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紧急安排
宋州发生瘟疫的消息随着信鹰展翅飞翔,不久便传到了长安。 这也是郭宋没有想到的情况,他还以为双方会对峙一两年,没想到才几个月,竟然由疫病结束了这场战争。 但郭宋更关心的是疫病本身,朱泚大军会不会把疫病带到汴州?疫病会不会在宋城县内爆发,再由宋城县百姓把疫病带到附近州县,甚至带到难民营内。 想到疫病会在难民营内流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郭宋便心急如焚,他当即传令给李冰,命令他采取一切措施,阻止疫病传播,同时命令江南、江淮各地全力收集石灰,用船只运往兖州和亳州,同时在江淮、江南征集数千名有经验的医师,支援兖州和亳州。 政事堂内,郭宋和七名相国紧急商议应对之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提出自己的见解。 “殿下,我觉得有必要设立半路隔离营和观察营。” 潘辽参与过十几年前在河西防治瘟疫的斗争,有丰富的经验,他知道隔离最重要,关键是不能让病人进入健康人群,那么必须要将所有人群进行无病甄别。 “还必须派出大量骑兵拦截难民,把他们驱赶去隔离营和观察营。” 郭宋望着地图道:“真有点防不胜防了,一旦汴州和曹州有人被感染,逃往兖州怎么办?必须把向难民营向东和向南撤离,还要寻找有效的药来预防疫病。” 相国张谦逸在一旁道:“殿下说得对,预防很重要,要告诉百姓勤洗手,水烧开了喝,最好吃饭之前把碗筷煮一下,上厕所要远离居住地,把这些习惯做好,就能大大降低疫病传播。”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果断道:“我们要立刻做以下几件事,第一,在宋城县百里外建立东西南北四座隔离营和观察营,派五万骑兵赶往亳州和兖州进行支援。 第二,把两座难民大营迁到淮河以南的楚州,建五座难民大营,动员江南、江淮所有船只进行搬迁支援。 第三,朝廷拨出五十万贯钱向各地购买药材。 第四,开始向楚州运送物资,包括长安所有的储备帐篷。 第五,立刻停止黄河、淮河和长江摆渡,除了前往楚州支援的船只。 第六,封锁边界,严禁汴州、滑州、曹州百姓进入我们的领地。” 杜佑立刻反对道:“殿下,封锁边界不妥,会造成这三州严重的人伦灾难,应该派军队引导他们去濮州,在濮州建立新的难民大营,我们通过黄河运送物资去濮州。” “微臣支持杜相国的意见!” 曹万年道:“可以在濮州边界建立隔离营和观察营,确定没有染病才能前往濮州难民大营。” 郭宋摆了摆手,“大家都说说吧!我们把所有意见汇总起来,分成急、重、缓三种方案,然后分步实施。” 众人一直商议到了深夜,终于草拟出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他们的细节中甚至考虑到了如何把兖州的煤炭也运往楚州大营,作为烧水的燃料,最后由郭宋任命右相潘辽出任指挥使。 大家都意识到这次疫情影响重大,如果处理不好,会给朝廷带来长期沉重的负担,朝廷必须全力以赴抗疫。 次日上午,随着郭宋的一道道手谕飞往亳州和兖州,飞往江南和江淮,各地开始紧急行动起来,兖州和亳州的两大难民营一百多万难民开始沿着泗水和汴水向南方撤离,声势浩大壮观,与此同时,江淮和江南上万艘船只北上,运送物资、粮食和老弱妇孺。 杨猛率领一万五千骑兵进入宋州,在宋州南面和东面建立了两座大营,这两座大营再继续细分为二,一座是隔离营,一座是观察营,有病症直接进隔离营喝药治疗,没有病症则先进观察营,三天无恙,则可以继续南下。 以此同时,李冰派大将张文涛同样率一万五千骑兵进入宋州,在北面和东面建立了隔离营和观察营。 李冰知道并非危言耸听,他已经得到消息,宋城县的情况很不乐观........ 宋城县并没有因为仇敬忠的一把火而幸免于难,疫病还是在军队中爆发了。 病源并不是在帐篷或者粮食上面,而是参加拆帐、搬运的士兵们大量私藏了在后军大营内捡到的财物,他们都带了一丝侥幸心理,贪婪战胜了疫病的恐惧。 而另一部分士兵在拆除大营时就感染,所以军营内的疫病并非接连爆发,而是同时爆发,上千名士兵发作了疫病。 疫病的突然爆发几乎都在晚上,令仇敬忠措不及防,他急令将上千名病患士兵送入隔离营。 尽管军医全力防止,但还是没有能制止疫病的迅速蔓延,两天后,感染的士兵超过五千人,病情开始失控,以此同时,城中百姓也出现了数千名病患者,整个宋城县笼罩在恐惧中之中。 仇敬忠也心烦意乱,他除了下令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城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应对之策,发病、隔离、病死、掩埋,再发病、再隔离、再病死、再掩埋....... 这种瘟疫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两到三天,基本上都是无休止的拉肚,最后脱水而死。 夜里,数百名男女拖家带老偷偷攀上南城,他们利用紧靠城墙的院子,架起长长的梯子向上攀爬,爬上去后,又用绳梯从另一头爬下城。 攀上数十人后,他们终于被巡哨的士兵发现了。 “有人逃城!” 士兵们冲了过来,城头上的数十名百姓大乱,有人直接向护城河中跳下去,有人狂奔逃跑,有人跪地哀求,还有几人自作聪明大喊:“我已经染病,你们不准碰我!” 士兵们确实不敢触碰他们,便直接用长矛将他们几人捅死。 今晚是仇敬忠的长子仇渊当值,他得到消息后,也急匆匆赶来。 “不准妄杀,把他们都放了!” 数十人跪在仇渊面前大哭,“大公子,把我们放出城吧!我们没有染病,但留在城中,我们都活不成啊!” 仇渊叹口气,“你们出城后能去哪里?外面数百里荒芜人烟,到处都是病死士兵的尸体,没有吃的,也很容易染病,还不如留在城内,至少还有点吃的。” “我们带有干粮,能逃去亳州,那边有难民营接纳我们。” 仇渊左右为难,只得道:“你们先回家,我去问问主帅,如果主帅愿意放你们,大家就走吧!我也不阻拦了。” 数十名百姓无奈,只得重新回城,仇渊急匆匆来到军营,找到了父亲。 仇敬忠冷笑一声道:“他们要走我不拦,但把粮食和牲畜留下。” “父亲,没有粮食,他们出城也活不了啊!” “那我不管,既然他们要背叛我,我又何必在意他们死活?” 仇渊无语了,他又低声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父亲有想法吗?” 仇敬忠负手望着窗外,良久缓缓道:“我得到消息,肖万鼎军队在汴州便停住了,病情非常严重,我推测他们很可能要撤回洛阳,一旦汴州无兵驻扎,我就直接夺取汴州、曹州和濮州,宋州就放弃吧!” “那宋城县的疫情怎么办?” 仇敬忠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讥讽道:“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活菩萨,先管好自己吧!我们就是过江的泥菩萨,已经自身难保了。” 仇渊心中叹口气,行一礼退下去了。 时间又过去四五天,城内的疫情越来越严重,已经完全失控,士兵发病者超过万人,百姓发病者已经无法统计了,很多人家随意掩埋尸体,导致地下水被污染,以至于疫情在城内大爆发,满城到处都是哭声。 这时,仇敬忠终于得到他想要消息,肖万鼎率五万健康士兵返回京城了,留下李纪处理数万病倒者。 仇敬忠决定放弃宋城县,率军前往汴州,他同时开启城门,放百姓出城,同时派军队驱赶大量百姓向北方逃去。 这才是仇敬忠的目的,他早就得知晋军封锁了北上的道路,他先把百姓放出去,牵制住晋军,他的军队才能趁机突围。 数十万百姓就仿佛要逃出地狱一般,携家带口蜂拥出城,向四面八方逃去。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宋城瘟祸
泗水发源于兖州,流经兖州、徐州和泗州,注入淮河,从方与县到怀州长达五百余里,八十余万难民沿着泗水浩浩荡荡向南而去,所有人都知道宋城县爆发瘟疫的消息,为了躲避瘟疫,他们必须向南迁徙。 泗水河面上,数千艘小船满载着粮食、帐篷和数万老弱妇孺随行,还有大量的船只正从江淮向这边赶来。 队伍浩浩荡荡,长达数十里,甚至连方与县的数万百姓也跟着逃难南下,大家都十分畏惧瘟疫的到来。 王展图手下管辖着一千多户难民,七名年轻士子和一百多名士兵负责协助他维持秩序。 王展图骑在一头毛驴上,嘶哑着声音喊道:“大家跟上,不要掉队!” “王押司,喝口水吧!”老汉王槐把水葫芦递给他。 “不用!不用!我有水的。” 王展图连忙摆手,他取出自己水葫喝了两口水,又问道:“老汉怎么不去坐船?” 王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家已经去了三口人,我再坐船,别人就有意见了。” 坐船有规定,每家最多只能两人坐船,王槐的孙子孙女都还小,就算一个人,跟随他的老伴一起坐船。 王展图也知道这个规定,他便笑了笑问道:“老汉,我记得你们家不是有一辆大车吗?两个孩子做在大车上,你和老伴不就一起了吗?” “大车在后面呢,大儿子和儿媳在一起,车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地方坐了,主要是两个孩子一心想坐船,我就和小儿子一起走走吧!我没事,下地干活的人,走几百里,一点问题没有。” “倒不用走几百里,很快南面的船就来了,到时候五十岁以上的都能坐船。” “请问押司,真的有瘟疫吗?”旁边有人问道。 王展图点了点头,“确实有,听说是先从朱泚军中爆发的,后来城内军队也感染了,再后来整个宋城县都感染了。” “那我们岂不是回不了家了?”众人纷纷担心道。 “暂时是回不了,看以后吧!等下雪了估计会好一点,哎!你们还不错,躲过了这一劫,宋城县的几十万百姓可就惨了,这次不知要死多少人。” 王展图长长叹了口气,众人都不再吭声,大家暗暗庆幸自己早早逃出来,否则他们的小命也要交代了。 这时,前面高喊,“停下休息!” 人们纷纷铺上羊皮,原地坐下,开始有人送来晚饭,每人两个大馒头,一块腌菜,一碗热汤。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热烈,每天这个时候,是众人最轻松高兴之时。 .......... 从宋城县逃出去的百姓都被骑兵拦截住了,骑兵驱赶着他们前往大营,事实上,晋军设营的距离很巧妙,距离城池一百二十里,正好是一般人两天的路程,如果出城时染病,两天后基本都会发作出来,而且带的干粮和水基本上也消耗光了。 如果这个时候还是健康的,那么染病的可能性就很小,进入观察营住三天,没有问题后再由士兵把他们带走。 如果发病了,就直接送入隔离营,喝药休息,能不能抗过去,就只能听天由命,有药物帮助,一般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可以抗过去,但体弱多病之人或者老人、孩子基本上都熬不过这一劫。 向南逃往亳州的百姓最多,足有二十余万人,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到处都是扶老携幼、逃命求生的百姓,他们逃到一百二十里处的警戒线时,便被骑兵拦住了,骑兵们指着东面大喊,“东面有大营,有热水,有食物,可以休息,登记后再继续南下!” 很多百姓跪下哀求,骑兵们却不为所动,坚持要他们向东而去,无奈,一群群百姓只得掉头向东而去。 由于人数太多,正南方的两座大营已经两次扩容,横向延绵十几里,有数千顶大帐,大营门口挤满了等待检查的百姓,地上铺着厚厚的石灰层,一名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向前走,他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周围人一片惊呼,纷纷躲开。 行军两天过来,发病的人基本上都倒在地上,发病晚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这时候的老弱妇孺反而比较安全。 立刻冲上来几名防备严实的士兵,他们带着手套,口鼻都蒙着纱布,他们将两根绳子穿过男子腋下,将他拉上一辆平板车,迅速向隔离营拉去,男子还没有死,但还能不能救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数十名经验丰富的医师在门口把关,只要气色正常,体温不高,就能进入观察营,由士兵领他们去一座座大帐,在大帐内休息三天,没有问题,再集中上船前往淮河。 由于准备充分,考虑周全,虽然大营很忙碌,却不混乱,一切都井然有序,手续也很简单,一批批百姓纷纷进入大营。 一名士兵高声对一群百姓道:“大家记住了,进入大帐后除了去茅厕,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大家好好休息三天,汤药和食物会按时送来,三天后没有发病,就可以坐船去楚州了。” “我们要去亳州,不去楚州!”有人喊道。 士兵解释道:“亳州难民大营已经搬去楚州了,大家都怕瘟疫,全部向南撤离了。” 见众人不再有异议,士兵又问道:“有没有家人在路上发病去世的?赶紧说出来,我们有药汤可以救命的,等发病就来不及了。” 有十几人悲悲戚戚举起了手,众人像见到瘟疫一样,吓得纷纷躲开他们几家人。 这几家人被士兵带去单独小帐隔离安置,他们要观察五天才能离去。 “大家跟我走!”士兵带着剩下的七八十人向几座大帐走去。 一批批人进了大营,进展很快,旷野里成群结队的百姓并不需要煎熬等待,二十几万人不到一天便被安置进了观察大营,其中有数千人被送进了隔离营进行治疗。 李冰率领两万骑兵却盯着仇敬忠的军队,仇敬忠下一步的企图已经很明显,宋城县已经无法再呆下去,他们必然会向汴州或者曹州撤离,汴州的可能性最大,占领陈留能获得大量的粮食物资补给。 黑夜中,大量军队从北城门出来了,大约有五到六万人,还有近两万士兵被丢弃在城内,基本上都已经发病或者身体发热,出现病兆的士兵。 为了避开晋军骑兵,这支军队越过了汴河,沿着汴河西岸向北行军,这条路实际上是肖万鼎大军撤退时的路线,一路上埋葬了大量病死的士兵,这一切都被泥土和杂草掩盖住了,看不见的恶魔正蠢蠢欲动,等待着这支一无所知的军队到来。 仇敬忠的军队从城内出来,便立刻被斥候校尉虞临海盯住了,在确定了仇敬忠大军的行军路线后,虞临海立刻派手下赶去向主帅李冰汇报。 夜幕降临,数万大军在旷野里的露宿,这次仇敬忠丢掉了绝大部分辎重,士兵们携带干粮,另外用数百辆大车运输粮食、火油等重要物资,士兵们基本上是轻兵而行,帐篷等辎重自然也丢弃了。 此时已是十月下旬,秋冬交替时节,夜里格外寒冷,士兵们在地上铺着薄薄的毛毯,和甲而睡,咳嗽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冻得浑身发抖,无法入睡。 可周围的树木早已被砍伐殆尽,根本找不到木材烧火取暖,仇敬忠无奈,只得命令士兵挖掘树桩,收集灌木丛,集中在一起烧火。 这时,有士兵挖掘树桩时翻出了数十具腐烂的尸体,吓得大喊起来。 这个发现顿时让所有士兵毛骨悚然,大家不敢再睡了,纷纷站起身,说不定自己的身体下面就是瘟疫尸体。 这时,一名士兵狂奔而来,向仇敬忠禀报:“大帅,前营有弟兄发病了!” 仇敬忠大吃一惊,“有多少人发病?” “大概有一百余人!” 紧接着又有士兵汇报,“中军也有士兵发病,约九十余人!” 眼看整个军心都要崩溃了,仇敬忠眼中杀机迸射,对次子仇温道:“你带一千弟兄过去,将所有发病士兵杀死,就地掩埋,以后发病者,皆同此例!” “遵令!” 仇温带着一千士兵飞奔而去。 仇敬忠也不休息了,命令士兵继续北上。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全军覆灭
