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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恩仇记全文阅读

作者:满城花雨     东厂恩仇记txt下载     东厂恩仇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回:无中生有

    翠云美人计赚取李全发的护体神功,她认为此后寒鸦变鸾凤,可以与朱公子朝夕相伴看云霞初升,潮起潮落了。哪知却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等来的不过是凄寥愁苦而已。

    此番朱公子将搜刮而来的玉器珍玩搬入府中,命人细细查点之后,又重新封装上车准备献给魏忠贤。他虽然忝居忠勇将军之职,然而不过有名无实。他自诩文武全才,放眼当今,皇上宠信佞臣弄得民怨沸腾,倭寇又时常侵扰海疆。正值国难当头的时候,朱公子心中想的并不是社稷黎民,反倒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实现心中的鸿愿。

    朱公子沐浴更衣之后,身着素花云雁袍,手拿折云扇,步履轻柔洒脱的跟着随行队伍奔赴锦衣卫指挥使府。他将拜帖递给府前护卫,不久之后,护卫回来对他说道:“公子里面请。”

    朱公子命人将礼物抬进府中,在护卫的引领之下见到了周应秋。他此时侧身歪倒在虎皮椅上,一对狡狯的麻雀眼睛流露出蔑视的神情。朱公子对他弓身施了一礼,周应秋的身体像偏瘫一样的侧对着他,草草应付了一礼。面对周应秋的傲慢无礼,朱公子并未动怒,他说明其来意之后,静待周应秋的答复。

    周应秋“哼”了一声,冷淡地对朱公子说道:“千岁协助圣上,哪有时间应付俗务,将军的一番盛意,我可以向千岁禀明,至于拜见的事情,我看就免了吧。”

    朱公子心中暗想:“传话,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他心知肚明周应秋的用意。遂走上前来,从袍袖之中取出一个漆黑的方盒,将它献给了周应秋。

    周应秋歪着脑袋看了看方盒,适才一脸的病容愁态早就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这可是千年乌木制成的宝盒,留有暗香,遇水即沉。光是这个盒子就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了,更何况里面的物件了。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宝盒,一个通体圆润透亮的珠子,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这......。”周应秋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的嘴里已经语不成句。朱公子微微一笑,指着这个珠子对周应秋说道:“将军,这是当年夜郎国的镇国之宝夜明珠。”周应秋久闻夜明珠之名,却未得见其真容,他手中的这颗夜明珠寒灿如雪,剔透晶莹,难得是犹如鸡蛋一般大小,确实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周应秋目不转睛的赏玩夜明珠,口中不停地赞叹。朱公子趁热打铁,告诉周应秋,这是献给将军的见面礼,另外还有一千两黄金送上。

    周应秋眉开眼笑,一扫初战存义时的颓败心情,他向朱公子说道:“将军请放心,觐见千岁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我会在千岁面前保荐你为镇南将军。”

    朱公子听了喜不自胜,连连向周应秋称谢。周应秋摆了摆手,朱公子见事情已有了眉目,借故告退了。周应秋让他明日动身,随自己入京。朱公子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虽然时间有些仓促,毕竟达成了自己的心愿。

    晚上翠云在鸿雁亭备上酒食,静静的等待着朱公子的到来。一轮月影倒映水波,翠云似水含露的眼睛痴怔怔的望着月影,一缕愁思逝水而去。情到深处,她那杏粉桃娇的脸上,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李全发暗藏荷池对面的草丛里,向这边不停地窥探着。

    不久一人一路放歌,行如鬼魅般的脚步向亭子这边飘来。翠云止住泪痕,纤纤玉指轻放在古琴之上,幽泣哀伤的琴音缭绕,更添夜的落寞寒凉之感。

    朱公子轻笑一声,对翠云说道:“翠云,本公子大展鸿图的机会来了,锦衣卫指挥佥事周将军,已经答应我觐见九千岁,明天我就可以动身去京城了。”

    翠云低头不语,纤柔的手指在琴弦上拂过,烦乱的琴音撩拨,令人感到心中郁闷不已。朱公子看到翠云不理不睬,他的脸上现出愠怒的神情。随即他对翠去说道:“怎么?本公子能有平步青云的机会,你不替本公子高兴欣喜,反而愁云惨淡,究竟为了什么?”

    翠云惆怅地说道:“将军纵然是遂了心愿,可是贱妾的心愿又何时得以成全?”

    朱公子“哼”了一声,言语轻蔑地说道:“要是让人知道我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为妻,镇南将军的职位不是要拱手让与他人了吗?”翠云听了这话,不停地啜泣着。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朱公子的一颗棋子,现在他得到了自己所要的东西,就把她当作石子一脚踢开。

    翠云手托娇腮,眼睛紧紧地盯着朱公子。冷幽的月光透射进来,朱公子的脸上显出诡异的笑容。他反剪双手,理也不理翠云。翠云说道:“枉我对你一片真心,设计将李将军的武功骗来,没想到你竟然过河拆桥,毫无一点真情。”

    朱公子瞟了她一眼,对她说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我堂堂忠勇将军,能看上你这个残花败柳?我看那个破落乞丐和你倒是十分般配。哈哈。”说罢,朱公子得意的狂笑起来。

    翠云怎能听得下他恶语羞辱,她挥掌照着朱公子的肩膀打去。朱公子移换身位,伸手扼住她的手腕使劲向后一背,翠云痛得眼泪直流。

    朱公子恶狠狠地说道:“贱人,竟敢对我拳脚相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完,朱公子反手照着她的后心拍了一掌,翠云吐了口鲜血,双手倚在石桌的边沿,柔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朱公子举掌正待劈下,

    李全发大喝一声,从荷塘的草丛中翻跃过来。

    他的出现令朱公子和翠云吃了一惊,看到满脸血痕的翠云。李全发心中的恨意却消失了,他用充满柔情的眼神看着身边这个命运多舛的姑娘。

    朱公子趁机暗蓄掌力,脚踏回旋步,身似龙跃渊,一招望穿秋水带着疾风,向李全发的后心打来。李全发只顾望着翠云,哪里防备朱公子的偷袭。翠云看在眼里,飞身一扑,替李全发挡住了这一掌。

    李全发感到胸口一阵炙热,却是翠云口中的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襟。翠云伸手向他的脸上摸了一下,嘴角现出一丝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李全发连连呼喊,翠云的香魂飘幽,离开了神伤的尘世。朱公子嘿嘿一笑,对李全发说道:“小子,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

    李全发怒气填胸,双拳攥的格格作响。他凝气小周天,身体浑圆犹如气球。朱公子亦气沉丹田,散真气于八脉,他的身体也开始圆胀如鼓。

    二人均以气影护体功对决,一番拼斗之下,只见朱公子的脸上突然紫气凝现,右手向后一转,以雷霆破空的迅捷之力,向李全发的天枢穴点去。只听“嘭”的一声,李全发像泄气皮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朱公子散气劳宫,收了护体神功。他的脸上狰狞的狂笑,李全发怒目圆睁,捂着气郁的胸口瘫坐在了地上。打斗之声传来,惊动了府中的护卫。他们拿着火把向亭子这边赶了过来,朱公子对他们说道:“你们这些个狗奴才,本公子与翠云正在亭中饮酒赏月,不想这个恶贼潜伏在草丛中对我痛下杀手。翠云为了保护我,已经被恶贼杀死了。”

    李全发气得毛发倒竖,朱公子真是擅于构陷攀诬,然而自己如今在他的府中被捉,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朱公子命令家将把李全发五花大绑之后,派人通令知府钱进来抓人。

    捕头冯开得到了将军府的报案,入府将李全发锁拿到了府衙。知府钱进升堂问案,厉声喝问李全发为什么要夜闯将军府。李全发告诉钱进,他看到朱公子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夜探将军府是来查找证据的。

    钱进一听怪眼上翻,将惊堂木拍得砰砰作响,他指着李全发说道:“好你个刁滑的贼人,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反而攀诬忠勇将军。来人啊,给我重打五十大板。”

    衙役将李全发按倒在地,大板子此起彼伏的拍击在他背部,把他打的皮开肉绽。施刑过后,钱进再次询问李全发,到将军府究竟要干什么?李全发怒目相视,凶狠的目光像要把钱进生吞一样。

    钱进吓得歪倒在椅上,脸色犹如土灰一般。李全发哈哈大笑,钱进从椅上跳了下来,继续喝令衙役对李全发施以夹棍之刑。李全发感到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一样。锥心的疼痛让他失去了知觉,面对种种酷刑,李全发却拒不认罪。这让钱进的心中惊悸不已,他跑到内厅询问朱公子。

    朱公子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对他说道:“怎么,钱知府这点小事还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吗?那个贼人深夜潜入我家,就是有什么理由,也洗脱不清他的罪名。”

    钱进点了点头,在供状上写下了“夜闯府宅,杀人劫财”的判词,然后他让衙役按住李全发的拇指,在供状下画了押。李全发随即被打入了死囚牢。

第一百零七回:隔墙有耳

    存义和玉凤在屋顶窥探,发现衙役冲进将军府带走一个人,存义俯身下望,借着下面火把的亮光一看,被缉拿之人正是李全发。只见他被衙役推出府门之后,随即被打入了囚车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二人颇感疑惑,听捕快们的口气,李全发似乎潜入将军府杀人劫财。玉凤对存义说道:“存义哥,李全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将军府来行凶。”

    存义神情凝重,略有所思,他认为李全发功利之心很重,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去得罪为官之人,更何况还是地位显赫的将军。退一万步来讲,他即使因为囊中羞涩要去偷东西,有钱的财主员外多如牛毛,他何以蠢到去偷身负武艺的将军?所以存义认为在李全发的身上一定有着莫大的隐情,他不相信李全发会到将军府图财害命。

    玉凤扯了扯他的衣服,存义缓过神来,他告诉玉凤,自己打算到知府大牢去探望李全发。玉凤本来对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有什么好感,

    他是死是活与自己都毫无相干,既然存义的主意已定,她只好摒弃嫌恶,跟着他一起去大牢探监。

    二人来到死囚牢,捕头冯开带着一干捕快正从大牢往外走,与他们碰了面。冯开停住脚步,锐利的鹞子眼睛打量了二人一番。见他们身背长剑,冯开立刻警觉了起来。他厉声喝问:“你们二人到此何干?”

    存义抱拳施了一礼,告诉冯开他是来探监的。冯开“哼”了一声,歪着头,轻慢地说了句:“这里是死囚牢,任何人都不得探视,识相的赶快走。”话音刚落,冯开就推推搡搡的哄撵二人。

    存义向玉凤使了个眼色,二人扭身往回走。看着二人渐远,一个捕快俯贴在冯开的耳边说道:“冯捕头,知府大人正愁苦李全发案子证据不足,这两个身负长剑,都是习武之人。不如......。”

    冯开的脸上现出一丝诡笑,他不停地点了点头。在得到他的应许之后,这名捕快疾步赶上了存义,对他说道:“少侠,今天我们捕头动了恻隐之心,允许你们进去探视了。”

    玉凤一脸疑惑正待发问,存义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那名捕快冲着二人一笑,回头在前面引路。到了死囚牢,捕快推开漆黑沉重的铁门,

    凄惨的“吱嘎”声响起,令二人的心中泛起一丝的愁烦。昏暗的石阶满是烟尘,空气中透出的腐臭之气令人作呕。牢房中的嗟怨声、叫骂声、砸门声 ,经久回荡在空幽的廊道内,这声声泣诉似怨鬼的悲嚎传于耳际,使人感到毛骨悚然。玉凤蛾眉微蹙,愁烦的心绪让她不经意间加快了脚步,轻盈的身姿几乎要与前面的捕快比肩接踵。存义叫住她,捕快回头又向二人望了一眼,他那痉挛一样的脸,把笑容都汇集在了半张脸,玉凤看到之后更觉得他面目可憎。

    在两墙汇集的夹角处,腾出了一张了方桌,四围摆放着长凳。方桌之上摆着酒碗,周围散落着一些花生。捕快向桌子瞟了一眼,对二人说道:“今天是王三值守,待我将他叫来。”

    说罢,捕快站在原地喊了起来,尖厉的破锣嗓音向各处飘散,在墙壁的兜拢下,又形成了铿锵的回声,震得二人骨膜隐隐作痛。玉凤捂着耳朵向他发出无声的抗议,捕快咧着蛤蟆大嘴笑了笑,告诉二人,王三耳光不灵光,所以他的喊话要大声些。

    不久,一个身形佝偻的狱卒从角落里,步履蹒跚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捕快向他说明了存义和玉凤的来意,这个昏聩的狱卒微微欠身,引着存义二人来到了李全发的牢门口。

    透过朽浊的木栅牢门,存义看到李全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头埋在膝盖里,颓靡的神态犹似一个食不果腹,濒临垂死之人。他的衣衫破烂不堪,道道血痕清晰可见。存义目睹他的惨景,心中怜悯之情顿生。

    他冲着李全发喊了一声:“李兄,我来看你了。”李全发略微抬头来,用无神的眼睛望着站在牢门口的这两个人。存义看到他满面尘垢,

    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却浑浊无光,像一潭死水一般。存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绝望。

    一缕惨淡的光线透射进来,李全发用手在额前遮挡,好像这光线能刺伤他的眼睛似的。这时他看清了二人的长相,李全发用鼻音“哼”了一声,嘴里淡漠的挤出一句话:“你们来干什么?”

    存义手扶牢门,脸贴在木柱上,他认为如此才能拉近与李全发的距离。李全发不停地冷笑,继续用毫无生气的语调对存义说道:“你看清楚我像个丧家狗一般颓废了吧,你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

    存义告诉李全发,他在心中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丝毫冷嘲热讽的想法,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李全发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变的稍微柔和了许多。他不擅言辞,嘴角抹出一丝惨笑,算是与存义冰释前嫌了。

    其实二人何曾有什么过节,只是李全发自己曲解了存义的好意,加之白雪峰在校场之上以武功胜了他,使他当众蒙羞,而存义有幸白雪峰亲传剑法,嫉妒和仇恨占据了李全发的心,他将不满发泄在了存义的身上。

    现在存义赤诚以待,以宽怀的气度来看自己,李全发的心中感到了万分的羞愧。他知道自己贱命一条,纵然是死了,亦如腐草灯灰一样的飘散,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别痴心妄想的别人去怀念。他本想一死了之,与其被钱进以污名判死,倒不如自己来个痛快。

    就在他想要撞墙的一瞬间,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她长的清丽婉转,仙姿绰约。一双似水凝露的眼睛带着丝丝凄愁,李全发深情地向她注视,她也向李全发展颜轻笑。李全发喊了一声:“翠云。”并伸手向她抓去,可是翠云的倩影在空中飘忽游移,李全发无法近身。

    他神情怅惘的看着翠云,一缕香魂两行清泪,撩拨着李全发的柔肠。翠云如泣如诉地对他说道:“李将军,大丈夫能屈能伸,妾身的冤屈还要等着你来昭雪。”一语言罢,翠云向李全发挥了挥手,消失在了暗沉的墙壁中。

    李全发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这不是生的意念,是复仇的烈火。此时此刻,他想要为翠云讨回一个公道。可是自己身陷囹圄,又怎能逃出生天,找朱公子这个阴险的恶贼报仇呢?存义的到来让李全发的眼前一亮,他看了看牢头站在一旁,想要畅所欲言的嘴,又变的戛然而止。

    存义瞟了一眼王三,他像个死木桩一样矗在牢门口。玉凤看出了李全发的心思,她拿出十两银子在王三的眼前晃了晃。王三的金鱼眼睛瞪得滚圆,目不转睛地看着玉凤手中的银子。玉凤对他说道:“牢头大人,烦请您移步他处,我们打算和他单独说说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王三眼放红光,一把夺过玉凤手中的银子,然后狗癫一样的消失了。看到他走后,存义对玉凤说道:“凤儿,你去前面守着。”玉凤点了点头,留下存义和李全发单独说话。

    存义问及李全发为何要潜入将军府?李全发轻叹口气,将邂逅翠云的前后经过,向存义原原本本的讲诉了一遍。存义听了心中慨然,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李全发横遭厄运,全然是一个“情”字。

    他劝慰了李全发一番,告诉他,自己会打点知府,兴许可以改判。李全发听了只是苦笑,他告诉存义,有朱公子从中作梗,钱进不敢擅自作主。

    存义想堂堂一个知府,居然能够听命于人,想来那个朱公子的地位一定是十分尊崇。是以他向李全发问及朱公子的来历,可是令存义大为吃惊的是,李全发居然对他的名字都是一无所知,更别谈身份来历了。听了李全发的讲诉,存义虽然与朱公子有过接触,但他认为这个朱公子却是城府极深,诡计多端的人。他可以找出对手的弱点,可是别人却他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

    存义让李全发细细地向他讲诉当晚在亭中发生的一切,李全发如实讲述之后,存义对李全发说道:“那知府钱进可曾到将军府实地查验?”李全发摇了摇头,存义听了之后,脸上现出一丝喜悦。李全发却是十分不解,问他为什么发笑?存义告诉他,但凡定罪入刑应该依法据理,

