住他的背襟,对他说道:“潘大人,你上哪里去?”

    潘汝桢挤眉弄眼地说道:“本府还有公事要处理,就打扰二位在这里祭奠故友了。”

    玉凤嗔怒道:“你胡扯个什么,谁在这里祭奠。你不是说有公事要处理吗?好好好,那我就告诉你,李全发的案子还没有完,你给我继续查下去。”

    潘汝桢打着哈哈说道:“钱进和何师爷都死了,这案子还查什么查啊?”

    玉凤知道他故意避开金丝的事情,她偏偏不让潘汝桢诡计得逞。是以玉凤穷追不舍,继续用言语相激。她对潘汝桢说道:“潘大人,这个附着在钱进鞋子上的金线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好好查查吗?”

    潘汝桢见招拆招,告诉玉凤,那可能是风刮到林中的,或者是钱进在某个地方沾到鞋子上的。玉凤听了冷嘲热讽地说道:“潘知府你真应该改行,编故事说瞎话倒有你的。”

    存义见到潘汝桢这时还在踢着皮球,不想揽事上身。他一改平日谦恭的神情,用冰冷峻严的眼神看了看潘汝桢。他告诉潘汝桢,现在他想做个局外人是不可能的。只要我放出话来,说从你这里找出了一些线索,我想那个神秘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潘汝桢听了惊睁着浑圆的牛眼,口中不停地吞咽着唾沫。他没想到文质彬彬的杨存义,居然会撇出这么一手狠辣的手段。他现在真是束手无策,就凭着他手下的那些个草包饭桶能奈何得了存义和玉凤吗?

    到了这时不服软也是不行了,潘汝桢询问存义,应该如何做才能令那个神秘人现身。存义在潘汝桢耳边密语一番,潘汝桢连连点头。

    当下四处告示贴处,巡差在各处街口鸣锣敲鼓,他们告诉府衙正在追缉持有金丝的人,让他们提供线索。举报有赏,窝藏同罪。

    潘汝桢知道这金丝并不是寻常之人所能见到,将这证据公之于众,恐怕也是收到不了什么效果。存义不以为然,他告诉潘汝桢,倘若凶手真的在青林县出现过。他腰缠的九龙金丝一定会有人留意,这是身份的象征,佩戴之人一定会奉若至珍爱护有加。

    潘汝桢觉得存义的话颇为有理,他命人在大酒楼密查,他认为地位显贵的神秘人,绝对不会与贩夫走卒为伍,跑到茶寮酒肆这种小地方去。捕快纷纷出动,临行之际存义告诉潘汝桢再到绸缎庄去看看。

    此言一出令潘汝桢很是费解,这个神秘人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不缺,他没事跑到绸缎庄干什么去?存义对他说道:“潘大人,你忘记了钱进是怎么死的了吗?”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潘汝桢捋着鼠须说道:“不错不错,杨少侠真是机敏过人,钱进是被鬼魂惊吓而死,想来那三个人也是扮作此等模样。”

    计议完毕,潘汝桢命令捕快们着手在各处绸缎庄展开搜索,一时间布庄的老板均被带到了府衙接受问话。潘汝桢对王捕头说道:“王捕头,所辖各县的布庄掌柜是否都到齐了?”

    王捕头回禀潘汝桢,唯独成记布庄的掌柜成贵,因为染上了风寒,无法过府问话。

    潘汝桢故意装出一副秉公持正的样子,他拍案怒喝道:“岂有此理,一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居然敢推诿不出,拒不过府问话。你马上带上到成记布庄,把藐视府衙的成贵给我带来。”

    存义告诉潘汝桢,要好言相劝宽怀为本,这样才能赢得百姓的爱戴。潘汝桢挤出一丝笑意,面目十分可憎。他将存义的话递给王捕头,王捕头转身带着一干捕快到成贵布布庄去了。

    到了成贵布庄,王捕头见屋门反锁,知道里面有人,遂命令捕快敲门。密集的叩门声响彻过后,却始终不见里面应声。王捕头觉得很是奇怪,倘若成贵卧病在床,其妻或者是家仆也应该从旁照应伺候,断然不会屋中毫无动静啊。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于是抽出佩刀打开屋门之后,眼前一片惨然之象,令众捕快胆破肝裂。

