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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家有严母

    张雷看起来黑了不少,也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说到沿途的见闻,便滔滔不绝,连酒也顾不上喝了。
    “那边人普遍都很矮小,皮肤黑,但那边的东西好啊!各种香料多得出奇,品质极好,价格低得不敢相信,我还搞到了一大块一百多斤的龙涎香,知道多少钱吗?你们绝对想不到!”
    张雷喝了口酒,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道:“我用一口盛水的大缸换来的,那口缸在市场上也就三百文钱,一百斤的龙涎香啊!可以当传家宝了。”
    郭宋端着酒盏淡淡道:“所以你没有把龙涎香献给我,而是用一支珊瑚来糊弄我!”
    听到这句话,张雷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李安抚掌大笑,“财不露白,你小子活该啊!”
    张雷满脸苦涩道:“师弟,我还专门为了你去一趟林邑国买稻种,就是你说的那种优质早稻,五十几天就能成熟,我买了三十石最好的稻种回来。”
    李安惊讶道:“还有这种水稻?”
    “开始我也不敢相信,但大家都这样说,我也信了。”
    “稻种呢?”郭宋暂时也不追究他龙涎香了,他对稻种更感兴趣。
    “我交给泉州刺史了,我觉得那边的气候和林邑国有点相似,所以让泉州来播种,然后再向江南地区推广。”
    张雷在商场混了二十年,看碟下菜,见人说话,早已练得如火纯青,明明是他为了自己商行多得关照,把稻种给了泉州刺史蔡雍做人情,却被他说成了气候相近。
    虽然郭宋是让他把稻种给江南各州试种,不过郭宋也没有怪他,历史上,占城稻就是在唐末五代之时先在泉州种植,数十年后才大规模推广到江南地区,粮食产量猛增,使北宋人口增加,商品经济开始渐渐出现。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说说新罗吧!他们水军如何,军队如何?”
    张雷摇摇头,“水军没有,我特地问了,他们造不了大船,只有一些小船,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和朱滔开战,国困民穷,我估计他们的使者开春后就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新罗使者要来?”
    “我还有一艘船留在汉州呢!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就恳求明年搭我的船来大唐,我答应了,他们打算明年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但我的船开春后返回,他们若要搭船的话,就必须开春过来。”
    听说新罗使者明年可能会来,郭宋不由陷入沉思。
    .........
    白居易入职秘书省后,便享受到了京官的福利,朝廷分给了他一座占地约一亩的小院子,这是官院中最小的院子,一般是八品以下官员居住。
    虽然和其他官院相比,一亩地官院的面积不大,但实际居住面积并不小,格局是前后两进,中间有中庭,前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带有一口水井,全部有十四间屋子,前面八间,后面六间,这样的一座院子,如果在长安老城至少要卖一万贯。
    白居易已经很满足了,他立刻把母亲陈氏接来同住,又雇了两个丫鬟,另外白居易还有个兄长在润州,双腿残废了,卧床不起,家里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生活困难,白居易用考上进士的奖励替兄长还清了外债,每个月又接济兄长两贯钱,使他们家生活能改善一点。
    目前白居易每个月的基本俸禄是五贯钱,加上各种补贴福利,官员的福利补贴主要是职官补贴,夏天冰例钱,冬天炭棉钱,过年的禄米、羊肉,还有十亩职分田,平均每个月能拿到七贯钱左右,等熬到七品官时,坐上小领导的位子,每月就能拿二十贯钱了。
    因为官员们住房问题解决了,其实这些收入还是不错的,只是白居易要奉养老母,必须请两个丫鬟,长安雇丫鬟的价格是每天五十文钱,两个丫鬟就是每天一百文,一个月就是三贯钱。
    说到丫鬟侍女,这里就要多说几句,郭宋学习宋朝,首先废除了贱民制度,其次改革了奴隶制度。
    之所以没有立刻废除奴隶制度,而叫做改革,这里面主要涉及到一个妥协的问题,从颁布之日起,不准再买卖奴婢,只能是签协议雇佣下人,没有人身买卖了,合同期满后,下人要离开,主人拦不住。
    然后对于之前存在的奴婢,官府虽然承认合法,但必须要给工钱,奴婢在主家做满二十年,主人必须恢复奴婢的自由身,奴婢可以离去,也可以继续签约雇佣,实际上就是给了二十年的过渡期。
    所以白居易雇佣了两个丫鬟后,一个月就要花三贯钱,然后还要接济兄长两贯钱,白居易的五贯钱俸禄就没有了,好在他在报馆半天兼职,每个月还能挣五贯钱,勉强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但他再想请个厨娘就不太可能了。
    这天晚上,白居易从报馆回到家里,一名丫鬟迎上来,行一礼道:“夫人请公子去一趟。”
    白居易连忙来到母亲房间,母亲陈氏信佛,大部分时间都在诵经念佛中度过,白居易事母至孝,他跪下行礼问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陈氏笑道:“愚儿起来吧!”
    白居易站起身,垂手而立,陈氏问道:“愚儿平时在外面应酬多吗?”
    白居易摇摇头,“孩儿没有什么应酬,最多和同僚朋友去喝两杯酒。”
    “你年纪也不算小,迟早要面临婚姻大事,如果你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为娘也不会反对,但前提必须是出身清白,门当户对,这是为娘唯一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白居易听得一头雾水,“娘,你怎么想到说这件事?”
    陈氏脸色有些阴沉下来,“今天下午,有个小娘子上门找你,她主人叫施红袖,让你有空去一趟天籁乐坊,娘心中很不高兴,你怎么能和这些欢场女子混迹在一起?”
    白居易吓了一跳,施红袖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
    他连忙解释道:“娘,天籁乐坊不是那种不堪的场所,它是一所等级很高的女子学校,从上到下都没有男子,是晋王殿下开办的,专门教音乐、舞蹈,孩儿听说晋王侧妃有时也会在里面教授学生,连潘相国和杜相国的孙女都在里面学习,施红袖也是里面的助教。”
    “不是吧!娘也看报纸,这个施红袖可是长安很有名的唱歌伶人。”
    其实白居易和施红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是施红袖的铁杆粉丝,他不愿意在母亲心目中,施红袖的形象很不堪。
    他急着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施红袖是长安有名的才女,写诗作曲都非常有名,她因为参加官方组织的活动,就是彩船游行,专门唱歌,所以名气很大,她其实是天籁乐坊专门教音乐的女先生。”
    陈氏可不吃儿子那一套,冷冷道:“娘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们是郎情妾意也好,逢场作戏也好,我丑话都要说在前面,娘不准你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必须门当户对,你的妻子必须是名门世家或者官宦人家的女儿,这是娘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白居易很无奈,他和施红袖什么关系都没有,母亲却把红线给他划好了。
    .........
    白居易郁郁不乐回到自己房间,母亲这不是第一次干涉他的姻缘了,他姨夫是个商人,姨夫的女儿珠儿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三年前,他们互生情愫,姨夫姨母也有意成全他们,但母亲却坚决反对,话说也比较难听,白家的儿子绝不会娶商人的女儿为妻。
    为了这件事,母亲和姨母的关系也非常僵,去年表妹和一个扬州大商人家的儿子定了亲,令白居易心中十分痛苦,这也是他早早离开润州,进京赶考的主要原因。
    这时,侍女阿宝进来行一礼,小声道:“公子,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白居易一怔,“什么信?”
    “是施姑娘的侍女带给你的,我没有交给夫人。”
    阿宝把信放在桌上,便转身跑了,两个小丫鬟都是精灵鬼,她们知道这封信被夫人拿到,肯定会被烧掉,她们便偷偷隐瞒下来,交给了公子。
    施红袖居然给自己写信,白居易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取过信细看。
    ‘红袖听闻公子兼职报馆主笔,心中不胜惭愧,是红袖误会了公子,红袖特备素纸、长琴,邀请公子品琴赏诗,以示赔礼,望公子明日下午移步听琴小筑,红袖扫径相候。’
    下面的落款时间是今天,书法十分娟秀流畅,一时间,白居易心中充满了无限向往。
    但他还是有点不明白,施红袖怎么知道自己在报馆兼职?又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白居易重重一拍脑门,他忽然明白了,除了薛清泄露,不会有别人。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豆卢广原

    次日,白居易准时赴约,自然是赏琴论诗,以文会友,至于以后的关系怎么发展,那就要看两个人缘分了。
    时间又过了几日,周岷得到消息,豆卢广原回来了,周岷大喜,连忙赶到了西市。
    卖各种音乐器材的乐行位于西市东北角,比较偏僻,乐器这种冷门商品自然光顾的人不多,只有家里需要才会专门前来购买。
    仙音琴店门面很小,门口只有一块牌子,周岷走进了琴店,店铺里光线比较昏暗,货架上摆满了各种乐器,墙上也挂着十几支琵琶,一名男子正站在梯上,往墙上挂一支琵琶,下面两名伙计小心扶着梯子。
    “六郎,有客人来了,去接待一下。”梯子上的男子一眼瞥见走进店铺的周岷,连忙吩咐一名伙计。
    伙计迎了上来,“客官要买点什么?”
    周岷笑了笑道:“我先看看!”
    周岷走到货架上一支琴旁,轻轻拨动两下琴弦,伙计在一旁介绍道:“这支琴是京城名匠范良亲手制作,他现在年纪大了,琴都是由弟子制作,就会稍微逊一点,但我们这个是范良亲工,客官想要的话,可以稍微便宜一点。”
    “让我来吧!”店主已经挂上了琵琶,笑着走了过来。
    伙计连忙退下去收拾东西,店主笑问道:“客官是第一次来吧!”
    周岷点点头,“我来找豆卢广原,兄台可是?”
    男店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是豆卢广原,兄台是......”
    周岷取出内卫腰牌,放在货架上,淡淡道:“我想和东主谈一点事!”
    男店主正是豆卢广原,他看见了腰牌上的‘内卫’二字,还是金质腰牌,他心中着实有点不安。
    “请到里间去谈吧!”
    豆卢广原把周岷请到里间,又吩咐伙计煎茶,他对周岷解释道:“我一向奉公守法,只经营乐器,不做任何违禁品生意。”
    周岷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查你,是想向你打听点事情,请你帮忙!”
    豆卢广原听说不是来查自己,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拿过两个软垫,“请坐下说话!”
    两人在坐榻上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张小桌子,伙计端上两盏热茶。
    “请问阁下是.......”
    周岷笑道:“在下周岷,是内卫副统领!”
    豆卢广原想到了对方的金腰牌,原来是副统领,他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内卫统领,失敬了!”
    周岷端起茶盏笑道:“不瞒豆卢兄说,我们是在调查独孤相国的遇刺案,各方面情况都要了解,听说独孤相国对你有救命之恩,能聊一聊吗?”
    听到独孤立秋遇刺案,豆卢广原目光顿时黯然,半响点点头道:“独孤相国对我确实有救命之恩,既然统领想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愿闻其详!”
    豆卢广原抬起头望着墙上的几支琵琶,目光中露出一丝伤感,缓缓道:“那还是在三年前,豆卢家祠堂内一只高祖皇帝赐的唐鼎失窃,那是豆卢家族最重要的礼器,平时都不拿出来,只有年底祭祖时才在祠堂里摆放两天。
    事关重大,家主当即报了官,京兆尹韦使君亲自带人来府上调查,在府宅周围没有找到任何翻墙出去的迹象,他断定是内贼,很可能东西还在府内。
    家主随即下令全府搜查,不知为什么,他们竟然在我的衣箱里找到了唐鼎......”
    说到这,豆卢广原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感情,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胸膛剧烈起伏。
    好一会儿,他渐渐冷静下来,又继续道:“我对家主说,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如果家主不相信,我愿意在祠堂内以死明志!”
    “然后呢?”周岷又问道。
    “然后....然后家主同意了,他竟然同意我去死.....呵呵!”
    豆卢广原笑声十分悲苍,他叹了口气又道:“按照惯例,在祠堂自尽明志必须找一个公证,需家族以外的人,家主就把独孤相国请来了,他是关陇世家领袖,他最合适,但独孤相国并不是来做证明,而是来反对,他说既然失窃当晚我不在府中,那我就应该没有嫌疑才对,这应该是有人栽赃!”
    “那天晚上你不在府中?”
    豆卢广原点点头,“我刚刚进货回来,我在店里连夜试乐器,两个伙计都可以作证,他们和我在一起。”
    “但你们家主并不相信,对吧?”
    “他确实不相信,他说我不在府中是欲盖弥彰,目的是让人怀疑不到我身上,这其实不是他说的,是他嫡长子豆卢宝武的原话,他对官府是这样说的,然后他父亲接受了他的观点。”
    “独孤相国怎么说?”
    “独孤相国说,这种唐鼎是铜铸的,对豆卢家很重要,但对别人就未必了,拿出去最多也就卖二三十贯钱,偷它的意义在哪里?再说我也没有被家族禁祭,没有理由偷它,就算偷,也会找个地方挖坑把它埋起来,而不是大明大白摆在衣箱里,让人一下子就找到它,独孤相国认为,应该是有人在陷害我。”
    “最后呢?”
    “最后独孤相国劝家主,这种事情万一以后发现我是冤枉的,会成为豆卢家族耻辱,请家主慎重考虑,家主最后说,这个案子继续调查,在查清之前不下任何结论,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之,其实我觉得家主已经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了,只是他不想再追究。”
    “你是说.....豆卢宝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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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卢广原点点头,“我猜也是他,只有他才会陷害我!”
    “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恨?”周岷不解问道。
    “因为我妻子,她是我们祖母娘家的族孙女,也是一个庶女,她从小父母双亡,祖母可怜她便收养了她,她在我们府中长大,小时候很瘦弱,但长大后出落得非常水灵,大家都喜欢她,豆卢宝武已经娶妻,就想纳她为妾,但她只喜欢我一人,因为我从小护着她,后来祖母成全了我们,豆卢宝武便对我一直怀恨在心,公开说和我有夺妻之恨。”
    周岷点点头,如果是争夺女人,那就难怪了。
    他沉吟一下,便进入主题,对豆卢广原道:“豆卢宝武最近在忙什么?”
    “他?”豆卢广原冷笑一声道:“他好像很忙,总是外出,神神秘秘的,也不管家族生意,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周岷又问道:“他好像曾经在太原当过官吧?”
    “是的,这是公开的秘密,他曾在元家伪政权下做过大将军,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
    豆卢广原有些不解,又问道:“难道豆卢宝武和独孤相国刺杀案有关?”
    “目前我们确定,应该和元家余孽有关,元卫你知道吗?”
    豆卢广原摇摇头,他现在才三十多岁,对上辈人的事情不清楚了。
    “元卫是元玄虎幼子,从小过继给大将军元玄礼为子,太原攻克后,元家覆灭,但元卫因太原城破时正好不在而得以幸免,是他策划刺杀了独孤相国,通过调查,我们发现元卫的身边也有关陇世家的人。”
    “你认为是豆卢家?”豆卢广原一下子听懂了对方话中之意,顿时震惊万分。
    周岷淡淡道:“我没有说豆卢家族,但可能有个别人,但地位很高,在外面能代表家族那种。”
    “比如嫡长子对吧!”豆卢广原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周岷点点头,“我们查过缴获的元氏记录,元卫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太原,他和豆卢宝武出任相似的职务,他们之间应该有过交集,我们不敢说元卫身边的关陇世家就是他,但他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然后呢?后果会怎么样?”豆卢广原沉默片刻问道。
    周岷缓缓道:“晋王殿下不希望整个豆卢家族卷进这件事,如果只是豆卢宝武所为,那就是他自己承担,如果家主豆卢博也卷进去,事情就大了,我们希望这件事只和豆卢宝武有关。”
    “所以你们希望我帮助内卫调查豆卢宝武?”
    周岷笑了笑道:“你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整个家族!”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西市访民

    时间进入十二月,刚跨月,一场暴雪便席卷关陇大地,狂风夹杂着暴雪,肆虐了两天两夜,十二月初四,大雪停止了,太阳出来,整个长安城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连松树也被大雪压倒了好几棵。

    大雪刚停止,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长安各家三粗店都排满了长队,粗面、粗布和粗糖,基本上都是家家户户必须的,尤其受底层百姓欢迎。

    粗红糖接受得最快,长安现在流行用奶酪、粗红糖以及茶一起煮,奶香浓郁,深受年轻人和孩子的喜爱,这种茶叫做晋王茶,是晋王郭宋发明,在报上连续报道后,风靡整个长安,现在关陇和河东也开始流行起来。

    上午时分,郭宋和户部尚书张谦逸来到了西市门口的三粗店视察,政事堂的相国们分成四个组前往长安各地查看雪情,解决发生的屋顶坍塌等灾害。

    西市大门旁的三粗店也一样排着长队,五六个年轻伙计忙得手脚不停,收钱发货,动作十分麻利。

    当然,这也是货物都事先称量好,粗糖是一斤一包,装在纸袋子里,每人限量一斤,粗盐和粗面都是论斗卖,装在一个个白瓷扁缸中,到时一下子倒入客人的口袋里,粗布则是一卷一匹。

    一个伙计负责收钱,两人负责发货,后面还有两人在称量,一共五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

    郭宋坐在马车内静静观察,张谦逸却排在队伍,和前后的百姓闲聊起来。

    “当然是满意,我们收入低,买不起精细的好东西,三粗店首先让大家能吃饱肚子,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功德。”

    旁边另一人接口笑道:“不光能吃饱肚子,每月还能结余一点钱,攒存起来,以前真不敢想象!”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应和。

    “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大家希望新的一年三粗店有什么变化?”张歉逸笑问道。

    “最好增加点品种,变成五粗店、六粗店。”有人笑道。

    “那大家觉得增加什么品种比较好?”

