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个条件
李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连公孙大娘也忍俊不住,居然被生活所迫,这个臭小子还真敢说啊!
不过现在不是讲大道理的时候,公孙大娘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
“你知道你师父叫我什么?”
“我知道!”
“那你该怎么称呼我?”
郭宋暗暗叹口气,这一关他还是过不了啊!
他只得跪下磕三个头,“师侄郭宋拜见师姑。”
公孙大娘笑吟吟道:“我给天子讨个人情,请他恕你的偷猎之罪,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郭宋翻个白眼,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师姑。
李豫坐下,他沉吟片刻道:“你师父木真人就是大唐名将王忠嗣,当年他北征突厥,南讨吐蕃,威震边境,塞外安定,从此突厥不敢来犯,你继承了师父的武艺,但有没有继承的他的保家卫国的热血?”
郭宋淡淡道:“朱邪未明被我在白亭海一箭射杀!”
李豫一怔,“朱邪未明是你射杀的?”
“陛下如果看过他的首级,就应该知道,箭从左太阳穴射入,从右太阳穴透出,如果陛下没有见到首级,那也可以问孙腾蛟,他会如实相告。”
李豫点点头,“原来如此,朝廷埋没人才了,朕知道你在灵州也立下大功,迫使薛延陀撤军,破坏了薛延陀企图勾结党项的计划,朕就不明白,为什么河西和朔方的主将就这么不爱惜人才?”
“陛下错怪他们了,孙腾蛟几次招揽我当旅帅,都被我一口回绝,朔方段使君也希望我做他的牙门将,同样被我拒绝,甚至召王殿下请我为天英阁首席剑士,也被我婉拒,这不是他们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郭宋沉默片刻道:“小民年幼时曾经在一片麦田里玩耍,便想摘一棵最大的麦穗,但因此错过了身边很多麦穗,但我始终坚信,我一定能摘到最大的那一棵。”
李豫再听不懂这话就是傻子了,他微微笑道:“那朕算不算最大的麦穗?”
郭宋毫不犹豫,单膝跪下道:“如果陛下能答应小民两个条件,小民愿为陛下效力!”
旁边公孙大娘直翻白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和天子讨价还价的人,而且还是自己师侄,要知道杨雨可是连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李豫思才若渴,能击败公孙大娘的武士,能纵横驰骋边疆的猛将,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他点了点头,“你说吧!让朕帮你做什么?”
“小民师父羽化后成为不腐之身,小民把它送回长安清虚观,我们师兄弟都倾尽家财给师父修建金身阁,但师父金身却被玄都观强行借去了,恐怕不会再归还,所以小民恳请陛下出面,让玄都观归还我师父金身。”
旁边公孙大娘眉头一皱道:“郭宋,这种小事情不用麻烦天子吧!”
郭宋淡淡道:“师姑,其实我自己也能取回师父金身,我就怕自己忍不住,杀光了玄都观的道士。”
公孙大娘心中一震,这孩子好重的杀机。
李豫却不奇怪,郭宋在崆峒山、在灵州、在草原的所作所为都显示出他心狠手辣的一面,若他连这点胆识都没有,那就不会被自己看重了。
李豫点点头,“朕答应你了。”
郭宋又道:“小民的第二个要求可能有点过份,但还是希望陛下恩准。”
公孙大娘脸色一变,低声叱道:“郭宋,慎言!”
李豫摆摆手,他心中对郭宋更加有兴趣了,便笑道:“你说吧!朕也可以选择。”
郭宋咬了一下嘴唇道:“小民只愿为陛下效力,除陛下外,其他人的命令请恕小民不能遵从。”
“那如果是我要你做事情呢?”旁边公孙大娘大为不满道。
“师姑让我做事,师侄不敢不听,但藏剑阁主人之令,恕我不从!”
公孙大娘顿时一句话也说出不来,好精明的臭小子,竟然猜到了自己想让他进藏剑阁。
李豫微微笑道:“你想要的待遇可不低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大唐只有宰相有这个待遇,不过你如果不愿为官,这事情倒也好办。”
李豫从怀中取出一面金牌,放在桌上道:“这是朕的私人金牌,一共只有三面,一面在你师姑手中,一面在宰相元载手中,它的作用就是如朕亲临,如果你想拿这面金牌,就必须答对朕的一个问题,否则朕就不能答应你的第二个条件。”
“陛下请说!”
“朕给了杨雨一道密旨,密旨上朕要求他刺杀一人,你说说看,朕要他刺杀谁?”
历史上李豫派刺客杀掉的是李辅国,但现在显然不是李辅国了。
郭宋沉吟一下,“陛下可是在问金匣里的密旨?”
“正是!”
“回禀陛下,金匣里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李豫一怔,“你打开金匣了?”
郭宋从怀中取出金匣呈给李豫,“金匣就在这里,我原本是打算还给师姑,既然陛下在,就直接还给陛下了。”
李豫接过金匣,见上面依旧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猜到里面只是一张白纸?”
郭宋淡淡笑道:“它其实一个桃,陛下想二桃杀三士,小民说得可对?”
李豫顿时捋须大笑,把桌上金牌递给郭宋,“回答得非常好,你拿这块金牌,当之无愧。”
..........
郭宋告退走了,临走时,特地把鹿王茸放在桌上,李豫望着鹿王茸,哑然失笑道:“他是在提醒朕,皇帝也不差饿兵呢!”
公孙大娘心中却很欢喜,天子居然把第三面金牌给了郭宋,这可不是一般的器重他啊!
“陛下好像很喜欢我这个师侄?”
李豫心情极好,他欣然道:“朕欣赏他超凡绝伦的武艺,也欣赏他独闯千军万马的胆识,而现在,朕更欣赏他过人的智慧和谋略。”
“那陛下是不是可以把那个任务交给他?”
李豫沉吟一下道:“朕是在考虑把那个任务交给他,但朕担心他操之过急,反而使局势恶化。”
“陛下既然相信他的智慧,那就不妨把担忧直接告诉他,让他来考虑怎么做这个局,而不是做这件事。”
李豫沉思片刻笑道:“让朕再考虑考虑吧!”
.......
就在李豫秘密接见郭宋的同时,在太平坊的一座大宅内,一名中年宦官正在大发雷霆,宦官叫做杨万花,是鱼朝恩的四名心腹宦官之一,大家都叫他花公公。
杨万花掌管鱼朝恩的府卫,也就是鱼朝恩手下的武士集团,是他在天下笼络的无数亡命之徒,个个武艺高强,约有三百余人,一直是鱼朝恩倚重的支柱力量,不过随着鱼朝恩渐渐控制了天元阁,府卫就逐渐有边缘化的趋势。
今天杨万花被鱼朝恩叫去训斥了一顿,并丢下了一句狠话,如果府卫找不到金匣,那就交给天元阁来做。
杨万花又气又急,回来便把一肚子火发泄在四名手下身上。
他的四名手下被称为四大天王,各种掌管着府卫下面的四个武士营。
一个叫周顺,号称顺天王,掌管着武堂,武堂就是府卫的前身,随着鱼朝恩势力扩大,府卫成立,武堂也就成为一个下属机构。
另一个手下叫张平,号称平天王,掌握猎鹿山庄,猎鹿山庄是从武堂里分出来,负责执行长安外部的命令。
第三个手下叫做李江左,号称左天王,掌握群英剑馆,第四个手下叫做郑啸天,号称啸天王,掌握虎贲武馆。
其中武堂和猎鹿山庄是府卫核心,群英剑馆和虎贲武馆则属于外围,人数最多,来源复杂,参差不齐。
“.......狗还知道看家护院,给根骨头还会讨好主人,你们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老神仙每月还花大钱养活你们,我看你们连狗都不如!”
杨万花破口大骂,四名手下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吭声。
大骂一通,杨万花觉得光骂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便皮笑肉不笑地抱拳问旁边一名正在喝茶的文士道:“刘先生能否指点一下。”
中年文士叫做刘思古,是天元阁招揽的谋士,也是鱼朝恩十分倚重的手下。
刘思古身材不高,脸型瘦长,皮肤很白皙,颌下留了短须,一双细长眼睛闪烁着精光。
刘思古捋须道:“烦请花公公把前因后果再给我说一遍。”
鱼朝恩便详细地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刘思古点点头道:“和报告中的内容一样,我反复考虑,恐怕花公公在毛顺水一案上遗漏了什么?”
杨万花一惊,连忙道:“毛顺水的尸体已经烧掉了,这可怎么办?”
“不是毛顺水本人,而毛顺水被杀,或许对方不知道毛顺水家在哪里,那他该怎么办?”
杨万花凝神想了想,顿时道:“刘先生是说那晚的饭局,孙家有问题。”
刘思古点点头,“我看报告上说,那个叫孙小榛的,案发两天前才报名进武馆,但事后又不去了。”
“正是,我们也调查过他,他是平康坊的一名小痞子,整天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被父亲逼去学武,但又吃不了学武的苦,所以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按理说,毛顺水关照新人,去他家吃顿饭,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我总觉得一个整天打架斗殴的小痞子应该对学武很有兴趣才对,他就算对练基本功没兴趣,难道他不会找别的教头学两招吗?”
“刘先生一番话惊醒了梦中人啊!我确实疏忽了这一点。”
刘思古微微笑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吧!”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
杨万花回头对郑啸天道:“杨雨是你们武馆中人,他的真实身份没有被发现,是你的责任,这件事就交给你,你们要立功赎罪!”
“卑职遵令,请公公吩咐卑职该怎么做?”
杨万花低声给他说了几句,郑啸天连连点头,“卑职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酒眉寿
次日一早,郭宋来到了晋昌坊清虚观,他现在已经不住在清虚观了,一是甘雷一家住在店里,不住在他的房宅内,空着也可惜。
其次便是清虚观的客院内又住了几名外地来的挂单道士,昼夜念经,令他不胜其烦。
郭宋来到清虚观,正好遇到了外面做法事回来的大师兄甘风。
“小师弟,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搬走了?”
甘风见面便埋怨道:“你嫌那几个家伙吵,我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大师兄,我已经不是道士了,总住在道观里也不方便。”
“胡说!朝廷举行武举的时候,我们道观里不一样住满了各地来的武士?一住几个月,也没见有什么不方便,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嫌清虚观伙食太清淡,没有大鱼大肉?”
“大师兄,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原因,总之,我是为了道观好。”
甘风要走进道观,郭宋却一把拉住他,“大师兄,我们来这边看一看。”
“看什么?”
“你来就是了!”
郭宋拖着甘风来到道观西面,道观西面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有一座废弃的城隍庙,曾经发生火灾,城隍庙被烧掉了,现在已长满了杂草,连同周围的空地,城隍庙占地足有十五亩,比他们这座占地三亩清虚观要大得多。
郭宋指着城隍庙问道:“师兄,城隍庙的土地可以买吗?”
“那是官府的土地,不能修民宅,也不能修商铺,而且也不卖给私人,能买的话我早就买了,那片土地比我们金身阁的土地便宜多了。”
“真的不卖?”
“其实也不是不卖,你若是皇亲国戚,官府巴结还来不及,只是皇亲国戚也看不上这边的土地,嫌这边都是贫民。”
“那师兄先告诉我,买下它要多少钱?”
甘风想了想道:“晋昌坊的宅地在长安属于下等土地,大概四百贯一亩,像这种不能造住宅和商铺的官地更便宜,也就比城外农田稍贵一点,我估计也就是三四十贯一亩,那块土地十五亩,差不多五百贯钱吧!”
“我想把它买下来,扩大清虚观。”
甘风吓了一跳,“师弟,后面已经买了五亩地,加起来有八亩地,已经不小了。”
“师兄,如果不是为了供奉师父金身,我也不会费这个精神,一旦师父的金身供奉起来,肯定会有络绎不绝的香客从天下各地赶来,一座八亩地的道观容得下吗?说实话,二十几亩地的道观我还嫌小了,至少要五十亩才够。”
甘风面带惭愧道:“还是师弟考虑得长远,我的眼光还是狭窄了一点,哎!我这个大师兄真的没用。”
郭宋连忙道:“师兄千万别说这话,师父五个弟子,只有你一人皈依道门,接下师父的衣钵,使清虚观不散,使师父的金身有人陪伴,我们对你只有发自内心的感激,至于修道观,那是能力的问题,能者多劳,这是做弟子的本份。”
甘风叹口气,“可是怎么说服官府卖地,师弟有人脉吗?”
郭宋微微一笑,“大师兄在京城这么久,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位师姑?”
甘风迟疑一下问道:“师弟是说公孙大娘,她也在京城?”
郭宋点点头,“我今天见到她了,不过见到她未必是好事,会成为鱼朝恩之流报复的对象,我估计就是这个缘故,她才没有来打扰师兄。”
甘风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旦被鱼朝恩盯上,清虚观满门道士都别想活了。
郭宋拍拍他肩膀,“我不会让清虚观卷入这种朝廷斗争,官府的事情我找安叔帮忙,应该问题不大。”
甘风默默点头,他现在明白师弟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了,也明白甘雨怎么会忽然失踪,估计都和这位师姑有关。
倒是自己和甘雷,不涉武事,反而能平平静静生活。
郭宋从怀里取出一张飞钱和半块玉佩,飞钱是唐朝柜坊发行的一种存款凭证,柜坊算是历史上最早的银行,兴起于开元年间,替客户寄存贵重物品和钱物,大的柜坊各地有分店,这样就能实现异地存钱取钱,极大方便了商人。
柜坊会开出一张存款凭证,叫做飞钱,然后再和客户约定一个取钱暗号,相当于取款密码,用得最多的便是半块玉或者半枚铜钱。
郭宋把飞钱和半块玉递给了甘风,“这是宝丰柜坊的三千贯飞钱,我把关系打通后,师兄负责买地、修道观,要按照玄虎宫的标准来修,尽量气派一点,钱不够我来想办法,咱们崆峒山的清虚观被人夷为平地,我当时就发誓,我一定要将清虚观风风光光重建起来。”
甘风接过飞钱和玉佩,缓缓道:“我一定竭尽全力,实现师弟的愿望。”
这时,小道童清风飞奔跑来,远远对郭宋喊道:“小师叔,三师叔来了,说有急事找你。”
郭兄立刻猜到,一定是蒸馏酒有消息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
郭宋和甘风回到道观,便看见甘雷在教训一帮师侄,“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张雷师叔,我早就不是道士了,不要再叫甘雷师叔。”
郭宋走过去笑道:“师兄,那以后我也叫你张雷吧!”
“那当然最好,或许你就叫我老张,我娘子就是这样叫我的。”
郭宋挠挠头,“可每次我听大嫂都叫你死胖子!”
众人一阵大笑,齐声大喊道:“张惧内师叔!”
道士们一哄而散跑掉了。
“你们这帮兔崽子!”
甘雷,不是,应该叫张雷了,张雷气得满脸通红,只得低声埋怨郭宋道:“师弟,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郭宋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帮师侄不知道你怕老婆,你要自己争气,老婆就怕你了。”
“我现在就很争气,这些天我每天晚上研究提纯,熬到到半夜才睡,我容易吗?”
“看来是有收获了!”
张雷眉开眼笑道:“昨晚终于成功了,在你房间呢!”
郭宋和甘风打了个招呼,便和张雷匆匆去了自己房间。
郭宋虽然不住在清虚观,但他的房间依旧留着,偶然也会来住一住。
走进房间,只见桌子放着一只细颈酒瓶,最多能两斤酒,酒瓶用木塞子塞紧,郭宋拔掉木塞子,闻了闻,酒味浓郁,应该提纯得不错。
他又倒了一小杯,酒很清冽透明,变成了清酒。
郭宋品了品这酒精,差不多在六十度左右,他对一脸期待的张雷笑道:“这恐怕是天下第一烈酒了!”
“还行吧!”张雷期待地问道。
“还不错,算是合格了。”
张雷欣喜万分,忍不住挠头呵呵大笑起来。
“师弟,你可不知道,这还多亏了我娘子教导有方,我昨天把一斗酒提纯了两次,得到三斤酒精,我觉得不错了,但娘子说不行,让我把三斤酒精再提纯一遍,最后三斤提纯为一斤。”
郭宋觉得这货真没治了,人家说相夫教子,教导有方是指儿子,他却沾沾自喜,惧内到了骨子里。
郭宋也懒得再说他,又问道:“现在一共提纯了多少?”
“昨晚一共就提纯这么多,不敢多做,你这边通过了,今晚我就甩开膀子干,烧它二十斤。”
郭宋也兴奋起来,立刻道:“现在就走,我们去酒铺!”
郭宋和张雷骑马赶到了酒铺,这两天酒铺的第一批酒已经送完了,他们一般十天送酒一次,也就忙那几天,平时做零售生意,就稍微闲一点。
当然,这还和他们的大客户不多有关系,才四十几家酒楼,各位千万别以为酒楼只进一家酒铺的酒,实际上每家酒楼都有好几个供酒商,平均摊下来,一家酒楼也卖不了多少。
如果长安几百家酒楼都进他们的酒,那他们就会忙昏头了,伙计至少要招十几个才行。
话又说回来,真正做成了长安有名的大酒商,前任店主又怎么可能转让酒铺?