第一百三十四回:内贼难防

    慧觉进入达摩堂学武,法相名为授艺,实则百般刁难。慧觉每日除了练习一些皮毛武功外,还要做各种粗重活计。众僧看在眼里,却是敢怒不敢言。法相笑里藏刀,告诉慧觉昔日达摩先师为弘扬佛法,而六次受毒,所以苦修心志方能有所大成。慧觉宅心仁厚,哪里知道法相的心思。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半月有余,智善禅师当场试练慧觉功课,孰料泯然众人。智善忙问慧觉为何武功毫无精进,慧觉欲言又止。这时法相开口答言,告诉智善禅师,慧觉资质平庸不是练武的材料。

    智善禅师点了点头,敦促慧觉回去勤加苦练。待四下无人之际,智善禅师找来达摩堂归地的小僧慧净,向他了解慧觉的情况。慧净言辞闪烁,一边说话,一边时不时的向外面看。智善禅师询问慧净,什么事情让他心神不宁?

    慧净扑通一声伏地便拜,他战战兢兢的告诉智善禅师,慧觉来到达摩堂并没有学到武功,而是去做脏活累活。智善大师让他细细讲明,慧净只得据实相告。了解实情之后,第二日全寺晨课,智善禅师旧事重提,法相仍然虚言诓骗。智善禅师找来慧净与法相对质,法相见事情败露,只好默然认错。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法相身为达摩堂首座,不知恪守五戒,理当从重责罚。戒律院法空依照智善禅师训示,打了法相二十法杖。受刑过后,法相被罚抄写《心经》一千遍。

    他狠狠地瞪了慧净一眼,出了大雄宝殿。

    法相走到后山,蓄势风雷动、掌劈江海平。一块山岩瞬间开裂,他亦在这石崩星碎之际,满腔的愤怒迸发出来。这时忽听草丛中声响起,法相瞠张怒目,喊了一声:“什么人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吞头兽铠的人,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法相指着他说道:“好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竟敢擅长佛门胜地。”这身着铠甲,尖嘴猴腮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吕四。他嘿嘿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好个和尚,犯了嗔怒、妄语,理应重重受罚。”

    法相怒火蹿跳,发掌向吕四面门打去。吕四藏头露尾,见法相来攻,一溜烟跑到山石后面。

    他冲着法相张牙舞爪,言语神情满是讥笑嘲讽。法相大怒追随其后跟了过来,烟尘四起之后,

    鱼龙网将法相牢牢缚住。

    吕四面带狞笑,对法相说道:“嘿嘿嘿,我说你这个贼秃犯了嗔戒,还真的没有说错。看看你一脸暴怒,哪像个久修德道的高僧。”法相意领丹田气、脚分四平马,双臂道道青筋鼓起。

    吕四从怀中抓出一把粉末,冲着法相扬去,法相瞬间双腿瘫软摔倒在地上。

    待他醒转之际,发现自己被牢牢绑缚在山岩上。吕四对他说道:“秃驴,你纵然是武艺高强,还不是一样着了本将军的道,这小小的醍醐烟就能让你束手就擒。嘿嘿嘿。”

    法相呲张獠牙,冲着吕四大吼道:“卑鄙无耻的宵小,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什么可自鸣得意的。”吕四耸肩冷笑,讥叱法相忘恩负义。此言一出,法相顿时哑然失声,他在心中暗暗思忖道:“这个泼贼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难道他去而复返,一直悄然隐藏在寺中?”