    “最好是奶酪和茶!”

    有人脱口而出,顿时人群一片大笑,奶酪和茶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一名年轻人叹息一声,“冬天里能喝一碗热腾腾香甜的奶茶,简直太享受了,可惜奶酪太贵,便宜的茶也不多,也只能偶然喝一次。”

    “奶酪估计不可能进三粗店的,那玩意儿从来就很贵,倒是粗茶可以进来,粗茶淡饭嘛!”

    张谦逸买了一袋粗糖,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向西市驶去。

    张谦逸笑眯眯道:“殿下也听到了吧!都在嚷着要奶酪和粗茶进三粗店呢,殿下的晋王茶深入人心啊!”

    郭宋笑了笑,反问道:“张相国觉得可能吗?”

    张谦逸是户部尚书,这是他的职权范围,他不慌不忙道:“我们的三粗店其实是平价店,没有获利,没有房租,就只有伙计的工钱,但我们的盐税和糖税都在里面,卖得越多,我税收越高,不过三粗店粗盐卖得很不好,建议殿下取消粗盐,换成粗茶,奶酪确实不现实。”

    郭宋点点头,粗盐和细盐每斗价差虽然有三十文,但粗盐口感很淡,消耗量更多,反而不如细盐合算,大家都宁愿多加三十文买细盐。

    唐朝普通百姓盐的消耗量很大,不像现代人,只放一小勺盐调调味,土地基本种粮食,种菜很少,新鲜蔬菜很贵,唐朝很多穷人家几乎没有菜,就直接把盐当菜了。

    另外,普通人家大量吃腌菜,腌菜的耗盐量很大,再有就是盐的咸度也远远不能和现在的精盐相比,以至于一家人一个月吃一斗盐很正常,所以盐税才能成为唐朝后期的财政支柱。

    郭宋淡淡道:“三粗店可不止长安一地啊!天下各县都有,需要多少粗茶?”

    “殿下不知道么?天下各县的三粗店是真正的三粗店,只有粗面、粗布和粗盐,目前粗糖只有长安供应,以后供应粗茶,也只能先满足长安。”

    郭宋点点头,“户部有这个明悟就好,开设三粗店的本意是好的,解决最贫苦百姓的温饱问题,如果还供应奶酪,那就脱离我们的本意了,我们也承担不起,至于粗茶,看产量,产量足够大,价格足够低,可以考虑用它替换粗盐,如果量不够,那还是继续维持现状。”

    “微臣记住了!”

    这时,旁边一阵喧闹引起了郭宋的注意,他这才发现在西市常平署大门前的空地上人山人海,至少聚集了数千人,大家都踮起脚、伸长脖子向里面看,好像在搞什么活动。

    “去看看怎么回事?”

    郭宋吩咐侍卫一声,两名侍卫骑兵奔了过去。

    他们骑在马上,位置高,看得清楚,片刻回来道:“启禀殿下,商家在演示家用风箱、煤球和引火煤。”

    郭宋点点头,家用风箱在报上刊登后,立刻商人看到商机,去太学把图纸买下来,开始制作推广,实际上已经在大户人家推广开了,看来他们是准备瞄准中等人家推广。

    至于煤球和引火煤,又叫行军煤,是军队行军时埋锅造饭用的,煤球很简单,是用黄泥混合煤粉压制而成,每个外形就像桔子一样,这个在长安早已经推广,家家户户都在用。

    里面关键是引火煤球,在里面掺了不少硝粉和硫磺粉,上面布满了穿透性小孔,用一支火折子,一下子就能点燃煤球,这就叫引火煤球,稍微贵一点,但对于点燃炉子很重要。

    这时,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起欢呼起来,显然是引火煤球被点燃了,隐隐听见有人高喊:“这比枯枝麦秸省力多了,也不贵,一颗引火煤球只要五文钱,每天用麦秸引火做饭也不止五文钱吧!而且买我们三十个煤球,送一个点火煤球,下面,我再给大家演示一下风箱,非常好用,我们已经卖出了上千个。”

    “殿下,要去看一看吗?”张谦逸笑问道。

    郭宋摇摇头,“不用看了,直接去丝绵行!”

    马车绕过了人群,向西面驶去,不多时,马车抵达了丝绵行,布匹绸缎之类穿着之物都移到了东市,但西市还有一点点,主要是原料,比如丝麻绵绒皮毛等等,一场大雪后,丝绵行这边挤满了长安百姓,主要以买棉花为主。

    目前在安西种植棉花主要是军方、官府和私人,棉田已达上万顷,军方棉田所产的棉花主要是供应军队,官府和私人的棉田则供应市场,现在的棉花还是比较贵,一斤八百钱,做一床棉被要三斤棉花,但这比绵和绒还是便宜了很多,绵和绒都是论两卖,普通人家绝对买不起。

    如果是买带籽棉话,一斤就只要五百文,自己回家去剥籽,像白居易的棉袍就是买了两斤带籽棉,自己回家剥籽做棉胎,然后自己缝制,报纸上有详细教程,家境稍微差一点,买带籽棉回家自己做棉衣就很合算。

    “殿下,棉花不能引到关陇或者朔方那边种植吗?”

    张谦逸有点不满道:“好几年了,棉花价格一直下不来,主要还是产量太少,还有运输不便,如果能在这边广泛推广,价格是不是就能降下来了?”

    郭宋沉吟一下道:“这个问题我仔细考虑过,主要原因还是粮食单产太低,导致粮食不充裕,我们必须要保障粮田,像这次中原疫情,要不是我们仓库有存粮,这次救灾就远远没有那么轻松了。

    我已经从林邑国引进了优良稻种,先在泉州试种,等泉州成功后再推广到江南,然后再推广到整个黄河以南,我们粮食产量就会翻几倍,等粮食有了保障,这时候就可以在陇右、朔方、中原等地推广棉花,这个时间大概在十年左右。”

    张谦逸捋须悠然向往道:“如果粮食能增几倍,那人口也要翻倍了!”

    这时,有侍卫提醒郭宋,“殿下,好像是独孤家的东主!”

    郭宋回头望去,透过沙窗,远远看见独孤长秋站在一家店门口,正向这边探望。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独孤隐患

    郭宋笑了起来,居然会在西市遇到他,他对张谦逸笑道:“过去坐坐吧!”

    张谦逸是个聪明人,晋王和独孤家的关系不一般,他们之间谈话时自己最好不要在旁边。

    “殿下去吧!微臣想趁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棉花和其他丝麻绵绒的对比行情。”

    郭宋点了点头,没有再勉强张谦逸,他下了马车,来到独孤长秋面前。

    “秋翁怎么在这里?”

    秋翁是独孤幽兰对二祖父的称呼,郭宋也随妻子的称呼。

    独孤长秋很开心,“这边也有店,我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刚才感觉就像殿下的马车,果然不错!”

    “那个卖棉花的店是独孤家的?”郭宋看一眼排着长队的棉花店笑问道。

    独孤长秋得意笑道:“除了独孤家,还有谁能这么敞开卖棉花的。”

    这倒也是,长安三大棉商,独孤氏家族、窦氏家族、张氏家族,张氏家族就是张雷,他妻子李温玉最早做棉花生意,但她并不是自己买地,而是投入官府近十万贯钱,和安西签署了长期平价供应契约,然后军方的棉衣、棉睡袋都是交给她来做。

    李温玉在新丰县有一座被服工坊,招了两千个女工,专门给军队缝制棉衣和行军睡袋,另外官府每年以三百文钱一斤的价格供应她五万担棉花,她用两年时间就把投下的十万贯本钱收回来了,她在张掖还有自己的轧棉工坊,利用畜力轧棉。

    但李温玉不散卖棉花,她只售棉胎或者成品棉衣,她的市场在长安、关中和江南地区,而另一个大棉商,窦家的生意主要在河东和巴蜀。

    独孤家族棉田最大,每年收获数量也最大,他们确实有底气直接卖棉花,市场也遍布各地。

    这里面其实也隐隐含着一种商业竞争,独孤家和张家在竞争长安市场,论成本,独孤家是自己的棉田,看似占很大优势。

    但棉花要雇人采摘,还要万里运到长安,还要交给侯莫陈家轧棉,算下来每斤也要两三百文了,和张家的成本也差不多。

    如果低价血拼,独孤家的棉花凭借数量庞大,确实可以挤走张家,独占长安市场。

    但问题是,独孤家族也知道,棉花盛宴不会太长,一旦棉花在内地推广,他们的高利时代就结束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打价格战血拼,最多是差异化经营,比如张家只卖成品,独孤家就卖散棉。

    独孤长秋直接把郭宋请到店铺二楼就坐,茶童给他们上了热茶。

    “周将军找过豆卢广原了,颇有收获,感谢秋翁的协助!”

    独孤长秋摆摆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关陇世家出个别败类也很正常,我只是希望关陇世家的名声不要被个别家族败坏。”

    郭宋淡淡笑道:“这倒不会,关陇世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势力集团,各家有各家的利益,如果真是势力集团,朝廷也就不容了。”

    独孤长秋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不会说话,他连忙道:“关陇世家在隋末时确实是一个势力集团,但唐朝建立后,势力集团就解散了,泾源兵变后,大家为了抱团取暖,在成都成立了关陇会,但返回长安又是一个转折,大家回到长安后,关陇会就名存实亡了。

    大家聚在一起,要么是缅怀祖先,要么是讨论赚钱之道,谁也不敢谈论时政,就怕一转头就被出卖了,现在只是因为百年交情,各家的关系还比较好,独孤家一直能成为领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独孤家是唯一从政的,大家都希望能得到独孤家族的帮助。”

    郭宋微微笑道:“秋翁不用刻意解释,关陇世家的情况朝廷掌握得很清楚,到目前为止,各个家族都是按照朝廷希望的方向去发展,发展商业和工坊业,而不是去囤积土地,扩围庄园,这一点做得很好。”

    独孤长秋试探着问道:“有传闻说朝廷要清理各地大庄园,是真的吗?”

    郭宋点点头笑道:“看你怎么理解清理两个字,朝廷也要讲道理的,大家都是都真金白银买的土地,不可能直接没收,那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那清理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朝廷确实要对各地除了安西、北庭和丰州以外的荒废庄园课以重税,当然前提是合法购置的庄园,如果是强占的庄园或者朱泚手下的庄园,会直接没收,没有什么可说的,之所以课重税也并非针对农田,而是针对闲荒土地,占了一万亩良田却不耕种,那么就得多交税赋,五倍或者十倍吧!”

    独孤长秋吓一跳,“那肯定没有谁会闲置土地了。”

    “那可不一定,以后很多年轻人都去城内做工,多赚一点钱,留在土地上的农民也会有自己的土地,如果要租地,宁可去租官府的免税赋土地,恐怕就没有人再愿意当佃户受剥削了,招不到人种地,难道庄园主自己去种地吗?土地荒了就要交重税,最后会怎么样?”

    独孤长秋叹口气。“最后就只能卖掉庄园了,可谁能接手那么多土地?”

    “最后肯定是官府接手,把庄园变成官田。”

    独孤长秋默然无语,独孤家族在长安、巴蜀和江南各有一座庄园,两万多亩良田,看样子要尽早出手了。

    “独孤家族之前的矛盾还在吗?”郭宋关切地问道。

    独孤家族内部的矛盾主要是独孤立秋三弟独孤大石和四弟独孤原秋之间的矛盾,他们之间并不是个人矛盾,而是家族路线矛盾,独孤大石是出名的保守派,主张恢复李氏大唐,主张团结关陇世家,所以他对郭宋的朝廷比较抵制,对郭宋也态度较冷,从不往来。

    但独孤原秋在这个问题却毫不含糊,他坚决要求走兄长独孤立秋的路线,反对思想保守的独孤大石成为家主,要求由嫡长子独孤明仁继承父亲的家主之位。

    所以独孤原秋和独孤大石的关系极为恶劣,见面就要争吵,而独孤长秋虽然支持四弟独孤原秋,也不喜欢思想保守的老三独孤大石,但他从家族团结考虑,不希望家族分裂,所以他极力居中调解。

    最后虽然是由晋王郭宋拍板,由独孤大石先任五年家主之位,然后让给独孤明仁,解决了家主之争,但这样也没有能缓和独孤原秋和独孤大石之间的矛盾。

    独孤长秋脸上露出苦恼之色,摇摇头道:“他们矛盾很深,老四根本就不睬家主的命令,老三对他十分恼火,我现在最担心新年的祭祖该怎么办?大石想搞大祭,趁祭祖的机会确立自己的权威,但老四肯定会坚决抵制,殿下,我很担心他们二人会为此彻底翻脸,家族走向分裂。”

    说完独孤长秋无奈地长叹一声,他真的担忧到了极点。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独孤其他房支持谁?”

    “双方支持者都差不多,我一直在殚精竭虑,怎么才能避免族祭爆发矛盾?”