两人来到酒铺,正好有户人家来买酒,他们买了二十斤陈酿清酒,兴冲冲走了。
李温玉对郭宋笑道:“这户人家生了儿子,便来买二十斤酒埋在地下,等将来考中武举后再拿出来庆祝。”
郭宋摇摇头道:“以后咱们的陈酿清酒就别卖了,听我的,卖了就可惜了。”
李温玉一怔,“为什么?”
“咱们去后面说!”
三人来到后院,郭宋关了门,对张雷夫妻道:“提纯得不错,这样就可以了,下一步就是勾兑,我想过了,咱们就用陈酿清酒作为基酒,按照一比五来勾兑,一斤酒精兑五斤陈酿清酒,适当放少许香料。”
“等一等!”
张雷打断郭宋的话,“你把话说清楚,具体放什么香料?放多少?”
“我看香料铺有一种用蜂蜜浸泡桂花制成的桂花浓浆,就用它,六斤酒中放三钱就足够了,但注意要把杂质去除干净,咱们卖的是清酒,不能有明显杂质。”
李温玉想了想道:“那酒的名字就不能再叫富平春了吧!”
郭宋取过一张纸,提笔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眉寿酒’,一个是‘平凉烧春’。
“咱们做两种酒,一种就是陈酿清酒勾兑的眉寿酒,这个酒咱们要卖十贯钱一斤的,不能大量生产,要物以稀为贵,眉寿酒是招牌,有了这块招牌,咱们平时卖的浊酒就有销路了,咱们还得靠走量赚钱,但也要稍微加一点酒精进去,让人感觉和别人家的酒不一样。”
“你是说平时卖的酒以后改名叫平凉春酒?”
“我是这样考虑的,你们自己斟酌。”
李温玉沉思片刻道:“改名倒是可以,但不一定叫平凉春酒,我敢肯定,如果眉寿酒有名了,保证每家酒铺、每家酒楼都在卖眉寿酒,我们自己却不卖眉寿酒,岂不成了笑话?”
郭宋惭愧,论对市场的熟悉,自己还真不如李温玉,她看得比自己透,唐朝没有专利保护,就靠口碑,十贯钱一斤的酒,你二十文就买到,傻子都知道是假的。
所以店名得保护好,眉寿酒铺这个店名,长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长安酒楼进眉寿酒,肯定首选眉寿酒铺的酒。
郭宋当即拍板道:“那就叫眉寿酒和眉寿春酒,我回头请皇帝给我们写店铺名,我看谁敢和我们取同样的店名?”
张雷眨巴眨巴小眼睛,“师兄,我没听错吧!你让大唐皇帝给我们写店名?”
“师兄觉得很奇怪?我告诉你,那张白虎皮最后就卖给他了。”
“啊!”
张雷惊得张大了嘴,把赃物卖给原主人,这叫什么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半夜访客
郭宋下午没事,便在酒铺里亲自勾兑出了第一坛眉寿酒,度数在四十度左右,入口甘醇绵甜,有淡淡的桂花清香。
而且最大的特点是眉寿酒能挂杯,这是别的清酒没有的。
至于酒瓶包装,不用郭宋操心,李温玉很清楚,十贯钱一瓶的酒,总不能用土坛子来装吧!
她决定采用越州青瓷,之所以没有用邢州白瓷,主要是上好的邢州白瓷都是官窑烧出来的,一般百姓买不到,而稍好一点民窑主要烧唐三彩,不烧日常用瓷器。
而普通民窑烧出来的白瓷品质就差官窑太远了。
而越州青瓷的民窑就做得比白瓷好,品质也不亚于官窑,一样的明彻如冰,晶莹温润如玉,最重要是,青瓷铺接受民间定制。
入夜,郭宋坐在桌前端详着李豫给他的金牌,金牌大小如一张扑克牌,正面用阳文刻着‘如见朕面’四个字。
背面刻的是大明宫含元殿,大殿顶上居然还刻有一只鹰。
郭宋不由抬头向中庭的老杏树望去,高达六丈的老杏树上有一只巨大的鸟窝,是郭宋让木匠专门打造的,可防御偷猎者的短弩和普通箭矢,猛子晚上就住在鸟窝里,这几天它在曲江一带翱翔,乐不思蜀,直到今天中午它才回来。
郭宋在猛子的爪子上发现了一片孔雀羽毛,这家伙极有可能也去曲江池的芙蓉园偷猎了,什么人养就什么样的鹰,这话一点没错。
“师祖,这树上有个好大的鸟窝!”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郭宋一怔,他将金牌揣进怀中,随手取过横刀,轻轻一跃跳到院子里,冷冷问道:“何方朋友前来拜访郭某,请现身!”
墙上出现三名身穿宫裙的女子,中间白衣女子正是公孙大娘,左边中年妇人郭宋也见过,是公孙大娘的徒弟,右边却是个长一张圆脸的年轻女子,也就十七八岁样子,他从未见过。
公孙大娘见郭宋执剑在手,便笑问道:“郭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郭宋也没好气道:“有翻墙进屋的客人吗?”
“那是你的问题,我们敲门半天,没人理睬。”
郭宋无言以对,看来他需要找个管家了。
“去中院吧!客堂在中庭。”
“不用了,就去你的书房,说几句话我们就走。”
公孙大娘似笑非笑问道:“不会你的内宅还金屋藏娇吧!”
“啾啾”
猛子探头出来叫嚷两声,它被吵得不耐烦了。
郭宋看了它一眼道:“整座宅子里就我和它。”
“呵呵!还真有只扁毛畜生,和你师父一样,他年轻时也养了一只苍鹰。”
郭宋顿时有了兴趣,“那只苍鹰后来如何?”
“被我赌气一箭射死了,你师父足足一年没理睬我。”
郭宋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什么人啊!
“我说郭宋,你师姑就只能站在墙上和你说话?”
“请进吧!”
郭宋返身回书房,公孙大娘三人从墙上跳下,跟他进了书房。
“师姑,你一定要来书房,我也没办法,书房里只有两张坐榻,你的两位徒弟只能站着了,而且我府中只有一个茶杯,碗也没有,要不您老人家就直接端着茶壶喝吧!”
旁边年轻女子‘噗!’笑出声来,公孙大娘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说起来你也不穷,前前后后一万多贯钱也有了吧!怎么过得这么小气寒酸?”
“钱已经没了,给师父修金身阁,扩大清虚观,我都投进去了。”
“你还投了一座酒铺吧!”
郭宋顿时拉长了脸,他刚要说话,公孙大娘便抢先道:“我可没有兴致打探你的私生活,是李安对天子说的,我在旁边正好听到了。”
“师姑,这两位是”郭宋迅速岔开了话题。
公孙大娘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十二娘,官名李曼,是我最得力的徒弟,目前是藏剑阁主事,她的剑器之术不亚于你,旁边是我徒孙王剑影,是我从小养大的,算是我孙女吧!”
说到这,公孙大娘沉下脸,冷冷道:“我要提醒你,以后不要在天子面前随意说话,你今天的表现不错,但态度堪忧。”
郭宋笑嘻嘻道:“山野道士嘛!不懂规矩很正常。”
公孙大娘看了他半晌,见他根本不当回事,心中无奈,只得又道:“那面金牌,你知道有多重要?”
“小子愿洗耳恭听!”郭宋依旧是嬉皮笑脸。
公孙大娘摇摇头,“见到那面金牌,如见天子本人,一共只铸了三面,你以为自己有点武艺就能拿到?天下武艺超绝者没有一百人也是八十人,难道天子要铸造八十面金牌,每人送一面?”
“师姑想说什么,是说我没有资格拿这面金牌?”郭宋忍不住插嘴问道。
“你不要插嘴,听我把话说完!”
公孙大娘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又道:“元家是关陇贵族领袖,世代对李氏皇族忠心耿耿,所以元载才能得到这面金牌,而我贴身护卫天子二十年,几次舍命护卫他的安全,出于绝对信任,他才给了我这面金牌,而你呢,你想过没有,天子为什么会给你?”
郭宋收起了嬉皮笑脸,躬身道:“请师姑训示!”
“你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我来告诉你,你得到这面金牌,是你师父的信誉在为你作担保,也是我替你作的担保,你现在明白了吧!”
郭宋轻轻叹口气,“我明白了,拿到这面金牌,恐怕我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获得多大的权力,当然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皇宫有四千九百名亲卫、翊卫、校卫,人才济济,而你却是唯一的外巡校尉,你应该倍感荣幸才对。”
“什么是外巡校尉?”
公孙大娘递给郭宋一个信封,郭宋打开信封,里面竟然是一份天子手谕,‘兹任命郭宋为昭武校尉,外巡四方,钦此!’
郭宋愕然,“师姑,不是说好,我不任官职吗?”
“这是我给天子的建议,你师父当年获得的第一个职务,就是昭武校尉,巡检宫外,那时还是开元盛世,王公皇亲多有不法者,长安百姓怨声颇重,玄宗皇帝便任命你师父为外巡校尉,执天子剑暗访宗室不法者,所以我便给天子建议,让你继承师父的前职,并为你担保,要不然,天子怎么可能放心把金牌给你?”
郭宋心中感动,躬身行礼,“多谢师姑厚爱!”
公孙大娘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深邃情感,她一生未婚,无儿无女,杨雨虽然也是她的师侄,但她更喜欢郭宋,在郭宋身上,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惊才风逸、卓尔不群的师兄。
公孙大娘又取出了另一面李豫的金牌,给郭宋看了一眼道:“天子不会直接找你,由我来传达他的旨意,我年纪大了,不可能每次来找你,所以我会让她们二人来通知你,除了她们二人,任何人来找你,你都别相信,包括你师兄杨雨。”
郭宋点点头,这是要先建立联络渠道。
公孙大娘又向郭宋一伸手,“我的剑呢!”
郭宋从箱子里取出宝剑,放在桌上,李十二娘上前收了剑。
公孙大娘露出一丝笑容,“我估计你今天在说我小气,师姑见面,居然连见面礼都不给。”
郭宋精神一振,“师姑要给我什么?”
公孙大娘淡淡一笑,“我叫藏剑阁主人,看管着几代皇帝收藏的数千柄宝剑,我可以送你一柄剑。”
“师姑,这样不好吧!”
“你这臭小子想哪里去了,我当然不是送给你天子的藏剑,我自己也有藏剑,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打造一把。”
“师姑还会铸剑?”
公孙大娘点点头,“我本来就出身江南铸剑世家,藏剑阁的剑至少有两成是我打造的,不过我现在年纪大了,我有个徒弟叫凤鸣,她不光继承了我的铸剑之术,还嫁给了大唐第一铸剑师张鸦九,天子所佩的鸦九剑就是她和丈夫一起锻造出来,张鸦九已经去世了,凤鸣便生活在藏剑阁内,我让她帮你打造一把宝剑。”
郭宋想了想问道:“除了剑,她别的兵器会打造吗?”
“当然没有问题,但要我提醒你,大唐可是禁止民间携带长兵器的。”
“我知道,我不携带出门就是了。”
郭宋迅速起身,从书橱里取出一个盒子和一张纸,他把纸递给了公孙大娘,公孙大娘展开纸,不由一怔。
“青龙戟!”
方天画戟是双面月牙刃,而青龙戟是单面月牙刃,可刺可劈,郭宋的师父木真人当年用的就是青龙戟。
公孙大娘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打算继承师父的衣钵。”
这倒不是为了继承师父,实在是因为他们的武艺来自于剑器,必须要劈刺结合,王忠嗣才选了青龙戟为兵器,到了郭宋这里也一样。
郭宋躬身道:“师父告诉弟子,我比较适合用戟,可劈可刺,能充分发挥剑器的优势。”
“说得也对!”
公孙大娘又问道:“你要多重的青龙戟?”
“大概一百斤左右!”
旁边王剑影忍不住撇撇嘴,太扯了吧!一百斤重的兵器,他以为自己是天神下凡吗?
公孙大娘迅速瞥了她一眼,又温和地对郭宋道:“除非是铸锤或者是熟铁棍,否则很难打造出一百斤重的兵器,纯铁杆的青龙戟一般是五十斤,我给你加长一点,再用上好的镔铁做杆,但极限也只能到八十三斤,否则就头重脚轻,不平衡了。”
郭宋举过师兄的石锁,八十斤左右还是稍稍轻了一点,他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加重可能了吗?”
公孙大娘沉思一下道:“要不就改为方天画戟,多一个弧刃,还能再加七斤。”
单弧或者双弧对郭宋都不是问题,他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那就方天画戟,拜托师姑了。”
“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你耐心等着吧!”
说到这,公孙大娘指了指盒子笑问道:“这又是什么?”
“是师侄在灵州得到的一点小东西。”
郭宋打开盒子,公孙大娘顿时惊呼道:“星砂!”
她动作神速,一把拾起盒子,把星砂托在手中,又惊又喜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块的星砂,这个东西能改善铁质,尤其对锋刃效果显著,使锋口变密变硬,能削铁如泥,可是兵器匠的宝贝,只是价格也着实不菲,就算在突厥也不便宜,而且严禁输往大唐,我曾费尽心机买到过拇指大一块,就花了上千贯钱。”
郭宋这才明白,原来星砂的作用是增大铁的密度和硬度,起到一种催化剂的作用。
“这块星砂我只花了两百两银子,也是机缘巧合,师姑能否帮我用在方天画戟上?”
“当然可以,但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就送我了,可以吧!”公孙大娘笑吟吟道。
郭宋无奈,只得躬身道:“就算师侄孝敬给师姑了。”
公孙大娘已经很了解这个师侄了,她笑道:“你别小气,回头师姑再送你一柄剑,保证你喜欢。”
这时,李曼小声提醒道:“师父,该走了!”
公孙大娘点点头,“明天中午,你来平康坊的天籁院,我有正事找你。”
说完,三人转身向书房外走去,王剑影忽然好奇地问道:“九十斤,你小子真抡得动?”
郭宋脸一沉,“对长辈是这样说话吗?”
王剑影呆了一下,顿时脸一红,她不再理睬郭宋,飞身跳上墙,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身份暴露
公孙大娘走了没多久,城门楼上的鼓声便敲响了,这是关闭坊门的鼓声,鼓声一起,除了宣阳坊和平康坊这种商业繁盛的坊外,其他各坊都会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郭宋一怔,明明可以听到敲门声啊!
他连忙跑到前院,“是谁啊!”
“小师叔,是我!”外面传来孙小榛带着哭腔的声音。
郭宋连忙开了大门,只见外面站着两人,一个是小道童清风,另一个就是孙小榛。
“小师叔,我爹爹出事了。”孙小榛一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
“先进来再说!”
郭宋连忙把他们让进来,清风小声道:“小师叔,我得回去。”
“你急什么,坊门马上就关了,我等会儿送你回去,你去客堂里玩。”
把清风打发走,郭宋这才问道:“别急,你慢慢说!”
“这事都怪我,今天中午,有几个痞子来砸酒店,我实在忍不住,将他们狠狠揍了一顿。”
郭宋心一沉,“你就暴露了自己会武艺的底细?”
“应该是这样,我后来才想到的,那几个痞子就是故意来试探我的,我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是虎贲武馆新学员。”
“然后呢?”
“然后下午我不在家,傍晚我回家时,我娘惊慌地告诉我,爹爹被不知名的人抓走了,就在刚才,爹爹被扔到大门处,被打得遍体鳞伤,爹爹叫我赶紧逃,那些人是来抓我的。”
“等一等!”
郭宋立刻反应过来,酒楼里怎么可能没有监视?孙小榛的父亲分明就是个诱饵,孙小榛惊恐之下,肯定会去找杨雨。
郭宋一跃跳上了围墙,向四周张望,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看见监视者。
“小师叔,跟踪的人已经被我摆脱了。”孙小榛在下面喊道。
郭宋又从围墙上跳下来,追问道:“你知道有人跟踪你?”
“我从平康坊出来时就发现了,有几个人跟踪我,我跑进了东市,进了一家胡人客栈,那家客栈后门很复杂,我小时候常去那里捉迷藏,在那里我摆脱了跟踪者,又绕了几个大圈,确信没有人跟踪,我才去清虚观找你,师伯说你住在宣阳坊,清风就把我带来了。”
郭宋点点头,“现在他们肯定还在监视酒楼,你别着急,我先把清风送回去,然后我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你现在先给我冷静下来。”
郭宋背上清风离开了住处,一路翻墙,不多时便来到了清虚观。
清风一路像飞一样回来,他一脸崇拜道:“小师叔,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郭宋笑道:“我不是教你们打坐时的呼吸吗?你坚持十年,你就会发现自己身轻如燕,沿着长安城跑一圈都不累。”
“真的吗?”
“当然!那是基本功,我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清风满怀憧憬地回道观了,郭宋又向平康坊方向疾奔而去。
他送清风其实只是一个借口,他要去看看孙氏酒楼被监视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郭宋返回了自己宣阳坊的住处。
进了府宅,郭宋发现孙小榛抱膝坐在中庭的树坛上,头埋在腿中,显得心情十分痛苦。
他在为自己的鲁莽出手而自责,郭宋坐他身旁安慰他道:“任何有血性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家被砸而无动于衷,只能说对方太狡猾,令人防不胜防。”
“小师叔,我该怎么办?”
孙小榛满脸泪水道:“今天我才发现父亲是那么关心我,他其实知道我救过师父,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宁可忍受他们折磨也要保护我,我不能让他再出事,我宁可自己被他们抓走,反正我不知道师父在哪里?”