    本朝的律法明文规定,凡是杀人之罪,除了有证人,证物之外,还要有官府的现场查验报告。钱进听信朱公子一家之言,就是亵渎律法,咱们可以上告,请求上面重审。

    听了存义的话,李全发浑浊的眼睛重新变的清澈起来,他紧咬着嘴唇,眼神之中流露出无限的恨意。他对存义说道:“兄弟,你的话让我看到了希望。现在我就把我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你,你是上告刑部也好,去大理寺也罢。一定要替为兄报仇。”

    存义紧握他的手,不住的点着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一番话,早被人窥听的清楚明白。

第一百零八回:暗布连环

    李全发和盘托出,嘱咐存义到离此八十里外的鱼洼村调查,朱公子假借朝廷的名义对这里的百姓欺凌压榨,只要有村民指认,朱公子一定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事不宜迟,存义和玉凤打算即刻动身赶赴鱼洼村,临行之前他们还要办一件大事,就是面见知府钱进,力陈李全发案件的疑点。

    见有人敲击讼鼓,钱进升堂问案。存义和玉凤俯身下拜,钱进惊堂木照着公案上一拍,二人见他鹰眉上扬豺目乱转,言语轻狂张慢,料知此人绝非善类。

    问明了情由之后,钱进气郁填胸,整个人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鼓胀起来。他满口唾沫星子乱飞,冲着二人咆哮道:“大胆刁民,竟敢跑到府衙来诘责本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哪,给我重打五十大板然后哄出堂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存义见钱进动了真气,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将它呈递给了钱进。钱进收下“状纸”之后,哼哼两声,向他们二人表示可以酌情重新审理。存义和玉凤告谢退出府衙,玉凤秀眉一扬,对存义说道:“这个知府当真是人如其名,见钱眼开。”

    存义认为钱进虽然收了银票,却不会对李全发改判,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地位显赫的朱公子,唯今之计只有找到人证物证,才能上告刑部。二人直奔鱼洼村而去,到了那里已经是夕阳迟暮的黄昏时分。丹霞映衬竹篱,炊烟袅袅徐升,静谧的小村一片祥和之景。存义驻足远望,欣赏着牧人驱犊而返的田园风光,欢愉的喜悦溢于言表。玉凤见他目光痴怔面带笑容,纤柔玉指挽着他的胳膊轻声低问:“你向往这田园生活吗?”存义点头说道:“待了结恩仇,你我归隐田园,享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太平闲逸,那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玉凤红晕双颊,一缕丹霞拂柔在她杏粉娇俏的脸上,更显得柔媚动人。存义伸出臂膀,将她轻揽入怀,玉凤依偎在他的胸口,仰望半天红透的纱云,红销鸳帐在她的脑海中闪念。她羞切切地抬头望了一眼存义,幸亏这个“呆子”没有发觉她脸上的异样。

    二人沉浸幸福不胜自喜,远处忽喊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也惊扰了二人的细语柔肠。存义静听着这喊声中隐隐透出绝望哀泣的意味,他拍了拍玉凤的肩膀说道:“凤儿,咱们快到村中看看,那里似乎出事了。”二人施展浮萍掠影的轻功,脚踩仙风、步踏流云,直奔村中而来。

    进了村中之后,二人借着火光看到幽僻的乡道满是血迹,步履印和车辙痕交叠在一起,沿着布满血污的小道向前延伸。存义心中寄挂帐册的下落,他们按照李全发的话去找村民二石头。到了二石头的屋门前,存义敲了敲门,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他担心二石头出了事,丹心剑拨开门栓之后,二人走了进去。

    在推开屋门的一刹那,二人惊恐的发现,二石头额头鲜血直流,气若游丝的仰躺在水缸旁边。存义迎上前来,二石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口中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你......你......。”存义见他对自己心有悸怕,正待细问之际,二石头突然发疯般地抓出存义的衣襟,血色可怖的大嘴,朝着存义的脖颈咬去。玉凤眼疾手快,点住二石头的肩井穴。存义移开二石头的双手,

    轻声唤了唤他,二石头凝滞无神的大眼,死盯盯的望着存义。存义用手指探了一下二石头的鼻息,却是气绝脉闭死亡多时了。

    没有了人证,李全发的冤情恐怕要石沉大海,存义正在嗟叹之际,外面火光冲天,喊杀声骤起,二人回身一望,只见捕头冯开带着一干差官捕快闯了进来。存义站起身来对冯开抱拳施了一礼,他继而说道:“冯捕头,你来得正好,二石头被人给杀了,你快请仵作验看一下。”

    冯开嘴角淡淡一笑,手握雁翎刀,鼠目眼睛向存义的身上打量一番。看到冯开投射的异样眼神,存义用慌急的语气说道:“冯捕头,你不请仵作前来,这么直勾勾的看我干什么?”

    冯捕头呲牙冷笑道:“杨存义,别在本捕头面前演戏了,人就是你杀的,还在这装什么蒜?”

    听了冯捕头的话,存义大声疾呼“冤枉。”冯捕头走到二石头的面前,看到他的双臂前伸,双手钩弯,他扭过头来对存义说道:“看看他的姿势,分明死前牢牢抓住某人的衣襟,你的领口凌乱不堪,与你这清秀的面容合适吗?二石头就是你杀的,休要辩口狡赖。”

    存义知道自己已然掉入了冯开精心布下的罗网中,看来今天冯开带人围捕自己,大有志在必得的意味。倘若束手就擒,不但屈送李全发的命,自己也跟着稀里糊涂的陪葬,得意风光的只能是钱进和朱公子这些个恶贼。

    存义向后退了两步,指着冯开说道:“冯捕头,你用心良苦密布连环局,不但陷了李全发,更使我蒙冤受屈,铲除了我们之后,你和钱进、朱公子,不但可以高枕无忧,更可以加官进爵了。”

    存义的一番话,冯开听了之后,脸上痉挛似的扭动了一下。他脚踩弓箭步,横起右臂以一招寻山探路,照着存义的面门打了过来。存义北斗仰天,轻松闪躲之后,就势抓住冯开的胳膊使劲向前一送。冯开步履踉跄,重心不稳撞到了墙上,将他磕了个头破血流。冯开捂着半张脸,指挥捕快围攻存义。

    玉凤紫燕穿帘,将冲来的捕快驱散。手中捆龙鞭呼啸生风,吞云卷石。众捕快在远远窥望,没有一个人敢趋步上前。正在胶着之际,外面一人狂妄的吼道:“闪开一干饭桶,关键时刻还要本座亲自动手。”

    存义只见捕快们排云翻海一般向各处散涌,随即一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此人身高八尺,眼似铜铃、口如方斗,一脸恶神凶煞之气。存义一看来人,真是冤家路窄,周应秋又卷土重来。

    上次拼斗,存义就感受到了他内功的可怕。若是单打独斗,自己并不畏惧,如今玉凤在身边,冯开刁滑,恐怕要趁着自己全力对付周应秋的时候,对凤儿暗下毒手。

    凝阵分神正是武林大忌,周应秋力分阴跷、气散任督,脚踩太乙步,拳震三**。一双恶毒的鹞子眼睛,冲着存义放射凶光。存义凝神大周天,吐纳少阳八脉,循着北斗七星步运气迎战周应秋。

    只见二人冲腾鱼跃,一个翔鹰展翅,一个恶蝠扑天,抖擞精神各自使出看家本领,在半空中拼杀厮斗。一时间乌云吞日,尘烟蔽天。存义天罡神功赤焰翻滚,周应秋赤血天魔功阴风卷袭。狭窄的木屋怎经得起两股真气的纠缠,空气不负重压而炸裂,瞬间木屋就被真气冲撞的烟消云散。

    玉凤紧握捆龙鞭看着二人动魄惊心酣斗,她的双手因为紧张渗出大颗汗滴。冯开看了一眼玉凤,向身边的两名捕快使了眼色,两人悄然闪身向玉凤前后包抄。后面的捕快手拿套索蹑手蹑脚地挨近玉凤,他使劲一套,将玉凤捆了个严实。身前的那名捕快挥刀就砍,存义大喝一声,擒龙手将捕快手中的刀夺了过去,反手他将单刀甩在捕快的胳膊上,劲刃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身后那名捕快用套索使劲拉扯玉凤,存义大怒,迎上前来以追魂腿结果了他的命。存义松开绳索,将玉凤搂在怀中,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蜜意柔情。周应秋以赤血天魔功的血手摧心在存义的后背拍了一掌。存义呕出一口血,反身以赤焰焚天向周应秋拍去。只见一股炙热的烈焰像卷龙飞升,将周应秋打出丈许开外。冯开浑身被赤焰烧灼,吓得他抱头鼠窜。存义击出这一掌心脉大损,凝脂似玉的脸上,又变的毫无血色。

    玉凤伏在他的胸前不停的啜泣,存义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凤儿快走,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

    玉凤温柔的拂着存义的脸颊,用坚定的语调告诉存义,咱们要生死相依,我不会丢下你独自偷生。

    存义抚弄她纤柔的秀发,对她说道:“凤儿,不要意气用事。你若不走,我的一番苦心就要付之东流了。咱们被这些恶贼害了,还落个流匪草寇的骂名,绝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你快走,以后为我报仇。”

    玉凤含泪答应下来,她见存义的飞鹰令牌落到地上,将它捡拾起来收入腰间。随之她施展孤烟逐云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周应秋脸上被天罡神功的真气烧灼,脸上现出一块燎泡,他使劲将燎泡撕破,顿时一股连皮浓血涌了出来。冯开等人吓得魂不附体,蜷缩一团,大气也不敢出。

    周应秋冲着他怒眼圆睁,喝命他将存义锁拿押进囚车。阵风吹过,周应秋的脸更显得诡异可怖。

第一百零九回:湖中救人

    存义身陷囹圄,性命只在须臾之间,心急如焚的玉凤到林中茅舍去找周飞。周飞认为钱进处心积虑定计捉住存义,告讼救人的路已经行不通了。唯今之际只有兵分两路,自己在这里查探府衙的一举一动,暗中保护存义的安全,玉凤火速奔赴太湖巨鲸帮去找马万里施以援手。

    冯开知道走脱了玉凤,她势必要闯出城门去找救兵,所以他准备通令城门官董凡关闭城门,不准百姓出入。却在这时,一名衙役从后面狂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道:“冯捕头,完了你。”冯开一听火冒三丈,他抓住衙役的领口,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一边打一边骂:“让你的乌鸦嘴乱说,给你点颜色看看。”

    衙役被打得眼冒金星,过了一会儿,他依然用慌急的语气说道:“火......你家着了。”冯开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刚才脸上颐指气使的嚣张气焰,被呆若木鸡的痴怔表情所取代。他拔腿回转,朝着自己家门疾行。

    周飞将快马交给玉凤,玉凤说道:“周大哥,若不是你及早防备,恐怕我连城门也出不去。存义就拜托你了。”周飞点了点头,玉凤策马扬鞭,紫电骅骝绝尘而去。

    一路鞍马劳顿玉凤到了太湖,她将马拴好后来到湖边。望着烟波浩渺、云旷渚阔的湖面,玉凤又因为找不到渡船而神情惆怅。正待她心烦意乱时,忽闻水上轻歌骤起,玉凤向前眺望,

    一只渔舟逐水而来。她欣喜不已,连连向船家招手。

    不多时渔舟来到她的面前,船夫对她说道:“姑娘,你要去哪里?”玉凤答道:“船家,你知道巨鲸帮在哪吗?”船夫闻听玉凤的话,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整个太湖尽是巨鲸帮所辖,你算是找对人了,快上船吧。”

    玉凤上了船,坐在船尾托腮发呆。鹰翔鱼跃,波光粼粼的湖上美景提不起玉凤的半点兴致,她的一颗心载着似水的绵愁,全都寄挂在了存义的身上。船夫划着浆,扭过头瞟了玉凤一眼,

    见她生的秀靥赛花娇,玉颜胜白雪,一双含露目秋水盈盈,带着丝许愁苦,更添风情妩媚。

    船家心中自思:“如此美貌仙娥,倘若就此放过,不是要白白便宜了别人。”想到这,他恶念横生,双脚猛跺船头,使了一招潮头观月。玉凤见船身倾斜摇晃,扭身一望,原来是船夫在捣鬼。玉凤秀眉一蹙,抽出捆龙鞭朝着船夫打去。船夫狂笑一声,又使了招独擎千钧,单脚发力,向一边船沿猛踩,渔舟来了个底朝天。二人纷纷落水,这船夫号称“弄潮蛟”,水上功夫十分了得。他抡动双臂连抓带拽,不多时点住玉凤肩井穴,将她拖回了船里。

    他继续哼唱小曲,向水寨划去。到了小梅洲,迎面划来一条大桅船,船夫脸色大变,急忙掉转船头。大桅船头站立一人,对后面划浆的舵手猛喝,舵手们奋力摇橹,桅船很快赶了上来。

    船头站立之人,手持两股渔叉向船夫的脖颈点去,船夫伸手一挡,嬉皮笑脸地说道:“三哥,都是自家兄弟,您这是干嘛呀。”

    于三撇了撇嘴,对船夫说道:“你见到我掉头就走,究竟是什么意思?”船夫说道:“三哥在这,小的只能退避,让您畅通无阻。”

    于三接过话来说道:“放你娘的屁,杜钦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怕我撞见,所以仓惶逃走。”

    杜钦连连摆手,因为船里凹陷,杜钦人高马大,于三并没有发现玉凤。但是船后一个叫“虾米”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虾米跑过来告诉于三,杜钦的船里藏着一个姑娘。于三听了大怒,飞身一跃跳到杜钦的船上。他俯身一看,发觉是玉凤。他知道凤姑娘与存义形影不离,如今她孤身一人躺在杜钦的船里,于三心想:“难道存义兄弟出什么事了吗?”

    于三劈面给了杜钦一个耳光,厉声喝问存义的去向。杜钦吓得跪地求饶,他告诉于三,自己并不知道谁是存义,他载着这个姑娘时,也只有她一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存义兄弟真的出事了。今天若不是自己在此,凤姑娘就被这个恶贼害了。于三越想越气,挥动两股叉就想将杜钦戳死。众人苦劝,让他看在赵帮主的面上,暂时放过他。于三细细思量“强龙不压地头蛇。”将这恶贼交给赵帮主,让他以帮规处置。

    于三救了玉凤,绑缚杜钦回到了帮里。赵卓龙正和马万里对座饮酒,二人看到于三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于三将杜钦扭了过来,将他往二人面前一掷,对赵卓龙说道:“赵帮主,杜钦在湖上欺男霸女,今天被我撞见,我将他押回帮里交给您处置。”

    赵卓龙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缓步从扶椅走了过来,照着杜钦的脸上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耳光,接着赵卓龙命帮众重打杜钦十板子。杜钦被打的皮开肉绽,哀声连连。施罚过后,赵卓龙摆了摆手,杜钦忍着疼痛退了下去。

    如此敷衍了事的做法,令于三心中十分不满,他上前与赵卓龙理论。赵卓龙哼哼一声,反而怪罪于三不顾兄弟情义。于三脸现愤恨,马万里喝退于三,让他照顾好玉凤。于三将玉凤安置在后寨的一个房间,吩咐心腹好生看待,又找来一个女侍细心照顾。

    过了一个时辰,玉凤渐渐醒转,她问身边的女侍:“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女侍将于三的话详细地向她讲了一遍。玉凤站起身来,让女侍将于三找来。门外的侯亮听到玉凤的声音走了进来,他向玉凤躬身行了一礼,问她有什么吩咐?

    玉凤让他去把于三请来,自己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侯亮见玉凤面容憔悴神情急切,不敢慢怠,马上出门寻找于三去了。

    杜钦受了辱心中恼恨不已,趁着无人之际,他面见赵卓龙,对于三喧宾夺主的张狂样子表达了自己的愤懑。赵卓龙听了嘿嘿一笑,连连夸赞杜钦。杜钦不解其意,赵卓龙告诉他,自己与存义之间的恩怨。杜钦立刻明白了赵卓龙责罚的用意,他是想稳住马万里和于三。但是眼下却有一个难题,就是玉凤清醒过来,回忆起过往经历,就会识破自己的身份,那样无端生出枝节,想除掉马万里和于三就非常困难了。

    事实上,纵然没有玉凤出现,赵卓龙也打算解决掉马万里。他为人自私毒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今天马万里落难来投,如果一时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去处,在这里长久住下去,对他这个帮主的声威也会有损,他担心马万里会拉拢帮众对自己不利。还有更深的一层想法,

    曹钦程若是知道锦衣卫的死敌藏在这,他这个帮主也就死到临头了。江湖道义在这个势力小人身上早已经荡然无存,为了保命,赵卓龙指使马义在二人的酒食中下了毒。

    马义端着酒食慌慌张张的穿过花池,朝着于三的卧房而来。于三并不在房中,他鬼鬼祟祟地向两边张望,虾米从外面进来,看到有人在里面,便喝了一声:“谁在屋里?”

    马义浑身颤抖地转过身,用张慌的语气告诉虾米,他是给三爷送饭食的。虾米打量了他一番,

    犀利的眼神令马义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儿,虾米轻“哼”一声,让马义将饭食放下。马义连连点头,匆匆将饭食放下后,转身退了去。

    待马义走后,虾米拎起食盒来到了玉凤的屋里。玉凤正和于三商议救人的事情,看到虾米手拎食盒,于三知道玉凤落水后,必定会腹中饥寒,他端起酒菜拿到玉凤的面前。玉凤寄挂存义安危,哪有心情进食?于三劝慰了她一番,他说道:“凤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就是茶饭不思,存义兄弟也不能脱离险境。不如坦然面对,咱们群策群力一定可以救他出来。”

    玉凤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于三的酒菜。一旁的虾米想到马义刚才形色鬼祟,他留了一个心眼,阻止了玉凤。于三扭过头来问他怎么了?这样无礼不是要吓到凤姑娘吗?