    吕四见他默不作声,向身边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锦衣卫来到法相身边,捏住他的嘴巴将一粒丹丸推了进去。法相吞咽了一下嗓子,大骂道:“恶贼,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吕四对他说道:“你试试吐纳一下,看看气海穴是不是如万蚁噬心一般。”法相运息吐纳,果然感到气海穴灼痛不已。他惊怔双眼,一副呆若木鸡的僵凝表情。吕四怪眼一翻,恶狠狠地告诉法相,他已经服了蚀心断骨丹。三日之内万蚁噬心,三日之后化作一滩浓水。

    法相惊叫一声,忙问他想干什么。吕四告诉法相,让他把慧觉交出来,就放他平安回寺。

    恶从心中起,法相转了转眼珠,对吕四说道:“是不是交出了慧觉,你就把解药给我?”吕四又是一阵狂笑,让法相将醍醐烟放到寺中高僧的茶饮之中。

    吕四得寸进尺,令法相十分恼恨,然而命系一念之间,法相只得屈从答应。吕四命锦衣卫解开法相的绳索,将他放了回去。法相回到寺中,慧净正在到处找他。法相想到慧净在智善禅师面前搬弄是非,他立时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他怒问慧净找他干什么,慧净心惊胆战地说道:“师父,方丈邀请智清师叔去听茶禅会,他要你到伙房帮忙烧水去。”

    “烧水?”这可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法相灵机一动将慧净领入房中,将珍藏的雨前龙井递给了慧净,他告诉慧净,自己还要抄写《心经》,请他代为去伙房烧水。慧净点了点头,拿着茶盒离开了。

    当晚智善禅师在大雄宝殿邀请智清、智真、智和,三位禅师举行茶禅会。四位高僧品茗论法,话中处处禅机,令在场僧众受益匪浅。慧净拿着雨前龙井对智善禅师说道:“方丈,这是我师父让我拿来的,请师伯师叔们品鉴。”

    一开茶盒香气四溢,令人犹如置身幽谷清溪,顿时有心旷神怡之感。智善禅师面带喜悦,让慧净去伙房将茶水沏好。慧净转身离去,不多时一杯杯沁人心肺的香茗呈现在众僧面前。智善禅师轻呷一口,连连夸赞回味无穷。四位禅师继续品茶论佛法,半个时辰过去了,智善禅师只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他回视身边的三位师弟,境况与他一般无异。

    众僧见方丈身体异样,忙上前关切询问。智善禅师心明眼亮,随即知晓问题出在茶水上。他将伙房小僧悉数唤来,一番细细查问并没有发现异常。众僧之中唯独少了法相,智善禅师当即询问道:“慧净,你师父去哪里了?”

    慧净闪身出现,对智善禅师说道:“方丈,师父他在戒律院抄写经文。”智善禅师封压心脉,不使毒气攻心,他双眉紧锁地说道:“慧净,把你师父唤来。”

    慧净来到戒律院,灯火依稀、宝经卷卷,法相却是踪影皆无。慧净正在徨思量,忽然见窗外人影急掠而过,他心下吃了一惊。慧净打开屋门,寻影觅迹,悄悄跟在黑影的背后。只见一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地往后山上跑。

    此人从怀中掏出响箭,朝着天上射去。慧净惊恐万状,冲着那人喝道:“你是什么人?”谁知此人听到喝声,竟然是亳无惧怯之意。他回应一声道:“慧净,是你吗?”慧净依旧用惊颤的语气问师父到后山干什么?

    法相将慧净引到山上,百般言语掩盖事实,趁着慧净猝不及防的时候,发掌将其打入山崖。

    吕四看到法相的信号之后,马上带着锦衣卫从后山杀上寺来。他命令一部分锦衣卫留下,用强弓硬弩守住下山要道。

    智善禅师见慧净迟迟未归,正在疑惑之际,山下喊杀之声大起。僧众倚住门口全力戒备,吕四一干魑魅魍魉绣春刀寒光点点、冷森幽幽,杀气腾腾的闯入寺中。吕四卷土重来,今日少林宝刹定要经历一番劫难了。

    吕四将门旁的一名武僧推到一边,脸上现出不可一世的嚣张。他厉睁豹目环眼,恶狠狠地叫嚷道:“你们这班秃驴听着,识相的就趁早把慧觉交出来。倘若敢说半个不字,让你们少林寺片瓦不留。”

    智善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继而对吕四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位将军戾气太重,何不在本寺静下参研佛法,化解心中业障,岂不是功德一件?”