郭宋拍拍他肩膀,“你别傻了,他们不是要抓你师父,他们是要你师父手中的金匣,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帮你解决。”
“小师叔,你有办法?”
郭宋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办法,我把他们杀光了,就没人来找你们麻烦了。”
孙小榛呆了一下,“小师叔,这样行吗?”
“为什么不行?”
郭宋笑道:“他们会算一笔得失帐的,为了你们家,丢掉一大批精锐武士的性命,甚至丢掉自己的性命,这可不合算。”
“小师叔,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郭宋淡淡道:“我并不是仅仅为了你,而是有些人做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明明手中有好牌,却不敢打出去,缺乏破局的魄力,我帮他们破这个局。”
“小师叔,我还是听不懂!”
“你听不懂就算了。”
郭宋又鼓励他道:“我今晚就送你们一家离开京城,你记住,要对付敌人,就必须把他们杀得丢盔卸甲,要比他们更狠,他才不敢乱来,软弱和妥协只会让自己的境遇更悲惨。”
孙小榛一咬牙,“把我父母送出去就行了,我留下来,我会化妆,保证他们认不出来。”
说到化妆,郭宋忽然想起了杨雨的面具,对啊!既然杨雨也会乔装变脸,那他有必要离开京城吗?
郭宋顿时怀疑杨雨就在京城内,从未离开过,搞不好他用另一个身份卧底在鱼朝恩身边。
“小师叔,怎么了?”孙小榛担忧地问道。
郭宋笑道:“说起来化妆术,你师父有没有送你一副面具?”
“有一个,就是飞天鼠的面具,小师叔见过的。”
孙小榛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皮囊,从里面拿出一副很小的面具递给郭宋,郭宋感觉面具很薄很轻柔,却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孙小榛替他戴上面具,郭宋快步回到书房,在镜前端详,镜子里完全是另一个人,但也不是飞天鼠,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自己脸型没变,但眉毛很粗,像刷子一样,眼睛变小了,鼻子变宽,嘴唇好像也变厚了。
孙小榛在旁边苦笑一声道:“小师叔别把它太当回事,这种面具其实意义不大,尤其是白天,脸上看起来很怪异,真正的高手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戴面具的,因为面具没有表情,就像僵尸一样,晚上稍好一点,可晚上戴它还不如直接戴个头套。”
“有用的,我送你父母出城,就需要这个面具。”
郭宋穿上了黑色武士服,后背弓箭和战刀,和孙小榛离开了宅子,前往平康坊。
片刻,他们翻墙进了平康坊,距离孙氏酒楼大约百步左右,郭宋对孙小榛道:“你在这里等着,等他们监视者撤离了,你赶紧回去和父母兄弟收拾东西,带上细软就行了,还需要一辆马车,有吗?”
孙小榛点点头,“店里有马和马车!”
“收拾好东西后等我回来,我要去看一看他们的据点。”
郭宋吩咐完,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孙小榛爬在一座屋顶上,紧张地望着远处的酒楼。
不多时,郭宋便攀上了孙氏酒楼的屋顶,他居高临下,四周都看得很清楚,之前他已来过一次,摸清了监视者的底细,一共有六人,布控在酒楼四周。
郭宋找到了第一人,那人就匍匐在酒楼大门正对面的一座民宅屋顶上,正伸长脖子注视着酒楼大门,月光下,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庞,他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郭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猛地拉弓如满月,‘嗖!’的一箭射出,箭如闪电,瞬间到对方眼前,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箭矢‘噗!’射中眉心,监视者闷叫一声,当即毙命。
郭宋随即奔到西面,西面也有一名监视者,躲在一株大树上,同样用布蒙着脸,在不远处的一处巷子口,还站在两人。
郭宋再次一箭射出,树上监视者眉心中箭,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下来。
这一声惨叫,立刻惊动了巷子口的两人,两人一起奔跑过来。
郭宋冷笑一声,第三支箭强劲射出,其中一人也被射中眉心,仰面摔倒,另一人吓得趴在地上,紧急吹响了哨子。
哨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在夜间人静中可以传出一里。
另外两人迅速奔来,还不明白情况,郭宋的第四支箭到了,其中一人惨叫一声,仰面摔倒,一支箭精准地插在他的眉心上。
剩下的两人吓得魂不附体,没命地向坊门狂奔,郭宋却不再射箭,他从屋顶跳下,远远跟着他们。
这时,孙小榛也迅速潜入了酒楼,赶紧招呼父母和兄弟,准备逃离长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以毒制毒
郭宋一路跟着两名奔逃的监视者,见他们翻墙进了光禄坊,很快又进了一座大宅。
郭宋打量一下这座大宅,见它占地足有四十亩,里面建筑众多,围墙很高,大门口站在几名带刀武士。
郭宋暗暗点头,又转身赶回了平康坊。
孙家父子已经收拾好了,他们的钱财都存在柜坊,倒不用担心,只收拾了一些细软。
孙小榛的父亲身上有伤,躺在马车里,由孙小榛的母亲和弟弟照顾,孙小榛则和郭宋各骑一匹马跟随马车两边,还有个老车夫,跟随孙家多年。
“想好去哪里了吗?”郭宋问道。
孙小榛点点头,“我家在华州乡下有座田庄,我父亲去那里养伤,他们找不到的。”
“其他人不知道?”
“我问过爹爹,他说前任掌柜可能知道,但前任掌柜已经不在长安了,现在掌柜只知道我家在咸阳县的田庄,华州那座田庄他不知道。”
郭宋见他们都安排妥当了,便吩咐车夫道:“我们出发,去春明门!”
老车夫一脸糊涂,现在可是宵禁,城门和坊门都关了,他们怎么出城?但他又不敢多问,只得扬鞭赶马车向坊门驶去。
片刻,马车到了坊门口,坊门从里面用木栓别着门,还有一根粗铁链,上面有一把铜横锁。
郭宋拔出匕首,对准横锁上的细长锁棍一刀斩下,这把匕首还是段三娘送给他的,削铁如泥,异常锋利,筷子粗细的锁棍被一刀削断,郭宋扯掉了铁链,拉开门栓,打开了坊门。
“我们走!”
从平康坊去春明门不远,过去最多一炷香时间,不过要经过东市,刚到东市大门前,一队巡哨的金吾卫飞奔而至,为首校尉厉声喝道:“谁敢违反宵禁令!”
老车夫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地,郭宋飞马上前,从怀中取出金牌,在为首校尉眼前一晃,冷冷道:“睁开你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为首校尉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气势全无,立刻在马上抱拳道:“卑职不知,请将军恕罪!”
这种感觉还真不错,郭宋心中暗暗得意,脸上却冷冷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让路?”
唐朝的宵禁也只是针对普遍百姓和一般官员,还是有很多特权牌可以夜行,像鱼朝恩的神策牌,天元、天庆和天英三座楼的夜行牌,还有宰相颁发的朝牌等等。
今天校尉遇到的是大唐最厉害的一块特权牌,天子金牌,他哪里再敢多问半句。
“卑职明白,将军请!”
他一挥手,士兵们立刻闪开,马车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到了春明门前。
夜间开城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除了天子出入城,宰相和御史出入城,以及八百里加急快报,其他都不允许了。
不过凡事也不能绝对,打一个比方,鱼朝恩、李辅国、程振元三名大宦官的任何一人夜间要出城,谁敢不开门?
郭宋来到城门前,仰头对城头上喊道:“奉天子之令,有紧急秘事出城!”
城头上有士兵问道:“可有凭证?”
“有!”
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去禀报当值守城校尉,片刻,校尉带着几名士兵从旁边甬道跑了下来。
“是什么凭证?”
郭宋将金牌在他眼前一晃,校尉呆了一下,立刻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参见天子令!”
“将军免礼,请开城门!”
“卑职遵令!”
校尉立刻向上门挥手,“开门!”
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旁边孙小榛眼睛都直了,郭宋瞪了他一眼,“出城!”
孙小榛这才醒悟,连忙护卫着马车向城外奔去了。
片刻,他们出了长安城,来到城外官道,郭宋这才对孙小榛道:“你护送父母去华州藏匿,你也暂时不要来京城,你已经成为鱼朝恩关注的重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明白了。”
郭宋翻身下马,将马系在马车后面,吩咐道:“走吧!”
孙小榛嘴张了半天,还是不敢问,一头雾水跟着马车走了,郭宋也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孙小榛不停回头张望,他心中充满了惊疑,自言自语道:“他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
老车夫对他道:“大郎,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若不肯告诉你,那你最好就不要问,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孙小榛叹口气,“我们走吧!”
马车加速向东面官道而去........
光禄坊的这座大宅是原紫金光禄大夫杨勤英的官宅,后来李隆基赏给了鱼朝恩,现在是府卫的老巢,他们却把这座府宅称为紫金府,提到紫金府,长安百姓没有几个不怕的,但紫金府究竟在哪里,却很少有人知道。
此时大堂上灯火通明,数十名武士分列左右,中间地上躺在着四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眉心中箭,其中两人还被箭头穿透了后脑。
众多武士默默无语,但眼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他们虽然武艺高强,很多人还会使暗器,但暗器的距离最多十步二十步,都在可防备的范围内。
但弓箭或者弩矢就不一样了,射距在百步外,令他们防不胜防,而且这么精准的箭法他们闻所未闻,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他们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杨万花脸色极为难看,他回头对刘思古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对方拿的是天子金牌,已从春明门出去了,马车内肯定是孙小榛一家,先生认为我们要不要去追赶?”
刘思古摇摇头,“能拿天子金牌的人,不是孙家这种小人物能认识的,去追孙家没用,此人肯定已经回城了。”
刘思古话音刚落,大堂外弓弦声响起,一名站在杨万花身后的武士惨叫一声,这一箭同样射穿了他的眉心,他当即毙命。
杨万花吓得面如土色,趴在地上,堂上的也是一阵大乱,所有人都吓得趴在地上。
半晌没有了动静,杨万花慢慢抬头,见所有武士都趴在地上,捂着眉心,他顿时又气又恼,大吼道:“你们这帮没用的混蛋,还给不快给我去追!”
众人暗暗惭愧,纷纷爬起身追出去,这时,刘思古高声道:“不要去追了!”
众人停住了脚步,杨万花愕然,他一挥手,“你们都出去,全府搜查,给我护住大堂!”
武士们纷纷奔了出去,片刻,大堂内只剩下杨万花和刘思古,以及几名心腹武士护卫着他们。
“先生是什么意思?”杨万花有些不满道。
“花公公没发现吗?他刚才要射杀你我,简直易如反掌。”
杨万花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被射杀的武士,就在自己身后,那支箭就擦着自己而过,这分明是在警告自己啊!
他双腿有点发软,一下子坐在绣墩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思古又道:“连天子金牌都出现了,这分明是天子在警告我们,不要做得过分,也在告诉我们,他要杀我们,易如反掌。”
杨万花稍稍冷静下来道:“这恐怕不是天子的意思,天子不会管这种小事,应该是那个老乞婆下的命令。”
“我知道,这是对方在反击我们,但做得很克制,如果我们不停手,下次死的恐怕就是你我。”刘思古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五具尸体。
“可是....翁父那边怎么交代?”
“我去给他解释,那块金匣中若是圣旨,肯定已经收回去了,天子不可能让这种风险流落在外,要不就根本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只空匣。”
杨万花也知道自己肯定找不到金匣,既然刘思古肯替自己去解释,他就趁机借坡下驴。
“先生的建议很有道理,这件事我们暂且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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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籁乐坊
次日中午,郭宋再次来到了平康坊,虽然昨晚平康坊发生了血案,但平康坊的百姓和商家显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喧嚣热闹,歌舞升平。
郭宋还特地去了孙氏酒楼,周围的血迹都被冲洗干净,连冲洗的水都蒸发干了,只略略有一点水渍,孙氏酒楼照常营业,东家不在,掌柜支撑着酒楼,生意依旧兴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郭宋转道又去了天籁乐坊,天籁乐坊是长安最著名的音乐表演机构,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不仅王公贵族会请他们去府中表演,就连皇宫,天籁乐坊也是常客。
对于请不起乐姬的普通百姓,也可以来乐坊听曲,花上百文钱,坐在院子里听有名的琵琶女弹奏一个下午,也是一件赏心悦耳之事。
郭宋从大门走进天籁乐坊,只见里面熙熙攘攘,人潮如流,院子中间的一座高台上,几名身穿长裙的女子正在悠扬地弹着琵琶,周围一圈坐满了长安百姓。
郭宋对音乐无感,但他该去哪里找公孙大娘?
这时,他忽然感觉后背被人敲了两下,一回头,身后站着一名头梳云鬓,身穿浅绿色半袖罗裙的乐姬,她怀中抱着一只琵琶,似乎要从自己这里借道。
郭宋连忙闪到一边,乐姬却瞪了他一眼,用手指比着长剑状,在他眼前刷刷挥了两下,郭宋顿时认出来了,难怪他觉得这个女子有点眼熟,不就是昨晚来自己府上的王剑影吗?
换了一身打扮,自己居然认不出来了。
王剑影转身向内院走去,郭宋连忙跟上,进了内院,到处都是年轻美貌的乐姬,还不少胡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内院居然看不见一个男子,当身材高大的郭宋快步走进来,顿时无数双妙目向郭宋望去,郭宋脸上微微有点发烫,连忙加快了脚步。
王剑影眼角微微瞥了一眼郭宋,她心中有点好奇,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会在女人面前害羞,简直不可思议!
一直来到天籁乐坊的最里面,是一座三层的小楼,门口站着两名带刀女护卫,一直清婉柔弱的天籁乐坊忽然在这里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我师父在里面等你!”
王剑影说完,转身回前院去了。
郭宋步伐有些迟疑,怎么会变成了李十二娘?
郭宋想了想,还是走进了大堂,大堂里陈设,只有几张坐榻和茶几,柱子两边是长长的帘幔,被金钩挽起。
一名身穿宫装的中年妇人负手站在窗前,目光注视着窗外一棵芭蕉树,正是藏剑阁的主事李曼,她深得公孙大娘器重,执掌藏剑阁已有五年。
郭宋走进大堂,站在一旁也一言不发,旁边一名侍女实在看不下去,只得掩口轻轻咳嗽一声。
李曼这才慢慢转过头,冷冷看了郭宋一眼,“你昨晚做的好事!”
“师姐在说什么?”
李曼咬牙道:“别说昨晚之事不是你做的。”
郭宋自己坐了下来,淡淡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感激我。”
“感激?”
李曼怒不可遏道:“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你让我怎么感激?”
“让他们追杀杨雨就是你的计划?”
郭宋冷笑道:“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猜不到金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未必是为了金匣,只是想抓住杨雨,把你们的外围绞杀殆尽罢了。”
“郭宋,你真是这样想的?”
楼梯口传来公孙大娘的声音,只见她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郭宋起身行一礼,“师姑好!”
“坐吧!”
公孙大娘声音很轻柔,也很平淡,和旁边怒气冲冲的李曼形成鲜明对比。
郭宋坐了下来,公孙大娘这才对李曼道:“我给你说过,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像这样喷火似的。”
李曼满腔怒火别过头去,愤恨道:“我冷静不下来,几个月的心血都被他毁了。”
公孙大娘依旧轻柔道:“其实郭宋说得对,我们的金匣之计并没有考虑周全,经不起推敲,程振元不可能为这件事和鱼朝恩打起来。”
“师父,我得到确切消息,李良山已率领三十名武士精锐高手,准备夜袭猎鹿山庄,结果平康坊出事,程振元又临时撤销了行动。”
公孙大娘给郭宋解释道:“李良山是天庆楼首席武士,也是程振元的心腹,藏剑阁费了不少心思,才让程振元相信鱼朝恩其实已经抓住杨雨,得到了金匣,目前就藏在猎鹿山庄,只要李良山袭击猎鹿山庄,鱼朝恩和程振元的火并之势就形成了。”
郭宋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师姑,我向天子求的店名写了吗?”
“你”
旁边李曼气得满脸通红,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索要店名,简直不知轻重,不知好歹?她气得转身走到窗前,恶狠狠地盯住窗外的芭蕉树。
公孙大娘也是略略有些愕然,但她还是点点头,“已经帮你写好,我带来了!”
她回头一招手,一名侍女端着一只盘子走上前,盘子里是一只卷轴和一口剑。
公孙大娘将卷轴递给郭宋,“你自己看。”
郭宋慢慢展开卷轴,里面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店名大字:‘寿眉’,右下角还盖了李豫的私印。
郭宋极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师姑,这是天子什么时候写的字?”
“今天上午,我向他汇报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写下了这幅字。”
“那天子对昨晚的事情是什么态度?”
“圣上什么都没有说,就给你写下这两个字。”
郭宋笑了起来,“其实天子已经表态了,师姑没意识到吗?”
郭宋一下子点醒了公孙大娘,旁边李曼的身体也微微一震。
公孙大娘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圣上给你写这幅字,就是他的态度?”
郭宋缓缓点头,“我觉得天子应该是赞许我昨晚的行为,从字就看得出来,写得淋漓酣畅,一气呵成,如果他心中不满,是写不出这种畅快的感觉,或者说气势。”
公孙大娘眼中充满了赏识,难怪圣上这么欣赏自己的师侄,圣上看人很准啊!
这时,李曼也忍不住道:“破坏了我的计划,居然还是好事?”
