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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雁过留名

    说完,他上前便要解开缰绳,一道白亮之色闪过,刚才的银子重重砸在他脸上,大汉惨叫一声,捂着脸退后两步,竟然从嘴里吐出五六颗带血的碎牙。

    “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黑衣大汉指着郭宋狂吼。

    郭宋上前解开缰绳,他抽出横刀,只见寒光一闪,拴马桩被连根斩断,郭宋试了试,这根木棍粗细正好,长约七尺,他收刀收鞘,持棍站在自己的战马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黑衣大汉。

    几名黑衣人都被镇住了,这力量可不是一般人啊!

    “怎么回事?磨磨蹭蹭耽误半天?”

    年轻的锦衣公子不耐烦地在后面怒吼,随从首领飞奔上前,对他低声道:“对方不肯卖马,还打伤了杨万。”

    年轻锦衣公子顿时大怒,扬手便给随从首领狠狠一记耳光,“怎么做事,还要我教你们吗?”

    随从首领被打醒了,他一肚子怒气都转向了郭宋,立刻大吼道:“拿住那个混蛋,打断他的腿,把马给公子牵过来。”

    十几名黑衣随从一起扑向郭宋,刚才被打伤的黑衣大汉更是冲在前面,他心中恨极,拔刀向郭宋劈去。

    郭宋心中的怒火也开始燃烧起来,早就听说长安不少权贵子弟横行霸道,欺压良善,自己才是来长安的第二天,他们便欺在自己头上了。

    他下手不再留情,他闪过对方一刀,一棍横扫对方大腿,只听‘咔嚓!'一声,对方腿骨被打断,黑衣大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紧接着郭宋一跃跳到战马前,连续左右击打,身形快如猎豹,四名准备牵马的黑衣人也惨叫倒地,他们同样是腿骨被打断。

    锦衣年轻公子气得快要发疯,大喊道:“反了!反了!居然连我鱼家也被人欺辱,你们全部压上去,杀死这个混蛋,一切由我来承担!”

    主人有令,数十名黑衣随从纷纷拔刀向郭宋冲来,郭宋大吼一声,翻身上马,挥动木棍向对方人群冲去,所过之处,黑衣随从无不骨断筋折,仅来回两个冲锋,四十余名黑衣随从便倒下了三十余人,不是胳膊被打断,就是腿被打折,一地的哀嚎声。

    其余十几名随从只敢远远大喊,谁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正好从此经过,为首都尉认识年轻锦衣公子,他高声问道:“鱼公子,出了什么事?”

    年轻锦衣公子顿时大喜,连忙喊道:“韩将军速来助我一臂之力!”

    骑兵都尉见满地伤员,顿时猜到了七八分,他一挥手道:“把他抓起来!”

    数百骑兵一起向郭宋冲来,郭宋见形势危急,他从马上一跃跳起,落地后一个前滚翻,出现在年轻锦衣公子面前。

    锦衣公子大叫一声,转身催马便逃,却被郭宋一把抓住锦衣公子后颈,将他拖下马来,他扔掉木棍,拔出匕首顶住锦衣公子的咽喉,对奔上来的骑兵喝道:“谁再上前一步,我宰了这个畜生!”

    年轻锦衣公子被尖锐的匕首刺穿了皮肤,一缕血流下,他吓得浑身发抖,颤抖着声音道:“我是鱼相国的八子鱼令台,你敢伤我,我爹爹绝不饶你!”

    原来是鱼朝恩的假子,难怪如此横行不法,郭宋冷冷道:“给我闭嘴,再说一句话,割掉你的耳朵!”

    鱼令台吓得脸色惨白,不敢说话了,他欺压良善凶恶如狼,但遇到真正的狠角色,他的胆子就比鸡还小。

    骑兵们见鱼令台成为人质,纷纷勒住战马,不敢再上前,为首都尉厉声喝道:“速将鱼公子放开,否则抄你满门!”

    这时,骑兵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什么时候连万骑营也成了鱼朝恩的狗?”

    骑兵们纷纷回头,郭宋也看见了,正是刚才那辆马车,居然又回来了。

    只见马车出来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材高大魁梧,目光严厉,都尉看见老者,顿时吓得一哆嗦,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卑职参见郭老令公!”

    骑兵们纷纷下马,单膝跪下行礼。

    老者对郭宋道:“老夫郭子仪,可以替你做主,你先把这位鱼公子放了。”

    原来这个气势威猛的白发老者居然是郭子仪,郭宋着实有点惊讶,他放开了鱼令台,“给我滚!”

    鱼令台吓得连滚带爬,跑到一边去,十几名未受伤的手下扶住他,鱼令台也颇为畏惧郭子仪,有郭子仪在,他也不敢再说狠话。

    郭子仪又对都尉道:“你们把这位鱼公子送回府去吧!告诉鱼朝恩,他若敢寻衅报复,我会上门去找他。”

    “卑职一定转告!”

    都尉令骑兵们带上鱼令台和他的手下离开了食棚,前往长安。

    鱼令台骑在马上回头恶狠狠瞪了郭宋一眼,就算有郭子仪撑腰又怎么样,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一行人走远,郭宋上前躬身施礼,“多谢郭老前辈替晚辈解围?”

    “举手之劳罢了,听你口音,好像是灵州人?”郭子仪捋须笑问道。

    “晚辈正从灵州过来,和郭重庆是好友,他常常提到前辈。”

    “你居然认识郭重庆?”

    郭子仪顿时有兴趣了,“年轻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晚辈也姓郭,叫做郭宋。”

    郭子仪一怔,“你就是郭宋?”

    “老前辈知道我?”

    “我知道,我在段秀实的述职报告中看到了你的名字。”

    郭子仪又迟疑着问道:“莫非你是灵州郭家人?”

    郭宋犹豫一下道:“晚辈和灵武县郭家没有关系,晚辈父母是鸣沙县人,普通小民而已。”

    郭子仪见对方一口否定自己是灵州郭氏,便也不再多问。

    他又笑问道:“我且问你,你这匹马可是叫火龙王?”

    “正是,老前辈如何知道?”这下子轮到郭宋惊愕了。

    郭子仪微微笑道:“我知道阿布思都督战马叫做火龙王,我还知道他被一个年轻汉人所杀,郭宋,就是你吧!”

    “老前辈消息很灵通啊!”

    郭子仪摇摇头,“我消息不灵,只不过今天正好听天子说起此事。”

    郭宋有点晕了,居然连天子都知道自己了。

    “年轻人,雁过留名,有些事情既然你做了,它必然会被人所知。”

    .........

    回到长安,夜幕已悄然降临,城门处的士兵正在驱赶杂人员,长安城在天黑后就会关闭城门,但坊门会晚一点,大概晚上九点左右关闭。

    郭宋催马进了春明门,大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他加快马速,不多时,便赶到了清虚观。

    郭宋还沉浸在今天和郭子仪的一番对话中,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出名,连天子都知道自己,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在清虚观前翻身下马,清风正在门后探头向外看,看见了郭宋,立刻喊道:“师父,是小师叔!”

    “清风,怎么了?”

    郭宋牵马走进道观,清风上前接过马匹,笑道:“好像有四师叔的消息,师父很急,从下午就开始等小师叔回来。”

    “清风,你也别乱嚼舌头!”

    甘风急匆匆跑了出来,“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清风提到了四师兄甘雨,一下子将郭宋拉回了现实,他急问道:“四师兄出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去屋里说话。”

    郭宋跟着甘风进了后堂,甘风给他倒了一碗凉茶,“今天忙了一天,把后面的五亩林地买下来了,你的房宅过户我也托人办了,大概三天左右办好,对了,你送信那个人,叫做李安吧!他请你这两天过去一趟。”

    “辛苦大师兄了,四师兄.....出了什么事?”

    现在郭宋更关心四师兄的事情,他在崆峒山和甘雨、甘雷的感情最深厚,甘雷虽然过得落魄一点,但人平安无事,而甘雨却是在刀口舔血,郭宋自然更担心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四出了什么事,那个孙佑不肯说。”

    “飞天鼠?”

    甘风很惊讶,“贤弟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我在来长安路上遇到此人,他用的是四师兄的武艺,所以我才知道他和四师兄有关系。”

    “他是老四收的徒弟,是长安一个小地痞,会点武艺,整天偷鸡摸狗,他好像救过老四一命,老四便收他当了徒弟,教些武艺给他,这两年在关中闯下一个飞天鼠的绰号,今年春天在同州失手被抓,我估计是老四把他救了出来,今天下午他写了一张纸条,让你去城外柳家酒庄。”

    说完,甘风将一张纸条递给郭宋,郭宋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师父出事,请来柳林酒庄!’下面画了一只长翅膀的老鼠。

    ”大师兄,柳林酒庄在哪里?”

    “柳林酒庄在城南,出明德门走三百步左右,右首是一片柳林,你会看到三只极大的红灯笼,那就是柳林酒庄。”

    “那我现在就过去!”

    “可是现在城门已经关了。”

    郭宋一笑,“师兄觉得城门拦得住我吗?”

    甘风顿时拍拍脑门,“我忘了,你会跳崖!”

    郭宋回房换了一身武士服,又取了五支短箭,这是他的随身暗器,就是把一支箭截成三寸长,二十步内百发百中。

    另外,他还有两根五寸长的钢凿子,他路过延州时,在一家铁匠铺打造,凿子外形极像两支铅笔,但比铅笔粗一点,前端磨得十分锋利,这是他的攀墙利器。

    郭宋从后面树林翻过坊墙,直接向南奔去。

    片刻他便来到了南城墙下,他拔出两根凿子,狠狠向城墙插去,凿子准确地插进了城砖之间的缝隙。

    郭宋虽然能徒手攀上山崖,但前提是必须要有凹凸的岩石,而城墙打磨得光溜溜的,根本就无处着手,所以要自己创造条件,两根短凿子就是他的攀城利器。

    借助凿子,郭宋两三下便攀上了城头,听听城头上没有动静,便轻轻一跃跳上城头,落地一个前滚翻,身体就从另一边城墙出去了,下城更快,他只需要在快落地时借助凿子缓冲一下下坠力,人就轻巧落地,整个翻越城墙,他前后只用了十秒钟。

    郭宋无声无息滑入了护城河,人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甘雨出事

    城外的夜里也十分热闹,很多夜里抵达长安的商人无法进城,便在城外住宿,自然也免不了吃饭喝酒,或许还会寻些乐子,使南城外官道两边的客栈、酒楼和妓馆,生意都十分兴隆。

    郭宋很快便找到了柳林酒庄,三只巨型红灯笼确实引入瞩目,但飞天鼠在哪里?

    郭宋刚到灯笼旁,一名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厮上前行礼,“孙公子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他提起灯笼刚走了两步,郭宋的刀就搁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的化妆技术不错,可惜智商太低,你若不是那只老鼠,怎么会认识我?”

