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难民大营
在兖州和宋州的界河一侧,几万顶密集的帐篷一望无际,帐篷与帐篷的间距较大,这也是为了防止失火引燃一片。 从宋州涌来的先期难民有数万人之众,这还是第一批百姓,后面还有浩浩荡荡的大量难民在路上。 帐篷前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数千士兵在维持秩序,到来者要先进行登记,分配帐篷,十几张桌前排满了长队,登记也很简单,从哪来来,什么名字,几口人,然后发一块木牌和一张纸条,纸上是分配帐篷的区域和号码,如果不识字没有关系,有专门士兵带去指定区域。 “你是楚丘县人?”一名官员在询问一个老者。 “是的!俺是楚丘县三王乡人,俺官名叫做王槐。” “只要县就行了,王老汉,你家几口人?” “俺家七口人,俺和老伴,两个儿子,大儿媳,还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你确定是七口人,人数是要核实的,如果虚报可是要被罚的!” “俺骗你作甚,真是七口人,喏!他们都在那边呢!”老者指着远处一辆大车,有点激动道。 “不要激动,我知道了!” 官员取了一块红色木牌,这是五口以上家庭的牌子,他用墨笔在牌子背后七口人旁边涂了一笔,连同一张纸条一起递给老者,“可以了,去第七区九十一帐!” “俺不知道在哪里?” 官员叫过旁边一名士兵,“这位老者你带他去第七区!” 士兵们点点头,对老者道:“老丈,你家人在哪里?” “在那边,我去叫他们!”老者急道。 “不用急,你带他们到军营大门口等我,我叫上另外几个第七区的,咱们一起去。” 老者连忙去找家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人流如潮,一群群难民被领着进了大营,所有人的惊叹起来,一顶顶大帐整齐有序,大概两百顶帐篷一个区,帐篷都是普通行军帐,不是军队标准大帐。 这是晋军在齐国国库中清理出来,有十几万顶之多,第一批运来六万顶,一半放在兖州,一半放在亳州,一般是一顶帐篷安置一户人家。 王槐很快到了第七区,又找到了他家的帐篷,他家人口较多,是稍微大一点的帐篷,士兵指着帐篷,“这就是九十一帐,你们家的住处,里面比较大,可以一隔为二,你们自己安排,等会儿会有区正来交代吃饭之类的事情。” “区正是啥官?”王槐不解地问道。 士兵呵呵一笑,“区正是个年轻文官,负责第七区,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了。” “俺知道了,多谢小哥哥带路。” 士兵挥挥手走了,王老汉一家把东西搬进去,里面有几卷席子,还有一道布帘子,把营帐一分为二。 王老汉和老伴以及小儿子住在南面,大儿子一家住在北面,其实条件还是比较艰苦,两个孩子图新鲜感,高兴得又蹦又跳。 “爹,咱们得找点事情做,稍微挣点钱。” 长子对父亲道:“要不然年底咱们家就要挨饿了。” 王槐点点头,“回头问问区长吧!” 正说着,外面有人问道:“有人在吗?” “在!在!在!” 王槐连忙走出来,外面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士子,也就十**岁左右,戴着士子顶巾,穿一件蓝色士子衫,相貌倒是清秀。 “您是....区正?” “谈不上区正,受王长史委派,负责第七区,主要看看大家有什么困难。” “老伴,赶紧拿两个胡凳来!” 王老汉的老伴取来两个胡凳,王槐用袖子擦了擦笑道:“我们坐下说吧!” 年轻士子笑着点点头,“我也姓王,叫做王展图,是历城县的一名押司。” 王老汉肃然起敬,区正是什么官他不懂,但押司他懂,比主簿小一级,也是县里的实权官。 “请问王押司,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这个就不知道了,看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估计要几个月,反正大家不要担心吃饭问题,晋王殿下很关心难民,特地下令拨了三十万石粮食应对灾民,这才是贤明君主........” 不知什么时候,王展图旁边围了很多人,都是刚刚入住的难民,众人七嘴八舌,十分嘈杂,王展图摆摆手道:“大家请安静,听我说两句!” 众人安静下来,王展图道:“这里的规矩比较严,一个是防火、一个是防疫,所以不允许在大帐做饭用火,每天三顿饭统一配送,还有热水也一并配送,明天开始收缴火种,以后会还给大家,希望大家配合,这是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安全,一点都不能疏忽!”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配合上缴,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众人一起表态,愿意配合。 王展图稍微松了一口气,又道:“还有就是茅厕,在那边!” 王展图一指远处很长一排木房子,对众人道:“看见那边的木房子没有,那就是茅房,红色的是女人用,白色的是男人用,大家要约束好孩子,不要在营地大小便,主要是天气热了,我们必须考虑防止瘟疫流行,还有,每天大家都要喝一碗草药汤,预防生病。” 王展图主要就是要给大家说清楚这两件事,他见众人都很理解,心中松了口气。 这时,王槐问道:“我家有两个儿子,都想找点事情做做,挣点小钱,请问王押司,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王展图笑道:“我本来想过两天说的,还真有一个挣钱的机会,参与疏浚河渠,大概两个月左右,包吃包住,每天一百文钱,而且是天宝大钱!” 听说每天能挣一百文,还是大钱,这让众人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王槐又问道:“干活的地方有多远?” “就在东面三十里外,那边是十几万亩军田,灌溉河渠都淤堵,需要重新疏通,大概需要十万名青壮男子。” “像我快六十岁了,可以去吗?”王槐忍不住问道。 “如果有特殊手艺的话可以去,而且工钱还不会低。” 王槐大喜,连忙道:“我会木工,会造水车,我们乡的水车都是我造的。” “这个手艺不错!” 王展图笑道:“修水利,这个手艺是最需要的,问题不大。” 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王展图笑道:“马上要开饭,大家准备碗筷吧!” 众人听说要开饭了,纷纷向自己营帐跑去,王展图站起身,一回头,却见父亲王侑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王展图连忙上前笑道:“父亲怎么来了?” 王展图就是王侑的小儿子王詹,今年十八岁了,去年参加科举州试时,王侑给他改名为王展图,他今年进京参加科举,考中了明经科,被分到历城县做押司,成为齐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押司。 王侑妻子已经去世,只留下两个儿子,长子王弘出任德州长史,他最心疼的就是幼子,王侑是实践派,他儿子虽然还有继续读书的潜力,但王侑还是让儿子早早参加科举,考中明经科,从最底层的文吏做起,这对儿子的能力是一种极大的磨练,比那些死读书的有意义多了。 况且明经科只是起点低了一点,做满五年文吏,就有资格出任九品主簿了,正式迈上官阶,那时儿子才二十三岁,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经验也丰富,出政绩更容易了。 但并不是做满五年文吏就一定能升上官阶,主要还是看背景和履历,有关系有人脉,加上自身努力,履历漂亮,基本上升官就不成问题了。 所以王侑找很多机会给儿子历练,像这次来难民营任区正,很多人都不愿意做,但王侑知道,这件事做好了,在履历上会是很闪亮的一笔。 “今天很忙吧?”王侑笑问道。 “今天是比较忙,这几天难民陆续都来了,安排他们,然后解决难处,还要防火防疫,忙昏了头。” “有什么难处吗?”王侑又笑问道。 “好多难民都想挣点钱,孩儿就告诉他们修水利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王侑点点头,“后天吧!后天所有的区正都要集中起来,然后正式公布方案,和为父之前告诉你的差不多。” 这时,有士兵送饭过来,王侑便欣然到儿子的营帐一起用晚餐去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诱兵之计
亳州北部的官道上,一名头戴纱帽的中年男子正骑马缓缓而行,后面还跟着十几名士兵,这名男子正是扬州刺史王珪年,他奉晋王郭宋的调令,临时去亳州出任难民营长史,负责照管数十万从宋州逃来的战争难民。 王珪年出身江南王氏,东晋时,他的家族曾是江南最有权势的望族,曾有‘王与马,共天下’的美誉。 时隔数百年,江南王家已渐渐没落,而太原王氏在唐朝却混得风生水起。 王珪年得到了淮南节度使陈少游的重用,从县令提拔为长史,又从长史出任楚州刺史,再从楚州刺史转任官阶更高的扬州刺史。 他自身确实也能力出众,把扬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连朱泚攻占扬州后,刘思古也极力推荐他继续出任刺史。 对出任难民营长史,王珪年没有什么压力,当年他在楚州任刺史时,李希烈涂炭江淮,大量百姓从淮北逃来楚州,足足有十余万人,他缺粮缺人缺帐篷,但最终还是把十余万难民妥善照顾好,这是他的经验,何况现在什么都不缺,他更不用担心了。 只是晋王殿下怎么会看中自己,让他来挑这个担子,王珪年猜测是政事堂推荐了自己,那就说明自己在扬州的成绩得到了肯定,这让王珪年心中充满了期待,是不是扬州任期结束后,自己就能入朝为官了? 这时,有士兵指着远方一座城池大喊道:“使君,那就是谯县!” 王珪年点点头笑道:“走了一路,终于到了!” 远处一队骑兵疾奔而来,片刻奔至眼前,为首一名将领抱拳道:“请问可是从扬州过来的王刺史?” 王珪年点点头,“我正是!” 将领连忙道:“卑职是中郎将赵巍,奉杨猛将军之令前来迎接刺史到来!“ 王珪年并不奇怪杨猛派人来迎接自己,他昨天已经派一名手下先一步来报信了。 他微微笑道:“辛苦赵将军,杨猛将军现在可在?” “在难民大营内,他已经焦头烂额了,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王刺史早点到来。” 王珪年呵呵一笑,“赵将军太夸张了!” “不!不!卑职一点都没有夸张,使君去了就知道了。” ......... 众人一路来到了难民大营,难民大营位于谯县北面,离县城只有两里,大营横向驻扎,延绵出十几里。 这时,杨猛已经在大营门口等候,他盼王珪年到来,真的是脖子都盼酸了,他手下虽然也有几个文官,但他们都没有处理难民的经验,也没有王侑那样的能力。 基本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杨猛身上,大营内已经有二十余万难民,每天吃喝拉撒,给杨猛带来极大的压力,使他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各种烦恼的事情堆积如山。 “将军,他们来了!”有士兵指着远处一行人喊道。 杨猛大喜,回头对几名文官厉声道:“王刺史是晋王殿下亲自指派来主管难民事务,尔等不得无礼,不得怠慢,否则军法从事!” 几名文官吓得诺诺答应。 不多时,王珪年一行来到了近前,杨猛迎上前大笑道:“王刺史,我总算把你盼来了!” 王珪年翻身下马,上前拱手笑道:“让杨将军久等了!” “等一等倒没有关系,我就怕王刺史不肯来啊!” “怎么会那呢?晋王的调令,我怎敢不从!” 杨猛热情地挽住他的胳膊,给他介绍了几名文官,这次王珪年没有带手下同来,他就要这些文官协助了。 王珪年很客气地和众人打了招呼,他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大帐,杨猛在大帐内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接交仪式,终于把难民营的大权交给了王珪年,他也如释重负。 “王使君,人财物你尽管开口,只有我有,都满足你!”杨猛爽朗地笑道。 “现在天热,需要的东西不多,粮食、帐篷和药材之类,但重要的还是人手。” 王珪年很有经验,他知道人力充足是最重要的,其他就是粮食、帐篷之类必须物资。 “粮食足够,帐篷现在有三万顶行军帐,很快又会送来一批,估计也有几万顶,至于人力,我给先生一万军队,够不够?” 王珪年吓一跳,连忙摆手道:“要不了一万军队,三千人就足够了,另外,最好还多要一些读书人,只有几个文官的话,人数还是少了一点。” “没问题,谯县是州治,有很多官员,还有学校,我之前找了几百人,但感觉没什么用,所以让他们回去了,如果使君需要,我把他们都叫回来。” 王珪年微微笑道:“文士怎么会没有用,只是将军用的方法不对罢了,烦请将军派人把他们都召回来,文士很重要。” “好!我这就去安排。” 杨猛抱拳行一礼,匆匆出帐去了。 王珪年又对几名文官笑道:“走吧!咱们去大营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几名文官连忙大营,众人簇拥着王珪年向外面大营走去。 ......... 在宋州北部,一支六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在官道上行军,旁边便是汴河,河内缓缓行驶着一支船队,满载着粮草物资。 大军已经过了襄邑县和宁陵县,正向八十里外的州治宋城县杀去。 这时,一名斥候骑兵疾奔而来,沿着队伍疾奔,片刻来到帅旗下,斥候向王仲谋抱拳行礼道:“启禀大帅,前方三十里外发现敌军,约有一万人左右!” 王仲谋眉头一皱,怎么才一万人,有点不对啊! “那一万军队是在原地等候,还是向我们走来?”王仲谋又问道。 “回禀大帅,是原地等候!” “再探!” “遵令!”斥候行一礼,骑马飞奔而去。 王仲谋沉吟片刻,问副将周珑道:“你怎么看?” 周珑想了想道:“大帅,仇敬忠善于奇兵获胜,卑职认为平原地区,他无法利用地形获胜,要么就是诱敌深入,他在半路伏击我们。” “你认为他是在用一万军队作为诱饵吗?” “卑职是这样认为的,大帅可以再询问一下张将军的想法。” 周珑说的张将军,是指虎贲卫左将军张庭安,目前也是王仲谋的副将,张庭安是肖万鼎的部将,不属于豹韬卫,就算出于尊重,也需要问问他的意见。 王仲谋点点头,对亲兵令道:“去把张庭安将军请来!” 亲兵催马飞驰而去,不多时,便副将张庭安带了过来,张庭安统率一万骑兵,他们走到队伍中部,没有和王仲谋在一起。 “大帅有何事找我?”张庭安催马上前问道。 “刚才斥候来报,前方发现一万敌军,我们怀疑这是一个诱饵,将军怎么看?” 张庭安为人很骄傲,他统率的一万骑兵是朱泚军队少有的两支骑兵之一,另一支骑兵是八千宫廷侍卫军。 正因为统领骑兵,加上张庭安自身的资历很老,所以他一直就是超凡脱俗般地存在,就算对肖万鼎,他也一向态度冷淡,更不用说和没有关系的豹韬卫了。 张庭安冷笑一声道:“请问大帅,对方有骑兵吗?” 王仲谋不解他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应该没有骑兵?”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用骑兵斩断他的退路,大帅率大军将这个诱饵一口吞下去。” 王仲谋沉思片刻道:“以仇敬忠的老奸巨猾,他应该也想到了我们会这样干,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 “大帅过虑了,骑兵的优势就在于高速奔行,即使被对方步兵包围,骑兵也能迅速摆脱对方,但如果抓住这次机会,我们可以旗开得胜,大大鼓舞士气。” 王仲谋见张庭安一心想出兵,便不再坚持,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张将军可率本部从北面绕到敌军身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本帅会率军接应!” “遵令!” 张庭安当即率领一万骑兵向东北方向奔去,绕向对方身后,王仲谋也随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在王仲谋的率领下,五万大军开始小跑奔向宋城县........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平原困马