    “那有没有办法呢?”郭宋问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大祭改成小祭,也就是各房祭各房的,一般是每五年一次大祭,今年是第三年,按理应该没有大祭,但按照族规,家主新任,如果新家主有要求的话,家族可以举行一次大祭。”

    郭宋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并不想干涉独孤家族的内部事务,但他也不想看见独孤家族的分裂,尤其距离他再上一步已经没有几年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更需要独孤家族的稳定,以及对自己的忠诚。

    独孤大石只是一个过渡,郭宋也知道独孤大石的保守,是非常顽固的拥唐派,独孤大石自己保守没有关系,但他不能影响到独孤家族,决不能让仅仅只是过渡家主的独孤大石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想到这,郭宋回头问道:“需要我的帮助吗?”

    独孤长秋点点头,“独孤家族一共有五房,长安是嫡房,还有岐州房在雍县,渭州房在襄武县,另外还有并州房在太原府清源县,以及潞州房在上党县,岐州房和渭州房是支持老四原秋,但并州房和潞州房偏向于老三大石。

    其实潞州房是跟着并州房的,并州房是什么态度,潞州房就是什么态度,所以只要并州房不来参加大祭,那么潞州房也不会来,一旦四个庶房都不来参加大祭,今年的大祭就搞不成了,只有再等两年后才能举行大祭。”

    郭宋明白了独孤长秋的意思,关键就是并州房,只要并州房的族长不肯来参加大祭,那么今年独孤家族的大祭就泡汤了。

    说起来郭宋也有点恼火,大家坐在一起协商的时候,自己为了独孤家族不分裂,同意让独孤大石为家主,但也清清楚楚讲好独孤大石只是过渡五年,而且大家都表态同意自己的安排。

    那么过渡就应该有过渡的觉悟,低调、隐忍、安静,无为而治,这才叫过渡,但独孤大石显然不领情,也并不打算过渡,刚刚坐上家主之位,就要建立自己的权威,就要彻底控制家族,压根就没有五年后让位的意思,对于独孤大石的出尔反尔,郭宋绝不能容忍,必须要狠狠教训独孤大石一番。

    “秋翁,给我详细说一说并州房的族长的情况。”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釜底抽薪

    要成为大世家必须要有五代以上的传家,而裴、崔、卢、郑、杨这些天下世家,都差不多有五百年以上的传承了,花开散叶,每个家族都至少有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然后根据不同的传承分成了若干房,大多数庶房不愿被正统嫡房控制,一般都会迁到外地,自成一脉。

    独孤家族也有五六百名族人,共分为五房,正统嫡房就是独孤立秋这一房,并不是说嫡房就没有庶子,庶房就没有嫡子,并不是这个意思,嫡房一样有庶子,比如独孤长秋就是庶子,所以他没有继承家主的权力。

    只是因为这一房最正统,被皇室认可为独孤家族的继承人,简单称为嫡房,也就是嫡传继承房的意思,光这一房也是枝蔓繁衍,有百人之多。

    为了祭祀共同的祖先独孤信,大家都把嫡房的族长称为家主,可以在大方向上影响整个独孤家族,但每一房也有自己的开创者,每年大家也要祭祀开创者祖先,所以每房也有各自的族长,管理自己本房事务。

    并州房的族长叫做独孤鹤,年约六十余岁,他在长安读书时和独孤大石在一起,后来从军他又和独孤大石住一帐,后来独孤大石升为郎将,他则是独孤大石手下的校尉,两人有三十年交情,交情十分深厚。

    独孤鹤官职最高时,曾经出任右骁卫将军,但也是虚职,没有真正统领过军队,泾源兵变前他厌倦官场,辞职带着妻儿回家了,倒也躲过了泾源兵变的离乱。

    独孤鹤的族宅并不在太原城内,而是太原府下面的清源县,他们这个家族一共有七十余户人家,大部分集中在清源县城南的青水村,族宅和祠堂也在这里,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村庄,山清水秀,水土养人,距离县城也不远,骑毛驴半个时辰就到了。

    独孤鹤在县城有一座宅子,他平时住在县城内,逢年过节都会回青水村,此时太原府也下了大雪,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

    这时,三名骑马使者奔进了县城,他们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占地广阔的独孤府,三名骑马使者在府门前翻身下马,一名门房迎出来,“请问,几位有什么事?”

    为首使者道:“速去告诉你们族长,我们是从长安过来,奉晋王殿下之令给你们族长送一封信。”

    “三位稍等,我马上去禀报!”

    门房听说是晋王派人来送信,吓得他连滚带爬得跑回府中去了,不多时,管家出来,请三人进府烤火休息,他则赶去禀报老爷独孤鹤。

    书房内温暖如春,独孤鹤正坐在火盆烤前火,同时听长子独孤楠的旅程安排,今年家族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家主独孤立秋遇刺身亡,他们也赶去吊孝守灵,紧接着独孤大石成为新家主,独孤大石考虑新年举行全族大祭,独孤鹤也欣然同意了。

    既然是全族大祭,那他们所有的独孤族人都要新年前赶到长安,现在是十二月上旬,再过几天就该出发了。

    “父亲,去长安坐船不可能了,只能乘坐牛车,不要带什么行李,按照每家一辆牛车算,也要七十几辆牛车,孩儿跑了一圈,基本上可以租到。”

    独孤鹤摇摇头,“七十几辆牛车怎么可能够,这么寒冷的冬天,长途上千里,要带路上吃的食材火炉,还有其他物资,有的人家一辆牛车还不够,像你二叔家九口人,至少要三辆牛车,我估计至少要一百五十辆,你别忘了,还有护卫们跟随,他们也要一路吃喝。”

    “孩儿记住了,马上再去安排牛车。”

    “还有,鼠雀谷那边你打听过了吗?能通行吗?”

    “孩儿打听过了,有人从那边过来,据说很难走,但还是可以通行,孩儿担心路上时间十天不够,至少要走半个月,我们初十就得出发。”

    “潞州那边呢?准备通知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孩儿等父亲明示,然后给们发鸽信。”

    独孤鹤想了想道:“那就也初十出发吧!说不定在蒲州还能遇到他们。”

    “好的,孩儿马上去通知鸽信,父亲还有什么嘱咐没有。”

    “还有就是派人去青水村,让大家都赶紧准备,初九来县城集中,初十统一出发。”

    “孩儿记住了。”

    独孤楠刚要走,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奔跑声,紧急着听见管家急声禀报道:“老爷,大事!”

    独孤鹤眉头一皱,“什么事情?”

    “晋王.....晋王殿下派人给老爷送信来了!”

    “啊!”独孤鹤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连忙问道:“送信人在哪里?”

    “我安排他们在客房烤火休息。”

    “速请送信人到我这里来。”

    管家跑去了,独孤楠不解地问道:“父亲,晋王殿下怎么会派人来送信?”

    独孤鹤心乱如麻,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真是奇怪了!”

    虽然在给家主独孤立秋守灵时,独孤鹤见过晋王郭宋,还和他打了招呼,但那时是因为郭宋是独孤立秋的女婿,现在应该没有这层关系了,为什么郭宋还要派人给自己送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独孤鹤也曾是右骁卫将军,正四品武将,也曾被天子李适接见,见过大世面,他倒不紧张,只是想不通,晋王殿下怎么会写信给自己?

    “父亲,孩儿要回避一下吗?”长子独孤楠问道。

    独孤鹤摇摇头,“不用回避,送信人而已。”

    不多时,一名使者被管家领了进来,他是郭宋的亲兵卫的一名旅帅,带着两名手下赶来清源县送信。

    使者躬身行一礼,“在下晋王亲卫旅帅李平,奉晋王殿下之令特从长安赶来,给将军送一封信,是晋王殿下的亲笔信。”

    他取出信呈给独孤鹤,独孤鹤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右骁卫独孤将军亲启’,后面落款是‘晋王郭宋’。

    他连忙取出信,匆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半晌他又问道:“晋王殿下还有什么口信吗?”

    送信使者摇摇头,独孤鹤连忙吩咐管家带使者前去休息,好好招待,并赏赐他们三十两银子。

    送信使者感谢地行一礼走了,独孤鹤这才慢慢坐下,目光中疑惑不定。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长子独孤楠在旁边小声问道。

    “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也可以说是好事。”

    独孤鹤叹口气道:“郭宋要求我们放弃去长安参加大祭,就在清源县祭祖。”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独孤楠愕然不解。

    独孤鹤苦笑一声,“你不明白吗?这是郭宋在收拾独孤大石呢!”

    “孩儿还是不太明白,请父亲明示。”独孤楠虽然已经三十余岁,但阅历还是远不如父亲。

    “当初独孤大石提出今年举行大祭时,独孤原秋带领岐州房和渭州房坚决反对,我估计他们今年还不一定肯来长安,如果我们并州房和潞州房也不去长安,独孤家族的大祭就只能取消了,还是和往年一样小祭,这对独孤大石的家族威望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可晋王殿下为什么反对家主?当时不是他提议独孤三叔出任五年家主吗?”

    独孤鹤负手走了几步,是啊!晋王殿下为什么要收拾独孤大石,一个家族祭祀而已,值得晋王这么关注吗?

    独孤鹤忽然若有所悟,慢慢停住了脚步,他轻轻叹息道:“看来独孤家族在他心中的份量不是一般的重啊!”

    “父亲能否给孩儿解惑?”

    独孤鹤平静道:“独孤大石是个顽固的保唐派,郭宋若登基为帝,禅让大唐,独孤大石必然会坚决反对,郭宋不希望独孤大石的个人反对,变成独孤家族的反对,所以独孤大石只能是过渡家主,在郭宋登基前,他一定会被换掉,有独孤家族带头支持,那么整个关陇世家都会支持,独孤大石想借大祭掌控家族,郭宋怎么能允许?我估计独孤原秋请求郭宋出手协助了。”

    独孤楠这才恍然,他迟疑一下问道:“刚才父亲说是好事,为什么?”

    独孤鹤扬了扬手中的信道:“他在信的最后,承诺给我一个门荫名额,你说是不是好事?”

    门荫是大唐一种特殊制度,给权贵子女一个当官的名额,不用参加科举也能当官,一般是高官、外戚的子女,皇帝和皇后也有名额,当然,这种荫官一般上不了五品这道坎,除非是特别优秀。

    门荫官在郭宋主政后还是有,但数量极少,只有宰相级别的高官才有机会,去年是李泌的幼子李绚得到了荫官,任命为华县县尉,像独孤鹤这样的前任武官是绝对得不到荫官机会,郭宋为拉拢他,也是下了血本。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背后捅刀

    独孤楠的呼吸有点急促了,父亲居然得到了荫官机会,他是长子,这个机会当然是属于他,自己竟然有机会做官了,这是独孤楠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父亲,找个理由吧!不去长安了。”

    独孤鹤明白儿子的心情,这个荫官对儿子太重要了,长子三十五岁了,一辈子就这么庸庸碌碌过去,自己至少还出任过将军。

    独孤鹤有三个儿子,幼子在京城太学读书,次子在太原从商,长子跟随自己身边,独孤觉得最亏欠的就是长子。

    既然郭宋拉拢自己,还给自己一个名荫名额,自己怎么能不答应?

    他当即对独孤楠道:“你发鸽信去京城,告诉家主,就是大雪封路,我们去不了京城,然后再告诉潞州房那边,今年不参加大祭了。”

    “孩儿明白了,今天就发信吗?”

    独孤鹤沉思片刻道:“再等一等,现在发稍微早了一点。”

    停一下,独孤鹤又嘱咐道:“这件事就你我知道,不可再传给第三人,知道吗?”

    “孩儿明白,只是一旦有门荫,恐怕大石叔那边也能猜到一二。”

    独孤鹤摇摇头,“独孤大石猜到是一回事,但就不能由我们泄露出去,若郭宋知道我们口风不严,对你仕途会有影响。”

    “孩儿明白了,感谢父亲提醒!”

    ..........

    独孤大石这段时间一直忙碌在大祭,为了准备足够的住处,他甚至不惜把独孤家族封存的园宅也拿出来,还有城内的三座空置宅子也令人打扫干净,这样还是远远不够。

    独孤府大门处,管家一脸苦涩道:“老爷,能找到的房宅我都找过了,实在找不到了。”

    独孤大石脸色很难看,其实独孤家族不缺房宅,光是独孤家族这座主宅就占地三十亩,足以住得下各地的族人,但嫡长子独孤明仁只说了一句,‘丁忧期间,不宜喧哗’,就堵住了独孤大石的口。

    另外独孤长秋和独孤原秋也有宅子,都很空旷,但他们都说不方便族人住进去,婉拒了独孤大石的请求。

    “城外的玄武庄园呢?”

    独孤大石想到了他们家族在城外的一座庄园,朱泚在长安时,这座庄园曾被源休霸占,郭宋夺取长安后,又把这座庄园还给了独孤立秋。

    那座庄园占地面积有三千亩,是长安比较稀有的庄园之一,大部分庄园都被朱泚分给手下和关中百姓,郭宋收回一部分,却没有返还给原主人,而是作为军功奖励给了将士。

    管家露出为难之色,半晌道:“四老爷住在庄园里呢!家主和他谈一谈,看他是否同意让出来?”

    独孤大石也只是说一说,他知道老四原秋肯定不会同意,那座庄园是大哥歉疚飞狐卫解散,而把庄园补偿给了独孤原秋,成为他的个人财产,

    “算了,去找客栈吧!包下几个大客栈,大家都住在客栈内,也省得麻烦了。”

    “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管家行一礼,匆匆走了。

    独孤大石又回头问儿子独孤惠道:“各房出发日期都确认了吗?”

    独孤惠面露难色,摇摇道:“孩儿还在确认,目前尚未收到消息。”

    “怎么现在还没有消息?现在可是腊月十五了,还有什么定不下来?”独孤大石着实不满道。

    “父亲,上次渭州房和岐州房都明确表态不来参加大祭,我又再次询问他们,他们一直没有回复,孩儿觉得....他们可能.....真的不会来了。”

    独孤大石摇摇头道:“他们来不来无所谓,关键是并州房和潞州房,他们一定要来!”

    这些庶房并不是主角,他们只是绿叶,长安的嫡房才是主角,才是独孤大石所看重的,独孤大石要想在嫡房内建立威望,攫取家族权力,平时机会不大,除非他在朝廷出任高官,借朝廷的权力威望来压制家族,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那么提高威望就只有一个办法,举行家族大祭,大祭的环节要比小祭多更多,仪式会更加隆重,家主的声望将在大祭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般举行完大祭后,家主的威望会上几个台阶,而举行大祭的条件就是多房参与,如果只有京城嫡房,那就没办法举行大祭。

    所以渭州房和岐州房来不来,独孤大石并不在意,只要并州房和潞州房过来,他就有充足理由举行大祭了。

    就在这时,府中负责收鸽信的小厮飞奔而来,手中拿着一只竹筒,“家主,并州房有消息过来了!”

    独孤大石大喜,连忙接过细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小块细帛,他眼神不太好,便把细帛递给儿子,“看看他们怎么说,出发没有?”

    独孤惠展开细帛,凑到眼前看了一遍,他有点愣住了。

    “出什么事了?”

    独孤大石发现儿子神情有异,急忙催问道:“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独孤惠期期艾艾道:“父亲,并州房....可能来不了!”

    “什么!”

    这句话俨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让独孤大石失声喊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大石失态的咆哮起来。

    “父亲,上面说大雪封路,鼠雀谷无法通行了。”

    独孤大石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有点站不住了,独孤惠连忙扶住父亲,“爹爹,你没事吧!”

    独孤大石摆摆手,“我没事!”

    他直接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他怎么也想不到并州房会不来,独孤鹤背后一刀令他痛彻心扉。

    “爹爹,或许潞州房会来!”