这一夜发病者高达六百余人,全部被仇温杀死,也懒得挖坑了,直接泼上火油焚烧尸体,一路上到处是火光点点。 天渐渐亮了,士兵们行走了一夜,又累又困,浑身疲惫不堪,就在这时,前面大地颤抖起来,闷雷般的声音在空中轰鸣,只见两里外出现了一条黑线。 “是骑兵!晋军骑兵杀来了!” 仇敬忠军队一阵大乱,无数士兵本能地掉头狂奔。 仇敬忠大怒,拔剑上前,连杀十几人,厉声大喝,“再敢乱逃,杀无赦!” 士兵们被镇住了,没有人敢再乱跑了,仇敬忠对三子仇湃令道:“你率骑兵上去迎战,给我争取时间!” 仇敬忠也有三千骑兵,还是从张庭安骑兵中缴获的三千多匹战马,挑了三千人组成一支骑兵,由三子仇湃统领。 “遵令!” 仇湃接过令箭,大喊道:“骑兵跟着我走!” 他率领三千骑兵迎战上去...... 仇敬忠随即命令前军,“组建弓弩阵!” 他的队伍长达十余里,要全部集结起来至少要一刻钟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先把前军组织起来。 数千前军士兵迅速列阵,组成了三排弓弩阵,举起弓箭和弩,随时准备发射....... 仇敬忠组建的三千骑兵远远缺乏训练,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晋军骑兵对手,只片刻功夫便被晋军骑兵击溃,伤亡近千人,剩下不足两千人调转马头仓惶南逃。 意外发生了,奔在前面的骑兵竟然都是败逃的自己人,为首大将正是仇湃,他中了两箭,肩头也受了伤,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策马狂奔。 弓弩手们面面相觑,自己的骑兵变成了肉盾,这没办法射击了。 仇敬忠焦虑儿子伤情,不可能再放箭了,他只得下令道:“撤掉弓弩阵,换长矛阵!” 但换长矛阵也没有用,他们还是要面临自己骑兵的冲击,只片刻,骑兵卷起的沙尘暴喷涌而来,沙尘弥漫,视线急剧降低。 在沙尘中,骑兵俨如狂风暴雨般杀来,无数骑兵冲进了士兵人群中,长矛刺穿身躯,人头劈飞,血水四溅,一片片敌军如摧枯拉朽般倒下。 士气低迷、筋疲力尽的飞熊卫军队哪里还有体力和勇气与强大的晋军骑兵决战,士兵们大喊大叫,铺天盖地在旷野里逃亡,实在跑不动,则跪地求饶。 还有不少会水的士兵跳入汴水,向对岸游去....... 这一场追击风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静下来,之前十几里长的数万大军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队队被俘的士兵,被骑兵押解着迅速向西转移,靠河边病亡的朱泚军士兵太多,必须要远离河边才比较安全。 一名士兵找到了仇敬忠的尸体,他趴在河边,头埋在河水中,后心被长矛刺穿,手中还捏着宝剑,他或许是想爬进河中,最终倒毙在河边。 仇湃的尸体也被找到,他死在第一波冲击中,并不是被晋军所杀,而是被自己军队的十几根长矛刺穿了身体,他手下很多士兵都在这样死去,沙尘弥漫,他们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自己军队的长矛大阵。 仇温也死在乱军中,他绝不肯投降,而是率领三千士兵和晋军骑兵死战,最终全军覆灭,全部被晋军杀死,无一活命。 大将李绵企图泅水到对岸,被晋军弓骑兵乱箭射杀在河中,数千人跳水逃命,或被射杀,或被甲胄拖累淹死在水中,最终游过对岸逃走的士兵,不到五百人。 押送后军车队的主官是仇渊和侯希才,他们二人及时命令万余后军士兵放下兵器投降,侥幸逃得了性命。 这一战,仇敬忠的大军全军覆灭,被俘者超过五万人,被杀死者也超过万人。 考虑到瘟疫肆虐,李冰下令将所有尸体都堆积起来焚烧,再挖坑深掩,这才是正确的处理尸体方式,必须要焚烧后深埋,朱泚军和仇敬忠军队埋掉的尸体都要挖开泥土,重新进行后焚烧后掩埋。 骑兵将战俘押去西面的观察营和隔离营,那边逃亡的百姓不多,正好可以用来观察战俘的疫情。 次日中午,李冰率领一万骑兵来到了宋城县,他让千余名士兵做好防护,戴上头套、口罩以及手套,脚上穿着皮靴,他们跟随着数十名军医进城查看情况。 这次瘟疫应该是急性霍乱,杀伤力极大,感染后两三天后就会发病,身体发烧,然后上吐下泻,尤其是止不住地拉肚子,老人和体弱者一夜间就会脱水而死,或者心力衰竭而死,身体强壮者也最多熬三到四天。 一个时辰后,士兵出来禀报,“军营内还有数千人活着,民居还找到千余名老人,他们不肯离开家园。” 李冰下令将活着士兵和居民统统撤出来,在城外建营治病。 第二天,又命士兵搜查全城,确定没有活口了,李冰下令浇上火油烧城。 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整个宋城县吞没了,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整座城池烧成了白地。 李冰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所有病死人的尸体挖出来焚烧掩埋,宋州的瘟疫最终被烈火阻止,但这场瘟疫却在邻州扩散了,疫病被撤退的肖万鼎军队带到了汴州,在汴州爆发了,不久,曹州、滑州、郑州东部也出现了疫情。 四州百姓恐慌万分,携家带口向东面和西面逃亡,但朱泚下令关闭虎牢关,不准四州百姓向西逃亡。 走投无路的百姓大量涌向濮州和兖州,李冰的大军则化身为救灾大军,挺进了汴州,救助逃亡中的百姓,与此同时,大量船只满载着粮食、药材、帐篷以及其他物资,在濮州黄河码头靠岸。 晋军在濮阳县建立起最大的救助大营,安置四州逃亡而来的百姓。 这场瘟疫既是一场疫病危机,但同时也是一次机遇,使晋军彻底收复了虎牢关以东的中原大地,朱泚的领地只剩下河南府一地,军队还有八万人。 到了十一月底,一场从北方过来的寒潮席卷黄河以南,气温陡降,河北、中原开始下小雪,河水结冰了,瘟疫也不再象之前那样活跃,传染程度明显降低,给朝廷争取到了时间。 但瘟疫传播程度降低,并不代表它消失,事实上,这场瘟疫一直到三年后才彻底消失,中原最终死亡的百姓超过三十万,给中原地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元气大伤,一直到十年后才渐渐恢复过来。 ......... 长安,市井繁华依旧,丝毫没有感受到中原疫病的影响,中午时分,西安门外大街的花船又开始载歌载舞游行了,漕河两岸挤满了看游行的百姓。 从去年开始,花船游行不再每天举行,而是逢五、十举行一次,逢五是中午举行,逢十是傍晚举行,晋王郭宋之前反对花船太过于奢华,但舞姬们穿着布裙表演又缺少了韵味,郭宋便特批花船舞姬可以穿绸缎衣裙,但不允许使用最华丽的蜀锦。 唐代宗时代也多次禁止以蜀锦为衣,但最终没有结果,蜀锦以它的华丽富贵,一直成为权贵女人们最青睐的衣裙面料,超过了著名的湖绸苏缎。 在明珠酒楼二楼窗前,白居易和薛清一边喝酒,一边观赏着船上舞姬们妙曼的舞姿。 白居易目前出任从八品的秘书省校字,实际上就是在弘文馆当图书校订官,同时陪世子读书,他的事情很清闲,时间比较多,所以他又兼任了《长安快报》民生栏目的主笔,以白丁这个笔名在报纸上写文章。 他实际上是接郭锦城的位子,郭锦城从报馆辞职后,便把白居易推荐给了报馆,接自己的栏目。 “哎!现在世子基本上不出来了,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一起喝酒了。”白居易举杯叹息道。 薛清微微笑道:“他出来做事也是因为晋王殿下想让他多多了解民生,磨练他的性格,他出来做了一年多,也该回去了,他毕竟是世子,很多人盯着他,在外面不安全。” 停一下,薛清又笑道:“他上午在弘文馆读书,你不是和他一起吗?难道喝酒的时间都没有?”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报名选秀
白居易摇摇头,“顾馆主规矩很严,所有学生都不准在弘文馆饮酒,违者杖三十棍,上次杜相国的孙子杜少康不信邪,偷偷从家里带了一瓶葡萄酒,藏在宿舍里,结果被查到了,顾馆主亲自动手,把杜少康打得十天下不了床,再没有谁敢动歪念头了,在弘文馆很没意思,我宁可坐在报馆里。” “顾馆主算是你的恩主吧!在江南的时候,不就是他把你推荐给韩阁老的,你还这样说他?” 白居易给薛清斟满一杯酒道:“我并没有说他不好,只是说他管教严厉,治学严谨,所以晋王殿下很看重他,我当然很尊重他,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现在怎么样,听说你被调去组建水力研究所,那是什么?” 薛清科举考明法科第一名,他在太学当助教,专教刑律,属于正九品官,他的性格虽然温和,骨子里却向往自由的生活,不想被父亲和长姐约束,也不太喜欢平静的教书生活,更喜欢去地方断案审判,但在他长姐薛涛一再坚持下,薛清最终还进了太学教书,令他颇为无奈。 薛清喝了口酒,苦笑一声道:“就是利用水力来制造各种物品,就拿磨面来说,最早是人力磨面,后来用畜力磨面,但畜力也有限,拉不动几千斤的大磨盘,所以用水力来推动,毛驴一天最多磨两石麦子,而水力磨盘一天要磨几百石麦子,很适合大型工坊,水力研究所就是专门研究这个。” “毛驴磨面和你有什么关系?”白居易眨眨眼笑道。 “你这个讥讽不合格,我才不在意!” 薛清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继续道:“我进去是因为写了一篇文章,提到利用水力制作茶饼,陆羽在茶经上说,‘制茶工序就是采之,蒸之,捣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茶之干矣!’这里面最辛苦就是捣之和拍之,需要很多人力,如果利用水力来捣拍,可以减轻一大半的劳作,结果韩皋看见我这篇文章,就把我拉进了水力研究所,和刑律毫不搭界。” “听起来挺有趣的,你写一篇文章吧!我放在民生栏目里,推广一下水力磨面机。” “过几天再说吧!现在河水都结冰了,水力暂停,写了也没有什么用,我可以先写一篇推广风箱的文章,用来取代皮橐,无论冶炼打铁还是做饭,效果都很好,以后家家户户都会有一架。” 说到这,外面一阵骚动,紧接着,清喉娇啭的歌声从漕河上传来,把所有人都吸引住了,薛清和白居易探身望去,只见一艘花船上站着一名身穿石榴红罗绮的年轻女子,也就十七八岁,长得姿容绝代,肌肤如雪,声音如黄鹂般的动听。 这个女子叫做施红袖,是长安第一红伎,伎是指演员的意思,相当于后世的歌坛天后,不是什么娼妓,施红袖才华出众,精通音律,唱歌也极为高妙,被誉为‘小刘采春’,太学、国子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她的粉丝。 白居易也不例外,他一直就是施红袖的铁杆粉丝,一时间,他被施红袖的歌声和容貌深深吸引住了,一曲歌罢,两岸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白居易轻轻叹息道:“此曲只有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闻!” 薛清压低声音笑道:“听说她后天下午要开一个诗曲会,等会儿去报个名吧!今天是最后的报名机会了。” 白居易颇有点动心,他当然知道施红袖的诗曲会,每两个月一次,邀请一些才华出众的年轻男子参加,已经举办四届了,有人说这就是施红袖的择郎会,她一直没有看中令她心动的男子。 “可是下午我要去报馆,恐怕没有时间。”白居易犹豫一下道。 “哎!你这个死脑筋,你就说你去探访民生去了,就说.....去太学了解水力,回头我给你讲讲,不就行了。” 白居易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先去报馆签个名,然后跟你去看看,不过我真要去太学看看,否则我心中有愧!” “那也行,来!我们再喝一杯。” ......... 施红袖正式身份是天籁乐坊的音乐教授,天籁乐坊还是当年公孙大娘的产业,曾经是藏剑楼的一部分,当年的刀光剑影已经散去,现在是长安第一大歌舞学校,培养音乐、舞蹈人才,很多官员和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在这里面学习音乐。 根据公孙大娘的遗嘱,天籁乐坊传给了她的师侄郭宋,郭宋后来又把它交给了刘采春,刘采春立刻进行改革,主要是剥掉了它的商业属性,把它变成一个纯粹的学校,不再参加商业表演,但花船巡游她们参加的。 施红袖的名气并不是在天籁乐坊打出来的,而是在西安门外大街的天棚唱歌,她的气质风华绝代,加上美貌出众,使她很快便红遍了长安,每次唱歌,都会引来大批忠实的观众。 她举办诗曲会属于她的私事,天籁乐坊从不干涉,甚至还允许她使用天籁乐坊的场地。 今天是第五届诗曲会报名的最后一天,不少国子学的学生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公子。 白居易和薛清来到天籁乐坊,门口一名圆脸少女盈盈向他们行一礼,“两位公子可是来报名诗曲会?” “正是!” 少女指着旁边一条石板小路道:“请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走到底就是听琴小筑,报名就在那里!” “多谢姑娘!” 白居易和薛清匆匆来到听琴小筑,原以为里面很清静,报个名就走,没想到进去后却吓一跳,院子里挤满了年轻士子,至少有上百人。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懊悔了,早知道人这么多,他们就不来了。 两人使个眼色,正要转身离去,一名端盘子的少女走到他们面前,抿嘴笑道:“两位公子请抽签。” “抽...抽什么签?”白居易有点结结巴巴问道。 “两位是不是来报名诗曲会,是的话请抽签。” 无奈,两人只得各抽一支签,白居易抽的是芙蓉堂,薛清抽的是海棠轩,这是什么意思?两人一头雾水。 这时,一名少女站在台阶上高声道:“大家请听着,我家姑娘感谢大家前来报名,下面请大家去各自抽签的地方,坐下赋诗一首,题目是《农家》,五言七言皆可,各位请吧!” 闹半天还要考试,不过想想也对,这么多人报名,怎么选择谁能参加诗曲会,当然是要看才华。 旁边就是几间半敞开式的学堂,以花卉命名,每间学堂里都有十几张长几,这里其实是学琴的地方,这些长几原本都是放琴的。 众人一阵风似的向学堂内跑去,等白居易走进芙蓉堂,所有的长几都已被占满,所有人都在摇头晃脑,冥思苦想。 这时,白居易见门口圆脸少女手中有一支笔,他随手在地上捡起半张纸,上前笑道:“姑娘,烦请借笔一用。” 少女迟疑着把笔递给他,白居易接过笔,把纸放在地上,蘸了点墨,提笔刷刷刷写了四句诗。 《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 他随即在下面留名,‘润州白居易。’ 他把笔和纸交给少女,拍拍手,哈哈一笑走了。 少女连忙追上几步道:“公子,明天中午出名单,公子若有时间,请来这里看一看名单。” “多谢告之!” 白居易回头拱拱手,便出门快步走了。 ........ 白居易和薛清来到太学的时候,薛清还在懊悔自己农家诗写成了农家宴,一桌子的菜,估计自己没机会了。 白居易拍拍他肩膀笑道:“好了,好了,一共才选七个人,已经报名一个月了,轮得到你我吗?不要再纠结了。” 两人走进刚刚筹建好的水力研究所,却意外地看到了晋王郭宋,他在相国韩皋以及一群官员的陪同下,正在参观台子上的几样器具。 两人吓得刚要退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郭宋一眼看见了薛清,便向他招招手,“薛清,你怎么在这里?” 薛清拉了一把白居易,两人走上前,薛清上前挠头道:“殿下,我也是这里的筹建一员。” 郭宋是薛清的嫡正姐夫,但在公开场合,薛清不敢用家里的称呼。 旁边韩皋笑道:“小薛是刑律学堂的助教,他写了一篇利用水力制茶饼的文章,写得很有见地,微臣就把他也拉进来参与筹建,当然只是兼职,他还是继续教授刑律。” 郭宋点点头,一转眼又看到了旁边的白居易,他当然认识白居易,自己儿子最好的朋友,郭宋笑问道:“你不是在弘文馆出任校字吗?怎么也在这里?” 白居易上前躬身行一礼,硬着头皮道:“卑职得到了馆主的同意,下午在《长安快报》报馆兼职,今天是来看一看水力对民生的影响。” 郭宋顿时想起来了,儿子给他说过的,白居易接任了他在报馆的职务,笔名叫做白丁。 当然,这种利用上朝时间跑去兼职的行为是绝不允许的,不过既然是经过顾况同意,这种事情郭宋就不会多管,回头问一下顾况就知道了。 郭宋笑了笑,指着旁边一个器物道:“说说这个吧!白校书可知道它是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风险太大