宋城县城头上,身披盔甲的仇敬忠目光冷冷地望着西北方向,他的次子仇温率领一万军队前去诱引敌军。 仇敬忠太了解张庭安,此人一向自以为是,在虎贲卫根本就不把肖万鼎放在眼中,借着这次出兵的机会,肖万鼎将他扔给了王仲谋。 这个张庭安也不会把王仲谋当回事,他自以为是骑兵,以为自己速度快,在平原所向披靡,他一定会抢夺头功,率军去断一万军的后路。 既然他敢来,那就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想到这里,仇敬忠转身下了城,率三万大军出城向西面奔去....... 张庭安率一万骑兵奔到十几里外,这里是大片麦田,刚刚夏收结束,要保持土壤墒情,没有再继续播种豆子,这时,百步外忽然出现了无数伏兵,他们一起举弩射向骑兵群。 数千支弩箭铺天盖地射来,骑兵们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马,瞬间死伤数百人。 张庭安大怒,挥剑大喊:“追上去,杀光他们!” “呜——” 号角声吹响,一万骑兵骤然发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百步外的三千敌军挥杀而去,三千伏兵回头奔逃,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向后抛洒铁蒺藜,奔出数百步,他们忽然消失了。 这时,骑兵纷纷栽倒,战马踩中蒺藜刺,嘶鸣着摔倒,但在疾速奔跑中战马不能停止,否则会被后面的骑兵撞倒,大队骑兵继续向前狂奔,他们奔至一条很深很宽的壕沟前,却发现敌军士兵在壕沟内奔跑。 “干掉他们!” 张庭安见自己手下伤亡千人,心中恼火之极,他高声喝令士兵动手。 但对骑兵而言,杀死沟渠里的敌人并不容易,他们战马下不去,只能用弓箭射击,但对方都携带了盾牌,弓箭也发挥不了作用。 九千骑兵站在沟渠上,眼睁睁地望着敌军逃远了。 “将军,不对!” 一名士兵忽然发现了异常,他们背后的来路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大车,把他们的来路堵死了。 张庭安冷笑一声,喝令十几名士兵道:“试一试,冲上对面去。” 十几名骑兵纵马冲了下去,但坡度太陡,战马纷纷嘶鸣着摔了下去,有几匹马腿骨摔断,挣扎着站不起身。 只有三名骑兵完整地冲下去,但他们无法冲上对岸,一名骑兵将领道:“将军,我们可以找一个口子,挖出一个坡道来,对面也挖出一个坡道,应该就可以冲上去了。” “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调头向南!” 骑兵调头向南面奔去,但只奔出两里,便停住了,南面也是一样的水渠,张庭安忽然明白了,他们被引入了这片三面水渠环绕的空地。 “咚!咚!咚!” 后面鼓声如雷,数千敌军士兵站在大车背后,仿佛在嘲笑他们。 张庭安心中恼火万分,喝令道:“第一营下马,挖掘坡道!” 沟渠两侧坡道太陡,他们下不去,也上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陡峭的坡道削平,当然,削平坡道是个大工程,他们也不用削那么长,数丈宽足矣。 一千士兵跳下战马,纷纷拔出长剑挖掘泥土,挖掘到一半时,对岸轰然出现三千敌军士兵,举弩射击。 密集的弩矢射穿了敌军的皮甲,岸上一片哀嚎,一千士兵伤亡了大半,骑兵们纷纷张弓对射,对岸士兵却趴在地上拉弦换箭,再次射击,战马嘶鸣,骑兵惨叫,一片人仰马翻。 张庭安见势不妙,大喊道:“撤退!撤退!” 骑兵大队调转向北撤退,脱离了对方弩箭的射程,此时他军队伤亡两千余人,战斗力只剩下七千五百人了。 张廷安这时才终于明白了,对方早已猜到自己要北上,特地布下了陷阱,他们根本就无法越过沟渠,只能走回头路,强行突破大车的阻拦。 他心中暗暗懊悔,自己不该邀功北上,却落入敌军的算计之中。 他挥剑大吼,“冲出重围,杀出去!” “呜——” 号角声吹响,七千五百骑兵高喊一声,骤然间发作了,如滚滚大潮一般向出口处杀去........ 出现口的大车背后出现了一万弩手,一万支军弩举起,冷冷地对准三十度角的天空。 ......... 王仲谋已率五万大军杀到了一万敌军驻军之处,但旷野上却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士兵,这一万军就仿佛凭空消失了。 这时,一名斥候骑兵奔来禀报道:“启禀大帅,刚才河上有浮桥,一万敌军从浮桥过河去对岸了!” “浮桥呢?”王仲谋望着空荡荡的河面问道。 “浮桥已经被对方拆除!” 王仲谋心中暗叫一声不妙,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一个是张廷安的骑兵,一个是自己身后的后勤船队。 他当即对副将周珑令道:“你可率两万军退回船队处,保护船队不受对方袭击,我率军去接应张庭安!” “张将军是骑兵。不行可以撤退,将军不用去接应他吧!” “对方既然已有准备,那么就有办法对付骑兵,如果他安然无恙,早就应该来和我们汇合了,他们迟迟不出现,必然是出事了,不要再劝,赶紧率军去支援船队。” “卑职遵令!” 五万大军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由副将周珑率领两万军队赶去支援船队,另一路由主帅王仲谋率三万军北上支援张庭安的骑兵。 ......... “杀出去!”张庭安挥剑高喊。 当骑兵渐渐靠近大车阵,一万弩手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弩矢在天空交织成一片乌云,黑压压地射向奔驰而来的骑兵。 无数骑兵在疾奔中被弩矢射中,翻身落马,或者战马被射中,连人带马翻滚出去。一轮弩矢射罢,骑兵群只剩了五千人。 张庭安眼睛都杀红了,嘶哑着声音大喊:“杀出去!杀出去!” “杀啊——” 万马奔腾如雷霆万钧,终于冲到了大车前三十步外,一万士兵举弩射出第二箭,这次是平射,弩矢如暴风骤雨,冲在前面的骑兵几乎全军覆灭,他们摔倒在地,接着又影响了后面的骑兵。 这时,所有骑兵都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向大车冲来,但在车阵前的地上布满了铁蒺藜,最后的四千骑兵俨如在地狱中狂奔,无数骑兵在奔跑中忽然摔倒,后面直接踏着前面士兵的身躯冲杀过去,层出不穷的陷阱让很多士兵都胆寒了。 但他们没有选择,如果不冲出去,他们都将全军阵亡在这里,与此同时,一万步兵已来不及再射三箭,直接把军弩扔在地上,抄起了长矛,迅速组成了长矛军团。 这支伏击骑兵的一万士兵是是飞熊卫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是仇敬忠亲自训练,最后交给三子仇湃统领。 仇湃本身也是一员勇冠三军的猛将,年纪虽轻,却已成为飞熊卫八万大军中的第一猛将,尤其箭法高明,箭无虚发。 仇湃目光盯住了敌军主将张庭安,所有骑兵中,只有他一人头戴银盔,上面还有红色盔缨,在万马军中格外醒目。 “轰!” 骑兵撞开了大车,十几辆大车被撞出几丈远,撞开一个近二十丈宽的口子,骑兵群如潮水般地涌了出来,但他们前面却是一支长矛大阵,根本就无法避开。 骑兵和长矛军轰然相撞,长矛军不是陌刀军,他们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一万长矛军如二龙出水,将骑兵团团包围,三千骑兵和一万步兵厮杀在一起。 “杀光他们!” 张庭安不知道自己的骑兵只剩下三千人,他杀了红眼,仇恨填满了他的胸膛,他满心的念头就是将这支敌军斩尽杀绝。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地从侧面射来,张庭安躲闪不及,‘噗!’一声,箭射进了脖子,竟将他的脖子一箭射穿,张廷安大叫一声,从马上栽落下来。 仇湃收起弓,冷笑一声,厉声大喊道:“将他们赶尽杀绝!” 两支军队陷入了血腥的厮杀之中........ 王仲谋率领三万大军一路急向北奔跑,他几乎已经断定张庭安被对方主力包围了,张庭安心高气傲的毛病大家都知道,仇敬忠又怎会不知,他派出一万军队为诱饵,并不是诱引自己,而是诱引张庭安,张庭安果然上当了。 可惜自己没有早早看透这一点,让张庭安率骑兵孤军前往,王仲谋心中懊悔万分,如果张庭安一万骑兵全军覆灭,自己怎么向天子交代? 王仲谋一边埋怨自己,一边率军疾奔,当他们奔过一片树林时,树林内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 只见一支军队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杀进了队伍之中,正好将王仲谋的三万大军一截两段。 战鼓声大作,埋伏在树林两边的飞熊卫大军杀了出来,为首大将正是主帅仇敬忠.......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再度求和
朱泚军和仇敬忠大军的第一场大战,最终以朱泚军的惨败而告终。 张庭安的一万骑兵全军覆灭,张庭安中箭落马,被乱马践踏而死,虽然一万伏击军也付出了伤亡两千余人的代价,但他们还是大胜,并缴获了三千多匹战马。 王仲谋的军队也被仇敬忠亲自率三万军伏击,王仲谋军队大败,最后带着一万多败兵向西北溃逃,仇敬忠大军杀敌五千余人,收缴投降士兵九千余人。 这场大战,豹韬卫的六万大军损失了两万五千人,王仲谋率三万五千败兵撤出宋州,一直撤退到汴州陈留县。 与此同时,豫州晋军主将的张云率两万军北上,占领了无兵驻防的陈州、许州和汝州,而李冰派大将郑延年率一万军占领了濮州。 此时,朱泚的地盘只剩下曹、汴、滑、郑四州和河南府,而仇敬忠则率五万大军杀进了汴州,进逼陈留县。 朱泚得到消息,顿时放声大哭,要挥剑自尽,却被十几名宦官和宫女死死拉住,王献忠急派人去请刘思古和肖万鼎进宫。 刘思古匆匆进宫,在含光殿前遇到了大将军肖万鼎,刘思古急问道:“大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听说王仲谋在宋州兵败,张庭安阵亡,一万骑兵全军覆灭,王仲谋损兵近半,退到陈留县。” “就为这个事,天子就要寻死觅活?”刘思古不解地问道。 “好像晋军也趁机占了不少地盘,我听说濮州丢了,南面的陈州、许州和汝州都丢了。” 刘思古听得目瞪口呆,没有了这四个州,几十万大军拿什么养活? 刘思古心事重重走进大殿,王献忠正在劝说朱泚,朱泚坐在龙椅上,头仰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有宦官低声道:“军师和大将军来了!” 朱泚一下子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握住刘思古的手,又哭了起来,“军师,朕的江山要灭亡了。” “陛下,请稍安勿躁,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还有什么挽回余地?”朱泚顿时不哭了,眨巴眨巴小眼睛,一脸期待。 ‘现在还能有什么希望呢?’刘思古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以前郭宋是实行先灭圈外,内攻圈内的策略,留下朱泚不动,现在随着天下各地皆已统一,郭宋终于开始对朱泚动手了,可以说,朱泚大势已去。 想是这样想,但刘思古还得安慰朱泚,“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剿灭仇敬忠,虽然宋州兵败,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微臣认为还是张庭安自身的问题,只要我们吸取教训,微臣相信,仇敬忠并不可怕,他飞熊军的实力我们很清楚,就怕晋军干涉,陛下,微臣建议向郭宋求和,恳求他不要干涉我们的平乱之战。” “朕拿.....什么求和?”朱泚心里明白,他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和郭宋交换。 “陛下,其实我们还是有东西和郭宋交换的,陛下忘记东洛仓的那批物资了吗?” 东洛仓是洛阳最大的官仓,当年安禄山在洛阳称帝,他贡献长安后,将长安官仓以及权贵府中所有的财物都运到了洛阳,金银彩帛以及各种珠宝绸缎分赏给了诸将,生铁也用来打造兵器,但唯独从长安少府寺仓库中抢来的一批粗铜锭却一直没有动。 这批粗铜锭有几百万斤之多,因为体型较大,冶炼比较麻烦,一直保留到今天,不久前朱泚还是视察过,上面长满了绿锈,朱泚本想捐给寺院造佛像,却被刘思古阻止了。 “你是说那批铜锭?”朱泚想起了那批铜锭。 “正是!” “才几百万斤,铜锭是不是太少了?” “陛下,至少有五百万斤之多,已经不少了,可以铸造八十万贯钱啊!” “那派.....谁去谈判?” “自然还是户部尚书王凌,上次他出使到一半,现在让他继续前往长安。” 朱泚叹口气,“这样会有用吗?” “陛下,总归要试一试,只要我们有诚意,应该会有点效果。” 朱泚点了点头,“朕明白了,等和郭宋达成协议,朕要御驾亲征叛贼,朕就不行,无法剿灭他!” “陛下明智!” 刘思古这话不是奉承,而是肺腑之言,军队内派系斗争十分厉害,这次王仲谋兵败,就和派系斗争有关,他压不住张庭安,如果再增兵,要么是千牛卫,要么是虎贲卫,王仲谋还是压不住,所以御驾亲征才是最合适,相信朱泚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 郭宋也同样在关注着中原的战事,同时他更关心逃避战争的难民,现在逃到兖州和亳州的难民已经超过百万了,不光是宋州的难民,汴州和徐州也有大量民众逃难,难民之多,着实有点出乎郭宋的意料。 参谋房内,潘辽、杜佑正在和郭宋协商难民之事,潘辽指着徐州道:“我们得到消息,逃去兖州的难民中,竟然有不少徐州的难民,他们并不是因为战争,而是逃脱沉重税赋的盘剥,听说仇敬忠到了徐州后,又加税一成,原本是三成的田税,现在要四成,户税也是,按人头,每人加税百文钱,而且是用太子殿下的名义。” 杜佑也道:“朱泚收税很狠,他不是按当年收成的三成征税,而是选一个收成最好的年头来定税额,打个比方,去年风调雨顺,没有灾害,上田每亩收小麦三石,朱泚就用这个为标准,每亩征税一石,结果今年遇到春旱,每亩收成只有两石麦子,结果税赋就变成了五成,佃户还要给东家交租,他们更惨,现在仇敬忠再加税,他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潘辽叹口气道:“卑职看了王珪年的报告,他说很多难民带的粮食并不多,而且还是夏天的收成,最多只够吃几个月,他们下半年就只能靠种点豆子煎熬充饥,现在微臣担心的是,几个月战争结束后,种豆子也来不及了,他们怎么活?”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所有人都有这个问题?” “大同小异吧!” 潘辽道:“乡下农民靠种田,县城里的人则靠小零工小买卖过日子,都不能停,微臣觉得解决他们后来的生存问题其实也不难,我们需要人手的地方很多,尤其像矿山,一个矿需要人手几万人,完全可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还有兴修水利,治理河道!” 旁边杜佑笑道:“对于宋州的百姓,当然是疏通汴河最适合他们的,开元年间疏通漕运以来,河道又有淤塞的迹象,正好组织劳力大规模疏通,另外,修建纺织工坊可以吸收一些年轻女工,其实微臣的意思,成立一个专门的官衙来管这件事,问题不是很大。” “现在是怎么处理的?我是说,给难民青壮都找了什么事情?”郭宋问道。 “现在处理得不错,兖州那边是挖掘灌溉水渠,种植黑豆,亳州那边也差不多,也是采伐木材、修建道路和桥梁,王侑和王珪年能力都很强。” 潘辽说到这,他见郭宋还是有些眉头不展,便问道:“殿下担心什么呢?” 郭宋轻轻叹息一声道:“原以为最多几十万人,没想到现在就超过百万了,想到要照顾他们到明年夏天,朝廷的负担实在太重,如果再任由发展下去,引发整个中原大乱,朝廷将不堪重负,我考虑必须要采取切实措施,减轻后续的难民压力!” 潘辽和杜佑对望一眼,潘辽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郭宋拾起木杆指了指徐州道:“拿下徐州, “殿下不打算支持仇敬忠了?” 郭宋淡淡道:“我什么时候会支持他,只是利用他削弱朱泚罢了,他现在战胜了王仲谋,风头正胜,该打压他一下了,何况他如此压榨百姓,我不动手收拾他,天下百姓还以为我和他是一党。” 正说着,有侍卫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鸿胪寺来报,朱泚的使者到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接受条件