    小厮连忙辩解,“主要是阁下的身材太出众,孙佑给我稍微描述一下,我就知道他等的就是你。”

    郭宋哼了一声,“你若再不承认,我转身就走,我可没有心思和你玩这些把戏。”

    “好吧!我就是飞天鼠,同官县小酒馆咱们见过一面。”

    小厮的声音也变了,恭恭敬敬道:“公子可是郭宋?”

    “我正是!”

    小厮顿时欢喜道:“果然是,看来我没有猜错,请郭公子随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郭宋艺高人胆大,并不担心这个这个姓孙的会搞什么鬼,便跟随他来到一间客栈小院,孙佑介绍道:“柳林酒庄吃饭住宿都有,这间院子是我师父的落脚点,他长期包下来的,只有我知道。”

    两人走进院子,孙佑反锁了门,他们走进客堂,孙佑在水盆里洗了一把脸,又戴上一副面具,霍然正是同官县见到的飞天鼠,恢复了尖嘴猴腮的尊荣,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你现在戴着面具?”

    “是!我只是让公子确认,我们在铜官县见过。”

    郭宋还是第一次见到易容术,他心中好奇,难道甘雨也会这个?

    “你把面具取了吧!以后不用在我面前戴了。”

    孙佑取了面具,还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只不过和刚才的飞天鼠大不相同,而且皮肤也白净了很多,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

    郭宋心中大赞,传闻唐朝的易容术很神奇,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又笑问道:“你真是我师兄的徒弟?”

    “当然,师父只收了我一人。”

    郭宋翘起二郎腿,悠悠问道:“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可是.....你好像比我还小。”

    “那是你的事情。”

    孙佑无奈,只得跪下磕头,“师侄拜见小师叔!”

    郭宋来京城已经见到十几个师侄了,他喝了口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孙佑挠挠头道:“师父给我说过,他有个小师弟叫做郭宋,武艺比他厉害得多,这段时间会来长安,那天你说你叫甘月,师父从前叫做甘雨,我猜就是你。”

    “我师兄的俗家姓名叫什么?”

    “他叫杨雨!”

    “你起来说话吧!我师兄怎么了?”

    孙佑站起身,垂手对郭宋道:“我师父失踪了,那天离开同官县后我便去找他,结果三个落脚点都找不到,我今天在这里等了一天,越想越不对,所以写了张纸条送去清虚观,等小师叔过来。”

    郭宋眉头一皱,“我和你在同官县分手才四天吧!四天不见我师兄,你就认为他出事了?”

    孙佑转身把客堂门反锁,上前压低声音道:“师父卷进了朝廷的夺嫡之争,有人在追杀他。”

    郭宋一下愣住了,师兄卷进了夺嫡之争?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白天还在想着怎么帮助甘雷改善生活,晚上就出现了权力斗争的腥风血雨。

    好一会儿,郭宋才道:“你先给我说一下,我师兄到底在做什么?他不是刺客吗?”

    孙佑摇摇头,“师父从来就不是刺客,他帮官府抓捕逃犯,拿悬赏,在这一行名气很大,叫做清剑客。”

    郭宋明白了,师兄做了赏金猎人,他又问道:“然后呢?”

    “去年夏天,师兄的一个朋友把他介绍给一个大人物,是谁我不知道,师父不肯说,然后他进了长安的虎贲武馆做供奉教头,一个月拿八十贯钱。”

    听到这里,郭宋猛地想起,李晋阳希望自己进晋阳武馆做总教头,一个月五百贯,这是不是一个套路?

    “然后呢?继续说。”

    “我当时羡慕得不得了,要知道长安普通百姓一个月也才挣三四贯钱,师父一个月居然挣八十贯钱,我也想啊!一个月只要挣三十贯钱我就心满意足了,师父骂我蠢,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当教头只是一个幌子,他实际上是在替某个大人物做事。”

    郭宋点点头,原来如此,李晋阳其实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手下,替他卖命。

    “你怎么知道我师兄涉及到夺嫡之争?”

    “这和我进监牢有关系,是师父安排我故意失手,被同州官府抓住,在监狱里躲一阵子,五天前,师父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他亲口告诉我,他卷进了朝廷的夺嫡之争,有人在追杀他,他让我赶紧逃走,越远越好,我就想去找匹马,结果正好遇到了小师叔。”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师兄和清虚观的关系,别人知道吗?”

    孙佑摇摇头,“这是师父的秘密,只有我知道,大家都只知道他叫杨陇。”

    “等一等!”

    郭宋摆手止住他的话,“你们这一行的名字真真假假的,我都糊涂了,你先把真名假名给我说清楚。”

    孙佑笑道:“确实都是用假名,师父真名叫杨雨,只有我和大师伯知道,好像还有个三师伯,在哪里我不知道,师父在官方的名字叫做杨陇,汉中安康县人,从小是孤儿,种田为生,有户籍的,小师叔要找他的消息,只能找杨陇。”

    “那你呢?孙佑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当然不是,官府若知道我真名,岂不连累了爹娘,我叫孙小榛,家在平康坊,我爹爹是开酒楼的,平康坊的孙家酒楼就是我爹爹开的,一家小酒楼,上不了台面。”

    “那就恢复你本名吧!孙佑现在被缉捕呢。”

    “我听小师叔的。”

    郭宋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我师兄让你赶紧逃命,越远越好,是不是对方也认识你?”

    孙小榛摇摇头,“我拜师很隐蔽,没有外人知道,连我爹爹都不太清楚。”

    郭宋走了几步又问道:“介绍你师父进武馆当教头的朋友是谁?”

    “我只知道他姓毛,也是给官府抓捕逃犯,经常和师父联手,彼此很熟练。”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注视着孙小榛,“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孙小榛吓得跪下,“我不敢欺骗小师叔。”

    “你只要恢复本名,彻底和孙佑、飞天鼠割裂,就没有人知道你是我师兄的徒弟,师兄为什么还要你逃得越远越好?”

    孙小榛挠挠头,“师叔这样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啊!为什么师父还要我跑得越远越好,再说我也不知道师父在替谁做事,他们杀我干什么?”

    郭宋见孙小榛不像是在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他便问道:“是不是我师兄有什么东西在你这里?”

    孙小榛拳掌相击,“我明白了,师父的三个老巢只有我知道,要不就是师父有什么东西藏在老巢里。”

    郭宋打量一下这间客栈,这间客栈也是师兄的据点之一,只是每天会有伙计进来清扫整理,师兄有东西也不会藏在这里。

    “我师兄还有两处老巢在哪里?”

    “师父在平康坊倚翠楼有个老相好,叫做冷春燕,师父已经把她包下来,她不接客了,那是师父的一个老巢。”

    “还有呢?”

    “还有就是师父租了间院子,在大安坊,但他很少去哪里?”

    “那就去大安坊!”

    郭宋见他一脸困惑,索性说得更清楚一点,“我们现在就去!”

    ..........

    孙小榛进了城,还像在做梦一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武艺,用两根凿子就直接攀上城了,而且还背着自己,下城时更是直接跳下去,那可是三丈高的城墙啊!就算自己的师父也办不到,难怪师父对他的小师弟如此推崇。

    进城后,孙小榛再看郭宋的目光已经变成无限崇拜了。

    大安坊就紧靠城墙,坊内没有宵禁,坊街上还有不少人,这里也是贫民区,布满了大片的泥坯房,两人衣服都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一间院子前。

    “就是这里,租金很便宜,师父一下子租了三年,房东到凤翔府去了。”

    郭宋着实没有想到四师兄会租这样的房子,就是一间泥坯屋,再多一圈院子而已,他好歹也是一个月挣八十贯的人啊!相当于后世的年薪百万了。

    孙小榛低声道:“师父说他刚来长安就住在这里,对这里有感情了。”

    郭宋点点头,他见院墙不到一人高,形同虚设,两人跳进院墙,孙小榛在周围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钥匙。

    “让我来!”

    郭宋推开他,一脚踢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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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从何入手

    油灯点亮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破旧的床和一口旧箱子,地上也没有铺砖,靠门这边有一张桌子,还有两张长凳。

    “小师叔,会不会在屋顶横梁上?”孙小榛指了指上方。

    郭宋摇了摇头,他知道甘雨藏东西的习惯,喜欢挖地埋东西,但屋子里至少有二十个平方,他会埋在哪里?

    郭宋走到床边,四师兄一般是睡绳子,那这张床榻摆在这里做什么?

    他用力将将床榻掀起,靠在墙边,用脚在床下泥地上踩了一圈,他忽然蹲下来,用凿在墙边挖了起来,孙小榛也围了上来,端着油灯蹲在一旁。

    挖了两尺深,什么都没有,孙小榛忍不住道:“这么深都没有,不可能再有了。”

    郭宋却冷笑一声,甘雨是什么人,他埋东西从来都要挖地三尺。

    挖到三尺深时,还是什么都没有,但郭宋却更有信心,他挖到现在,没有一块石头,一节树根,甚至连土疙瘩都没有,全部都是细细的泥土,下面没有东西才是怪事了。

    孙小榛嘴唇动了动,但还是忍住了,挖到五尺时,只听‘当啷!’一声,孙小榛惊呼一声,“有了!”

    郭宋瞪了他一眼,指了指窗户,“你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孙小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深坑里拔出来,走到窗边,支起一条缝向外张望,“外面没有人!”

    郭宋已将深坑中的东西找到,是一个很沉重的铁盒子,大小如一块青砖,他又下坑下面摸了摸,摸到一块石头,那就对了,这是甘雨的习惯,如果盒子下面什么都没有,表示下面还有东西,如果有一块石头,那下面就没有了,就只有这只铁盒子。

    郭宋一纵身跳上地面,他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向窗子处跃去,一把抓住孙小榛的脖领,将他也拖了出去,只听‘轰!’地一声,深坑旁边的泥墙倾倒了,紧接着整个屋顶轰然坍塌。

    郭宋拉起孙小榛便向外面狂奔,一直奔到坊墙边翻过坊墙,跳到大街上,大街上已经宵禁,没有一个人,他们再次攀上大树,翻进了北面大通坊。

    大通坊就不是贫民区了,到处是高墙大宅,孙小榛惊魂稍定,靠在坊墙上长长喘一口气,“师父埋东西,居然把根基都动摇了。”

    “说不定是你师父故意设的陷阱,把挖坑的人直接埋了。”

    “那....那不是把我埋了吗?”

    郭宋冷笑一声,“你会挖那么深的坑?”

    孙小榛挠挠头,“不会,我最多挖一尺就放弃了。”

    “走吧!找个小客栈住下来,我先看看盒子是什么?”