    虾米将刚才马义送饭的情形,向于三讲了一遍。于三也觉事情蹊跷,他在虾米耳边密语一番,虾米扭身出了屋门。玉凤看着二人窃窃私语,脸上现出惊愕的神情。于三冲着她微微一笑,告诉她稍安勿躁。不多时,虾米从门外牵来一条黑狗,于三将饭食端到它的面前。黑狗进食后,不一会儿鼻孔流血,倒毙在了地上。

    于三见状怒气填胸,他细问虾米,这酒食是谁让送来的?虾米不敢隐瞒,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于三。于三骂道:“好你个口蜜腹剑的赵卓龙,身为一帮之主,居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你既然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于三暗嘱虾米盯住赵卓龙,他亲自去请马万里,揭发赵卓龙谋害的阴谋。平静的湖面上,一场杀机悄然而生。

第一百一十回:于三夺寨

    赵卓龙指使马义鸩毒马万里的阴谋,被于三识破以后,他打算找赵卓龙兴师问罪。虾米认为并没有抓住赵卓龙的把柄,他大可以将罪责推的一干二净。于三听到虾米的话问:“难道咱们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就此息事宁人吗?”

    虾米考虑到如果不能对赵卓龙这条“毒蛇”,一击致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那时不但马万里陷入不义的境地,更令赵卓龙有了戒备,再想对付他就难上加难。于三点头表示赞同,他询问虾米有什么好计谋?虾米沉思片刻,告诉于三,可以将计就计让赵卓龙自己蹦出来。

    二人计议已定,虾米回到大寨去找马万里。到了那里之后,他向赵卓龙俯身下拜,又冲着对面的马万里说道:“寨主,三爷让小的告诉您,凤姑娘已经醒了,他招呼您过去喝酒以示庆祝。”马万里面带难色,看了看赵卓龙。赵卓龙轻笑一声,冲着他挥了挥手,马万里随即起身跟着虾米走了。

    待到了玉凤的屋里,玉凤起身向马万里表示救命之恩。马万里一摆手,粗声粗气回答道:“凤姑娘,上次若不是你和杨少侠仗义援手,我和外甥早就成了田尔耕的刀下之鬼。你这个谢字,我是受之有愧。”

    于三对马万里说道:“舅舅,今天凤姑娘逃离大难,咱们应该为她庆祝,并希望她早日可以与杨少侠重逢。”马万里端起酒杯,忽听到外面树丛中“簌簌”作响,他正要起身,却见于三和玉凤二人,同时向他使了个眼色。马万里知道他们的用意,三人继续闲谈一阵,这时于三故意扯开嗓门,喊了一句:“为了凤姑娘早日见到杨少侠,咱们满饮这碗酒。”说罢三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于三捂着肚子痛苦的哀叫,马万里和玉凤也是悲声切切,接着便是桌倒凳翻,碗落碟碎的声音传来。于三喊了一声:“酒菜有毒”。随即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马万里和玉凤跟着销匿音形。

    马义在外面一阵窃喜,他打开屋门朝着于三使劲踢了一脚,然后回身向赵卓龙报告去了。起初赵卓龙还略带迟疑,事情进展的过于顺利,反倒令他忐忑不安。马义告诉赵卓龙,他使出全力揍了于三一顿,他全无反应,看来已经毒发身亡了。赵卓龙着鼠须胡,神情很是得意。接着他让马义在头前引路,自己带了十几名亲随,明火执仗的闯进玉凤的屋里。看到满屋一片狼藉的景象和倒毙在地的三人,赵卓龙拍了拍马万里的后背,纵情狂笑道:“姓马的,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谁叫你去招惹魏公公,大哥我为了保命,也只好委屈小弟了。”马义在一旁大加吹捧,更令赵卓龙忘乎所以。

    “乐极生悲”,马万里趁着赵卓龙不备突然起身,他双拳蓄劲打出,以一招二郎抬山向赵卓龙的肋间打去。赵卓龙猝不及防,被马万里的虎鹤双形打得狂吐鲜血。他一手捂胸,一手扶墙,颤抖的语调充满了愤恨与怨怒。

    马万里指着赵卓龙说道:“呸,枉我与你结义一场,没想到你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赵卓龙害人者终将害己,你现在自食其果了。”

    赵卓龙的脸色变的铁青,身边随从齐亮兵刃,将马万里重重围住。于三鲤鱼打挺,挥动两股叉左挑右撅,片刻之间解决了随从。现在赵卓龙孑然一身,他千沟万壑的苍白老脸,因为愤怒扭曲到了一边,他呲着牙犹如狺狺狂吠的疯狗一样,冲着三人不停地叫嚷:“你们休想逃出巨鲸帮,一会儿帮众冲进来,乱刀将你们砍为齑粉。”说罢,赵卓龙又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呼喊声,紧接着虾米绑缚一人走了进来。于三一看,正是水中暗算玉凤的贼人杜钦。他抢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扔到玉凤的面前。于三说道:“凤姑娘,我把这个恶贼交给你,要杀要剐全凭你。”

    玉凤俏眼含怒,紧咬朱唇,她抽出飞凤剑,将杜钦戳了个透心凉。赵卓龙看到杜钦已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玉凤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思来想去之际,他的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玉凤擎剑回转,向赵卓龙怒目而视。赵卓龙一脸慌急,嘴里语不成句地向玉凤求饶。玉凤长剑入鞘,对马万里说道:“马寨主,这个恶贼以往偷袭存义哥,害得他险些丧命。今天我本打算取他狗命,但顾及你的情面,就将他交给你处置。”于三感念存义的帮助,想用两股叉戳死赵卓龙。玉凤见了连忙阻止,她说道:“于大哥,这个恶贼背信弃义,投效魏忠贤甘作鹰犬,本当死有余辜。但是如果咱们杀了他,江湖中人会说咱们不讲道义,巨鲸帮众也会寻机找咱们报仇。”

    马万里和于三听了连连称赞,他们说道:“想到凤姑娘虽一介女流,却思虑周全细致,真令我们徒增汗颜。”

    既然赵卓龙不能死,该如何处置他,却令马万里犯了难。玉凤沉思一会儿,对马万里说道:“不如废去他的武功,然后将他逐出帮去。一来顾及了江湖道义,二来体谅了帮众的感受,三来他成为一个废人,魏忠贤也不会继续赏识他,他若是继续为恶,谁都可以将他解送官府。”

    马万里听从玉凤的建议,在赵卓龙的曲池穴用力一拍,登时烟气腾绕,赵卓龙随即失去了知觉。虾米建议马万里出去震慑帮众,马万里见玉凤足智多谋,遂问她有什么治帮良策?

    玉凤告诉马万里,要善待帮众,将巨鲸帮带入正途。马万里点头答应,带着虾米到外面处理帮务去了。

    于三在太湖威名远播,马万里接管巨鲸帮之后,以身作则引导帮众严守帮规。昔日乌烟瘴气的巨鲸帮,已经焕然一新。劫掠百姓财物的事情,在二人的惩治之下,已经隐迹遁形。

    处理好巨鲸帮的内务,马万里留守巨鲸帮策应,于三带着十数名帮众跟着玉凤赶回了林中小屋。玉凤为于三和周飞作了引荐,二人抱拳施礼,寒喧了一番。接着于三询问周飞,可想到了营救存义的妥善办法?

    周飞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他告诉二人,这是一位退隐的世外高人,模仿魏忠贤的笔迹写的。前车之鉴在于三的脑海中仍旧记忆犹新,徐御史的死,让他对书信救人忌惮起来。周飞告诉于三,魏忠贤他们绝不会料到咱们故技重施,况且信中的口气与魏忠贤如出一辙,周应秋绝对不会怀疑。

    见周飞说的句句在理,于三难以反驳,他接着询问周飞,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周飞让于三在书信转到周应秋的手里后,夜潜知府衙门威胁钱进,就说我们会在太湖上摆船拦截。而事实上,咱们就在湖上救人。

    于三和玉凤听了周飞的计谋,都感到十分费解。信上扬言在湖上救人,周应秋怎么会蠢到派船前来。周飞笑着向二人讲述了华容道的故事,他告诉于三,周应秋为人自负,此番他一定会中计。

    布置妥当之后,周飞先让于三派出精明帮众,带上拜贴和财物拜见周应秋。周应秋虽然久闻赵卓龙大名,却一直未能得见。他知道副指挥使曹钦程和他来往密切,既然同在九千岁手下办差,周应秋也不客气,他收下礼物后,给了帮众些茶点钱,打发他回去了。

    待到夜幕黑沉,于三翻墙进了钱进府中。他左右巡探一番,发现前面一间屋舍灯光通明,偶尔传来欢声笑语。他俯下身体静听,确认了屋中之人正是钱进。于三腾地纵起,落到一棵垂柳之上。他取出短刃,将周飞交托的书信绑在刀柄上,只听“嗖”的一声,短刃劲透窗纸,扎在了屋墙上。

    钱进吓得鬼哭狼嚎,在屋中连呼救命。于三“哼”了一声,也趁着夜色消失了。钱进看过书信,觉得牢中的犯人非比寻常,他赶快命管家备了轿,出门去找周应秋了。周应秋为钱进深夜叨扰大为不满。他圆滚的豹子眼,目不转睛地瞧着钱进。钱进从怀中拿出书信,战战兢兢地把它交给周应秋。

    周应秋接过书信,轻蔑地瞟了钱进一眼,他说道:“这是贼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他们诈称在湖中埋伏,实际上却在陆上阻挡,我偏偏不上他们的当。”

    钱进劝告他,信中可能有诈,太湖不能去。周应秋冷笑数声,讥讽钱进胆小如鼠。钱进见周应秋自负狂傲,也不便多讲,向他躬身施礼后,退出了指挥使府。

    第二日天渐放亮,周应秋带着锦衣卫到知府大牢将存义押进了囚车,车队疾疾而行,江边已有船只等候,周应秋一干锦衣卫上了船,他们倒要看看在巨鲸帮的协助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太湖来劫囚。

第一百一十一回:湖上惊魂

    周应秋窥望湖面,只见一只楼船劈波斩浪迎着他们驶了过来。船身两侧遍插旌旗,舱内箫鼓雷动,一人腰擎大环刀,威风凛凛地站在船首。周应秋看那站立之人,鹰眉倒竖、鹤眼圆睁,清癯的脸庞在岁月的侵蚀下,显现出道道深痕。颔下银须灿雪,随风飘摆舞动。

    他正在疑惑之际,苍髯老者突然双脚一点,使了一招清波无痕,逐水踏浪向岸边而来。周应秋喝问来人身份,正是巨鲸帮帮主赵卓龙。他奉了锦衣卫副指挥使曹钦程的命令,在此等候周应秋,办理犯人的移交押解。周应秋验看赵卓龙随身腰牌,果然是曹钦程所有,他扭过身去,喝令锦衣卫将存义从囚车带出,交给赵卓龙。

    赵卓龙冲着舱口的两名帮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人犯押到船上。玉凤看到存义遍体鳞伤,昔日清秀俊朗的脸,满是愁苦凄然的神情,她的心中爱怜之意顿生,眼角一滴娇泪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

    周飞轻声暗示她克制情绪,以免功亏一篑。玉凤放缓脚步,极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二人将存义押入舱内,赵卓龙向周应秋寒暄几句,以要事在身为由,驱动楼船向湖中疾驰而去。

    待楼船在他的视线中渐已模糊,周应秋左思右想,越来越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名锦衣卫来到他的身旁提醒道:“佥事大人,曹将军让咱们将人犯交给他,为何没有指挥使府的朱印回文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应秋这才知道了纰漏出在哪里,他急命锦衣卫率船追赶。

    存义踏上楼船,看到在自己身前缓步而行的乃是赵卓龙,他冷冷地说道:“姓赵的,我杨存义到了你的手中,不过是出了虎穴,又入龙潭而已。魏忠贤老贼耍什么阴谋诡计,这样来回折腾不嫌麻烦吗?趁早给小爷来个痛快的。”

    赵卓龙一边轻笑,一边伸手将面具和假胡揭了下来,存义细细一看原来是义兄周飞。他涕泪交流,冲着周飞不停地呼喊。周飞指向他的身后说道:“义弟,你看看谁来了?”

    存义回身一看,玉凤正用仙瞳美目深情地望着自己。他心中柔情百转,伸臂将她搂住。玉凤羞切切地把将他推开,对他说道:“周大哥和于三哥在这里,你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

    周飞和于三相视一笑,扭身回到舱中畅饮言欢,留下存义和玉凤倾诉绵绵情意。

    存义见玉凤梨花带雨的脸上,略带一丝伤愁,他知道凤儿担心自己牵动神思,以至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他用手轻拂她眼角凝含的泪滴,伸臂将她揽入怀中。玉凤依偎在存义的胸前,二人在柔波,轻鸥掠影的湖上,共赏着醉人的美景。

    就在二人细语喁唧,爱意缠绵的时候,只听后面号炮大作,箫鼓齐鸣。存义和玉凤起身一看,周应秋站在大桅船的船首,正指挥分列在两旁的锦衣卫,用强弓硬弩朝他们射箭。存义拉开玉凤,拔下一面令旗在手,犹如蛟龙翻卷一样的舞动起来。如雨般的箭矢纷纷落入水中,周应秋气得暴跳如雷,喝命锦衣卫准备火箭

    烧毁楼船。

    火箭俱已齐毕,周应秋一声令下,数十支火箭流星赶月一般向楼船袭来。霎时间尘烟弥漫火光冲天,存义和玉凤一面回身救火,一面又要应付锦衣卫投射过来的明箭暗镖。周飞和于三走出舱外,看着眼前升腾翻滚的烈焰,亦是束手无策。

    于三满目焦黑,手擎两股叉,冲着周应秋大骂。周应秋咧着蛤蟆大嘴放声狂笑,

    他满口的凶言恶语,指着存义说道:“你们这些个贼人,以为用瞒天过海的计策,就可以骗得过本使吗?今天本使让你们全部葬身鱼腹,以泄我心头之恨。”

    有道是“莫要得意忘形,小心乐极生悲。”就在存义等人被烈焰围困,性命堪虞的时候。从楼船的后面并列驶出两条蓬船,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冲着他们喊道:“三爷,杨少侠,我来了。”众人回身一望,虾米带着帮众前来驰援了。于三等人面带喜色,连连向虾米摆手,让他赶快划船相救。

    虾米让帮众掷出飞抓,将它牢牢固定在舷艉,三人借助绳索跳到了蓬船上。周应秋看到存义死里逃生,他那细长的茄梨脸,因为气急败坏而扭曲到了一起。锦衣卫们继续准备施放火箭,然而滚滚浓烟遮眼蔽目,他们也确定不了蓬般的位置。

    船桨激荡的声音令周应秋狂怒不已,他发疯似的抓起身旁的一名锦衣卫,将他扔到了湖里。他喝命熟悉水性的锦衣卫潜进水底,想穿蓬船。虾米冲着帮众一摆手,他们手持挠钩铁索,众水手犹似劈波潜鱼一般钻入了湖底。

    周应秋俯身向湖下观望,如镜的湖面突然暗潮涌动,继而激溅起一股盘旋的水柱。巨鲸帮众和锦衣卫在水里厮杀缠斗,犹如蛟龙闹海一般。随处听闻兵刃的撞击声和慑人心魄的喊杀声。鲜血将湖面浸染的血红,水上一片惨不忍睹的人景象。

    短暂的酣斗过后,适才怒潮翻滚的湖面又归于平静,周应秋一脸茫然的继续俯船向下张望。这时大桅船四周响起了“砰砰”的声音,周应秋吓得魂不附体,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从船头跑向船尾,又从船尾跑回船头。飘散在湖面上的木屑告诉他,有人正在水下穿他的桅船。

    周应秋抽出绣春刀,一手扶着船舷,一边紧张兮兮地注视着湖面的动向。“砰砰声”越来越真切,周应秋紧绷的神经马上就要断裂。他用绣春刀在船板上乱戳,

    这徒劳无益的抵抗,并没有阻挡住桅船倾覆的脚步。

    不多时船板被穿一个窟窿,湖水如泉涌一般在桅船各处扩散蔓延。面对着逐渐下沉的船身,周应秋变得更加狂躁,绣春刀迎风乱舞,旷寂的湖面上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

    于三对虾米说道:“天理照章,报应不爽。周应秋作恶多端,今天太湖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说罢,他命虾米驱船返回帮中,任由周应秋自生自灭。

    待存义等人乘船远去,周应秋情急之下拆下一副船板,抱着它纵身跳下湖中。他依借着舢板随波逐流,及近日色迟暮之时,饥肠辘辘加之失落无助,嚣张跋扈的周应秋身心俱疲,脑子昏黑一片,他感到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然临近。

    钱进见周应秋执意要走水路,他知道自己官小位卑无法劝动周应秋,正在府里懊恼神伤之际,捕头冯开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知府一脸颓废之情,忙问出了什么事情?钱进将昨夜有人潜入府中投递书信的事情,详实地告诉了冯开。冯开听了之后,对钱进说道:“大人,周应秋骄纵自负,此番他贸然走水路押解人犯,

    恐怕要中了贼人的奸计。”

    冯开也和自己的想法一致,看来对方对周应秋的为人了如指掌,只有洞察他的心意,才能将兵法中的虚实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钱进询问冯开应该怎么办?