    独孤大石摇摇头,“太原到长安从来就没有过冬天封路的说法,我不是没有走过,鼠雀谷山路堵了,大家就会从结冰的汾水上走,独孤鹤显然只是一个借口,并州房不来,潞州房也不会来,你不信就等着瞧。”

    “他们不来,难道我们就不能举行大祭吗?”

    独孤大石苦笑一声,“族规中写得很清楚,举行大祭,必须有两房以上参加,要修改这条族规,必须五个族长坐在一起商议,全部同意才行,他们若能过来,还需要修改族规吗?”

    独孤惠有点急道:“可是今年小祭轮到大伯家主祭,后年才轮到我们。”

    独孤大石当然知道,今年是明仁主祭,所以他才想到了大祭,没想到最后却被独孤鹤在背后捅了一刀。

    进入中旬,家家户户都开始

    “父亲,恐怕是四叔给他们说了什么吧!他们才改变了主意。”独孤惠低声道。

    “这是肯定的,必然是给他许了什么好处,独孤鹤才会改变主意,枉我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竟然还不如老四给他的三瓜两枣,人情薄凉如此,令人齿冷!”说完独孤大石长长叹息一声。

    “父亲,不如我们也许他好处,让他们再改变主意。”

    “算了,窝里斗来斗去,传出去让人笑话,他们不想来,随便他们吧!”

    独孤惠没有吭声,他很了解父亲,但凡有一线机会,父亲都不会放过,主要是并州这封拒绝鸽信送得太晚,这一来一去讨价还价,至少要好几天,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吧!”

    独孤大石扶着儿子的胳膊站起身,他已经想通了,没有初一,还是十五呢!

    “除夕晚上就正常小祭,中元节再大祭,我就不信没有机会!”独孤大石目光阴冷地说到。

    次日上午,独孤大石宣布今年的家族大祭改为小祭,大祭推迟到明年中元节,主要原因是河东下暴雪,大雪阻路,河东的两房独孤氏过不来,原定新年大祭只能取消。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柳暗花明

    时间渐渐到了年底,长安新年的气氛也开始浓厚起来,家家户户竖起了杆子,大门上贴上门神和桃符,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长安三大商业中心,尤其是西市,这里的商品大都涉及民生,临到新年,各种货物琳琅满目,每个店铺前都堆得大包小包,必须要买的米和面粉,还有油盐酱醋,还有茶酒糖奶酪,更少不了各种肉食。

    几家牲畜大店前挤满了长安百姓,基本上都是买羊的顾客,伙计放一群羊出来,客人们纷纷涌上去挑选,挑中了便牵着羊去付钱。

    买不起整羊的,则跑去肉食店买羊腿、猪肉或者鹿肉,买上七八斤,足够一家老小除夕夜大吃一顿了。

    三粗店前依旧排满了长队,一般过年不再买粗货,都想买点好的,一年到头就等过年好好享受一番了,所以在三粗店前排队的,基本上都是买糖。

    今年糖算是奢侈品,中下层人家买不起细糖,能买上一两斤粗糖,也能让孩子们高兴一夜。

    粗糖的价格依旧是百文一斤,实际上会一斤多一点点,多称半两左右,也省得扯皮。

    今年大家用的基本上都是银钱,一枚钱价值一百文,正好买一袋糖,不像刚开始银钱稀少,大家都收藏起来,现在银钱比较常见,市场上的流通也就多了。

    ‘当啷!’一枚银钱扔在秤的铜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收钱的伙计有时候懒得看秤了,银钱收多了,他也成了高手,光听声音他就知道钱有没有问题,用他的话说,白铜的声音比较脆,和银子落在铜盘上的声音不一样。

    白居易扔下一枚银钱,拾起一包糖,连忙快走几步,追上前面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

    “红袖,等一等我!”

    走在前面头戴帷帽,身穿厚实长裙的娇俏女子自然就是名满长安的施红袖了,他们两人已从诗友进化为情侣,尽管母亲陈氏严厉警告过他,但被爱情之火烧昏头脑的白居易已经不管不顾了。

    施红袖挽住他的胳膊,浅浅笑道:“过年了,白郎怎么不买两斤细糖?”

    “细糖三百文一斤呢!更好的霜糖要五百文一斤,太贵了,没必要那么奢侈。”

    “回头我送你几斤细糖,倒不是我买的,是刘侧妃给天籁乐坊发的年礼,每人五斤细糖,好像还有一只羊,你也牵过去。”

    “你自己不用?”

    施红袖摇摇头,“我自己用不着,我喜欢霜糖,不怎么用这种细红糖,至于发一只羊,我就怕它进了院子,我就得给它养老送终了,明天你过来赶紧把它牵走,我嫌它有气味。”

    “要不留给你母亲。”

    “我给你说过的,我母亲在相州呢!这么远,我怎么送过去,反正姑母也不会要,你若再推三阻四我可就生气了!”

    白居易现在知道了,施红袖的父亲是个老儒生,考了十年科举,就是考不上,最后郁郁而终,她母亲和儿子住在一起。

    施红袖原本也是和兄嫂母亲住在一起,怎奈嫂子不喜欢她,她十二岁就来投奔长安的姑母,姑母也是天籁乐坊的女先生,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便视她为己出,教她音乐读书,她的天资聪颖加上父亲从小对她熏陶,施红袖终于成为长安出名的才女。

    其实朝廷也会给朝廷每个官员发一只羊和五斤棉花,作为过年的福利,但白居易不好拒绝施红袖的好意,便笑着答应了,“小生遵命,那明天我到你那里去顺手牵羊!”

    施红袖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抿嘴笑道:“还顺手牵羊呢!你以为自己是贼,想偷香窃玉?”

    白居易嘻嘻一笑,“是有这个想法诶!”

    “做梦吧!你不把我娶过去,休想碰我一下。”

    说到嫁娶,白居易挠挠头,“我再劝劝老太太,她一心想让我娶一个官宦人家女儿,可我不喜欢。”

    施红袖低下头小声道:“白郎可以告诉伯母,我已经不唱歌了,只教孩子们弹琴,我的学生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连潘相国的孙女也是我的学生。”

    “你真不唱歌了?”

    施红袖摇摇头,“我本来就不是专门唱歌,只是自身喜好而已,既然我心有所属,自然就不能再抛头露面。”

    “那你唱给我一个人听,我喜欢听你唱歌。”

    “好!白郎喜欢,我以后就唱给你听。”

    白居易陪施红袖买了点香粉,就送她回去了。

    虽然白居易说是要给母亲提及婚事,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就害怕说了以后,母亲反而知道他和施红袖的事情,会严令他们断绝往来,这件事令白居易十分苦恼。

    今天是休日,白居易上午没有去弘文馆,和施红袖分手后,他无处可去,便来到了报馆。

    报馆已经将晋昌坊那片土地买下来了,上个月开始动工建造,要到明年夏天才能建好新馆。

    牛车在报馆门前停下,白居易跳下牛车,摸了十文钱给车夫,他转身刚走到门口,却见薛清从里面出来。

    “我正在到处找你呢!”

    薛清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笑问道:“你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赶紧老实交代。”

    “你找我做什么?”白居易岔开话题。

    “今天休日,在家实在无聊,想找你喝酒呢,你没吃午饭吧?”

    “还没有呢!”

    “那就正好了!我们喝一杯去。”

    薛清拉着他向斜对面的明珠酒楼走去。

    两人在二楼坐下,薛清叫了酒菜,给他斟满一杯酒,笑眯眯问道:“听说你追美成功,是吗?”

    “谈不上追美吧!我和红袖只是水到渠成,很自然的。”

    “算起来我应该是媒人吧!怎么样,什么时候求婚,我可以替你出场。”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和她恐怕是有缘无份。”白居易一脸苦相。

    “为什么?”薛清愕然地望着他。

    白居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口气道:“我母亲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难道因为她唱歌吗?可是她已经不唱了啊!”

    “你怎么也知道她不唱了?”白居易不解地问道。

    “亏你还是报馆的人!”

    薛清啼笑皆非地指了指他,“难道你自己从不看报纸吗?”

    “报上有登吗?我怎么没有见过?”

    “等一下!”

    薛清起身跑去柜台翻找报纸,片刻,他拿来一份报纸,翻到第三版,指着最下面道:“你看看这个!”

    白居易凑上前细看,上面写着:‘红袖绝唱,一代名伶谢幕!’

    “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

    他翻到正面,竟然是四天前的报纸,四天前,施红袖确实是去天棚唱歌,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唱歌。

    白居易心中忽然沉甸甸的,如果他们最终成不了,红袖的付出代价也太大了。

    “她已经不唱歌了,你母亲还不肯答应?”

    白居易摇摇头,“不光是唱歌的问题,我母亲嫌她和我不是门当户对,她总想让我找个宦官人家女儿为妻。”

    “也对啊!你是进士科第四名,凭你的条件,确实可以娶一个名门世家的女儿,可问题是,你自己想不想娶施红袖?”

    “我想的!”

    白居易毫不犹豫道:“如果没有母亲反对,我会毫不犹豫娶她为妻。”

    薛清狡黠一笑,“那事情就简单了,让你母亲不反对就是了。”

    “你有办法?”

    薛清得意洋洋道:“你想想我是谁,我请大姐收她为义女,你母亲还会反对吗?”

    “你是说王妃!”白居易惊呆住了。

    “你觉得不可能?”

    “我不知道,王妃怎么可能答应?”白居易一时心乱如麻。

    “除了我,还有世子呢!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求一求母亲,我大姐会不答应?再说,刘侧妃也会帮忙的。”

    白居易心中忽然亮堂起来,如果是王妃真的肯出面,那自己母亲绝对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了,他忧虑的心情竟然一扫而光。

    “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

    薛清肃然对他道:“我大姐一是一,二是二,她心地善良,或许会帮助你们,但她绝不会替你在晋王面前说好话,你小子千万别以为自己仕途可以沾光,你想要往上走,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白居易点点头,他自己的仕途也不想靠任何人扶持。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族祭大事

    在祭祀这件事上,一直是郭家的痛点,每年家家户户都在大张旗鼓筹备祭祖时,郭宋家里总是悄无声息,一家人草草祭祖了事。

    王妃薛涛也劝过丈夫多次,把灵州郭氏的宗祠移到长安,怎奈丈夫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怎么劝也说不通,只能不了了之。

    腊月二十五,晋王宫来了一个客人,郭子仪的儿子郭曙,目前郭子仪的八个儿子中还剩下三人,六子郭暧,七子郭曙,还有就是八子郭映。

    郭暧目前是家主,身体不太好,目前也不怎么出门了,郭曙和郭宋私交不错,经验丰富,资历深厚,他从成都回来后,郭宋有心想让他为相,却被郭曙婉拒,郭宋只得任命他为文渊阁大学士,也就是从前的资政,有军政重大事件的建议权,但没有决策权。

    郭宋在麒麟殿接见了郭曙,其实他也有点糊涂,郭曙为何会在晚上来拜访自己?直觉告诉他,郭曙这个时候来拜访自己,应该和新年族祭有关。

    “当年,我父亲一直就把殿下视为子侄,他老人家去世时,留下的遗愿也是希望殿下能成为郭家一员,只是世事无常,泾源兵变,朝纲涂炭,我们只得随波逐流,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如今我们几兄弟皆年事已高,都不希望父亲的遗愿无法实现而抱憾九泉!”

    郭曙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希望郭宋回归郭家。

    事实上,以郭家的资历,以及他们和郭宋特殊关系,郭氏家族在朝廷内应该是非常得势才对,但事实却相反,这些年郭家非常沉寂,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没有郭氏子弟参加科举或者从军为将的消息,只有一个郭曙出任资政。

    根子出在郭家的两任家主身上,先是赵国公郭晞,然后是驸马郭暧,这两任家主都是保皇派,和独孤大石一样,都是十分顽固的保皇派,抵制郭宋所领导的朝廷,严禁郭氏子弟在朝中为官或者从军。

    正是因为郭晞和郭暧这种保皇思想,使得郭氏家族和郭宋近十年来基本上断绝了联系,实现郭子仪临终遗愿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今天郭曙忽然跑来,提出让郭宋回归郭氏家族着实就有点显得唐突。

    郭宋半晌沉默不语,他确实没有心理准备,他当然不是孩子,孩子会赌气不理睬对方,他不会,他考虑更多的是权衡其中利弊。

    “你们家主的情况如何了?”郭宋淡淡笑问道。

    郭暧是代宗皇帝的驸马,也是出了名的保皇派,他怎么会突然变卦,让自己回归郭家?

    郭曙叹息道:“兄长两个月前摔了一跤,导致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他现在记忆全部丧失,已经不认识我了,前几天,整个家族一致同意,由我来出任家主。”

    原来郭家换家主了,难怪会邀请自己,郭宋微微笑道:“那就要恭喜六哥出任家主!”

    郭曙听郭宋叫自己六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又道:“今年郭氏家族是大祭,灵州郭氏也会过来,如果你能来,我们将以最崇高的礼节欢迎!”

    郭宋淡淡道:“我考虑一下吧!”

    郭宋没有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郭曙随即告辞离去。

    郭宋回到自己书房,来回踱步沉思,反复考虑这件事的利弊,他对灵州郭氏早已没有了恨意,现在的家主是郭峙,当年对他还不错,令他憎恨的郭世昌和他儿子郭胜都已经死了。

    只是灵州郭氏子弟对朝廷没有什么贡献,也没有从军征战,普遍比较平庸,郭宋并不想凭空给他们富贵权势,那是朱泚才干的事情,他郭宋绝不会做这种让朝廷大臣和三军将士心寒的蠢事。

    但郭子仪的家族不一样,郭子仪在世时,他在大唐军队中就是以军神般的地位存在,甚至他要取代大唐皇帝也完全没有问题。

    虽然郭子仪已经去世,但他的家族依旧受人敬仰,和这样的家族建立关系对自己只有好处,至少他们能影响到很多保皇派的立场。

    这时门开了,妻子薛涛端着热腾腾的参茶走了进来。

    “夫君,出什么事了吗?”

    薛涛看出丈夫心事很重,难道郭曙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郭宋苦笑一声道:“今年郭家举行大祭,郭曙刚才邀请我也参加。他现在是郭氏家主了!”

    薛涛一怔,问道:“夫君答应了?”

    郭宋摇摇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那夫君想去吗?”

    “很矛盾!”

    郭宋很无奈笑了笑道:“从政治上考虑,我应该去,但从感情上,我有点没法接受。”

    “夫君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郭宋十分信任妻子,很多重大的决定他都会听听妻子的意见。

    郭宋欣然道:“你说吧!”

    薛涛柔声对丈夫道:“夫君若还想再上一步,就必须要考虑家世,就像隋杨要依附弘农杨氏,李唐要依附陇西李氏一样,帝王所在的家族必须要在天下有地位,各地的世家才会从内心认可你,而且家族的支持非常重要,一个家族的支持会使天子不会势单力孤。”

    郭宋点点头,“有点道理,继续说下去!”

    薛涛又继续道:“或许夫君很强势,无论在军方和文臣中都具有崇高的威望,没有人敢有异心,也没有人敢反对夫君,但夫君要考虑子孙,夫君百年后,子孙们怎么办?就拿城儿来说,他将来继承夫君大位,既没有夫君那样统一天下的功绩,也没有夫君创业时的追随者,他只有两个兄弟,将来他只能依靠外戚家族的支持,这是夫君愿意看到的吗?”