    “不用找客栈,我有个朋友就住在这个坊,我们去他家里。”

    他们面前是一座大宅的高墙,他们顺着高墙向前走,路过后门时,郭宋瞥了一眼后门上方的牌子,月光映照下,郭宋看得很清楚,牌子写着‘郭府’两个字。

    郭宋愣了一下,“小榛,这座府邸是谁的宅子?”

    “让我想想!”

    孙小榛挠挠头,“好像郭子仪的府宅就在大通坊,应该就是这里。”

    原来这座占地广阔的大宅是郭子仪府,他想了想,郭子仪给他的名帖,上面地址可不就是大通坊吗?

    今天还真是巧了,居然第二次遭遇到郭子仪。

    郭宋克制住了想去敲门的冲动,他手中有东西,还是改天再来吧!

    孙小榛的朋友从军去了,但他的父母认识孙小榛,便将他们安排到客房住下。

    “你朋友家境还不错!”郭宋打量一下房间道。

    客房也布置得不错,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屋角还有一只兽头铜香炉。

    “那是,他家是屠户,开店卖肉的,比较有钱。”

    郭宋从怀里取出了铁盒子,孙小榛连忙凑上前,眼中充满了好奇。

    郭宋用凿子撬开了铁盒盖,愣了一下,里面居然是一只黄澄澄的金匣,难怪这么重,里面是黄金匣子。

    郭宋取出金匣,掂了掂,大概有三斤重,铁盒下面还有十几只碎银锭,加起来大概有三四十两左右,郭宋正好囊中缺钱,他直接把银锭揣进怀中,旁边孙小榛翻了个白眼,那些银子肯定是师父最初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有趣了!”郭宋忽然笑道。

    “小师叔,怎么有趣?”孙小榛瞪大眼睛问道。

    郭宋笑道:“这只金匣浑然一体,是直接浇铸的。”

    “难道就是一块金子?”

    “不是!”

    郭宋把金匣递给他,“里面是空的,放有东西,你自己摇摇看。”

    孙小榛接过金匾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缝隙,还真是一体浇铸,他又轻轻晃了晃,里面确实有东西在晃动。

    “小师叔,要不要切开?”

    郭宋摇摇头,“里面的东西肯定非常重要,关系到你师父的性命,最好不要打开。”

    孙小榛挠了挠头,“小师叔,我有点不理解,万一师父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个情况,这东西不就成了无解的秘密,长眠于地下了吗?”

    郭宋淡淡一笑,“为什么你师父要你走得越远越好,你不在长安,这个秘密就无人解开,他们就不敢杀你师父,假如你被抓了,把那间泥屋供出来,东西被他们找到,那你师父就真没命了。”

    孙小榛精神一振,“那我师父还活着!”

    “应该还活着,要么是自己躲到哪里去了,那么就是被抓住,囚禁在某个地方。”

    郭宋见孙小榛满脸担忧,又安慰他道:“我们要把主次分清楚,如果你师父只是躲到外地去,而我们却贸然打上门去救人,被对方抓住,拿我们作为人质威胁你师父把东西交出来,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退一步说,就算你师父被抓住,但只要东西在我们手中,你师父也暂时不会有事,这时候我们不能急躁,等一等再说。”

    “小师叔,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郭宋想了想道:“你明天去虎贲武馆报名学武,打听那个姓毛的人,我估计他也在武馆里当教头,但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情况,我会来找你。”

    ........

    次日一早,郭宋便将孙小榛打发回家了,他则回到道观,将金匣藏了起来,静观其变。

    三天时间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其间他去了一趟务本坊找李安,但李安正好出去了。

    这天清晨,道观后面响起一阵喧哗声,将打坐中的郭宋惊醒,他披上外衣出门,发现猛子在天空盘旋,发出愤怒的鸣叫声。

    他连忙打了个唿哨,猛子收翅落在他肩膀上,用利爪狠狠抓了两下,‘嗤啦’一声,郭宋的文士衫被撕开一条大口子,他刚起身,忘记在肩头垫上护皮了。

    不光是衫被撕破,他的肩头也被划了两条长长的血痕。

    郭宋怒视猛子,“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了,我就这一件像样的衣服,你还给我毁掉。”

    这时,清风跑过来笑道:“师叔,不怪猛子生气,是后面树林开始伐木了。”

    这几晚猛子一直住在树林内,原来是把它的家毁了,难怪它生气。

    “要不你去城外吧!”

    郭宋指了指南面对猛子道:“那边就是曲江池,你去找棵参天大树做窝,有什么事情,我用鹰笛叫你。”

    “啾啾”

    猛子歪着头看他,郭宋把鹰笛拿出来给它看了看,猛子忽然振翅飞去,向西南方向的曲江池飞去。

    “啊!”

    清风惊呼一声,“小师叔,猛子居然听得懂你说话。”

    郭宋微微笑道:“鹰是有灵性的动物,相处时间久了,它就知道你在说什么,其实狗也一样,一条狗养了五年以上,你说什么它都听得懂。”

    清风挠挠头笑道:“我明白了,以后我要让师父养条狗看道观。”

    郭宋向道观后面走去,清风追着喊道:“小师叔,你不吃早饭吗?”

    “回来再说!”

    道观后面是一片松树林,没人栽种,是自己长出来的,师兄说原本是快宅地,空了至少五十年。

    只见后面树林内正干得热火朝天,数十人正忙碌锯树,已经有十几棵大松树被砍倒了,大师兄甘风笑呵呵站在一旁。

    郭宋走上前问道:“师兄,为什么不买河对岸那座废弃城隍庙的土地?”

    甘风叹口气,“我倒是想啊!但那是官地,官府不卖,我也没法子。”

    “这片松林就不是官地?”

    “这是私人土地,和前面道观原本是一块地,私人交易就行了,只不过砍树必须要得到县衙批准。”

    “如果县衙不批准砍树,师兄这块地不就白买了?”

    甘风摇摇头,“怎么能不给砍呢!土地都被我买下来了,地契上明明写的是宅地,可不是林地,我据理力争,县衙也只能同意了,不过条件是木头交公,反正这些树我也不要,给他们就是了。”

    “那什么时候开始建房?”

    “把这些树伐光就开始动工了,工匠我都找好了,他们昨天过来量了土地,不光可以修塔阁,周围一圈还可以修几十间道房,我就可以多招一些弟子了。”

    “他们有没有说多久能修好?”

    “说了,最快半年时间。”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道:“大师兄,小师弟,你们都在这里啊!”

    郭宋一回头,只见甘雷站在身后,他顿时大喜,“师兄什么时候来了?”

    “我昨晚就到了,进不了城,在外面睡了一夜,一早进城的。”

    甘风也十分欢喜,拍拍他的胳膊,“你肯定没吃早饭,一起吃早饭去。”

    甘雷嘿嘿一笑,“还是大师兄了解我!”

    吃罢早饭,郭宋把甘雷带到自己客房,给他倒了一碗凉茶,笑问道:“嫂子准你过来了?”

    “你嫂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给她说了两天好话,她便同意我跟你去打猎,前提是不准和人争斗。”

    郭宋也完全理解了李温玉不准甘雷用武的良苦用心,像甘雨那样的生活,说没就没了,丢下孤儿寡母怎么办?

    “师兄,我先和你说件事,老四失踪了。”

    这件事郭宋没敢告诉大师兄,他知道大师兄的嘴一向不太牢靠,告诉他恐怕会泄露出去。

    但甘雷就不一样了,值得自己性命相托,郭宋最信任的就是他。

    郭宋便将甘雨之事,详细给甘雷说了一遍。

    甘雷听完肃然道:“老五,这件事哥哥得说你,你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老四埋东西的习惯只有你知道,很可能他就是把金匣留给你的,他甚至已经告诉徒弟你这几天要来京城,不就是要徒弟去找你吗?你这样拖下去,老四处境只会更加危险,这不是你想不想卷入夺嫡之争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去救人,至少你要知道老四被谁抓了?”

    郭宋一时也难以解释,他默默点了点头,“师兄说得对,这件事是我处理得不妥,我立刻着手?”

    “你打算从哪里着手?”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必须要找到那个姓毛的人,现在只有他这条线索。”

第一百零九章 宣阳新宅

    甘雷想了想又道:“这件事哥哥再给你一个建议,你尽量不要出面,在幕后操作,你让孙小榛去武馆报名学武,让他混进去,等他摸到姓毛的住处,咱们再下手不迟。”

    郭宋连忙道:“师兄,这件事你千万别插手进来,你给我出谋划策就行了,事情我和孙小榛去做,否则我宁可不告诉你。”

    甘雷家中的情形自己清楚,他苦笑一声,“那好吧!哥哥听你的。”

    “我们现在先去宣阳坊看看宅子,然后我去平康坊找孙小榛,正好道观有两匹马,我们一人骑一匹。”

    郭宋收拾一下行装,便带着甘雷去宣阳坊了。

    郭宋昨天已经拿到过户后的房契了,房契上写着他的名字,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今天正好带着甘雷去看看。

    “师兄开饼屋一个月能挣多少?”去宣阳坊的路上,郭宋笑问道。

    “哎!哥哥我累死累活,一个月只能赚四贯钱,为了多攒点钱,我们一家过得非常节俭,每顿饭都是素菜,还不如我在崆峒山,偶然还能打打牙祭。”

    “糕饼屋就关掉吧!来长安,我不是给了你首饰吗?把首饰卖了,就有本钱了。”

    “不瞒你说,我和你嫂子已经关掉饼屋了,我卖了两对金镯,得了百两银子,还掉各种欠债,还有七十两,小店可以盘给别人三十两,然后我们就用这百两银子来长安做个小本生意,否则我哪有时间和你去打猎?”

    “百两银子不够,你把那对蓝宝石耳坠卖了,来长安卖,那个比较值钱,然后你们去东市盘一家店铺,正好紧靠宣阳坊。”

    甘雷苦笑一声,“东市的店铺没有三千贯钱,根本就不可能盘下来。”

    “那就把首饰全部卖掉,咱们再打几头老虎,凑一凑就够了。”

    “再说吧!这件事你别管,你把精力放在追寻老四的身上,这才是重点,我们的事根本就不急。”

    郭宋想想也对,当务之急是要把四师兄的下落搞清楚,是死是活,都要有一个说法。

    ..........