白居易仔细看那只器物,是一只大木箱子,三尺长,两尺宽,两侧各有一个圆洞,正中间是一个把手。 这会是什么?白居易还真没有见过。 这时,旁边的薛清轻轻咳嗽一声,一下子便提醒了白居易。 “这就是....风箱吧!” 郭宋奇怪看了他一眼,“白校书见过风箱?” 白居易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微臣是第一次见到风箱,刚才路上听薛清介绍过,所以一下子想起来了。” 他的诚实态度郭宋还算欣赏,他拍了拍风箱道:“准确说,这是叫做双动前后式风箱,原本是军器监研制出来喷射火油的,但发现它同时也能鼓风,用在冶炼上能大大提高铸铁的品质。” “可是....它和水力有什么关系?”白居易忍不住问道。 “这话问得好!” 郭宋微微笑道:“你看到的这只风箱只是一个小型风箱,如果建造大型风箱,用在大型冶炼炉上,靠人力就不行了,如果用水力驱动,产生一种前后运动的力量,那么驱动大型风箱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白居易灵光一闪,连忙道:“如果是前后驱动的力,那么织布、榨油都没有问题了。” 郭宋点点头,“说得很对,但水流驱动叶片是一种转动的力量,怎么把它变成一种前后的力量,这就需要水力研究所来仔细研究了。” 白居易连忙道:“可无论如何,小型风箱可以大力推广,让每家都有一个,以后家里做饭就很省力了。” 白居易深入百姓生活,他知道居家做饭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点煤炉子总是点不燃,或者总是会熄灭,很多人家都用竹筒子吹火,如果有一架小风箱,做饭烧水就太省力了。 郭宋欣然道:“这个想法可以实现,你写在报纸上,让商家来和太学联系,然后进行推广。” ......... 郭宋回到官房,有从事禀报,“弘文馆顾馆主已经等候多时。” 郭宋点点头,“宣他来见我!” 不多时,弘文馆馆主顾况匆匆走进郭宋的官房。 顾况原本是润州司马,是仅次于韩滉的江南文学领袖,郭宋在成立弘文馆后,韩滉便推荐他出任馆主。 郭宋随即封他为正五品中散大夫,出任东宫赞善大夫,领弘文馆馆主之职。 顾况年约五十余岁,长得方面大耳,气质儒雅,他原则性很强,却又善于变通,属于那种不拘泥古板之人。 比如他严禁学生在宿舍里喝酒,重打了杜少康三十棍后,但同时他又宣布,重大节日在餐堂聚餐时可以喝一点葡萄酒。 “微臣参见殿下!”顾况躬身行一礼。 郭宋摆手笑道:“坐下说吧!” 虽然只有相国和大学士才有资格在晋王官房内坐下议事,但郭宋显然很尊重顾况,也请他坐下。 “感谢殿下厚爱!” 顾况受宠若惊,在郭宋对面坐下。 “微臣求见,是想谈一谈世子的教育问题。” 郭宋笑道:“先容我打断一下,问一件事。” “殿下想问什么?” “今天我在太学遇到了弘文馆校书白居易,他下午去报馆兼职,他告诉我是馆主同意的,我有点不太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况笑了笑道:“他下午去报馆兼职确实是微臣同意的,准确地说,他是代表弘文馆的学生们去报馆兼职,那个民生栏目不是他一个人负责,而是由整个弘文馆的学生负责,这是微臣和报馆杜主审谈好的。 比如每天去西市采集各种物价,就是弘文馆学生去做的,微臣觉得,让学生了解民间疾苦,对他们有好处。” 郭宋淡淡道:“那白居易每月从报馆赚取的俸禄呢?是不是交给弘文馆?” 顾况迟疑一下道:“殿下,白居易家境贫寒,他要奉养老母,还有一个残疾兄长也需要他养活,所以.......” 郭宋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特许他兼职!” “殿下,今天微臣来谈世子,其实也和这件事有关。” “你请说!” “殿下,微臣鼓励弘文馆学生接触民间疾苦,分派调查任务,对学生的影响很大,但这些事情都和世子无缘,就只有他一人无法参与,说到底,还是一个安全问题,所以微臣就像和殿下商议,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让世子也和大家一样参与这些活动?而不是孤立其外。”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也是可以做到的,但要付出很大的人力,至少需要上百人为他提供安全保护。” “殿下,可是他世子,不是一般的人,给世子付出一点代价,不是很正常吗?” 郭宋点点头笑道:“馆主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 “微臣还想说说世子下午旁听政事堂议政之事,微臣认为偶然去一天就可以了,完全不用每天都去,殿下正当盛年,等世子主政还要很多年以后了,现在不妨让他做一些非官方的事情,比如慈幼,比如文学社,再比如民间匠人比赛等等,这既然锻炼他的能力,同时也能让他有所作为,用不着每天去考虑天下大事,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情。” 顾况的建议让郭宋深有触动,他缓缓点头道:“馆主说得有道理,我会考虑适当减轻他的负担。” 顾况笑道:“希望殿下尽快决定,并配备好安全保护,微臣明天下午准备带他们去新丰县,那里住在数千名十几年前从相州逃离瘟疫来长安的百姓,微臣想让学生们拜访一些长者,从他们口中了解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好世子也能一同前去。” “好吧!我考虑一下,如果可行,我就会尽快安排!” “那微臣告退!”顾况行一礼走了。 郭宋来回沉思踱步,最后他吩咐左右道:“速去宣内卫王统领和周副统领来见我!” .......... 王越和周岷异口同声反对,让世子再度出门,这可不行。 王越连忙摇头道:“殿下,卑职也知道让世子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这是好事,但真的没法确保安全无事,我们是做防卫的,深知很多事情是防不胜防,一旦出事,就是大事,不能让世子冒这个风险。” 周岷也道:“殿下,唐州商会忽然销声匿迹,看似他们已经收手,但卑职认为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而且它在我们手中栽了大跟斗,他们一定会报复,这个时候切不可让世子置于危墙之下。” “你们觉得这个时候,唐州商会还会冒险行刺?”郭宋问道。 周岷躬身道:“殿下,这就是一个风险和收获相比较的问题,他们确实不会轻易再出手了,比如潘相国或者杜相国的孩子走在大街上,唐州商会也绝不会出手,因为风险太大,为他们冒险不值得。 但世子就不一样了,世子的价值太高,远远超过了风险,如果有机会行刺世子,再大的风险对他们也值得。” “周将军说得对,请殿下慎重!”王越也劝道。 周岷又劝道:“卑职已经派人去草原,调查那个粟特人康鸿信的背景,等彻底铲除了唐州会,再安排世子外出也不迟。” 郭宋沉思片刻道:“如果不是世子,而是一个长得很像世子的人,你们觉得唐州商会会冒险吗?” 王越和周岷面面相觑,这是要用假世子做饵,钓大鱼吗? “殿下,就怕顾馆主不答应!”王越迟疑一下道。 郭宋一摆手,“顾馆主我会去说,我就问你们,方案行不行?” 周岷沉思良久道:“如果店殿下一定要做,,但殿下要有心理准备,就算到时抓住刺客,也不一定会有收获。” “你认为不会有收获?”郭宋注视着周岷。 周岷点点头,“卑职和唐州商会反复斗争了近一年,卑职很了解这个组织了,非常慎密,尤其在栽了大跟斗后,再也不会给我们机会,就算抓住刺客,也就是个刺客而已,卑职还担心会伤到别的学生,都是高官子弟,如果他们知道世子只是替身,恐怕.......” 王越轻轻用脚碰了周岷一下,周岷这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停止说下去,他见晋王负手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郭宋站在窗前沉思不语,半晌他淡淡道:“周将军说得对,我们没有必要行险棋,世子之事取消,既然他们现在加强了各种防范,很难再有漏洞,那我们还是向回追溯,追查他们以前的行踪,那个粟特老者比较醒目,就继续追查他,我相信会有线索。” “卑职明白!” 两人行一礼,告退了。 郭宋负手站在窗前,一阵心烦意乱,这个隐藏得极深的唐州商会就像他背上的一根毒刺,不除掉他们,他就始终不得安宁。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郭宋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让他看不到一点轮廓。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诗曲小会
下午,白居易和平常一样来到报馆,他昨天晚上写了一篇关于民用风箱的文章,准备今天交给主审杜崇过目,杜崇既是报馆的主审,同时也负责民生栏目,原因也很简单,晋王和朝廷都很重视这个栏目。 杜崇有单独的房间,白居易敲了敲门,“主审,是我!” “进来吧!” 白居易推门进去,杜崇正埋首在一堆稿子中忙着看稿,“什么事?”杜崇头也不抬问道。 “我有篇稿子,关于风箱,晋王殿下希望能尽快在报上推广。” 听说是晋王殿下的意思,杜崇抬起头,伸过手道:”稿子给我看看!” 白居易连忙把文稿递给他,“这是昨天我去太学水力所参观,正好遇到了晋王殿下,他希望风箱尽快推广民用。” 杜崇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他捻须想了想道:“配个图吧!” 配图当然就是简单的木刻画,这种木刻画没法重复利用,耗钱比较大,一般都是由主审来决定。 白居易当然也希望配图,否则光用文字说,大家都无法理解,配个图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种新事物确实要配图,要不然大家不好理解。” “嗯!你把稿子先放在我这里吧!我回头再仔细看看,老孙会找你商议怎么刻画,争取后天登上报。” 白居易行一礼从房间里退出,他回到座位上,一名同僚笑道:“刚才小薛找你呢!心急火燎的样子。” 白居易一怔,薛清急着找自己做什么? 正说着,只见薛清一阵风地跑来,“我到处找你!” “什么事啊?”白居易愕然。 “什么事,我的老天,你赶紧跟我走。” 薛清硬把白居易拖出大堂,盯着满脸狐疑的白居易问道:“你真的忘记了?” “忘记什么?” 薛清用拳头在白居易肩窝轻轻捶了一记,“你小子没去天籁乐坊?” 白居易张大了嘴,他昨晚写了一夜的稿子,把这件事早忘得干干净净。 薛清嫉妒道:“真是不公平,我心心念念跑去,结果没有我的名字,你小子忘记了,但名字却排在第一个,简直没天理了。” 白居易眨眨眼笑道:“要不然把这个名额卖给你吧!五贯钱。” “去!施姑娘的邀请才值五贯钱吗?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她,看她怎么教训你!” “教训我什么,我与她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理由教训我?” “别矫情了,昨天她唱歌,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还居然装清高,你小子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 白居易脸微微一红,“多谢你相告,没有别的事情,我回去了。” “胡说!赶紧和我去买衣服,你总不能穿这一身去参加诗曲会吧!” 白居易看了看自己的青布棉袍,“这件还是我新买的,细麻布棉芯袍,这么厚实,要一贯钱呢!难道不行吗?” “我真是服你了,你这件棉袍太肥厚了......哎!你看看王主笔穿的是啥?” 王主笔是负责美饰栏目,各种化妆、衣着什么的,他的笔名叫做婉娘,很多女人读者都以为他是个柔美娇弱的女人,实际上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干巴老头。 白居易透着门缝瞥了一眼,王主笔正在慷慨激昂说着什么,挥舞胳膊,感觉他就是在故意展示身上新买的狐皮大衣。 “你不会叫我穿那个吧!像只黄鼠狼一样。” 薛清‘噗嗤!’笑出声来,瘦小的王主笔穿上狐皮大衣,还真像只黄鼠狼。 “你别小瞧人家的狐皮,五十贯钱买的,你不肯穿那样夸张,但至少穿件缎子面的薄绵袍吧!要不,我借一件给你?” “算了,我就穿这个,明天还不一定有时间去呢!” 薛清见白居易死活不肯换新衣,也只得罢了。 .......... 诗曲会实际上就是圈子间的小聚会,长安这样的小聚会很多,只不过是由美女施红袖主持,就被好事者无限扩大了。 当然,这也和选秀有关,想参加的人太多了,只能进行挑选,结果引起满城读书人的关注。 诗曲会还是在听琴小筑内举行,但白居易今天运气很不好,正好被顾况叫住了,帮他一起批阅卷子,好不容易批完卷子,连午饭都来不及吃,等他急急赶来时,诗曲会已经快结束了。 守在门口的就是前天那个圆脸少女,她摇摇头道:“我家姑娘有规矩的,过时一半就视为自动放弃了,我没办法帮你。” 白居易跑得满头大汗,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道:“今天真的不巧,上午弘文馆月考,我要负责评卷,馆主下午回来就要看结果,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替我说说吧!” 他刚说完,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一阵鸣叫,圆脸少女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她才忍住笑点点头道:“我去给你说一下,看姑娘肯不肯破例。” “谢谢小娘子!” 少女笑着进去了,不多时出来道:“你运气不错,姑娘心情还好,请你进去!” 白居易连忙整理一下长袍,跟随少女进去了,虽然昨天他很矫情地不肯换新衣,但这一会儿他却后悔了,他穿的这件袍子确实略有点显寒酸,更要命是,他一路小跑过来,出了一身汗,他能感觉到棉袍后面被汗水浸透了。 在一间大堂上,摆放着两排长长的矮桌,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褥垫,两边各跪坐着三名年轻文士,都是施红袖的仰慕者。 主人施红袖坐在上首正中,她今天没有施粉黛,却丽质天成,肌肤晶莹如玉,头梳高髻,黛眉如画,目似秋波,唇色朱樱一点,异常端庄秀美,穿着一件淡黄色襦衣,外套小羊皮褙子,脖子上围着一领白狐皮毛,腰间系一条银泥罗裙。 他们诗文已经讲完,旁边还放一张琴,看样子琴也弹过了,诗曲会已到尾声,众人正在喝茶闲聊。 白居易走上大堂施礼道:“在下有事耽误,实在很抱歉!” 旁边有人冷冷哼了一声,“这时候才来,还不如不来?” 说话的是一名坐在上首的年轻男子,他叫韦敏,是韦氏家主韦涣的三子,他是今天的文士领袖,诗文皆得到施红袖的高度评价,可谓出尽了风头。 韦敏见白居易衣服寒酸,穿比他们家仆还不如,心中着实鄙夷,什么阿狗阿猫都跑来了。 韦敏穿了一件蜀锦面料的细绵长袍,外套一件银鹿皮男式褙子,腰束革带,容颜俊秀,儒雅超群,颇有几分玉树临风姿态,其他五人的气质明显逊他一筹,都成了他的陪衬。 另外五名年轻士子非富即贵,都穿得很不错,白居易的细麻青灰色厚棉袍,和他们在一起,确实有点格格不入。 施红袖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她淡淡道:“白公子请坐吧!” 左首最下面一个位子空着,白居易在下方默默坐下,倒是圆脸侍女给他上了一盏热茶,白居易微微欠身感谢。 施红袖没有看白居易,她浅浅笑道:“刚才我们看了今天的《长安快报》,民生栏目居然推荐一种风箱,还配了图,报上说,这种风箱非常实用,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 白居易诧异地抬起头,主审不是说好明天才上报吗?怎么今天提前上报了?那幅配图自己还没有审过呢! 韦敏轻轻咳嗽一声,“那种风箱主要是冶炼用得着吧!我觉得应该放在新事物栏目,倒不知为什么会放在民生栏目?或许是报社搞错了,这种错误他们经常犯,不是一次两次了。” 韦敏的父亲韦涣极为贬低《长安快报》,整天挑毛病,受父亲影响,韦敏对《长安快报》也同意充满了鄙视。 其他五人也有人知道风箱的用处,但碍于韦敏的面子,便不再吭声。 施红袖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一双妙目落在白居易身上,盈盈笑道:“白公子好像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横塞边城