    冯开沉思片刻,他告诉钱进,当务之急只有派出官船沿湖搜寻,以期望找到周应秋。另外赶快飞鸽传书给曹钦程,让他派艨艟楼船前来接应。

    钱进对派船进湖搜救没有异议,堂堂锦衣卫佥事若是死在了他的辖境,他的项上人头离搬家也不远了。至于冯开所说的通知曹钦程前来,钱进在心中却犯了难。

    他担心救不出周应秋,曹钦程来到之后,会以严厉的手段治他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况且周应秋也是一个自负的人,若是知道曹钦程救了自己,他一定在心中记恨有人将他的事告诉别人,那么将来他也会找个机会向钱进报复。

    反复权衡后,二人决定暂且封锁消息不让曹钦程知道,冯开带着官船到太湖搜寻去了。众船只在湖上四处搜寻,船头灯笼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冯开告诉众官差,找到周应秋之后以响箭为号。若是找不到,在四更时分也要赶回这里,那时再定补救的措施。

    众船四散开去,极力扩大搜索的范围。冯开让差役拿出水域地理图观瞧,他发现只有小梅洲这里易于船只藏匿,遂命令舵手奋力张帆摇橹向小梅洲进发。

    到了小梅洲的时候,已经是群星列张、皓月当空,深邃的湖面万籁俱寂。冯开的信心被黑沉的夜幕一点点吞噬,他认为周应秋想必是凶多吉少了。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差役们借着火把看到了水面上漂浮的木屑。其中一人用手向水面一指,

    对冯开说道:“冯捕头您看,这里有很多的木屑。”

    他的话惊扰了冯开的思绪,冯开俯身向下一看,果然有大量的木屑随波飘摆。冯开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他立刻知道了此地发生过惊心动魄的激战。周应秋遇到埋伏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问题是他究竟是死是活?

    冯开命令加大搜寻的范围,在离小梅洲大约二十里水路的地方,他们发现了趴伏在舢板上的周应秋。此刻他全身浮肿发胀,众人将他救上船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第一百一十二回:雨夜施救

    话锋转回,水师指挥佥事吕四深夜外出被邹潍涟逮了个正着。面对神情峻严的邹潍涟,吕四心中并无丝毫惧怯。他知道密信不在身边,邹潍连找不到罪证,奈何不了他,至多给他一个不遵营中号令的处罚。事实确是如此,军士当着邹提督的面,又将吕四浑身上下搜查了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邹潍涟面无涟漪、心静如水,他早就料到吕四会有这一手,是以他的问话避重就轻,遂了吕四的心愿,责罚他一顿板子了事。

    深夜荒弃的土地庙外风声大作,浓厚的铅云聚拢苍穹,空气中时而夹杂的凉寒之气,告诉人们暴风雨即将来临。这时在土地庙外一个满脸泥垢,黧黑瘦削的少年怀抱一把干柴走进了庙内。他用火折点燃干柴,热情迸发的火焰驱散了他体内的寒。少年一边烤着火,一边将两只红薯丢进火堆。不久之后红薯香气扑鼻袭来,令少年食指大动垂涎欲滴。他用木棍挑出红薯,正要享受这美味之时。忽然

    响彻天际的一声惊雷之后,瓢泼大雨骤然飞泻下来。急雨中传来一阵仓促杂乱的脚步声,少年冲着庙门张望一眼,只见一个身着粗缯布袍的书生,浑身湿淋的栽倒在了门口。

    少年立刻起身奔到门旁救人,他用手摸了摸书生的额头,滚烫犹胜炭火。他料想此人必是因为腹中饥饿,加之在风雨中疾行,寒邪之气侵体导致内热无法发泄,

    是以高烧不退。少年将书生负在背上,在铺好的干草上让他慢慢躺下。接着他找来一只破碗,用草沫药汁兑了一些水,给书生灌服下去。

    书生因为高烧而神志迷离,他的口中不停地“哼哼”着,少年摇了摇头,在袖口扯下一块布,放在水桶里浸泡一会儿,将它拧干之后,敷在了书生的头上。看着身旁这个落魄的秀才,少年一声长叹道:“读书读成了这个样子,反倒不如我这个乞丐自在呢。”少年在这里自言自语,书生也用昏沉的语调随声附和,他的口中时不时地蹦出:“子曰......子曰。”

    少年撇了撇嘴,拿起熟透的红薯大吃起来。不一会儿,红薯就被他风卷残云般的吃光了。他拿起剩下的红薯刚要放入口中,立时想起了病态秧秧的书生。少年将红薯包好,留待书生好转时充饥。雨夜消长凄寥,少年自觉无甚趣味,躺在书生的对面酣然入梦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雨住天晴,一轮晨阳毫不吝惜的将万道金光抛洒在二人的身上。少年揉了揉惺忪睡眼,却发现身边的那个书生不见了。他连忙站起身来找寻,

    原来那个书生并未离开,而是在余燃未烬的柴火旁吃着红薯。

    少年直奔他而去,叉腰冲他嚷道:“喂,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别人的东西怎么不问自取?这跟小偷有没有区别?”

    面对少年的责问,书生尘灰一样的脸,因为羞愧而红胀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将手中的红薯慢慢地放了下来。少年看到他的窘态轻笑一声,对他说道:“你大病初愈,需要吃些食物补充体力,我是和你逗着玩的,这个红薯就是特意留给你的。”

    书生向他报之一笑,少年亦向他展颜。少年的笑声清脆犹如银铃,一排碎玉银牙齐整光洁。书生觉得眼前的这位少年举止神态有些奇怪,但是他却找不出异样的所在。

    吃过红薯之后,书生颓靡神情一扫而光,脸上又恢复奕奕神采,他开始和少年侃侃而谈起来。从书生的话语得知,他是准备赴京参加殿试的,只因囊中羞涩,又加之饥寒交迫,一时急火攻心,这才摔倒了在门外。书生说完之后,抑止不住内心的悲苦,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却在此时一名员外恰好从庙门经过,听到书生的惆怅之音,趋步走了进来。

    在问明了书生的愁苦后,员外从布囊中拿出二十两银子将它递给了书生。

    面对员外雪中送炭的义举,书生却婉言谢绝,这令员外大感意外。书生拱手向员外施了一礼,神情正色地告诉员外:“人穷但不能志短,您的慨然施赠,在下不能接受。”

    员外听了连连称赞,他告诉书生,自己不会平白无故地施恩于他,他的要求是让书生科场夺魁高中状元,为社稷黎民献策出力。员外的勉励让书生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用坚定的语气向员外保证,此番入京赴考必当竭尽全力金榜题名。

    员外捋着长须轻笑数声,又缓步向外走去。临到庙门,员外又叮嘱了一句:“后生,他日蟾宫折桂,不要忘记今天的誓言。”说罢,员外迈着轻柔的脚步飘然而去,书生追出庙外,却不见员外所踪。

    他倚着门又叹息起来,少年见他愁云满面,走上前来不解地问:“现在入京的盘缠有了,再也不必风餐露宿了,你心中还有什么愁苦的事情?”书生告诉少年,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只是他还未及细问恩公的姓名,教他以后如何图报?

    少年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抿嘴微笑。他告诉书生,方才慷慨解囊救人危难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地鼎鼎有名的赵员外。书生闻听恍然大悟,他想对赵员外多一些了解,是以恳请少年讲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迹。

    有人愿意聆听自己的讲话,少年喜不自胜。他告诉书生,赵员外祖上世代经商,家中柴米如山、金银满钵。平日乐善好施,周济百姓。在遇到灾荒之年,他还打开米仓放赈济民。

    听了少年的讲述,书生的心中对赵员外多了一分敬佩之情。他也斩钉截铁发誓,倘若自己果真平步青云,一定要像赵员外一样心系黎民。少年拍手称赞,二人倾心相交,不知不觉间已然是日上三竿,书生也要起身告辞赴京应考。临别之际,书生分给少年十两银子,叫他不要再沿街乞讨受人白眼。然而少年亦是深明大义,

    他拒不接受书生的赠银,只是嘱咐他此去全心应付考试,真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个小叫化子就行。

    书生点了点头,向少年拜辞而别。待他即将转身出门之际,少年一把拉住他的手,书生只感到他的手纤柔滑嫩,宛若凝脂一般。他心神荡漾,怦怦然犹如撞鹿。短暂的心意烦乱稍纵而逝,书生询问少年将他唤回来所为何事?

    少年引着他来到了土地神像前,对他说道:“你在土地公公的庙宇寄宿了一夜,

    使你身体得以痊愈,如今你在临别远行之际,怎么也要向他老人家表达一下谢意呀。”

    书生认为十分有理,遂毕恭毕敬地向土地神磕头谢礼。少年趁机绕到神像的后面朝着书生抿嘴微笑。书生拜祭完毕,回身找寻少年,哪里有他的踪影?只听格格的几声轻笑自神像后传来,书生将顽皮胡闹的少年唤了出来。少年见青石板光滑圆润,正好可以用来安枕,他俯身去搬挪青石,终因为自己身娇力弱,青石依然纹丝不动。

    书生让少年闪到一边,他双臂卯足气力将青石搬了出来。这时他发现青石下面露出一角丝绢,他怀着好奇之心,将丝绢拽了出来。看到书信的内容后,书生痴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好像被摄了三魂七魄一样。

    少年看到他凝滞的眼神,以为他撞了邪,拼命地推搡着他。过了半晌,书生才从失魂落魄中缓过神来。他紧张兮兮地告诉少年,这个土地庙不能再呆了,你要另寻安身落脚之地。

    书生的话让少年十分费解,他不知何以看见了一封信,就能让自己到了落荒而逃的地步。书生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绪。他告诉少年,信中谈及的都是海防布设的内容,这可是军机大事,一定军中之人要将它透露给敌人时,有人不经意间来到了土地庙,他在惊慌失措之下,草草地将书信压在了青石下。

    听了书生的讲述,少年脸现愤怒的神情。他对书生说道:“难怪前段时间水师连遭败绩,没想到居然有人暗通倭寇。”

    书生点了点头,他告诉少年,此事关系重大,切不可对人讲起,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少年将书生的话牢记于心,他询问书生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书生向他问及水师最近可有人员调动?

    少年告诉书生,自从邹大人上任之后,倭寇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闻听他们袭扰州府的消息。书生对邹潍涟的大名早有耳闻,他料想一定是邹大人采取了应急补救的措施,致使内奸无法传递消息,以致于铤而走险的出来与倭寇接头。

    书生握有此信,他认为找到信中之人并不难。字迹就是这个人留下的线索,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设计找出写信人,将他的通敌罪行公之于众。书生觉得自己在动身之前,有必要拜会一下水师提督邹大人了。至于如何见面而不引人怀疑,确令他感到劳心伤神了。

第一百一十三回:酒楼遇盗

    临江府望江楼依江而起,其楼阁高大恢宏贝阙珠宫,迁客骚人在此吟诗作赋,历代书家留赐墨宝,是以望江楼名声雀起,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这日小二正在酒楼门前招呼过往宾客,一个发髻凌乱、衣衫残破的老者,倚靠在酒楼扶栏上,

    他的眼窝深邃塌陷,浑浊的眼神中夹杂一丝哀怨。此刻他正在目不斜视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巨贾豪客。

    小二回头瞟了他一眼,继而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边辱骂一边用手势哄撵这位老者。老者默然向后挪动脚步,目光凝滞的注视着酒楼。小二用手戳了他一下,又转身迎候客人去了。

    这时一个身着翡翠金丝袍,头戴烟墩帽的公子,手提一只鸟笼,踱着方步向酒楼走去。小二满脸堆笑,连连向其弯腰施礼。公子“哼”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锭,甩在了他的身上。公子的后面跟着一个身形清瘦,尖嘴猴腮的仆从。仆从手里拎着山肴野蔌,他走到小二的身旁说道:“你把这个给我拿到厨房去,告诉厨子们熬炖一锅好汤,要小火慢煨。记住,这可是大把银子买来的益气养血的食材,你们要是炖坏了,小心我拆了你的店。”

    小二伸手接过食材,嬉皮笑脸地答应着。先前一直在角落窥视的老者,突然闪身而过,他的步伐飘然灵动,有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矫捷。小二和仆从只看到人影在眼前虚晃一下,随即又倏然消失了。待他们缓过神来,手中的野味佳珍早就不翼而飞了。

    仆从连连喝骂、小二也趋声高喊,不一会儿酒楼之中冲出来十几名帮仆。小二把手一挥,即令帮仆们追赶老者。围观人群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中一人向小二指示老者逃跑的方向,小二等人夹风卷云一般穷追不舍。

    老者疾行一阵,中气已感续接不上,加上小二率众步履趋近,他在惊慌失措之余,竟然跑到了死胡同里。小二手里火铲将老者赶到巷子深处,老者心情绝望到了极致,他真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小二近前一抓,将他提拎起来带回了酒楼。

    仆从见小二将贼人捉了回来,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双手左右开弓,给了老者两个耳光。一边打,一边恶语相加。老者临众受辱,双手抓住仆从的胳膊,使了一招怀中揽月,就势将仆从摔了出去。仆从仰躺在地,捂着青灰瘀肿的脸,耍起泼来。

    先前进入酒楼的公子,闻听了外面的吵嚷声后,立刻转了回去。他在拥挤的人群外大喊了一声,惊悸的百姓让出了一条路。公子来到老者的身边,抬脚就往他的心窝踹去。老者双手抓住他的脚,使了一招金牛撞门,用肩肘在公子的小腹上撞了一下。

    公子捂着肚子瘫坐在地,小二见状,面带阴沉的走到老者的面前,他呲着尖牙对老者说道:“这下你可摊上大事了,竟敢打兵部刘尚书的公子。”他的话音刚落,

    一彪快骑自街口冲了过来。公子看到家将赶来,他的脸上立刻布满了阴郁的愁云,

    公子指着老者对家将说道:“就是这个老不死的,抢了我的食材,还动手打了我。”

    校尉一听公子的诉苦,他翻身下马,手擎马鞭抽打了老者几鞭。此时老者受辱,眼中却没有了乖戾之气,他的脸上堆砌出一股谄媚的笑容。

    校尉看到老者的媚颜酥骨,脸上变的更加暴怒,他照着老者的腰眼踹了一脚。随后他喝令身边的兵士把老者绑缚押走。老者立刻双膝瘫软,他不顾众目睽睽,连连向公子磕头。

    刘公子并非善男信女,老者令他当众蒙羞,他岂肯善罢甘休。家将把他搀扶起来后,刘公子歪头斜眼的在老者的身后转了一圈。他恶言狠语地对老者说道:“刚才你那嚣张得意的劲哪去了?老东西,想让本公子就此罢手,简直是做梦。我要把你送到府衙,让陈知府判你个流放大罪。”

    老者五体投地,磕头犹如捣蒜,他告诉刘公子,自己是巨鲸帮帮主赵卓龙。刘公子一听他的话,登时怪眼乱翻。他对旁观热闹的百姓说道:“原来此人是草莽流寇,难怪如此专横凶狠。如今他被本公子所擒获,也给地方上除了一个大害。”

    赵卓龙哪曾料想,巨鲸帮在外人的眼中是这样的一文不名。他本想自抬身价,求得刘公子网开一面,却不想机关算尽,反落个身陷囹圄。

    刘公子命军士将赵卓龙绑缚马后游街羞辱一番后,直接将他推入了知府衙门。柳捕头见刘公子亲临,满脸陪笑,刘公子并不买他的账。他在府衙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他的大吵大闹,令柳捕头心惊胆战。柳捕头用颤抖的语调告诉刘公子,陈大人正在接见贵客。

    柳捕头话音刚落,刘公子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他张眉厉目地对柳捕头说道:“你是不是狗眼看人低?告诉你,本公子就是贵客。”说罢,他将柳捕头向前一推,让他头前引路去见知府。

    柳捕头一副苦瓜相,无奈地将刘公子引入内堂。陈知府见柳捕头没有得到自己的允许,就擅自闯了进来。他正要爆发雷霆之怒的时候,看到了柳捕头身后的刘公子。陈知府立刻变的和颜悦色起来,他询问了刘公子的来意后,示意他在堂外稍等,转身他又走入内堂,向里面一位身着黑衣的人俯耳密语了几句。

    陈知府将刘公子请进了内堂,又命令柳捕头看管好人犯,柳捕头点头允诺,押着赵卓龙出去了。刘公子细细端详黑衣人的相貌,其人长的鹰眉倒竖,狼眼环睁,

    细挑的一字眉淡漠如烟,惨白的蛾脸毫无生气,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冰冷的石雕。

    黑衣人看到刘公子注视自己,他的头机械地扭转了一下,深邃的眼神之中透射出一道寒光。刘公子与他目光相接,顿时感到了脊背阵阵发凉。黑衣人犀利的眼神仿佛直入他的身体,窥探他的内心。刘公子嘴角微蹙,脸上挤出一丝惨笑。黑衣人双臂向怀中一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只在须臾之间,刘公子便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滴,默不作声的闪到了一旁。陈知府交办了差事后,迈着轻盈的脚步回到了内堂,

    他见屋内鸦雀无声,立时面带微笑地说道:“刘公子,你来的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眼前的这位大人。”

    刘公子跟着陈知府来到黑衣人的面前,陈知府为其引荐道:“这位就是九千岁的爱将,锦衣卫副指使曹钦程大人。”刘公子不停地点头哈腰,陈知府从旁对曹钦程极尽阿谀逢迎之词。然而不论二人如何恭维巴结,曹钦程的面部表情依然如故。曹钦程的狂傲,让二人陷入尴尬的境地,他们不知道找出什么话题,打破此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之后,曹钦程又慢慢地睁眼,他用生硬的口吻说道:“陈知府,我让你查访的人,你要细细给我留意。发现他的踪迹之后,立刻向我禀告。”陈知府不停地点着头。曹钦程撇了他一眼,正要转身离去。刘公子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他冲着曹钦程的背影喊了一声。

    曹钦程驻足回望,刘公子再次见到他那张峻冷的面孔时,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这次曹钦程首先开口,他的嘴里冷冷地蹦出三个字“什么事?”