“十二娘!”
公孙大娘不满的拉长了声音,李曼只得沉默了。
“师侄,你说说看,十二娘的计划是哪里有问题?”公孙大娘注视着郭宋问道。
郭宋摇了摇头,“我说过,不过问藏剑阁的事情。”
公孙大娘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还矫情了,快说!”
“师姑,我觉得藏剑阁的计划方向是对的,挑起两派的斗争,但格局太低了,就算双方把武士都拼光了,对大局又有什么影响?”
公孙大娘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天子其实是希望他们为皇位继承权而斗,这才是大局,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藏剑阁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太被动,明明是个棋手,却把自己当做棋子,就像藏剑阁也参与夺嫡一样。”
公孙大娘微微笑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做?”
“很简单,师姑去见一趟鲁王,就说天子很关心他的读书情况,身体怎么样等等,我保证鱼朝恩一定会跳起十八丈高,拼命罗织鲁王的罪名,同样,程振元也会到处破坏郑王的名声,他们矛盾就会激化,相信李辅国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给两派煽风点火。”
沉默良久,李曼道:“那藏剑阁岂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郭宋冷冷道:“藏剑楼是棋手,要做的事情是制订规则,以及维护规则,比如双方可以拼杀,但不得伤及无辜百姓,诸如此类!”
这时,公孙大娘长长叹口气道:“我明白了,你昨晚所做所为是在警告鱼朝恩,不要和藏剑楼为敌,不要与天子作对!”
郭宋点点头,“我相信天子也理解了我的意图。”
公孙大娘沉吟一下,对李曼道:“十二娘,你先退下。”
李曼行一礼,起身退下了。
公孙大娘挥挥手,让门外的几名侍女也退下。
公孙大娘这才注视着郭宋道:“圣上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刺杀李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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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写这本书的灵感,就来源于历史上唐代宗李豫派刺客刺杀了李辅国,故事就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首次任务
公孙大娘见他神情平静,不由有些诧异,“你觉得这个任务很简单?”
郭宋摇摇头,“我一无所知!”
“是有点为难你,李辅国在三名宦官中实力最弱,但也只是与鱼朝恩和程振元相比稍弱,实际上,对付他非常不容易,从去年至今,我们已经刺杀他三次失败,使他的防范更加严密。”
公孙大娘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郭宋,“这是有关李辅国的情报,你就在这里看,有什么不明之处可以问我。”
郭宋接过小册子问道:“为什么会是李辅国,而不是程振元或者鱼朝恩?”
公孙大娘道:“鱼朝恩手握十万神策军和两份太上皇遗旨,其兄又控制了千牛卫,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动乱,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而程振元目前和鱼朝恩势不两立,尚有利用价值,至于为什么是李辅国,实在是圣上对他已经忍无可忍。”
停一下,公孙大娘又继续道:“李辅国在夺门之变中背叛了肃宗皇帝,是太上皇发动夺门之变成功的关键人物,而且他还亲手毒杀了肃宗皇帝,这些宿怨圣上都忍了,圣上一直容忍他,是希望他能成为鱼朝恩的死敌,但事与愿违。
从这两年他的表现来看,他和鱼朝恩越来越走近,甚至已经到了沆瀣一气的程度,如果一旦他彻底效忠鱼朝恩,那动他就更难了,现在鱼朝恩对他还有一点忌讳,因为他支持召王争夺太子之位,他死了对鱼朝恩是好事,影响还不大。”
郭宋沉思一下又问道:“既然宫中有近五千侍卫,天子只要在李辅国出现在皇宫时,下令侍卫将他拿下便可,难道这点都做不到?”
公孙大娘苦笑着摇摇头,“太上皇给过一些人金书铁券,包括几名藩镇首领以及鱼朝恩等三名大宦官,除非他们起兵造反,否则天子还真不能公开杀他们,这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皇宫内部并没有完全掌握在圣上手中。”
郭宋一怔,“有这么严重?”
公孙大娘点点头,她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我们第二次刺杀李辅国失败,就是因为宫廷侍卫暗中报信,使李辅国及时撤离。
坦率地说,五千宫廷侍卫有多少人被鱼朝恩收买?有多少人暗中勾结程振元或者李辅国?有多少人真正忠于天子?我们真的不知道,否则就不会有藏剑阁的五十名女剑士贴身保护天子和嫔妃了。”
公孙大娘又回头注视郭宋道:“你知道天子登基十年来,遭遇过多少次行刺?一共八次,死了十四名藏剑阁女剑士,但每次刺客都能全身而退,你说问题出在哪里?”
皇宫局势之险恶让郭宋无言以对,他翻开册子,仔细看了起来,小册子内容不多,他看了两遍便牢牢记住了,他把册子还给了公孙大娘。
“有什么问题吗?”公孙大娘接过册子问道。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再更多了解一下陈济和陈淮二人,我看册子上几次出现他们二人的名字。”
“陈济和陈淮是一对孪生兄弟,来源不明,个人情况也很难了解,只知道他们武艺超绝,十年来一直是李辅国的贴身护卫,京城五大高手中,他们排名第五。”
“哪五大高手,师姑能不能说一说?”
公孙大娘点点头道:“五大高手其实是六个人,第一高手是鱼朝恩的贴身护卫窦仙来,此人武艺之高,连十二娘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此人几乎不露面,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他。
排名第二的便是十二娘,排名第三是天元阁首席剑士吴越,排名第四是天庆阁首席剑士李良山,排名第五就是陈氏兄弟,他们两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上,所以视为一人。”
郭宋想了想又问道:“另外册子中提到了天王寺之变,是指什么?”
公孙大娘神情黯然道:“天王寺之变是和鱼朝恩有关,是五年前一次宫廷政变,前任宰相萧华和老宦官高力士以及内卫大将军陈玄礼在大明宫天王寺刺杀鱼朝恩失败,导致他的惨烈报复,鱼朝恩调集十万神策军赶赴京城,并拿出太上皇给他的遗旨,威胁要废除当今圣上,最后迫使圣上不得不妥协,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
“什么严重后果?”
“高力士被赐死,萧华和陈玄礼被罢官贬职,陈玄礼发配岭南,半路暴毙而亡,萧华被贬为陕州司马,不久就蹊跷死于陕州住所,内卫也因此被解散,鱼朝恩加封门下侍中,出任左相,鱼朝恩的兄长鱼朝安封千牛卫大将军,掌管三万千牛卫,圣上还被迫写了一份旨意,承诺永不杀鱼朝恩。”
说到这,公孙大娘长长叹息道:“天王寺之变的关键人物就是那个窦仙来,他就是你的前任,曾是圣上的心腹,但他在关键时刻却背叛了圣上。”
郭宋半晌无语,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鱼朝恩会那么嚣张,为什么李豫那样忌惮鱼朝恩?
倒是这个第一个高手窦仙来,居然背叛天子,投靠鱼朝恩,恐怕里面还有更多的故事。
但郭宋也不想再多问,天子让他刺杀李辅国明显只是一次考察,如果他通过这一关,恐怕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鱼朝恩了。
“那这次行动,天子有没有规定期限?”
“圣上没有说期限,但最好能在两个月内完成,另外我要提醒你,你是圣上的秘密武器,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存在,昨晚你就很冒险,幸亏你带了面具。”
说到这,公孙大娘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郭宋,“你昨晚戴的面具是杨雨做的,很粗糙,你再试试这个易容膜,效果比面具好得多,男子易容膜一共只做了三套,全部给你了。”
郭宋大喜,连忙接过盒子,他最需要的就是改变面貌。
“还有这口剑!”
公孙大娘把盘子里的宝剑递给他,“这是我师父的宝剑,比较沉重,我觉得很适合你。”
郭宋接过宝剑,感觉重量在二十五斤左右,确实很适合自己,不过这口剑怎么会如此沉重?
他慢慢抽出宝剑,不由一怔,怎么会通体漆黑如墨?
公孙大娘笑道:“我师父有黑白两口剑,白剑叫做飞电,我传给了十二娘,这口黑剑叫做重元,不知道是用什么异铁打造成的,我收藏了三十年,就送给你了,你那柄横刀太普通,以后就用这柄剑吧!”
郭宋完全抽出剑,剑体漆黑,毫无光泽,剑刃看起来也不锋利,但郭宋轻轻一挥,便将旁边挂帘幔的金钩斩为两段,堪称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他又挽了两个剑花,顿时爱不释手,他用的横刀虽然劈砍不错,但确实不利于刺杀,这柄黑剑就不一样了,可劈可刺,能充分发挥剑器的优势。
“师姑还有什么吩咐?”
公孙大娘道:“你需要有个营生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师侄卖酒呢!”
公孙大娘哑然失笑,“那也可以,回头我再帮帮你,把你的眉寿酒推荐到宫里去。”
郭宋大喜,“多谢师姑。”
郭宋起身行一礼向公孙大娘告辞。
公孙大娘把他送到门口,又对他道:“你昨晚表现不俗,我相信你已经成了鱼朝恩眼中之刺,他一定在千方百计找你,这段时间你先低调一点,去做你的营生。”
稍稍犹豫一下,公孙大娘又道:“你把孙小榛的藏身地址给我,我派人去把他们送走,孙小榛知道你的事情太多,对你是个很大的威胁。”
郭宋心生警惕,立刻提醒她道:“师姑,他可是杨雨的徒弟!”
公孙大娘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会杀他,或许我会培养他,把他吸收进藏剑阁外堂。”
........
大明宫麒麟殿内书房里,李豫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听完了公孙大娘的汇报,他白皙的脸色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阿姑,你们今天会晤的内容很多,但朕只记住了一句话。”
“请陛下明示!”
“要做棋手,而不做棋子,就凭这句话,朕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确实是朕寻找的第三派势力,给他金牌,朕不后悔。”
“他虽然年轻,但我感觉他的心智很成熟,眼界宽阔,十二娘确实不如他,陛下,如果他能掌握藏剑阁.......”
李豫摇摇头,打断了公孙大娘的话,“藏剑阁是明刀,摆在桌面上的东西,但郭宋是朕的暗箭,是朕最强大的秘密武器,他一定要潜身于幕后,决不能让鱼朝恩知道他是谁?身在哪里?”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派人把孙氏一家送去江南,然后长安就只有一个酒商郭宋。”
停一下,公孙大娘又道:“我向陛下担保,他绝不会成为第二个窦仙来!”
李豫沉默了,公孙大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歉然道:“我不该提那个名字。”
李豫淡淡一笑,“没什么,那件事不会成为朕的心魔,阿姑也不用替郭宋担保,朕既然决定用他,就不会怀疑他,至于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窦仙来,还是由时间来证明吧!”
公孙大娘暗暗叹口气,又道:“郭宋建议我去问候鲁王,陛下觉得呢?”
李豫点了点头,“他这个建议很好,阿姑就代表朕去探望鲁王。”
.........
鱼朝恩不仅是唐朝第一个官拜相国的宦官,同时也是第一个封郡王的宦官,同时也手握军权,连天子也要称呼他为尚父。
历史上,唐朝后期之所以宦官掌握军队大权,可以随意废除皇帝,祸根就始于鱼朝恩。
鱼朝恩官拜门下侍中,出任左相,兼任神策军观察使,封爵永嘉郡王,可以说权倾朝野,他充分利用了门下侍中的审核之权,任何朝廷决议以及草拟的旨意,都必须由他先审,他通不过就打回去,只有他审批通过了,各种奏折和中书省草拟的旨意才能送到天子手中。
朝中大臣以及地方官的提拔任命,也是由他决定,他不仅独断专行,而且大肆揽财,将大唐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鱼朝恩的王府位于大明宫南面的光宅坊,规模宏大,气势壮观,足足占据了半个坊,里面各种建筑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王府中甚至还造了一座可容纳三千人的宝殿,肆无忌惮的僭越礼制,他虽然是个宦官,但他的妻妾却有上百人,假子十八人。
鱼朝恩已经有六十余岁,但保养得很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满头银发,却没有眉毛,皮肤白得吓人,他目光凌厉,一双三角眼格外毒辣。
此时,鱼朝恩就坐在内堂,听刘思古和杨万花给他汇报昨晚发生的事情。
鱼朝恩头戴金冠,身穿八龙紫袍,端着一碗燕窝粥,不紧不慢地喝着。
说到最后,杨万花小声道:“翁父,藏剑阁虽然没有听说会射箭之人,不会是他们新招之人?”
“先生怎么看?”鱼朝恩目光转向刘思古。
刘思古沉吟一下道:“我觉得此人应该和藏剑阁无关,藏剑阁做事没有这种魄力,而且府卫那么戒备森严,就算李曼也做不到这般来去如无人之境。”
“仙来,你的看法呢?”鱼朝恩又淡淡问道。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此人武艺可排入前五,应该是李豫之人。”
鱼朝恩点点头,“此人既然救了孙家,那他应该和孙家有关系,至少和那个孙小榛有关系。”
他看了一眼杨万花,缓缓道:“杨雨可以不用管了,但孙家一定要找到。”
他声音虽然阴柔,但语气却不容抗拒,“万花,从现在开始,你要动员一切人手和力量,找到这个射箭之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就算把长安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孩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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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炮而红
一连几天,长安酒楼妓馆中都在流传一个消息,一种叫做眉寿的美酒深得皇宫、王府以及权贵外戚的喜爱。
长安的潮流向来都是从上层社会开始,酒客们再也忍不住对美酒的渴望,纷纷在各大酒楼打听是否能喝到这种连天子都拍案叫绝的好酒。
长安十大酒楼之首的太白楼率先推出了眉寿酒,消息传出,一时间,酒客从四面八方赶来,使中午生意稍微清淡的太白楼也座无虚席。
酒客们都在争先恐后要求品尝眉寿新酒,这时,掌柜拍拍手掌对酒客们高声道:“各位新老顾客,且放下手中筷子,听我说几句话。”
众人都放下筷子,听掌柜的解释,掌柜对众人道:“我知道大家都是为眉寿酒而来,我要告诉大家,眉寿酒有两种,一种叫做眉寿春酒,四十文一壶,就比从前的酒贵二十文,当然酒味还是略有不同,另一种就叫眉寿酒,就是皇宫和权贵府中喝的那种,很抱歉,这种酒数量很少,本店也只进到了很少的货,眉寿酒每壶十贯,主要是这种酒八蒸八酿,耗时三年才能酿出来,据说产量很少,价格当然就很贵了。”
掌柜说完,酒楼里顿时闹成一团,纷纷破口大骂,“十贯钱一壶,怎么不去抢?”
也难怪大家生气,大唐第一名酒剑南烧春也才两贯钱一壶,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眉寿酒居然敢要十贯钱?
骂归骂,但既然来了,大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纷纷点四十文一壶的眉寿春酒,四十文只是小钱,上当了也不后悔。
不多时,酒保纷纷将眉寿春酒端了出来,确实是普通浊酒,大家也不奇怪,才四十文钱,当然只能喝浊酒,难道还想喝清酒不成?
众人举杯喝了一口,品了品,还不错,酒味比一般浊酒要浓,确实值四十文钱,这时,众人都有一个心思,那十贯钱的眉寿酒又是什么滋味?
这时,忽然有人一拍桌子,“十贯就十贯,我田文毅还喝不起区区一壶酒,拿一壶眉寿酒来!”
很多人都认出他,是东市银缎彩帛店的东主田文毅,是长安城有名的大商人,家赀万贯,虽然商人地位不高,但能尝一壶天子和皇亲国戚才能喝到的酒,对这些商人也是一种极大的心理满足。
田文毅之前没有点眉寿酒,不是他喝不起,是怕万一名不符实,被人笑话当冤大头。
现在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就赌太白酒楼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酒保将一支青翠欲滴越瓷酒瓶放在田文毅面前,是上等青瓷,光这支酒瓶也要值一贯钱吧!
青瓷上印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眉寿。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是御笔!”
众人忽然明白过来了,这眉寿两个字,竟然是天子题字,大家的心思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传闻一点都没有错,是天子喝的酒。
田文毅大笑,“我田文毅居然也能喝上御酒!”
酒好不好对他已经不重要了,这种喝上御酒的心理满足感远远超过了酒的满足。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清亮透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他顿时情不自禁赞道:“好酒!”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种火辣的气息从喉咙的涌出,他陶醉良久,叹息一声道:“能喝到这样的美酒,我这辈子没白活了。”
虽然表现有点夸张,但效果却十分显著,酒楼内热闹异常,有十几个豪门酒客已纷纷要伙计上酒。
更多的酒客则是聚一起商量,看看能否合买一壶酒,大家都能品尝一下美酒。
这时,掌柜高声笑道:“我忘记告诉大家了,除了这种一斤装的青瓷外,还有一种一两半装的小瓷瓶,一贯钱一瓶。”
这就不用合买了,几乎每个酒客都掏钱要求上小瓶。
一样精致玲珑的越瓷小青瓶,虽然才一两半,但绝大部分酒客都掏得起,短短一刻钟时间,就卖出了三百余瓶。
眉寿酒在太白酒楼的惊艳出场轰动了长安城,次日,长安十大酒楼都推出了正宗的眉寿酒,但除了十大酒楼,别的店也只有眉寿春酒。
这种经营手段当然是郭宋的手笔,一方面推出小瓶包装,满足更多层次酒客的需求,另一方面只限定长安十大酒楼出售正宗眉寿酒,别的酒楼若卖就是假酒,利用了十大酒楼的商誉来打击李鬼假酒。
若酒客家里想喝也可以,去西市眉寿酒铺购买,独此一家出售,别无分店,西市眉寿酒铺前排了长达一里队伍,而且每人限购一瓶。
就在这个依旧炎热的夏末,来源神秘的眉寿酒在长安一炮而红,成为长安当仁不让的第一网红。
........