    郭宋沉默了,妻子说中了切身要害,自己虽然不需要家族的支持,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子孙,他们却需要,皇族的支持对他们非常重要,自己不能只考虑眼下,必须为子孙着想,既然郭氏家族主动妥协,他确实不应该再摆架子了。

    薛涛又笑道:“如果夫君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倒有个好办法!”

    “娘子请说,什么好办法?”

    薛涛微微笑道:“让城儿替你去参加郭家的大祭!”

    “好办法!”

    郭宋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既然避免了自己的尴尬,也承认了自己身属郭氏家族。

    “好!就让城儿替我去参加郭氏大祭。”

    薛涛又提醒丈夫道:“夫君既然承认了自己身属郭氏家族,就必须要对郭氏家族有所表示了。”

    “娘子提醒得好,年后我会考虑。”

    解决了一件大事,郭宋心中轻松了很多,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下午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薛涛笑道:“改天再说吧!只是一件闲事,不是什么正经大事。”

    郭宋笑道:“我现在很放松,就想聊一聊闲事。”

    “夫君想听的话,我就说说吧!”

    薛涛也坐下笑道:“中午我兄弟薛清不是来了吗?我还以为他是来找城儿,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求我一件事,求我收一个义女。”

    “这是怎么回事?”郭宋倒有几分兴趣了。

    “城儿有个好朋友,叫做白居易,夫君还记得吧!”

    郭宋点点头,“我当然记得,今年进士科第四名,才华相当出众,诗写得极好!”

    “这个白居易和名伶施红袖相恋,施红袖同时也是天籁乐坊的助教,今年只有十七岁,听说也是一个才女,薇薇就非常喜爱她。”

    “求你收这个施红袖做义女?”郭宋有些惊讶道。

    “是的,不光他求,连城儿也跑来求我。”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因为白居易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她嫌施红袖出身太低,想让儿子找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为妻。”

    “这个施红袖什么出身?”郭宋又问道。

    “和我母亲一样,她父亲是相州安阳县一个老儒生,开一家私塾,靠教二十几个学童糊口,她父亲考了十年的科举都没有中,五年前郁郁而终。

    施红袖和母亲靠着长兄生活,但被她嫂子嫌弃,她只好来京城投奔姑母,她姑母在天籁乐坊教授学生琵琶,叫做施洁,是长安很有名气的琵琶乐师,和我年纪差不多,我还见过她。”

    “这样说起来,她出身也算是书香门第啊!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不是官宦人家呗!”

    薛涛有点不屑道:“我估计白居易的母亲是想让儿子娶宰相之女,仕途就有靠山了。”

    郭宋点点头,“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以白居易的才学,他确实能娶得到相国的女儿。”

    薛涛却摇了摇头,“可我不是这样想的,我觉得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最为重要,施红袖为了取悦对方母亲,已经不唱歌了,可见她用情很深,我可不想看见棒打鸳鸯的悲剧再现!”

    “所以你决定收她为义女?”郭宋笑问道。

    薛涛想了想道:“我打算先见一见她,如果合我的眼缘,收她为义女也无妨!”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摆脱罪责

    【新的一年开始了,老高祝所有书友家庭幸福,身体健康,也祝大家万事顺利,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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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刘采春来到了薛涛的房间,两人在窗前坐下,窗前装了玻璃,虽然外面寒冷,却能透过明亮的玻璃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大姐这套茶具真不错!”

    刘采春发现薛涛用的茶具和从前不一样,釉色青绿,如冰似玉,细腻无比。

    薛涛笑了笑道:“这是越州的官窑精品青瓷,绝密配方,只供给皇宫,确实是稀罕之物,今年夫君赏给政事堂相国每人一套茶具,他自己带了几套回来,你若喜欢,我请夫君给我们每人一套。”

    “是不错!”

    刘采春喜欢瓷器,她用的瓷器是邢窑白瓷,虽然是官窑,但那种灰白色她不太喜欢,但这种青瓷和平时的越窑青瓷不一样,色泽青翠,冰玉感十足,顿时让她目光转不开了。

    “你这么喜欢,手中的茶盏就送给你了。”

    “那就谢谢大姐了!”

    刘采春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你过来不会为了讨一个茶盏吧?”薛涛笑着打趣她道。

    “当然不是!”

    刘采春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茶盏道:“我听小薇说,你打算收施红袖为义女?”

    薛涛微微笑道:“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有最后决定,她在天籁乐坊,你应该知道她吧!”

    刘采春点点头,“我确实对她比较了解,她人品很不错,不慕虚荣,不附权贵,对穷人很有同情心,如果说她有什么缺点,就是性格太刚直,容易得罪人。”

    “这个性格和我很像啊!”

    “是!我就说她的性格人品都很像大姐。”

    薛涛更有兴趣了,笑道:“她下午会来,你陪我见一见她!”

    .......

    施红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要被晋王妃收为义女,当爱郎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一度以为爱郎在开玩笑,直到天籁乐坊馆主一早通知她,下午王妃要接见她,她才相信这是真的。

    施红袖虽然不是爱慕虚荣、攀附权贵之人,但对方是王妃啊!让她无法拒绝,尤其想到爱郎母亲可能会因此答应他们的婚事,施红袖心中还是充满了期待。

    马车驶入了晋王宫,在迎来亭前缓缓停下,外来的马车除了晋王和王妃自己的马车外,其他马车都不能进宫,必须在这里换乘宫内马车。

    施红袖刚下马车,便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在自己前面停住,紧接着,一个少女从马车里跳下,笑盈盈迎上前,“可是施姐姐?”

    施红袖见她衣着华贵,光头上一根宝石金钗就价值不菲,气度不凡,而且对自己的称呼也不是侍女,她点点头,“我是施红袖!”

    少女高兴得跑上前,挽住她胳膊笑道:“我叫郭薇薇,我娘让我来接你。”

    施红袖吓一跳,报上有登过的,晋王长女就叫郭薇薇,被封为晋阳郡主,她连忙行礼,“原来是郡主,红袖失礼了。”

    “别这么客气了!我早就听表姐说起过你,她和你很熟的。”

    “你表姐是......”

    “她叫周明珠,你应该知道吧!”

    施红袖恍然,“原来是明珠!”

    她当然知道周明珠,她是自己姑母的得意门生,经常带到家里单独教她,施红袖确实和她很熟。

    她心念一动,那么明珠的母亲郭东主不就是.......

    她不好多问,便笑道:“我是第一次见王妃,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你不用紧张,我母亲对别人都是和蔼可亲的,对我却是那么严厉......”说到后面,郭薇薇有些悻悻然。

    施红袖不由哑然失笑,她倒很喜欢这个单纯可爱的妹妹。

    “咱们走吧!别让你母亲等急了。”

    “走!走!走!”郭薇薇一连声急道。

    她拉着施红袖上了马车,向相辉楼驶去........

    薛涛站在窗前望着女儿薇薇带着一名年轻少女下了马车,应该就是施红袖了,她看起来只比薇薇大两三岁左右,但却稳重得多,容貌虽然还达不到闭月羞花,但有一种沉静之美。

    薛涛看人的眼光也十分犀利,俗话说,貌由心生,一个人是否轻佻,是否虚荣,是否值得信赖,她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且这个施红袖的气质还真像自己年轻时候。

    “大姐,感觉怎么样?”刘采春在旁边笑问道。

    薛涛点点头,“感觉还不错!”

    她对刘采春笑道:“就烦请四妹替我把她迎上来。”

    ..........

    在一年的岁末,晋王妃薛涛收了一个义女,当然,这个义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正式认养改姓,和晋王郭宋也没有什么关系,施红袖也不会由此被封为郡主之类。

    但好处也是有的,至少她出嫁时,薛涛会给她一份不菲的嫁妆,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白居易母亲的态度。

    虽然施红袖不再唱歌,哪怕她出身书香门第,陈氏也还是不会答应他们的婚事,陈氏很现实,她希望儿子能通过婚姻在仕途上得到靠山。

    所以当李温玉代表晋王妃来向陈氏提亲时,陈氏犹豫了,施红袖居然是晋王妃义女,凭这一点她就怦然心动了,考虑了一夜,次日她告诉儿子,她同意了这门婚事,双方可以联姻。

    当然,双方结为姻缘还有好几步,至少要半年后施红袖才会进门,但这里面还有好多礼仪环节,光是正常财礼就会让白居易愁白头,好在施红袖唱歌两年挣了近万贯钱,她偷偷给了白居易一千贯钱,解决了白家最难堪的财礼问题。

    时间终于到了年底,这天是大年三十,朝廷已经放假了,长安的商业也渐渐停顿下来,大年三十的上午是最后购物机会,一般过了中午,商铺酒楼基本上都关门歇业了,要到正月初五以后才开始陆续开门。

    如果不是酒馆客栈,或者柴米油盐之类和生活密切相关的店铺,大都要到上元节后才开门营业去了。

    在西安门外大街的一家稍小的酒楼内,豆卢广原正在请一名族弟喝酒,族弟叫做豆卢亮,豆卢亮负责管理豆卢家族在坊州的家族庄园,和豆卢广原交情深厚,他最近和豆卢宝武交往较多,豆卢广原希望从他那里打听到了豆卢宝武的消息。

    “按理说,我不能泄露消息,但既然兄长想知道,我说一说也无妨,宝武上个月和一个叫做张厉的人做了一笔大买卖,卖五千石粮食给对方。”

    “五千石粮食!”

    豆卢广原吓了一跳,“这个有向官府备案了吗?”

    朝廷对粮食贸易管控得比较严格,粮食属于严禁向外国输出的禁品之一,本国内部买卖私人可以做,比如从江南购买粮食到长安销售,原则上是允许的,但五百石以上的数量,必须要向司农寺申请,这属于常识,豆卢广原很清楚这一点。

    豆卢亮摇摇头,“有没有向朝廷申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就我所知,这是第三次了,两年来的第三次,坊州粮库的存粮基本上卖光了,这次好像还涉及到一些敏感的东西。”

    “什么敏感的东西?”豆卢广原追问道,

    “这个.....我不好说,你别为难我了。”

    豆卢广原顿时有点急了,他抓住豆卢亮的手腕道:“如果我们不及时制止,一旦出事,豆卢宝武会害死我们整个家族,我不是要报什么私仇,我是想保住整个家族,内卫已经盯上我们了,你知不知道?”

    豆卢亮吓得声音都变了,“你是说,内卫盯住我们了?”

    豆卢广原点点头,“我不是吓唬你,内卫统领已经找过我了,他们盯住了豆卢宝武。”

    豆卢亮害怕了,他是庄园管理人,如果出事,他的责任难逃。

    “要不我带你去见内卫统领,你对他们说,你也算是立功赎罪,就不会被牵连了。”

    豆卢亮低头想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对不起家主,但现在他也顾不上了,先把自己的罪责摆脱再说。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致命诱饵

    内卫新年实行值班制度,三位统领级的高官轮流当值,每天当值的士兵也有一千人,如果有紧急事态也可以立刻出动。

    也是巧,大年三十当值的主官正是周岷,他听士兵禀报,豆卢广原有急事禀报,他立刻令士兵把人带到内堂。

    “周统领,事情比较紧急,打扰了!”豆卢广原抱拳歉意道。

    “豆卢公子不必客气,这位是......”

    “这是我族弟豆卢亮,他负责管理坊州豆卢家的庄园。”

    豆卢亮连忙行礼,周岷摆摆手笑道:“天气冷,我们坐下边烤火边说!”

    三人在火盆前坐下,豆卢广原叹口气道:“我兄弟告诉我,最近豆卢宝武和一个叫张厉的人做了一笔大买卖,豆卢家将五千石存粮卖给张厉,这个张厉是什么人?粮食运到哪里去?是否合法?我兄弟都不知道,他只是负责管理庄园,发送粮食。”

    “这是第一次售粮吗?”周岷问道。

    豆卢亮摇摇头,“这是两年来的第三次,前两次共卖了八千石粮食。”

    “也是卖给这个张厉?”

    “不是!”

    豆卢亮想了想道:“我记得是一个粟特老者,宝武叫他康大管事,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

    姓康的粟特老者,周岷心中一个激灵,急问道:“是不是叫做康鸿信?”

    “我真不知道,他的手下都叫他大管事,没有人称呼他全名。”

    周岷点点头,“还有什么?”

    豆卢亮有点犹豫了,豆卢广原有点心急,轻轻踢了他一脚,“快点说出来!”

    “这个....真不知从何说起。”

    临到关头,豆卢亮又有点退缩了。

    豆卢广原急了,问周岷道:“如果我们主动说出来,将来对家族的处罚是否会酌情减轻?”

    “那肯定的,即使是重罪,如果是家族中人主动说出来,处罚至少不会针对家族,只针对个人,这是晋王殿下亲口告诉我们的。”

    豆卢亮叹了口气,“好吧!我说,我要说的事情和元家有关!”

    周岷立刻关注了,他不露声色道:“你请继续说!”

    “泾源兵变后,关陇世家位于关中的庄园都纷纷被强占,损失惨重,但豆卢家族和长孙家族的主要庄园都位于坊州,暂时没有被占领,数月后朱泚废除了土地强征令,两家的庄园才得以幸免。

    当时,很多关陇世家都悄悄把金银财物转移到坊州,藏匿在两家庄园内,豆卢庄园藏匿了侯莫陈氏家族、贺若氏家族、元氏家族、于氏家族的大量财产。

    后来晋王殿下收复关中,关陇世家也从成都返回,这些财富都还给了各自家族,但唯独元氏家族的财物还放在庄园内,一共一百二十只大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锁在一间秘密仓库内,每隔三个月,家主会亲自来盘点一次,这次出售五千石粮食,一百二十口大箱子也要随粮食一起运走。”

    周岷立刻追问道:“你既然负责管理庄园,那肯定知道粮食和箱子什么时候运走?”

    “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但家主要求我今晚参加完族祭后,就连夜赶回庄园,我估计就是这几天了。”

    .........

    周岷送走了豆卢兄弟,他随即匆匆赶到了晋王宫,紧急求见晋王。

    他虽然只是副统领,但他和王越各负责一块,如果事态紧急,他可以不用通过王越,直接向晋王汇报。

    不多时,他被领到麒麟殿等候。

    今晚是家家户户祭祀祖先的日子,每家每户都在准备祭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晋王宫也不例外,虽然郭宋祭祀先祖比较简单,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大中小三牲都不能缺。

    而大年三十的下午,一般是女人们忙碌的日子,准备丰盛的晚餐和祭品,而男人们则比较清闲。

    郭宋穿得很随意,头戴小帽,穿一身宽大的禅衣,坐在火盆前喝茶品玉。

    这时,一名侍女在门口道:“殿下,前面传来消息,内卫周统领有急事求见,在麒麟殿等候。”

    郭宋点点头,“准备马车吧!”

    他站起身,两名侍女连忙过来给他披上厚厚的棉外袍,又换上皮帽和皮靴。

    外面很冷,按照后世的标准至少是零下十五六度了,天寒地冻,也没有什么人,宫女们都呆在屋里,她们今天上午刚发了年赏,都喜滋滋地躲在房间里数钱呢!

    郭宋坐上马车来到了麒麟殿,周岷正坐在外殿烤火等候。

    “大年三十还有急事?”郭宋走进外殿笑问道。

    周岷连忙起身行礼,“大年三十还要打扰殿下,卑职实在很抱歉!”

    “进内殿说吧!”