    刘公子陪着笑脸,用谄谀的话语告诉曹钦程,如果有什么需要他效劳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曹钦程漠然的点了点头,他告诉刘公子,自己正在寻找一个名叫赵卓龙的人。

    “赵卓龙?”刘公子的脸上现出惊愕之态,曹钦程见他听到“赵卓龙”的名字,反应非常强烈,便向他追问,是否认识此人。

    刘公子不敢隐瞒,他把在望江楼门前遭遇老者劫掠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曹钦程讲述了一遍。曹钦程听了之后,得知刘公子已经将人犯押解府衙,他立刻知会陈知府把人犯带到他的面前。

    陈知府让柳捕头将人犯带进内堂,曹钦程细看之下,果然是赵卓龙。曹钦程拍桌砸案,厉声叱问赵卓龙。赵卓龙双膝跪地,面对怒不可遏的曹钦程,他心中的慌惧与委屈交叠一起,声竭力弱的语气将巨鲸帮的变故如实地讲了出来。

    曹钦程大骂赵卓龙愚蠢,他的怒火并没有因为滔滔不绝的恶语而减弱,色厉内荏的赵卓龙,徒增他的懊恼。他让陈知府将赵卓龙打入大牢,按律法严查究办。

    柳捕头将赵卓龙押走之后,曹钦程顺手将桌案上的茶杯掷了个粉碎。他恶狠狠地说道:“马万里这个贼首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在太湖让他侥幸脱逃,如今公然与本使作对,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此番必当亲赴太湖围剿,将马万里、于三、杨存义,缢死然后枭首,方泄我心头之恨。”

    “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曹钦程又要派军围剿巨鲸帮,刚刚死里逃生的杨存义,又要经历一场劫难了。

第一百一十四回:太湖激战

    存义虎口余生,马万里和于三为他摆宴压惊,席间觥筹交错、群豪欢饮,场面热闹非凡。玉凤告知存义,赵卓龙已经被马帮主废去武功,今后再也不能为祸江湖,听到这个消息存义的心中欢喜不已。

    正当众人把酒言欢之时,一个喽神情紧张地闯了进来。马万里放下酒杯,询问喽出了什么事情?喽回禀道:“帮主,锦衣卫进湖围剿,现在距离我帮不到二十里水路。”

    马万里闻听吃了一惊,这时于三站了起来,他安慰马万里不必惊慌。说罢,于三召集帮众,备好飞抓套索、挠钩强弩,奔出水寨迎敌去了。

    船队劈波斩浪,向着水寨疾驰而来。于三命令箭楼紧守寨门,他亲率二十只蓬船,以雁形阵寨外御敌。不久鼓声雷动、号角铮铮,于三驻足船艏向前方观望,船队中一只尖角福船旌旗密布,甲兵林立。

    在众军簇拥之中,站立一个人。此人身高九尺,尖瘦的长脸不带一丝血色,一字横眉倒竖、两只豺眼圆睁,观其面相,不是凶神降临,便是恶鬼下界。

    两方水路相逢,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自古大军出征讲求“师出有名”,曹钦程自然也熟知这个道理。两军列开阵势,曹钦程驻足船头,手擎绣春刀,指着于三痛骂道:“你这侵扰州府、劫掠民财的恶贼,如今神兵降临,识相的就早早投降,如若不从,少时破寨之后,便教你们这些流匪草寇身首异处。”

    于三也不示弱,他舞动两股鱼叉,冲着曹钦程放声狂骂:“呸呸,大放狗屁,臭不可挡。老子虽然占湖为寇,却不曾索掠百姓一分一毫,

    倒是你们这些个披着人皮的豺狼,对百姓横征暴敛,尤其是魏忠贤那个阉贼更是罪大恶极。”

    听了于三的话后,曹钦程银霜雪脸变的青紫起来,腹中积郁的怒气升腾,整个人看起来犹似一只蛤蟆。于三见他动了真气,嘴角上撇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曹钦程哇哇怪叫,挥刀喝令锦衣卫以强弩向于三进攻。于三摇起令旗,喽手持盾甲以一字阵拒挡箭矢。如雨的箭镞触及盾牌,纷纷落入了湖里。远攻不利,曹钦程又命令锦衣卫推出小苍船出阵迎敌。

    于三挥动令旗,一字阵分列雁形阵,两队蓬船从侧翼奔向小苍船。锦衣卫搭出弩箭,巨鲸帮众甩出流星镖,将他们悉数打入水中。前军告捷,巨鲸帮士气大振,于三命令帮众变阵杀敌。只见雁形阵瞬间变为长蛇阵,长蛇阵首尾呼应,以前后夹攻之势,将曹钦程包围。

    一时间箭矢流镖齐发,福船上的锦衣卫死伤大半,曹钦程急命舵手掉转船头。于三眼望落荒而逃的曹钦程,放声大笑起来。

    于三率众得胜回寨,马万里怀抱酒坛,为他斟满一杯酒。于三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周飞和存义亦端起酒碗向他表示庆贺,于三咧嘴大笑,

    难掩心中喜悦之情。存义告诫于三,曹钦程为人诡计多端,他虽然初战失利,但也要小心他暗算偷袭。

    于三酒气冲脑满脸酡红,他拍了拍存义的肩膀,仰头狂笑。存义见于三双眼迷离、语不成句,料知再进言相劝也是于事无补,只好将加强巡防的建议诉与马万里。

    存义没想到,马万里也是不听存义良言苦劝。上次他惨败曹钦程之手,犹如丧家犬一样被他一路追赶,幸亏于三奋力保护,才得到侥幸脱逃。自此以后马万里对于三言听计从,凡是他谋划商榷的事情,马万里也不加以干涉。

    存义知书达理,他知道自己能够死里逃生,仰仗马万里和于三的拼死营救,他不想因为癣疥小事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在劝阻未果下,存义借故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玉凤和周飞见存义离开,也跟着走了出来。

    周飞见存义神情凝重,担心他新伤初愈,如此劳心费神对身体不利,

    遂让玉凤劝慰了他一番。存义也希望自己是杞人之忧,在玉凤的相陪下,他焦虑的心情释怀了许多。

    曹钦程灰头土脸的回到临江府,陈知府和刘公子见他脸色阴沉,不敢在这讨晦气,正转身准备离开,曹钦程从后面将他们叫住。二人连连陪笑,询问他有什么吩咐?

    曹钦程将他们二人唤入府内,他让陈知府继续抽调官船随他进湖剿匪,并让柳捕头到渔村征调渔船与他一起随军出征。陈知府听了曹钦程的话,一副苦瓜脸连连哀求。他告诉曹钦程,本州的官船为数不多了,倘若遭遇洪灾、匪患,官船是要应付不时之需的。

    陈知府言辞拒绝,曹钦程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把揪住陈知府的衣襟,冲着他咆哮起来。陈知府双膝瘫软、身如烂泥,在曹钦程的恫吓之下,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

    陈知府心中思忖:“官船的事情倒是小事,曹钦程这个家伙扫除沿湖匪患,自己正可以置身事外,欣赏隔岸观火。然而征用渔船去剿匪,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况且自己为官多年,并没有恩泽惠及百姓,他担心拿走渔民维持生计之物,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陈知府一脸愁云惨淡的在府里踱着步,柳捕头进来请安,陈知府将适才曹钦程交办的事情,详实地向他讲诉了一遍。柳捕头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曹钦程是九千岁面前的红人,倘若他在千岁面前进谗,

    我看大人轻则丢官,重则入罪。”

    陈知府点了点头,让柳捕头带领差役,到各处渔村征船去了。待陈知府走了之后,刘公子贼头贼脑的悄然来见曹钦程。曹钦程故作姿态,依然紧闭双眼,用傲慢的语气询问刘公子找他有什事情?

    刘公子笑脸迎奉,毕恭毕敬地站在曹钦程的面前。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对曹钦程说道:“曹大人,太湖上的草寇不足为患,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让家父以兵部的命义,通令州府率军围剿。”

    此言一出,曹钦程慢慢地睁开眼睛,他那副冰冷的面孔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刘公子如获至宝的向前对他施了一礼,其实他的心中更想抓住这丝笑意,可是它却在曹钦程的脸上昙花一现般的消失了。

    刘公子狗癫一样出了府门,他让管家李六写好书信,以快马飞报入京。

    当晚曹钦程也在思量偷袭水寨,但是这水战不比陆战,可以容许大军藏匿。官船趁夜而行,倘若不是明火执仗,茫茫太湖想找寻巨鲸帮绝非易事。况且今日与于三较量,见他临阵应对得法、指挥有方,曹钦程深知此人久经水战,必然会夤夜严防。一番深思熟虑后,曹钦程打消了劫寨的念头,只等各处援军到来,再与巨鲸帮决一死战。

    一连两三天风平浪静,马万里和于三只知狂饮滥醉,他们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又大败曹钦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存义见自己的伤势无碍,遂向马万里和于三请辞。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马万里见存义心意已决,也不便强留,他命喽备上路费盘缠,他的好意被存义婉言谢绝。于三向三人抱拳,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存义三人出了巨鲸帮,周飞依然回到林中茅舍。玉凤询问存义作何打算?存义经此大难,周应秋固然可恨,设计陷害他的知府钱进和捕头冯开更是可恶。他告诉玉凤,自己要到重返黄石,去找钱进和冯开这两个恶贼算账。 打定主意二人晓行夜宿,奔赴黄石而来。

    刘公子的信件送到兵部,刘尚书拆阅之后,并未予以重视。他将送信的家将斥责一番,说他不知规劝公子,反而纵容他顽皮胡闹。调兵遣将乃是军机大事,是可以恣意妄为的吗?

    家将千里送信,跑的腿软腰酸,没有得到老爷的夸赞,反落的一身不是。他一脸沮丧的扭头回转,在出门的时候,与迎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家将一肚子窝火,正好没处发泄。他也不看来人是谁,低声骂了一句:“瞎了眼的东西,走路也不看着点。”来人大怒,一甩手将他扔了出去。

    刘尚书闻听府外传来扭打之声,连忙奔出察看。只见一个身负长剑的少年,怒气冲冲地站在府门前。此时他攥着斗大的拳头,准备挥向地上的那名家将。刘尚书见状厉声喝止,少年的拳头缓缓地放了下来。他扭身回望,只见一位头戴六梁官帽、身着绯色科花袍的官爷威风凛凛地站立在阶沿之上。

    他银发飘髯、锐利的目光紧紧盯视着少年。少年从他身着的官服,已然得知他就是兵部尚书。遂向他展颜微笑,躬身施了一礼。刘尚书余怒未消,他厉声叱问少年为什么在自己的府中撒野?

    少年连连向刘尚书赔不是,并向他解释,自己因为要事在身,走路匆忙,以至于冲撞了府中家将。刘尚书见这少年媚上欺下,心中十分的不快。又听闻他来找自己是有要事相商,刘尚书也不打算在小事上与他过多计较。他又叱责家将口无遮拦,挨顿打也好长长记性。家将心知在这里是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地离开。

    家将走后,刘尚书问及少年姓名及来意。少年回答道:“刘大人,小将张剑枫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吉手下的将军,奉田大人的将令,找尚书大人有要事相商。”

    张剑枫说音刚落,刘尚书的脸上阴云聚拢,他深恨田吉阴险卑鄙的为人,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田吉派人来找他,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刘尚书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张剑枫请进了府中。

第一百一十五回:际昌骂贼

    书生得到了吕四掩藏在土地庙的密信之后,心中开始谋划如何见到提督邹大人,当面向他揭发吕四通敌的罪行。然而邹大人堂堂水师提督,自己一介布衣,怎能劳烦邹大人屈尊枉驾。

    倘若冒然拜会,又担心惹人注目,令叛贼有所防备。思来想去,书生决定去找乐善好施的赵员外。

    在路人的指引下,书生寻访到赵员外的府第。他在赵府门前观瞻一番,员外府第碧瓦朱檐极尽奢华气派。门口张灯结彩,往来高朋雅客络绎不绝。书生细问邻舍街坊,他们告知书生,赵员外老来得子,今天是其子的百日宴。

    就在书生与四邻闲谈时,管家跑出府门对赵员外说道:“老爷,常六请来的那个人,匾额写的太难看了,就他那七扭八歪的字要是挂在厅堂,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听了管家的述说,赵员外的脸上显得焦急起来,他跺着脚对管家说道:“写的不好,就另请高明呀,你找我有什么用?”

    管家面带难色,他告诉赵员外能请到的书家都请来了,就是没有写的一个称心如意的。管家的话让赵员外犯了难,匾额是为增添喜气的,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挂上。

    书生在人群里听的真切,他自告奋勇地来到赵员外的面前,赵员外一见是庙里的书生,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在了解所书匾额,书生运笔挥毫,员外及高朋一旁观视,但见纸上流星破苍穹,悬崖飞瀑纵。草书飞白雄浑质朴,笔法遒劲有力。

    书生一气呵成将匾额写好后,将它交给赵员外,赵员外看到了大赞其字有癫张醉素之风。

    “积善之家福泽绵长”的匾额挂在中堂,在场宾朋无不喝彩叫好。赵员外喜上眉梢,命管家赠银重谢书生。书生婉拒员外厚赐,他向员外作揖说道:“员外,晚生前番已蒙您接济,这份恩情无以为报,题额留字举手之劳而已。”

    赵府沉浸在喜气之中,书生认为不宜在此刻提及密信,这样大煞风景,也会让令员外认为自己不识大体。眼下唯有进京赶考为重,是以书生向员外一揖而别。

    “诗文铸锦秀,妙笔生华章。”书生京试大考一举夺魁,圣上恩赐骑马游街,真是风光无限。

    新科状元,天子门生。满朝文武都想与他攀情结谊,魏忠贤自然也不例外。他派大理寺少卿许显纯带着满满的一箱金银珠宝,到状元府拜贺。

    庄际昌对魏忠贤的恶名早有耳闻,今番许显纯前来,令他心中大为不快。不过许显纯并未觉察庄际昌脸上的怒气,他拿着魏忠贤的贺贴,嬉皮笑脸地说道:“九千岁派下官前来恭贺,这有一箱金银,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庄际昌也不接过贺帖答谢,而是缓步走到银箱跟前。他指着箱子冷冷地笑道:“这里面有多少金银?”

    许显纯神情尴尬,不住地向庄际昌陪着笑脸。庄际昌神情凝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许显纯咽了口唾沫,用颤微的声音说道:“五千两。”庄际昌听了又是冷笑数声,他义正辞严地说道:“就是把魏忠贤挫骨扬灰,怕也值不了这些银子吧。”

    庄际昌的一番言语奚落,许显纯听了坐立不安,为了尽快结束眼前的尴尬,许显纯以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为由匆忙离开了。银箱尚在,庄际昌不想授人以柄,他命管家找来一个帐房先生,当着众人的面,将魏忠贤所赐礼物逐一记录在簿。盘点好数量以后,他又将银箱贴上封条,连帐册一同送到御史府去了。

    庄际昌当众羞辱许显纯,在场之人个个吓的面色如土,庄际昌却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拱手仰视苍穹,神情毅然地说道:“读书人修孔孟之道,当知礼义廉耻,魏忠贤败坏朝纲,与秦朝赵高、汉朝十常侍无异。”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前来庆贺的人一时间逃的无影无踪。管家苦苦劝解,庄际昌对他说道:“你放心吧,魏忠贤奈何不了我。今后我要是遭到杀身之祸,必是老贼杀人灭口。”说罢,庄际昌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哈哈大笑而去。管家可做不到他的洒脱,待庄际昌走后,他依然用呆若木鸡的眼神,盯着空荡荡的府院。

    许显纯向魏忠贤回禀道:“千岁,庄际昌狂妄之极,他不但当着文武公卿讥讽下官,还编排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辱骂您。”

    魏忠贤一边拿着白瓷茶碗品着茶,一边用金鱼眼睛瞟了一眼许显纯。他阴阳怪气地问:“他说了些什么话,你一五一十讲给我听。”

    许显纯张慌失措地告诉魏忠贤,庄际昌把您比作赵高和十常侍。“岂有此理。”魏忠贤一听,顿时气得白发倒竖,怪眼乱翻。他连连大骂庄际昌不识抬举。许显纯听了呲牙冷笑,他认为应该给庄际昌点颜色看看,教他以后别那么嚣张得意。

    正在二人商议对付庄际昌时,一名锦衣卫走进来,向魏忠贤呈递了封书信。魏忠贤看了更是火冒三丈,他将茶碗掷个粉碎。许显纯见他动了雷霆之怒,转身溜了出去。

    “真险啊!”许显纯汗透脊背,双腿打颤,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时差役迎上前来,在他背后喊了一嗓子。许显纯吓得肝胆俱裂,他正要动怒,魏忠贤将他与方才吆喝的差役,一起唤了进来。许显纯狠狠地瞪了差役一眼,又诚惶诚恐地来到魏忠贤面前。

    魏忠贤余怒未销,他那尖厉的破锣嗓子,发出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差役屏住呼吸,

    双腿痉挛一样不停的颤抖。紧张的空气几乎裂开,一旁的许显纯同样失魂落魄。过了半晌,魏忠贤青紫的脸,又变的苍白如纸。他轻“哼”一声,询问差役出了什么事情?