朱泚的户部尚书王凌这次出使长安就没有上一次的待遇了,上次是相国张裘安专门接待他,而这一次根本就没有人理睬他。 他带着十几名随从春明门大街进了长安城,城内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整个长安城显得十分繁华、热闹。 “老爷,和上次相比,好像又热闹了一点!”一名随从对王凌道。 王凌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相比洛阳的破败和冷寂,长安是何等的朝气蓬勃,如果用天命来说事,又是多么不公平,根子上,还是上位者自身的问题。 君明则臣贤,臣贤则吏清,上下通达,朝政清明,整个治下才会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王凌想到自己还要代表朱泚和郭宋谈判,他顿时有点无精打采,自己的前途一片黯淡。 一行人来到大明宫,大明宫望仙门是鸿胪寺的接待处,大门内有一座鸿胪寺的小楼,这里有专门的官员接待。 鸿胪寺一般都是接待西域小国或者北方游牧政权派来的使者以及安排西域小国的王子在长安读书生活。 今天鸿胪寺当值的官员是少卿刘臻,也就是李泌之子,他听士兵禀报,朱泚的使者来了,他深感惊讶,连忙迎了出来。 “原来是王尚书!” 刘臻认识王凌,连忙笑着走出来,“王尚书要来,我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王凌苦笑一声,上次他来,是张裘安亲自接待,安排得很周到,但这一次,他就像个普通的来访者了,对方甚至不知道他来。 “奉我家天子之令来出使贵国,还望正常接待。” “没问题,我先带各位去驿馆住下来,然后我向上禀报。” 刘臻并没有太无礼,他亲自把王凌一行送去馆驿的贵宾院居住,随即又赶回鸿胪寺,向主官李禅汇报....... 黄昏时分,相国张裘安来到了馆驿,张裘安的到来让王凌喜出望外,连忙迎了出来。 “张相国,好久不见了!” 张裘安微微笑道:“这个时候不是谈正事的时候,我们去喝一杯如何?” 王凌连忙点头,两人来到馆驿斜对面的春晖酒楼,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客人不少,大部分都是本坊的居民。 两人上了二楼,找一个靠窗处坐下,张裘安点了酒菜,很快便送来两壶烫好的酒,张裘安给王凌斟满一杯,笑眯眯问道:“听说朱泚的朝廷更换官员很快,我还以为王尚书高升了?” 王凌苦笑一声道:“现在朱泚的朝廷中死水一潭,刘丰的幕僚们才是尚书侍郎,我们整天无所事事,尤其晋军夺取了濮州等地,朝廷内人心涣散,大家都开始各思前途。” 这是王凌最郁闷的地方,他去年还是濮州刺史,被朱泚强行召入洛阳做户部尚书,现在晋军夺取了濮州,如果他不走,那么他就是新的濮州刺史了。 张裘安微微一笑,“前两天晋王殿下还在说起王尚书呢!” 王凌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晋王殿下说我什么?” “濮州刺史叫做谢群吧!” “正是,此人是朱泚的一个旧随从,人品低劣,听说他在濮州口碑很差!” 张裘安点点头,“此人在濮州盘剥百姓,中饱私囊,而且贪婪无度,光濮阳的店铺就强占了数百家,他听说晋军到来,便准备逃离濮阳,结果被数千名愤怒的百姓追上,将马车推下河,他一家人都淹死在河中,晋军占领濮州后特地调查了民意,王使君在濮州很得人心,晋王殿下就谈到你,如果使君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出任濮州刺史,当然是晋王殿下任命的刺史。” 王凌顿时大喜,立刻起身道:“我很愿意为晋王殿下效力!” 张裘安摆摆手请他坐下,笑道:“等你出使完再说,这是两件事,现在你还是要好好地为朱泚做事,你不能为了前途而出卖旧主,晋王殿下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王凌原本乌云笼罩的前途一下子变得阳光高照,令他喜不自胜,他点点头道:“我明白,公是公,私是私,我不可能因私而废公!” “这次王使君过来是和中原之战有关吧!” “正是!朱泚现在焦头烂额,他要全力剿灭仇敬忠,但又害怕晋军出兵干涉,所以他想向贵方求和。” “求和?” 张裘安笑了起来,“他能拿出什么诚意?” “五百六十万斤铜,这就是朱泚的诚意。” 张裘安一怔,“洛阳怎么会有这么多铜?” “在东洛仓放置了几十年,上面都生了一层铜锈,据说还和安禄山有关,刘思古说,你们现在一定很缺铜钱,这批铜你们应该不会拒绝。” 张裘安点点头,刘思古确实说得很对,包括齐国、魏国、朱泚王朝在内的藩镇割据势力,都是自己铸造铜钱,他们为了隔离朝廷,采取的办法就是收缴百姓手中的开元通宝,天量的铜钱被收缴,熔解后铸造成他们的钱,齐国和魏国叫做小钱,朱泚王朝叫做新钱,含铜量都很低,品质低劣,。 现在晋军渐渐统一天下,由于从前的铜钱被熔解太多,导致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铜钱荒,现在他们对铜确实需求量很大,鄱州和鄂州的铜矿已经将产能增大了三倍,但还是有点远水不解近渴。 张裘安迅速盘算一遍,一贯铜钱是六斤四两,按照含铜量九成来算,五百六十万斤铜差不多可以铸钱百万贯左右,能解燃眉之急了。 张裘安欣然道:“我会向晋王殿下汇报,不干涉中原内战也可以,就看怎么谈。” .......... 次日一早,郭宋听完了张裘安的汇报,笑道:“朱泚这次肯拿出诚意了,看来是真的打痛他了,想不到他们居然还有五百六十万斤铜的存货,出人意料啊!” 张裘安又道:“听王凌的意思,朱泚是打算御驾亲征仇敬忠,恐怕他会带上虎贲卫,如果没有我们支持,仇敬忠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问道:“宋城县城防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宋城县是一座雄城,城池高大坚固,护城河极宽,如果城内粮食充足,守上一两年没有问题。” 郭宋点点头,“仇敬忠粮食不缺,但还比较缺乏守城物资,在达成协议前,我们还需要给仇敬忠提供大批守城物资,要让宋城县成为朱泚大军的绞肉机。” “殿下还是决定和朱泚签署协议?” 郭宋笑道:“既然朱泚拿出了我们最需要的诚意,这个协议当然可以签。” 说到这,郭宋又问旁边的潘辽和杜佑道:“两位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潘辽笑道:“洛阳铸钱司还有三百名铸钱匠,手艺高超,是我们最需要的匠人,不妨让他们一起送来,连同他们家眷一起。” 郭宋点点头,“那就再加这一条。” 杜佑补充道:“条款尽量拟粗一点,不用太细,但我们需要的物资和人员,要求他们立刻送来。” 张裘安笑道:“现在是朱泚求我们,相信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和物资送来,卑职这就去协商。” 张裘安起身走了,郭宋又问潘辽道:“现在钱的缺口还有多少?” 朝廷出现钱荒主要是因为拿下齐国和中原各州,由于停止流通小钱和新钱,但老钱却不足,导致朝廷无法投入足够的老钱,各地都普遍出现了钱荒。 潘辽欠身道:“至少还需要三百万贯,政事堂考虑,加大铸造银钱,让它们在长安和关中流通,把铜钱投放到中原。”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们没有大银矿,在银钱使用上还是要慎重,我建议暂时要以铜钱为主,没有铜可以从寺院收集,从民间收购,金银还是要用作储备,将来我们有了大银矿后,再扩大白银的使用。” 杜佑笑道:“其实铜还是有,至少我知道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我们收缴的小钱和新钱,可以把它们熔解了重新铸钱,只是需要时间,实际上,钱荒就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 “还有一个来源呢?”郭宋问道。 “微臣今天去军器监,和监令卓藏玉谈了谈,他告诉我,在兵器库确实有三万面铜盾.......” 不等杜佑说完,郭宋摆摆手道:“铜盾不现实的,每面铜盾三十斤,加起来也才百万斤铜,连二十万贯钱都不够,算了,还是去各地寺院搜集一下吧!铜佛像、铜钟,要求全部运来长安。” 潘辽还想开口,杜佑却给他使个眼色,潘辽沉默了。 “好吧!我们先告退,加快时间铸钱。”潘辽和杜佑行一礼,退下去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夜夺徐州
郭宋负手走到窗前,久久注视着窗外,藩镇祸患河北和中原多年,随着藩镇割据渐渐被剿灭,各地也要从大乱转为大治,朝廷最初定下的方针是无为而治,但从目前魏国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理想,并不是说方向错了,而是积弱太久,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当然也和这几年河北连续遭灾有关系,但让郭宋恼火的是,藩镇割据期间,大量百姓为了躲避税赋和徭役,都遁入空门,河北几乎每个县都有好几个寺院,每个寺院都有几百乃至上千人,它们占据了大量劳动力和土地,已经成为严重影响经济恢复的毒瘤。 郭宋现在理解了唐武宗为什么要灭佛,根子就是人口和土地,当然,郭宋并不打算像唐武宗那样一刀切,进行大规模灭佛,郭宋要采取严格的限制措施,限田、限僧、限量,无论是占据的土地,出家的人数,还是寺院数量,都要比现在减少十倍以上。 下一步就要着手对佛寺实施三限了........ 从晋王官房出来,潘辽不解问道:“刚才杜相国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 杜佑淡淡道:“潘公是要反对从寺院掠夺铜器吧!” 潘辽点点头,“我从来都反对掠夺民间之财,就算铜器不足,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来弥补,而不是掠夺民间。” 杜佑笑道:“殿下说的话是,从寺院收集,从民间收购,他可没有说掠夺民间,而只是针对寺院,潘公还听不出殿下的弦外之音吗?” 潘辽一惊,“殿下是要效仿则天皇帝灭佛?” 杜佑点点头,“谈不上灭佛,只是要限制佛寺,尤其是土地和人口,上次殿下很愤怒河北各地寺院太多,影响到他重推均田制,影响军功授田,我估计下一步就要开始限制各地寺院了。” 潘辽听说不是灭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对杜佑道:“限佛我不反对,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我担心很多地方会打着限佛的名义抢掠佛寺,我们出发点是好的,但到下面就容易变味。” “殿下应该会让政事堂商议此事,到时候再好好商谈此事,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 “说得对!” 两人边说边走,渐渐走远了。 ........... 和上一次朱泚磨磨蹭蹭无法达成协议相比,这次的和解协议可谓神速,在王凌和张裘安草拟出文本三天后,朱泚便用鸽信方式回复了王凌,无条件同意对方提出的两个条件,交付五百六十万斤铜和三百名工匠以及他们的家眷,近两千人。 朱泚这几天倒没有急着出兵,他必须在出兵之前,将自己的继承人安排妥当,之前他已经宣布以参与叛乱之罪废除太子朱遂,七月初一,朱泚正式宣布将自己的儿子朱椿册立为太子,再次大赦天下,这是短短数月内第二次大赦天下,事实上,他的天下只剩下四州一府了。 在册立太子后的第五天,朱泚接到了正式和解文本,而他的铜已送去黎阳仓,工匠和家眷也派人护送去长安,这时,他得到消息,渑池县的晋军退回了崤函,这也是和约中的一条,朱泚承认渑池县为对方所辖,但渑池县不得驻军。 随着晋军从渑池县撤离,朱泚也就确认了郭宋开始遵守和约,他开始在洛阳调兵遣将,只留三万军队守洛阳,他自己则亲率虎贲卫和千牛卫十余万大军御驾亲征,大军浩浩荡荡离开洛阳,向陈留县方向杀去。 仇敬忠在战胜王仲谋后,野心迸发,他同样调兵遣将,他派次子仇温率三万军北取曹州,派三子仇湃率两万军夺取汴州尉迟县,他自己则亲率五万大军进逼陈留,在陈留城下挑衅王仲谋,王仲谋不敢出战,高挂免战牌,闭门不出。 仇敬忠的十三万大军基本倾兵而出,在宋城县只有长子仇渊统率的两万军队,徐州则由仇敬忠的心腹大将李绵率一万军驻守彭城县。 夜色中,一支三万人的骑兵在旷野里疾速行军,这是李冰亲自统领的三万大军,他奉晋王之令,要求他夺取徐州。 李冰很清楚晋王为什么要求夺取徐州,主要是难民的压力太大,宋州的百姓基本上都跑光了,徐州、汴州和曹州的百姓也开始逃难,兖州的难民营人数已超过六十万,尤其是人口众多的徐州,如果再不夺取徐州,恐怕难民营人数将超过百万了,秋天没有收成,家家户户都要断粮,得照顾他们到明年,朝廷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大军沿着官道行军,距离彭城县不到三十里了,月朗星稀,银光铺地,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县城的轮廓。 这时,有士兵高声道:“周将军来了!” 不多时,周飞骑马疾奔上前,抱拳向李冰行礼,“卑职回来复命!” 这一次李冰决定实施威兵之策,所以不需要周飞事先潜伏进城为内应,但他需要周飞事先探查敌情。 “城内情况如何?” “回禀将军,城内只有一万守军,就是原来的徐州散军,主将叫做李绵,是仇敬忠的左膀右臂。” “城上可有巡哨士兵?城门坚固度如何?” 周飞摇摇头,“城头上有士兵,但没有巡逻,我的一名手下翻城出来,他说城上没有看见一个巡逻士兵,城门是木门,大概有二十年了,很普通的木城门,顶不住重型攻城槌的撞击,吊桥也有些年头了,木质有点腐朽,用挂雷完全可以炸开。” 李冰点点头,下令道:“全军放慢速度缓行!” 三万骑兵减速缓行,大地震动感也随之消失,半个时辰后,大军抵达彭城县北城外两里处,前面是大片麦田,高高的城墙就矗立在两里外。 李冰率领五千骑兵继续前移,最终停步在三百步外,城头上十分安静,月光皎洁,洒满了一地的银辉,如果有士兵探头向城外观察,就能看到三百步的五千骑兵。 可惜整个城池都失去了警惕,这固然和士兵们的素质有关,散军的素质实在令人诟病,军心涣散,懒散,贪生怕死,不肯卖力,仇敬忠收缴了这些降军,但也无法提高他们的待遇,他暂时还没有税赋收入,跟随他打仗的散军或许会许诺一点好处,至于留守的散军,仇敬忠连许诺的想法都没有。 不给马儿草,还要马儿跑得快,那显然是不现实的,就连主将李绵也没有办法,城头上虽然派驻了夜间守军,但守军全部都躲在墙角旮旯呼呼大睡,谁会熬着困倦在城头上巡逻? 李冰一摆手,十几名士兵拎着一只很大木箱向北城门奔去,木箱中的铁火雷重达一百六十斤,这次是晋王郭宋的命令,要向仇敬忠施威,所有要采用铁火雷炸门方式。 片刻,十几名士兵奔至护城河边,他们无声无息潜入水中,同时将木箱放入水中推行,护城河不宽,士兵们上了岸,将铁火雷抬到城门边,用一只木支架将铁火雷顶在城门上。 这时,两名士兵爬上吊桥,将两颗链子挂雷挂在吊桥边角上。 “动手!” 为首旅帅使了个手势,两名手下率先点燃了挂雷,他们直接跳入水中,城门边的士兵也同步点燃了火绳,掉头便沿着城墙狂奔。 城头上的守军依旧在熟睡之中,所有人都没有被城下的动静惊醒,这时,一名士兵正好起夜,翻身爬上城垛向城下撒尿,他无意中向远处看了一眼,只见两三百步外全是黑压压的骑兵,惊得他差点从城头上掉下去。 “快起来,城下有敌军!城下有敌军!”士兵跳下城垛大喊起来。 就在这时,‘轰!轰!’两声巨型,挂雷率先爆炸,将吊桥两个角炸得粉碎,两根铁楔子从木头中脱出,飞扬上天空,吊桥轰然落下。 紧接着,城门处的铁火雷惊天动地的爆炸了,强烈的爆炸声数十里外可闻,城门被炸飞了,城墙轰然倒塌,黑烟弥漫,尘土飞扬,整个城池内的人都被惊吓得从床上爬起。 李冰战刀一挥,“出击!” 五千骑兵率先出击,向城门席卷而去,后面两万五千骑兵也发动了,战马疾奔,整个大地颤抖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羊头之计