白居易犹豫一下道:“这种风箱最初是用在军事和冶炼上,但不否认,他对百姓居家生活确实影响很大,大家都知道,现在朝廷推广使用煤炭,煤炭发热量高,耐用,比木柴便宜,但缺点也明显,就是不容易引燃,而且稍不留神就会熄灭,主妇们都怨气很大,这种风箱就来得正是时候,每家一架小风箱,做饭时抽拉几下,火就迅速燃起来了,可以说是主妇们的救星.......” 旁边坐的士子轻轻用脚碰一下白居易,白居易这才发现坐在最前面的男子脸色很难看,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白居易不睬他,继续道:“所以这篇文章放在民生栏目,就是为了大力推广这种家用风箱,确实是民生之福!” 白居易的当面打脸让韦敏心中十分恼火,这个迟到的混蛋竟然敢坏自己的形容,必须把他赶出去,但赶白居易出去需要主人开口才行,韦敏眼珠一转,对施红袖笑道:“姑娘下午还要给学生上课,我们谈了一个半时辰,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的诗曲会就到这里吧!” 施红袖深深看了白居易一眼,点点头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各位才俊光临,让红袖长了很多见识。” 她站起身向众人盈盈行一礼,“我就不送各位了,先走一步。” 她转身便走进里屋去了,众人纷纷起身,谈笑着出去了,韦敏重重拍了一下白居易的肩膀,带着嘲讽地笑意道:“诗曲会却让贤弟讲了一通风箱,真的很抱歉,没有给贤弟更多发挥的时间,下次要早点来!” 说完,他仰头哈哈一笑,大摇大摆离去了,他很有信心,施红袖下次必然会单独再邀请自己。 众人都走光了,白居易苦笑一声,自己又何苦跑这一趟呢? 他见茶还剩下大半盏,倒了可惜,便端起茶盏一口喝完,起身要走。 这时,圆脸少女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执笔,对白居易笑道:“姑娘说,上次的诗公子没有写完,麻烦公子补全它!” 她压低声音道:“就是因为没有写完,姑娘想看看后面,才让你来的。” 白居易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个缘故,他其实是因为当时的纸太小了,写不下,才只写了四句。 白居易铺上纸,提笔一挥而就。 《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 写完,他放下笔,拱拱手笑道:“多谢小娘子,白居易告辞了!” 他转身便快步了。 众人都走尽了,施红袖才缓缓从里间走了出来,“小荷,他写了吗?” “写了!” 圆脸少女把诗文递给施红袖,施红袖细细读了一遍,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她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她又读了一遍,忍不住赞道:“好诗,真不愧是进士第四名!” “姑娘,他可能是因为家境不太好才穿那样的衣服,别人都喝茶不多,他却喝光了,小荷觉得他很节俭。” “那是因为他口渴,和节俭没有关系,别人也出于礼貌才浅品茶,明白吗?” “可是....他确实是急匆匆跑来,他虽然迟到,但小荷觉得他应该还是有诚意的。” 施红袖淡淡道:“我相信他很忙,但诚意就未必了,他如果没有看过报,怎么能回答我最后的问题?他居然还有时间看报,我就不相信他是急着跑来的,或许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姑娘,可是他连午饭都没有吃啊!肚子饿得咕咕叫,我都听到了,而且他....他或许是坐在牛车里看报,不能这样下结论。” 施红袖歪着头注视侍女笑道:“小荷,我发现你蛮喜欢他的,这么替他说话。” 小荷期期艾艾道:“姑娘,我是觉得他人不错,和姑娘很般配,放弃他真的可惜了!” 施红袖俏脸一红,啐了一声,“死丫头在说什么呢!” 小荷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真的很随和亲切,是个好人,那个姓韦的公子对我说,‘大爷下次赏你银子!’姑娘千万别理这样的人。” “你这丫头,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不要再杞人忧天了,该怎么样,我自有分寸,把琴收拾一下,我们回去了。” 施红袖拿着诗文转身回自己住处了,小荷抱着琴跟在后面,一路嘟嘟囔囔不停。 .......... 西受降城是阴山三大受降城中最北面的一座城池,三年前正式改名为横塞县,它最初是一座军城,但因为草原部落对中原物资的切实需要,大家形成了默契,谁也不抢掠这座城池,正是这种默契,使西受降城的商业一直很发达,二十多年来,一直是河套地区最发达的商业集中地。 横塞县隶属于丰州,这里有五百名晋军士兵驻守,但军队主要是看守城门和维持秩序。 朝廷在五年前设置了丰胜都督府,下辖丰州和胜州,地域广阔,北到阴山、大青山,南到沙漠,东西宽一千五百里,南北宽达五百里。 目前丰胜都督由李季出任,也就是当年跟随郭宋出使西域的三百士兵首领,有驻军两万人,陆续从各地迁来的汉人百姓已达二十万人,有九原、丰安、永丰、丰西、横塞、榆林、河滨等七个县,盛产粮食、甜菜和葡萄。 这天上午,一支商队穿过阴山,抵达了横塞县,商队是从北面草原过来,穿过了沿途渺无人烟的草原,一进城池,喧嚣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横塞县内的客栈、酒楼、妓院都很多,粮食供应充足,还有从阴山雪水融化汇聚成的一条横塞河穿越城池,河流两侧种满了杨树和榆树,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口近三万人,使横塞县成为阴山中名副其实的一颗明珠。 这支商队由一百多头骆驼组成,他去草原之时满载着茶饼,这是草原最欢迎的商品,超过了丝绸和瓷器,在横塞县出售是五倍的利润,如果深入草原出售,则能获得十倍的利润。 现在他们从草原回来,货物换成了优质的羊皮, 但现在已是十月下旬,横塞县的商业也即将进入休季,大雪封路,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要停止,现在向北走已经不可能,但向南走还有最后十几天的机会,一旦进入十一月上旬,整个丰州和草原就要下大雪了。 县城内很多店铺的汉商都在打包行李,准备南下,他们不像从前那样带着满箱银子或者铜钱南下,沉重且不安全,现在他们都带三大柜坊的银票或者钱票,直接到长安兑换,虽然要付出三厘的手续费,但他们还是愿意的。 这支商队的东主叫做李玉麟,是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他是李安的侄子,李安已经退休,但他投资的生意很大,需要两个儿子打理,然后北上商队就交给了侄子李玉麟,李玉麟可不是新手,他跟随叔父李安往返草原和中原已经快二十年了,他在漠北各部落的人脉甚至超过了叔父。 这次李玉麟队伍中还有十几名特殊成员,他们便是周岷派出的内卫调查组,查找那个康姓老者的线索,周岷从新丰县的大宅内发现了康姓老者的真名,叫做康鸿信,曾经在回纥部生活了二十年。 “我们先住下吧!” 李玉麟对随行内卫首领冯健道:“先住下后再探查木索的消息。” 这次他们去草原基本上没有收获,只得到一个线索,二十几年前确实有一批康国的粟特商人来回纥,大约有二三十人,他们是和回纥商人木索一起来的,目前这个木索和他儿子在横塞县开一家羊皮店铺,如果要打听二十年前粟特人消息,这个木索最清楚,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抱着一线希望,众人又返回了横塞县,冯健点点头,有点闷闷不乐道:“先住下来吧!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新的线索
寻找到木索的店并不难,找到他儿子就行了,木索的儿子叫做铁尔温,在横塞县很有名气,他的羊皮店也是横塞县最大的店铺之一,这也来自于他父亲多年的积累。 “你们找我父亲?” 身材强壮的铁尔温望着店外几名汉人,疑惑地问道:“他不和汉人往来,你们找他做什么?” “找他打听点事情,和粟特人有关,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铁尔温看了他们半晌,最终还是点点头,“他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希望你们不要惊吓他!” 冯健带着几名手下穿过店铺,店铺中庭是个很大的院子,一个回纥老人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就是木索,今年六十岁,很少有回纥男子能活到这个岁数,他属于长寿的回纥人。 “愿长生天保佑你!”冯健说一口流利的突厥语,给老者行了一个草原礼节。 木索老人笑了起来,“愿长生天保佑你们!” 这时,他的孙子拿来几个胡凳,众人坐下,冯健道:“我们去了回纥部落,想打听一个二十年前粟特人的情况,他们说,那么久远的年代,必须找您才能打听到。” 木索咧嘴笑道:“二十年前,我不一定还记得了。” “一个叫康鸿信的粟特人,他年纪和你差不多,康国人,在回纥生活了二十年。” 所有人紧张地望着木索,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木索回忆了半晌,点点头道:“我还记得他!”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期待之色,冯健连忙道:“您能给我们说一说他吗?” “他其实不叫康鸿信,他好像叫做....对!他叫做康伊沙克,康鸿信这个名字还是他第一次去长安时,我给他起的名字。” “他在草原一直呆了二十年?”冯健问道。 木索摇摇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原,在草原最多断断续续呆了五年左右,严格地说,他其实并不是粟特人,而是可萨人,真名叫做伊沙克,他母亲是康国粟特人,所以又叫做康伊沙克。” “可萨人?”冯健和众人面面相觑。 木索笑道:“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度,信仰和大食人不一样,好像是信奉犹太教,康伊沙克的父亲皈依犹太教后,他母亲就走了,听康伊沙克说,他母亲又改嫁给一个粟特人,给他生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有一个定居在长安。” 冯健眼睛一亮,“他们有往来吗?我是说康伊沙克和他长安的兄弟。” “有!” 木索缓缓道:“康伊沙克每次去长安就住在他兄弟那里,他们感情很深,就像亲兄弟一样。” “他兄弟叫什么名字?” 木索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兄弟也姓康,做宝石生意,定居长安三十年了。” 这时,铁尔温有点不高兴道:“几位,我父亲累了,让他休息吧!” “好!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冯健又问木索道:“康伊沙克加入了一个组织,您知道这个组织是什么吗?” 木索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十年前,就在这里,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他有新的主人了,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几天后他就走了,再来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的新主人是谁?他不会说,我也没有问。” ......... 当天下午,冯健一行便提前离开了横塞县,骑马疾奔南下,两天后,他们抵达九原县,将一个重要的情报用九原县的信鹰向长安发送而去。 ......... 上午时分,郭宋在数百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升道坊,这里又被称为波斯坊,是西方波斯人和粟特人的聚居之地。 整个坊的建筑风格极具异国情调,坊内还有好几座祆教寺院和大食人的清真寺,虽然他们在西方水火不容,但在长安,他们却能和睦相处。 升道坊最南面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史家的张掖县公府,史东来的宅子。 史东来从去年开始就彻底瘫痪了,身体日渐衰弱,医师说他熬不到明年,郭宋这次也是特地来探望他。 当年在张掖,史家给了河西军极大的支持,光军费就支持了数十万贯,各种物资源源不断从长安输往河西,有力支撑了河西军的壮大。 这些旧恩,郭宋从未忘记,他不仅在夺取长安后,封史东来为太子太保、张掖县公,并准许爵位世袭,同时全力支持史家为粟特人领袖,同时,史东来的小孙子史兴也在去年考中进士,现任张掖县尉。 郭宋来到史府前,长子史宦已在门口等候,史宦现在是波斯人商会会主,不仅是粟特领袖,也是整个西方商人的头领,他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威望,同时也被郭宋封为上柱国、广武县伯。 郭宋从马车里下来,史宦连忙迎了上来,“微臣参见晋王殿下!” 郭宋微微笑道:“史会主,好久不见了!” “回禀殿下,微臣这两个月一直在张掖,前几天刚回长安。” 郭宋点点头,“你父亲身体如何?” “感谢殿下关心,父亲还是老样子,特别嗜睡,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熟睡中。” 郭宋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如果他还在熟睡中,就暂时别叫醒他了,我就和史会主说说话吧!还有件事想请教史会主。” “不敢!微臣知无不答,殿下请进府。” 郭宋进了史府,来到贵客堂,众人分宾主落座,郭宋给他介绍一同前来的周岷,“这位是内卫周副统领,东主应该认识吧!” 史宦连忙笑道:“当然认识,周将军前不久还替几名粟特商人破获了一个大案,挽回数万贯钱的损失,我们准备去内卫登门拜谢!” “是怎么回事?”郭宋好奇地问道。 