    差役俯地贴耳,把庄际昌封存银箱送交御史府,以及他对管家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魏忠贤。魏忠贤听了咬牙切齿,他的嘴里想蹦出什么话,却终究只字未提。差役见他默不作声,趴俯在地,大气也敢出。魏忠贤闭目沉吟片刻,冲着差役摆了摆手,他才如释重负的磕头离开了。

    许显纯拍着胸脯对魏忠贤说道:“千岁放心,我这就回去派人收拾庄际昌,保证做的干净利落。”

    魏忠贤听了登时大骂许显纯愚蠢,庄际昌既然放出话来,那么他一旦遭遇不测,自己首当其冲就是怀疑的对象。他历经宦海沉浮,处事沉稳老辣,怎么会不识庄际昌的激将法。所以魏忠贤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派人暗中监视庄际昌,看看他都与什么人来往。许显纯唯唯诺诺的领命而去,魏忠贤命他将崔呈秀唤进来。

    崔呈秀入府拜见,魏忠贤将吕四的信递给了他。崔呈秀一看,阴郁的脸上立时凝现一股杀气。魏忠贤点了点头,属下与他心有灵犀,令他感到十分高兴。他冲着崔呈秀挥挥手,崔呈秀即刻动身趋往福建。

    热锅蚂蚁一样的吕四,等候不到魏忠贤的消息,他决定自己先行动手。土地庙有残留的红薯和睡觉的干草,因此吕四认为拿走密信的人,一定不是暂避栖身的过客,选择在这破庙容身的,十之**是乞丐或者逃难之人。

    在确定了怀疑对象的身份后,吕四命人在乞丐经常落脚之处查访。消息放出,一个名叫陈大鹏的乞丐,向吕四透露一个消息。陈大鹏告诉吕四,前天他曾见过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到赵员外家中领取施粥,当时我并未太在意,但是听了他的声音,细瞧他的背影,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吕四犀利的目光投射在陈大鹏的身上,继而用峻严的语调喝问:“你怀疑他什么?”

    陈大鹏告诉吕四,那名乞丐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声音,虽然如此掩饰,但是他的声音纤柔,好像是一名女子。为了证实心中的判断,我故意冲他的脖颈咳嗽一声,这个人不经意拢了一下头发,我才看到遮掩在衣领里的垂肩长发。

    听了陈大鹏的描述,吕四开怀大笑。一个女扮男装的乞丐,要查找起来就容易的多。她为了顾及身份,得到残羹冷炙后,一定会躲到无人的荒僻之地。只要到近郊野林追踪,一定可以找到她。

    陈大鹏的脸上闪现一丝诡笑,他表示愿意在前面探路,与将军一起把人犯抓回来。吕四从怀中扔出一锭银子,陈大鹏接过银子,双眼喷射出贪婪的红光。

    吕四唤来两名亲随,让他们带上链枷铁锁,在陈大鹏的带领下朝着贡鸭山而去。事情果然如陈大鹏所料,乞丐听了书生说的事态严重,她本打算走的越远越好,可是天涯海角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况且在自幼这里长大,她熟悉这里的一切,一旦远赴他乡,说不定半路就会死去。她打定主意,若是自己真的被人追杀,宁死也不会向恶人吐露一个字。她泰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是没有了丝毫惧怯。

    陈大鹏循着脚印和踩踏的草丛,带着吕四找到了乞丐。此刻她正坐在山洞,悠闲地吃着刚刚采摘的野果。吕四在她身后猛喝一声,姑娘手中的野果滚落一地。她抬头凝望,四个凶神恶煞般的人,杀气腾腾的站立在自己面前。

第一百一十六回:幡然悔悟

    吕四拔剑相向,厉声向姑娘喝问密信的下落。姑娘心如铁石任凭吕四如何威胁,就是一问三不知。吕四睚眦双眼,横臂给了姑娘一耳光。姑娘捂着半边红肿的脸,用充满了恨意的眼神死盯着吕四。吕四大怒,伸手扼住姑娘的咽喉。她徒劳的抓了一下吕四的胳膊,呼吸变的微弱起来。

    一旁的陈大鹏吓得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吕四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是呀,就是个女子那又如何?不过是人人鄙弃的乞丐,也许只有自己能对她动心。吕四扭头看了陈大鹏,见他目光闪烁,似有一丝不忍之意。吕四“哼”了一声,扬脚踹了陈大鹏一下,陈大鹏忍痛爬了起来。

    他对吕四说道:“将军,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姑娘吧。”

    吕四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冲他吐了口唾沫。他歪嘴斜眼地说道:“一个浑身肮臭的要饭花子,也配谈什么情爱?给我滚一边去。”

    吕四的羞辱之语,触动了陈大鹏敏感的神经,“士可杀不可辱。”陈大鹏血气翻涌澎湃,他发了疯一般朝着吕四扑来。吕四猝不及防,被推了趔趄。气急败坏的吕四,冲着身旁的两名随从说道:“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赶快给我宰了他。”

    两名随从腰间抽出双雁刀,刀刃银光灿雪,带着一股疾风照着陈大鹏头上削去。陈大鹏弯腰使了招潭桥拱月,在闪躲的同时寓攻于守。他双腿回踢,将两名随从的双雁刀踢落,接着鲤鱼打挺纵身跃起后,在随从中间一挤,集劲力于臂肘,狠狠地在随从的肋骨处撞了一下。

    随从仿佛岔气般的痛苦,紧锁愁眉在地上哀叫。

    吕四见仆从瞬间被陈大鹏解决,他在恼恨之余给了姑娘一掌,立时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吐出来。陈大鹏**分踪,弓字步向前一点,两肩抱沉双拳向上一推,八仙拳直奔吕四的面门打去。吕四见招拆招,他左脚倚住身体重心,右脚向前一探,丹田气运至双掌。在陈大鹏双拳打来时,吕四头向后一仰,双掌趁势斜上一推,以分水犀的招式化解陈大鹏的进攻。接着吕四转守为攻,右脚继续向前一迈,左脚扭步回转,右手突然变拳为爪,以一记青龙探爪,急攻陈大鹏小腹。

    吕四的爪法急如惊电闪,卷云崩裂石,招法稳准狠辣。陈大鹏避让不及,小腹重重受了一爪。顿时间他感到自己腹中蹈海翻江,剧烈的绞痛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陈大鹏的脸因为撕心裂肺的阵痛,而挤在了一起,大颗的冷汗自额角不断的渗出。

    陈大鹏捂着肚子,双眼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他的目光别无其他,吕四的身影在他的瞳孔里燃烧。吕四恶鹰扑食一般,落到陈大鹏的身边,他又冲着陈大鹏吐了口唾沫。接着他以居高临下的狂妄,踩着陈大鹏的双腿狂笑。

    陈大鹏看了一眼伤重的姑娘,此刻她依靠在石墙边,气若游丝的抖动了一下嘴唇。陈大鹏涕泪交流,眉宇间藏着无限的懊恼和悔恨。他用悲戚的语调请求姑娘的宽恕,这种无可奈何的心境,更令吕四张狂得意。

    他俯身一抓,使了一招猛虎掏心,口中恶狠狠地说道:“你到阴曹地府,再向她忏悔吧。”说罢,他朝着陈大鹏心口猛抓。陈大鹏暗蓄劲力,待吕四抓住自己的时候,他的头用力向吕四撞去。吕四不加防备他这招共工撞山,立刻被撞出丈许开外。

    吕四咬牙扶墙站起,豺目眼睛放射出怨毒的光芒。吕四扫了一眼陈大鹏,只见他七孔流血,已经气绝身亡了。除却这个绊脚石,吕四一步一挨地奔向姑娘,他双手翻飞运掌朝着她的天灵盖拍去。

    这时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吕四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扭身一望,只见一个僧人双手合十站在山洞口。吕四立刻咆哮道:“秃驴滚开。”

    僧人对他说道:“施主不可再造杀孽。”吕四冷笑数声,冲着僧人说道:“念你的经去,少管本将军的事情,惹的我火起就派人烧寺。”

    僧人见吕四冥顽不灵,他抢步挡住吕四,不让他对姑娘下杀手。吕四大怒,双拳向上一卷,使了一招海底捞沙。僧人移身转步,闪过吕四的双拳,随即他绕到吕四的背后,使了一招力分中水,双肘在吕四的撞了一下。这一撞势大力沉,吕四趴俯在地,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僧人来到姑娘的身边,她用断断续续的语气说道:“密......信......我。”僧人不知其意,正要请她再说清楚些时,姑娘眼睛紧闭,魂归离恨天了。她的手中握着一支断钗,僧人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物什,遂小心收好。

    待僧人回身之际,两名随从搀扶着吕四,步履维艰地奔向门外。黑沉的夜幕下传来两声凄惨的叫声,继而又归于平静。僧人双手合十,口中念道:“因果报应,自有分定。”万事皆空,皮囊何用?僧人转而出了山洞,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且说存义一心要找冯开,以消攀污构陷之恨。自从他得知了存义被救,周应秋狼狈逃走后,他一直惶惶不安。春香楼的头牌巧云为他弹曲助酒兴,冯开头也不抬,自斟自饮的喝着闷酒。

    巧云费心劳神,没有得到冯开半句好话,她娇怯迎风地推搡冯开,询问他为什么事情心神不宁?冯开满面愁苦,一把将巧云推到一边。他嘴里没好气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冯开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巧云又推了他一下,撒娇地说道:“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吗?”

    酒入气管,把冯开呛的面色紫红,他连连咳嗽几声,抬头用愤怒的眼神看了看巧云。

    巧云吓得花容失色,她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冯开摔杯砸碗的闹哄一通,带着一股怒气离开了。酒气冲脑的他,辨识不清前面的路径,身体指令着大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冯开感到前面越来越黑,行走的道路变的越来越窄。不知不觉下,他居然走进了一条巷子。 冯开迷离的眼睛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冰冷的墙壁令他产生了错觉。冯开用拳头敲击墙壁说道:“嘿嘿,我这是到了大牢里了,牢头把门给我打开。”

    冯开正在酒后癫狂,身后一只手猛然将他拉近了巷子深处。冯开一惊,挥拳乱舞起来。存义抓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狂扇了他一顿耳光。冯开的酒意猛醒,看到黑黢黢的两个身影在眼前晃动,他惊恐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存义朝着他的鼻子打了一拳,立时鲜血直流。冯开说道:“你们这些个贼人,竟敢袭击公门中人。”玉凤手擎捆龙鞭,鞭上呼呼作响。冯开此时方知,原来是存义和玉凤来了。他也不顾身份,立刻双膝跪倒,磕头犹如捣蒜。

    存义对他说道:“冯捕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我?”冯开眼珠乱转,把罪责全都推到知府钱进的头上。玉凤走上前去踢了他一脚,她扭过头来对存义说道:“存义哥,和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有什么可说的,干脆一剑杀了他算了。”

    冯开顿时魂飞魄散,他连连向玉凤哀求讨饶。存义认为冯开不过是受了钱进的唆摆,就是杀了他,对钱进来说也无所谓。存义打算利用冯开,找到钱进贪赃枉法的罪证。听了存义的计划,玉凤拔剑怒问:“冯开,你要死还是要活?”

    冯开磕头作揖,表示愿意听从二人的吩咐。存义对他说道:“我们早已经查访的明白,钱进上任不思报效朝廷,一味搜刮盘剥百姓,今番我可以饶你不死,但是你必须帮助我们搜集他的罪证。”

    听了存义的话,冯开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玉凤说道:“冯捕头,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是打算让我们早点放你回去吗?”

    玉凤的话,戳中了冯开的心事,但是他仍然用言语掩饰。玉凤也不与他多费唇舌,她点住冯开的穴道,顺手将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随后她解开冯开的穴道,对他说道:“对付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就不能用君子的手段。这是三日穿肠散,若是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三日之后让你肠穿肚烂而死。”

    冯开大惊失色,他战战兢兢地告诉存义,三日之内一定把帐册亲手交到他的手中。玉凤点了点头,在他的腰间踹了一脚,冯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钱进见他一面的伤痕,冯开以酒后摔伤为由搪塞。钱进点了点头,他让冯开回家好好养伤,现在府衙之中也没有什么事。

    冯开向钱进拜辞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钱进的嘴角抹出一丝冷笑。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箱柜,一丝恶念在他的眼中闪掠而过。冯开的话漏洞百出,钱进等着他来自投罗网。

第一百一十七回:步步惊魂

    冯开满脸伤痕言辞闪烁,钱进心里有所怀疑。当晚府衙正值冯开当差,钱进叮嘱了他几句,转身离府而去。钱进走后,冯开支走巡夜衙役,用锉刀拨开正堂的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他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在箱柜东翻西找,一番忙乱之后,冯开在积压箱底的旧书堆里,寻找到一本帐册。他拂掉封面的灰尘,粗略翻开几页,脸上凝现出喜悦的神情。他将帐册揣入怀中,重新掩好府门,趁着浓厚的夜幕消失了。

    冯开将帐册交给存义,存义向他询问鱼洼村的村民二石头究竟是什么人杀的?冯开支支吾吾地告诉存义,二石头是仵作许大年杀的。听完冯开的诉说,存义愤恨地说道:“钱进果然毒辣,居然让精通刑勘察之人充当凶手,显然是要毁灭罪证。”玉凤认为要洗脱杀人嫌疑,许大年的供词至关重要,只要有了他的指证,再加上手中的帐册,一定可以令钱进丢官罢职,受到刑律的制裁。

    存义趁热打铁,向冯开打听许大年的住所,冯开不敢隐瞒,他告诉存义,许大年住在青阳古巷,独栋宅第里。玉凤将半颗解药扔给冯开,冯开苦苦哀求将整颗解药给他,玉凤杏眼含怒,冯开低头不语。玉凤告诉他,待抓住了许大年,就将另一半解药给他。命系他人之手,冯开只有悻悻离开,等待二人的消息。

    存义和玉凤飞身上檐,一个身影透过窗棂,映入二人的眼帘。存义冲着玉凤摆了摆手,二人施展落雪无声,悄然来到屋门前。存义使了个眼色,玉凤会意,她用剑刃挑开屋门,存义飞身一纵点住许大年的哑穴。随即玉凤掩上屋门,存义对许大年说道:“听着,我知道鱼洼村的二石头是你杀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若是敢声张出去,教你立毙掌下。”

    昏沉的油灯下,许大年的眼睛机械地转了转,存义知道他已经唯命是从,便解开了他的穴道。此时许大年的脸,依然惊愕的注视着二人,他仿佛像一尊在塑造之初,就被定格表情的石像。短暂的沉默,存义顿觉事情不妙,他用手指在许大年的鼻子探了一下,他已经气息皆无。

    许大年的死,令存义感到自己落入对手精心布置的棋局中,他每走一步,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冯开是唯一的知情人,必须全力保护他的安全。存义到巧云住处去找冯开,他见二人神情慌急,支开巧云后,忙问二人可曾见过许大年?存义将潜入许大年屋中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冯开。得知许大年的死讯,冯开紧张的犹如惊弓之鸟。他肯求存义将另一半解药赐给他,自己带着巧云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存义将半颗解药给他,神情凝重的对冯开说道:“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自己心里明白,谁不会让你安生过日子。”

    冯开听了之后,把心一横。他告诉存义,当年陈州灾荒时,钱进中饱私囊,干了不少的缺德事。存义点了点头,他让冯开以书信罗列钱进的罪证,跟着自己到御史台揭发他。冯开就凳取出笔墨纸砚,正当提笔之时,他的目光凝滞霜结,手臂颤抖一下毛笔随即掉落下来。

    存义近前翻开他的眼皮,冯开瞳孔放大已经气闭魂断了。两桩命案手法如出一辙,存义确信这个凶手应该是同一人,现在敌暗我明,相关之人先后毙命,自己身上的冤屈犹如泥牛入海,恐怕再无昭雪之日。

    存义痴怔怔地站立在冯开的面前,玉凤在一旁心急如焚,冯开与他们相见即刻殒命,若是被人撞见,他们定然是百口莫辩了。玉凤催促存义赶快离开,这时屋外的巧云耳闻屋内迟迟没有响动,便进入了屋内。她刚一探头,就看到存义站立在冯开面前,冯开身体歪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巧云惊恐万状之下,奔逃到外面高声疾呼。这时四下脚步骤至,火光亮如白昼一般。为首一人,身着白鹇绣青袍,瓜瓢长脸上,一对麻雀小眼滴溜乱转,颌下留着稀疏的鼠须,阵风拂掠,犹如乱草一般。

    巧云慌不择路,一头撞在着青袍的官爷身上。一旁的兵士面露凶光,恶狠狠地将她拉到一旁,他大骂道:“瞎了眼了,竟敢冲撞知府大人。”在他的恫吓下,巧云纤腰微颤,一排碎玉银牙格格作响。

    钱进厉声喝斥兵士,走到巧云面前说道:“姑娘,不要怕,我是此地的知府钱进,你要是有什么委屈,不妨说给我听。”

    巧云目光流滞、朱唇徐动,半晌过去之后,她才从齿间挤出来几个字:“屋里杀人了。”钱进故作姿态,命令兵士将冯开的宅院团团围住,自己亲率精兵甲士闯门搜查。在推开门的刹那间,钱进看到了存义和玉凤站在冯开的面前。

    钱进随之命令仵作前来验尸,仵作验看冯开的尸身后,对钱进说道:“启禀大人,冯捕头是因为穴道被封,以至气血受阻而死。”钱进听了点了点头,他对存义说道:“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贼,为何屡屡荼害我治下安份良民,他们究竟与你有何仇怨?”