    宣阳坊的房价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它属于商业核心区,紧靠东市,坊内各种客栈、酒楼、青楼、赌馆、乐坊、舞坊等等,十分密集,可谓寸土寸金。

    宣阳坊虽然商业繁华,但又分布着不少豪门官宅,历史上著名的虢国夫人的宅子就在宣阳坊。

    对面的平康坊也是一样,平康坊更是大唐最著名的风月之地,莺歌燕舞,昼夜不休。

    大唐的商业店铺主要集中在东市和西市,当然,各坊也有小杂货铺,买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之类就不用跑东市和西市了。

    东市相当于高级百货商场,各种西域以及海外进口货物,各种绫罗绸缎,各种上等毛皮,珠宝翠玉等等,商品档次比较高,消费也高。

    而西市则相当于超市大卖场,很贴地气,柴米油盐、各种肉类副食品、布匹茶砖,零售批发皆可。

    郭宋的新宅位于宣阳坊东北面,不远处有座侧门直通东市。

    按照大师兄给他画的草地,郭宋很快便找到了宅子。

    宅子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围墙很高,白墙黑瓦,外面还有一排树,院门是黑漆大门,上面还有黑瓦门头,两边还各有一块抱鼓石,旁边还各种一丛竹子,就是普通人家的院门,有门槛,但没有台阶,不是那种高门大户。

    郭宋拍了拍门环,过了一会儿,一个老者开了门,他看了看郭宋问道:“公子贵姓?”

    “我姓郭,是这里的新房主。”

    “我知道,东家已经给我说过了,说这两天会有位郭公子来收房,让我在这里等着,快快进来,马匹给我!”

    两人进了门,老者把马匹牵进去,笑道:“旁边有座牲畜棚,一直空着,正好可以系马,稍等我片刻。”

    老者牵马去了牲畜棚,甘雷打量一下,啧啧赞道:“真不错,居然还有影壁,树木花草也多。”

    “那你们就搬过来住!”

    “别胡说,我们自己会租房子。”

    郭宋脸一沉,“师兄,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这宅子我根本就没打算住,我在大师兄那里住得很开心,早上我还要教那帮小兔子崽子练武,而且猛子住在这里不方便,周围太危险了。”

    “这”

    甘雷一脸为难,“要不我回去和娘子商量一下吧!我还没给她说这件事。”

    “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不住房子就空关在这里了,要不就卖掉,反正我是不会住这里。”

    “好吧!我先答应你,我回去尽量说服你嫂子,只能说尽量,你知道她的脾气。”

    “要不就租给你们,一个月五百文钱,嫂子就安心了。”

    甘雷眼睛一亮,“这倒可以,我估计她会答应。”

    郭宋笑着拍拍他肚子,“然后租金再还给师兄,师兄就有私房钱了。”

    兄弟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老者走了回来,笑道:“我带你们看看宅子,然后把钥匙交给郭公子,我就走了,不过我得先看看房契,公子,真不好意思!”

    “没事!应该的。”

    郭宋从怀里取出房契交给他,笑问道:“老丈的东家是安叔吧!”

    “正是,东家还说,公子在阴山救了他一命。”

    “正好遇到了,救他也是救我自己。”

    老者把地契还给了郭宋,“走吧!我带你们看看宅子。”

    两人跟着老者转进了宅子。

    “这原本是官宅,去年刚翻修过,和普通的宅子一样,分为三进,最前面是厨房、马房、库房和下人房,这里过去是中庭。”

    他们从一道月门走了进去,一座院子出现他们眼前,院子中间是一株老杏树,足有五六丈高,长得郁郁葱葱。

    院子正面是接待客人的主堂,两边各有两间厢房,一般是起居房、餐堂以及主人外书房。

    老者指了指旁边道:“东面有座小独院,有三间屋子,是客房,我们回来再看,现在去后宅。”

    后宅占地约一亩,有两间院子,十几间屋,旁边还有座很小的花园,里面长满了各种花卉,还有一架葡萄,但没有鱼池假山之类,毕竟只有三亩。

    “怎么样,公子还满意吧!”

    “太满意了,怎么还有家具?”

    老者呵呵一笑,“家具本来就有,这里原本是官宅,天子赏给晋阳公子之前,是给六品官住的,所以朝廷都配有家具,只是木料比较普通,而且稍微有点旧了,需要公子自己油漆一下。”

    “那朝廷还会把家具运回去吗?”

    “不会!不会!家具早就属于晋阳公子,和朝廷无关了。”

    郭宋听他一口一个晋阳公子,看来李晋阳还不是假名,他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不知这位晋阳公子是哪位王爷?”

    “这个我知道!”

    旁边甘雷笑道:“其实长安人都知道,晋阳公子就是召王李,当今皇帝的三皇子,他曾封晋阳王,所以大家都叫他晋阳公子。”

    我去!李晋阳居然是召王李,郭宋大跌眼镜,堂堂的亲王居然跑到草原去了,自己还以为他是皇族中的某个偏房庶子。

    郭宋着实有点后悔,他的白狼皮卖得太便宜了。

    ........

    看完了宅子,甘雷返回了道观,郭宋来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不愧是大唐第一风月盛地,光各种青楼妓馆就有上百家之多,还有教坊、乐坊、歌舞坊,还有多如牛毛酒馆、酒楼,整个坊都几乎商业化了,居民住宅反而不多。

    按照孙小榛的描述,郭宋很快便找到了孙家酒楼,他不由苦笑一声,孙小榛说他家的酒楼又小又破旧,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孙家酒楼占地广阔,楼高三层,气派非凡,装饰得花团锦簇,在平康坊内至少能排进前五。

    孙小榛完全就是一个富家子弟,估计从小就惹是生非,成了一个出名的小地痞,不过他对自己师父重情重义,倒也难得。

    现在距离中午时间还早,酒楼里十分冷清,郭宋来到酒楼前,一名酒保迎上来,歉然道:“客官抱歉,现在还不到饭点,小店尚未开厨,客官走累的话,那就请进去喝碗凉茶,歇一会儿。”

    孙家很会做生意,告诉你还没有到饭点,无法营业,却请你进去休息喝茶,这样既不影响生意,也不赶走客人。

    郭宋点点头,“我找孙小榛,你应该认识吧!”

    “原来是找那个混世....”

    酒保差点说顺口,连忙忍住,改口道:“他好像出去了。”

    酒保话音刚落,郭宋身后便传来孙小榛的声音,“小师叔,我到处找你。”

第一百一十章 三监三王

    郭宋回头,只见孙小榛就在身后不远处,骑着一头毛驴,满头大汗,一脸的无奈。

    郭宋笑着迎了上前,“你去清虚观找我了?”

    “我去找了,清风说你一早就出去了,可能是去平康坊,我又急着赶回来。”

    “你有消息了?”

    孙小榛点点头,“小师叔,我们进去说话!”

    他带着郭宋从后门进了酒楼,郭宋打量着酒楼赞道:“看来你是个富二代。”

    “我才不是,我弟弟是,酒楼是由他继承的,我就是个老娘不疼,老爹不管的小地痞、混世魔王,不过遇到师父后,升级成了游侠儿。”

    郭宋笑了笑,这种弃长爱幼的事情太多,他也懒得讲什么大道理。

    两人走进后院一间屋子里,只见屋子里挂满了刀剑弓矢,还有一把板门大刀,郭宋伸手抓起大刀试了试,最多二十斤,他顿时没有了兴趣。

    他又从墙上摘下弓,弓还不错,八斗弓,他笑着问道:“你在武馆学这些?”

    “才不是!那武馆就是骗子,收了我二十贯学费,一个教头说我基础太差,要从最基本的练起,整天就是蹲马步、举石锁,刀剑的影子都看不见,还要学一年,我才没有那个兴趣。”

    “但我不是让你去学武的!”

    “当然,我打听到了一大堆消息,小师叔要听哪个?”

    “姓毛的教头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是武馆的供奉教头,叫做毛顺水,我还和他套上交情,他经常来平康坊,听说我是孙氏酒楼的少东家,对我非常客气,还说要亲自教我武艺,这种人无非就是想来孙氏酒楼白吃白喝。”

    “你确定这个毛顺水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孙小榛点点头,冷笑一声道:“肯定是他,他以前和师父一样,也是替官府抓逃犯拿赏金的,被称为金刚铁爪,他向我吹嘘他的光辉往事,抓了多少多少盗贼逃犯,却不知道,他的面前就是飞天鼠。”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他武艺如何?”

    “能当供奉教头,武艺肯定很厉害,我师父也是供奉教头,排名第七,他排名第三。”

    “是按照武艺排名,还是按照进去的先后顺序排名?”郭宋又追问道。

    孙小榛肯定地点点头,“按武艺排名!”

    郭宋心中暗忖,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师兄那么高的武艺居然只排名第七,自己倒不能大意了。

    “你说说吧!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孙小榛得意笑道:“小师叔想不想知道夺嫡的情况?”

    郭宋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急于想知道的,“你快说!”

    “其实小师叔是刚来京城,呆久一点就会听到很多传闻,关于争皇嫡之事京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传得最多的就是三监三王,我在武馆听到的也是三监三王。”

    “具体是哪三监哪三王?”郭宋问道。

    “三监是指三个权倾朝野的大宦官,鱼朝恩、李辅国、程元振,传闻说他们三人互相倾轧,斗争很激烈,而且各自拥有很大的势力,而太子迟迟未定,三名大宦官便各自拥戴一名亲王,争夺东宫之位。”

    “说重点,三个亲王是谁?”郭宋有点不耐烦道。

    “小师叔别急,说完三监,就是三王了,三王便是鲁王李适,郑王李邈以及召王李。”

    郭宋吃了一惊,“召王李也参加夺嫡?”

    “召王是先帝指定的皇太孙,后来先帝被太上皇推翻,召王就靠边了,现在是鲁王和郑王斗得最厉害,鲁王是长子,但郑王是太上皇指定的皇位继承人,所以太子之位一直定不下来。”

    好像很复杂,郭宋还是听明白了,目前的夺嫡局势还是和十年前的夺门之变有关,十年前,太上皇李隆基发动夺门之变,夺了儿子唐肃宗李亨的皇位,后来又让皇太孙李豫继承了皇位。

    召王李被先帝李亨养孙为子,十分宠爱,所以李亨指定李隔代继承皇位,但李亨被他父亲李隆基推翻后,李就被边缘化了,隔代继承皇位也成了泡影。

    但李隆基最喜欢郑王李邈,隔代指定他为皇重孙,将来继承父亲李豫的皇位。

    而李适是皇长子,是天子公开承认的嫡长子,他是继承皇位的正统,但因为有太上皇李隆基隔代指定了郑王李邈,估计还颁发了诏书,所以当今皇帝李豫就很为难,不知该怎么确定皇位继承人。

    至于李,有可能成为一匹黑马,他毕竟是唐肃宗李亨指定的隔代继承人,有一定的合法性,当李邈和李适斗得两败俱伤时,李则渔翁得利。

    沉吟良久,郭宋又问道:“三个大宦官各支持谁?”