周岷欠身笑道:“事情其实也简单,粟特商人有摆货的习惯,前不久一批刚从粟特过来的商人在咸阳县一家客栈内摆货,吸引客商,他们摆的都是金器和上等波斯地毯,价值至少两万贯钱,结果当天晚上就失窃了,所有金器都被偷走。 他们报案后,卑职带着十几名弟兄去查看,感觉窃贼很熟悉客栈内情况,便断定是内贼,卑职发现五个伙计中有一人嫌疑最大,卑职假装撤回京城,让县令在城外调查,同时派人跟踪那个伙计。 果然在县城一间民房内抓获了其他三名同伙,追回了金器,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他们会熔解金器,把精美绝伦的器皿变成一个个金疙瘩,失去了很多价值。” 郭宋赞道:“周将军破案越来越老道了。” 史宦也笑道:“确实如此,现在内卫的名声很大,发生案子,大家都愿意向内卫报案。” 周岷连忙摆手道:“发生案情还是要向地方官府报案,内卫一般只管涉及朝廷安全的案子,除非是金额巨大,地方官府感到棘手的案子才会请求内卫协助,这个金器案一是金额大,其次县令也担心窃贼熔金,时间很急,所以才向内卫求助。” 郭宋笑了笑又对史宦道:“这次我来拜访,一是想探望一下史老东主,其次也是想打听一个人,看看史会主能否提供帮助。” “殿下请说!”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们也知之不多,这个人是康国商人,姓康,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一直从事宝石生意,在长安定居三十年了,至于他长什么样子,我们确实不知,然后,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叫做康鸿信,是可萨人。” 史宦笑道:“其实殿下已经说了很多线索了,尽管这个康鸿信我从未听说,可这里面有两个线索可查,第一是定居长安三十年的珠宝商人,虽然做珠宝生意的粟特商人很多,但在长安定居三十年以上的商人却不多,据我所知,一共只有九人,其中康国有三人,其他都是安国人、史国人和石国人。” “那第二个线索呢?”郭宋笑问道。 史宦不慌不忙道:“殿下刚才说那个康鸿信是可萨人,那他必然是信奉犹太教,长安信奉犹太教的人可不多,而且只有一个犹太教寺院,殿下可以从寺院入手,能查到这个康鸿信更多的情况。” 周岷点点头,“这个倒是个不错的线索,卑职确实没有想到。” 郭宋又笑道:“具体办案是周副统领,还望史会主多多协助!” “微臣一定尽力!” 这时,一名侍女在堂下道:“老爷,老东主醒来了!” 郭宋欣然道:“既然老东主醒来,那我就去看看他。”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终获突破
周岷当即分成两路调查,一路由判官孙连杰率领,前往犹太人寺院调查,另一路由他亲自带队,寻找康鸿信的兄弟。 次日一早,周岷在史宦的带领下来到了东市珠宝行,长安的珠宝市场有两处,一处是传统的珠宝市场,位于东市,另一处便是西安门外大街的西二路,那里也集中的了数十家珠宝玉石商铺。 但两者还是有区别的,东市珠宝行主要是胡人经营,以珠宝原石为主,而西安门外大街的珠宝行则是各种珠宝首饰,各种佩玉,主要由汉人经营。 东市珠宝行内的店铺一共有三十多家,他们的宝石行销天下,由各大珠宝铺购买,珠宝铺再制作成精美的首饰卖给顾客。 “这三十家珠宝铺都是由胡人经营,来源很多,不光是粟特人,但粟特人占据了大半!” 史宦带着周岷来到珠宝行一条街,对周岷道:“昨天我又仔细想了想,你们要找的人应该是康德耀,另外两人,一人年纪太大,快七十岁了,不符合你们条件,而另一人虽然在长安定居三十年,但实际上长期生活在张掖,而且他母亲是安国人,估计也不是你们要找的,只有这个康德耀最符合。” “你说的就是德耀珠宝铺的东主吧!”周岷笑道。 “正是他,他的铺子在长安很有名。” 史宦指着前面一家店铺笑道:“那就是了!” 德耀珠宝铺在长安确实很有名气,几乎人人皆知,是长安最大的胡人珠宝铺,占地约五亩,就算在东市也是一家很大的店铺了。 周岷心中一动,以唐州商会广占商铺的特点,这么赚钱的珠宝铺唐州商会怎么会放过? 要么是康鸿信隐瞒了他和康德耀的关系,要么是德耀珠宝铺也是唐州商会的一员。 想到这,他招手把一名手下叫上来,低声嘱咐几句,手下立刻匆匆去了。 周岷跟随史宦进了珠宝铺,大掌柜笑着迎上来,行一礼道:“会主怎么来了?” 史宦也按照粟特人的礼仪回一礼,问道:“东主呢?” “东主在,请随我来!” 大掌柜领着两人来到后院,只见一名瘦小的粟特男子负手院子里踱步,他年约五十余岁,鼻子很大,长一对蓝眼睛,此人正是店铺东主康德耀。 “东主,史会主来了!” 康德耀一怔,笑着迎上来,和史宦拥抱一下,“今天怎么想到过来?” 史宦指一指周岷,“这位是内卫周将军,他有事找你!” 康德耀恍然,连忙上前行礼,“久闻周将军大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周岷微微笑道:“今天打扰一下康东主。” “请进房间坐吧!” 三人走房间坐下,他们走上铺着地毯的木榻,围住一张小桌子坐下,侍女给他们上了传统的**和烤饼。 周岷便开门见山问道:“东主认识康鸿信吧!或者说康伊沙克。” 康德耀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淡淡道:“当然认识,他是我兄长,但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他了。” “他的情况东主知道多少?”周岷又问道。 “他一直在太原做羊皮生意,但他行踪很神秘,我问过他是不是在做违禁生意,他说没有,让我不要多问,否则会惹祸上身,让周将军失望了,我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康德耀的话没有漏洞,作为兄长要保护自己兄弟,肯定要断绝往来,而且不能让他知道内情。 周岷按耐住心中的失望,又笑问道:“你兄长可不是在太原,最近几年一直在长安,就住在新丰县,你们一点往来都没有?” 康德耀还是摇了摇头,“他要见我自然会过来,但我不会去找他。” “如果你兄长已经死了呢?”周岷不露声色冒出一句话。 康德耀脸色刷地大变......... 周岷告辞离去了,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周岷凭借自己的经验,他认定康德耀有问题,至少他没有对自己说实话,周岷尽量保持耐心,等待时机出现。 周岷和史宦离去不久,康德耀便匆匆出门了,他坐上一辆宽大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城外驶去,但康德耀不知道,一名骑驴的‘老者’,一直远远地跟随着他的马车。 出了春明门后不久,康德耀的马车驶入一条田间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村庄,骑毛驴的‘老者’进了树林,片刻出来后已变成一个年轻后生,老实憨厚,一看就是一个附近的种田郎。 年轻后生也骑驴上了小路,一直来到村里,他很快找到了康德耀的马车,停在村东头一座大宅前,这座大宅高门独户,很多村庄都有,一般都是退仕高官的老宅,但这座大宅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三亩左右,在乡下,这就属于小宅了。 这时,另一组跟踪人员出现在东面树林内,他们是用另一种方法跟踪,和骑毛驴的‘老者’一明一暗配合,盯住了康德耀的马车。 康德耀在大宅内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去了,他从原路返回,回到了东市。 一个时辰后,周岷率领三百内卫士兵赶到了村庄,士兵们藏身在百步外的树林内,周岷带领十几名士兵敲开了宅子的大门。 “你们找谁?”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警惕地望着他们。 “我找你家主人!” 周岷平静地道:“我们是内卫,来了解一些情况。” 老者脸色一变,刚要关门,却被士兵一把撑住门,另一名士兵推开老者,周岷走了进去。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再乱来,我要报官了!”老者愤怒大喊。 士兵们不睬他,直接闯进屋去,片刻,他们从屋里带着一个少年男子,一看就是胡人血统,年纪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少年男子吓得浑身发抖,哀求道:“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保证不杀你!” 周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上午来找你的康德耀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二祖父!” 周岷心中一动,又问道:“那你祖父叫什么名字?” “我祖父叫.....康鸿信!” 果然是康鸿信的孙子,周岷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又追问道:“那你父亲呢?” 少年黯然道:“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你放心,我们不杀无罪之人,你跟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过两天我会送你们回家。” 不管少年愿不愿意,士兵们把少年和照顾他的老者带走了,周岷又命令彻底搜查,但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时,犹太人的寺院也传来消息,没有查到和康鸿信有关的任何线索。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有了这个少年,周岷相信他们一定能打开局面。 次日一早,康德耀匆匆来到位于亲仁坊的内卫对外官衙,他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他感觉家族的危险正悄然来临。 士兵把他领到大堂上,周岷负手笑道:“康东主,我们又见面了。” 康德耀叹了口气,“孩子呢?” “他就官衙内,如果我们谈得好,等会儿你可以直接把他带走。” 康德耀向两边看了看,周岷随即使个眼色,几名士兵退下了。 “康东主坐下说吧!” 康德耀在桌前坐下,半晌问道:“我兄长真的死了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兄长加入了什么组织?” 康德耀缓缓道:“兄长以前也曾劝我加入,给我介绍过这个组织,叫做卫唐会,就是捍卫唐朝的意思,成员都是一些唐朝的外戚权贵,大概有二十余人,听兄长说,会主姓元,是关陇贵族元氏家族的重要人物。” “这二十几名成员都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康德耀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兄长......” 周岷追问道:“难道他不是二十几名成员之一?” 康德耀苦笑一声,“我兄长只是会主手下十三个大管事之一,是给他们做事的人,仆人而已。” “你兄长是可萨人,那可萨人会不会是成员之一?” “有可能,我兄长几年前曾经去过可萨国,他在可萨国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好像有一人是可萨国的高官,我不知道可萨国东扩和卫唐会有没有关系,我也猜测过,但我没有答案。” “他孙子是怎么回事?”周岷又问道。 “我兄长有两个儿子,次子在吐火罗遇马匪死了,死时还没有成婚,长子前年病死了,只留下一个独苗,几个月前,我兄长把这个孩子交给我,他说他遇到麻烦了,让我把孩子藏起来,然后他再没有消息了,我真的很担心他。” 周岷心中盘算一下,应该就是西市茶铺被查开始,康鸿信捅了大篓子,担心上面不肯放过他,才把唯一的孙子藏起来。 “卫唐会不知你们兄弟的关系?” 康德耀摇摇头,“这些年我们几乎都没有见面,我知道他在长安,他都不肯来见我,就是怕卫唐会知道我是他兄弟,这三年的唯一一次见面就是把孙子交给我。” 该问的都问到了,周岷令人把孩子带来,交给了康德耀,“长安确实不安全,你把他送走吧!等卫唐会覆灭了再回来。” 康德耀感激道:“多谢周将军,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东市找我!”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幕后元凶
送走了祖孙二人,周岷匆匆来到晋王官房,向郭宋汇报了这两天的收获。 “元家的重要人物!” 郭宋眉头皱成一团,元家在太原已经覆灭了,还会哪个重要人物漏网?他着实想不到。 “殿下,不妨问一问独孤明仁。” 郭宋点了点头,吩咐侍卫,“立刻去太常寺,请独孤少卿来见我!” 侍卫匆匆去了。 周岷又道:“殿下,现在总算知道独孤相国遇刺的源头,还是和元家有关,但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挟私报复?还是想争夺关陇世家的控制权?” “应该是后者,关陇世家拥有太多的财富和资源,这是他们急于想得到的,独孤立秋就是他们的一个绊脚石,如果我没有猜错,二十几名成员中,应该也有关陇世家成员。”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冷笑一声道:“卫唐会,捍卫唐朝,我看只是个幌子罢了,真夺了天下,哪里还有李家的份?” 不多时,独孤明仁匆匆赶来,他进了官房,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 独孤立秋下葬后,独孤三兄弟都丁忧辞职,但郭宋还是把独孤明仁挽留下来,这也是因为独孤立秋葬在长安的缘故,如果在外地,独孤明仁无论如何都要辞职回乡给父亲守孝了。 郭宋笑问道:“最近关陇世家有聚会吗?” 独孤明仁为人很谨慎,不像他父亲那样豁达开朗,他想了半天,摇摇头道:“回禀殿下,集体聚会没有,家族之间偶然会有些往来。” 郭宋便知道自己问错人了,这种事情应该问他二叔独孤长秋,郭宋便不再多问,直接进入主题。 “我召你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关于元家,现在元家还有什么重要人物?” “回禀殿下,元氏是很庞大的家族,几百年开枝散叶,人数极多,分布也广,据我所知,元家一共有九房,分布在关陇七个州,生活在长安的是三个嫡房,在太原自立为王最后族灭的也是这三个嫡房,但还有六房生活在关中、关内、陇右,非常低调,去年考上进士的元山农就是岐山房的元氏子弟。” 郭宋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六房,我是指嫡三房中有没有漏网之鱼?” 独孤明仁沉思片刻,忽然脱口而出,“元玄虎的四子元卫!” 郭宋不解问道:“元玄虎不就三个儿子,元晋、元鲁、元楚,哪来的第四子?” 独孤明仁连忙道:“殿下有所不知,元玄虎确实有四子元卫,从小过继给元玄礼为子,元玄礼是元玄虎的兄弟,长期出任范阳节度府长史,膝下无子,元卫就过继给了他,朱氏兄弟之所以没有直接反叛朝廷,就和元玄礼居中调解有关,后来元玄礼病逝后,代宗皇帝便封元卫为蓟县县公,出任平州军使,是朱滔手下的四个军使之一,他因为对父亲元玄虎不满,便改名为李元卫。” “然后呢?他现在哪里?” 