“虽然累得老娘筋疲力尽,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还是蛮爽的。”
入夜,李温玉拖着沉重的双腿躺在床上,虽然半个月来每天都累得她筋疲力尽,但短短十五天便净赚九万贯钱,他们三成的份子也赚了两万七千贯,这种惊人的钱财积累让李温玉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现在最焦虑的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库存的三百石清酒已经卖了一半,另一半最多能坚持一个月。
要知道清酒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才能酿成,好的清酒至少要酿三年,眉寿酒之所以异常畅销,不仅仅是烈度高那么简单,还有酒窖里酿了三年的勾兑基酒。
如果不用三年清酒勾兑,眉寿酒的品质就会打折扣,这又是李温玉无法容忍的。
所以买到三年酿的清酒已成了她的最大的心病。
郭宋告诉她,这个月是创立牌子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断货,以后可以控制出货量,但这个月不行,必须要敞开卖,彻底让眉寿酒这个牌子深入人心,建立起口碑。
好在昨天李温玉磨破了嘴皮子,终于以两倍的价钱将富平酒坊的份子全部买下来,不仅眉寿春酒能稳定供应,更关键是,酒坊的酒窖里有五百石三年酿清酒,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但这五百石又能坚持多久?
她还得继续寻找货源,想到这里,李温玉一阵心烦意乱。
“死胖子,快来给老娘捶捶腿,我要睡着了。”
忽然,外面一声惨叫声吓得李温玉一个激灵坐起身,一把从墙上抽出长剑,要知道她也是出身紫霄系的女道士,剑法不俗。
只听张雷在院子得意笑道:“老子在飞刀上涂了麻药,看你狗日的下次还敢来?”
李温玉执剑冲出房间,“胖子,怎么回事?”
张雷哼了一声道:“中午我见一人鬼鬼祟祟围着我们店铺打转,我就知道今晚会有不速之客,果然被猜中,刚才赏了他一把飞刀,估计现在在某处交代后事呢!”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李温玉怒视他道。
“不是怕娘子担心嘛!这种小事情为夫来处理好了。”张雷拍拍胸膛道。
“放屁!”
李温玉一把揪住他耳朵骂道:“你知道他是来偷酒还是偷配方?后面有没有人指使?你把他放走了,不就留下隐患了吗?”
“肯定是来偷酒,谁会想到......”
他没说完,李温玉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连推带拽地拉进屋子,关上门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死胖子,老娘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再口无遮拦,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娘子,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在家里说说还不行?”
“那你还在家里耍飞刀干什么?”
张雷无语,半晌道:“要不咱们再招几个伙计吧!或者找个人帮帮我,我一天要烧几百斤酒,还要调酒,累得真的不行。”
“你在胡说什么?”
李温玉困得眼睛皮都快睁不开了,嘴里嘟囔道:“这种事情除了父子可以相信,连兄弟都不行。”
“我的意思就是说父子同心,娘子,咱们再生个儿子吧!”
张雷眼睛冒出光来,他吹灭了灯。
“娘子,来....我帮你捏捏腿!”
只片刻,房间里传来一声恼怒的大喊:“死猪头,你往哪里捏?”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刺杀权宦
一更时分,郭宋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黝黑发亮,鼻翼宽扁,眼睛又细又长,一对眉毛像刷子一样粗糙浓黑,完全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大汉。
这套易容膜,郭宋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完成,他几乎失去了耐心,至少他下次不想再用了。
公孙大娘给他的易容膜确实效果不错,它并不是一张完整的面具,那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是假面具,只是一张倒三角形的脸膜,刚好覆盖了额头、眉眼和鼻子,面具薄如蝉翼,贴在脸上毫无感觉。
然后再用一种淡黑色的色剂在脸上抹匀,皮肤就会变得黝黑发亮,必须用专门的药剂才能洗掉,最大的效果就是,薄面具贴在脸上的痕迹就完全看不出来了,就算白天也看不出来使用者已易容。
不过这种面具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它每次最多只能维持一天,超过时间面膜就会收缩起皱。
由于制造困难,使用麻烦,而且也不实用,对藏剑阁而言,反正刺客们不想用真面目示人,蒙面布的效果也一样。
所以藏剑楼前后一共只做了十套,三套男子易容膜全部给了郭宋,他可以装扮成三个不同的人。
改变了容貌,他迅速换上了武士服,将弓箭和剑背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出门了。
他蛰伏了整整二十天,这二十天内他几乎没有出门,就在宅子里磨砺剑法。
不得不说,公孙大娘的眼光非常独到犀利,她看出了郭宋武艺上弱点,那就是劈砍力强大,但刺杀力不足,没有发挥出剑器最大的威力,根本原因不是郭宋对剑器的理解问题,而是他的兵器选错了。
他不该用刀,横刀虽然也能刺,但它设计本身就是为了便于劈砍,在刺杀上比剑差得太远。
但剑在劈砍上又远远弱于刀,所以公孙大娘为郭宋选择了重剑,劈砍刺杀都十分优秀,这使郭宋又找到了铁木剑的感觉,经过二十天闭门苦练,他对剑器的领悟又上了一层,距离臻至化境已经不远。
苦练了二十天,郭宋也同时研究黑剑二十天,但他依旧不明白黑剑是用什么金属打造,剑长三尺,式样古朴,正常和它一样尺寸的剑也就**斤,但它却重达二十五斤,密度极大,他感觉很像是钨铁,不管是硬度和密度都很符合钨铁的特性。
但这是唐朝,唐朝的冶炼水平能炼得出钨铁?除非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得到,成为特例,而无法大规模生产,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二十天都无法确定材料,郭宋也懒得再研究了,不管怎么说,这柄黑剑他用得十分顺手,能使他的武艺发挥到巅峰状态。
虽然黑剑世所罕见,但剑鞘却很普通,是一支半旧的鲨鱼皮剑鞘,普通得走在街头都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光禄坊,光禄坊位于太极宫对面,李辅国的巨宅就在光禄坊的西北角,占地足有百亩,这里原来是太平公主的宅子,李辅国在夺门事变中立下大功,李隆基便将这座宅子赏给了李辅国。
长安人都说李辅国每晚睡一个房间,这话并没有错,藏剑阁三次刺杀李辅国没有成功,反而把李辅国吓成了惊弓之鸟,白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至少有十几名武士贴身护卫。
到了夜间,保护他的人更是有三十人之多,布控在他寝房的前后左右。
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陈淮和陈济兄弟二人都不离他身边。
郭宋站在高墙外的一株大树上,观察着李辅国府中的情况,他发现府中的守卫异常森严,外面有数百名唐军士兵沿着围墙巡逻,而在府宅内,至少有上百名武士在暗中戒备。
围墙内巡视的獒犬就不低于二十条,当然,这种近乎大战来临的气氛是在最近才忽然升温,郭宋很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今天他接到了公孙大娘送来的一封信,她十天前拜访鲁王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鲁王和郑王政治上的互相攻击抹黑就不用说了。
武力斗争也日趋激烈,鱼朝恩和程振元各自的武士集团发生了几次火并,伤亡了四十余人,其中鱼朝恩的猎鹿山庄遭到数十人夜袭,山庄武士被杀十六人,使猎鹿山庄几乎被摧毁。
鱼朝恩和程振元斗争也渐渐波及到了李辅国,李辅国的天英楼不断有人失踪或者伤亡,李辅国已经将天英楼剩下的三十七名武士全部转到自己府中。
虽然这会增大郭宋刺杀李辅国的困难,但也为郭宋试探李辅国府宅创造了条件,这时候府中出事,李辅国不一定想到是天子对他下手,他很可能会以为是鱼朝恩以及程振元的恶斗再一次外溢到自己身上。
当然,这是藏剑阁的想法,对郭宋来说都无所谓,他只需要从藏剑阁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便可。
这时,一队巡逻武士走过,另一队巡逻武士还在五十步外,当前面一队巡逻武士走出二十余步后,郭宋轻轻一跃跳上高墙,纵身没入院中,迅速消失在黑沉沉的大宅内......
郭宋利用各种亭台楼阁作为掩护,片刻便潜入了内宅,内宅占地也足有三十亩,大部分都一片漆黑,只有内堂上灯火通明,内堂的软榻上坐着一人,头戴镶金纱帽,身穿紫袍,腰束玉带,他正悠然自得地独自饮酒,周围站满了保护他的侍卫。
郭宋藏身在内堂外的一棵大树上,他看得很清楚,坐在软榻上之人正是李辅国。
郭宋曾远远见过李辅国一次,李辅国年约五十岁,保养得很好,白白胖胖,但他有一个很明显的身体特征,那就是左脸颊向下,有一块青色胎记,一直延伸到脖子,李辅国平时将它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此时,郭宋清晰地看见了软榻上李辅国的青色胎记,他拉开衣襟,就让胎记直接暴露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可以说,现在郭宋一箭就能射杀软榻上的李辅国,但郭宋却冷笑起来,这分明是个假的李辅国。
朝官回到府中没有谁还会继续穿官服,都会换成普通的常服,现在一更时分了,这个李辅国居然还穿着紫袍。
其次是遮蔽胎记是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就算睡着了也不会轻易改变,更不可能到夜间还故意把胎记敞开,这分明是给别人看的。
第三,周围所有的侍卫中,他没有看到一对孪生兄弟,或者说,没有看到一个武艺高强之人,陈淮陈济会不在他身边?
第四,这些侍卫一副大敌来临的样子,分明在装模作样。
第五,李辅国绝不可能坐在灯火通明的内堂喝酒,也是摆明了给刺客下手。
郭宋立刻断定,这个李辅国是假冒,真的李辅国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说不定藏身在地下室内。
郭宋有点为难,李辅国的府宅太大,到处一片漆黑,自己去哪里寻找目标?就算抓住巡逻的武士询问,也肯定问不到,难道只能等白天?
就在这时,府宅前院传来一阵骚乱声,郭宋一怔,只隐隐听见有人大喊:“他们杀来了,顶住!”
内堂上的武士纷纷奔逃,谁也顾不上保护李辅国,片刻,内堂上只剩下李辅国独自一人,他吓得浑身发抖,竟然爬进身后的一口大箱子里躲藏起来。
郭宋知道机会来了,他一纵身跳上了内堂屋顶,迅速奔到最高处,向四下观察。
这时,他忽然发现从西内院走出一人,匆匆向外宅走去。
在藏剑阁给他的地图中,西内院没有人居住,只有一座佛堂,难道李辅国会藏身在西内院?
郭宋又注视着从西内院走出之人,只见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身材矮胖,不像一个武者,但内宅们大门处的十几名武士都对他毕恭毕敬。
郭宋立刻向西内院飞掠而去。
前院出事,李辅国不可能不关心,必然会派人来打探消息,郭宋几乎可以断定,李辅国就藏身在西内院。
西内院十分安静,也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灯光,院子很宽,正西面是一座佛堂,两边则是普通的房宅。
郭宋刚落地,一股形如实物的强大杀气从身后扑来,郭宋心中一惊,不容多想,向前冲出。
他箭矢般标前,刹那间向前推移了超过三丈的距离,只觉身后杀气稍稍减弱,他立刻拔剑挥出,闪电般劈向后方。
‘当!’一声脆响,身后的兵器被他击飞,郭宋轻轻一个侧翻,身体便转了过来。
只见一丈外站着一个竹竿般瘦长的男子,身高不亚于自己,手执一把长剑,只见他长一张马脸,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震惊之色,男子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从他必杀一击逃脱。
郭宋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危险的一次袭击,尽管对方是偷袭,但剑法之快,就连四师兄杨雨也望尘莫及,他实在是竭尽全力才躲过这一次袭杀。
郭宋立刻断定,此人应该就是陈淮陈济中的一人,他立刻警惕向四周探视,除了眼前的瘦高男子,确实没有别人。
这倒奇怪了,他们兄弟从来不都是一起上的吗?
院中男子正是陈济,他今天犯下了一个错误,他轻敌了,前院出现骚动,紧接着郭宋出现在西内院,陈济以为是天元阁或者天庆阁的武士,声东击西来偷袭西内院。
陈济便想一剑将其袭杀,然后再迅速退回去,可没想到对方居然逃过了他的一记必杀。
陈济正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退回去,必然会被对方发现主公的藏身处,可召唤兄长出来,那主公身边就没人护卫了。
郭宋却没有给他思考的余地,陈氏兄弟居然分开了,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疾冲而上,黑影一闪,瞬间到陈济眼前,迎头一剑劈去,这一剑极为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陈济却发现自己竟然躲无可躲,他只得挥剑格挡,身体同时迅速向后退去。
这是郭宋黑剑第二次劈中对方的剑刃,只听‘咔嚓!’一声,陈济的长剑竟然被斩断了,黑剑继续劈下,陈济大骇,拼命向上仰头,企图躲过脑门被剑劈开,他只觉一阵剧痛,下颌被剑劈开了。
郭宋的黑剑随即改劈为刺,手臂爆长半尺,黑剑从他颌下一剑刺入,直透后脑。
郭宋一抽剑,陈济扑通跪在郭宋面前,身体要软软倒下,郭宋却抬脚顶住他的胸膛,让这一刻凝固了约三秒钟,他缓缓高举起黑剑,猛地劈下,一剑劈断了陈济的脖子,人头滚出一丈外。
就在这同一时刻,一声悲愤的长啸从佛堂内冲出,一条同样瘦高的黑影从二楼窗内一跃而出,月光下,另一个陈济出现在空中,愤怒得脸都变形了。
郭宋心中一声,果然把陈淮激出来了,他们是孪生兄弟,三十五年来从未分开过,那种心灵感应,那种至深的骨肉情怀,郭宋就不相信,自己用最残暴、最屈辱的手段斩杀陈济,陈淮会忍得住?
陈淮亲眼目睹兄弟被残杀,他疯狂了,彻底失去了理智,就算李辅国在后面急声喊他也没有用。
他双脚刚落地,便如一阵旋风般向郭宋杀去,这是他们兄弟二人最强大的武艺,叫做旋风双杀,他们互相配合,毫无破绽,速度极快,可将敌人迅速斩杀。
可惜双旋风变成了单旋风,失去了另一个人配合,破绽就无人弥补。
如果是一般武士,或许还看不到他的破绽在哪里?可惜他面对是郭宋,郭宋侧身一闪,身体快如鬼魅,闪到他左面,陈淮一剑刺空,不等他闪开,只觉左肋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兄弟没有在左边替他补上破绽。
他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伸手支撑身体,手掌还未着地,脖子一阵剧痛,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矮胖的管家打探消息回来,刚走进院子,顿时呆住了,只见两颗人头滚在一起,院子躺在两具无头尸体,那瘦高的身材不就是陈氏兄弟,他吓得连滚带爬向外院跑去,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此时,在佛堂二楼内,李辅国躺在软榻上,一把黑剑顶住了他的咽喉,他颤抖着声音道:“别....别杀我,我给你二十万...万两银子,饶我一命。”
“银子在哪里?”
“在宝丰柜坊,单据在我怀中袋子里,手上指环就是....就是凭据。”
“很抱歉,你非死不可!”
李辅国刚要大喊,郭宋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李辅国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郭宋从他怀中搜出一个丝袋和一本名册,又从他手上抹下三枚戒指,斩下了李辅国的人头,转身便跳上房顶,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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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晋升子爵
五更不到,天子李豫在沉睡中被贴身女护卫推醒,他困倦地问道:“到上朝时间了?”
“陛下,公孙副总管有急事求见!”
李豫睡意顿消,他知道公孙大娘这个时候找自己,必然有要事,他连忙坐起身,身边独孤贵妃也被惊醒了,问道:“陛下,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吧!朕很快就回来。”
李豫披了件外衣来到寝宫外房,只见公孙大娘满脸笑容,他心中一松,连忙问道:“是好消息?”
公孙大娘点点头,“李辅国死了!”
李豫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两个时辰前,人头已送到天籁乐坊。”
李豫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确定不是他的替身?”
“我亲自去检查过,确信是李辅国,不是他的替身。”
李豫长长松了口气,他登基十年,遭遇到八次刺杀,每次都不了了之,他没有怀疑过鱼朝恩,鱼朝恩手中有逼他退位的太上皇诏书,如果八次刺杀不成功,鱼朝恩早就动用太上皇诏书了。
至于程振元,自己还在暗中支持他对抗鱼朝恩,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唯独李辅国,他背叛了自己父亲,当初立自己为皇太孙,他就极力反对,他作为大内总管,完全有刺杀自己条件,也完全能掩护刺客逃走,李豫几乎可以断定,策划刺杀自己之人就是李辅国。
这几年来,李豫一直就想干掉李辅国,怎奈皇祖父给了李辅国铁卷金书,使自己无法公开对付李辅国,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
现在李辅国终于被杀掉了,让李豫怎么能不长长松一口气。
干掉李辅国是一个难点,但下一步整合李辅国的势力也是一个难点,李辅国在宫中侍卫中栽培了大量亲信,还收买了不少万骑营中层将领,这些后事若不及时处理好,只会白白便宜了鱼朝恩,这件事也让他心中始终沉甸甸的。
李豫又问道:“还有其他什么好消息?”