毫无悬念,一万守军没有丝毫反抗,全部乖乖地成为晋军的战俘,不多时,士兵将敌军主将李绵推到李冰面前,李勉被剧烈的爆炸震得惊魂未定,他看见晋军主将,顿时大喊起来,“尔等最无信,说好只取泗州、亳州,骗取我们信任,又趁机夺取徐州,尔等就是卑鄙奸诈之徒!” “闭嘴!” 李冰一声怒喝,“你们残酷剥削徐州民众,上天不容,我们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李绵哼了一声,“要杀要剐随你们,要我投降,做梦!” 李冰点点头,“我不杀你,你可以把心腹带走,我还会给你们粮食,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你们在路上劫掠民财,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李冰下令释放敌军主将李绵和他一千名心腹部下,并给了他们两百石粮食,放他们出城。 李绵着实没有想到晋军居然把自己放了,他带着一千手下仓惶离开彭城县,向宋州赶去。 两千骑兵远远跟随他们,这是为了防止他们沿途抢掠百姓,李绵或许是被晋军震慑住了,一路不敢乱来,两天后便离开了徐州,进入宋州境内。 事情就是这么矛盾,李冰一方面亲自率军夺取了徐州,另一方面,李冰命令参军公孙良嗣押送一支运输大军押送着上千辆大车,给宋城县的守军送来了一万桶火油,一万把守城弓和三十万支兵箭,另外还有三千把长柄铁叉。 宋州守将是仇敬忠的长子仇渊和幕僚军师侯希才,他们两人都是文官,虽然无法阻止宋州百姓大规模逃亡,但他们把宋城县治理得还不错,至少军队没有扰民,治安也井然有序,商铺依旧开业,百姓也正常生活。 一千辆大车的到来着实令仇渊喜出望外,他和侯希才亲自到城外迎接,公孙良嗣翻身下马,上前抱拳道:“晋王殿下听说朱泚御驾亲征,担心你们无法守住宋城,特命我们送来一些守城物资,这是清单!” 仇渊接过清单看了看,顿时大喜,竟然有一万桶火油,这可是最稀缺的战略资源,还有守城的弓箭,这也是他们没有的宝贝,造一把守城弓至少要一年半时间,他们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仇渊又看到了三千把长柄铁叉,他愣住了,不解问道:“这些铁叉是做什么用的?” 侯希才呵呵笑道:“这是对付攻城梯的,用铁叉直接顶住攻城梯,将它推出城外,效果不错。” 仇渊恍然,原来如此,他再次抱拳道:“感谢晋王殿下的全力支持,我们铭记于心。” 这时,侯希才问道:“刚才公孙参军说,朱泚要御驾亲征,消息可确切?” 公孙良嗣点点头,“这是主帅对我说的,也让我转告你们,消息确切,是从长安发送鹰信过来。” “多谢公孙参军及时告知!” 公孙良嗣下令卸货,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物资都卸下大车,公孙良嗣随即告辞离去。 望着远处的车队,侯希才忧心忡忡对仇渊道:“我们对洛阳的情况一无所知,但长安却很清楚,消息应该是真的,朱泚要御驾亲征了,公子立刻写信让主公撤回宋州,各处的兵力也要回撤!” 但仇渊的消息还是慢了一步,仇敬忠驻扎在曹州冤句县的一万军队被千牛卫大将李纪率三万军突袭,冤句县一万守军全军覆灭,主将王林阵亡,仇温不敢迎战,急率领济阴县的两万守军向宋州撤退。 这时,仇敬忠也得到了朱泚御驾亲征的消息,他自知实力不如,立刻令三子仇湃从尉迟县撤军,他自己也率五万大军南撤,开始了战略收缩。 襄邑县以西的旷野里,两支军队正激战在一起,鼓声如雷,号角声呜咽,喊杀声响彻原野...... 这是仇敬忠的五万主力大军和追赶而来的王仲谋军队爆发了激战,仇敬忠原本是要撤回宋城县,没想到龟缩了十几天,不敢出战的王仲谋居然追来了,仇敬忠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恨,转身率军迎战。 但仇敬忠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支军队的装备不是豹韬卫,而是虎贲卫的明光铠和鹰棱盔,而且士气高昂,训练有素,军队也接近五万人。 仇敬忠知道自己上当了,对方打着豹韬卫的旗帜,来的却是虎贲卫,可现在双方胶着在一起,如果自己贸然撤军,必然会大败,可如果不撤,自己的军队最终也是败多胜少,让仇敬忠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一名外围斥候疾奔而至,高声禀报道:“启禀大将军,东北方向杀来一支敌军,约三万人左右,距离我们已不到十里。” 仇敬忠大吃一惊,他急向东北方向眺望,隐隐看见远方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这必然是千牛卫李纪从曹州杀来了,前后夹击,再不撤军,自己必然全军覆灭。 仇敬忠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向南撤离!” ‘当!当!当!当........’ 急促的撤军钟声敲响,正在激战中的飞熊卫大军不明原因,但军令已下,他们不得不脱离战场向南奔逃,虎贲卫趁机追杀,仇敬军军队大败,被杀者、投降者不计其数。旷野里到处是奔逃的士兵和追赶的士兵。 这一战,仇敬忠的五万主力大军损失惨重,三万人或死或降,仇敬忠只率两万残军逃亡宋城县。 而这时,徐州已被晋军攻占的消息传来,仇敬忠心中愤怒之极,却又无可奈何,对方强大的铁火雷让他也心生畏惧,让他不敢造次,他只得下令坚壁清野,死守宋城县。 一只飞鹰从襄邑县飞起,将仇敬忠在宋州战败的消息送往长安........ 长安大明宫,内卫统领王越匆匆走进晋王官府,对侍卫道:“请禀报殿下,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内卫和晋卫府已合并,晋王府被一拆为三,五百名武艺高强的武士组建为内卫特击营,两千名女侍卫则归属于晋王宫,她们的任务是保护晋王以及重臣家眷的安全。 另外还有各地的情报站继续保留,改为隶属于御史台,各情报站的头领加上了监察御史的头衔,原副统领宋添升为御史左丞。 不多时,侍卫出来道:“殿下请你进去!” 王越走进官房,只见新任韩皋已站起身,准备告辞,韩皋是韩滉之子,晋王郭宋已经任命他为相国,接任独孤立秋的空缺。 “感谢殿下的信任,微臣一定努力完成独孤相国的遗志,充分利用好水力!” 独孤立秋是工部尚书,主管朝廷手工业和各项工程,他在遇刺前,一直专注于水力的利用,包括水利、磨面、舂米、剥棉、制砖、榨油、制酱等等。 同时在太学组建水力机构,专门培养人才和进行研究,在遇刺前夕,独孤立秋正在主持水力在矿山和纺织中的运用。 所以韩皋接任相国之位,郭宋也特地和他谈话,就是希望他继续独孤立秋的研究,将水力运用到更大范围中去,这里面必然涉及到水力机械的运用,不仅需要能工巧匠们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也更需要朝廷的支持和重视。 郭宋又道:“另外还有煤炭的推广,代州那边发现容易开采的露天矿,品质也不错,估计煤炭产量会大大增加,今年计划要推广到整个关中,这件事你要重视起来。” “微臣记住了!” 韩皋行一礼走了,王越连忙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郭宋坐下笑问道:“可是仇敬忠那边有消息了?” “正是,卑职接到鹰信,仇敬忠主力在襄邑县被王仲谋军击败,损失近三万人。” 说完,王越将抄好的鹰信呈给了郭宋,郭宋接过鹰信看了看,摇摇头笑道:“这是典型的羊头之计,挂羊头卖狗肉,应该是刘思古之策,打着王仲谋的旗号追击,‘败兵之将,安敢挑衅?’所以仇敬忠就中计了。” “殿下,仇敬忠恐怕形势不妙!”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无米之炊
郭宋淡淡道:“不用担心,朱泚只是开头强,后劲不足,我太了解他,只要进入攻城战,他和仇敬忠的内战后面必然进入对峙期。”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又道:“之前我给你说过的丁计划,可以着手了。” “卑职明白了,马上就安排,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就是唐州商会,现在有什么进展?”郭宋问道。 “卑职把唐州商会的追查交给了周副统领,昨天卑职还问他情况,他说现在唐州商会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什么线索都没有了,他只是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郭宋问道。 “周副统领在审问姓康的粟特人的手下时,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他几个手下都说,这个粟特老者曾经在草原生活了三十年,周副统领就怀疑,唐州商会可能和草原有关。” 郭宋点点头道:“大胆怀疑是可以的,但不要被怀疑所误,走错了方向,不要把一个人特殊经历扩大为所有人的经历,这一点要切记!” “卑职记住了!” “去吧!不要给周副统领施加压力,让他耐心调查。” “卑职告退!” 王越告辞走了,郭宋负手来回踱步,他在考虑中原内战之事,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墙上一幅裱糊好的画上,这是韩滉前几天送给他的一幅双牛角力图,两头水牛在田野里角力,相持不下,这是韩滉很多年前画的,上面‘平衡’两个大字还是颜真卿的手笔。 郭宋明白韩滉送自己这幅图的深意,帝王之术就在于平衡之道,不光是朝廷势力间的平衡,还是天下各地的平衡,以及疆域以外各势力的平衡。 朱泚的内战也在于平衡二字,要维持他们的内耗,就必须保持仇敬忠和朱泚之间的力量平衡,仇敬忠风头正盛时,自己拿下了徐州,那么现在朱泚强大而仇敬忠弱势,自己又该做点什么? 想到了刘思古,他心中略略又有点犹豫起来。 ........... 洛阳商业现在已是一片萧条,南市原本数千家商铺,现在只有不到一成还在营业,都是生活必须品,诸如粮食、盐油、布匹、药材等等,而毛皮行四十五家铺子,现在只剩下一家铺子。 杨密骑着毛驴从北面的药行过来,他买了几包药,当然,这是他的掩护,总是往南市跑,时间久了会让人怀疑的。 从药行过来就是皮毛行,第一家就是老林记皮毛铺,杨密跳下毛驴,直接向店铺内走去。几名伙计对他已经很熟了,也没有管他,一名伙计指了指里面,表示东主在里面。 杨密走进里屋,却见到蒋敏一脸愁苦的坐在那里发愣,杨密笑道:“蒋东主怎么了?” “生意惨淡啊!” 蒋敏叹息一声,“已经五天没有开张了,杨尚书,你行行好,给我们开个张吧!” 杨密哑然失笑,“蒋东主在逗我呢!你还需要开张?要我卖东西不是不可以,就凭你的‘杨尚书’三个字,我就一毛不拔!” 杨尚书是句戏言,朝廷的尚书侍郎们早已被刘丰架空,刘丰的一群幕僚才是真正的实权尚书和实权侍郎,大家都叫他们尚书,杨密自然被称为杨尚书。 “说正事吧!” 蒋敏肃然道:“今天请你过来,是要告诉你,晋王殿下决定实行丁计划,这件事你要说服刘丰。” 所谓丁计划,就是铲除军师刘思古,刘思古在军事上怎么发挥,郭宋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他在政治上作为,郭宋也可以容忍,但他劝说朱泚笼络世家,这无疑就让郭宋无法容忍。 尤其这次剿灭仇敬忠,郭宋需要削弱朱泚的力量,那么,对刘思古下手就顺理成章了。 杨密看了看晋王的手令,点点头道:“刘丰早有此意,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在陈留主持后勤,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行!我去劝说刘丰。” 杨密抱拳行一礼,走出房间,他想起一事,回头笑道:“既然生意冷清,我就给你开个张吧!送两千张羊皮去相国府,给我最大的优惠。” 蒋敏大喜,连忙道:“保证是最低的优惠价!” ........ 杨密返回相国府,正好遇到刘丰书房童子团儿,团儿急着直跺脚,“相国找先生半天不见,都在发怒了!” 杨密心中一跳,连忙向相国房赶去,走到房门口,只听刘丰在屋子里拍桌子大骂,“他到底去哪里?赶紧去把他找来,快去!” 几名侍卫仓惶跑出来,迎面看见杨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杨先生来了!” 杨密走进屋,见刘丰满脸怒火,惊讶地问道:“相国为何如此动怒?” 刘丰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卑职...卑职去买药了。” “买药这种小事让手下去代劳就行了,为何还要亲自去?” “相国息怒,卑职有些隐疾,南市药铺里有个老名医,卑职其实是找他看病。” 听说是去看病,刘丰心中的不满稍微平和一点,又道:“圣上派人回来催钱付军俸,要三十万贯钱,但左臧库的钱只剩下二十万贯不到,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年的税赋呢?” 杨密叹口气道:“相国,现在我们只剩下三州一府了,它们去年的税赋四月份全部解送进京,要不就是盐税,但现在盐价已经涨到每斗六百八十文了,年初才调的价格,还要再涨,百姓就要暴动了。” “那酒税呢?还架间税和户税,能收上来多少?” “相国,前年一下子就收了十年的架间税,这个不能再收了,户税年初已经收过了,还有酒税可以收,但没有多少啊!最多几千贯钱,去年才收八千贯钱呢!” “你别给我说这些,赶紧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搞钱,圣上连下四道金牌催钱,搞不到钱你我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杨密想了想道:“前不久我去左藏库看过,好像还有些好东西,那座沉香亭就至少可以卖几十万贯钱了。” 刘丰脸一沉,“那座沉香亭是兴庆宫的东西,连圣上都不敢用,别打它的主意。” “要不然就卖黄金吧!三十二万两黄金,拿出三万两就解决问题了。” 刘丰没有吭声,左藏库的三十二万两黄金是他们最后压箱本钱了,必须要天子同意才能动用,如果天子知道他们居然开始动用压箱底黄金,肯定会质疑他刘丰的能力,对他的相国评价无疑也是一个极为不好的污点。 刘丰叹了口气,“除了黄金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相国,还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卖田宅,现在朝廷手中还有三十几座官宅,都是五亩以上的大宅,卖掉一部分,筹集三十万贯钱没有问题。” “还有呢?”刘丰问道。 “还有就是抄家了,找几个富裕的罪臣,抄他们的家,这是来钱最快的,比如仇敬忠的家,比如于太尉的家,比如张司徒的家,抄了他们三家,三十万贯钱唾手可得!” 刘丰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仇敬忠的家当然不用说了,太尉于晟的女儿嫁给了废太子朱遂,司徒张武浊是仇敬忠的亲家,这三家都是朝中权贵,于晟的妻子和张武浊的妻子前几年还斗过裙衣,都是富可敌国的权贵。 “相国,光仇敬忠的十几座酒楼、店铺、庄园加起来就很值钱了,高价卖给那些富商,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就当他们为军队做贡献吧!然后多出来的钱就作为富余,为下次筹集军费做准备。” 刘丰沉思片刻道:“就这么干!” 但杨密还有刘思古的事情没说呢!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是两件事,就这么突然提出来,有点唐突了,刘丰不蠢,搞不好会把这件事和他去南市联系起来。 杨密沉吟一下,决定还是稍稍等一等,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网开一面