    “这个长安人都知道,鱼朝恩支持郑王李邈,他是受太上皇托孤的,程元振支持鲁王李适,他曾经服侍过年幼的鲁王,当然偏向李适,李辅国是先帝肃宗皇帝的旧人,他肯定是支持召王李,不过传闻李辅国在夺门之变中背叛了肃宗皇帝,所以他对召王有几分忠心,还很难说。”

    郭宋点点头,确实是各自有根源,郭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现在也有点迷茫了,他进京城实际上是想抱李适的大腿,他知道李适是未来的唐德宗,但现在他发现历史已经改变了很多,根源就是李隆基的夺门之变,把整个历史轨迹都改掉了。

    虽然现在依旧是唐代宗李豫当皇帝,但自己敢肯定接下来就是唐德宗李适吗?不一定了,李辅国和鱼朝恩在历史上已经被李豫干掉,可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还手握大权。

    孙小榛有点急了,小声道:“小师叔不想知道我师父是被谁招揽吗?”

    郭宋顿时醒悟,对啊!师兄的事情才是重点,甘雨是被谁招揽?被谁追杀?

    “虎贲武馆是谁的产业?”郭宋急问道。

    “其实武馆人都不知道,我是根据蛛丝马迹推测,虎贲武馆可能和鱼朝恩有关,虎贲武馆的东主姓周,据说是左骁卫大将军周皓,长安人都知道周皓是鱼朝恩的心腹。”

    郭宋摇摇头,“但这个消息只是据说,没有证据!”

    孙小榛顿时泄了气,半晌道:“小师叔,那我们怎么办?”

    郭宋冷冷道:“只有拿下毛顺水,才可能知道你师父的情况,你今晚请他来孙氏酒楼吃饭,尽量让他多喝一点酒。”

    ........

    郭宋返回清虚观找到了师兄甘雷,给他说了今天会面的情况,甘雷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毛顺水好像和老四的事情关系不大,老四事情已经暗流汹涌,他还能在武馆里套交情,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介绍人而已,而且万一这个毛顺水是老四的好友,你杀了他,又怎么面对老四?”

    郭宋蓦地转身,“师兄,你刚才说什么?”

    甘雷一脸懵懂,“我刚才说了很多啊!我说毛顺水和老四的关系可能不大。”

    “后面,你后面说的话!”

    甘雷挠挠头:“后面我好像说老四的事情已经暗流汹涌,他居然还在武馆里套交情。”

    “还有呢?”

    “还有就是万一他是老四的好友.......”

    “就是这句话!”

    郭宋一拳砸在桌上,冷冷道:“我觉得毛顺水很可能就是一个诱饵,诱引我们去找他。”

    “这话怎么说?”

    “师兄,你想想,甘雨是被毛顺水介绍进虎贲武馆,如果我们要找甘雨的下落,肯定要从毛顺水身上追查,孙小榛说供奉教头一般在武馆不露面的,而这段时间毛顺水在武馆里很活络,不就是给我们创造机会吗?”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今晚去跟踪毛顺水,就会被人盯上?”

    “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如果甘雨没有被他们抓住,甘雨回来打听消息,会找谁?”

    “你的分析确实有一点道理,那就通知孙小榛不要请毛顺水喝酒了。”

    “师兄就错了。”

    郭宋淡淡笑道:“若不把水搅浑了,我们怎么浑水摸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浑水摸鱼

    当天晚上,孙小榛表现出了一个武馆新弟子的渴望,想学到更好的武艺,特地请供奉教头毛顺水来孙氏酒楼吃饭。

    毛顺水欣然赴约,孙小榛的父亲亲自作陪,酒桌上推杯换盏,希望毛教头能严加管束儿子,促使他早日成材,毛顺水拍着胸脯一口答应。

    晚宴后,毛顺水拿了孙小榛父亲塞给他的五十两银子,酒足饭饱地告辞回家了。

    “毛教头,马上要宵禁了,要不你就住在平康坊吧!”孙小榛父亲担忧地劝道。

    “没事!”

    毛顺水醉醺醺地拍了拍腰间,“我有通行牌,宵禁也畅通无阻,告辞了!”

    他骑着马一摇一晃地向坊门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孙小榛的父亲摇摇头,对儿子道:“我原本还想让你拜他为师,但我发现他身上匪气很重,而且他背景很深,你以后少和他往来。”

    孙小榛暗暗佩服父亲看人有眼光,居然能看出毛顺水有背景,孙小榛父亲又拍拍儿子肩膀,“你肯努力向上,是好事情,你尽管去学武,花多少钱为父都不会心疼。”

    孙小榛鼻子有点酸,自己该不该向父亲坦白呢?

    他忍不住向屋顶偷偷望去。

    .........

    就算孙父注视着毛顺水的同一时刻,在孙家酒楼的屋顶上,一名黑衣人正伏在屋脊,注视着毛顺水远去,这时他也发现了另外几名黑影在毛顺水周围暗中活动,黑衣人冷冷笑了起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毛顺水的住处在长安县的兴化坊,他是河南府人,妻儿都在老家,他自己在兴化方租了间院子。

    院子不错,青砖结构,有正房三间,两边又各有一间侧房,而且兴化坊的地段也不错,坊内大多住着中等以上人家,没有脏乱差,环境很好,这样的院子在长安至少一个月要五贯钱租金,但对于一个月近百贯收入的毛顺水而言,这点租金只能算是毛毛雨了。

    毛顺水关上院门,推门进屋,正房内灯火通明,正面坐在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明显是个宦官,旁边各站着两名魁梧大汉。

    毛顺水连忙上前单膝跪下,“卑职参见花公公!”

    中年宦官尖着声音问道:“这么说,杨陇没有来找你?”

    毛顺水点点头,“今晚请我吃饭的确实是个普通弟子,平康坊孙家酒楼的少东主,他三天前在武馆报名,他父亲怕他在武馆被人欺负,希望我多多关照他,还送给我五十两银子。”

    “这个孙小榛是什么人?”

    “他就是个小痞子,在平康坊被称为混世魔王,整天打架斗殴,惹事生非,所以他父亲把他送来武馆,希望武馆把他好好管束起来。”

    中年宦官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又给旁边男子是个眼色,男子会意,转身出去了,不多时,男子回来低声道:“外面弟兄说,没有任何动静!”

    “好吧!明天你给我继续钓鱼,我相信杨陇一定会来找你,你给我稳住他,听见没有。”

    “卑职记住了!”

    “我们走!”

    中年宦官起身走了,四名随从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中年宦官又吩咐道:“人太多了会打草惊蛇,留两人监视,其余暂时撤掉。”

    中年宦官上了一辆马车,在一群骑马武士的护卫下离开毛顺水家,向坊门外驶去,渐渐消失了。

    ..........

    五更时分,毛顺水忽然从梦中惊醒,他感到咽喉被一把刀顶住了,

    “阁下要干什么?”

    毛顺水声音嘶哑,他昨晚酒喝得有点多,睡得比较沉,以他的身手居然被人暗算了。

    “杨陇在哪里?”黑暗中有人冷冷问道。

    “我.....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咽喉上的刀一紧,一抹鲜血从脖子流下来。

    毛顺水伸手在床板下摸刀,忽然左右手掌一阵剧痛,他的两只手居然被人钉在床上了。

    疼得他刚要大叫,嘴已被人捂住,咽喉又是一阵剧痛。

    “你敢叫出声,就是死!”

    毛顺水忍住疼痛,重重喘息道:“现在找他的人很多,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是不是已经被人抓住了?”

    “不可能,他若被人抓住,上面就不会那么急着找他了。”

    沉默片刻,黑暗中又问道:“虎贲武馆是谁的产业?”

    毛顺水大吃一惊,“原来你不是鲁王的人?”

    匕首一下子刺进他的喉咙,疼得他差点惨叫,他急声道:“别杀我,我说,武馆是周皓开的,实际上是鱼朝恩的产业。”

    “多谢了!”

    寒光一闪,匕首割断了他的咽喉,紧接着又一刀插进胸膛,毛顺水顿时气绝身亡。

    .........

    天亮没有多久,毛顺水的院子被大群武士包围了,中年宦官重返而至,他阴沉着脸查看床上的尸首,在他身后则跪着两人,面如死灰。

    一名大汉搜查完房间,上前禀报:“启禀花公公,凶手是从外间的屋顶掀瓦进来,也是这样出去的,地上连脚印都没有,此人武艺相当高。”

    “是杨陇干的吗?”

    “应该不是,杨陇没有这么高的武艺,他不可能逃过两名监视者的眼睛。”

    中年宦官眼露凶光,回头狠狠瞪了两名监视者一眼,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要他们有什么用?他细长的手指捏成兰花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跪在地上的两人一下子僵直了身体,两支剑尖从他们前胸透出,当即气绝身亡,几名大汉将他们尸体拖了下去。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中年宦官又淡淡问道:“不是杨陇,又会是谁?”

    首领躬身道:“卑职认为,不是鲁王,就是召王,他们也在找那件东西,他们以为毛顺水知道杨陇的下落。”

    中年宦官冷笑一声,“你应该说,不是李辅国,就是程振元!”

    说完,他转身向院中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停住脚步道:“派人监视姓孙的那个新学员。”

    ........

    道观内,郭宋笑道:“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四哥没有被抓住,而是逃到外地躲起来了,我就说嘛!四哥是属猴子的,怎么可能轻易被抓住?”

    甘雷也长长松了口气,“那他会躲到哪里去?”

    “谁知道呢?反正他会回来,咱们就暂时别管他了。”

    “我有点担心孙小榛,这帮家伙疑心很重,肯定会怀疑他。”甘雷又忧心忡忡道。

    “没事,我已经交代过他了,让他恢复混世魔王本性,继续在平康坊继续做个小痞子,打架斗殴,调戏小娘子什么的,我让他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有什么事,我会去找他。

    至于武馆那边,让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了,反正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怕吃苦,都是这个德性。”

    “万一老四去找他怎么办?”

    郭宋笑了笑道:“四哥发现房子坍塌,就知道我来了,他肯定会先来找我,东西在我这里呢!”

    “那我们干什么?”

    “按照计划,我们去打猎,赚一笔钱再说。”

    甘雷的心也热切起来,他嘿嘿笑道:“你这不叫打猎,而叫偷猎!”

    “管他呢!我主要是想给师兄练练手,丢了这么多年,师兄的武艺还捡得起来吗?”

    甘雷手一甩,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被飞刀准确地钉在门上。

    兄弟二人一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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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禁苑偷猎

    唐朝皇室的禁苑有四处,最早是西内苑,位于太极宫北面,里面养了不少珍禽异兽、灵花仙草,后来又开辟了曲江池芙蓉园,但那里主要是皇家园林,没有养珍兽,倒是养了不少名贵的鸟和孔雀。

    大明宫修建完成后,太极宫基本上就成了先帝嫔妃们的养老之地,‘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就发生在太极宫内。

    而西内苑也成了驻军之地,十万羽林军便驻扎在这里,皇家禁苑转到了大明宫,主要有两处,一处是大明宫东南的内苑,另一处便是大明宫北面的龙首原,又叫北苑。

    内苑养鹿,北苑养兽,天子处理国事疲劳,便可带着侍卫去禁苑骑马猎鹿,禁苑里当然不能养老虎、黑熊之类,它们不识皇威,扑倒天子怎么办?