“还有就是刺杀之时,正好遇到鱼朝恩派手下骚扰李辅国府邸,所以李辅国之死恐怕就会变得扑朔迷离,再有就是,郭宋同时交给我们两份宝丰柜坊的凭据,一件是白银二十万两的凭证,另一件是一把铜钥匙,应该就是宝丰柜坊的秘库钥匙,都是从李辅国身上搜到的。”
说到这,公孙大娘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道:“还有一本名册,是陛下一直渴望得到的。”
李豫蓦地转身,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可是李辅国在皇宫内的势力名册?”
“正是!包括侍卫、宦官、宫女和部分万骑营将领的名单,一共有八百七十七人。”
说完,公孙大娘将一本厚厚的名册呈给李豫,李豫急忙接过翻了翻,名册中的很多人和他猜测一样,他立刻相信这是真的名册,这种极重要的名册肯定会贴身而放,只有李辅国死了才能拿到。
李豫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朕要重赏郭宋,阿姑有什么好的建议?”
公孙大娘笑道:“他的眉寿酒卖得很火爆,财源滚滚,恐怕他不缺钱,要不陛下就给他一个名份吧!”
李豫想了想道:“朕加封他为游击将军,并封为灵武县子爵,再赐他绯衣银鱼袋。”
游击将军虽然是从五品武散官,如果没有出任相应的军职,意义其实并不大。
但爵位就不一样了。
唐朝的爵位有九等,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一般只授予皇亲国戚和立下军功的高级将领。
县子爵虽然是第八等,但品阶却不低,为正五品,所以李豫又赐给他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可以穿戴的绯色官服和银鱼袋。
郭宋能一步封爵,由此可见他给李豫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天还没有亮,郭宋从深入打坐中慢慢苏醒,桌上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就仿佛是一颗缩小了亿万倍的月亮。
珠子大小如鸽卵,也是从李辅国的丝袋中得到,李辅国怀中丝袋除了一份柜坊凭证和一把铜钥匙外,就是这颗珠子了,或许李辅国刚得了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存放起来,白白便宜了自己。
鸽卵大的海珠价值不过五十贯钱,李辅国不可能把一颗五十贯钱的珠子贴身放在身边,而且现在郭宋已经知道这是一颗夜明珠。
它的珍贵程度不亚于自己那块祖母绿之王,这再度证明了他的理念,值钱的东西只能靠抢。
除了夜明珠外,郭宋还从李辅国手上抹下三枚戒指,其中两枚都不完整,显然是宝丰柜坊的取款密件。
而第三枚戒指是戴着李辅国右手中指上,却是一颗切割好的黄色钻石,大小如鹌鹑蛋,也被郭宋笑纳,算上他的祖母绿以及蓝宝石耳坠,他现在一共收藏了四枚名贵珍宝。
他前世就有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石头的嗜好,家里的阳台床下堆满各种石头,抽屉收集了一堆吃药买下的和田玉,假皮、滚料、高筋玻璃之类。
现在这种嗜好又跟随他来到大唐,只不过他现在的胃口渐渐被养刁了,喜欢收集名贵宝石,一般品质的宝石他已经看不上眼了。
这时,前院传来有人跳地的声音,郭宋立刻站起身,一把将黑剑握在手中,随手又将夜明珠收入怀里。
他从后窗出去,一纵身翻上屋顶,伏在房脊上,这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晰地看见前院的情形。
只见两人出现在后宅门口,他们却没进来,用力敲了敲敞开的后宅门,郭宋顿时松了口气,来人是他师兄杨雨和徒弟孙小榛。
郭宋从屋顶上跳下,没好气道:“既然已经翻墙进来了,还一本正经敲门,有什么意义?”
杨雨笑嘻嘻道:“万一后宅有弟妹,岂不尴尬了?”
“尴尬你个头,快进来吧!”
杨雨笑着走了进来,孙小榛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小师叔!”
郭宋点点问道:“你父亲伤情怎么样?”
“父亲伤势已经好了,他和我母亲兄弟目前都在扬州。”
郭宋点点头,“进屋坐吧!”
两人走进郭宋的书房坐下,郭宋给他们倒了凉茶,朱小榛取出一块铜牌放在桌上,一脸兴奋道:“小师叔,我现在已正式成为藏剑阁一员。”
郭宋拾起铜牌看了看,藏剑阁外堂九十八号,三级武士,郭宋暗暗摇头,藏剑阁外堂一共有六十五人,加上孙小榛也才六十六人,这就意味着已经阵亡了三十二人。
“师兄,你的腰牌给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三十七号,杨雨还是把腰牌取下递给了郭宋,居然是银质腰牌,上面写着三十七号,二级武士。”
“师兄为什么是银腰牌,因为二十级武士的缘故吗?”
杨雨摇摇头,“我是第五组首领,手下有十人,所以是银牌,二级武士只是武艺高低区别,藏剑阁外堂一半都是二级武士。”
“那一级武士有多少人?”
“一级武士有三十一人,都是师姑的徒孙,绝大部分都属于藏剑阁,藏剑阁外堂只有七人,他们的武艺确实高强。”
“师兄今天找我有事?”
杨雨犹豫一下道:“我想请你助拳!”
郭宋立刻意识到,杨雨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正如公孙大娘所言,自己的身份只有李曼和王剑影两人知道,可是自己能送孙小榛出城,难道杨雨猜不到什么吗?
心念一转,郭宋便明白了,孙小榛既然被吸纳进藏剑阁外堂,肯定会遵守规则,他把出城之事对自己师父隐瞒了。
郭宋迅速瞥了孙小榛一眼,见他站在杨雨身后,低头沉默不语。
“师兄遇到麻烦了?”郭宋笑问道。
杨雨叹口气,“确实遇到了棘手之事,否则我就不来找你了,我接到一个任务,刺杀天英阁武士首领赵春,好像是鱼朝恩一直在拉拢他,一旦他投靠鱼朝恩,天英阁的一半武士都会被他带走,但我手下只有四名二级武士,其他都是三级武士。
而赵春武艺之高,已远远超过我们的一级武士,仅比李统领略低一筹而已,凭武艺,我们哪里杀得了他,而且用别的手段更不可能,所以我只能请师弟出手了。”
郭宋淡淡一笑。“师兄就这么相信我的武艺?”
“哎!你的武艺我还不知道?连白云真人都死在你手中,师弟,就一句话,你肯不肯?若不肯,我也绝不勉强你,我们依然是好兄弟。”
郭宋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好吧!我帮你一次,但我得说明,就这一次。”
杨雨大喜,“那师弟什么时候有空?”
郭宋冷冷道:“事不宜迟,天亮后我就出手,师兄只管负责把他的行踪盯住就是了。”
李辅国昨晚被杀,天亮后肯定是一片混乱,既是最好的机会,但也是最后的机会,过了今天,一切都尘埃落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府前刺杀
天还没有亮,大批羽林军便将李辅国府邸团团包围,随着天光渐亮,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发现了李辅国府中的异常,光禄坊内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在李辅国府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郭宋和杨雨也在人群中,他们注视着一辆刚刚驶来的马车,杨雨手下探得的情报,这辆马车正是刚从鱼朝恩府里驶来。
这时,从李辅国府中走出几名武士,簇拥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男子身材中等,步履矫健,穿一身黑衣。
“看见那名穿黑衣的男子没有?”
杨雨压低声音道:“他就是赵春!”
郭宋仔细盯了黑衣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人群,迅速从光禄坊离去.......
李辅国被杀的消息已经从各个渠道传遍了朝野,鱼朝恩府中也不例外,今天鱼朝恩原本计划去神策军,李辅国之死使他取消了原计划,紧急召集心腹商议对策。
“万花,你认为李辅国之死究竟是何人所为?”
鱼朝恩现在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按理说,藏剑阁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们之前已经两次刺杀过李辅国,但鱼朝恩又怀疑是程振元,李辅国一死,他将获利最大。
杨万花连忙道:“李辅国被刺杀之时,天庆楼装扮成我们的人正好在袭扰李辅国的府宅,卑职更倾向于是程振元所为,他们声东击西,把李府武士吸引到大门,另外暗中派高手偷袭李辅国,而且能杀陈氏兄弟之人,只可能是天庆楼和李良山和几名首席剑士联手,不是卑职小看藏剑阁,除非是公孙大娘出手,否则他们还杀不了李辅国。”
“仙来的看法呢?”鱼朝恩回头问道。
他身后的帘幕里传来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翁父不要忘了他!”
鱼朝恩眉头一皱,“你是说那个箭法高绝之人?可我们找了二十天都没有找到此人,万花认为他已经离开长安。”
帘幕背后之人轻轻冷笑一声,“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
杨万花心中大怒,冷冷道:“我的大批手下昼夜不休地找了二十天,总比某人整天躲在帘幕后只动嘴皮子强吧!”
“你们二人不要争了!”
鱼朝恩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又问刘思古,“先生怎么看?”
刘思古沉吟片刻道:“翁父一定想知道李辅国是谁杀的,我个人倾向于是天子下的手,至于具体是谁干的,这个可以慢慢查清,但李辅国经死了,是谁杀他其实并不重要,我觉得现在有两件事比寻查凶手重要得多。”
“先生请说!”
刘思古微微欠身道:“一件事是迅速接手李辅国的势力,李辅国的势力有两块,一是外面的天英阁一块,其次便是李辅国在皇宫内的势力,包括宦官、侍卫以及部分万骑营的将领,我相信程振元已经在行动了。”
旁边杨万花插口道:“我们也在行动!我已派出府卫精锐去李辅国府上把杨春接回来,只要杨春过来,天英阁七成的武士都会投靠我们,至于整合李辅国的势力,我们首先要拿到名单,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刘思古笑了笑道:“既然花公公胸有成竹,那我就不多说了。”
刘思古又对鱼朝恩道:“第五琦意外病故是我们机会,一定要利用这次机会把江淮盐税牢牢抓在手中,神策军的军费就可以由我们直接拨付,这样神策军才能真正属于翁父,否则,我们抓不住神策军中下层将领的心,还是很危险。
卑职听说元载也任命了刘晏出任扬州刺史兼江淮转运使,很明显是和我们打擂台去了,所以光派皇甫温去扬州肯定不行。”
十天前,担任盐铁令兼盐铁转运使长达十年的第五琦在扬州病逝,他空出来的盐铁转运使令朝廷诸多人眼红。
鱼朝恩抢先下手,以户部侍郎主管盐铁事务乃朝廷惯例为由,推荐户部侍郎皇甫温出任盐铁监令兼盐铁转运使。
而右相元载则推荐都畿道、河南道转运使刘晏出任扬州刺史兼江淮盐铁转运使,明摆着是去扬州争权。
鱼朝恩点点头,“先生说得对,天下盐税七分在江淮,争夺江淮盐税是重中之重,先生觉得怎么补足短板?”
刘思古早已想好对策,他缓缓道:“卑职建议双管齐下,一是派得力干将出任扬州都尉,掌握扬州军权,其次便是派吴越率领一批武士前往扬州,保护皇甫温安全。”
鱼朝恩捋须笑道:“正合我意,就让掌管天元阁的三子鱼令玄去扬州出任都尉,吴越等武士一并听从他调度。”
.........
郭宋已经先一步抵达了鱼朝恩的府宅前,光宅坊位于大明宫南面,西邻是太极宫的东宫,鱼朝恩的王府就紧靠太极宫皇城城墙,所以长安一直有传言,说鱼朝恩府中有秘道直通太极宫内,只要鱼朝恩想挖密道,对他确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郭宋找了一户空关的民宅,民宅主人畏惧鱼朝恩的权势,几年前就搬走了,房间里灰尘堆积,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这座占地半亩的民宅正好就在鱼朝恩府宅对面,大门朝南,但北面一间屋子窗户的斜对面就是鱼府大门。
窗户很小,用一张桌子顶着,郭宋搬掉桌子,露出了千疮百孔的窗户,透过破烂的窗糊纸,可以看见大门前的情形,大门当然不会随意开启,除非是天子或者是太子驾临,才会开启大门迎驾,否则一般都是开旁边的小门。
大门前站着几名武士,正在探头向路边掌握,为首是一名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身穿锦袍,头戴纱帽,郭宋一眼认出了此人,不就是在灞上要抢自己马的鱼令台吗?
郭宋一直以为他是纨绔子弟,看样子他还担任了某个重要职务。
鱼令台是鱼朝恩的第八个儿子,当然是收的义子,鱼朝恩只有长子鱼令徽和他有血缘关系,原本是他侄子,过继给他当儿子,其他十二个儿子都是义子。
鱼令台刚刚被任命暂时接掌天元阁,原来的天元阁是由三子鱼令玄掌握,鱼令玄奉命去了扬州,正好空闲无事的鱼令台便走了狗屎运,掌握天元阁。
鱼令台当然是来迎接赵春,赵春投靠天元阁,能给天元阁带来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天英阁剑士,他当然需要花点心思笼络,亲自出门迎接,便笼络的手段之一。
这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马车两边各有四名骑兵护卫,很快,马车便在台阶前停下,从里面走出一名黑衣男子,正是天元阁的首席剑士赵春,李辅国一死,他们都要各奔前程,鱼朝恩给他开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给他长安十亩大宅一座,给他白银万两,另外每月给他五百贯俸禄,并承诺三个月内封他昭武校尉。
赵春目前是上护军,上护军是正三品勋官,勋官是一种荣誉职务,相当于全国劳模、新长征突击手之类的荣誉称号,不过在武则天时代就泛滥成灾了,安史之乱时更是贱到用萝卜刻官印,一品二品的勋官满大街都是,看坊门的大爷没准就是一品柱国。
后来经过清理后,勋官少了大半,但还是不值钱。
大唐人都知道,最值钱是爵位,那是皇帝亲封的,只有皇亲国戚,或者朝廷重臣以及立功的高级将领才有资格获得,含金量很重。
其次是散官,四品以上的散官由皇帝任命,四品以下则由由相国任命,唐朝的散官还是比较有含金量,一直到了宋朝才渐渐贬值。
最烂的就是勋官,隋朝早期的勋官很值钱,可惜经过杨广和李渊两次改革后,勋官的含金量大跌,到武则天时代就彻底烂大街了。
赵春获封的昭武校尉就是武散官,相当于授予今天的上尉军衔,所以赵春非常满意鱼朝恩给他开的价码,能让他名利双收。
赵春下了马车,便向鱼令台见礼,鱼令台十分热情,亲热地揽着他的后背请他进府一叙,这个时候,赵春彻底放松了警惕。
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嗖!’地射来,快如闪电,若是平时,以赵春的武艺还能躲闪一下。
但此时,鱼令台的热情使他受宠若惊,完全麻痹了,他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箭是五十步外射出,从后脑射入,箭尖从前额眉心透出,赵春当场惨死,周围武士顿时一阵大乱,抢着护卫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鱼令台。
郭宋一箭得手便迅速撤退,他一连越过几座院子,一直奔到皇城城墙下,手执两根铁凿,利用城墙上爬藤做掩护,不到五秒钟就攀上了城墙,一跃跳上了皇城,随即又跃下内城墙,很快便消失在太极宫中。
鱼朝恩闻讯急匆匆赶来出来,他在院子里一眼看见了赵春的尸体,他顿时暴跳如雷,竟然敢在自己的府门前下手,转身便狠狠给了杨万春一记耳光,大吼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说他已逃离长安,这是什么?我告诉你,三天内不把人抓住,你提头来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国元载
大唐的权力中心几十年前就迁去了大明宫,太极宫早就沦落为嫔妃和宫女宦官们的养老之地。
太极宫内的守卫十分松懈,不费吹灰之力,郭宋便离开了太极宫,回到宣阳坊府中。
作为天子最隐秘的杀手,郭宋知道自己今天不该出手,赵春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轮到他出手,怎奈人情难却,杨雨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若拒绝了杨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有裂痕了,这是郭宋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郭宋回到府中,他刚进内宅,却见自己书房门上用飞刀钉着一封信,他还以为是甘雷给自己留消息,可拿起信,他才意识到这是公孙大娘给自己留的消息。
信上只有一句话,‘见此信速到东市北码头相见。’
郭宋叹了口气,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公孙大娘。
他抬头看了看鹰巢,猛子不在巢中,估计飞到曲江池去了。
郭宋也来不及进屋收拾,直接离开府宅前往东市。
东市的码头有两个,一个北码头,一个南码头,南码头是纯粹的货码头,而北码头则是客货两用码头,经常停泊着一些客船或者画舫。
郭宋赶到北码头,只见北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大小船只,但客船只有一艘,而且是一艘画舫。
“郭公子,请来这边!”
画舫上的船夫远远向郭宋招手,郭宋走上前,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画舫中的公孙大娘。
他快步走了进去,画舫中两名年轻女子将竹帘放了下来,一头站着一人,腰佩长剑,显得十分警惕。
“郭宋,坐下吧!”公孙大娘指了指对面的坐榻。
郭宋盘腿坐下,发现窗上也挂着竹帘,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面却无法看到船内。
船只沿着漕河缓缓而行,两边都是喧杂的货船。
公孙大娘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你今天可不理智!”