洛阳城内开始行动了,留守洛阳的九城兵马使向飞出动数千士兵,包围仇敬忠府宅、于太尉府宅、张司徒府宅,这些都是洛阳的顶级权贵,他们原本都是地方官,因为积极投靠朱泚,而被朱泚重用。 像太尉于晟,原本是河南府尹,司徒张武浊原本是朝廷镇守的洛阳主将,他们都在朱泚扩张过程中获得天量的财富。 如果朱泚在,或许朱泚还会保护他们,但朱泚远在宋州战场,洛阳由刘丰做主,他们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凭刘丰宰割了。 短短两天时间,刘丰便从这三家收刮了价值五十万贯的钱财,还有几十家酒楼、店铺和房宅,另外还有十座庄园,良田面积达数万亩之多。 唇亡齿寒,刘丰对权贵下手激起了其他权贵的愤怒,他们纷纷向朱泚上书,要求赦免于太尉和张司徒,并归还财产。 直到这时,屠户出身的刘丰才意识到问题严重,对权贵下手绝非明智之举,他急忙把杨密找来商议。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人都发疯了吗?” 刘丰心中有点打鼓,但脸上却装作愤怒的样子,“这三家都是叛逆,抄他们家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杨密冷冷道:“他们平时拿走了多少财富,让他们做点贡献都一毛不拔,相国不要理睬他们就是了。” “可就怕天子不满啊!” 刘丰终于装不下去,忧心忡忡道:“天子一向对他们很宽容,如果天子认定我动了他统治的根基,他会不会罢免我的相国来讨好这帮混蛋?” 杨密眼珠一转,他有想法了,他故作沉思片刻道:“如果仅仅是天子而言,不用担心,没收的房宅、商铺、酒楼、庄园,相国不妨统统献给天子,有了这些财富,天子就不会追究相国了,卑职就怕刘思古会在天子面前进谗言,偏偏天子信他的话,刘思古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肆攻击相国,如果天子信了他的话,相国确实比较危险了。” 刘丰呆了一下,刘思古确实会落井下石,他顿时恨得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混蛋,我早就该把他杀了!” “相国,现在动手正是机会!” “此话怎么说?”刘丰急问道。 “现在刘思古在陈留,相国在殚精极虑为天子筹措军俸,如果刘思古忽然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相国的头上,如果再留点仇敬忠的证据,那就和相国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仇敬忠有什么证据?” 杨密微微一笑,“在查抄仇敬忠府宅的时候,我找到了他的几份信,我找个高人模仿他的笔迹,用血写一个条幅,扔在刘思古的尸体上,仇敬忠这个锅背定了。” “但动机呢?” 刘丰继续问道:“仇敬忠杀刘思古的动机是什么?” “相国忘了吗?仇敬忠在宋州大败,损失三万人,不就是刘思古的计谋吗?仇敬忠焉能不恨?” 刘丰负手走了几步,他知道刘思古对于天子很重要,但他想到刘思古联手肖万鼎处处打压自己,如果自己妹妹失宠,刘思古绝不会放过自己,那他们家族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刘丰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对杨密道:“去把黑狸给我找来!” 养军千日,用在一时,他奉养雷灵子那么久,终于要把他派上用场了。 .......... 刘思古没有跟随朱泚大军前往宋城县,他坐镇陈留县,负责大军的后勤补给以及数万散军的训练,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段时间,刘思古的心情也颇为沉重,他看得很清楚,朱泚和仇敬忠完全就在郭宋的操控之中,郭宋是棋手,而朱泚和仇敬忠就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 就算最后灭了仇敬忠,宋州还是会被晋军夺走,郭宋正在一步步将朱泚绞死,恐怕到了明年,他们的王朝恐怕就只剩下河南府一地了。 刘思古第一次萌生了退意,当年还在长安时,他的侍妾便在汉中秘密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已经有八岁了,跟随母亲姓王。 刘思古只在孩子六岁时见过一次,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刘思古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儿子,包括他在宝记柜坊中存下的十万贯钱。 尽管他在洛阳权势极大,但他依旧没有把儿子接到自己身边,也没有暴露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侍妾知道,甚至连侍妾的父母都不知晓。 刘思古之所以恪守这个秘密,是因为他知道朱泚长久不了,天下大势已定,朱泚灭亡是迟早之事,作为朱泚的军师,自己也将成为重大战犯,难逃一死,他如果跑去和儿子在一起,最后他被发现,还会连累到儿子,他绝不会冒这个风险。 刘思古今年已经年近六旬,他这一生也算是多姿多彩,早年他辅佐鱼朝恩,和郭宋斗智斗勇,回到家乡幽州后又成为朱滔的幕僚,后来又辅佐朱泚,眼看朱泚覆灭不远,他也该谢幕了。 入夜,刘思古正伏案给朱泚写信,要求朱泚立刻制止刘丰查抄权贵府邸,这些权贵是朱泚政权的基础,一旦他们的利益受损,朝廷就将无法维持下去。 当然,刘思古也忘不了趁机弹劾刘丰的胆大妄为,希望天子罢免刘丰的相位以平息权贵们的不满。 这时,刘思古忽然发现桌子上出现一个黑影,他心中一惊,慢慢抬起头,只见屋梁上坐着一个干瘦的黑衣男子,手中在摆弄着一把飞刀,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你是.....来杀我的?”刘思古有些惊恐地问道。 “没错!猜猜是谁派我来的?” 刘思古故作镇静地哼了一声,“除了刘丰,不会有别人!” 黑衣人竖起大拇指,“不错,阁下猜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刘思古一边稳住他,一边急待护卫进来。 “不用等了,你外面的五名护卫都被我干掉,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阁下莫非不想杀我?”刘思古忽然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木头。 “刘丰让我来杀你,但另一个给我部署任务的人,却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可以选择?” 刘思古头脑里疾速推断,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试探着问道:“你说的另一个人,莫非是.....晋王殿下?” 黑衣人点了点头,刘思古慢慢坐了下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问道:“我怎么选择?” “很简单,写一封辞职信,你跟我走!” “然后呢?你会放过我?” 黑衣人笑了起来,“晋王殿下说,你是他的老朋友,他的老朋友已经不多了,如果你愿意替他治理西域,他可以让你带汉中的儿子一起去安西。” 刘思古浑身剧震,不可思议望着黑衣人,“他.....他怎么会知道?”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如果想了解原因,你可以自己去问晋王殿下!” 刘思古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他并不怕死,但他要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 “好!我跟你走。” 刘思古毫不犹豫烧掉了弹劾刘丰的信,并把桌上所有的信件都扔进了香炉。 这一刻,所有的事情对他都没有意义了,他心中只有儿子,他迅速写了一封辞职信,连同官印一起放在桌上,穿上一件外衣道:“我们走吧!” “你不收拾一下?”黑衣人指了指书房。 刘思古淡淡一笑,“我既然和你离去,刘思古就已经死了,这些东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我们走!” 黑衣人跳下横梁,架起刘思古的胳膊,一纵身,带着他飞掠而去....... 跟随了朱泚十几年的刘思古,自此无声无息消失了,刘思古失踪,便成为了朱泚王朝的第一大迷案。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故地重游
战争在宋州境内爆发,百万民众为了躲避战火,纷纷逃去了兖州和亳州,以至于原本富庶的宋州一片萧条,十室九空,几路大军杀向宋城县,原本向纵兵好好抢掠一番,但所过之处,都是空城、空村,使得朱泚大军一无所获。 宋城外已经坚壁清野,方圆十里内的房舍全部拆除,树木被砍光,人口全部迁入城内,连鸟雀小兽也没有,一片荒芜。 朱泚亲率十万大军包围了宋城县,大帐一顶连着一顶,延绵十余里,但朱泚大军却无法攻城,他从洛阳运来的攻城武器还没有运到,朱泚也不停歇,命令军队连夜动手,将北城的护城河填为平地。 这天上午,陈留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宋城县,让朱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军师刘思古竟然失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帐内传来朱泚的怒吼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到底在哪里去了?” 一名报信将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主公的雷霆之怒将他吓坏了,半响,他结结巴巴解释道:“五名...侍卫都被杀了,军师的行李.....钱囊什么都在,我们怀疑....怀疑军师是被人掳走了。” “放屁!” 朱泚挥了挥手上的信,“他若是被掳走,这信怎么解释?” 旁边另一名幕僚魏枫道:“陛下,以军师的体能,他杀不了五名强壮的侍卫,必然是另有其人,这封信虽然是军师的笔迹,但未必是他本人写的,据卑职所知,洛阳有仿造笔迹的高手,连被仿造者本人都认不出来,这封信卑职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军师被人胁迫所写,要么就是仿造,这封信语气自然,所以卑职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应该是伪造的信件。” 刘思古的失踪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是朱泚和肖万鼎等大将,欢喜的人稍微多一点,像刘丰等人,但更欢喜的却是一班幕僚。 朱泚当然不止刘思古一个军师,他有五个军师,二十几个专职幕僚,这一群人长久以来都生活在刘思古的阴影之下,像二号军师魏枫,刘思古失踪,最高兴的人就是他了,他终于熬出了头。 但魏枫心中的喜悦却不敢表露出来,他一样表现得很痛心,他见天子有点动摇了,又继续解释道:“陛下,军师没有家人,不可能被人用家人来胁迫,现在战争胶着之时,他正在忙碌后勤之事,没有理由突然放弃一切。 而且他深受陛下信任,可谓圣眷正隆,正常情况下,他绝不会离开,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非正常情况,所以卑职认为他是被人胁迫离去。” 朱泚终于相信刘思古是被人掳走这个事实了,他喝问报信将领道:“你们去寻找过没有?” “回禀陛下,我们去寻找了,找遍了陈留县内外,都没有发现军师的身影,没有一点线索。” 魏枫摇摇头,“这样找是找不到的,陛下,还是让卑职去陈留吧!卑职给陛下交代一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旁边另外几个幕僚心中大骂,这分明是以找人为借口,去陈留接掌刘思古的权力,但他们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天子答应了。 “也好!你去陈留不光要找军师,还要继续督办钱粮,监督散军训练,运输物资,你告诉刘相国,抄家的事情,朕暂时不追究,要他立刻把三十万贯军俸解到宋城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朱泚直接统兵才知道军俸拖不得,不光军队要哗变,而且上了战场也不肯卖命,他现在急着要军俸,权贵们的告状也顾不上了。 魏枫心中大喜,连忙道:“微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 与此同时,洛阳的刘丰也得到了陈留的消息,他着实不解,怎么回事?刘思古竟然失踪了,为什么雷震子不杀死他? 杨密也是一头雾水,丁计划就是除掉刘思古,为什么雷震子不执行? 不过杨密还是隐隐猜到一点,雷震子是晋王殿下的师兄,很可能晋王殿下对他另有交代。 “相国,刺客必须要根据形势来执行任务,一定是当时情况有变,有可能是被包围,雷震子需要借助刘思古来突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刘思古完蛋了,否则他不会失踪,而是应该回到陈留官衙。” “刘思古真的完蛋了?” 刘丰目光严厉地盯着杨密,“他不会是被刘思古的钱财所惑,忘记自己的任务了吧?” 刘丰最担心的事情是,刘思古用重金收买了雷震子,导致雷震子放过刘思古,甚至会出卖自己。 “相国放心,雷震子是世外之人,不会在意钱财,卑职相信他会完成任务。” 正说着,一名侍卫在堂下禀报,“启禀相国,黑狸回来了,给相国留下点东西又走了。” “东西在哪里?” “在他房内!” 刘丰连忙和杨密赶往雷震子的房间,大群侍卫已经将房间包围,但里面已经没有人,众人只是不准人妄入。 “相国来了,大家让一让!”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刘丰和杨密一前一后,急匆匆赶来。 为首侍卫头目上前禀报,“东西在房间床榻上,没有人动过,黑狸去向不明!” 刘丰点点头,推门进去,雷震子的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榻,连箱子桌椅都没有。 床榻上也没有被褥,只有一只小木箱,上面还有一封信。 刘丰走上前,他先抽出信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吾已完成相国之托,羽化将至,回山升仙去也!’ 刘丰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走了,他又急忙打开箱子,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连退几步。众侍卫纷纷上前,发现箱子里是一只手,下面是石灰。 “相国,是一只断手。” 刘丰是屠夫出身,倒不怕这些,只是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心理准备,才被吓了一跳。 他又上前细看,是一只又瘦又干的手,像鹰爪子一样,食指上带着一只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相国,应该是刘思古的手!”杨密在一旁道。 刘丰点点头,刘思古的手就是这样,又瘦又干,像鸡爪子一样,而且那颗名贵的蓝宝石戒指,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刘思古的蓝宝石戒,天子赏赐给他的,极为名贵。 “他为什么不把人头送来?” 刘丰有点郁闷道:“把首级送来才让人放心!” “相国就不要纠结了,首级也好,手也好,其实是一回事,只要刘思古不再出现,那他肯定就死了,和相国无关,再说,一个人没有了右手,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也罢!” 刘丰无奈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赶紧把天子要的三十万贯军俸送走,这件事才是拖不得的大事。” ......... 在刘思古失踪后的第十天,长安,穿一身青衣小帽的刘思古在内卫统领王越的带领下,走进了天下三大道观之一的玄都观。 崆峒山的紫霄天宫、青城山的老君院和长安的玄都观,号称天下三大道观,郭宋的大师兄甘风,目前就是紫霄天宫的宫主。 郭宋师父木真人的肉身像,每年会在三大道观中轮流供奉,这也是郭宋亲自批准同意的,师父要让天下道友敬仰,而不能专美紫霄天宫,今年正好轮到玄都观,金身便供奉在金身阁中。 刘思古也信奉道家,他从前在给鱼朝恩做首席幕僚时,也常常来到玄都观上香,今天故地重游,让他心中不胜感慨,时间已过去二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刘先生请这边走!” 王越带着刘思古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前,上面有三个大字‘金身阁’,这是郭宋的亲笔,观主上云天师便站在门口,他已年过八十,白发苍苍,刘思古还认识他,连忙上前合掌行礼。 “天师还认识我吗?” 上云天师笑眯眯摆手道:“晋王殿下就在阁内,刘施主请吧!” 刘思古走进阁内,来到正中供奉的金身龛前,他看见了浑身金光闪闪的肉身法像,前面还挂了一层轻纱,法相若隐若现。 刘思古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又上前敬了一炷香,这时,郭宋出现在一旁,淡淡道:“刘先生,多年不见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海外归来