    吕四歪眉斜眼,冲着宝刹吐了口唾沫,他大骂道:“你少在这里放屁,本大爷好酒好肉吃着,难道脑袋让门挤了,跑到这个鸟寺吃白菜豆腐?”

    智清禅师见吕四冥顽不灵,今天想必只能以武降妖除魔了。然而现在气海翻腾,浑身软弱无力,想来今天自己可能要在劫难逃,然而密信关乎黎民百姓,绝不能落入歹人手里。他暗暗给慧觉使眼色,让他赶快逃走。寺中逢此大难,慧觉岂能独自偷生。

    吕四放下狠话,智善禅师不予理会,令恶贼火从心中起。他喝令锦衣卫围攻合寺众僧,僧人们面临大敌,以罗汉阵御敌。双方刀来拳迎、你攻我防、彼进我退,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不多时僧众摩肩接踵,排列铜墙铁壁阵,只见拳掌生风、龙吟虎啸,锦衣卫数次上前,均被打的丢盔弃甲。吕四气得哇啦哇啦怪叫连连,这时一人翻龙卷云,闯了进来。

    智善禅师一看,脸上流露出喜悦之色,来者正是达摩堂首座法相。僧众们说道:“法相师叔,贼人们骚扰宝刹清修,快将他们赶出去。”

    法相嘴角抹出一丝冷笑,转身之际大力金刚掌雷霆万钧,将僧众尽皆打翻在地。智善禅师惊怔的目瞪口呆,寺中唯有吕四的得意的狂笑声久久回荡在耳畔。

第一百三十五回:雪山斩魔

    王捕头破门而入,着实被眼前的凄惨景象吓得面色如土。绸缎庄掌柜夫妻二人及其仆人,被人用毒辣的掌法震碎了全身经脉。现在证人已死、线索中断,钱进的死因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存义和玉凤走进屋中,王捕头一脸的愁云惨淡,他向存义询问可否从死者身上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存义告诉王捕头,掌柜三人从外表上毫发无伤,可见凶手的武功绝非泛泛之辈。从这一点看,如果不是成贵知道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也不至于用此等高手来杀人灭口。

    事情变得越发的棘手起来,竟然有江湖中人卷入其中,看来要想使钱进被杀的案件柳暗花明,恐怕要大费一番周折了。王捕头现在束手无策,歹人在青林县肆无忌惮的行凶,若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府衙必然也是威信扫地。是以王捕头问计存义,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存义陷入冥思苦想,现在他的眼前也是一片昏暗,心中惆怅无计。玉凤的脑海中也在翻找着昔日的印记,她突然灵机一动,对存义说道:“存义哥,李全发为人孤僻,在江湖上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但是他校场比武之际,白大侠好像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存义眼中闪烁一丝欢愉,他对玉凤说道:“凤儿,还是你心细如发,回想当时的情形确是如此。白大侠志不在比武夺将,而是来规劝李大哥的。看样子他对李大哥应该是旧识,现在李大哥被人所害,于情于理也应该告诉白大侠。”

    玉凤点了点头,她认为凭着白大侠在江湖上的阅历,或许可以知道掌法的来历,以便揪出躲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事不宜迟,二人即刻准备星夜兼程赶往天山雪峰山庄。临行之际,潘汝桢一听说二人要走,绸缎庄又出了如此的惨案,他的言语之中不时地流露出怨愤。玉凤瞪了潘汝桢一眼,对他说道:“潘大人你想置身事外怕是没那么容易,那凶手既然连黄石知府钱进也杀了,想来杀害潘大人也是易如反掌。”