    从古至今,皇家禁苑内偷猎的事情就从未断绝过,大唐建国后,常常有长安的游侠儿去西内苑偷猎,防不胜防。

    内苑和北苑也常有偷猎者,但主要集中在内苑,游侠儿们也不傻,北苑养的都是猛兽,他们去了,就是以身饲虎。

    郭宋之所以选择北苑,是他听说北苑有三头天下罕有的白虎,皮毛非常昂贵。

    中午时分,郭宋和甘雷从一条小道摸到了龙首原边缘。

    “师兄,我想好了,你们家以后可以卖酒。”

    “怎么会想到让我卖酒?”

    郭宋挠挠头笑道:“我在想怎么处理虎骨熊胆之类,皮可以卖钱,骨头可以泡酒,你们家卖酒,顺便就把虎骨酒、熊胆酒之类卖出去了,而且你就算偷喝酒,嫂子也查不到,反正你浑身酒味。”

    郭宋的理由让甘雷没好气道:“从没听哪家酒铺里卖虎骨酒的,那是药铺卖好不好?真让我卖酒,我闻到酒味就吐了,还偷喝呢?”

    “师兄,我是说真的,我在河西见过一个西方商人提纯奶酒,他提纯过的酒很烈,大唐市面上看不到的,你们卖这种酒,长安独一无二,还怕没生意?”

    甘雷有点动心了,“真的吗?提纯的办法你学会了?”

    “其实很简单,说穿了就一文不值,只是没人想到而已。”

    甘雷想到自己做不了主,这种重大事情还得回去禀报娘子,他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回头再说吧!现在我们怎么上山?”

    他们面前是一条小路,小路对面则是高高围墙,至少高达一丈五尺,猛兽跳不出来,人也很难翻进去。

    郭宋冷笑一声,“这种墙还难得住我?”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连忙后退,俯身躲在灌木丛背后,只见一队骑兵骑马疾奔而来,卷起滚滚黄尘,片刻从他们面前奔驰而过。

    这就是外围巡逻的哨兵了,宫廷侍卫当然不能在龙首原里面巡逻,而是在围墙外巡逻,防止有人偷猎,但比起内苑那边的巡逻防护,这边巡逻就稀松得多,半个时辰才巡逻一次。

    郭宋疾步上前,一纵身跳起一丈余高,两根凿子同时插进墙壁,身体一个空翻,便稳稳落在墙头。

    甘雷撇撇嘴,无非就是跳了几年山崖而来,显摆个啥?

    “快点!”

    郭宋低喊一声,甘雷连忙奔上前,将一卷绳索抛了上去,在郭宋的拉拽下,他也攀上了墙头,两人跳进了墙内。

    在崆峒山时,甘雷虽然胖,但身体却十分敏捷,速度很快,现在成婚四年,武艺也很少练了,但毕竟底子还在,跟随郭宋奔出数十步后,也渐渐跟上了。

    两人找到一棵树,甘雷攀到树上,郭宋宰杀了一只羊,让血腥气味传出去,他自己跳到一块大石上,手执弓箭,等待猎物上门。

    但他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却什么都没有等到,甘雷有些急了,“师弟,是不是我们哪里搞错了,这里没有猛兽。”

    郭宋一拍脑门,对甘雷笑道:“我们糊涂了,这里不是终南山,这里是皇家动物园,咱们确实找错地方了。”

    他从石头上跳下,向甘雷招招手,“肯定有人喂养他们的,咱们要去喂养之地,他们应该在那边吃午饭,不是这里。”

    甘雷也跳下大树,两人顺着围墙向西面绕去,不多时,便看见前面有一扇铁栅栏大门,大门上还有扇小窗,被铁链子牢牢锁住,旁边插了一块牌子,上写‘饲养处,闲人远离!’

    “师兄,就是这里了。”

    郭宋却听见师兄回应,他一回头,只见甘雷吓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上方,郭宋一抬头,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上方几块大石上趴着三只白虎,正冷冷地望着他们。

    这时,一只体型最大的猛虎缓缓向郭宋走来,郭宋手上还拎着血淋淋的羊。

    “师弟快跑啊!”

    甘雷终于崩溃了,转身便狂奔,跑得比兔子快十倍。

    郭宋猛地将羊扔过去,他自己连奔数步,一纵身,攀到两丈高的栅栏顶上,他望着甘雷奔远,不由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才短短四年,师兄就落魄如斯,当年那个引着黑熊去狼窝的甘雷到哪里去了?

    实际上并不是甘雷变得胆小,而是郭宋已经不是当年的小道士郭宋了。

    石头上的两头白虎低声吼叫,但最大的这只白虎却毫不理会,趴在地上,将羊撕成碎片,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郭宋再也忍不住,他从身后抽出一支箭,猛地拉开弓,强劲的箭矢嗖地射向二十步外的白虎,这支箭射得极狠,‘噗!’的一箭从左眼射入,直透大脑,眼睛外只剩下箭尾。

    “嗷呜!”这头白虎站起身狂叫一声,在地上拼命翻滚几下,便不动了。

    其他两只白虎吓得腾地站起身,惊恐地看了一眼郭宋,掉头便向山岗上逃窜而去。

    就在这时,远处围墙外传来了车轱辘声,郭宋回头,只见数十步外,一名士兵正推着一车羊肉向这边走来,天气炎热,他戴着草帽没有抬头,没有看见铁栅栏顶上的郭宋。

    郭宋纵身跳下,奔到体型巨大的白虎面前,白虎趴在地上栩栩如生,仿佛熟睡一般,郭宋也顾不得害怕,将一点没吃掉的羊肉扔到草丛里,他将三百多斤重的猛虎扛上肩,便沿着围墙飞奔而去。

    饲养士兵打开了大门上的铁窗,将一只只杀好的羊扔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念道:“刚刚明明在吼叫,怎么现在都没了?”

    “喂!吃饭了。”

    他大吼一声,没有猛虎搭理他,却见一只黑豹从树林里出来,站在山岗上,却始终不肯下来。

    “不吃拉倒,饿死你们这群畜生!”

    他将羊肉全部扔进去,‘哐当!’关上了铁窗,推着小车骂骂咧咧走了。

    郭宋奔出百余步便看见了甘雷,他蹲在一棵大树上,一脸愧疚地望着自己。

    “哥哥我有了老婆孩子后,胆子确实变小了,老五,刚才哥哥先跑了,对不起啊!”

    “师兄,我没怪你,你跑了也好,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我来打猎的意义又何在?”

    甘雷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我现在真他娘的没用!”

    郭宋将虎尸扔在地上,“你来打猎的意义很简单,负责把它扛回去!”

    甘雷惊呼一声,他跳下树,蹲下丈量一下眼前的白虎,惊叹道“真的有白虎啊!还是这么大的块头。”

    “废话,你以为这是终南山,这是皇家北苑,庸脂俗粉能进得来?对了,刚才我好像还看到了一只黑豹。”郭宋若有所思道。

    铁门处,正在啃羊腿的黑豹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它惊恐地向四周张望一下,叼起羊便向山上树林里飞奔而去。

    兄弟二人夜晚才返回长安城,郭宋在西城外租了一间院子,两人一起动手,连夜将白虎剥皮剔骨,虎肉和虎骨分割装入麻袋中,明天卖给药铺。

    这个时候就是甘雷大显身手之时,甘雷前年在一家制革作坊打过工,学会了鞣制皮革技术。

    虎皮用硝制处理最好,甘雷事先已准备好了硝液,装在大浴桶里,不过大浴桶放在清虚观,硝制虎皮最快也要半个月时间,必须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硝制,这里毕竟是租的房子,不太安全。

    硝制之前,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就是要将虎皮处理干净,将虎皮铺在半圆木上,用弓形刀细细刮去附着在皮面上的脂肪和残肉,不能刮得过狠,但也不能刮少,这是最累人也是最考量技术的,必须要付出巨大的耐心。

    甘雷一直忙到五更时分,才终于处理完了这只罕见的白虎,他已累得摊在地上动弹不了,而郭宋则趁着夜色掩护,背着虎皮,带着虎肉和虎骨翻墙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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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唐朝因为避李氏先祖李虎的讳,一般不说老虎,而是说大虫,但说大虫太别扭了,老高还是用虎,另外,今晚十二点上架,上架时会发一章,明天三章,准备向大家求月票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门售皮

    次日上午,郭宋快步回到了清虚观,他手中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皮囊,一直来到自己房间,甘雷已经将虎皮小心地浸泡进大木桶里。

    甘雷见郭宋进来,连忙屁颠屁颠上前问道:“卖了多少钱?”

    郭宋将皮囊往床上一倒,“哗啦!”一声,数十只银锭倾倒出来。

    “一共四百两,我跑了四家药铺,全部卖掉了。”

    甘雷瞪大了眼睛,惊叹道:“打猎居然这么赚钱?”

    “应该说偷猎赚钱!”

    郭宋眨眨眼睛笑道:“药铺掌柜说,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卖虎骨虎肉了,尤其是虎骨,价格很贵,就算是猎户也极难遇到猛虎,一辈子能打到一头猛虎就不得了,所以这几年虎肉和虎骨都很值钱。”

    “那虎皮呢?”

    甘雷问道:“有没有什么渠道卖掉?”

    郭宋点点头,“我或许有个渠道,等会儿我出去一趟。”

    郭宋把银子推给甘雷,“这些银子你拿回去,赶紧把店铺处理掉,然后一家人到京城来。”

    甘雷只拿了二十锭,剩下的都推还给郭宋,“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们一人一半。”

    郭宋哑然失笑,“师兄,你以为我们去打猎是为什么?我在给你凑钱去东市买店铺,你还把银子给我。”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郭宋打断他的话,“我想要银子还不容易?北苑还有两头白虎,还有一只黑豹呢!说不定今晚我就会去内苑,割下几副鹿茸,药铺掌柜说了,一副鹿茸给我五十贯钱,那里面至少有几千头鹿吧!”

    “这个…….哥哥我真不好意思啊!”

    “自己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师父反复叮嘱过我,让我关照你,我帮不你当官,帮你挣钱还不容易?”

    甘雷心中感动,自己有这么个师弟,真不知前世烧了多少高香?

    ……….

    甘雷骑着一头毛驴回新丰县了,郭宋也离开道观,来到了务本坊。

    务本坊是朝廷权贵聚居之地,里面有无数的豪门巨宅,普通的民房很难看到,务本坊内的沿街也有十几家酒楼和商铺,酒楼主要是做朝廷百官的生意。

    务本坊紧靠皇城朱雀门,中午百官都要出来吃饭,一般都是来务本坊,所以每天中午,务本坊的生意很兴隆,到了晚上,百官们却是去平康坊和宣阳坊,而基本上不在务本坊吃饭了。

    也有人会奇怪,唐朝不是日食两顿吗?怎么中午还要吃饭?