“师姑是说我射杀赵春之事?”郭宋喝了口茶笑道。
公孙大娘点点头,“你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隐蔽,你出现得越少,对敌人的威胁就越大,你的目标是有价值的,那不是赵春那种阿猫阿狗!”
郭宋刚要开口,公孙大娘又摆手打断了他,“你知道你想说人情难却,但你是刺客,如果刺客还讲人情,那就不叫刺客了。”
郭宋摇摇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刺客,如果师姑把我当做刺客,那就大错特错了。”
“好吧!我说得不太妥当,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刺客,但你是执行天子命令的秘密武器,这一点你该不否认吧!”
郭宋平静道:”师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很含蓄,但我可以坦率地说,今天替杨雨刺杀赵春确实不妥,就像你所言,阿猫阿狗杀多了,把自己的身份也降低了,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仅此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公孙大娘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我刚才把杨雨也狠狠骂了一通,用藏剑阁以外的人执行任务,严重违反了藏剑阁的规矩,他将被冷藏半年,去白鹤山庄思过。”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鱼朝恩发现我什么线索了吗?”
公孙大娘淡淡道:“杨万春封锁了光宅坊,一家家搜查,他们从光宅坊看门人那里得到一条线索,一个身材很高的年轻人,背着弓箭走进了光宅坊,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身材很高的年轻人,估计很快就会全城悬赏抓捕,听说悬赏额是三万两白银,提供一条线索赏十两白银。”
“我居然值三万两白银!”
郭宋笑了笑道:“鱼朝恩太高看我了。”
“你不要小瞧悬赏的威力,基本上全城都动员起来,乞丐、地痞、闲杂人等等,谁都想得到赏钱,你之前的很多行踪都会被有心人举报,所以你必须要立刻离开京城。”
“现在?”郭宋愕然。
公孙大娘点点头,“我现在带你去曲江见一个人,交给你一个新任务,当然是圣上交给你的任务,然后你就直接从曲江离开长安。”
“等一等!”
郭宋顿时急道:“我什么都没有收拾,都没有安排好,现在怎么能离开京城?至少要等明天。”
“不行!”
公孙大娘断然拒绝,“我会帮你安排好,你的火龙王我会从清虚观帮你取出来,酒铺那边你可以写封信,我派人帮你送去,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郭宋无奈,只得道:“我会写两封信,阿姑替我交给大师兄甘风和三师兄张雷,我的马确实需要拜托师姑,另外,我书桌的抽屉里有只盒子,里面有几样我的收藏品,是比较名贵珠宝,烦请师姑替我保管,别的就没有了。”
“那你的鹰呢?”公孙大娘又笑问。
“鹰没事,它就在曲江,我等会儿会找到它。”
郭宋随即写了两张纸条,交给公孙大娘。
这时,公孙大娘又取出一只盒子,放在郭宋面前,“这是圣上给你的奖励,你刺杀李辅国,搞到了名册,圣上非常满意,若不是我阻止,圣上恐怕连二十万两银子都会赏给你。”
“师姑,你干嘛要阻止?我可以假装推却一下,但银子还是可以收下吧!”郭宋低声埋怨道。
公孙大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这么贪心,二十万两银子可以赈济很多灾民,你的酒铺已经很赚钱了,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
停一下,公孙大娘又冷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李辅国有一颗夜明珠,他一直贴身放的,常常向人炫耀,但你交上来的物品中却没有,你敢说不在你手中?”
“这个.....师侄就这个爱好,师姑就放过我吧!”
郭宋连忙合掌哀求,等会儿她去自己府宅,肯定会发现这颗夜明珠。
“所以我让你别贪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公孙大娘这才指指盒子,“这才你应得的奖励,你自己看看吧!”
“是什么?”
郭宋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四样物品,一件绯色官服,一只龟钮银印、一只卷轴,一只银鱼袋。
“这是.....让我当官?”郭宋迟疑着问道。
公孙大娘冷笑一声,“你别想多了,你没有朝廷具体官职,只是官衔而已,你师姑我也有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的头衔,比你要高得多,可你觉得我是高官吗?”
“这又是什么?”
郭宋拾起龟钮银印,上面用阳文刻着四个篆字:灵武子爵。
“这是爵位?”郭宋忽然反应过来。
公孙大娘笑道:“天子封你为子爵,升游击将军,赐你绯服银鱼袋,以后你出去,不到迫不得已,尽量不要出示天子金牌,用鱼符便可,从五品的银鱼符,谁也不敢轻视。”
相对于游击将军,郭宋对爵位更感兴趣,他把玩银印片刻,又问道:“师姑有爵位吗?”
“有!我是县侯,只比你高两级,还是当了二十年贴身侍卫挣下来的,我这样告诉你吧!长安所有的武士,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爵位。”
郭宋笑道:“这样说起来,天子似乎待我不薄!”
公孙大娘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
画舫沿着漕河一路南下,不多时便从青龙坊驶入了曲江池,在曲江池中心有一艘很大客船,至少有三千石,上面有两层船楼。
“上去吧!有人在等你。”
郭宋上了大船,一名年约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了出来,“久闻郭公子之名,今日才得见一面,幸会!幸会!”
郭宋见他身材高胖,皮肤白皙,目光深沉,但气质却温文尔雅,从容高贵,却不知他是何人?
这时,公孙大娘上前给郭宋介绍道:“这位便是元相国,你应该知道的。”
这位中年人竟然是相国元载,郭宋已久仰大名,他连忙行礼,“原来是元相国,晚辈失礼了。”
“呵呵!不客气,我们都是为圣上效力,一样的。”
元载又把身后一名年近六旬的官员拉过来,给郭宋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唐的财神爷,度支使刘晏,刚被任命为扬州刺史兼江淮盐铁转运使,今天就要启程去扬州上任。”
郭宋见刘晏身材瘦小,长得貌不惊人,今天就要出发去扬州,他便知道恐怕刘晏和自己的下一个任务有关,他也抱拳行一礼,“请刘刺史多多关照!”
刘晏温和地对郭宋笑了笑,向他回一礼,他话却不多。
“我们进去坐吧!”
元载把众人请进了大船主堂,他让几名随从退下,关上了舱门,元载这才对郭宋道:“你的身份,圣上已经告诉了我和刘刺史,我们可以畅所欲言。”
郭宋点点头,看样子自己是要去江淮了。
众人坐下,元载对郭宋道:“十天前盐铁令兼盐铁转运使第五琦病逝,这个关系到大唐财源的重要位子空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位子,但还是被鱼朝恩抢先,他的理由圣上没法拒绝,按照惯例应该户部侍郎接任,所以皇甫温就理所当然地出任了第五琦的职务。”
郭宋笑道:“所以元相国来个釜底抽薪,架空了皇甫温。”
元载摇摇头,“架空是不可能的,但能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皇甫温,毕竟天下盐税七分在江淮,我们最担心的是,鱼朝恩控制盐税后,他便直接掌握神策军的军费,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一旦神策军的军费被他掌握,这支军队就完全被他控制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要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那为什么不阻止天子任命皇甫温呢?”郭宋不解地问道。
元载摇摇头,“明面上大家都要按照规矩来,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只能在暗地里争夺。”
“那需要我做什么?”郭宋又问道。
元载注视着郭宋道:“圣上的意思,是让你作为刘刺史的幕僚,陪同他前往江淮,你们二人一起破这个局,挫败鱼朝恩的企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前往江淮
元载匆匆走了,郭宋站在船头注视着远处的芙蓉园,这时,公孙大娘慢慢走到郭宋身边,轻轻叹息一声道:“背后暗流汹涌,但圣上表面上还得支持鱼朝恩,奸阉权势之大,令人扼腕!”
郭宋淡淡道:“天子妥协隐忍我能理解,但扶持一派宦官去对付另一派,我觉得并不明智,迟早会培养出另一个鱼朝恩。”
“我们不说这个问题。”
公孙大娘知道他指的是程元振,便岔开话题笑问道:“这次去江淮,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
“有一点吧!”
郭宋有些无奈地笑道:“不像一箭射杀李辅国那样痛快,这次是需要斗智斗勇,感觉难度大了不止一倍。”
公孙大娘点点头:“这对你也是一种考验和锻炼,有个原则你一定要记住,朝官绝不能用刺杀的手段,你可以栽赃陷害他,可以污蔑他,这些手段都可以用,唯独不能用刺杀手段。
原因很简单,你杀了皇甫温,那他们也一样会刺杀刘晏,所以大家都有这个默契,相反,像李辅国、鱼朝恩这种顶层的人杀了倒没有关系。”
郭宋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朝官若不能刺杀,那历史上那些路上暴毙、病亡之人又是怎么死的?
心中不赞成是一回事,但郭宋还是谦虚地接受了。
“我记住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公孙大娘又问道。
“就是手中可用的资源还是太少!”郭宋想了想道。
公孙大娘看了他一眼,又注视着湖面淡淡道:“你注定是孤独的,刘晏之所以知道你的身份,是因为圣上对他极为信任,你的资源就是那面金牌,在关键时,你可以用它调用一千军队,不过刘晏有资源,藏剑阁会有十名武士跟随他左右,你若有需要,可以向刘晏提出要求。”
这时,天空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叫,一只苍鹰出现在郭宋头顶,郭宋打了个唿哨,猛子收翅落下,稳稳站在郭宋肩头,轻轻在他头上啄两下。
郭宋点点头道:“别的没什么了,我什么时候出发?”
.........
郭宋和刘晏当天下午便乘船离开了长安,前往江淮扬州。
长安城内此时一片混乱,数千张的悬赏缉拿告示贴满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以三万两白银的高价抓捕一名身高在六尺一到六尺三之间、携带弓箭的年轻男子,不是长安本地人,刚来长安不久,凡提供符合条件线索者,赏钱十贯。
整个长安城都被这个悬赏弄得鸡飞狗跳,数万名乞丐、地痞和闲人纷纷行动起来,挨家挨户打听符合条件之人,鱼朝恩的手下全部出动,一时间找到了上千人。
西市眉寿酒铺,张雷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店铺前依旧排满了长队,几乎都是来买小瓶的正宗眉寿酒,家中请客吃饭,桌上摆着一瓶眉寿酒,也格外有面子,这可是天子和权贵们喝的酒,平头百姓也能喝到了。
还有很多外地人来长安办事,也会专程来买上一两瓶带回去送人。
眉寿酒依旧实行严格的限购,大瓶装的眉寿酒根本买不到,长安的权贵以及皇宫都已经订满了,大家只能卖一两半装的小瓶眉寿酒,每人限购两瓶,一名伙计收钱,一名伙计负责发货,忙得手脚不停。
李温玉则在旁边巡视,酒铺里现在招了八名伙计,两口子稍微轻松了一点,张雷白天有时间去喝杯茶,李温玉也不用亲自数钱发货,有事情她才会上前来处理。
眉寿春酒也是由她管,只不过出货和进货都有专门伙计负责,她只负责处理一些紧急情况,但每天晚上的对账、核帐都是她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老板娘的姿态了,事实上,郭宋当了甩手掌柜后,眉寿酒铺基本上就是李温玉说了算。
这时,一名伙计上前低声对李温玉道:“那个王东主又来了!”
李温玉眉头一皱,走到门口对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道:“王东主,你让我怎么说你,这是你今天第四次排队了吧!”
中年男子合掌哀求道:“李东主,我是洛阳人,洛阳那边多少亲朋好友都托我买一瓶眉寿酒,我也没办法,你就高抬贵手,再卖给我一次。”
“那我们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卖给你已经不低于十瓶了。”
“好!好!保证是最后一次。”
这时,李温玉见张雷匆匆走来,满脸忧色,便对伙计道:“卖给他,这是最后一次。”
张雷走进酒铺,给李温玉使个眼色,李温玉会意,跟随张雷来到后院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你看看这个!”
张雷将一张缉捕悬赏告示递给妻子,李温玉看完吃了一惊,“这不是在缉捕你师弟吗?”
“我说老五怎么写张纸条就消失了,原来鱼朝恩在抓他,他到底做了什么大事?居然要三万两银子缉捕他!”
李温玉急道:“别管他做了什么大事,我估计肯定会有人举报他,你赶紧去清虚观给大师兄打招呼,让他的徒弟们把嘴闭紧一点。”
张雷点点头,“我马上就去,不过我们得先商量一下,万一有人来查,我们怎么应对?”
李温玉想了想道:“就说是之前那个领头伙计蒋峰,他长得就很高,反正师弟在我们这里从来不带弓箭,应该也不会太当回事。”
张雷一拍大腿,还别说,那个蒋峰长得和师弟一样高,正好可以推到他头上,还是自己娘子反应得快。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清虚观。”
张雷叫了一辆牛车,匆匆走了。
李温玉心中却着实担忧,她已隐隐猜到大家所说的李辅国被刺杀,恐怕就是师弟所为。
这时,从远处来了七八个武士,前面是一名给他们领路的痞子,一群武士走到酒铺门口问道:“就是这家店吗?”
领路痞子连连点头,“就是这家店,我亲眼看见这家店有个身材很高的年轻人。”
几名武士大大咧咧走进店喝道:“找一个人,身材很高,大概六尺一寸以上,说你们店里有这么一个人。”
李温玉顿时柳眉倒竖,指着排得长长的队伍,“酒铺每天的客人成千上万,你让我记住谁?”
几名武士回头望向痞子,领路的痞子摇摇头,“不是买酒的客人,是他们店里的人。”
李温玉走到楼梯口喊道:“统统给老娘下来!”
在二楼休息的四名伙计懒洋洋走下来,李温玉道:“你们看吧!八名伙计都在这里,我夫君是个大胖子,他出去了,要不你们等他回来。”
伙计里面有两个高个儿,都在一米八以上,武士们上前打量一下,感觉不像,一看就不是练武的人。
“之前还有身材很高的人吗?”
李温玉想了想道:“第一批伙计中倒有一个身材很高,差不多六尺三,不过早就被我解雇了,他在大门对面的王四酒楼当伙计,叫做蒋峰,你们自己可以去找他。”
“是不是?”为首武士回头问道。
领路的痞子也并不是很清楚,他只是看见过郭宋从店里出来,他挠挠头道:“或许是吧!”
其他几名武士也觉得要抓之人不太可能躲在酒铺里,便低声说了几句,为首武士点点头,喊了一声,“去王四酒楼问一问!”
一名武士想伸手顺走一瓶酒,李温玉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你敢拿酒,老娘就去问鱼公公要钱,你信不信?”
武士吓得手一缩,狠狠瞪了李温玉一眼,转身走了。
一群武士走了,一名伙计上前低声道:“那个痞子说的会不会是郭公子啊?”
李温玉顿时怒视他,恶狠狠道:“你别胡说八道,郭公子半个月前就不在长安了,你敢惹事端,我第一个开掉你。”
伙计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
三千石的客船沿着大唐的漕运河道一路向东航行,十天后,船只进入了淮河。
一路东来,郭宋倒是和刘晏混熟了,他发现刘晏并不沉默,一路还是很风趣幽默,谈笑风生。
这天下午,船只在淮河上缓缓而行,船只从泗水进入淮河,对岸便是淮阴县,然后再向东走八十里,再从山阳县再进入漕河,继续南下走三天便就抵达扬州。
“郭公子还是第一次来江淮吧!”
一层的船舱大堂内,郭宋和刘晏相对而坐,两人品茶聊天。
郭宋点点头笑道:“我从小在陇右长大,莫说江淮,关中以东也是第一次来,不过常听一些老人说天下事,所以虽然没有来过,但也比较了解。”
刘晏端起茶盏微微一笑,“难怪我兄弟把公子夸上天,说公子文武双全,是一颗被风沙埋没的明珠。”
郭宋一怔,“刘使君的兄弟认识我?”
刘晏从旁边书箱里取出一幅裱糊好的卷轴,慢慢展开,一幅雄浑大气的书法出现在郭宋眼前,‘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是郭公子写的吧?”
郭宋顿时恍然,“原来灵州的刘基是你兄弟!”
刘晏点点头,“他是我四弟,他回京城后就向我推荐你,说你埋没在灵州太可惜了,我就对他说,是明珠一定会放光的,现在看来我说得一点没错。”
郭宋心中却暗忖,这个刘晏倒是能沉住气,一起乘船十天,到现在才告诉自己刘基的事情。
“现在令弟在何处高就?”