    潘汝桢一听立时脸色大变,乌纱帽叽里咕噜地滚落到地上,随即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地趴伏在了地上。玉凤对他说道:“潘大人,你不也是贪功心切,要查青林旧案,想让自己的仕途得以平步青云吗?我看八成歹人也早就盯上你了,在我们离开的之段日子,您老最后烧香磕头求歹人不要找你的麻烦。”

    玉凤的一番冷嘲热讽,让潘汝桢瞠目结舌。待二人走后,他像丢了三魂七魄一般,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王捕头推搡了他半天,潘汝桢才从失魂落魄中醒转过来。

    二人趁夜路又经黑风林,忽然林中狂风大作,碗口粗的一棵枯杨拦腰斩为两段。继而幽凄的怪叫声不绝于耳,令人闻听之后心惊胆寒。玉凤下意识的拉扯住存义的衣服,存义亮如澄湖般俊目警惕的观瞧着四周的动向。他将玉凤轻轻揽入怀中,不时地用温言软语安慰。

    乌云掩月的一瞬间,林中唰唰唰三响过后,十个黑影从枝梢上纵跳而下。他们俱持残月大刀,一个个遮颜蔽面,只露出一对如电光般的凶狠双眼。其中一人擎手掐腰,八字马大开大合,用破锣嗓子对存义说道:“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玉凤一听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一扫心中的惧怯。

    她轻轻挣开存义的胳膊,走上前来对黑衣人说道:“不学无数的蠢贼,话都说不对,就学着人家剪径,识相的话趁早滚回去。要是惹恼了我,让你们这班贼人死无葬身之地。”

    贼首挤眉弄眼,随即发出一声狂笑。他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之后,突然双腿向上一探,右手残月刀盘拢兜转一圈后,腕花刀法飞快地向玉凤削去。存义眼疾手快,将玉凤拉开一旁。他力分气海、步似张弓,双掌鼓动风声向着贼首的双耳拍去。贼首大惊之余,弃了玉凤来挡存义。他单臂一字横出,残月头在存义的脑上盘旋回转。存义冷笑一声道:“你们来来去去,只会这缠头裹脑的平平刀法吗?”

    “啊!什么?”贼首惊怔双眼,脱口答了一句。存义扭身移位,以回风落雁的姿势,屈肘向贼首的腹部猛击。贼首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紧捂着肚子倒毙在地。

    余寇个个摩拳擦掌,环睁凶目,他们将二人团团围住,像恶虎扑食一般杀向二人。玉凤抽出捆龙鞭,银龙劲舞、流光闪闪,鞭声响彻过后,群贼人仰马翻,他们刚才的愤怒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哎呀” 一声怪叫之后,个个张惶失措的四散逃命。

    二人经过苦斗身心俱疲,时下夜色黑沉如漆,也不适宜继续赶路。于是存义和玉凤拾柴拢火,在黑风林歇息了一晚。就这样二人舟车劳顿,数日之后已然趋近雪峰山庄。

    正当二人皑皑雪松林继续前行的时候,林中一个穿着紫罗轻烟衣的少女神情慌张地从林中奔了出来。她一步一个趔趄,时不时地向后面张望着。这时两个白发散发、面涂朱砂的人,一前一后劫住了少女的去路。他们二人獠牙呲张,怪笑连连,用邪恶的眼神死死盯着少女。

    其中一名身着白衣的怪人冲着后面说道:“大哥,这小妮子不自量力,居然想从咱们阴阳二怪的手里逃脱,这不是螳臂挡车是什么?”说罢,仰头大笑起来。身后的那个人也是随声附和放声狂笑。

    少女纤腰扭动,玉腕舒展似如云雁。她双掌蓄劲而发,一股朔雪霜气向白衣人打去。白衣人扭身闪身急避,掌气将枝梢上的积雪尽数震落。黑衣人哈哈大笑道:“兄弟,这个辣椒可不好吃啊,你可得小心点。”白衣人抹嘴回应一句道:“哼哼,这个小辣椒我是吃定了。”说罢恶鹏撩翅,银钩铁划一般的爪子,朝着少女的玉颈擒捏,白衣人双脚野马分踪,铁爪势沉如钧。数招过后,少女连连后退,惶急之下摔倒在地。