    玉凤闪身出来,指着钱进骂道:“钱进,你少在这里贼喊捉贼,村民二石头是你派人杀的。至于冯捕头的死,也与我们毫不相干。”

    钱进怪眼环动,口中哇哇乱叫:“贼人休得巧言狡赖,上次在渔洼村你们到来之后,二石头就惨遭横祸,如今你们到了冯捕头家中,他也魂断殒命,难道这些都是巧合不成?分明是你们逃避罪责,夜潜冯捕头家中意欲胁迫,冯捕头为维护朝廷律法不肯屈服,你们恼羞成怒之下,出手杀了他。”

    钱进歪曲编排了这段故事,认为说的天衣无缝。他的脸上神情得意,麻雀眼睛放出一道光芒。玉凤对他说道:“钱进你饶舌扯谎的本领的确高明,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钱进一听气得怒发冲冠,他命令兵士将二人拿下。存义不想因为钱进伤及无辜,但是玉凤可不作此念。她手持捆龙鞭,身体轻灵纵跃,使了一招凤舞九天。一道银光闪现之后,兵士俱被打翻在地。存义抢步在前,力劝玉凤离开,玉凤怒火中烧,发誓要为存义报仇。说罢,她又扬鞭杀进兵士之中,鞭走游龙、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钱进吓得连连后退,只见她腾空一跃,俏盈的身姿犹如雨燕,纤柔玉手带着风声,直奔钱进而去。

    钱进猫腰闪躲,玉凤扑了个空。这时兵士中羽箭齐发,玉凤身体微弓躲过了流矢。这时一支暗镖飞过,直愣愣地照着她的眉心打去。镖似破晓流星,带着一道弧光。存义发现之余已经为时已晚,在此危急之时,只见一只斗笠飞了来,将暗镖打落在地。

    钱进望着地下的飞镖,口中无奈的吞咽着唾沫。玉凤向四下凝望,寻找出手相救之人。

    存义拾起地上的斗笠,笠沿上写着“速速离开,兄飞。”存义拉扯玉凤衣袖,对她说道:“凤儿,咱们以后再来找钱进算帐。”玉凤还要与钱进纠缠,存义在她的纤腰一搂,腾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看到存义和玉凤在自己眼前逃的无影无踪,钱进暴跳如雷,他急命兵士堵截各处路口,并在城门张贴二人的画影图像,知会各州县通力缉拿。

    存义和玉凤来到僻静无人处,玉凤蛾眉微蹙,扭身对存义不理不睬。她还在为适才存义出手阻止她教训钱进而生气。存义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凤儿,咱们千方百计的搜集钱进的罪证,就是打算让他这种恶人,在律法下伏诛。若是每个人都以武自恃,恣意妄为的话,那样岂不是要朝纲尽毁。”

    玉凤回头凝望他一眼,盈盈含露的美目满是柔情。她对存义说道:“好好好,你说的句句在理,我辩不过你。”

    存义喜她柔媚娇俏,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就在二人柔情切意时,树上一个人影纵跳下来,立时将二人吓了一跳。玉凤拔剑出鞘,冲着黑影说道:“什么人?”

    那人呵呵一笑,对她说道:“弟媳,几日不见,你倒将兄长忘的一干二净了。”听到周飞打趣自己,玉凤羞得满脸绯红。

    存义对玉凤说道:“凤儿,适才出手相救的,正是周大哥。”玉凤上前施礼,周飞摆手让她不必客气。

    结义兄弟见面,自有千言万语,然而周飞只能长话短说。他询问存义是否得到了一本帐册,存义点了点头。周飞对他说道:“贤弟,那本帐册毫无用处,还是扔了吧。”存义和玉凤听了大为不解,他们忙问周飞这是为什么?

    周飞呵呵一笑,让存义打开帐册,一切自见分晓。存义依言打开帐册后,惊奇地发现帐册成了无字天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吃惊不已。周飞的脸上波澜不惊,他告诉存义,钱进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之所以让二人离开,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对付钱进的办法。

    存义打算助周飞一臂之力,却被周飞婉言谢绝。他安排二人到林间小屋暂宿,天明时分赶快离开。存义不敢违拗兄长,他虽然知道周飞智勇双全,但是让他孤身独面狡诈的钱进,存义的心中还是隐隐透出一丝焦虑。

第一百一十八回:力退强敌

    寒光闪过,两名随从立毙刀下,吕四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自己的眼前。此刻他背对着自己,滴滴血液从他手中的刀尖滚落。吕四吓得惊心悼胆,他的身体犹如寒风入骨般的颤抖不已。黑衣人缓缓转身,冰冷峻严的眼睛死死盯着吕四。

    “崔......崔大人。”吕四惊叫起来。崔呈秀“哼”了一声,绣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吕四双膝瘫跪在地。崔呈秀不予理睬,继续用毫无生气的语调向吕四追问密信的下落。吕四哪里知道密信藏在什么地方,为了保命吕四告诉崔呈秀,不久前一个少林和尚来到了山洞,密信被他拿走了。

    听了吕四的话,崔呈秀眼睛流露凶光,他对吕四说道:“明天点齐兵士去找那个僧人,若是让我知道你以虚言诓骗,小心你的脑袋。”吕四捣蒜般连磕响头,崔呈秀抽回绣春刀,喝令他立刻滚开。吕四三步并作五步,连滚带爬的逃跑了。

    崔呈秀并不担心吕四敢耍什么花样,第二天一大清早,吕四带着一百名随从出了水师寻找崔呈秀。崔呈秀已经在距离营寨不远处,等他多时了。吕四唯恐被人发觉,加快脚步向前疾行。

    一个小僧伫立山门前,遥望一队人马执戟带刀杀气腾腾沿着山路而来,赶紧飞奔寺中报信去了。方丈智清禅师带着合寺众僧出来,吕四趾高气扬地说道:“快把钦犯交出来。”

    智清禅师双手合十,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他对吕四说道:“将军,贫僧乃是出家之人,与世无争,这里哪有什么钦犯?”吕四听了连眨恶眼,他冲着智清禅师骂道:“秃驴,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再不交出钦犯,我们就放火烧寺。”

    众僧一听吕四恶语威胁,齐眉棍亮出,列阵抵御强敌。智清禅师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再三相劝吕四,这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吕四不知进退,命令兵士闯寺。智清禅师见他不依不饶,吩咐众僧驱敌。血战一触即发,先前山洞的那名僧人站了出来,智清禅师对他说道:“慧觉,你这是干什么?”

    慧觉向智清禅师跪拜道:“师父,此事皆因弟子一人而起,今天恶徒玷污圣地,是弟子的罪过,我愿一力承担。”智清禅师将他扶了起来,一脸慈祥地告诉他,任何人都不能把他抓走。

    吕四见智清禅师“护短”,气得他肝火大动,众兵士一拥而上犹如夜叉恶鬼一般向众僧杀奔而去。只见铁戟星光熠,蟠棍惊游龙,僧众与兵士们混战一起。慧觉奋力护寺,他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鹰爪劲力透石、虎拳啸吼生风,数招过后,兵士尽数被他打翻在地。

    吕四口中“哇啦哇啦”一阵怪叫,单腿倚身、双手翻钩,摆出恶鹰撩翅。慧觉全神贯注,脚踩梅花步,俯身如卧弓。他双拳一字排开,聚气人丹,以少林金刚拳的巨龙显力临敌。吕四傲气上脑,冲着慧觉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他那一对翻动的白眼仁,充满了鄙夷和蔑视。

    不远处的崔呈秀双目紧闭,浑然宛若石雕,风平浪静的脸上显得气定神闲。吕四先发制人,屈身微俯、双腿就势发力,一招海底搜山,双**错翻飞,猛攻慧觉下盘。慧觉时而抬腿格挡,时而移位闪避。吕四劲力虽猛,双拳全无实处。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急攻过后,吕四气郁丹田,脸上凝现出青紫之色。慧觉脸现微笑,向他连连摆手。吕四像被激怒的疯狗,又向慧觉扑了过去。

    慧觉离地三尺,落地之后身形飘然来到吕四身后,他使了一招垂柳倒拔,双手握住吕四的两条腿,用力向前一推,吕四以平沙落雁的翔姿坠落在地。顿时他的牙齿摔得七零八落,两只眼睛乌黑泛青,活像一只乌眼鸡。

    吕四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这势大力沉的一摔,一扫他的嚣张狂妄,现在他全然失去了一进攻之力。这时闭目养神的崔呈秀睁开眼睛,他脚踏冲虚步,以灵狐出洞,身形矫捷的闪到慧觉的面前。

    他双脚镇两仪,绣春刀寒影一现,力斩狂涛般照着慧觉的面门劈来。慧觉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崔呈秀的进招如此电光石火。趁着他心有余悸的当空,崔呈秀乘风御太虚,双拳震乾坤。一招金龙卷海,勾挑抓捏,亦是猛攻慧觉下盘。慧觉因为心慌,步伐已不似先前一般从容。在崔呈秀行云流水般的攻招之下,慧觉连连后退,步履亦发踉跄起来。短短不过十招,崔呈秀在慧觉的脸上劈了一掌,慧觉使了一招合抱苍松。崔呈秀这一掌乃是虚招,慧觉中门一空,下盘毫无防守之态。崔呈秀抢步上前,使出一招青龙探爪,就势抓住慧觉的僧衣,依样画葫芦,将他摔了出去。

    慧觉受了一掌,囗吐鲜血不止。崔呈秀敛步收招,阴郁的脸上凝现出一丝冷笑。他移步慧觉的面前,举刀劈了下去。此时智清禅师单手一推,擎住崔呈秀举刀的手臂,崔呈秀出拳向智清禅师面门打去。智清禅师狮子甩头,避开崔呈秀的猛虎拳。崔呈秀贴身近战,智清禅师低垂的肩膀一弯,以臂肘撞向崔呈秀的肋骨。崔呈秀躲闪不及,被撞出丈许之远。

    智清大师紧皱双眉,冲着崔呈秀摇了摇头。他扭身转向慧觉,以拈花指助他止住流血。崔呈秀紧捂胸口,一双睚眦狼目,喷射出愤怒的火舌。他将绣春刀悄然握在手中,借着智清禅师运功救人之际,他猛然间扑了过去。

    慧觉大声疾呼:“师父小心。”话音未落,刀已骤至,智清禅师回身之时,绣春刀扎进了他的肩膀。立时间鲜血四溅,智清禅师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崔呈秀嘴角抹出一丝冷笑,手掌发力猛推刀柄。此时智清大师双脚如苍松立韧,双掌暗蓄劲力猛推出去,这招罗汉卧禅将崔呈秀打的呕血不止。他瘫坐在地上,大颗的冷汗自额头渗出。

    吕四爬俯向前,忍着椎心剧痛,搀扶着他逃出了木棉寺。临行之前,他冲着智清禅师狂吼道:“秃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

    一干残兵败将走散后,慧觉看到师父因己受伤,心中愧疚不已。他涕泪交流的伏在师父的身前,不停地用言语责备自己。智清禅师慈眉善目,言语平和的劝慰慧觉。智清禅师的师弟,

    智和禅师说道:“师兄,我等出家之人看破生死,何惧这副皮囊,然而木棉古刹乃历代高僧苦心孤诣所就,不能在我们的手中毁于一旦。”

    智清禅师点了点头,他一面派出僧众严守上山路径,一面送信莆田少林寺请求方丈智善禅师援手。慧觉从怀中的药瓶取出白芨益血丹给师父服用,智清禅师运功疗伤,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肩上的刀伤已有好转。大敌当前,慧觉搀扶师父回内殿养伤,智和禅师代为处理寺中诸事。

    话分两头,存义和玉凤在林中小屋静等周飞消息。然而日上三竿,却迟迟未见周飞的身影。存义放心不下,就要回城探听消息。玉凤对他说道:“如今全城通力缉捕咱们,必须要乔装改扮一番。”

    存义笑着说道:“那咱们扮成相偎相依的一对公公婆婆吧,你贴在我肩上,我挽着你的手。”玉凤杏颜带春娇,羞红着脸说道:“讨厌,谁跟你做一对公公婆婆。”存义告诉她,除此以外再无其它好的办法。

    计议已定,二人相搀相扶,步履蹒跚地向黄石城走出。玉凤看到存义老态龙钟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存义向她直眨眼睛。城门口巡差分列两队,持戟持戈的甲兵驻守在城头。入城百姓正逐一接受盘查,巡差看到貌美如花的女子,动手动脚予以轻薄,吓得姑娘们纷纷趋避。

    玉凤纤臂颤抖,要出去教训他们。

    存义轻扯她的手说道:“凤儿,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钱进引蛇出洞的计策,切不可上当。”

    果不其然,巡差扭过头来连踢带踹的呼喝一个推水果车的小伙快滚,并未继续理睬那些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们。

    二人来到城门口,巡差瞪着蟹目眼睛,向二人打量一番。他拿着鞭子指着存义说道:“你们两个老东西,进城干什么去?”

    存义拿出手帕,冲着巡差又擤鼻涕,又喷唾沫,巡差脸上阴云一片,他呲牙咧嘴地说道:“滚滚滚,唾沫星子溅老子一身。”

    二人见巡差放行,依然镇定自若地走进了城门。巡差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仍然余怒未销的咧嘴大骂。玉凤见四下并无巡差,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沉浸在存义精彩的表演中,存义笑着对她说道:“凤儿,我不但扮老公公惟妙惟肖,还会扮成巡差。”玉凤笑靥如花,格格轻笑道:“你扮成巡差给我看看。”

    存义伸臂搂住她的纤腰,对她说道:“这就是巡差。”玉凤双颊绯红,跑出去追打存义。这时一条巷道里传出紧密的锣声,二人驻足张望,不知道府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一十九回:真伪难辨

    鸣锣的响声打断二人短暂的惬意,存义和玉凤走出巷子看个究竟,只见一名巡差手持告示跨马游街,身后跟着十余名带甲武士。他环张厉目,恶狠狠地扫视着一旁围观的百姓,眉宇间流露出来盛气凌人的神情,像要把他们吃了一样。审视了一会儿众人,他拒马扬鞭对百姓说道:“都给我闪开点,别挡着老爷我办案。”百姓吓得犹如潮水一般涌动。

    腾开了一条路之后,巡差对百姓说道:“昨日府衙擒获一名贼人,据我们的情报得悉,贼人在这根深蒂固,你们谁与他有瓜葛,趁早到府衙投案,倘若让我们找到你的头上,判你个抄家流放的大罪。”

    百姓俱用惶惑的眼神看着在马上颐指气使的巡差,谁也不知道他这云山雾罩的话,究竟说的是谁。他们面面相觑,想用眼神挖掘出身边可疑的人。

    巡差见百姓们无人应声,他提高了嗓门告诉他们,身后的这名囚犯,即刻要押赴菜市口问斩。百姓的目光齐聚,带戟甲士推着一辆囚车急驰而来。

    囚车内的囚犯,年岁大概已近而立之年,细长的瓜子脸清癯瘦削,

    两道一字浓眉,眼窝深陷、银珠般的双眸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的颔下蓄着短茬胡须,根根挺立犹似利针。

    他虽身陷桎梏,骨子里却自有一股英气,存义细瞧此人的相貌,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被知府钱进判了死罪,是以告诉玉凤,他要到法场去探寻一番。玉凤也正有此意,二人紧随兵士的后面直奔菜市口。

    刑柱旁边一个袒胸露背的刽子手,手持断魂大刀,凶神恶煞般的侍立在那。在他不远处的公案后面坐着一个人,他身着绯色云雁袍,头戴三棱乌纱帽,扁柿脸上一对雀目小眼狡猾的向四周张望。坍陷的酒糟鼻子不时地翕动着,颔下几绺稀疏的鼠须随风飘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知府钱进。