    其实日食两顿从来都是针对底层百姓而言,在宋朝以前,粮食产量不高,食物都不便宜,底层百姓吃不起三顿饭,只能日食两顿了。

    但有钱人家哪里只会吃两顿,都是一日三餐,豪门权贵人家还不止一天三顿,往往还有下午茶和宵夜。

    直到北宋引进并普及了占城稻后,农业科技进步,粮食产量大大提高,食物价格下跌,底层百姓才渐渐吃得起一日三餐,一直到今天。

    郭宋来到一家占地不大的商行前,商行一般是指贸易商队驻地,里面有仓库、账房,还有管事、执事之类,主要起一个联络的作用。

    商行一般占地都不大,但它们的能量却不小,很多商行都在东市和西市拥有商铺和仓库。

    这家商行上挂一块牌子,写着‘李氏商行’四个大字。

    这里就是皇商驻地了,李安平时就在这里,前几天郭宋来过一次,正好李安出去了,使他扑了个空。

    大门外站着一名门子,郭宋走到台阶前拱手道:“我找安叔,烦请替我通报一下。”

    “公子有预约吗?”

    “是安叔让我来的,我姓郭,他知道的。”

    “郭公子请稍候!”

    门子进去通报,片刻,李安笑呵呵走了出来。

    “郭公子,终于又见到你了。”

    郭宋抱拳笑道:“安叔身体还好吧!”

    “我这段时间身体不错,来!快请进府。”

    郭宋跟随李安进了商行,两人在客堂分宾主落座,一名使女送来冰镇酸梅汤。

    “天气太热,公子就喝点冰饮,去去暑气。”

    郭宋见杯子里都是小冰块,他好奇地问道:“这冰是冬天保存下来的?”

    “正是!长安的大户人家几乎都有冰窖或者冰井,和冬天的炭房一样,不可或缺,你看我这客堂,是不是感觉很凉爽?”

    “还真是,进来就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

    李安得意地敲敲后面的墙,“这墙中间是空的,里面砌了一层冰,房间里一天都很凉爽,我书房也是,所以我一般都呆在书房里。”

    “安叔很会享受啊!”

    “谈不上,主要是有这个条件,你也知道,我一旦出了门,就得吃苦了。”

    李安又道:“你上次送的信已经收到了,我交给了晋阳公子,他很感激你,有你那封信,他的草原报告就详实了。”

    “晋阳公子就是召王殿下吧!”

    李安呵呵一笑,“当时你居然不知道长安赫赫有名的晋阳公子是谁,我也很惊讶,只是召王殿下不让我多言,所以我也没有明说,但至少你知道他是皇族,对吧!”

    郭宋点点头,李晋阳是不是召王李其实对他并不重要,但如果是李适,或许就不一样了。

    “安叔找我有事吗?”

    “其实我就想问问你,在长安住在哪里?做什么营生,要不要我帮点什么忙,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恩情,就算是大恩难报,我也想尽量回报。”

    “安叔还收皮毛吗?”郭宋沉吟一下问道。

    李安微微一笑,“普通羊皮我没有兴趣,如果是白狼王皮,我倒很有兴趣。”

    “是有一张白虎皮,从阿不思部的仓库里搞到的,是板皮,还没有鞣制过,我正在托人鞣制。”

    “白虎皮可是稀罕之物啊!郭公子真打算卖给我?”

    郭宋笑道:“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主要是我一个师兄最近遇到困难,我想帮他,便想把虎皮卖掉。”

    李安想了想道:“我也不瞒你,这些珍稀兽皮我都是转卖给皇族,他们有钱,也喜欢这种东西,不过我不赚你的钱,我帮你卖给他们。”

    郭宋大喜,连忙问道:“大概能卖多少?”

    李安笑了起来,“要看品相的,一般上等品相的斑斓虎皮的价格在一千贯左右,白虎皮我还没卖过,我估计要贵得多,要不你先把虎皮拿给我看看。”

    “还在硝液里泡着呢!”

    “无妨,我认识长安最好的鞣制匠,让他来处理,品相会更好。”

    郭宋想想也对,兽皮自古就有三分皮,七分鞣的说法,甘雷毕竟是野路子,还是找专业匠人来做比较好,再说李安欠自己一个大人情,就算他看出什么,他也不会多嘴。

    郭宋当即答应了,“我现在就去把它运过来,今天早上才泡进硝液里。”

    他起身要走,李安连忙拦住他,“公子别急,我有话还没有说完呢!”

    郭宋又坐下,喝了几口酸梅汁,李安又笑道:“公子在长安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吗?我认识人比较多,或许我有路子帮忙。”

    郭宋也不客气,便问道:“安叔能不能搞到东市的铺子?”

    李安笑道:“东市的铺子朝廷只租不卖,买是买不到,如果想租一间铺子,或许我有办法,但东市也分区的,公子想做哪方面的营生?”

    “其实也无所谓,但最好是酒。”

    李安想了想道:“如果是皮毛店,我倒是知道有一家要转让,但酒我不熟,我得去打听一下。”

    “那就拜托安叔了,我现在去把白虎皮拿来。”

    郭宋匆匆告辞,赶回了道观,他也不浸泡了,直接用袋子装上虎皮又回到商行。

    院子里,几名小厮帮忙将虎皮展开,李安心中一怔,怎么会是新鲜虎皮?他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从草原带回来,分明就是在长安猎的,而长安有白虎的地方只有一处,这小子胆大妄为啊!

    郭宋对李安有救命之恩,李安就算看出来也不会吭声,他仔细看了看品相,居然没有一处伤痕,简直完美无瑕,就像是活活用乱棍打死一样。

    李安啧啧称赞,“好皮子,这是最好的品相了,郭公子,这样吧!我先按照四千贯钱收下,如果亏了算我的,如果多出来我悉数补给你。”

    “四千贯钱卖得出去吗?”

    李安哈哈大笑,“公子说笑话了,几千贯钱对于皇族宗室就跟毛毛雨一样,一件首饰价格而已,我是皇商大管事,我还不知道他们赚多少钱?”

    “那东市的店铺盘下需要多少钱?”郭宋又问道。

    “租金不贵,可还涉及存货、以及进货出货渠道,没有一万贯钱,东市和西市的店铺你就别想。”

    郭宋沉吟片刻道:“我还有一张黑豹皮,安叔收不收?”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险铸大错

    李安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把郭宋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这个臭小子,我该怎么说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张白虎皮是从禁苑里偷猎的,我看得出,别人也看得出,就这一张皮,我想办法帮你处理了,这种珍稀毛皮出现在长安,而禁苑那边又发现少了白虎,马上就会查到你,实在太危险,你不能再去偷猎了。”

    郭宋沉默片刻道:“去洛阳那边卖应该没有问题吧!”

    李安翻了翻白眼,又问道:“我说老弟,阿布思部是草原出了名的富豪,你就没有捞到一点值钱的战利品吗?”

    “思结都督欠我五万只羊。”

    “别的呢?”

    郭宋忽然想到刚才李安说过的话,“安叔刚才好像说,一件首饰要卖几千贯钱?”

    “名贵的首饰是很值钱。”

    郭宋比划一下,“外形像杏子一样的祖母绿能值多少钱?”

    “看来你是把穆特妻子的首饰盒搞到手了,那块祖母绿我见过,品相无与伦比,号称祖母绿之王,堪称稀世珍宝,你要卖的话,一万贯钱大家会疯抢。”

    “安叔,我有事出去一趟,回头再找你。”

    郭宋呆不下去了,他得赶紧找到甘雷,那个家伙也不识货,别真把那些首饰卖了。

    郭宋知道自己差点铸下大错,那包首饰是从穆特的马袋里捞出来的,肯定非常珍贵,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他一路骑马向新丰县疾奔,一个时辰后,郭宋便抵达了新丰县,进了西城门,找到了糕饼店,正好看见李温玉带人看店铺。

    “李师姐!”

    郭宋喊了一声,李温玉回头看见郭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老五,你是找师兄吧?他在后院收拾东西。”

    郭宋对他们家恩重如山,李温玉心中再有什么怨气也该消散了,她连忙回头喊道:“张胖子,你师弟来了。”

    “嫂子忙吧!我去找他。”

    郭宋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在院子里玩,便知道是师兄的女儿,他一把抱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叫张羽儿,对不对?”

    “大哥哥,你是谁?”

    李温玉连忙道:“妞妞,叫叔叔,不是大哥哥。”

    “叔叔好!”

    “乖孩子,回头叔叔给你买糖吃。”

    郭宋把孩子交给李温玉,他快步向屋里走去,正好遇到甘雷从后院走进来。

    “师弟,你这么快就来了,我也是刚回来不久。”

    郭宋将甘雷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师兄,那包首饰还在不在?”

    “当然在,师弟,我要给你说清楚,我和你嫂子只收你两对金镯子和一朵金花,就算是你给妞妞的见面礼,别的我们不能要,以后等你成家了,我们会交给弟媳,但现在不能给你,你会糟蹋东西。”

    郭宋苦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不识货,我怕你们贱卖了,光那块祖母绿,就价值上万贯钱。”

    甘雷吓得脸色都变了,“你这臭小子怎么不早说,我卖了一对金镯子,是不是亏大了?”

    “金镯子应该不会亏,关键是宝石,你先给我,我去找懂行的人鉴定一下,卖上两件,东市的店铺就有了。”

    甘雷从箱子里取出那包首饰,又拿个袋子装起来,交给郭宋,又对他道:“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我们可以租你的宅子,租金不是五百文,比市价便宜点就行了,但东市的店铺我们不能要,这是我娘子的意思,做人要讲道义,我们不能这样占你的便宜,哥哥我太贪心的一点,把银子都拿回来,被我娘子狠狠臭骂一顿。”

    其实郭宋也知道斗米仇升米恩的道理,给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会毁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交情。

    他沉吟一下道:“这样吧!我们按份子算,我租下东市店铺,我们三七开,我占七成,你们夫妻占三成,然后我聘请嫂子当掌柜,房租就算是我开给她的工钱,怎么样?”

    甘雷挠挠头,“可就算占三成,我也要出份子钱啊!”

    “师兄忘记那张白虎皮了吗?我今天已经卖了,卖了四千贯钱,咱们兄弟就算一人一半,你也有两千贯钱到手了,这可是你自己挣的。”

    甘雷激动得一蹦多高,飞奔出去大喊道:“娘子,我们有钱了!”