    黑衣人连连夸赞道:“兄弟好功夫好功夫。”白衣人大笑道:“大哥,我还有一门功夫也好。”二人心领神会,脸上流露出歹毒的笑容。白衣人俯身向少女抓去,存义在身后大喝一声道:“两个不要脸的恶贼,休得此在猖狂。”

    阴阳二怪扭身一望,见到一个身负宝剑、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向他们怒目而视。

    再看看他身旁的少女更是风姿绰约、千娇百媚。二对相视一笑道:“大哥,今天这太阳打哪出来的?让咱们见到两个俏妞,正好咱们一人一个。”

    存义怒火中烧,对二怪说道:“两个江湖败类,今天本少侠要斩妖除魔,为武林除害。”

    二怪瞪着蛤蟆大眼,轻蔑地冲着存义吐了吐唾沫,他们恶语相加地冲着存义骂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大言不惭,看我们把你劈为齑粉。”说罢二人一个猛虎出林、一个恶狼扑羊,惊风脚、锁喉爪,上下齐攻。

    玉凤一脸关切之情,坐在地上的少女她不停地揉搓着纱衣,一双含露目也是充满了蜜意柔情。玉凤向她看了一眼,她亦向玉凤回望。四目交接,少女的脸上却显出一丝愠怒。由于她是轻纱罩脸,玉凤回法看清她的容貌,但是她自己怀有敌意,实在令玉凤百思不得其解。

    面对二怪雨打万花般的疾攻,存义毫无怯意。他意领丹田、神聚心海,四平八字马稳稳如磐石。二怪掌起惊云风,势劲崩裂石,四掌齐发向存义胸口打去。

    存义当仁不让,双臂真气充盈,道道青筋暴烈。双掌在两肋兜拢回旋之后,以落雪听梅掌的雪舞惊风朝着二怪平推而去。

    白衣怪人猝不及防,被霜雪般的掌气震到树上,他大口咳血不止。黑衣怪人睚眦双目,发疯一样冲着存义扑了过来。此时白光闪过之后,他身后的白衣人惨然的大叫一声。

    黑衣怪人扭身看到背后站立之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冷面峻脸的剑客,正用犀利的眼神看着自己。黑衣人嘴角微微蹙动,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是霜雪剑客白雪峰。”

    白雪峰冷冷地说道:“既然知道老夫名号,何以敢在老夫的山庄前撒野。抢男霸女的江湖败类,留你不得。”一语言罢,剑光惊游龙,冷气灿霜雪。黑衣人连连倒退,白雪峰剑尖一指,向着黑衣人的咽喉刺去。

    黑衣人正待闭目受死,一人雪团伴风滚过,将他的剑踢到了一边。随后又是一个白衣散发的怪人,笑哈哈地落到了白雪峰身边。

    白雪峰眉头紧锁,对白衣人说道:“天山老怪,你疯了不成,此人是江湖败类。”

    天山老怪哈哈笑道:“白雪峰,你少在我面前以侠客自居,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你的要抓的人,我就得管管。”

    说罢,发掌向白雪峰打去。白雪峰咬着嘴唇骂道:“天山老鬼,我没时间跟你在这穷蘑菇。”天山老怪穷追不舍,对白雪峰说道:“雪峰老鬼,今天非要与你在拳脚上见个真章。”

    两个怪脾气的高人一言不和拳脚相加,阳怪趁机撮起一堆飞雪向存义踢去。待雪散烟消,黑衣怪人已经不知了所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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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熹宗天启年间,宦官魏忠贤培植亲信意图不轨,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涟在一个秋雨连绵之夜,得到神秘访客提供的信件和账册,其中罗列了魏忠贤祸国殃民的罪证,杨涟以此信弹劾魏忠贤。不想却误中圈套,被打入天牢......东厂恩仇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厂恩仇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厂恩仇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