独孤明仁摇摇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有传闻说,他和元玄虎死后出家为僧了,但也有传闻说,他在营州给朱滔练兵,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但我们都认为他还活着。” ......... 独孤明仁告退后,郭宋已经心如明镜,卫唐会会主一定就是元卫,卫唐会中的卫字,不是什么捍卫唐朝的意思,就是元卫自己的名字。 这个元卫背后的势力应该是朱滔,他是想让卫唐会成为朱滔在中原的内应,或许他还有自己的野心。 郭宋在官房内负手踱步,摸清了卫唐会的底细是一方面,但要摧毁它是另一方面。 这时,王越匆匆赶来,进屋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先起来,我有事情交代。” 郭宋回到位子坐下,对王越和周岷道:“现在我们需要做两件事,第一是王统领这边,我要求尽快在营州开辟一个情报点,收集朱滔的情报,这是一,其次就是周副统领这边,卫唐会要尽快突破,既然我们知道了对方底细,那么调查就有方向了,我怀疑关陇世家这边有卫唐会的成员,要秘密进行排查,还是从独孤立秋被刺案入手,背后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我们没有发现。” 周岷躬身道:“关于独孤相国刺杀案,卑职也有点想法。” “说说你的想法!” “卑职觉得这绝不是临时决定,而是策划已久,蓄谋已久,这期间有人在明面上参与,但也一定有人在背后参与,只要我们把整个刺杀案理顺,看缺了哪个环节,再补上去,那么被我们忽略的线索就出来了。” 郭宋点点头,“这里面一定有关陇世家的人参与,你把他们补上去,看是在哪个环节缺失,那么我们就能找到突破了。” ....... 王越和周岷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行动,傍晚时分,郭宋返回了自己家中,一家人所住的相辉楼都装上了玻璃,透明度还不错,其实这也不奇怪,皇宫中的一些重要窗户都装上了琉璃,只是琉璃制作繁琐复杂,有几十道工序,做出的成品堪称珠宝,装在窗上实在太奢侈,所以也只有天子书房、寝房这样的地方能用五彩琉璃窗。 回到府中,天已经黑了,家人都已经吃过晚饭,这也是郭宋的交代,他经常回家很晚,让大家不用等他,他一般只有早上和大家一起用早餐。 郭宋坐在餐堂内,一边吃晚饭,一边翻看今天的报纸,这两天他忙于救灾,基本上没有时间看报。 “爹爹,中原的疫病很严重吗?”身后忽然传来女儿郭薇薇的声音。 郭宋诧异回头,却发现女儿郭薇薇就坐在自己身后,也在专注地看报呢? “薇薇,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吃晚饭?”郭宋笑问道。 “人家早吃过了,就是想和爹爹说说话。” 郭宋心中有些歉然,这是他最疼爱的长女,和他前世的女儿长得很像,曾经寄托了他无限的思念,只是这几年自己太忙,慢慢把她忽略了。 “来一起吃点吧!喝一点汤也行。” 郭宋亲手给女儿盛了一碗汤,放在自己身旁,笑道:“来吃吧!” 郭薇薇笑嘻嘻坐在父亲身边,小口地喝着汤,眨眨眼又问道:“爹爹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郭宋点点头,“宋州因为没有多少人口了,疫情已经被控制,现在是汴州和曹州很严重,已经传到兖州去了,亳州那边也发生了疫情,还算我们有先见之明,把两大难民营迁徙去了楚州,不过现在到了冬天,疫病传播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郭薇薇担忧地问道。 “疫情不会那么快结束的,一般都要好几年,但我们要尽量控制住,一个是不要造成那么严重的危害,第二就是让它不要传播到其他地方去,尽量锁在中原。” “爹爹,能控制得住吗?” 郭宋笑了起来,“其实大家都怕死的,这是关键,只要怕死,就会注意卫生,比如要勤洗手,比如水要烧开了才能喝,茅房要修建远离住处,另外朝廷也开始大规模种植预防瘟疫的草药,平时可以喝药预防,只要能平时生活中注意预防,一般不会感染瘟疫。” 郭薇薇想了想道:“我看报纸上天天在讲怎么预防瘟疫,但我们知道了,中原地区百姓不知道啊!能不能把《长安快报》送到中原地区去,再送到河北和南方去,让大家都能看到,另外,我还要再提个建议。” “你说吧!还有什么建议?” 郭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就是报纸上图画太少了,能不能多配点图,他们实在画不过来,我可以帮他们画,我....我就少收点钱。” 郭宋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最后那句话才是重点吧! 郭宋用筷子轻轻敲了敲女儿的头,“爹爹给你那些宝石,随便拿一颗出去卖,就很值钱了,你还这么财迷?” 郭薇薇嘟囔着嘴道:“爹爹给我的东西怎么能卖,娘每个月给我例钱只有两贯钱,我用来买画纸还不够,更不用说买脂粉,报纸上天天登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都没吃过,也是没钱买。” 郭宋笑道:“爹爹可以给你一些碎银子,喜欢吃什么让丫鬟去买,条件就是你不能出去,明白吗?” “爹爹,为什么我不能出去?我坐在马车里都不行吗?” 郭宋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柔声道:“爹爹不让你们出门是有原因的,现在外面有一伙刺客,雁儿的外祖父就是被他们刺杀了,他们专门针对我和我的家人,现在内卫还在全力缉捕他们,都他们都被抓捕了,你们再出去游玩也不迟。” 郭薇薇默默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出门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登门座谈
次日一早,郭宋来到《长安快报》报馆,这两年《长安快报》的发行范围已经遍及整个关中地区,每天印刷份数达二十万份,报馆人数已由最初的二十余人增加到两百人,现在报馆已嫌拥挤,地方不够用了,必须考虑搬迁问题。 郭宋抵达报馆,总管事李联和主审杜崇在大门口迎接,这次郭宋来访比较低调,没有惊动报馆人员,他们从侧门上了二楼。 郭宋在贵客房坐下,有茶童进来上了茶,郭宋笑问道:“新馆址找到了吗?” 李联欠身道:“回禀殿下,目前还在找,本来想放在城外,但大家都说城外不安全,便决定还是放在城内,只是城内地价太贵,看了好几个地方都比较小,实在不行,只能放在城外了。” 郭宋微微笑道:“不如我给你们一个地方吧!” 李联和杜崇大喜,他们这几月为新馆址的地方搞得焦头烂额,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之地,两人连忙道:“感谢殿下!” 郭宋笑了笑,“在晋昌坊的清虚观旧址,清虚观十几年前被烧毁后,土地一直空着,那片土地足够大,可以转让给你们,但我要说清楚,这可不是朝廷的资产,这块土地其实属于我私人的,我要按照市场价格转让。” 李联和杜崇都知道那片土地,虽然价格也不低了,但还是属于长安比较低的地价,他们连忙道:“没有问题,我们按照市场的土地价格购买。” “问题是你们足够的钱买土地吗?”郭宋笑问道。 尽管报馆每年的卖报收入和广告收入加起来能有十万贯钱,但他们付出的各种本钱也极大,一年下来也就盈余一万多贯钱,而清虚观那片土地现在至少价值五万贯钱,所以郭宋才问他们能否拿出这么多钱买地造房。 李联连忙道:“我们可以把现在的报馆卖掉,尤其当街店铺,位置极好,又是极为罕见的三亩大铺,窦家和长孙家都找过我们,他们愿意出五万贯钱买下来,如果连着后面的几亩地,我们认为卖六七万贯钱没有问题。” 原来是打以地换地的主意,不过郭宋也知道西安门外大街土地的价值,他便点点头,“回头你们去找眉寿酒铺的郭东主,这件事我交给她去办理。” 这时,一名主笔在门口道:“李管事,杜主审,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李联和杜崇起身道:“殿下请吧!” 郭宋今天来报馆,主要是想和报馆探讨一下报纸未来的发展方向,事实上,《天下信报》也好,《长安快报》也好,都是郭宋推出来抢占舆论高地的武器,他一直非常重视,现在两份报纸都发展到了一个坎上,就需要他进行战略指导,让两份报纸更上一层。 报纸发行的关键还是活字的运用以及油墨的创新研制,两年前,匠作监的官营模字坊研制成功了铜活字,利用高超的铜雕手艺,雕刻打磨出十几万多个铜字,渐渐取代了从前木活字。 但版画还是使用木雕,加上了不断改良的油墨,使报纸上的墨字越来越清晰,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粘在一起模糊掉。 报纸发行还有一个关键就是捡字、拼字专业化,字模店培养出数百名优秀的捡字员,他们能以正常的阅读速度从字库中捡字、拼字,速度比一部机器慢不了多少,这是长安的最高俸禄之一,每个月能挣三十贯钱,以至于很多心灵手巧的孩子都被父母送去学习捡字。 正是不断提高的印刷品质和排版效率,以及不断扩大的造纸能力和印刷能力,支撑起了报馆每天二十万份报纸的发行。 郭宋来到议事堂,十几名主笔已经等候在大堂,郭宋走进来,众人一起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郭宋笑着对众人摆摆手,“今天我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报馆,各位不必拘礼,请坐下吧!” 众人纷纷坐在长桌前,郭宋坐在主位上,两边下首是李联和杜崇。 “各位,《长安快报》已经发行三四年了,一步步走到今天,确实很不容易,整个关中二十万户家庭都在看你们报纸,已经占到关中总户数的三成,据我所知,很多不识字的人家也要买一份,请人读给他们听,现在甚至还专门有了读报这个行业,很多学生每天跑出去给人读报赚钱,一个月也能赚三四贯钱。 更让人欣慰的是,以前百姓们都觉得读书无用,可现在大家都知道,读书可以识字看报,有了新的生活,所以关中各县百姓都争着把孩子送去学堂读书,现在光长安的官办学堂已有两百三十五所,还有为数众多的私人学堂,就读孩童超过十万人,也不需要苦读十年,只要读两三年,能正常的阅读就可以了。 所以我说办报是利国利民之事,这是各位立下的功德。”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郭宋的不吝赞赏让众人十分兴奋,郭宋停一下又转折道:“但天下这么大,各位的目标就满足于关中吗?就像我之前对《天下信报》的主笔们说,你们的报名叫做天下,可现在连关中也没有走出去,《快报》也是一样,现在面临发展的门坎,怎么迈上这个坎,走上更广阔的大道,这就是今天我来和大家探讨的目的,希望各位畅所欲言。” 旁边李联缓缓道:“我先说吧!作为总管事,我这两年一直就在考虑怎么把报纸销量扩大,事实上,现在我们二十万份发行中,只有十五万份是关中地区,还有五万份是送到陇右、河东、巴蜀、荆襄和江南各地,首先我觉得应该换一个名字,《长安快报》这个名字有点局限于长安,我们可以把长安两个字去掉,就叫《快报》,因为大家都这样称呼它。” 换一个名字是大家的共识,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大管事说得对,平时大家都称呼《快报》,把长安两个字去掉,地域局限就没有了。”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还可以有另一种思路,长安是地域称呼,但如果换成京城,改成《京城快报》或者《京都快报》,是不是和《长安快报》的感觉不一样了?” 杜崇沉吟一下道:“殿下的建议更好一点,光用《快报》二字,前缀确实少了一点什么,普通人简化称呼可以,但不能作为正式名字,不太严谨,而京城不是普通的地域名称,它是一种权威名称,代表朝廷发出的声音,整个天下都适合,我觉得《京都快报》这个名字更有气势一点。” 杜崇的建议同样得到众人认可,其实不需要再争论了,晋王已经把新名字说出来,《京城快报》和《京都快报》二选一,他们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这时,负责美饰栏目的主笔王进财道:“我也说两句吧!” 王进财咳嗽两声,又清了清喉咙才道:“我觉得在外地发行报纸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问题,像长安送到冯翊县的报纸要相隔三天,大家看第一版的快讯就是图个新鲜感,比如一支军队打了胜仗,及时刊登出来,大家都高兴,搞不好过两天就中了计,全军覆灭了。 等冯翊县百姓拿到报纸要欢庆的时候,实际上军队已经全军覆灭了,雍县和冯翊县都是这个问题,其实这还算好的,送到太原、送到成都,送到扬州都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新闻都变成旧闻了,我觉得路上时间太长,这是最大的问题。” 杜崇点点头,“王主笔说得对,我也曾考虑过在各地设印刷点,我们只负责把排好的字模板送过去,用八百里加急,这样算下来,是可以省下几天时间,对于关中地区可行,他们看到的报纸就比长安晚一天,但别的地方还是晚了很多天,新闻的时效性就没有了。” 郭宋摆摆手笑道:“大家听我说,这其实还是一个思路转换的过程,大家只想到自己是卖报纸的,难道报馆就不能写书印书吗?这就是思路问题,不要只把自己当做是卖报,你们别的涉及文字的东西也可以卖!”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开拓思路