    郭宋走进内殿坐下,周岷连忙把今天中午发生之事告诉了郭宋。

    郭宋沉思片刻道:“这件事和豆卢博有关系吗?”

    周岷点点头,“肯定有关系,豆卢亮告诉我,没有家主的命令,那一百二十只大箱子谁也没办法运走。”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卑职仔细考虑过,卑职觉得这批粮食应该是运去辽东的,可能会走水路运出去,但现在北方结冰,没法运走,那么必然先转运到一个安全地带,等开春后运出去,至于一百二十只大箱子,应该是元卫想得到的财富,和辽东无关。”

    郭宋淡淡笑问道““你觉得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抓到元卫吗?比如他想亲自来查看这批财物,或许他也想亲眼看一看财富到底有多少?”

    周岷眼睛一亮,“卑职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和王越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抓住这个机会,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郭宋从桌子里取出半块玉佩,扔给他,“拿这块玉佩去玄都观找雷震子真人,他是我师兄,王越知道他的本事,把玉佩给他,他会听你们安排,另外,我还会派一名女高手在外围,有他们二人在,一旦元卫来了,就休想逃走。”

    “卑职遵令!”

    周岷行一礼,匆匆离去了。

    ........

    郭宋回到书房,他也没有心思继续品茶赏玉了,随即令人把长子郭锦城找来。

    不多时,郭锦城快步来到父亲书房门口,“父亲找孩儿?”

    “进来吧!”

    郭锦城走进书房,垂手站在父亲面前。

    郭宋笑道:“郭家安排你什么时候过去?”

    “他们说,只要寅时之前赶到就行了。”

    郭宋点点头,“确实也没有必要去得太早,吃完饭你好好睡一觉,三更时分出发,到那边就算沐浴更衣也来得及。”

    “父亲需要孩儿说点什么吗?”

    郭宋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去参加祭祀的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另外,你是晋王世子,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把自己当做晚辈,这一点很重要。”

    “孩儿记住了。”

    郭宋沉思片刻又缓缓道:“为父一直只承认郭子仪是我的长辈,并不承认郭家与我同族,所以你这次参加郭氏族祭也只是一个开始,真的要我们融入郭氏家族,还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这个融入将由你来完成,这就是为父让你去参加郭氏族祭的原因,以后也是一样。”

    郭锦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是说,父亲会一直不承认我们属于郭氏家族?”

    郭宋笑了笑道:“你理解错了,我只是不承认自己属于郭氏家族,但我承认我的儿子属于郭氏家族,穷我一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变化是从你开始,明白了吗?”

    郭锦城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接受郭氏家族,但父亲同意让他接受,这一点让郭锦城心中颇为激动,他毕竟要十五岁了,也考中了进士,他很清楚一个大家族的重要性。

    “孩儿明白了!”

    郭宋又道:“中原的疫情不会马上结束,年后我会任命曹万年为河南道观察使,他的相位将由郭曙接任,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郭曙,以后你和他多往来,视他为长辈,还有一些优秀的郭氏子弟,像郭子仪的长孙郭锋,另外还有郭铸、郭钊等等,这些优秀的郭氏子弟你要拉拢他们,如果需要封他们官职,你告诉为父。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是郭氏家族一员,确实需为家族多多考虑,但又不能依靠他们,要学会平衡他们和外戚,要善于利用他们的矛盾,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郭锦城默默点头,这次他完全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郭氏家族

    我们今天有除夕夜守岁的习俗,但这个习俗的由来却是为了祭祖,祭祖的时间一般都是半夜寅时正,就是半夜四点整,这个时间正好是晨夜交割之时,长夜即去,凌晨将至,也是新一年即将开始的时刻。

    寅时正,郭宋全家沐浴更衣,来到了北面的郭氏宗祠,虽然叫做宗祠,但里面供奉的并不仅仅是郭宋的父亲郭怀善,祖父郭良,也包括其他亲人。

    比如郭宋母亲杨氏的灵位,还有族祖郭子仪的灵位,还有薛涛的祖父,还有独孤立秋的灵位,甚至还有大姐郭萍丈夫的灵位。

    他这个决定赢得全家人的支持,这不仅仅是祭祀祖先,也寄托了对家人的思念。

    祠堂内灯火通明,供桌上摆满了大小三牲,众人身穿黑袍,在郭宋的带领下,跪拜、祭祀,并一一上前敬香。

    时间稍稍向前推半个时辰,位于大通坊的郭宅内灯火明亮,来自关陇各地的郭氏族人们济济数百人。

    郭氏家族也分为长安嫡房、华州房、岐州房和灵州房,其中人数最多是华州房,那是郭子仪的籍贯之地,最北面是灵州房,他们的存在和郭子仪长年在朔方服役有关。

    这次灵州房来了五十余人,由族长郭峙带领,郭峙一直为父亲当年短视耿耿于怀,郭峙的父亲郭阳春当年为了照顾郭世昌的情绪而把郭宋从家族除名,以至于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大错,父亲郭阳春也于七年前在悔恨中去世,郭世昌父子也先后病逝。

    逝者已往,郭峙也只得无奈地接受现实,吞下了父亲给家族酿的苦果。

    不料今晚家主郭曙告诉他,今晚晋王世子将要来参加祭祀,简直让他喜出望外,难道晋王殿下又改变主意,重新加入郭氏家族?

    郭峙就像被猫抓了心一样,他好不容易看见了郭曙,立刻迎了上去。

    “家主,这边借一步说话。”

    大堂内人很多,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郭峙将家主郭曙拉到一边。

    郭曙呵呵笑道:“贤弟是想打听世子的事情吧!”

    今天从早上开始,大家都纷纷向郭曙打听世子的消息,他头都大了。

    “正是,世子来了吗?”

    郭曙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世子已经到了,不过他暂时不见外人。”

    郭峙叹息一声道:“我就想当面给他父亲道歉,当年我们做的蠢事,让我父亲抱憾而终,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郭曙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不仅是你心中的遗憾,也是整个郭氏家族的遗憾,但这种事情不能急,慢慢来,太急切了反而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嘛!”

    “好吧!我能不能和他说两句话,说说灵州的情况,或许晋王殿下很关心的,我保证绝口不提道歉之事。”

    郭曙被他缠得无奈,只得答应了,“那就少说几句,不要太激动,否则惊吓了世子,他明年就不来了。”

    “不会!不会!我就简单说几句,要不然我回去也没法向族人交代。”

    “你跟我来!”

    郭曙带着郭峙来到内宅,来到一间书房前,门口站着四名侍卫,郭曙对一名侍卫道:“烦请替我禀报一下世子,这位是灵州郭氏族长,想见一见世子。”

    侍卫点点头,进去禀报,不多时,侍卫出来道:“两位请吧!”

    郭曙带着郭峙进了房间,房间里,郭锦城正坐在桌前看书,郭曙没有感到异常,但郭峙武艺高强,他立刻感觉到了房间里有杀气,这种杀气竟然是世子身后两名女护卫传来,她们腰佩长剑,粉面凝霜,目光如刀一般犀利。

    郭曙刚刚见了郭锦城,倒不用再行大礼,他见郭峙想跪下,连忙扶住他,行大礼会让世子为难的。

    “世子殿下,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灵州郭氏的族长,叫做郭峙,晋王认识他的。”

    郭峙胀红了脸,躬身行一礼,“参见世子殿下!”

    “两位请坐!”

    侍女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两人坐下,郭锦城笑道:“我父亲一直很关心灵州的情况,他常常说,有很多故人在灵州,很是想念,他也希望灵州郭氏家族能够重视教育,子弟好好读书,能够考上科举,给家族增光。”

    郭峙连忙道:“以前郭氏家族重视武艺,现在文武兼重,兴办了三座学堂,给孩子读书,另外,请转告晋王殿下,郭氏家族的三百多名附庸奴隶,我们去年全部释放为平民,官府给了他们土地。”

    “感谢族长深明大义,我父亲还问到一个叫做施童的人,族长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他现在发达了,灵武县最大酒楼西施酒楼就是他开的,还有一座酒坊,专门酿造上等葡萄酒,拥有葡萄园上千亩。”

    停一下郭峙又笑道:“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施童就是我的女婿。”

    “原来如此!”

    郭锦城沉吟一下道:“族祭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给家主说一说!”

    郭峙闻言,连忙起身告辞退下。

    郭锦城又问道:“郭家有人在灵州为官吗?”

    郭曙微微欠身,“郭峙的次子郭喜目前在灵州怀远县出任主簿,口碑还不错。”

    郭锦城点点头,“我父亲也派人调查过灵州郭氏,他就怕灵州郭氏称霸灵州,为祸一方,但现在看来口碑确实不错,这一点让父亲很满意,我打算向父亲推荐郭喜出任灵武县县令,家主觉得可行吗?”

    郭曙想了想道:“从主簿升为县令问题不大,大家都能理解,我觉得可以!”

    郭锦城又道:“另外,请家主做好准备,可能新年后政事堂会有调动,曹相国要全力防疫,可能会出任河南道观察使,然后由家主接任枢密使一职。”

    这个消息着实来得突然,郭曙愣了半晌,他忽然意识到,晋王是在用实际行动为郭家铺路了。

    他缓缓点头,“请转告你父亲,我会接受任命,感谢他的信任!”

    这时,外面传来云板叩响,郭曙起身道:“时辰到了,世子,我们请吧!”

    .........

    尽管家家户户开始祭祀,但对于一部分内卫士兵,今年的大年三十就没有那么舒心了,周岷连夜带着一千内卫士兵北上坊州。

    按照周岷和王越的商议,他们一方面不能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不能相隔太远,万一元卫直接在庄园出现,他们抓捕都来不及。

    他们和卫唐会以及元卫斗智斗勇近一年,深感元卫的狡猾,对方不按常理出手,如羚羊挂角,根本就无迹可寻。

    而这一次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如果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他们极可能抓住元卫,彻底摧毁这个后背毒刺。

    为此,内卫精锐尽量出,包括雷震子和应采和,两大高手也出动了。

    战马在雪地里疾奔,四周被一望无际的白雪覆盖,唯有官道被往来的车辆和行人碾成了黑泥,一千骑兵迎着刺骨的寒风冲出了长安城,向东方疾奔而去。

    ........

    京兆府云阳县,这是长安北面的一座大县,在县城西北有一家占地约五亩的大宅,叫做西北客栈,客栈除了前面一座两层的长楼外,后面还有几座独院,整个客栈由一名掌柜和六名伙计打理,由于客栈附近有几家卖皮货大店铺,所以生意很不错,基本都住满了。

    正月初一上午,一名骑马客人在店门前翻身下马,一名伙计迎上来笑道:“贾爷回来了。”

    男子把马匹缰绳扔给伙计,搓搓手埋怨道:“奔了一夜,简直把我冻死了,给我准备点饭菜热汤,我回头过来吃。”

    “都有现成的,贾爷随时过来。”

    男子还有事情要禀报,顾不上吃饭,他急匆匆来到了后院,走进一座独院。

    院子里有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正负手站在水池前沉思不语。

    “大管事,外面冷,进屋里烤火吧!卑职向你汇报。”

    “见到豆卢家主了?”老者淡淡问道。

    “豆卢宝武和豆卢家主都见到了,他们家主说,那批财物要取走可以,但要凭当年的信物。”

    “我知道,信物肯定有,但有没有给他们说,我们需要验货?”

    “卑职说了,豆卢家主答应了,到时就由豆卢宝武陪同我们验货,就按照大管事的要求,约定验货的时间是正月初五。”

    老者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还有四天时间,我们也该出发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麒麟庄园

    坊州属于关内道,紧靠关中平原,走洛水道北上,第一站就进入坊州。

    在洛水东岸,距离中部县不远,有一座占地约五千亩的中型庄园,这里就是豆卢家族位于坊州的庄园,叫做麒麟庄园。

    当年朱泚夺取关中后,开始大规模瓜分权贵和皇族的庄园,关中的庄园除了少数几座朱泚不敢碰外,短短几个月时间,关中土地被瓜分一空。

    当时,朱泚的注意力还在关中,无暇顾及关内道,等他腾出手来,想对关内各州下手时,晋军的威胁已到,迫于压力,朱泚最终没有对关内各州下手。

    豆卢家族的麒麟庄园和长孙家族的长庆庄园由此躲过一劫,关陇世家纷纷把各自家族的金银细软等财产悄悄运到这两座庄园藏匿起来。

    一直到关陇世家从成都返回长安后,这些财产才终于重见天日。

    麒麟庄园主要以农田为主,得到洛水的灌溉,加上土地肥沃,粮食产量很高,亩产小麦接近三石粮食。

    这些小麦一般是以每斗二十文的价格直接卖给朝廷,朝廷又在各地三粗店以三十文每斗的价格卖出,去除储存、运输、售卖等等本钱,朝廷基本上不赚钱。

    今年仓库里还有五千石小麦,这些小麦没有卖给朝廷,而是和一个粮商签署了收购协议。

    周岷率领内卫骑兵在正月初三下午抵达中部县,他们换成了长安卫戍军的旗号,进驻中部县军营。

    大帐内,周岷对副将邓文渊道:“我和王统领都认为,元卫很可能会在提取财物时出现,但以他的谨慎和狡猾,他不会以主要身份露面,很可能是仆从,所以辨认他的身份相当重要。”

    “可是.....”

    邓文渊担心道:“我们谁都不认识元卫,怎么辨认他?”

    “所以我们必须把网扎紧,不让一人逃脱。”

    邓文渊想了想又道:“如果就凭我们这一千士兵,要控制占地五千亩的庄园,恐怕还是有点吃力。”

    周岷点点头,“我知道,但如果兵力太多,又容易被发现,所以我们外围还有两个绝顶高手压阵,是晋王殿下派出的,有他们在,应该问题不大。”

    邓文渊沉思片刻又道:“将军,光有外线恐怕还不行,庄园内部必须要有内线才行,否则我们把握不住出击的时机。”

    “内线有,我也正要说,庄园管事豆卢亮就是我们的人,他身边巡逻庄丁中也安插了我们两名弟兄,另外,参与搬运粮食的三十名壮丁也是我们的弟兄,一旦对方进入庄园,我们会立刻得到消息。”

    停一下,周岷又道:“但我们也要防备对方是分批进入庄园,比如大管事张厉是一批人,元卫又是另一批人,所以我们不能出动太早,必须等对方开始动箱子,那才是出击的信号。”

    “将军想到了吗?其实我们是在押注一搏,如果元卫不来,我们一动手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周岷点点头,“这个问题我和王统领都考虑到了,如果对方在庄园不开箱验货,那么我们就隐忍不发,如果开箱验货,那我们就实施抓捕,而且就算元卫不来,运送财宝的人也一定是他的心腹,我们也能从他那里得到元卫的藏身之地,这是我们反复权衡之策,任何一个策略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只能选最有希望的一个策略。”

    “将军说得对,卑职明白了!”

    ..........

    麒麟庄园内也开始忙碌起来,所有农庄佃户都被要求正月初十之前不得进入庄园,使庄园内变得十分冷清。

    正月初四上午,豆卢宝武带着几名随从赶到了庄园,他是粮食的交易人,也是元家财产的交割人,两场交割他都必须在场。

    豆卢宝武年约四十岁,身材很高,目光阴冷,相貌长得还不错,看得出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他年轻时被誉为金冠公子,和玉剑公子元霄、银扇公子窦维、白马公子独孤谦并称为长安四大公子,尤其和元家交情很深。

    “农庄里的无关人员都要清除出去!”