    待犯人被押到法场之后,钱进像受了针刺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那苍老风皱的嘴,不停地喷吐着暴戾的唾沫。整筒的签子被他掷落在地,看得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置囚犯于死地。

    刽子手将断头酒端到囚犯的面前,囚犯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喷射着火焰,他对钱进说道:“恶贼,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的。”

    断魂刀将欲砍下,蓦地一人自人群中纵跃到了法场。他身着黑衣、纱布遮面,一双灵动犀利的眼睛,冲着钱进看了一眼。钱进向后一退,

    左顾右盼地兵士说道:“把他给我拿下。”

    钱进一声令下,只见寒光照影刀如雪,银枪闪动走蛟龙,兵士们刀戟齐亮,一拥而上直奔着蒙面人而去。黑衣人双脚一拢,两臂撩翅振云,他使了一招金鹏冲霄。飞身跃起之后,双脚劲力蓄发,犹如老树盘根、苍松立韧,千钧之力将兵士手上的兵器牢牢压住。

    在公案上袖手旁观的钱进,见兵士们不能取胜,他随即唤来弓弩手。

    “嗖嗖嗖”矢箭如雨,黑衣人双脚一蹬,身体向后一仰,使了一招金猴摘桃。他不但躲过袭来的箭雨,趁势抓住几只羽箭向钱进打去。

    钱进惊慌失措之余从公案上跌落下来,摇晃的公案倾刻翻倒,把他狠狠地砸在了下面。钱进在案下疼得呲牙咧嘴,也没有心思顾及黑衣人来劫法场了。

    被铁桶阵重重围困的黑衣人,全无惧怯之意,他脚踏太极步、拳行小周天,身体微弓,左拳藏于肘内蓄劲待发,右拳猛然向下一劈。前面的兵士避之不及,被迎石捶打得气血翻涌。黑衣人掌似琼花压雪、脚如紫电惊雷,他的短打快捷刚猛,整个人在兵士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数招之间,铁壁阵垒被他打得溃不成军。

    黑衣人也不与兵士纠缠,转身向刑柱走来。他给那名囚犯松了绑,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兄弟,快跟我走。”哪知那名囚犯的脚犹如生根一般,竟然纹丝不动。黑衣人扭头回望之际,囚犯意聚丹气,力分沉涌泉,他的双掌向前一推,以一招潮起月盈,狠狠地拍在黑衣人的胸口上。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这股强劲的力道打出了丈许开外。只见他侧俯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囚犯狰狞双目,惨白的银牙凝现一丝冷幽的光。先前惊魂未定的钱进,拍了拍身上的土,昂胸阔步地朝着黑衣人走了过来。甲兵将刀架在黑衣人的脖子,钱进恶狠狠地说道:“把贼人的遮脸布给我摘下来。”

    一个兵士闻声上前,一把扯下蒙面人的脸布。存义和玉凤看到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后,身上不由得惊出一股冷汗。被擒拿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存义的结义兄长周飞。

    周飞处事一向老成持重,前番他令劝存义离开,二人以为他成竹在胸,想不到今天却逢遭大难。钱进恶眼乱转对他说道:“死樵夫,你屡次三番的跟我作对,今天想不到会落在我的手里吧。”

    周飞怒眼环睁,额头上青筋暴烈,愤怒的血液在他的体内奔涌。钱进对兵士说道:“把人犯就地处决。”闻听此言存义心惊肉跳,他来不及多作细想,从百姓中猛地纵跳而起,抢步飞身来到了法场之上。玉凤见到存义上前救人,使了一招紫燕掠云,翩跹脚步霓裳云舞,袅娜身姿嫦娥下凡。

    看到银发飘髯的两位老者倏然出现在自已面前,钱进着实吓了一跳。但是看到二人年迈老态,钱进脸上的惊慌一扫而光,他那双狡狯的鼠目眼睛,将存义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两个老不死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到法场滋扰,来人啊,把他们两个也一并拿下。”

    他的话音刚落,在他身旁边的那名假囚犯,他以狂风卷残云,惊雷破苍穹的凌厉身法,向存义猛扑过去。只见他身体前倾,劲透穿石的双爪上下翻飞,一招卧虎扑食狠辣刁钻。

    玉凤冲着存义喊了一声:“小心他的偷袭。”存义闻听耳边风声骤起,料知必有人乘机暗下毒手。他移步闪位迅如灵猫,假囚犯的虎爪翻掏勾抓,掌法晃动飘忽令人眼花缭乱。

    钱进冲着甲士们大喝道:“把这老妪给我绑了。”玉凤大怒,以一招梅雪双清,朝着钱进拍去。众军士将她仙姿舞轻柔,玉蕊缀玲珑,清丽曼妙犹如惊鸿仙子,他们心想:“这老妪的身形步法会是这般迅捷,难不成我们见了鬼不成?”正待他们惊疑之际,玉凤一掌将钱进打了出去。钱进身体慵胖,玉凤的虽然只使了四成功力,钱进浑如一只冬瓜一般,连滚带爬的跌出丈步开外。

    众兵士忙上前搀扶,气急败坏的钱进对他们说道:“把他们都给我杀了,我堂堂知府,竟敢受辱于贼人,真是气煞我也。”他捂着青黑肿胀的脸,坐在地上放声辱骂。

    这边存义与假囚犯也是缠斗犹酣,场面惊心动魄。存义腾闪避开他的猛虎拳之后,假囚犯气贯双掌意收丹田,窜跳而起后,举掌照着存义的百会穴拍去。一招金刚拍掌劲力强透,犹如泰山压顶、白虹贯日。

    存义金狮甩头,侧身躲过假囚犯的重击。趁他下盘未稳之际,存义流星赶月,左脚向前一探,屈身似卧弓。一双钢钳铁手,扼住假囚犯的手腕,顺势向前一推,将假囚犯撞到刑柱之上。

    这个家伙立刻头颅如蛋破,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面对此等阴险狡诈之辈,存义断无给他留生之念。他双肘屈弯,使了一招金牛撞门,

    在假囚犯的后心狠狠地撞了一下,假囚犯趴伏在地立时气绝。

    钱进见假囚犯已死,老妪又对自己痛下杀手,先前得意忘形的嚣张,早已消失到九宵云外。玉凤脚踏流彩,双掌纤飞飘动,钱进围绕在公案四周,惊恐的团团乱转。玉凤一脚将案几踢飞,伸手向钱进抓去。

    这时只见巷道上尘烟蔽日,一骑人马杀了过来。百姓们纷纷趋避,张皇失措地向各处逃散,一时间巷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存义对大批甲兵骤至,对玉凤说道:“周大哥伤势不轻,咱们不宜在此地纠缠。”

    玉凤紧咬朱唇,眼见钱进又死里逃生捡回一条狗命,她的心中充满了恼恨。钱进屈膝在地,歪头斜眼地看着玉凤。玉凤见到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登时怒火填胸,她举掌将案几在钱进的面前劈了个粉碎。钱进睁着惊愕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吓得昏死了过去。

    存义将烈火珠交给玉凤,玉凤向围追过来的甲兵掷去,霎时间烟雾飞升缭绕,三人趁着弥漫的浓烟逃出了城门。钱进不省人事,城中各药铺医馆步调一致的关张歇业,兵士们砸门抢铺逢人就抓,若是知府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回到林中小屋后,存义一边为周飞医伤,一边询问他如何中了钱进的圈套,周飞长叹一声,向存义诉说起了一段伤痛的往事。

第一百二十回:口蜜腹剑

    不速之客的到来,刘尚书的心中透出一丝隐忧,田吉此人寡言少语,虽不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凭借着狠辣的武功和冷静的头脑,令对手魂飞胆丧。此番张剑枫持他书信而来,临江府恐怕再无宁日。

    兵者乃是朝廷的根本,军队的征调转运要虚耗大量的银钱粮米,而军需来源无不取之于民,现在适逢多事之秋,百姓生活举步维艰,魏忠贤却以一己之私调派大军,当真是欺君害民。志虑忠纯的刘尚书虽对魏忠贤深为不齿,然而湖匪滋扰地方,也是不争的事实,反复权衡之下,刘尚书决定调兵运粮征剿太湖水匪。

    张剑枫做梦都不曾想到,刘尚书居然答应的如此痛快。他还在心中误认为是田吉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促成了这件事,是以他的嘴笑撇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他正在自鸣得意时,刘尚书明察秋毫,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对张剑枫说道:“老夫此举全是为了社稷黎民,并非甘于某人驱使,若是有人借机以私废公,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张剑枫抬头斜睨刘尚书一眼,老将军冰冷峻严的目光正审视着他。四目相接张剑枫顿觉脊背发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他的全身。他开始坐立不安,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要蹦出他的胸腔。张剑枫知道继续呆在这里,自己一定会窒息而死,是以他借故灰溜溜地逃跑了。

    待张剑枫将自己与刘尚书的谈话,原原本本的向田吉讲述一番时,田吉的脸上一如往常阴云密布。沉默片刻后,田吉将一封书信和一颗解药扔给张剑枫。多年以来,田吉一直保持着惜言如金的行事风格,他那僵冷的身躯若不是偶尔颤动,真的会令人认为他是一尊石雕。

    上次在太湖之上,马万里将曹钦程打的落荒而逃,一时得胜令马万里忘乎所以,他将存义的劝告抛到九霄云外,只知道在帮中饮酒作乐。这次张剑枫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打入巨鲸帮,剿灭这些流匪草寇。

    曹钦程在陈澜府中等候消息时,恰逢刘公子进来拜见,曹钦程的脸上凝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刘公子一进门,曹钦程一改往日的冷淡傲慢,对刘公子大献殷勤。刘公子瞪着惊愕的眼睛,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曹钦程请他入座后,将田吉的信递给了他。

    刘公子接过信一看,得知其父刘尚书已经答应发兵征剿太湖,他面带喜色,连连向曹饮程道贺。曹钦程眉开眼笑,对刘公子说道:“这次能得到令尊刘大人相助,全倚仗公子从旁美言,这份恩情本使铭感五内。”

    一句话说的刘公子神情飘然忘乎所以,曹钦程趁热打铁对刘公子说道:“我打算推荐公子为平寇先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刘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一对大牛眼,痴怔怔地看着曹钦程。

    曹钦程又将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刘公子连连推辞。

    曹钦程银霜灿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对刘公子说道:“公子不必谦虚,令尊当年出任江西按察使,曾率领十余名轻骑大破黑虎寨,斩杀为祸一方的贼首邓飞,一举荡平匪巢。将门虎子,公子定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曹钦程对刘公子大加吹捧,再加上陈知府从旁推波助澜,刘公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要跃跃欲试想当先锋。事情水到渠成,曹钦程立刻

    以快兵飞报入京,将举荐信呈交给了魏忠贤。

    早朝之上,当熹宗问及太湖剿匪事宜时,魏忠贤站出来奏报道:“臣启万岁,兵部刘大人已将军需粮草置办齐全,其子刘杰上奏朝廷愿当前部先锋。”

    熹宗听了眯起眼睛微笑,他连连夸赞道:“好好好,上阵父子兵,这次有刘爱卿在后方督运粮草,刘小将军亲自挂帅, 一定可以将这些个水匪剿灭殆尽。”

    魏忠贤的奏章在刘尚书听来,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张目瞠舌地站立在朝堂,连领旨谢恩的礼仪都忘记了。熹宗以为他是惊喜交加,也不跟他计较,遂命司值太监传令散朝。

    待熹宗转身准备离开金銮殿时,刘尚书在身后猛喝一声,将熹宗及满朝文武吓得心惊肉跳。魏忠贤扭过来头,他那张涟漪泛起的褶皱老脸,闪出一丝狞笑。

    刘尚书的失礼令熹宗一脸不悦,而他所要启奏的事情,更使圣上龙颜震怒。他怒斥刘尚书不知公忠体国,一番言辞叱责后,熹宗拂袖离开了朝堂。魏忠贤“嘿嘿”轻笑两声,紧随圣上的脚步出去了。

    站在玉阶上,刘尚书一声叹息,此时他才知道什么才是彷徨无助。魏忠贤用心歹毒,此番进剿太湖若是刘杰得胜,他自然可以因为举荐有功,得到熹宗的赞赏。若是刘杰兵败,魏忠贤一定会在圣上面前献谗,那时杰儿不免受到军法的制裁。

    事已至此,叹息嗟怨显然于事无补,刘尚书沉心静气地细想了一番之后,马上写了一封紧急家书,他千叮万嘱地告诫家将,见到公子后劝他要审时度势,切不可轻举妄动。

    家将持书骑乘紫电骅骝绝尘而去,公子收到家信之后,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这时陈知府从旁煽风点火地说道:“刘大人太过谨慎,公子家学渊源,今番挂帅亲征定能旗开得胜,令一洼水寇望风而降。况且还有曹大人从旁协助,公子只管放心前去迎战,必要时曹大人会派船接应。若是公子犹豫不决,那时粮草耗尽,我军将不战自败。那时圣上怪罪,可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公子了。”

    刘杰涉世未深,哪里受得住陈知府连哄带吓,他硬着头皮点齐兵士官船,又命运粮官解运粮草先行,自己率军随后进发了。

    苍茫太湖一望无边,刘杰并没有交待先行船只停泊何处,是以运粮船在湖上游移徘徊。此时只听一阵密集的锣鼓之声由远及近,十余只乌蓬小船一字排开,劈波斩浪的向送粮船驶来。

    船上的兵士看到不明船只趋近,他们马上戒备起来。为首一名小旗弯弓搭箭,站立在船艏厉声喝道:“站住,这是朝廷的运粮船,你们是干什么的?”

    听到兵士叱问,中间的蓬船舱内钻出一个人来。此人的脑袋“寸草不生”,浑圆如鸡蛋。眼似铜铃,口如方斗,一脸的络腮胡子,口中不时地哇哇怪叫。看此人的相貌,不是夜叉投胎,就是恶神下凡。

    光头大汉豹眼怒张,对兵士大吼一声:“运粮船,你们往哪里送粮?”

    他这声喊,浑如巨雷作,海力山崩摧。军士颤抖不止,险些重心不稳跌入湖里。

    过了半刻,兵士依然惊魂未定,他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大汉,这是征剿太湖水匪的粮草,希望他们高抬贵手,放他们过去。

    听了兵士的话,大汉放声狂笑,一滩鸥鹭被他的笑声惊走。不久笑声戛然而止,光头大汉的脸上变得阴沉起来,他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哈哈,老子最近觉得眼皮子怎么老是跳呢?原来又有人给咱们送粮食来了。”

    一语言罢,光头大汉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身旁边的喽们也是随声附和。小旗官这才知道,冤家路窄,他们遇到了水匪。他们在惊悸之余,马上掉转船头准备逃走。

    光头大汉岂能放过唾手可得的粮米,他命令两旁船只左右分进,以前后包抄之势,截住运粮船的去路。小旗冲着光头大汉放了一箭,光头大汉将头一偏,羽箭扎进了船蓬上。他抽身拔出羽箭,向小旗掷去。

    羽箭虽是逆风而行,依然疾进如飞。小旗看得目瞪口呆之时,羽箭已经刺透他的铠甲。他惊叫一声,翻身落入了湖底。

    余船见送粮旗官被杀,犹如开闸泄洪一般四散奔逃。光头大汉也不理会,催促喽们将粮米搬运下来,速速离开此地。

    在后面怡然自得的刘杰,还在尖尾楼船里饮酒享乐,做着杀敌建功的美梦,粮草被劫的现实,把他吓得惊跳起来。他在舱内不停地兜着圈,嘴里中邪一样地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

    他身边的一名小旗说道:“粮草是军心之本,如今被贼人截取,我们进不能深入湖区,退又可能被阻断归路,这可如何是好?”

    刘杰本来心急如焚,加之小旗在他耳边聒噪,他不由得怒从心起, 一脚把小旗踢了个跟斗。他连声辱骂道:“滚滚滚,别在这里搅乱老子。”

    小旗默然走出舱外,低声骂了一句:“草包,蠢货。”

    摔杯砸碗之声惊动了水军千户,他见小旗垂头丧气地站立在舱外,知道他是被刘将军给赶了出来。千户摆手示意他赶快离开,自己进舱去见刘杰了。

    千户拾起酒杯,力劝刘杰率军追赶。刘军此时六神无主,根本不知道如何发号施令。千户认为水匪既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并劫走了粮草,想来他们的巢穴必定离此不远。

    刘杰醉眼迷离,鼻子轻哼一声,他冲着千户摆了摆手。千户摇着头调兵遣将去了。闻听刘杰丢了粮草,曹钦程和陈知府二人相视一笑,他们在心中暗暗想道:“初战失利,有辱朝廷声威,这下倒要看看刘尚书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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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399/ 第一时间欣赏东厂恩仇记最新章节! 作者:满城花雨所写的《东厂恩仇记》为转载作品,东厂恩仇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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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恩仇记介绍:
明熹宗天启年间,宦官魏忠贤培植亲信意图不轨,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涟在一个秋雨连绵之夜,得到神秘访客提供的信件和账册,其中罗列了魏忠贤祸国殃民的罪证,杨涟以此信弹劾魏忠贤。不想却误中圈套,被打入天牢......东厂恩仇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厂恩仇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厂恩仇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