议事堂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听得很专注,晋王的建议无疑给每个人都打开了一扇窗。 “报馆面向天下不一定非要发行报纸,可以发行一种介于报纸和书之间的东西,这种东西我把它叫做旬刊或者月刊,它就像我们编撰的地方志一样,定期发行一本。 比如每月发行一期,里面可以写很多东西,比如奇闻异事、参军戏、故事连载、美食制作、流行服饰、育儿经验等等,就和现在的报纸一样,只不过内容更丰富。 当然也可以加一些新闻,比如本月重要消息集萃之类,做得比书稍微大一点,相当于报纸的一半左右,四五十页,图文并茂。 印刷完一期后,先别急着发行,等运到天下各州,定一个日子同时发行,就算扬州也和长安同一天上市,这不就完美解决了地域时差的问题吗?” 郭宋说完,满堂热烈鼓掌,晋王的一席话使所有人醍醐灌顶,他们一下子思路大开,发言也变得十分踊跃。 有人认为可以把报上有价值的文章分门别类汇集起来,编撰成册,或者把它们内容再丰富一些,做成月刊的内容。 也有人建议报馆要成立单独的刻字社和检字房,因为需要大量字模板,向模板店租用明显不够了。 还有人建议再发行一期诗文汇集,由读者投稿,刊登后定期评比,让优秀者脱颖而出。 众人还在讨论,郭宋却要离开了,他只是抛砖引玉,打开大家的思路,剩下的事情,就是由专业人员来做了。 李联和杜崇把郭宋送到楼下,两人感激不尽,“多亏殿下的启发,让我们开拓了眼界,有了思路,接下来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宋坐上马车,又打开窗户对二人微微笑道:“要多集思广益,但更重要是学会转换思路,刚才有人建议说,你们打算用八百里加急快递运送模板,异地印刷,这个方案很不错。 但其实还可以做得更好,很多内容可以提前好几天准备模板,提前送出去,新闻类在模板上留好空白,然后新闻类用鹰信发出去,让当地自己排版活字,再自己印刷,实际你们和异地的报纸发行时间差不了几天,就是鹰信在路上的时间,时间安排得好,太原、成都和长安甚至只相差一天,你们好好考虑!” 说完,他吩咐一声,马车起步走了。 李联和杜崇愣在当场,半晌,李联才拍拍自己的脑门,“我们真是愚钝啊!这么简单的办法还需要殿下来提醒。” 杜崇也叹息一声,“殿下非同凡人,所以才能做非凡之事,我们好好商议一下,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来。” ......... 郭宋回到官房,潘辽连忙跟了过来,“殿下,曹相国的报告送来了!” 曹万年由郭宋派遣,前往濮州主持抗疫和难民大营,郭宋一直在等他的完整报告。 “形势怎么样?”郭宋问道。 潘辽摇摇头,“形势很不乐观,连军队也被感染了,我们军队已病倒两千人,病亡百余人,他们已经很注意了,但还是防不胜防。” 郭宋眉头皱成一团,怎么连军队也感染了? 他心中着实有些不满,自己再三叮嘱过李冰,甚至亲自写了防疫二十条发给李冰,要求他严格执行,在宋城都没有被感染,在汴州却被感染了。 走进官房,郭宋坐下仔细看曹万年的报告,报告上说,各州被感染者超过十万人,但或许是进入冬天的原因,病亡人数没有那么严重,一般发病后五到七天才会死去,病亡者还是以老弱为主,大部分年轻人只要及时用药物治疗,都能保住性命,目前四州发病人数估计超过二十万,病亡者约有五万余人,以汴州最多,占了一半。 郭宋耐着性子又继续看下去,目前濮阳难民营大约有六十万人,四个观察营有三十万人,医师超过千人,大部分物资比较充足,但药材比较紧张,希望朝廷再从天下各地调集药材。 曹万年最后谈到军队疫情,主要是曹州的一支斥候队在搜寻无人村落时饮井水被集体感染,回营第五天后,三十名士兵几乎同时发病,导致曹州两万晋军最终出现了两千余人感染,目前曹州主将蒋坤已被就地免职。 这时潘辽道:“送信士兵还有情况需要口头汇报,殿下可要接见他?” 郭宋摇摇头,“不用,你说说就行了。” 潘辽随即报告道:“现在疫情有向兖州和徐州蔓延的势态,析州也发现了疫情,曹相国认为现在冬天疫病不严重,要求各地官府积极进行防御,不要再造成恐慌,使百姓大规模逃离家园,那样冬小麦播种就会耽误,朝廷承受不住财政压力,第二个建议是让军队代替百姓播种冬小麦,尽可能挽回一点明年夏粮的收成。” 郭宋点点头,“这两个建议都很好,政事堂立刻出一个决议,我签署后发给各州,军队那边我来安排。” 潘辽行一礼走了,郭宋负手在房间里踱步,他担心的是军队的疫情,后来是怎么处理的,疫情发展如何了,报告都没有说。 按理,李冰应该给自己写一封报告才对,可是.....李冰的报告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有侍卫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李冰将军有紧急报告送到!” 郭宋顿时松了口气,还真是巧了。 侍卫送进报告,郭宋接过报告坐下细看,基本上曹万年的报告一样,但更详细,报告中提到了三十名斥候回营后按照规定隔离了三天,没有异常才回归大营,这个责任不在主将蒋坤,而是自己没有及时更改隔离时间要求。 但李冰又提到疫病出现后,蒋坤应对失当,只把三十名士兵送去隔离,而没有隔离和士兵同帐的其他士兵,结果埋下隐患,导致士兵接二连三病倒,最终病倒两千一百人,病亡一百零三人。 目前曹州军队以每人一帐的方式全部隔离十天,再没有出现新的病人,病倒两千余人已经康复大半,剩下的士兵还在调养中,恢复健康应该问题不大。 这个消息让郭宋稍稍松了口气,他立刻取过一张纸,给李冰写了一封短信,要求他严格执行自己的二十条规定,但具体内容又要因势而变,不能死板。 他随即交给侍卫,要求他用鹰信发出去........ 周岷调集内卫中最优秀的武将和文职官员,组成一个新的调查团队,他亲自挂帅,重新秘密调查独孤立秋被刺案。 入夜,二十几名手下集聚在大堂上,周岷对众人道:“这两天我把刺杀案重新仔细梳理了一遍,发现我们有很多地方都遗漏了,独孤立秋被刺杀前几个月的行程我们没有看过,他的侍妾和侍女我们都没有调查,事后也没有监视,他的十几名侍卫背景我们也没有调查,这里面很可能有配合刺杀的侍卫,我们没有发现。” 停一下,周岷又道:“还有各个关陇世家和元氏家族的关系,殿下认为一定有某个关陇世家是卫唐会的成员,元卫很可能是想利用这个家族来控制关陇世家。” “周统领,我们该怎么办?”一名文官问道。 周岷道:“我想分成三个组,一个组负责调查独孤立秋的侍卫,重新梳理刺杀案;一个组负责调查李唐宗室,寻找有没有在记录以外的宗室,包括洛阳那边被掳走的宗室下落;第三个组负责调查关陇世家,然后邓文渊将军负责第一组,张简将军负责第二组,唐禹将军负责第三组,我负责总协调,从明天开始行动,各位有什么需求,直接来找我。” 第一调查营郎将邓文渊举手道:“调查独孤立秋的侍卫,恐怕需要得到独孤家族的同意和配合,将军最好能帮一帮卑职。” 周岷笑道:“我已经和太常寺独孤少卿谈过了,他全力支持我们,你直接去找他,他会替你安排。” “卑职明白了!” 周岷拍拍手又道:“各位,人走过,必留名,雁飞过,必留声,对方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这就要求我们要细致、细致、再细致,持之以恒,一定会有所收获。” ........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再查线索
独孤明仁确实支持内卫的调查,他安排在家为父亲守孝的兄弟独孤明义和独孤明礼二人配合内卫调查。 独孤明礼在府中贵客堂内接待了邓文渊一行五人,独孤明礼目前出任扬州市舶使,他因为父亲去世而辞职回乡守孝,但郭宋依旧保留他的职务,并只给他一年的守孝时间,而出任庆州长史的次子独孤明义也一样,郭宋也只给他一年的守孝期,守孝期结束后将另有任用。 双方略略寒暄几句,便直接进入主题,独孤明礼取出一份厚厚的档案,放在桌上推给了邓文渊,“这是我父亲身边十八名贴身侍卫的背景记录,每一个侍卫的来历我们都会详细调查,以保证他们的清白。” 说到这,独孤明礼略有点惭愧道:“现在我们发现,这种调查还是流于形式,我们前不久才得知,刺客吴发平曾经冀州官府通缉的大盗,真名叫做吴登,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邓文渊翻了翻文档,又问道:“其他十七名侍卫现在情况如何?都还在贵府吗?” “大部分都在,但还是有三人辞职走了。” 独孤明礼探身从十七份文档中挑出三份,放在一边,“就是他们三人,都已经辞职,目前去向不明!” 邓文渊仔细看了看三人的档案,又问道:“三人中有没有和吴发平有关系的人?” “有!” 独孤明礼把其中一份档案单独取出,用指头敲了敲,“就是他,此人叫做邹勇,是独孤府的护卫副统领,资格很老,吴发平就是他推荐来了,事发后,他已歉疚辞职,还放弃了三百贯钱的十年奖励,当然,该是他的钱,独孤府还是会给他。” “此人现在在哪里?”邓文渊不露声色追问道。 独孤明礼摇摇头,“我没有问过,但我可以抽时间打听一下。” “三公子能不能现在就打听?” “现在?” 独孤明礼一怔,他不解地问道:“难道他真的有问题?” 邓文渊道:“这个案子的真凶隐藏极深,我们还在追查,并没有结案,我们重新梳理案情,发现如果仅靠吴发平一人,他是无法行刺成功,必须有人配合他。 最明显的一点,他在众多护卫中的站位,不可能他想站哪个位置就站哪个位置,是谁把他安排在最后一个位子上?或者是谁和他换了一个位子?还有行刺毒弩的藏匿、转移,这些都需要人配合,光凭吴发平一人,很容易露马脚。”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把许渭找来!” 许渭是独孤立秋的侍卫长,他还在独孤府,不多时,许渭匆匆跟随独孤明礼来到贵客堂。 众人见了礼,邓文渊请他坐下道:“想必许统领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这次我们来查一些细节,我们认为吴发平应该还有同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副统领邹勇的嫌疑最大,听说他已经辞职,但我们需要找到他。” 许渭点点头,“刚才三公子已经给我说过了,许渭是老爷出事一个月后辞职了,独孤家族有个规矩,侍卫在府中做满十年,会得到三百贯钱额外奖励,用于成家立业,到年底他就能拿到了,他虽然说因愧疚而辞职,但这笔钱他也不想放弃,他便把联系方式给了我。” 邓文渊精神一振,“意思是说,你现在还能找到他?” “能不能找到他,我不知道,他留的联系方式是他堂兄的地址,请我把钱送到他堂兄长家中。” 邓文渊沉思一下又问道:“你觉得他会把这笔钱赠送给他兄长吗?” 许渭摇摇头,“我认为不可能,邹勇从来都把钱看得很重,他借给别人钱,时间长一点还要收利息,否则他就不会对这三百贯钱念念不忘了,这可是三百贯钱啊!他怎么会送给堂兄?” 邓文渊又问独孤明礼道:“这笔钱一般是什么时候发?” “正常是下个月,但我明白邓将军的意思,如果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把这笔钱发下去。” 邓文渊大喜,“那就拜托独孤府了!” .......... 从独孤府出来,一名手下问道:“将军,我们就只查这个邹勇,其他人不调查了?” 邓文渊摇摇头,“其他人也要查,但一步步来,这个邹勇很反常,你们没有发现吗?他是个爱财如命之人,但因为他的提前辞职,使的奖励少了一百贯,这还是独孤家族财力雄厚,换其他人家,他一文钱都休想拿到,他就算要辞职,也应该是等拿到钱后再辞,可他居然提前半年辞职,这不合常理,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一定有什么问题。” “那为何我们不直接上门找他兄长,还要等他自投罗网。” “我们不知道他兄长有没有被监视,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要保持耐心,在暗中监视住他兄长就是了,如果他实在不来,我们再直接上门打听也不迟。” 邓文渊带着众人匆匆去了。 .......... 内卫出了点意外,原本负责调查关陇世家的郎将唐禹接到紧急任务,太原发现有人制作假银票,周岷便让唐禹率队赶往太原调查。 周岷便亲自负责调查关陇世家,调查关陇世家也是基于晋王郭宋的判断,卫唐会的二十几个成员中一定有关陇世家。 周岷首先找到了独孤长秋,这也是郭宋推荐给他,和独孤长秋打交道要比独孤大石容易得多,他对关陇世家的了解并不比独孤大石少,而且独孤长秋是旁观者,他看问题会更加客观。 上午时分,在西市糖铺门口,周岷遇到了独孤长秋。 “我正好要去咸阳糖坊,如果周将军有时间,我们就边走边聊吧!” 周岷欣然坐上马车,马车启动,向咸阳驶去....... 独孤长秋很会享受,马车里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四壁装饰得金碧辉煌,镶嵌着星星点点的宝石,虽然看起来俗气一点,但着实价值不菲。 靠窗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是一套官窑白瓷,在前面还有一个小茶童负责烧水煎茶。 茶童给他们上了茶,周岷向独孤长秋坦率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独孤长秋沉吟一下笑道:“关陇世家现在对权势兴趣没有从前那么大了,大家都在各自忙碌生意,长孙家的造纸、侯莫陈家的棉花加工,窦家的纺织、造船,独孤家的纺织、熬糖等等,老三继承兄长的关陇会主后,各世家也就只聚过一次,大家都觉得这个关陇会有点名存实亡。” “关陇会?” 周岷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啊!” “这是我兄长搞出来的东西,当时在成都被宦官逼迫,不得不联合对抗宦官,晋王殿下也知道,我大哥告诉过他。” 周岷对这个关陇会还是有点兴趣,如果元卫要控制关陇世家,这个关陇会就是一个很好的绳套,把大家捆在一起。 “现在大家对于元家还有什么想法?”周岷又问道。 “元家已经很遥远了,嫡三房覆灭后,剩下了几个庶房在关陇世家中已经没有存在感,事实上,他们也从不和我们往来。” 周岷迅速看一眼茶童,独孤长秋微微笑道:“不用担心,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 周岷心中暗吃一惊,他才意识到独孤长秋并不像表面那样胸无城府。 当然,周岷也不会怀疑独孤长秋会背叛兄长,独孤家族内部权力斗争也很激烈,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罢了。 周岷沉吟一下道:“东主听说过元卫吗?” 独孤长秋愣了半晌道:“我知道他,他还没有死吗?” “他没有死,还隐藏在某个地方,我们得到确切情报,他就是刺杀独孤相国的幕后策划者,晋王殿下认为他是想取代独孤相国,掌控关陇会!” 独孤长秋完全呆住了,好一会儿问道:“这件事大石知道吗?” 周岷摇摇头,“这是绝密消息,连潘相国和杜相国都不知道,只晋王殿下和有内卫核心人物知道,希望东主给我们保守秘密。” 独孤长秋默默点头,这个消息对他很震撼,元家一直就是独孤家的对头,没想到自己大哥最终还是死在元家手中。 “我想知道,关陇世家中,谁和元家的关系最密切,我的意思说,如果元卫拉拢关陇世家,最有可能是谁?”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连夜行动
独孤长秋轻轻叹了口气道:“元家最早是和侯莫陈家族关系深厚,但自从元玄虎的嫡长孙元宵毒妻事件后,侯莫陈家就和元家彻底分裂了,有段时间,元家和窦家关系密切,但后来元载倒台后,窦家也和元家割裂了,或许元家出身北魏皇族的缘故,他们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关陇世家和元家的关系都不行,如果一定要找个家族,那么豆卢家族与贺若家族可以算得上。” 周岷眉头稍稍一皱,无论是豆卢家族还是贺若家族都只能算关陇世家中的三流家族,如果元卫想依靠他们来控制关陇世家,根本就不可能,除非窦家、长孙家这样的家族还差不多。 周岷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东主能具体说说吗?” 独孤长秋缓缓道:“关陇世家以前叫做关陇贵族,百年来一直就派系分明,独孤家族和元氏家族一直是关陇贵族的两大领袖,后来长孙无忌掌权,长孙家族异军突起,也挤身为领袖,长孙无忌被诛杀后,长孙家族没落了,窦氏家族兴起,渐渐成为独孤家族和元氏家族以外的第三大势力。 元氏家族一直有三个小弟,侯莫陈氏家族、豆卢家族以及贺若氏家族,侯莫陈氏家族因杀妻案和元氏家族翻脸后,投向了窦氏家族,成为窦氏家族小弟,看他们家族的棉花加工产业也是跟随窦氏家族。 而豆卢家族和贺若氏家族并没有和元氏家族翻脸,元家割据太原后,家主豆卢博的长子豆卢宝武就曾在太原任职,豆卢博坚决否认,说没有这回事,但否认也没有用,有人在太原见过出任高官的豆卢宝武。” “贺若家族呢?”周岷又问道。 “贺若家族比较低调,他们主要是开酒楼和做内河货运,长安十大酒楼中的万氏酒楼和万客酒楼都是他的资产,还有万氏船行,万氏骡马行、万家客栈这些都是贺若家族的产业,大凡万字开头的大铺子,十有**都是他家的产业。 但他家族没有去太原,泾源兵变后就一直谨小慎微,每次关陇会聚会,家主贺若万涛总是生病,让长子贺若南替自己出席。” 周岷想了想道:“东主认为他们会有跟随元卫的嫌疑吗?” “这个说不准,元卫在元家的地位本来就不强,长期不在京城,这两家还肯不肯买他的帐还是问题,至少我知道,以贺若家的谨小慎微,肯定不会跟他惹事,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元卫和这两家中的某个人勾结上了。” “这两家有家族内部矛盾?” 独孤长秋苦笑一声:“财产之争,家主之争,嫡庶之争,谁家可能没有矛盾?就连独孤家族,之前为争家主之位,差点闹分家,要不是晋王殿下插手,还不是会闹成什么样子。” “这个....能否透露一二?”周岷笑问道。 “跟你说说没有问题,其实关陇世家都知道,我们四兄弟是独孤嫡长房,家主之位都是由我们继承,大哥独孤立秋威望最高,老三独孤大石资历其次,另外我是老二,不从政,还有个老四独孤原秋。” 