    豆卢宝武骑马巡视庄园,用马鞭指远处几间房屋问道:“那边住着什么人?”

    豆卢亮看了看道:“那不是住户,是给夜里巡哨的庄丁休息用的,是几间空房子。”

    豆卢宝武点点头又问道:“庄园里有多少庄丁?”

    “大公子是知道的,朝廷有严令,庄园庄丁不准超过二十人,我们就是顶,正好二十人。”

    “哼!这个朝廷管得也太宽了,土地要管,奴婢要管,触犯了众怒,我看它能坚持多久?”

    豆卢亮不敢吭声,这个大公子对晋王极为憎恨,谁敢说晋王半句好话,他就会立刻翻脸,究竟原因,一方面是和元家有关,另一方面,他名下有一座关中的庄园,当初也被朱泚强占,后来被晋军收回后没有还给他,而是作为军功奖赏给了晋军将士,豆卢宝武一直就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时,豆卢宝武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二十名庄丁,搬运粮食够吗?”

    豆卢亮摇摇头,“庄丁们负责巡视,不准外人入庄,搬运粮食我另外从附近村子找了三十名青壮过来,两百文一天,以前都是这样干的。”

    “这些人可靠吗?”豆卢宝武疑惑问道。

    “怎么不可靠,都是附近农民,又不是第一次找他们,他们就是来搬粮食赚钱,管你卖给谁?”

    豆卢宝武想想也对,去县里找人,更不可靠。

    他用马鞭一指东面仓库道:“东面仓库不准他们参与,他们只负责搬运粮食,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这时,一名随从骑马疾奔而来,奔至近前抱拳道:“启禀大公子,张东主他们来了!”

    豆卢宝武一怔,来得这么早,他又问道:“来了多少人?”

    “来了七八个人,都是骑马而来。”

    豆卢宝武点点头,对豆卢亮道:“先请他们休息喝茶,然后把粮仓打开!”

    “大公子,粮食怎么运走?”豆卢亮迟疑一下问道。

    豆卢宝武也有点困惑,因为之前讲好对方负责把粮食运走,但他们只来七八个人,怎么运粮食?

    “先不要管那么多,先请他们休息,回头再说运粮之事。”

    他们来到庄园大门处,只见外面确实只有七八个骑马的黑衣人,运粮大车一辆未见,为首黑衣人是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正是大管事张厉。

    张厉是卫唐会十二个大管事之一,现在只有八个了,张厉接替康鸿信的关中大管事的职务,其实论考虑事情的周密,以及做事滴水不漏,张厉不如康鸿信,比如邹勇在三原县被抓这件大事,张厉就不知道,他以为邹勇是云州基地直管,他就不过问了。

    如果是康鸿信,就算不归他管,他也会发鸽信向云州基地确认,这一点,张厉就不如康鸿信精细。

    “没想到张东主提前到,欢迎欢迎!”豆卢宝武笑着迎了上来。

    张厉微微笑道:“新年还要让豆卢公子来这个穷乡僻壤之处,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请各位先进庄园烤火休息吧!”

    豆卢宝武把众人请到庄园的一座小宅院内,大堂上已经点火盆,准备好了热茶、热汤,众人纷纷围住火盆坐下,端起热茶大口痛饮,驱逐身体里的寒意。

    豆卢宝武问道:“今天要把粮食运走吗?”

    张厉微微一笑,“现在天寒地冻,大雪封路,粮食怎么会走?”

    豆卢宝武一怔,不解地问道:“既然今天不运粮食,我们来庄园做什么?”

    “豆卢公子还没有想到吗?”

    豆卢宝武略一沉吟,顿时醒悟,运走粮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他们今天的真正目的是要运走一百二十只大箱子。

    “我明白了,大管事是为那一百二十口箱子而来,不如现在去看一看!”

    张厉摇摇头,“再等一等,等我们运箱子的车队来了以后,当场验货,当场运走,估计下午或者晚上就到了。”

    豆卢宝武想起一事,连忙道:“我们以为今天运粮食,特地从附近村庄招募了三十名搬运青壮,如果不需要人手,我就让管事把他们遣散了。”

    张厉微微沉吟一下问道:“这三十人可靠吗?”

    “都是附近的农民,以前每次庄园卖粮食,都是请他们来搬运,二百文钱一天,他们只管干活挣钱,别的都不管。”

    张厉点点头,“那就让他们留下来,晚上搬运大箱子也需要人手。”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大鱼上钩

    傍晚时分,一支由二十辆骡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进了庄园,每辆大车除了一名赶车的车夫外,还有两名武艺高强的带刀护卫。

    在最前面一辆马车车夫旁坐着一名干瘦的老者,看打扮应该是管事或者下人,头戴破旧的平巾,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麻衣,下身也是粗布裤,外面再套一件老羊皮短褂,穿得比旁边车夫还寒酸。

    老者长着一只酒糟鼻,乱蓬蓬的花白头发,胡子又黄又稀,冻得脸色发青,浑身瑟瑟发抖,一脸苦命相,看起来格外的劳碌可怜,眯着一双小眼睛,偶然会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险。

    “我说老伙计,你是干啥的?”

    车夫迅速撇一眼身后的武士,低声问道:“这帮人不是好东西,你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

    老者慢吞吞道:“我是这个庄园的老管家,四十年的老家奴了,我负责给他们带路。”

    “这帮人心狠手辣,万一他们要杀人灭口,你就跟我跑,你年纪大了,一个人跑不快。”

    老者眼中露出一丝冷笑,却诚恳地说道:“谢谢大兄弟了!”

    ........

    骡车被骑马庄丁引领着在东仓库前停下,众人纷纷从大车跳下,张厉迎上前笑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喝点热汤,吃点东西!”

    众人都向干瘦老者望去,老者干笑一声,“我是老管家嘛!大家一路辛苦,先吃点东西吧!”

    众人走进东仓库,仓库很大,分为里中外三个部分,其中外仓库堆放着农具、石磨、木材等物资,有侍卫把饭菜送来,热腾腾的肉汤,夹着酱羊肉的大馒头,众侍卫都饱餐一顿。

    车夫们则在车上吃饭,他们不能进仓库。

    老管家虽然穿着很寒酸,但他进仓库后却气质一变,之前的那种寒酸猥琐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话慢条斯理,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度。

    “庄园内除了我们的人,其他还有什么人?”

    张厉连忙道:“豆卢宝武和他族弟豆卢亮,他是庄园大管事,然后还有几名厨子.......”

    “究竟几名厨子?把话说清楚。”老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张厉吓得战战兢兢道:“一共三名厨子!”

    “然后呢?”

    “然后是二十名护卫家丁,他们在庄园各地巡视,还有三十名附近村子征用来的年轻农夫,他们负责搬运粮食物品。”

    “胡闹!我说过不准有外人在场,这三十人赶紧给我打发回去!”

    “卑职遵令!”

    张厉刚要走,老者叫住了他,“算了,现在回去反而会引起人怀疑,让他们不要出门,不要靠近仓库,等我走了以后,明天让他们整理粮仓!”

    不用说,这名老者就是卫唐会的首领元卫了,他奉朱滔之令来中原发展,创造卫唐会,建立内应势力,已经有七年了,他虽然是朱滔手下,但来中原发展却和朱滔是合作关系,将来事成之后,他和朱滔平分天下。

    他用七年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庞大而低调的势力网,产业众多,但又十分隐蔽,要不是巴蜀传香茶铺泄密,郭宋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组织。

    元家存放在豆卢家族的财产是元卫生父元玄虎在太原败局已定时交给他,他随即逃离太原,去了辽东,这批财产就沉寂在元家的庄园内。

    这些年元卫之所以没有动用这批财富,是因为他们手中有足够的资源、店铺,但自从康鸿信暴露后,长安的商业店铺几乎全军覆灭,财源逐渐枯竭,受形势所迫,元卫不得不动用这批存放已久财富。

    财物将先运到绥州延福县,开春后运去云州大本营,但元卫不会跟随财物北上,他负责亲自提取财富,并当场验货,这些事情需要他亲自出手。

    元卫见众人吃饱喝足,便拍拍手道:“抓紧时间了,准备开始!”

    张厉给豆卢宝武使个眼色,豆卢宝武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子,走到元卫面前道:“会主很抱歉,家族的规定,父亲特地叮嘱我的!”

    他从盒子里取出半块玉佩,元卫也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两者合二为一,成为一块完整的玉佩。

    “没问题了,请会主随我来!”

    豆卢宝武手中拿着一串钥匙,他让人推开一个铁架子,露出一闪铁门,豆卢宝武打开了铁门,吱嘎嘎推开,这里面是中部仓库,仓库内堆放着大量兵甲,长矛战刀,弓弩盔甲,一应俱全,至少可以武装五千人,私存五百件兵甲以上,是杀头重罪,这些兵甲一旦被查获,豆卢家族就要满门抄斩了。

    当然这些兵甲绝大部分都是卫唐会存放在这里的。

    豆卢宝武快步走到墙角,打开了第三个铁门,这里面就是密室了,他点燃了墙边上的火把,密室内顿时灯火通明。

    众人一阵惊叹,这间仓库太大了,四周都是用巨石砌成,没有窗户,顶上架着大梁,下面还有四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就像一座宫殿。

    可以想象当年这里存放了多少家族的财富,但现在只有墙角处整齐地码放着上下两层,一百二十只大箱子。

    一百二十口大木箱都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没有腐烂也没有虫蛀,光是这一百二十口大箱子本身就已经价值不菲了。

    “动手吧!先打开这只箱子!”元卫看了看上面编号,指着一口箱子令道。

    元卫对生父的话记得很清楚,前八十箱是白银,八十一到一百箱是黄金,最后二十箱是玉器珠宝,无论白银还是黄金,每箱都是一万两。

    元家是北魏皇族嫡裔,无论北周还是隋唐都没有受到清算,堪称富可敌国,这里的财富算下来有一千多万贯,相当于唐朝中期一年的财政收入的三成,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实际上这还只是元氏家族财富的一部分。

    元家还有大量的土地、房宅、商铺、矿山等不动产,另外元氏还带去太原大量财富。

    事实上,这笔藏匿在豆卢家族庄园内的财富是元家留给子孙防范万一的备用钱财,按理,它们应该属于元氏各个庶房,只是它现在落在元卫手中,元氏庶房们就不要再想了。

    十名武士上前,小心翼翼抬下重达六七百斤的一口大箱子,他们用铁撬棍撬开了上面的木盖子,掀开一层防水油布,露出了码放整齐的银锭,银锭有点发黑了,五十两一锭,一共两百锭。

    紧接着,武士们又抬下两口大箱子,编号分别是八十七和一百一十五,和银箱一样,里面是两百锭黄金和大量的珠宝玉石,尤其是黄金箱子打开时,金光闪闪一片,把人眼睛都照花了。

    这时,元卫生性多疑的一面露出来了,他又下令道:“把所有的箱盖都打开!”

    他还是不放心,所有的箱子都要一一验货。

    武士们一起动手,纷纷撬开木箱,豆卢宝武脸色有些难看,对方显然不相信豆卢家族。

    就在这时,张厉快步跑进来问道:“豆卢公子,外面怎么会鸣镝的声音?”

    豆卢宝武一怔,随即脸色一变,“不好!外面有敌情。”

    鸣镝是外围巡哨的庄丁发射的,他再三叮嘱过,一点点情况不要惊动,如果有大量敌人到来,就必须发射鸣镝。

    所有人惊呆了,元卫大怒,一把抓住豆卢宝武的衣襟,恶狠狠道:“你竟敢出卖我!”

    豆卢宝武急得大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卖会主,我也活不成!”

    张厉连忙劝道:“会主,应该不是大公子,否则外面的兵甲就会先移走了。”

    元卫想想有道理,又厉声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今晚的行动?”

    豆卢宝武眼中迸射出杀机,“庄园管事豆卢亮,只有他知道!”

    “他人在哪里?”

    “在那边院宅内,我没让他过来。”

    豆卢宝武这句话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他恨极了豆卢亮,就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喊杀声,元卫果断道:“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在院宅内抵抗,三十名青壮也一并武装起来,这边就别管了,快去!”

    众人纷纷向外面冲去,各自抱着兵甲向院宅方向奔去......

    元卫走在最后,他交代张厉几句,便带着两名手下向相反方向逃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其他手下的任务是拖住前来进攻的敌人,给他逃跑争取时间。

    周岷率领五百名内卫攻进来了,另外五百人在外围布防,防止有人趁乱逃脱。

    十几名庄丁退到了院宅,他们和其他武士一起爬上院墙,向黑夜中靠近的内卫士兵放箭。

    三十名青壮则在不慌不忙地穿戴盔甲,拿起长矛和战刀,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豆卢亮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的目标却是墙上的庄丁和武士们。

    这时,豆卢宝武提着长剑在院宅内乱窜,到处张望大喊:“豆卢亮,你给我滚出来!”

    “豆卢亮,你这个家族叛徒、败类,你要害死家族,你给我滚出来!”

    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豆卢亮的回应,豆卢亮早就跑掉了。

    就在这时,三十名青壮突然发动了,从后面发动了攻击,张厉首当其冲,他被一拳击中头部,顿时被打晕过去,一名青壮将他拖到一边捆绑起来。

    其他青壮同时发动进攻,他们勇不可当,杀得对方措手不及,瞬间被长矛刺死一半,剩下的武士和庄丁大惊失色,从墙上跳下来和他们激战。

    这时,邓文渊骑马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数百名内卫士兵,邓文渊大喝一声,众人一拥而上,将最后的二十几名武士团团包围,乱矛将他们悉数刺杀。

    豆卢宝武提着剑正好冲出来,他发现不妙,调头便逃,邓文渊看得清楚,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噗!’一箭正中豆卢宝武右腿,他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几名内卫士兵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豆卢宝武拼命挣扎,他感觉自己被绳索捆绑起来,渐渐动弹不得,他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大哭起来,“豆卢家族完蛋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连夜清剿

    元卫带着两名手下向庄园东北角奔逃,只要翻出围墙,外面就是山林,那是他唯一逃脱的机会。

    他们奔到距离庄园围墙还有不到五十步时,前面有人大喊:“站住!”

    前面有伏兵,元卫反应极快,大喊道:“我是被他们劫持的老管家,救救我!”

    他一下子扑进灌木丛内,两名手下配合默契,掉头向南狂奔。

    “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十几名内卫士兵随尾追了上去。

    一名士兵奔到元卫身边,见对方衣着寒酸,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人,便关切问道:“老丈,你没事吧!”

    元卫拍拍胸膛,“我没事,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活不了,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

    他爬起身砰砰磕头,士兵连忙摆手,“不用客气,我送老丈回去。”

    “我的脚崴了,我要休息一下,我是庄园老管家,这里我很熟悉,我自己会慢慢回去,你赶紧去帮他们,那两人武艺高强得很。”

    士兵迟疑一下,追了过去.......