“他在楚州,出任楚州长史,就是扬州旁边,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他。”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刘使君觉得大唐科举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刘晏叹口气道:“这个问题我们一直在探讨,很多大臣都认为现在战乱不止,等大唐完全安定下来,科举自然而然就恢复了,事实上,所谓战乱都是借口,是很多势力集团在千方百计阻挠科举,比如天下各大世家,还有关陇集团,他们子弟不需要参加科举就能位居高位,他们当然极力反对科举。
而天子帝位不稳,也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所以最终只能妥协,科举之事就暂时搁浅了,相反,武举得到关陇集团和各个藩镇的极力推动,每年都十分活跃积极,今年的武举在两个月前已经举行过了,可惜你来晚一步。”
郭宋摇摇头,“我对武举没有兴趣。”
“倒也是,你现在也没有必要参加武举,天子对你很器重,只要你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前途不可限量。”
郭宋不想多谈此事,便岔开话题笑问道:“刘使君给我说说目前扬州的局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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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盐铁监在扬州,主管盐铁专卖,是大唐重要的财源之一,刘晏其实是第五琦之前的盐铁监令,这里改掉了,以刘晏的资历,去当扬州刺史和江淮转运使有点屈才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高邮夜惊
入夜,船只在河边靠岸,虽然他们是顺流,但水势过于平缓,他们还是需要纤夫,到了夜里,纤夫一般都不拉纤了,就算船夫也很小心翼翼,在夜里航行很容易撞船。
夜宿之地已经位于扬州的高邮县境内,距离江都城还有六十里,郭宋也提高了警惕。
一更时分,郭宋被一阵鸟鸣声惊醒,紧接着传来猛子愤怒的鸣叫声,他一下子翻身起来,随手抓起剑和弓箭袋,这必然是有人在岸上树林中夜行,惊动了宿鸟,连猛子都被惊动,那就是有人上树了。
郭宋迅速敲开了刘晏的舱门,刘晏睡意正浓,迷迷糊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岸上有异常,请使君去尾舱!”
尾舱是一间特制的船舱,没有窗户,船板厚实,只有一扇门,只要从里面反锁,外面的人就很难进去,除非是沉船或者烧船,否则很难威胁到尾舱里安全。
刘晏一惊,连忙让茶童拎着他的随身箱子快步向尾舱跑去。
尾舱门从里面反锁,郭宋一个翻身跳上了船顶,伏在船上查看四周情况。
岸上不远处躺着十几名纤夫,用毯子裹着身体,正在熟睡之中,形成一个天然的预警系统,还有几名藏剑阁的武士也在暗中保护船只,他们也是在岸上。
郭宋又向水面上望去,他忽然发现,河对面居然有三艘船影,原本应该只有两艘船才对,要么是半夜停船,要么就是来者不善。
郭宋注视着水面,他是斜角望向水面,水面上波光粼粼,看得格外清晰。
这时,只见四根芦管在水面上移动,郭宋冷笑一声,抽出四支箭,一箭接着一箭向水面上的芦管射去。
水面开始剧烈波动,露出两名黑衣人在水中剧烈挣扎,很快就停止了挣扎,片刻,水面上漂起四个黑影。
郭宋又发现三根芦管向这边移动,他们显然不知道前面的四人已经被悉数射杀。
郭宋毫不犹豫,张弓便射出三箭,很快三个黑影也从水下浮起。
在极短的时间内,七名准备从水路过来的刺客全部被射杀。
郭宋并没有现身,继续伏身在黑暗中,就像一只黑豹躲在暗处伺机而噬。
过了一炷香时间,对面船上的人终于意识到七名水鬼出事了,一名黑衣人蹲在船头,点燃一支火箭,正要射向空中,一支箭‘嗖!’地从对面射来,正中这名黑衣人,黑衣人惨叫一声,翻身倒在甲板上,火箭没有射出去,从船舱里奔出一人,刚要拾起火箭,忽然也惨叫一声,奔出之人捂着脖子后退两步,一头栽进河水中。
没有射出去的火箭渐渐点燃了船棚,船只开始燃烧起来。
郭宋见船影没有晃动,便知道这艘船上已经无人,他目光盯住了另一艘船,另一艘船头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救火,这应该是一艘普通船只,和刺客无关。
郭宋的注意力又转到岸上,这时,岸上响起一阵马蹄声,林中宿鸟再度被惊飞,马蹄声渐渐远去。
岸上再度陷入了深夜的沉寂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岸边的纤夫继续熟睡,他们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还没有亮,刘晏的官船继续启程南下,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一个时辰后,高邮县令才带着数十名衙役赶到漕河边,漕河上的船夫们从水中捞出九具尸体,其中七具尸体是头部中箭,一具尸体被烧焦,另一具尸体是脖子中箭。
但每个人身穿潜水服,身带利刃,在一艘尚未完全烧毁的小船上,还发现了七块腰牌,腰牌上竟然写着天元阁字样,这分明是一群行刺失败的刺客。
高邮县令吓得胆战心惊,令人将尸体运到荒郊野外秘密掩埋,不敢声张此事。
下午时分,刘晏站在船头,他已经看见了远处的扬州城。
他心中颇为复杂,得知郭宋干掉了九名从水路过来的刺客,他心中十分愤怒,但同时又有点紧张,以至于他昨晚一夜未睡。
按照约定,藏剑阁的武士将在靠岸之前和他汇合,他们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江都。
郭宋缓缓走上前问道:“他们还没有到吗?”
刘晏摇了摇头,他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问郭宋道:“郭公子,你说藏剑阁的人为什么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郭宋微微笑道:“使君,昨晚实际上是两拨刺客,如果水上刺杀失败,那岸上的刺客就会过来,不过因为水上射火箭失败,岸上发现不妙就撤退了,藏剑阁的人应该盯住了岸上的刺客,等会儿应该就会有消息。”
刘晏点点头,“但愿如此吧!否则太令我失望了。”
这时,郭宋看见一艘船疾驶而来,便笑道:“他们来了!我先走一步。”
郭宋说完,从船尾轻轻一跃,跳到了隔壁货船上,两艘船相错而过。郭宋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就算是刘晏的幕僚,郭宋也会保持一种低调状态,不会在公共场合露面。
这时,一艘船靠上了刘晏大船,几名武士站在船头,向刘晏高高举起了腰牌,为首一人高声道:“壮行如山!”
这是他们确认口令,刘晏点点头,“你们过来吧!”
两艘船搭上了船板,五名武士快步上了船。
刘晏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才五个人?”
“启禀刘使君,另外五人在暗中保护,我们五人公开护卫使君。”
刘晏又问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卑职已经知道,昨晚在岸上树林内有十七名刺客,我们一直盯着他们,他们后来又临时改变了计划,撤退了。”
刘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郭宋没有说错,这些藏剑阁的武士只注意到岸上刺客,却没有发现水中也有刺客,这群武士真靠得住吗?
........
一炷香后,刘晏的客船抵达了江都码头,码头上敲锣打鼓,一班官员已等待多时,包括扬州长史李江南、司马赵铮、盐铁监令皇甫温等等,后面还站着数十名当地豪门乡绅。
皇甫温面带冷笑,刘晏显然是来和自己打擂台的,江淮盐铁转运使兼扬州刺史,元载的好手段,卡位很精准,但自己就那么好对付?
“刘使君到了!”
只见一艘大船靠在岸边,刘晏从船上走了下来,众人一起上前行礼,“欢迎刘使君来扬州!”
为首是长史李江南,他也是今年才从陇右原州调来扬州,和刘晏一直就认识。
“我们天天盼,就盼着刘使君早日到来,这下我们扬州终于有主心骨,大家说是不是?”
“李长史说得太对了,有刘使君当家,我们扬州的财政就不会那么窘迫了。”
刘晏和众人客气几句,又对司马赵铮道:“赵司马,昨晚在高邮县停船,但夜里有些骚扰,希望赵司马能派人去看一看。”
“卑职会尽快派人去调查,不知是哪方面的骚扰?”
刘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皇甫温,“安全!”
赵铮吓了一跳,“卑职马上就派人去!”
皇甫温心中暗暗一怔,刘晏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昨晚有人刺杀他?
李江南又给刘晏引见了其他官员以及一群豪门乡绅,众人一一见了礼,便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刘晏进了城,李江南已经摆下了接风宴席,为刘晏接风洗尘。
.......
郭宋却返回了昨晚的停船处,却得知尸体已被高邮县令运走,不过烧得只剩一半的船只残骸还停泊在岸边没有处理,也没有船只理睬它,只有几个当地孩童在船里寻找宝藏。
“你们找到了什么好东西?”郭宋上前笑问道。
“我们找到了两块铜牌。”一名孩童在手中晃着两块铜牌笑嘻嘻道。
“卖给我吧!”
郭宋从怀中抓出一把铜钱,笑道:“这至少有一百文钱,换你两块铜牌行不行?”
几个孩童眼睛顿时亮了,把铜牌塞给郭宋,接过钱便一溜烟地跑了。
郭宋打量着手中铜牌,天元阁二级武士罗滔,天元阁二级武士张富。
郭宋眉头一皱,昨晚那帮是天元阁的人?也太弱了吧!而且这两面铜牌都是阴文刻的,要知道连孙小榛的三级武士铜牌都是阳文镌刻,鱼朝恩会这么小气?
这时,郭宋似乎发现了什么,用手在凹槽轻轻挖了一下,他以为是血,但发现又不对,是显示名字的朱泥。
郭宋立刻拔出匕首,轻轻将朱泥全部挑掉,用水洗干净,凹槽内明晃晃的刻痕出现在郭宋眼前,是两块新牌子,恐怕刚刻好还不到三天。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情报掮客
入夜,一辆马车停在江都城内的一座官宅府前,皇甫温从马车内下来,阴沉着脸走进大门,一进门便吩咐道:“让张典来见我!”
他走进内堂,片刻一名黑衣人匆匆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参见皇甫监令!”
黑衣人叫做张典,是天元阁派来保护皇甫温的武士首领,和藏剑阁一样,天元阁也派了十名高手来保护皇甫温的安全。
‘当啷啷!’
皇甫温将一堆铜牌到张典面前,“你自己看看吧!都是您们天元阁的牌子,昨晚你们派人去刺杀刘晏?”
张典愕然,他连忙摇头,“昨晚我们十人都在江都,并没有去刺杀刘晏。”
“那你看看牌子!”
张典拾起铜牌,立刻道:“启禀皇甫监令,这铜牌是假的天元阁腰牌!”
“何以见得?”
“只看两处便知,第一,天元阁腰牌都是青铜铸造,而不是黄铜;第二,天元阁不写名字,只写排行,卑职就是一级武士张七,而不是写张典。”
说完,他取下自己的腰牌递给皇甫温,皇甫温看了看,果然是用青铜铸造,正面是‘天元阁’三个篆字,而背面则是一级武士张七,而且还是阳文,而地上的牌子是用阴文雕刻。
“这是谁干的?”
皇甫心中一阵恼火,很明显,有人在栽赃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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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晏的官宅还没有修缮完成,他暂时住在扬州驿馆内,他住在一间套院内,外面是大院子,里面又是一间小院子,这种院落结构是为了保护重要人物。
郭宋匆匆从高邮县赶回来,在驿馆门口出示了他的银鱼牌,一名藏剑阁武士前去禀报刘晏,片刻回来道:“郭公子请进!”
郭宋走进了内院,只见刘晏负手在院子来回踱步,郭宋笑问道:“刘使君今天遇到了什么事?”
刘晏叹口气道:“刚才皇甫温来找我,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他说天元阁绝对没有刺杀我。”
“他说得没错,确实不是天元阁所为,虽然天元阁有一千个理由想刺杀使君,但这一次真不是他们所为。”
“你有证据?”刘晏转身问道。
郭宋把两块牌子递给他,“这是水中刺客留下的,几天前才雕刻的腰牌。”
刘晏看了看牌子,点点头问道:“如果不是天元阁,那又会是谁?”
“嫌疑人很多,比如程振元的天庆阁,再比如想把水搅浑的各个势力,很难说是谁干的,只能说明使君这次任务会变得很复杂。”
刘晏负手走了两步问道:“郭公子觉得我们该如何突破?”
郭宋沉吟一下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觉得现在首先要摸清情况,才知道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们分两条线走,我走官场线调查,公子则在民间了解情况,然后双方把各自了解的情报交流一下,我想大概情况就能摸清了。”
郭宋欣然道:“我住在城东的山水客栈,有什么事情,使君可以派人去客栈找我。”
.........
这次刘晏来江淮,是要和皇甫温争夺盐税的支配权,盐税的支配权涉及到两个部分,一是盐税分配给谁,二是盐税掌握在谁手中。
皇甫温同时兼任户部侍郎,户部侍郎本身就有一定财政分配权,他可以把盐税直接分配给神策军作为军费,而刘晏同样兼任大唐度支使,度支使就相当于账房总管,他同样有权支配盐税。
事实上,作为大唐每年的预算,神策军的军费肯定是有的,但关键是大唐军费开支太大,每支军队的军费都给不足,如果能把盐税控制在自己手上,等于神策军的军费来源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掌握神策军军费当然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是大唐每年盐税收入光江淮地区就达六百万贯,已经成为朝廷第一大收入,能把朝廷财源控制在自己手中,对鱼朝恩意义重大。
所以控制盐税才是刘晏和皇甫温争夺的重中之重,皇甫温控制了盐税,朝廷就不得不看鱼朝恩的脸色过日子,而刘晏控制了盐税,朝廷就完全掌握了财源。
大唐的盐税实行贩卖抽成制度,一般是派盐铁判官坐镇各个卖盐场地,任凭盐场主和盐商交易,盐官每斗加价一百一十文。
天下卖盐榷场一共一百余个,其中江淮地区就有四十二个,而且天下十大盐场,江淮就有七个,这些盐场一部分在海边,但由于海边运输不便,所以大部分卖盐榷场都分布在沿江以及漕河两岸的重要城市旁。
扬州是大唐最大的盐铁集散地,大型的盐卖场就有五座,每年销售量占到大唐年销售量的五成,另外江南地区的盐卖场也归江淮盐铁司管辖,数十名盐铁判官坐镇各地。
次日一早,郭宋便前往江阳县的长江码头,这里有一座江阳盐场,是大唐最大的盐卖场,每年从这里卖出的盐高达八十万石,要了解各方面情况,这里就是最好的打探情报之地。
中午时分,郭宋坐着一辆马车来到距离盐场最近的江月酒楼,马车是他用三百文钱一天租来的,他现在是一个典型文士打扮,头戴平巾,身穿淡青色细麻袍,腰束革带,腰间佩一把长剑,剑鞘稍旧,他的剑若不拔出来,就是一柄书生们佩戴的寻常宝剑。
他想把自己装扮成商人,但车夫却把他认定成为大商人的文笔随从。
“你去看看那些大盐商,哪个不是穿绸披缎,圆肚粗脖子,若不是公子穿着文服,我肯定以为公子是个护卫。”这是车夫说的原话,郭宋也只得默认了。
马车停下,郭宋进了酒楼,在二楼靠窗找了个位子坐下,大堂上的客人不少,不过看起来大都是跟班随从之类,估计盐商们都坐在包厢雅室内。
“公子想吃点什么?”
“给我来三荤两素,要你们店的招牌菜,来一壶清酒,主食有什么?”
“主食一般是米饭,如果客官想吃面,小店也可以煮一碗面片,多放点肉沫臊子。”
“那就来一碗米饭!”
“好咧!公子稍坐,酒菜马上就来。”
酒保匆匆去了,这时,一名三十岁左右、长得一对极厚嘴唇的男子走到郭宋旁边坐下笑道:“公子好像是一个人过来的吧!”
郭宋把剑放在桌上,冷冷道:“一个人来有什么不妥吗?”
“公子误会了,我并无恶意,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江阳县人都叫我李大嘴,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识人多,黑白两道通吃,一般有什么不方便或者棘手之事,我都可以帮忙解决,收费公道合理。”
对方的介绍让郭宋眼前一亮,他还正发愁不知从何着手调查呢!这不就送上门吗?
郭宋把剑收了,微微一笑问道:“还有黑道?”
“怎么会没有黑道呢?从古自今都有好不好。”
李大嘴压低声音道:“这是盐场的行话,白道是指官道,黑道是指私盐贩子,还有个灰道,是指盐帮。”
郭宋点点头,“那盐帮又是什么意思?”
“盐帮就是指运盐劳工,他们基本上都是来自江淮七县:高邮、丹徒、盱眙、清流、溧阳、当涂、永阳,每个县的劳工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领头人,经常为争夺生意打架,渐渐就形成了七个盐帮。”
“李兄这一行做得人多吗?”
“周围有三四个吧!但我是资历最老的,还是子承父业,关系最广,如果连我都解决不了,别人就更别想了。”
郭宋欣然道:“我请你吃饭吧!我们聊聊。”
“公子打算关照我的生意?”李大嘴顿时欣喜问道。
“我主要想了解一些情况,要写一份详实的报告给东家。”
“请问公子是为谁做事,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说。”
郭宋呵呵一笑,“这倒无妨,长安牛晋,听说过吗?”
李大嘴点点头,“有所耳闻,但我听说他是有名的布商,莫非他也打算做盐生意了?”
“能赚钱,为什么不做呢?”
“这倒也是!”
李大嘴又道:“我得给公子说清楚,我们这一行打探情报也讲究行情,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情报涉及官场机密,我也要花钱请人喝酒套消息,要价比较高,三十贯,一般都不还价,中等情报就是私盐贩子的消息,或者是最近市场行情,二十贯钱,下等情报就是些基本消息了,如果公子买了上等情报,三天内我问无不答,过了三天还要问,我收半价,过了十天再问,那必须重新付钱了,这是行规,我保证给的消息都是真实的。”
郭宋想了想道:“如果我想了解整个江淮的情况呢?”
李大嘴笑道:“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不过我也遇到过,扬州一带我可以让父亲出面,有他出面,没有什么消息打听不到,倒是江南一带我得找同行,不过我父亲也有人脉,可以找到人询问,就是价格稍微贵一点,这样吧!一口价,一百贯钱,三个月内你想知道任何消息我都帮你问到。”
郭宋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李大嘴心中大喜,满脸陪笑道:“那我就先陪公子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