刘思古心中惭愧,连忙躬身行礼,“感谢殿下的不杀之恩!” 郭宋向师父金身合掌行一礼,又对刘思古道:“上二楼坐吧!” “多谢殿下!” 刘思古跟随郭宋上了二楼,二楼供奉着铁木剑,旁边则布置成一间小书房模样。 郭宋笑道:“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修行一天,感受师父的警训,今天正好是我的修行日,所在这里接见你,也是你福缘深厚,今天见到了我师父的金身,它一般深藏于地宫,不对外展示。” “我的福气,也是殿下赐予!” 郭宋笑了笑,给他斟满一盏茶,“我虽然杀人如麻,但也并非嗜杀之人,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本身没有犯下罪恶,尤其在攻下扬州后,朱泚军没有屠城抢掠,这是你的功劳。” 刘思古欠身道:“杀人屠城,有违天伦,非治国之道,我一向坚决反对。” “说得好,所谓各为其主,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说说以后吧!” 郭宋喝了口茶,又不慌不忙道:“安西一直是朝廷的薄弱环节,虽然吐蕃已经转向掠夺天竺,不再威胁安西,但碎叶的大食人和可萨人却始终威胁着安西和北庭,朝廷总有点鞭长莫及。 要维护安西、北庭的长治久安,还是必须从中原迁徙汉民过去,但这些年进展得并不顺利,很多汉民过去只是为了摘棉花,摘完棉花后就回来了,不肯在那边定居,我反复考虑,主要原因还是安西和北庭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划。” 停一下,郭宋解释道:“规划的意思就是统筹安排,哪边修建城池,哪边建立村庄,哪边种棉花,哪边种甜菜和小麦,只有把这些安排都一一梳理清楚,才能给汉人移民一个明确的居住地,给他们多少土地等等,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东一榔头,西一锤子,一点章法都没有,移民也不能安心住下去。” 刘思古点点头,“小人明白了!” 郭宋又继续道:“这次你去安西,我封你为安西都督府长史,同时出任监察御史,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在安西扎下根来,为安西和北庭的长治久安做出自己的贡献,为自己留下身后之名!” 刘思古心中感动,缓缓道:“感谢殿下的信任,微臣将把余生留在安西,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重托!” 郭宋微微笑道:“还有你的家人,带着他们一起去吧!你过两天办完入职手续,正好户部有一批物资要送去龟兹,你们就跟随队伍一起走,会有人替你安排好。” 刘思古犹豫一下,又低声问道:“有件事微臣一直不解,恳请殿下解惑!” “你是不解我怎么会知道儿子的事情吧?”郭宋笑道。 “正是!这是微臣最大的秘密,只有微臣和孩子的母亲知道。” 郭宋淡淡道:“三年前,你见过儿子一面,你儿子记住了,他回汉中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外祖父,外祖父便逼问孩子母亲,她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承认,后来的事情就和钱有关了,孩子有两个舅父,他们为了拿到你的钱,就向官府告发了。” “他们母子被官府抓了?”刘思古颤声问道。 “抓倒是没有,这件事归内卫管,内卫派人监视他们,他们在南郑县城没有限制,就是不能离开县城,现在他们在驿馆,你等会儿就能见到他们母子了。” “感谢殿下没有为难他们。” 郭宋点点头,“去吧!等你出发之前,我会再和你好好谈一谈安西。” 刘思古深深行一大礼,告退走了,走到门口他又道:“启禀殿下,微臣年轻时的名字叫做刘蓟,从现在开始,微臣将恢复原名!” “这个名字不错,你的任命书上就叫做刘蓟。” ........ 南海,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一朵朵白玉漂浮在空中,远处一座白云山仿佛矗立在海面上,一群群海鸥在海面上盘旋鸣叫。 在波光浩渺的海面上,一支数百艘海船组成的船队正劈波斩浪航行,强劲南风吹鼓了船帆,船行如箭。 在其中一艘万石海船上,一名船员从船舱里出来,走到甲板上,仰头看了半晌,双手拢在嘴边高喊:“杨公子——” 在桅杆刁斗上,一名少年正拿着一只单筒千里镜向远方眺望。 这种单筒千里镜是年初才刚刚发明,琉璃工坊的工匠得到晋王殿下的图纸,他们用透明玻璃制成了凸透镜和凹透镜,反复试验后,制作成功了单筒千里镜。 这种单筒千里镜主要用在战场和航海上,姓杨的少年用的就是第一部千里镜。 “什么事?”少年放下千里镜问道。 “东主让你过去。” “我才不去呢!”少年小声嘟囔道。 船员笑道:“放心吧!这次船舱里没有女人了。” “好吧!你上来换我,千里镜放在篮子里了。” 少年抓住缆绳,一纵身跳出来,像只猿猴一样,轻轻巧巧地荡到甲板上。 船员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好武艺!” 能用上千里镜的少年自然不是一般人,他叫杨玄武,是郭宋师兄杨雨的遗腹子,今年只有十五岁,他母亲改嫁给了内卫统领王越,又给他生了几个同母异父的弟妹。 杨玄武是由张雷抚养长大,学文练武,郭宋原本想让他读书,不想让他再走上父亲的路子,但杨玄武天性喜欢武艺,他从八岁开始练武,跟随几名内卫高手学艺,练了一身好武艺。 而且他性格和他父亲一样不安份,整天就想出去闯荡,去天下各地见见世面,这次张雷出海去南洋,将杨玄武也带上了。 杨玄武快步向船舱里走去,走到伯父的船舱边,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伯父,我可以进来吗?” 这艘船上有年轻女人,和他伯父张雷腻在一起,前几天他来找伯父,结果看到了让他面红耳赤的一幕,他就不想再来了。 “臭小子,进来吧!船舱里没有女人。”船舱里传来他伯父张雷的声音。 杨玄武走进了船舱,只见伯父张雷坐在桌前,正眯着眼欣赏一支体型很大的红珊瑚,足有三尺长。 张雷这次去了南洋贸易,这一百多艘的船队之中,至少有三十艘海船是他的,他们从扬州出发,将大量日用品运去南洋,卖了一个好价钱,他去的是堕婆登国,在今天印尼一带,又去室利佛逝国,就是今天的苏门答腊岛,回来时在林邑国补给,在今天的越南中部。 他这次从南洋运回了大量香料、珍珠和象牙,另外,他又带了几箱上等琉璃作为送给国王和贵族的礼物,官坊琉璃要比私坊琉璃的品质好得多,在长安市场上也是作为宝物出售。 他得到的这支三尺长的红珊瑚就是堕婆登国王给他的回礼。 “伯父,这支珊瑚你都看了一路了,还没有看够吗?”杨玄武坐下来笑问道。 “你懂什么?这支珊瑚回长安后要送给你小伯,我现在趁还在手上多看几眼。” 张雷说的小伯就是晋王郭宋了,大伯是甘风,他是二伯,小伯就是郭宋。 “小伯好像只喜欢玉吧!这种珊瑚他会喜欢吗?”杨玄武不解地问道。 “哎!说你不懂就不懂,这么大老远跑一趟不能空手去见他吧!总得要送一件礼物,这株珊瑚拿得出手,送他最合适。” “我不管这些,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雷不满地一拍桌子,“怎么说话的?重说一遍!” “好吧!” 杨玄武低下头小声道:“伯父找孩儿有什么事?”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到扬州后,货物要转换到小一点的货船上,你跟着船回长安,你告诉婶娘,我还要去一趟新罗,进一些人参,估计秋天能回来。” “伯父,我也要去新罗啊!” “听话,这次你先回去,下次保证.......” 杨玄武小声嘟囔道:“你一路上带了多少女人,我回头告诉婶娘去!” 张雷瞪大了眼睛,“你这臭小子,敢威胁我?” 杨玄武笑嘻嘻道:“我就怕我忍不住会说漏嘴,不如带我去新罗,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雷犹豫半晌道:“这次不行,要不然明年开春我带你去日本。” “真的?伯父不是哄我吧!”听说开春去日本,杨玄武动心了。 “哄你做什么?明年我确实要去日本,早就定好的。” “那好吧!我就不跟去新罗了。” 张雷大喜,又对他道:“这次回长安,你除了把珊瑚交给小伯,再告诉他,我这次带来不少优良稻种,我直接交给江南官府,让他们试种,我就不送去长安了。” 杨玄武点点头,这时外面传来船员的大喊声:“前面看见陆地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泉州小憩
刘思古心中惭愧,连忙躬身行礼,“感谢殿下的不杀之恩!” 郭宋向师父金身合掌行一礼,又对刘思古道:“上二楼坐吧!” “多谢殿下!” 刘思古跟随郭宋上了二楼,二楼供奉着铁木剑,旁边则布置成一间小书房模样。 郭宋笑道:“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修行一天,感受师父的警训,今天正好是我的修行日,所在这里接见你,也是你福缘深厚,今天见到了我师父的金身,它一般深藏于地宫,不对外展示。” “我的福气,也是殿下赐予!” 郭宋笑了笑,给他斟满一盏茶,“我虽然杀人如麻,但也并非嗜杀之人,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本身没有犯下罪恶,尤其在攻下扬州后,朱泚军没有屠城抢掠,这是你的功劳。” 刘思古欠身道:“杀人屠城,有违天伦,非治国之道,我一向坚决反对。” “说得好,所谓各为其主,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说说以后吧!” 郭宋喝了口茶,又不慌不忙道:“安西一直是朝廷的薄弱环节,虽然吐蕃已经转向掠夺天竺,不再威胁安西,但碎叶的大食人和可萨人却始终威胁着安西和北庭,朝廷总有点鞭长莫及。 要维护安西、北庭的长治久安,还是必须从中原迁徙汉民过去,但这些年进展得并不顺利,很多汉民过去只是为了摘棉花,摘完棉花后就回来了,不肯在那边定居,我反复考虑,主要原因还是安西和北庭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划。” 停一下,郭宋解释道:“规划的意思就是统筹安排,哪边修建城池,哪边建立村庄,哪边种棉花,哪边种甜菜和小麦,只有把这些安排都一一梳理清楚,才能给汉人移民一个明确的居住地,给他们多少土地等等,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东一榔头,西一锤子,一点章法都没有,移民也不能安心住下去。” 刘思古点点头,“小人明白了!” 郭宋又继续道:“这次你去安西,我封你为安西都督府长史,同时出任监察御史,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在安西扎下根来,为安西和北庭的长治久安做出自己的贡献,为自己留下身后之名!” 刘思古心中感动,缓缓道:“感谢殿下的信任,微臣将把余生留在安西,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重托!” 郭宋微微笑道:“还有你的家人,带着他们一起去吧!你过两天办完入职手续,正好户部有一批物资要送去龟兹,你们就跟随队伍一起走,会有人替你安排好。” 刘思古犹豫一下,又低声问道:“有件事微臣一直不解,恳请殿下解惑!” “你是不解我怎么会知道儿子的事情吧?”郭宋笑道。 “正是!这是微臣最大的秘密,只有微臣和孩子的母亲知道。” 郭宋淡淡道:“三年前,你见过儿子一面,你儿子记住了,他回汉中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外祖父,外祖父便逼问孩子母亲,她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承认,后来的事情就和钱有关了,孩子有两个舅父,他们为了拿到你的钱,就向官府告发了。” “他们母子被官府抓了?”刘思古颤声问道。 “抓倒是没有,这件事归内卫管,内卫派人监视他们,他们在南郑县城没有限制,就是不能离开县城,现在他们在驿馆,你等会儿就能见到他们母子了。” “感谢殿下没有为难他们。” 郭宋点点头,“去吧!等你出发之前,我会再和你好好谈一谈安西。” 刘思古深深行一大礼,告退走了,走到门口他又道:“启禀殿下,微臣年轻时的名字叫做刘蓟,从现在开始,微臣将恢复原名!” “这个名字不错,你的任命书上就叫做刘蓟。” ........ 南海,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一朵朵白玉漂浮在空中,远处一座白云山仿佛矗立在海面上,一群群海鸥在海面上盘旋鸣叫。 在波光浩渺的海面上,一支数百艘海船组成的船队正劈波斩浪航行,强劲南风吹鼓了船帆,船行如箭。 在其中一艘万石海船上,一名船员从船舱里出来,走到甲板上,仰头看了半晌,双手拢在嘴边高喊:“杨公子——” 在桅杆刁斗上,一名少年正拿着一只单筒千里镜向远方眺望。 这种单筒千里镜是年初才刚刚发明,琉璃工坊的工匠得到晋王殿下的图纸,他们用透明玻璃制成了凸透镜和凹透镜,反复试验后,制作成功了单筒千里镜。 这种单筒千里镜主要用在战场和航海上,姓杨的少年用的就是第一部千里镜。 “什么事?”少年放下千里镜问道。 “东主让你过去。” “我才不去呢!”少年小声嘟囔道。 船员笑道:“放心吧!这次船舱里没有女人了。” “好吧!你上来换我,千里镜放在篮子里了。” 少年抓住缆绳,一纵身跳出来,像只猿猴一样,轻轻巧巧地荡到甲板上。 船员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好武艺!” 能用上千里镜的少年自然不是一般人,他叫杨玄武,是郭宋师兄杨雨的遗腹子,今年只有十五岁,他母亲改嫁给了内卫统领王越,又给他生了几个同母异父的弟妹。 杨玄武是由张雷抚养长大,学文练武,郭宋原本想让他读书,不想让他再走上父亲的路子,但杨玄武天性喜欢武艺,他从八岁开始练武,跟随几名内卫高手学艺,练了一身好武艺。 而且他性格和他父亲一样不安份,整天就想出去闯荡,去天下各地见见世面,这次张雷出海去南洋,将杨玄武也带上了。 杨玄武快步向船舱里走去,走到伯父的船舱边,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伯父,我可以进来吗?” 这艘船上有年轻女人,和他伯父张雷腻在一起,前几天他来找伯父,结果看到了让他面红耳赤的一幕,他就不想再来了。 “臭小子,进来吧!船舱里没有女人。”船舱里传来他伯父张雷的声音。 杨玄武走进了船舱,只见伯父张雷坐在桌前,正眯着眼欣赏一支体型很大的红珊瑚,足有三尺长。 张雷这次去了南洋贸易,这一百多艘的船队之中,至少有三十艘海船是他的,他们从扬州出发,将大量日用品运去南洋,卖了一个好价钱,他去的是堕婆登国,在今天印尼一带,又去室利佛逝国,就是今天的苏门答腊岛,回来时在林邑国补给,在今天的越南中部。 他这次从南洋运回了大量香料、珍珠和象牙,另外,他又带了几箱上等琉璃作为送给国王和贵族的礼物,官坊琉璃要比私坊琉璃的品质好得多,在长安市场上也是作为宝物出售。 他得到的这支三尺长的红珊瑚就是堕婆登国王给他的回礼。 “伯父,这支珊瑚你都看了一路了,还没有看够吗?”杨玄武坐下来笑问道。 “你懂什么?这支珊瑚回长安后要送给你小伯,我现在趁还在手上多看几眼。” 张雷说的小伯就是晋王郭宋了,大伯是甘风,他是二伯,小伯就是郭宋。 “小伯好像只喜欢玉吧!这种珊瑚他会喜欢吗?”杨玄武不解地问道。 “哎!说你不懂就不懂,这么大老远跑一趟不能空手去见他吧!总得要送一件礼物,这株珊瑚拿得出手,送他最合适。” “我不管这些,你找我有什么事?” 张雷不满地一拍桌子,“怎么说话的?重说一遍!” “好吧!” 杨玄武低下头小声道:“伯父找孩儿有什么事?”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到扬州后,货物要转换到小一点的货船上,你跟着船回长安,你告诉婶娘,我还要去一趟新罗,进一些人参,估计秋天能回来。” “伯父,我也要去新罗啊!” “听话,这次你先回去,下次保证.......” 杨玄武小声嘟囔道:“你一路上带了多少女人,我回头告诉婶娘去!” 张雷瞪大了眼睛,“你这臭小子,敢威胁我?” 杨玄武笑嘻嘻道:“我就怕我忍不住会说漏嘴,不如带我去新罗,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雷犹豫半晌道:“这次不行,要不然明年开春我带你去日本。” “真的?伯父不是哄我吧!”听说开春去日本,杨玄武动心了。 “哄你做什么?明年我确实要去日本,早就定好的。” “那好吧!我就不跟去新罗了。” 张雷大喜,又对他道:“这次回长安,你除了把珊瑚交给小伯,再告诉他,我这次带来不少优良稻种,我直接交给江南官府,让他们试种,我就不送去长安了。” 杨玄武点点头,这时外面传来船员的大喊声:“前面看见陆地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泉州小憩 船队在广州没有停留,继续向北航行,这天上午,船队抵达了泉州港,张雷的船队需要在这里进行补给,船员们休整两天后,再向北继续航行。 