    元卫看到了机会,立刻从地上中爬出来,弯腰疾奔,他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毕竟六十岁了,又曾受过重伤,拼命跑出五十步,便步履蹒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一会儿,他终于跑到围墙边,围墙只有两人高,比较容易翻上去,他刚要翻墙,却忽然发现墙上出现了一个像竹竿一般的身影,俨如鬼魂一般,正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元卫心中大惊,这是个极厉害的高手,他连忙露出白发苍苍的头发和面容,跪下连连磕头,喘着气道:“壮士饶命,小人是.....庄园老管家豆卢福,大家都叫我....叫我老福叔,我是服侍豆卢家族.....近四十年的老家奴,因为我泄露了庄园秘密,大公子豆卢宝武和元卫......正拿剑在后面追杀我,恳求壮士救救我。”

    围墙上之人正是雷震子,他负责封锁逃往山林的去路,正好遇到了元卫,雷震子从小生活在崆峒山,虽然他有一些小聪明,但还是不懂江湖险恶,比起元卫的奸诈狡猾,他还差得太远。

    更重要是,他犯下了一个经验主义错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元卫竟然是老头子了,他还以为是个气质高贵的中年美男子。

    眼前这个老人一脸苦命相,穿一身普通人的粗布短麻衣,外面还套一件老羊皮褂子,完全就是一个下人的打扮,连戴的帽子都没有,头上是底层百姓才戴的破旧头巾,头发花白杂乱,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寒酸猥琐气质,这种底层奴才怎么可能是大名鼎鼎的元氏贵胄。

    他冷冷问道:“元卫在哪里?”

    元卫一指远处正在和内卫士兵拼斗的两名侍卫道:“那边两人,身材高的就是元卫,矮一点是豆卢大公子,两人都是大将军出身,恐怕一般军士不是他们对手。”

    话音刚落,雷震子便如一只大鹰飞掠而去。

    元卫心中狂喜,没想到这个道士竟然相信自己了,他迅速爬起身,一跃上墙,他刚跳下墙,一把长剑顶住了他的脖子,他浑身都冰凉了,慢慢抬起头,看见一条长裙,是个女人。

    他用一种低贱的语气哀求道:“大姐,小人是庄园老管家豆卢福,是一个老家奴,老奴泄露了庄园的秘密,豆卢大公子在到处追杀我,小人不是恶人,大姐就饶了我这个卑微可怜老奴仆吧!”

    这次元卫失算了,他面前可是大名鼎鼎的女魔头应采和,长安藏剑阁副统领,成都左银台卫统领,什么奸诈狡猾没见过,元卫想骗过她,完全是痴人说梦。

    “是吗?”

    应采和满脸嘲讽道:“我是不是也该叫你一声阿福叔,元会主!”

    “小人不是什么会主,小人就是一个老奴仆,服侍主人一辈子,你看小人这个卑贱的模样会是上等人吗?”

    “顶住你脖子的剑便是你们元家至宝湛卢剑,你想知道怎么会落在我手上吗?”

    元卫心中震惊万分,元家湛卢剑竟然在这个女人手中,她究竟是谁?

    心中虽然震惊,但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装得一脸茫然道:“湛卢是烧火的炉子吗?小人从来没有用过啊!”

    应采和暗暗赞叹,这个元卫还真是个厉害角色,若不是自己在一旁冷眼看他骗过了雷震子,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腌酸猥琐的老头会是卫唐会会主。

    “难怪那个老杂毛相信你了,装得还真像,你以为我是谁,恐怕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应采和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元卫怎么可能不知道应采和,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他自知骗不过了,猛地向前冲去,企图撞倒对方,不料他撞了个空,不等他反应过来,应采和落在他身上,双脚重重踩在他后背上,令元卫难以动弹,接着湛卢剑一挑,将他手指上的戒指削了出去。

    元卫一声悲鸣,这个女人太厉害了,连他手上的藏毒戒指都看破了。

    “他是我先拦住的!”后面传来雷震子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上当,赶紧调头追回来,却晚了一步,被应采和抢先了。

    应采和回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雷真人自诩轻功天下第一,却不知道刚才我就在你旁边吗?”

    雷震子脸上挂不住了,他哼了一声,转身飞掠而去........

    “假如我和他是一伙的,是不是又把你骗过了?”后面传来应采和嘲讽的笑声。

    雷震子身形一滞,这时,周岷带着大群内卫士兵奔了过来,他摇摇头苦笑一声,一闪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周岷赶到元卫身边时,只看见晕倒在地上的元卫本人,应采和也已经无影无踪了。

    周岷心中叹息一声,若不是晋王派出高人压阵,这次元卫真的就逃掉了。

    .........

    豆卢家族的家主叫做豆卢博,年纪也是六十余岁,长得高大威猛,豆卢家族也是隋唐有名关陇贵族,家族内名将不断,使豆卢家族在隋唐两代的地位都十分崇高。

    但在安史之乱后,豆卢家族便开始走下坡路,或许是豆卢家族过于重武轻文,一旦家族培养出来的武将没有用武之地后,再想转文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那是需要耗费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时光。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关陇世家的内斗中,豆卢家族跟随元家,这也不奇怪,从隋唐以来,豆卢家族一直就和元氏家族交情深厚。

    只不过元家的倒台也深刻影响到了豆卢家族,不仅在商业上豆卢家族没有什么建树,只有几座酒楼和十几家商铺,而最火爆西安门外大街,豆卢家族就捞不到店铺了,还有新兴的棉花、熬糖这些生意,也和豆卢家族无缘。

    这些商业上的事情豆卢博不是很在意,他最近一直在烦恼元卫之事,事实上,豆卢家族并没有加入卫唐会,但他的长子加入了,豆卢博也是在两个月得知真相,气得他把儿子大骂一顿,但他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只想把元家的财产送走,打发走这个瘟神,这一次他真的有点害怕了,一旦出事,豆卢家族将万劫不复。

    豆卢博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阵阵心烦意乱,他还在等坊州庄园的消息,但消息怎么也不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豆卢博连忙上前开门,只见管家跑进院子,“是不是长公子有消息了吗?”豆卢博急切地问道。

    “不是!老爷,出大事了!”

    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外面来了好多士兵,将我们府宅团团包围!”

    “什么!”

    豆卢博如坠冰窟,他心里明白了,一定是儿子出事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连夜行动

    这时,豆卢博的次子豆卢宝盛奔来道:“父亲,内卫王统领强行进宅了,他在大堂等候,让父亲立刻过去!”

    豆卢博已经无计可施,只得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大堂,院子里站满了内卫士兵,大堂内灯火通明,两侧各站着八名强壮的士兵,一名全身盔甲的武将在大堂上负手来回踱步。

    豆卢博认识,正是内卫统领王越。

    “王统领,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豆卢府当做内卫军衙吗?”豆卢博故作严厉道。

    王越淡淡道:“我傍晚得到消息,你儿子在麒麟庄园被抓住了,元卫也被抓住了,在你儿子身上,还搜到了你的命令,要求把钱财交给元卫,你敢说你不知情?”

    豆卢博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他扶住椅椅背,半晌咬牙道:“豆卢庄园存放着元家的财产,已经很多年了,元卫我认识,是元玄虎的幼子,他有提取财产的凭证,他要求把财产全部提走,我能不答应吗?我让长子陪他把钱财提走,省得我们总提心吊胆,这应该不犯法吧!”

    还别说,豆卢博江湖老道,几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而且合情合理,还找不到任何漏洞。

    但王越也不是雏了,几句话就能把他打发走?

    他冷笑一声道:“晋王殿下特地叮嘱,希望这件事不要波及整个豆卢家族,如果豆卢家主坚决不肯配合内卫调查,等一旦查实豆卢家族和卫唐会有关,那就休怪我们拿豆卢家族开刀了!”

    豆卢博被镇住了,半晌道:“王将军需要我怎么配合?”

    “很简单,三个要求,第一,豆卢家主告诉我实话,家族多少人涉及卫唐会;第二,我们要搜查豆卢宝武的房间,查找证据;第三,豆卢家主请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不会虐待,只是把家主软禁在内卫,等把事情都查清了,如果没有家主的事情,我们会放你回来。”

    豆卢博半晌苦笑道:“我似乎没有选择余地?”

    王越摇了摇头。

    豆卢博派人去找管家,他又对王越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卫唐会的事情,和我不争气的长子有关,除了他之外,豆卢家族其他人都没有参与,这件事包括我和家族长老会都一无所知,然后我明天一早会去内卫报道,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和家族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以吗?”

    王越沉吟一下道:“晋王殿下没有允许过夜,我可以给予职责范围的最大让步,给家主半个时辰收拾准备,半个时辰后,请家主随我们回内卫。”

    豆卢博着实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好吧!”

    这时,老管家赶来,豆卢博吩咐他道:“带这位将军去大公子的院子,让所有人退出来,不准携带任何东西。”

    “老爷,我知道了!”

    管家带着王越以及数十名内卫士兵向豆卢宝武的院子冲去,望着士兵们走远,豆卢博心中担忧到了极点,不知儿子的房间里会抄出什么东西?

    事实上,豆卢博真正担心的是仓库里那几千件兵甲,估计王越还不知道,如果消息传过来,不知豆卢家族会遭遇什么样的灭顶之灾,罢了,一切罪责都由自己来承担吧!

    豆卢博已经顾不上长子了,他回到书房,立刻给独孤明仁写了一封信,恳请独孤明仁给豆卢家族说一说情。

    .........

    郭宋还没有睡,他在麒麟殿书房等王越的消息,坊州传来的消息着实让他感到振奋,这是针对卫唐会的重大胜利,但抓住元卫也这是第一步,还要摧毁卫唐会在各地的势力。

    还要拔掉卫唐会位于云州的老巢,郭宋已经等不到开春了,他已发鹰信去云州,询问云州的降雪情况,如果条件许可,他将立刻派大军北上。

    正在考虑之时,侍卫在殿外禀报,“殿下,潘相国和杜相国来了。”

    “请他们进来!”

    郭宋请潘杜两位相国来,是想和他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豆卢家族。

    片刻,潘辽和杜佑走进郭宋宽大的书房,郭宋迎上前歉然道:“这么晚还请两位相国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潘辽呵呵一笑,“我和杜相国就说,这么晚殿下找我们来,一定有大事。”

    “确实有大事,内卫在坊州抓住了元卫。”

    潘辽和杜佑对望一眼,两人大喜,这是巨大的胜利啊!

    “殿下,是怎么抓住的?”杜佑急问道。

    “是巧合,但也是必然!”

    郭宋便笑着把怎么从豆卢家族内部突破,得到了坊州交易的消息,内卫猜到元卫会亲自来看货,便进行了严密部署,果然成功抓住了元礼。

    介绍完情况,郭宋又道:“继续清剿余孽是内卫的事情,我请两位相国过来,是想商议一下怎么处置豆卢家族?”

    这时,侍女进来上了热茶,郭宋又请两人坐下,他们喝了口热茶,杜佑问道:“豆卢家族的罪责是什么?”

    “豆卢家族目前有两大罪责,第一是跟随元卫,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嫡长子豆卢宝武是卫唐会成员,他父亲也就是豆卢家主豆卢博知情,所以我已经派王越去搜查豆卢府,同时软禁豆卢博;第二个罪责是,豆卢家族在庄园内藏匿了大量兵甲,足有数千件,就凭这一点,他们就该全族抄斩。”

    潘辽沉吟一下问道:“殿下处置豆卢家族是什么目的呢?”

    “收拾豆卢家族主要目的是敲山震虎,震一震关陇世家,我们对关陇世家怀柔有余,立威不足,事实上,我很想拿豆卢家族开刀,杀鸡骇猴。”

    杜佑缓缓道:“殿下,微臣有一些看法。”

    郭宋笑着点点头,“杜相国请说!”

    “微臣很清楚殿下的意图,关陇世家中确实有不少保皇派,对付他们,微臣认为刀架在脖子才是最有威慑效果,真杀了鸡,他们就会唇亡齿寒了,搞不好整个关陇世家又会重新组织起来,殿下明白微臣的意思吗?”

    潘辽也道:“杜相国说得对,对关陇世家可以威慑,但又不能过份,这些家族手握大量资源,一旦他们感觉到了死亡威胁,他们又会重新秘密组织起来,所以恰到好处的威慑才是平衡之道,请殿下明鉴!”

    郭宋沉思良久,虽然杜佑的建议更加老辣,但深度还是略略欠了一点,郭宋想到的是,豆卢博可以成为独孤明仁上位的垫脚石,只要独孤明仁成为关陇领袖,将来自己上位的阻力就会小了很多。

    郭宋点点头道:“两位的建议有道理,对豆卢家族改为杀一儆百,杀豆卢宝武和豆卢博父子,用这个手段来震慑关陇世家。”

    “殿下,豆卢宝武可以杀,但豆卢博是家主,还是慎重考虑!”

    杜佑也是家主,他知道杀家主意味着什么,他又劝道:“微臣建议流放更好一点,一旦杀了人,很多事情就没法挽回了。”

    潘辽也劝道:“姿态可以做,但让独孤家族求求情,给他们一个面子,饶豆卢博一死,这样也显得殿下的仁慈。”

    郭宋轻轻点头,“这样也可以!”

    这时,有侍卫禀报,“王统领回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王越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参见殿下!”

    郭宋点点头,“起来说话!”

    王越站起身,又向潘辽和杜佑行一礼,“参见两位相国!”

    杜佑笑道:“王统领赶紧汇报一下情况吧!殿下都等急了。”

    王越取出一只信封,呈给郭宋,“卑职搜查了豆卢府,在豆卢宝武的书房内查到一份密函,也最有价值,请殿下过目!”

    郭宋接过信封打开,取出一份名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各个店铺的名字,足有一百余家,后面是店铺地址,分布在关中各县。

    “这是豆卢家的产业?”郭宋问道。

    “不是!卑职确认过,豆卢家的产业上面一个都没有,应该是卫唐会在关中的产业,这里面有十几家是我们已经监控,但还没有动手的店铺,凡是我们端掉的店铺,这里都没有了,殿下请看最后面的几页。”

    郭宋又翻了两页,后面是全是人名和地址,头上写着一行小字,‘卫唐会关中成员录’。

    名单足有三四百人,有的人名和店铺重复,估计是店铺掌柜之类。

    郭宋把名册又给了潘辽和杜佑,两人看完,潘辽不解问道:“这有点不太合理吧!卫唐会的成员清单怎么会在豆卢府中?”

    郭宋笑着解释道:“这是卫唐会大管事张厉的口供,他有一段时间就住在豆卢宝武的书房内,将一批重要文书藏在豆卢宝武的书房内,王将军去豆卢府,就是为了搜这批文书。”

    郭宋又问道:“就只有这份清单吗?”

    “回禀殿下,还有一些情况都是我们知道的,像云州大本营地图,还有朝廷二十几名高官的资料,官职履历,家庭情况等等,非常齐全,这些还需要时间时间整理,但这份成员清册卑职觉得很重要,我们是否需要立刻采取行动?”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长安内卫人数还有多少?”

    “大约还有一万人出头。”

    郭宋又看了看清单,最远的店铺在雍县,他当即对王越道:“这件事不要惊动普通百姓,尽量晚上行动,连夜抓捕,各家店铺明天要继续开业,长安以外的各县也要同时行动,尽量在三天内全部完成,能做到吗?”

    “三天能做到,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王越接过清册,躬身施一礼,匆匆退下去了。

    郭宋又对潘辽和杜佑笑道:“明天安排户部官员和太府寺官员去一趟坊州,接收元家的一批钱财,另外,军器监官员也一起去,那边还有一批兵器。”

    潘辽眼睛一亮,急忙问道:“这批财富有多少?”

    “白银八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还有二十大箱珠宝玉石,至少也要一两百万。”

    潘辽和杜佑对望一眼,两人笑逐颜开,一千多万贯啊!相当于他们去年一半的财税收入了,这下子,他们解决疫情的钱就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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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