周岷很惊讶,“这个独孤原秋好像从未听说。” 独孤长秋微微笑道,“老四很神秘,从前掌握飞狐卫,飞狐卫解散后,他一直生活在庄园内,这次明仁和老三大石争夺家主之位,本来明仁争不过老三,但原秋站出来,坚决支持明仁,他在家族的威信极高,事情就变复杂了,好在晋王殿下出面,进行了协调,老三做五年家主,然后让位给明仁,另外老三的儿子不能继承家主之位,这才结束了家主之争。” 周岷又回到正题上,“东主觉得豆卢家嫌疑最大,是吧!” 独孤长秋点点头,“我是这样认为,但我没有证据,不过你可以找一人,一个豆卢家的庶子,叫做豆卢广原,十几年前,我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豆卢博的长子豆卢宝武对他很排挤,他在豆卢家族的日子比较难过。” “这个豆卢广原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豆卢家的绸缎生意做得很大,他们在江南也有不少产业,但这个豆卢广原却和家族产业无关,在西市有一家仙音琴店,就是豆卢广原自己开的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 .......... 周岷立刻便派人去仙音琴店打听豆卢广原的情况,很快,士兵回来报告,豆卢广原去张掖进货去了,要十天后才能回来。 周岷无奈,只得暂时放下这一边,回到官衙和另外两组碰头。 邓文渊给他说了独孤府侍卫副统领邹勇之事,周岷沉思片刻道:“这也是奇怪,之前我们查的那么严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各种线索都自己蹦出来,让人不解啊!” 邓文渊笑道:“应该是对方以为这件刺杀案已经了结了,所以放松了警惕,没想到我们杀了一个回马枪,之前隐藏的马脚就露出来了。” 周岷点点头,“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康鸿信真的死了,而新的继任者对从前的事情掌握不透,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地方疏忽了,这个邹勇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将军说得对,应该是这个缘故。” “说说你的计划,你打算从何入手?”周岷问道。 “卑职让独孤明礼把三百贯钱奖励提前发下去,邹勇得到消息后,比如会来提取,那时卑职再一举抓捕他。” 周岷负手走了几步道:“你要当心一点,如果邹勇只是给他堂兄留一个柜坊库号,他堂兄把这笔钱直接存进去,邹勇根本就不露面,那你该怎么办?” 邓文渊一怔,这一点他倒没有想到,他连忙问道:“将军是要我直接控制他堂兄,逼迫邹勇露面?” 周岷点点头,“我正是此意,你控制了他堂兄,你就掌握了主动权,可以要求他堂兄配合你。” 邓文渊脸露愧色道:“将军说得对,我确实有点被动了,卑职今晚就行动!” .......... 邹勇的堂兄叫做邹滔,五年前带着妻儿从蜀地眉州逃到长安,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在城墙根的安居坊开了一家杂货店,租了一间官租房,一家四口就靠经营小店为生。 天刚擦黑,邓文渊便带着几名手下来到安居坊,他已经有手下在监视邹滔一家了。 “他情况怎么样?”邓文渊问道。 “启禀将军,他一家人很安静,邹滔晚上一人住在小店里,他妻子带着一儿一女住在对面的小屋里。” “他是什么样的人?”邓文渊又问道。 “此人很个老实,也很胆小,卑职观察他两天,应该没有看错人。” “他现在就在小店?” 手下指指不远处一家小店道:“就在店铺里,他刚关门,应该还在清点货物。” 邓文渊随即来到小杂货铺前,店面很小,长不到八尺,宽只有六尺左右,用破烂砖头砌成,屋顶是用竹席和毛毡搭成的,卖东西的窗口已经装上木板,表示他已经关门了,侧面还有一扇小木门,透过缝隙,隐隐看见里面有灯光。 邓文渊敲了敲门,里面有一个带着蜀音的男子问道:“是哪个?” “我是新住户,想来买点日常用品。” “已经关门了,明天再来买吧!” “你若不卖,我可就去别家买了。” “来了!来了!催啥子哟!” 小木门‘吱嘎!’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圆胖脸,他见外面站着五六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吓了一跳,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们买啥子?” “进去看看!” 邓文渊直接进店铺去了,店铺里很矮,他必须要低着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货,从洗澡用的大木桶到刷牙用的软木条和盐,可以说应有尽有。 邓文渊在一个铜盆上坐下,冷冷地看着邹滔,他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站着门两边,随手把门关上,房间里只有一盏小油灯,显得很昏暗。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邹滔吓得两股战栗,结结巴巴道:“我小本生意,给不了你们几个钱!” 他把这群人当做是地痞无赖来收地头钱了。 邓文渊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是地痞无赖吗?告诉你,我们是内卫,准确说,我们是来找你堂弟邹勇的,他在哪里?” 邹滔听说是来找堂弟邹勇,不是来找自己要钱的,一下子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道:“他在三原县,不在长安!” “三原县哪里?怎么找到他?” “这个....我也不知道!” ‘砰!’邓文渊一巴掌拍下去,竟然把旁边的洗澡木桶拍得碎裂,吓得邹滔浑身一哆嗦。 邓文渊冷冷道:“我告诉你,邹勇犯下了诛杀九族的大案,你不给自己赎罪,你们全家也要被他株连,难逃一死!” 邹滔脸都吓白了,连忙道:“我只知道一点点,真的只知道一点点!” “少说废话,赶紧交代!” “我说!”邹滔拍拍额头道:“他告诉我,在年底左右,他的东家会给他一笔钱,大概有三百贯,他让我先替他收下,然后替他存到柜坊。” “然后你怎么把柜坊单子给他?”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把单子送过去,他会给我两贯钱当报酬!” 说着,他从旁边的砖头缝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邓文渊。 邓文渊打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三原县老吴记客栈,找一个叫张勇的人。’ “张勇是谁?” “张勇就是我堂弟,他改了一个名字。” 邓文渊点点头,“明天他的东家就会给送来三百两银子,你把它存进柜坊,然后去三原县找他送柜票,你别管我们,只要抓到他,你们全家就没事了。” 邹滔连忙补充道:“他说如果是银子,就不用存柜坊,直接给他送过去。” “也可以!明天我们会安排一辆牛车,送你去三原县。”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重要突破
三原县属于京兆府管辖,位于长安东北方向九十里外,也是一座大县,人口众多,手工业发达。 长安城商业发达,土地昂贵,没有条件发展各种手工业,各种手工业,包括纺织、印染、酿酒、造纸、制酱、制革、冶炼、铸造、军器、各种深加工等等产业,都散布在京畿道除了万年、长安以外的十五个县中。 所以有个顺口溜叫做:新丰的布,咸阳的纸,三原的酱醋,云阳的酒。 三原县就是以酿造酱油和醋,腌制各种酱菜而出名,整个县城弥漫着一种咸鲜带酸的气息。 邹滔坐着一辆牛车半夜就从长安出发,一直到次日天色黑尽才抵达了三原县。 和长安一样,京畿道各县夜里都不关闭城门,赶夜路的商人完全可以夜间进城。 此时,南城门旁边的老吴记客栈周围埋伏了上百名内卫高手,包括主管邓文渊也赶到了。 牛车停在客栈门口,客栈大门已经关了,但门口挂着大红灯笼依然点亮,表示还在营业中,可以投宿。 邹滔心情忐忑地下了牛车,上前拍了拍门环,片刻,院中有人问道:“谁呀!” “我是来找人的!”邹滔高声喊道。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客栈掌柜挑着灯笼出来,他看了看邹滔,又看了看后面的牛车,问道:“你要找谁?” “我来找我的兄弟,叫做张勇,住在你们店里吧!” “张勇,是那个大高个?”掌柜想起了对方要找的人。 “就是他,他在吧?” “他住在二楼,呵呵!你们兄弟长得真不一样,跟我来。” 邹勇身高近七尺,差不多近两米,体格强壮无比,武艺高强,确实和又胖又矮的邹滔完全不一样。 “他住在哪个房间,我自己去吧!不麻烦掌柜了。” “还是我带你去吧!楼上挺复杂的,说了你也找不到。” 掌柜挑着灯笼带邹滔上楼,前往邹勇的房间。 内卫已经发现了住在客栈中的邹勇,之所以没有立刻采取行动,是需要邹滔亲自确认是不是本人,这也是邓文渊比较慎重的一面,他怕抓错人打草惊蛇。 掌柜敲开房门,里面站着一个长得十分高大强壮的男子,正是独孤府侍卫副统领邹勇,他离开独孤府后,去了河东,临近年底,他惦记着自己的三百贯钱,又从河东返回长安,他不敢住在长安,便躲在三原县,让自己堂兄给自己送钱来。 “兄长,你怎么来了?”邹勇迅速看了一眼外面,警惕地问道。 等掌柜走了,邹滔把一只沉甸甸的柳条箱放在邹勇面前,“这是你的银子,你让我给你送来的。” 邹勇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打开箱子细看,里面是三十锭银子,每锭十两,整整三百两银子,他顿时心花怒放,原以为独孤家只会给两百两银子,没想到他们竟然给足了。 “没事我就走了。” “你喝口水,睡一会儿,天亮后再走吧!” “我要赶回去开店呢!牛车就在外面等着,我在车上睡,对了,说好你要给我两贯钱的,我还得付车费。” 邹勇没有疑心,他这个堂兄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自己的杂货店,他取了两贯钱递给邹滔,又问道:“没有人来找你打听我吧!” “没有呢!就是昨天独孤府的人过来送银子。” 邹滔拿到两贯钱道:“那我先走了,有时间到我那里去坐坐。” “兄长你慢走!” 邹滔走了,邹勇连忙把银子装进皮囊,他开始收拾物品准备连夜离去。 就在这时,‘砰!’一声巨响,房门被踢开了,冲进几名黑衣人,直扑邹勇。 邹勇大吃一惊,他反应神速,一脚将凳子踢向对方,一个翻身向窗户窜出去。 刚冲到窗边,窗外忽然出现一个黑影,黑影快如闪电,狠狠一脚踹在邹勇的胸膛上,邹勇一把没有抓住窗椽,被踢回了房中,重重摔倒在地上。 不等他翻身起来,三名黑影人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邹勇咆哮如野兽,拼命挣扎,他力大无穷,眼看三人就要压不住他了,这时,统领邓文渊冲上前,精准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邹勇登时被踢晕了过去。 众人一起动手,将他手脚捆绑,嘴堵住,头上套上黑袋子,将他抬下楼,装入一辆特制的铁笼马车内,外面看起来和一般马车没有区别。 马车起步,在百余名内卫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三原县,向长安驶去....... 邹勇虽然身体强悍,但他人却是个软骨头,经不起拷打,内卫审讯他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悉数招供了。 周岷匆匆来到了晋王官房,他被领进官房,躬身道:“启禀殿下,卑职获得一个重大突破。” 郭宋放下笔问道:“什么突破?” “我们重新追查独孤相国遇刺案,杀了一招回马枪,之前被对方掩饰住的破绽便暴露出来,我们认为刺客吴发平一定有同伙,按照这个思路追查,我们发现之前辞职的独孤府侍卫副统领邹勇有重大嫌疑,通过他堂兄的线索,我们昨晚在三原县的一家客栈内抓住了邹勇。” “他交代了吗?”郭宋笑问道。 周岷点点头,“这个人长得很强悍,实际上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才抽了几鞭子,他就哭喊着全部交代了,他确实是参与刺杀独孤相国的同伙,他事先部署计划,刺杀时负责掩护,事后也是他杀了刺客吴发平。” “从他身上能查到什么?”郭宋更关心剿灭卫唐会。 “回禀殿下,他告诉我们,他辞职后,被康鸿信安排去大本营训练武士,康鸿信被处死后,他不久前又被派回来追查并铲除康鸿信的家人,他们大本营在云州,有四千多人,有汉人、有回纥人和其他草原胡人,他们不仅仅是训练刺客,还大量训练骑兵,之前在岚州训练的武士,也被转移到云州大本营去了。” 郭宋这下子有兴趣了,居然查到了对方的大本营,他连忙问道:“在云州哪里?” “启禀殿下,在紫河东侧的一座山谷内!”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对周岷道:“现在已经是冬天,那边已被大雪覆盖,开春再说吧!” 郭宋刚刚得到消息,一场暴雪席卷丰州、云州,前往两地的运输和交通已经断绝,只有等明年开春再采取行动了。 “之前我让你调查关陇世家,有进展了吗?” “回禀殿下,卑职和独孤长秋谈过,发现豆卢家有嫌疑,独孤长秋还给了卑职一个线索,那个人要过几天才回来。” “是独孤长秋建议你去查豆卢家族,还是你自己觉得豆卢家有问题?”郭宋又问道。 “我们梳理了一遍,豆卢家族嫌疑最大,是独孤长秋建议卑职查豆卢家族。” 郭宋点点头,独孤立秋的几个兄弟,独孤长秋看似什么都不争,但他却深藏不露,对关陇世家看得极透,如果是独孤长秋的建议,那豆卢家肯定有什么问题,至于是不是和卫唐会勾结,那就要仔细调查后再说了。 ......... 下午时分,郭宋结束一天的忙碌,离开了官房,但他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来到东市,今天他有场饭局,是李安和师兄张雷请他吃饭。 张雷是昨天才回来,这趟出海去了快一年,郭宋也有点想见见这位不甘平淡的师兄了。 宴请放在东市大门旁边的明月酒楼,这也是大姐郭萍开的酒楼,郭萍在长安已经开了三家酒楼,西安门外大街的明珠酒楼,西市旁边的明玉酒楼,还有就是东市这里的明月酒楼。 其中明珠酒楼已经挤身长安十大酒楼,排名第八,当然,还比不上一些老字号酒楼。 此时离东市关门还早,东市广场前十分热闹,商业十分繁荣。 郭宋自己也十分感慨,商业的繁荣离不开商人们长期努力,也离不开朝廷的支持。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郭宋几年前下来京畿各县夜晚皆不闭城门,坊门就直接拆除了,看起来好像只是方便了走夜路的人,实际上它的作用极大。 一方面它使城池扩大了,郊外数里内都出现了大量的村落和民居,尤其靠城墙一带,和城内没有什么区别了。 其次,京畿道各县夜不闭城门,也大大促进了商品物资的流通,夜晚,官道上都是运货的大车,很多刚刚屠宰好的猪羊,夜里采摘的蔬菜,连夜运往长安,次日就能新鲜上市。 还有来自终南山清冽甘甜的泉水,夜里从蓝田县运往长安,早上就能送到各家的府中,现在朝廷饮水以及各大高官府中的饮水都是终南山的泉水,包括郭宋的府中。 当然,朝廷饮水算是福利,而私人用水是需要自己掏钱购买,价格不贵也不便宜,三十文钱一担。 夜不闭城门只是一个小小的行政命令,但它却极大促进了夜晚商业的繁荣,给数万人找到了事情做。 正想着,马车在明月酒楼前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