泉州本身没有遭到破坏,只是因为战争而短暂停航,一旦恢复了常态后,它的商业恢复得极快,商业之繁荣已经不亚于南面的广州了。 张雷在泉州有一家商行,还有好几座大仓库,专门经营糖、茶和绵,商行就在码头附近,张雷下了船,带着杨玄武前往商行。 杨玄武跟在张雷又高又胖的身体后面,不解地问道:“伯父,你怎么不在广州开商行,从南洋到广州不更方便吗?” “说你小子不懂就不懂,你婶娘还有家茶行,还有你郭大婶也要做精炼糖,广州那边只有糖,而泉州这边有糖有茶,我们从南洋运来的香料还可以存放在这里,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茶不是可以从巴蜀进货吗?” 张雷回头瞪了他一眼,“做生意要讲究获利,巴蜀的茶运到长安,数量少,价格高,一路翻山越岭,运输的钱已经超过茶价了,福州和建州的茶品质好,便宜,产量大,用水运过去也不贵,别人一担茶饼本钱就要二十贯,我这里运过去,一担茶饼本钱才十五贯,懂不懂?” 杨玄武挠挠头,“糖和茶我懂了,但绵又是怎么回事,安西不是大量种植棉花了吗?” 张雷得意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棉花只是给人新鲜感,但它的品质实际上不如木绵,尤其保暖不如木绵,你小伯也说过,引入棉花主要是为了中低层百姓考虑的,真正的有钱人还是会选绵。” 杨玄武小声嘟囔一句,“有钱人应该是选鸭绒和羊绒吧!” 张雷呆了一下,他也挠挠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羊绒、鸭绒和鹅绒似乎比木绵更保暖,虽然贵一点,但有钱人也不在乎这点钱。 “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别什么都不懂就瞎咧咧!” 张雷瞪了他一眼,便向一排大房子走去........ 海港边有数百座大仓库,张雷在这里买了七座大仓库,还有一名管事和五六名伙计,他们的任务就是收购茶饼和粗糖以及木绵,再存放到仓库内,然后每半年会来两名账房进行清帐对货。 管事姓周,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贝州清河县人,为人老实谨慎,张雷看中他的人品,就让他带着家小来泉州做管事,每月俸禄二十贯钱,伙计们也有每月六贯钱的俸禄,在每天平均只能挣五六十文钱的泉州,这个俸禄可不低了。 听说东主来了,周管事连忙迎了出来,“欢迎东主到来!” “老周,弄点吃的,一路上饿坏了!” “东主,商海里就有上好的海味!” 张雷一摆手,“在海上顿顿吃海味,早腻了,要肉,烧得又香又浓大块肉。” “县里有一家菜馆,专卖大块红烧肉,很有名,我让伙计去买,一会儿就来了。” “快去!多买一点。” 周管事吩咐一名伙计几句,伙计骑上骡子飞奔而去。 张雷带着杨玄武进了商行,这是一座占地两亩小楼,很宽敞,有十几间屋子,后面有门通往仓库区,站在窗前就能看到他们最大的一间仓库。 这里是商行集中区,至少有二十几家商行,独孤家族的商行也在这里。 张雷二人进了商行内坐下,周管事给他们上了热茶,张雷喝了口茶问道:“这里面需要用火烧茶吗?” 周管事笑道:“这里不是仓库区,在围墙外面了,可以点炉子烧火,我们专门请了一个厨子,他懂规矩,很小心的。” 张雷打量一下商行道:“这里这么宽,你家人不住这里?” “他们都住在县城呢!我晚上也在县城,东主有所不知,这里虽然不是仓区,但还是有规矩,这里夜里不准住人,所以晚上大家都回县城了,每天一早过来,几名伙计都去各地验货了,目前商行里只有两人。” “官府找你们麻烦吗?”张雷又问道。 周管事连忙摇头,“蔡刺史不错,非常支持贸易,帮我们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尤其东主和晋王私交深厚,他对我们更是关照有加。” 张雷咧嘴一笑,“他居然知道?” “东主太小瞧他了,他们蔡家在京城也有宅子,蔡刺史的一个侄子今年考上了进士,在户部做事,消息很灵通的。” 张雷点点头又问道:“对面的流求大岛进展如何了?” “东主也有兴趣?” “有点兴趣,如果土地便宜,我准备弄一片甘蔗园!” “听说只要愿意去,每户送五顷土地,官府帮助建屋,三代人免赋税。” “条件很优惠啊!”张雷惊叹道。 “确实很吸引人,我们有两个伙计已经决定去了,他们已经报名,马上回清河县把家人接来。” 张雷眉头一皱,“那边有县城了?” “正在建吧!朝廷下了血本,用每月十贯钱的工钱请了数千人去那边建城修码头。” “那土著人呢?土著人会不会来找麻烦?”张雷又问道。 “土著不多,都住在山里,其实他们一直和泉州这边有联系,很多渔民带日用品和他们换取皮毛山货,他们的领地并不是流求岛,而是他们的大山,只要不入山,双方都可以相安无事,这些都是蔡刺史说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问道:“请问,张东主在不在?” 张雷一怔,起身走出房间,只见外面站着几人,为首是一名官员,四五十岁样子,脸庞削瘦,头戴纱帽,身穿绛红色官服,腰束革带。 “你是.......”张雷不解问道。 “在下蔡雍,是泉州刺史!” 张雷恍然,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蔡使君,失礼!失礼!” “听闻张东主来泉州,特来拜访!” “快快请进!” 张雷把蔡雍请进屋里,杨玄武回避了,周管事已经稍微收拾一下,双方分宾主落座。 蔡雍笑眯眯问道:“张东主这是要出海还是从海外回来?” “刚从南洋回来,我这边有商行,所以在泉州停泊两日,” “原来如此,张东主是直接回长安吗?” 虽然对方问得多,张雷也不着急,笑道:“我们在扬州换小货船,然后我侄子回长安,我打算再去新罗买些人参,今年长安人参价格暴涨。” 张雷见对方沉吟不语,便笑问道:“蔡使君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蔡雍点点头,“我们官府有十万石粗糖需要运到扬州榷场,但一时找不到船只,如果张东主有空船,我们想租些运力。” “扬州榷场是什么?”张雷不解问道。 “扬州盐铁司上个月改名为盐铁糖转运司,以后朝廷在长安、扬州和广州各设一个盐铁糖转运司,我这批糖就要运到扬州榷场,再转运到各州,主要用在各州的三粗店。” “官府卖粗糖能赚多少?” “售价是每斤一百文,差不多每斤能赚七十文。” 张雷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泉州还能买到粗糖吗?” 蔡雍摇摇头,“以前是可以,但盐铁糖转运司成立后,就不能在泉州买粗糖了,要么去扬州买,要么去广州买,除非自己种甘蔗,自己压榨熬制,然后再向官府每斤五十文的税,这样可以直接用,但仔细算下来,每斤的本钱都超过百文了,还不如直接向官府买粗糖,除非是逃税,但风险太大,抓到要杀头的。” 张雷心中迅速盘算,一时沉吟不语。 “怎么样,有空船吗?”蔡雍小心翼翼问道。 张雷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去新罗也要不了这么多船,等船队在扬州卸货后,我安排船队再回来跑一趟,专门蔡刺史运糖,” 蔡雍大喜,“那就多谢张东主了。” 张雷想到蔡家是泉州第一大族,以后还有事求他帮忙,便有心和蔡雍深交。 他又道:“其实还有件事,可能对蔡使君的仕途很有好处,不知蔡使君有没有兴趣?” 蔡雍呵呵笑道:“对仕途有好处,我怎会没有兴趣,张东主请说!” “是这样,这次我去南洋,晋王殿下托我在林邑国买些优质稻种,这种稻子是早稻,从播种到收割只要五十余天,适应性强,产量高,每亩地产量有七八百斤,如果精心耕种,产量估计能达千斤,我本来是要把这些稻种送去江南地区,不如让泉州先种,培育成功后再送往江南。” 蔡雍眼睛一亮,目前泉州、福州、建州是实行稻麦轮种,冬小麦加晚稻,虽然是一年两熟,但小麦产量低,亩产只有三四百斤,如果有七八百斤的早稻,一年有两季稻,那粮食产量会大涨,这可是最大的政绩啊! “没问题,稻种全部留给我,明年开春,我亲自督种。” “不用全部种,要先试验成功了才行。” 蔡雍笑道:“放心吧!我会安排好,张东主的美意,我心领了!” ........ 休息了两天后,张雷的船队换了仓,卸了一半香料、珍珠、象牙储存在仓库内,然后满载着茶饼和绵包离开了泉州,向扬州方向驶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祸起萧墙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近两个月,渐渐到了秋天,正如郭宋的判断,朱泚攻打宋城县明显头重脚轻,攻城武器运来后,朱泚大军立刻向宋城县发动暴风骤雨般的疯狂进攻。 但飞熊卫有了守城利器火油以及强劲的守城弓,这两件武器发挥出了巨大的重要作用,一连十几天的进攻,被烧毁攻城梯达数百架,伤亡士兵超过了三万人,但依然没有攻下城池。 朱泚军开始明显地后劲不足,由大规模攻城,转为小规模攻城,但依旧没有任何效果,着实令朱泚沮丧万分。 三更时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悄悄靠近城池,率领这支军队的主将是萧万鼎的次子肖柏,肖柏目前出任虎贲卫将军,他父亲萧万鼎作为主帅,一直攻不下宋城县,还损兵折将近三万人,压力极大。 肖柏看在眼里,便想助父亲一臂之力,他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便偷偷率领三千军,准备夜袭宋城县。 肖柏一直是郑州民团的一名弓训手,负责训练民团士兵射箭,完全没有带兵打仗经验,更没有攻城经验,他以为可以趁夜间攻下城池,确实有点想当然了。 城头上很安静,看不见来回巡逻的士兵,估计是连续半个月的攻城,飞熊卫士兵也筋疲力尽,正在沉睡之中。 肖柏心中暗喜,他低声喝令道:“三百前锋上!” 三百名士兵抬着三架攻城梯迅速接近城墙,这里是北城墙的最东面,转过角就是东城墙,这里远离城门,应该是防御最薄弱之处。 三架攻城梯轻轻靠上城墙,三百名士兵迅速登上攻城梯向上攀去,肖柏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提着长枪冲上去,几名亲兵一把没有拉住他,急得跟着跑上去。 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火光四起,出现了无数士兵,他们一起向下放箭,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三架攻城梯上的士兵,士兵们纷纷中箭,惨叫着摔下去。 紧接着,十几桶火油迎面砸来,几支火箭射来,火苗‘轰!’地燃烧起来,一百多名士兵被火点燃了,陷入一片火海,被烧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肖柏气得挥剑大吼:“不准后退,给我冲上去!” 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嗖!’地迎面射来,肖柏躲闪不及,这一箭正中他的面门,肖柏大叫一声,仰面摔倒。 他的亲兵急得大喊:“将军!将军!” 主将中箭,士兵们纷纷后撤,三架攻城梯也被大火吞并,这场夜间偷袭,他们折损了两百余人,包括主将肖柏也中箭重伤。 大营门口,肖万鼎听说儿子中箭重伤,惊得他连鞋都没有穿,便光着脚飞奔出来。 “我儿在哪里?” 他推开士兵冲上前,两名军医正紧张地给肖柏取箭,一名军医抬头向肖万鼎摇摇头,意思是很难救活了。 望着担架上满脸是血的儿子,肖万鼎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两名军医站起身,低低叹了口气,他们实在救不了,伤势太重,肖柏已经断气了。 大将们纷纷劝说肖万鼎,肖万鼎抹去泪水,一眼看见了箭矢,竟然是骑弓射出的狼牙箭,而不是守城兵箭和弩箭,显然是有人瞄准他儿子射出这一箭。 “是谁射的箭?”肖万鼎咬牙切齿问道。 “大将军,箭杆上有字!” 肖万鼎拾起箭细看,在火光下,箭杆上刻着两个字,‘仇湃’。 “仇湃是何人?”肖万鼎问道,他出任虎贲卫大将军时间并不长,对飞熊卫了解不多。 但手下大将们都知道,大将黄安道:“此人是仇敬忠的三子,骁勇善战,箭法高明,据说张庭安就死在他的箭下。” “原来是他!” 肖万鼎眯起了眼睛,闪烁无比仇恨的目光,缓缓道:“抓住他,我一定要亲手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祭奠我儿!” .......... 儿子的死居然激起了肖万鼎的滔天怒火,但他却没有下令大举攻城,不是他不想攻城,而是他们的攻城梯已经消耗殆尽,没有攻城武器了。 朱泚身体不太好,已经先一步返回了京城,把剿灭仇敬忠的重任交给了肖万鼎和李纪,而幕僚魏枫在陈留县郊外找到了一具酷似刘思古的断手尸体,身体也被野狗吃了大半,没办法给朱泚目睹,在众人证明此人就是军师刘思古后,魏枫给他举行了葬礼,算是交了差。 朱泚随即任命魏枫为新军师,取代了刘思古,但魏枫的能力却无法和刘思古相比,刘思古一个月就制作了数百架攻城,而魏枫花了两个月时间,连五十架攻城梯也没有造出来。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魏枫无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军器监的工匠都被朱泚调回洛阳,去建造大型投石机和石砲的防御武器,陈留只剩下十几名工匠,没有钱也没有材料,当然造不出攻城梯,其实还有另一个主观上的原因,攻城伤亡太大,朱泚也不太想攻城了。 没有了攻城武器,攻守双方便开始进入相持阶段,这也是攻城战中的最后一招,双方在拼粮食,拼士气,只有等城内的粮食耗光,最后人肉相食,他们就会投降了。 自古以来,这一直是最残酷的攻城方式,困死对方。 时间又到了十月初,这天上午,一支由一百多艘槽船组成的船队正缓缓在汴河里航行,这是给围城士兵运送补给的船队。 岸上上百名纤夫拉拽着纤绳,艰难地向前行走。 押送这支船队的主将叫做苗长秀,是肖万鼎的外甥,肖柏阵亡后,原本出任中郎将的苗长秀接任了虎贲卫将军之职,任后军主将,主管后勤。 苗长秀也属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范畴,他原本只是郑州一家酒铺的少东主,大字不识一个,整天跟着一群无赖厮混,他表妹成了皇后,他自然也跟着升天了,被封为虎贲卫中郎将,这还是因为他不识字的缘故,如果识字,他早就封将军。 苗长秀站在主船的船头,望着四周的情形,心情着实不爽。 原本富庶的宋州已是一片破败、苍凉,宋城县周围三百里内已没有一个百姓,能逃到兖州的都已经跑光了,实在走不了,要么进了宋城县,要么就远远离开。 没有人烟、没有房舍,没有树木,仿佛生机断绝,这种压抑的感觉让苗长秀一路骂声不绝。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争的,连野狗都跑光了,我搞不懂天子为什么非要这个宋州,就让仇敬忠占领好了,看他们怎么饿死!” 旁边几名船夫都苦笑不已,这位将军不知哪来那么多怨气,一路上骂声不断。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道:“将军,那两个逃兵死掉了!” 他们前天抓到了二十几名逃兵,这些逃兵找不到吃的,饥饿难忍,跑到河边抓鱼,结果被苗长秀的手下抓住了。 苗长秀准备把他们拉回去公开处斩,不料其中两人病倒了,发烧、拉肚子,原因是他们喝了水坑里不干净的水。 苗长秀眉头一皱,不高兴道:“这种事情还问我做什么?把尸体扔掉,用水把船舱里冲干净。” “遵令!”士兵转身跑了。 船队又走了两个时辰,前面看见了军营,苗长秀终于松了口气,一路上看不到人烟,可把他憋坏了。 船队沿着人工挖的槽渠驶入了军队,听说补给到来,士兵们就像过节一样,纷纷跑出来查看物资,他们都盼着有酒有肉,最好再运来一船女人。 肖万鼎也迎了出来,儿子已经阵亡近一个月了,他似乎还没有从儿子阵亡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整天绷着脸,看不到一丝笑容了。 “大将军,卑职前来交令!” 苗长秀也着实有点怕他这个舅父,但他是运粮主将,他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这是运粮清单!”苗长秀把一份清单递给肖万鼎。 肖万鼎看了看清单,顿时不满道:“怎么只有两万石粮食,我这里有十万大军,摊下来每人才两斗粮食,够士兵们吃几天?魏枫是怎么当军师的?” 他本来就不喜军师魏枫,现在他满腔怒火都发作了,“这粮食我不要,你把它们全部运回去!” 苗长秀满脸尴尬道:“魏军师说,他很快会再安排一批粮食过来,主要是天子回京,带走了很多船只,船只不够,才只能运这么多。” “胡说八道!” 肖万鼎恼火道:“居然把责任推给天子,天子回京已经两个月了,难道从陈留到洛阳要走两个月吗?分明是他考虑不周,要运粮食了才发现船只不足,这种人也配称军师,我要弹劾他!” 苗长秀无奈,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末将在路上抓住了二十几名逃兵,我把他们都押回来了,请大将军处置!” 肖万鼎最恨逃兵,他立刻喝令道:“把逃兵统统斩首,挂在大营前示众!” 二十几名逃兵被如狼似虎的军法士兵从船舱内拖出来,押下去斩首了。 肖万鼎脸色稍稍缓和一点,对外甥苗长秀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换另一批士兵去押粮!” “卑职告退!” 苗长秀带领手下回营休息去了。 军士们开始搬运粮食物资,纤夫和船夫们也被安排在几座大帐内休息,准备次日再出发去陈留运粮。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瘟疫之灾
当天晚上,苗长秀的几名手下开始上吐下泻,苗长秀并没有放在心上,两天后,最初生病的几名手下在夜里病死,与此同时,开始有数十人也发生了病情,开始上吐下泻,浑身滚烫,苗长秀这才害怕了,连忙派人去找军医。 军医们有经验,立刻判断出这是发生了疫情,他们意识到事关重大,紧急向肖万鼎汇报。 肖万鼎当即赶到后军军营查看情况,此时后军军营已经被封锁,一万后军不准出营,更不准随意走动,胆敢逃入前军者,以军法从事! 肖万鼎不敢靠近军营,令人把苗长秀带上来,苗长秀倒没有发病,他心中极度恐慌,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根源就是那两个病死的逃兵。 但他不敢说,一旦说出来,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卑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刚才回来,就听说有人发病,这段时间,卑职都不在后军大营。” 旁边一名军医实在听不下去,低声对肖万鼎说了几句,肖万鼎脸一沉,怒斥道:“你还敢抵赖,最先发病之人就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士兵,就是你们把疫病带回军营,你再不说实话,小心本帅重刑伺候!” 肖万鼎很了解自己的外甥,从小就谎话连篇,每次都要狠狠打一顿才肯说实话。 苗长秀见无法抵赖了,只得说实话,“应该是那些逃兵,有两个逃兵好像也是病死了。” “既然是病死,你为何不当心?” “末将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疫病啊!还以为他是喝了脏水拉肚子,他们自己说的,喝了战场上脏水。” “什么?” 肖万鼎睁大了眼睛,“哪个战场?” “就是仇敬忠兵败,我们追杀逃兵的战场。” 苗长秀刚说完,忽然弯腰捂住肚子,满脸痛苦道:“哎呀!肚子疼得厉害,我要憋不住了。” 肖万鼎惊得后退几步,连声道:“赶紧把他送回去,给他吃药治病!” 苗长秀也终于也发病了,一样上吐下泻,浑身发烧,吃了药也没有效果,两天后,苗长秀病死。 此时,整个后军发病者超过了千人,死亡三百余人,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后军大营,整个后军都被隔离,士兵们挖了一条长长的壕沟,把后军和其他大营分开,粮食也搬运到中军保管,三千士兵手执利刃站在壕沟前,谁敢跑到前营来,立斩不赦。 但后军士兵却没有人愿意等死,在极度恐惧之下,后军爆发了大规模的士兵逃亡,哪怕已经发病的士兵也要挣扎着逃离军营,向北方逃跑,这一次,肖万鼎没有派军队去追赶他们,而是任由他们逃亡,这些逃亡士兵原来都是散军,并非他的嫡系虎贲卫,肖万鼎并不在意他们生死。 肖万鼎很清楚,这些士兵逃不了多久,最后不是病死也会饿死,归途几百里的路上根本找不到粮食。 五更时分,熟睡中的肖万鼎被亲兵推醒了,“出了什么事?”肖万鼎不满地问道。 “大帅出来一下吧!有紧急情况,好像中军也有人发病了。” “什么!” 肖万鼎霍地坐起身,惊得目瞪口呆。 ........ 中军大营不止一人发病,一共有二十几人同时发病,而且不在一个营帐内,有搬运粮食的士兵,有执行军法的士兵,还有负责掩埋尸体的士兵。 军医已经及时将二十几人全部隔离,但问题是,是不是只有这一批人发病,还是大量的病人尚未出现? “查清楚源头了吗?”肖万鼎问道。 军医官叹口气道:“卑职估计是二十几个逃兵,他们都感染了,很可能已经发病,虽然已经把他们杀了,但处理尸体的时候没有当心,结果也被传染了。” “就这些?”肖万鼎不放心地问道。 “还有一点,我不能肯定,就是船夫,他们带有酒,很多士兵偷偷跑去和他们喝酒,但有三个船夫也发病了,还有就是船只里面有不少污物,和粮食混放在一起,搬运粮食的士兵和做饭厨子会不会接触到这些污物?” 肖万鼎头都大了,如果是这样,真的就查无可查了。 副将李纪低声道:“大将军,实在不行就先撤退吧!反正粮食也不多,我们撤退到陈留,如果问题不大,我们再反攻回来,说不定那时就有机会了。” 肖万鼎犹豫不定,现在还并不严重,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就这样撤退的话,很难向天子交代? 他踌躇片刻道:“再看一看,如果问题严重了,再撤退也不迟。” 其实李纪的想法是对的,聚集在大帐内,容易互相传染,如果是行军,彼此之间就有了距离,也没有了密封空间,就会大大降低传染,只是李纪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单纯地想撤军,既然主帅不同意撤军,他也就不再坚持了。 但肖万鼎的侥幸最终失败了,仅仅过了三天,中军和前军都有大量士兵相继发病了,发病人数竟然超过两千人,另外,船夫和纤夫也大量发病,他们被赶出了军营。 肖万鼎开始恐慌了,在几名军医官的极力劝说下,肖万鼎终于决定撤退,他急忙把李纪找来,歉然道:“没有听将军之言,是我失策了,现在我想大军撤离,将军可有什么建议?” 既然主帅嘴上表达歉意,李纪也不敢表现出半点埋怨的姿态,他捋须道:“当时我没有坚持撤退,实际上是担心遇到逃亡的后军士兵,担心路上被感染,卑职建议大军走汴水以西,避开路上可能遭遇的感染。” 肖万鼎点点头,走汴水以西,这个建议很好,正好船只可以用来运输营帐,至于粮食和腌菜,全部分给士兵,作为路上的干粮。 当天傍晚,一顶顶大帐消失,朱泚大军开始撤退了。 “大将军,后营怎么办?” 李纪指着后营问道:“一把火烧掉吗?” 肖万鼎回头看了看城池,眼中闪过一道刻骨的仇恨,淡淡道:“就留给他们吧!” 李纪心中打个寒颤,这一招太狠毒了。 ......... 城头上的士兵早就发现了敌军的异动,立刻去禀报仇敬忠,仇敬忠匆匆赶到了城头上,他站在城垛前眺望两里外的敌军大营,只见之前一望无际的营帐都消失了,大军正沿着河渠向西撤离,此时太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将大地染成了一片金色。 守城主将李绵低声对仇敬忠道:“根据斥候观察,敌军的船只上只有大帐,没有粮食,卑职怀疑敌军是因为粮食不足,才被迫撤军了!” 城上守军当然不可能知道朱泚军大营内发生了什么事,李绵的推理合情合理,完全有可能,应该说这是他们坚壁清野起作用了,没有了后勤粮食,敌军找不到任何补给。 仇敬忠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应该是这样!” 这时,仇敬忠忽然发现一片大帐没有被拆除,依然矗立在旷野里,足有几百顶之多,他指着远处的帐篷群问道:“那应该是后军吧!怎么还在?” 李绵也不明白,半晌道:“会不会是对方船只不够,拿不了这么多了?” “别管什么原因,立刻派斥候去探查,到底是什么回事?” 李绵答应一声,立刻派出十几斥候,攀绳子下城,前往敌军后营探查情况。 夜里,斥候们回来禀报,“后军大营是一座空营,有不少物资,还有大量丢弃的兵甲,就像发生过动乱一样。” 斥候们没有发现尸体,其实也不会有尸体,死去的士兵已经被深埋,活着的士兵都挣扎着逃走,没有人会留在那座被恐惧笼罩的大营内等死,只要能离开大营,都会有一线希望。 仇敬忠大喜,立刻下令道:“把所有营帐、物资和兵甲全部都搬进城来!” 仇敬忠并不知道,肖万鼎的丧子之痛,要加倍还给自己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新木马计
在朱泚军大营以西二十里外,活动着一支晋军斥候,他们一直在观察着战场变化,这支斥候约有三十人,为首校尉叫做虞临海,越州余姚县人,三十余岁,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斥候,从军十几年,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从小兵一步步积功升为校尉, 虞临海携带了十几只信鹰,可以把信送到兖州,目前主将李冰率领大军就在兖州南部一带。 这天下午,他们骑马沿着一条小河疾奔,忽然有士兵指着前方大喊:“校尉,前面有人!” 虞临海也看见了,前面百步外,似乎有人趴在河边喝水,这里除了朱泚军的逃兵外,不会有别人。 虞临海向几名手下摆摆手,手下会意,众人四面八方包抄过去。 行至近前,只见男子趴在地上,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掉了,手中死死捏着一把刀,似乎在想用刀刺鱼。 “上去看看!” 一名士兵催马上前,用长矛挑了男子一下,男子呻吟一声,慢慢抬起头,发现了周围的骑兵。 他终于看见了希望,挣扎着起身哀求道:“求求你们,给我一点吃的,我保证....保证没有病!我没有感染!” 一名士兵刚要上前,虞临海止住了他,他取出一块麦饼,掰了一半扔给男子,又扔给他一个水葫芦。 男子一把抢过饼,狼吞虎咽吃了下来,差点噎着,他喝了两口水,把饼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看得出他是饿狠了。 “再给我一点吧!求求你们。”男子目光死死盯着虞临海手中半块饼。 虞临海却没有给对方了,他喝问道:“朋友,你染什么病了?” “我没有染病,就是饿,他们染瘟疫了,都死了。” 斥候们听到‘瘟疫’二字,都一惊,纷纷勒马后退。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染病了?”虞临海再次喝问道。 男子有些犹豫,虞临海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们去找别人!” “我们走!” 他调转马头带着众人要走,男子吓得大喊:“不要走,我说!我说!” 虞临海勒住缰绳,回头冷冷看着他。 “将军,是军营内发生了瘟疫,后军很多人都感染了,肖万鼎把我们隔离,我们都逃出来,一路上太多的弟兄都倒地死去,我害怕了,又调头往回跑,我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所有后军都逃了出来?”虞临海追问道。 “是的!一万多后军全部逃出来,至少有几千人染病,没染病的也活不了,一路上根本没有吃的,有人夜里被杀了分食......”说到这,士兵失声痛哭起来。 士兵面面相觑,居然杀人相食了,虞临海又将半块麦饼扔给他,这一次,男子没有那么狼吞虎咽,但还是一口气把饼吃完。 “你没有染病?”虞临海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 “将军,我确实没有染病,染病根本吃不了东西,又拉又吐,一晚上就不行了。” 虞临海见他吃了东西,气色好了不少,不像染病的样子。 虞临海还是不敢相信,又扔给他一块麦饼,喝道:“明天上午我们会再来,你若不想活,随便你离去,想回家就老老实实原地呆着。” 说完,虞临海带着手下走了。 他们没有向北去,而是直接奔向大营,距离大营还有数里,只见远处灯火通明,只见无数士兵正在拆除后军大营的帐篷,收捡兵器物品。 “校尉,有点不对劲啊!” 手下们纷纷惊讶道:“后军大营不是被感染了吗?他们怎么一点都不忌讳?” 虞临海神情严峻,摇摇头,“你们搞错了,敌军主营已经不见了,这应该是城内仇敬忠的军队,肖万鼎已经撤军了。” 手下们大惊,这不是把疫病带进城内吗? “校尉,要不要提醒他们?” 虞临海叹息一声,现在提醒有点晚了,他记得后军大营原本是几百顶大帐,现在只剩下不到百顶,还有很多物质都不见了。 但虞临海还是催马疾奔上去,马蹄声立刻将仇敬忠的军队惊动了,有士兵喊道:“有敌情!” 士兵们纷纷张弓搭箭,虞临海在百步勒住战马大喊道:“不要放箭,我是晋军斥候,有重要情报!” 一名郎将摆摆手,示意士兵暂时不要放箭,大声回应道:“靠近说话!” 虞临海提着一面盾牌,缓缓靠近,距离二十余步时,他停止了前进,大喊道:“把营帐都烧掉,朱泚军爆发了疫病。” 他声音很大,二十几步外听得清清楚楚,仇敬忠士兵们大惊失色,纷纷扔掉手中营帐。 这时,虞临海已经调转马头奔远,郎将心中不安,喝令道:“所有人都停下,我去禀报主将!” 数百士兵纷纷用随身水葫芦的水洗手,远远离开了后军大营,剩下的物资,没有人再触碰了。 郎将找到了主将李绵,向他汇报了情况,李绵脸色大变,如果真是这样,仇敬忠可饶不了自己。 他一把揪住郎将的衣襟恶狠狠道:“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不要再说,否则我以蛊惑军心之罪将你斩首示众!” 郎将担忧道:“将军,万一疫病是真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绵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负责把那些病死的尸体挖出来,证明一下是真的。” 郎将吓得连连摆手,“卑职不敢!” “既然不敢做就给我闭嘴,听懂没有?” 郎将擦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卑职不敢乱说,只是弟兄们不肯再搬东西了。” “把你的手下带走,叫他们也统统闭嘴,我另外再安排人手。” “卑职明白了!” 郎将行一礼匆匆走了,李绵着实有点左右为难,这件事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踌躇良久,李绵决定还是去给仇敬忠提个醒,万一疫情真的爆发,仇敬忠查到真相,非杀了自己不可。 仇敬忠正在吃晚饭,听完李绵的汇报,他皱眉问道:“你说他们有可能爆发了疫情,可有什么证据?” “卑职只是猜测,卑职看见很多扔掉了盔甲以及个人用品,甚至还有钱囊,谁会这样干,连钱囊都不要了?” “这个不算证据,只能是猜测,但仅仅因为猜测就断定对方有疫情,传出去,可是会动摇军心的。” “卑职确实没有证据,担心有疫情,又怕动摇军心,所以左右为难。” 李绵丝毫不提晋军斥候前来提醒他们的事实,他的分寸把握得极好,既然提醒了仇敬忠,也推卸掉了自身的责任。 仇敬忠也并不是好糊弄的,既然李绵这样说了,或许真的发现了什么? 沉思良久,仇敬忠对李绵道:“你可安排军医去看看,确定到底有没有疫情!” 次日一早,一共派去了五名军医,其中四名军医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这不像后世,拿点样本,在实验室一检验就行了,古时的医师全靠经验,现场没有发现病死的尸体,其他确凿证据也没有发现,军医也不敢保证到底有没有疫情。 不过还是有一名军医发现了端倪,他发现了一个被营栅包围的小军营,帐篷物品都被拆走了,但角落里有一处焚烧坑,都是烧毁的个人物品,另外地上还有一滩滩黑色的污渍,这很符合隔离营的情况。 这名军医很快又发现了五六个填埋过的土坑,这里面有没有染病尸体?五名军医议论纷纷,他们不敢当场挖掘,而是向仇敬忠做了汇报。 仇敬忠当场拍板,派出一千名士兵挖掘其中最大的一个深坑,里面挖出了二十几具尸体,一看就是病死的士兵。 这个发现引发了掀然大波,仇敬忠愤怒异常,当即下令,烧毁所有搬运进城的物资和帐篷。 城外烈火腾空,黑烟弥漫,数百顶大帐、近万件兵甲以及无数的其他物资都付之一炬,士兵们心中忐忑不安地望着熊熊烈火,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感染了。 仇敬忠随即又下令,所有士兵,凡有身体不适者,要立刻向军医汇报........ 天刚亮,虞临海率领手下抵达了河边,那名逃跑士兵手执战刀站在河边,看起来精神不错。 “没有什么异常吧?”虞临海高声问道。 “一切都很好,没有任何病兆。” 虞临海让士兵把一头骡子牵给他,这是给他们驮粮食的健骡,把粮食分一下,正好给这名战俘骑乘,没有哪个骑兵愿意带他。 虞临海又扔给他一袋干粮,令道:“带他走!” 五名士兵负责把这名战俘带回兖州汇报,其他斥候跟随主将继续留在宋州,观察敌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