    李温玉刚把客人送走,谈好三十两银子转让糕饼铺,她见甘雷一脸失态地奔出来,便一伸手,精准地拧住了他耳朵,“你这个死猪头,不要这么大声喊好不好,老娘的三十两银子还没到手呢,你先把贼招来了。”

    甘雷挣脱妻子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李温玉眼睛一亮,“真的?”

    “师弟刚刚告诉我的,我给你说了嘛!白虎皮很贵重的,你还不信。”

    李温玉顿时眉开眼笑,“哈哈!老娘终于有钱了。”

    “等一等!师弟还有个建议。”

    甘雷就把郭宋的建议给妻子说了,李温玉想了想,这方案倒也可以,东市的店铺有多贵她心里明白,其实三七开他们还是占了便宜,不过太计较也没意思了。

    “今天是好日子,叫上师弟,我们一起去酒馆庆贺一下。”

    李温玉心中对郭宋充满了感激,这才短短几天,他们家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

    .........

    房间里,李安一一鉴别郭宋拿回来的首饰,“就是这块祖母绿,是薛延陀人送给穆特妻子的,号称祖母绿之王,这对蓝宝石耳坠也是,一般蓝宝石都是淡而无色,但这对蓝宝石却蓝得像草原的天空一样,也是罕见的珍品,这两块是金刚石,还没有打磨过,你别把它当做水晶了。”

    郭宋汗颜,他还真没看出那两块小枣大的透明晶石是金刚石。

    李安看了一遍道:“贵重的就是这三样,其他都是上好首饰,上面镶嵌的宝石也一般,但我记得还有一块很不错的美玉,估计送人了,臭小子,你拥有这三件珠宝就发大财了,但我劝你别卖,那块祖母绿号称是祖母绿之王,它的价值不在于钱,而在于稀罕。”

    郭宋从怀中摸出一块美玉,这还是他在河西走廊从一名沙陀百夫长身上搜到的,还有一颗花生仁大的祖母绿和一块绿松石,这两样是他在灵州的小摊上买的。

    “安叔再帮我看看这个!”

    李安眼睛一亮,“这是羊脂美玉啊!”

    他将美玉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地反复揣摩,啧啧赞道:“好品相,老熟白腻,细润若羊脂,没有绺裂,没有石花,毫无一丝瑕疵,好东西啊!”

    “那这两样呢?”

    李安瞥了一眼,“绿松石还不错,可以值十贯钱,但你那块小祖母绿色泽就太差了,最多两三贯钱,你自己对比一下。”

    其实郭宋已经看出来了,和祖母绿之王相比,自己这颗小祖母绿就像死鱼眼睛一样,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可笑自己当时还以为占了便宜,那个卖宝石的粟特人早就心知肚明,故意挖个坑让自己跳呢!

    现在郭宋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花钱去买的东西,永远会被别人坑,只有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才会是好东西,祖母绿之王是这样,羊脂美玉是这样,好像白虎皮也是这样。

    “安叔喜欢,这块玉就送你了。”

    李安实在爱不释手,他笑道:“我真舍不得还你,这样吧!我用一千贯钱买下来,老弟,我给你说实话,这块羊脂美玉的市价在四百贯钱左右,但问题是有钱也买不到,你别以为是我多给你钱,这叫千金难买心头好。”

    “安叔喜欢就好!”

    其实郭宋也很喜欢这块美玉,但安叔这个人很有用,自己不能什么事情都用救命之恩来说事,交朋友也需要付出的。

    李安又道:“两颗金刚石我负责帮你找人打磨,如果你买店铺的钱不够,可以卖掉金刚石,金刚石虽然很值钱,但并不稀有,我可以帮你卖给新平公主,她最喜欢金刚石,而且她很有钱,只要她喜欢,她从不考虑市价的。”

    “这不是冤大头吗?”郭宋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名贵珠宝这种东西是有传承的,等到了下一代,你就会发现你卖便宜了,所以啊,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安叔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甘雨现身

    夜色笼罩着内苑,几头雄鹿静静伏在一棵树下睡觉,一个黑影忽然从天而降,按倒一头鹿,一刀下去,长长的鹿茸就到手了,另外两头鹿还没有发应过来,寒光一闪,头上的鹿茸也和它分了家,眨眼间,三支鹿茸到手,几头鹿惊得仓惶逃走。

    郭宋虽然和李安谈的都是几千贯的大生意,但他吃饭喝酒也需要钱,所以夜里来捞点外快也就难以避免了。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割下了十副鹿茸,借着夜色掩护,他避开了巡哨,迅速离开了内苑,这些鹿茸卖给药铺,五百两银子到手。

    一般而言,必须像郭宋这种武艺高强者才能干得了这种事,内苑的巡逻防卫非常严密,一般京城游侠儿来偷猎,十有**都会被抓住,然后打得半死,还要吃官司。

    可是武艺高强者似乎也不屑干这种事情,他们有的是捞钱路子,被人知道竟然去偷猎,会很丢面子,也只有郭宋这种初来乍到者才会对偷猎乐此不疲。

    时间又过去两天,这天半夜,郭宋忽然被一阵轻微的推门声惊醒,他手一抄,锋利的匕首便抓在手中,向后一个空翻,跃到七尺外的箱子上,轻轻蹲了下来,目光盯住渐渐打开的房门。

    一个黑影从外面闪身进来,又将门轻轻关上了。

    借着窗缝射进了朦胧月色,这是个年轻男子,面容从未见过,但他的身材却很熟悉。

    “阁下夜闯我房间,是什么意思?”

    郭宋忽然说话顿时将男子吓了一大跳,他低声笑道:“老五,你怎么在木箱子上睡觉?”

    “是四师兄?”

    男子在脸上一抹,露出甘雨削瘦的脸庞,郭宋大喜,跳下木箱子,师兄弟二人紧紧拥抱一下,甘雨给了他肩窝一拳,“你小子吃了什么药,才几年不见,居然长得这么高!”

    “师兄躲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以为师兄被抓了。”

    “哎!一言难尽,这些天我躲在蓝田县,趁夜里回来看看,却发现屋子坍塌了,我就知道你来了。”

    “师兄的东西在我手上,一只金匣子。”

    甘雨点点头,“金匣子里面的东西掀起惊涛骇浪,多少人要追查它,只要在你那里我就放心了,我马上要走,不能留在京城。”

    “师兄,我杀了毛顺水!”

    甘雨眉头一皱,“他只是个局外人,虽然我也很恨他,但你杀他没有意义啊!”

    “师兄,他是个诱饵。”

    郭宋便将他和孙小榛的事情详细告诉了甘雨,甘雨叹息一声,“小榛是个好徒弟,我就害怕他们发现他和我的关系,那真的对不起他了。”

    甘雨又对郭宋道:“你不知道权力斗争的腥风血雨,京城有很多绝顶高手,我在虎贲武馆当供奉教头,其实只能算是外围武士,根本进不了他们的核心。”

    “但现在师兄却成了暴风眼!”

    甘雨沉默片刻,肃然对郭宋道:“师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其实是天子的人,在虎贲武馆卧底。”

    郭宋呆了一下,“师兄,我不明白?”

    甘雨苦笑一声,“我的身份暴露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手中有一份天子密旨,他们追查我,就是为了抢这份密旨。”

    郭宋还是一头雾水,他索性直切重点,“师兄怎么会被天子看中?”

    “因为我们的师父!”

    “因为师父?”郭宋瞪大了眼睛。

    甘雨点点头,“你也知道师父的俗家身份,我们师祖便是剑圣裴,他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们师父,另一个是公孙大娘,也就是我们的师姑,师姑一直就在皇宫里生活,曾经是天子的贴身女侍卫,现在是天子的御前首席剑师,藏剑阁主人,只是她年事已高,很少露面了。”

    “她知道师父在崆峒山吗?”

    “她知道,她知道师父在清虚观,叫木真人。”

    沉默片刻,甘雨又道:“三年前,雍县悬赏通缉一名采花盗,赏钱五百贯,我加入了缉捕,结果被一个女人抢先一步杀了采花盗,因为官府要的是活人,我便指责她破坏规矩,我们就打斗起来,结果发现我们彼此的剑法很相似,她是公孙大娘的徒弟,公孙大娘听说后便派人把我找到,她问到了师父,我才知道她原来是我们师姑。”

    “师兄给天子做事,就是因为她?”

    “我加入了藏剑阁,自然就是替天子做事。”

    郭宋当然知道公孙大娘,杜甫写的剑器一诗就是描写她的剑法,师父也给自己说过,他和公孙大娘同出一门,原来她还在人世,把甘雨招揽了。

    沉思片刻,郭宋又问道:“那师兄的身份又是怎么暴露的?”

    甘雨叹息一声道:“我有个手下叫做曾进贤,他去刺杀鱼朝恩的心腹皇甫温,结果被抓住了,熬不住酷刑,就把我供出来,说我手上有一份密旨,后面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消息已经传开,不光鱼朝恩要抓我,李辅国和程振元都要抓我。”

    郭宋从箱子里取出金匣,递给甘雨,“师兄要不要打开看了一看?”

    甘雨摇摇头,“藏剑阁有规矩,如果做不了也可以把金匣交回去,前提是金匣不能破开,如果破开了就必须做到底,完成任务后,把里面的东西交回去销毁,才能算完成任务,现在它是我的护身符,所有人都想抓住我,而没有想过杀我。”

    甘雨又把金匣交给郭宋,“你替我保存好!”

    郭宋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公孙大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也会查到我们是师兄弟,拿她会不会猜到金匣在我这里?”

    甘雨想了想道:“她确实有可能会查到,不过就算她找到你,她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加入藏剑楼是我自愿的,你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想做一名刺客。”

    “师兄,你听说过天英楼吗?”

    甘雨笑了起来,“长安人都知道,大历四年,天子赐三个皇子各建一座招贤馆,鲁王是天庆楼,郑王是天元楼,召王是天英楼,天子的原意是让他们招揽天下英杰,但长安人不知道的是,现在三座楼已经变味了,被三大宦官所控制,里面都是大唐最顶尖的谋士和剑客,我在虎贲武馆当供奉教头,实际上就是天元楼的外围武士。”

    这时,甘雨起身道:“我回来就是为了看看师弟,我得走了。”

    郭宋取出一包银子给他,“这些银子师兄拿着!”

    甘雨摆摆手笑道:“我不缺银子,师弟不用担心,我其实是被藏剑阁保护起来了,很安全。”

    他手一抹,贴上了面具,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甘雨笑道:“易容术是师姑教我的,我传了一点给小榛,他是个好孩子,师弟替我保护他。”

    “我会的,师兄放心吧!”

    甘雨探头向门外看看,轻轻一纵身跳上屋顶,在屋顶疾奔,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宋回屋躺下,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虽然看到了师兄甘雨,他平安无事,可以让人放心,但师兄偏偏又说出了公孙大娘之事。

    郭宋心中不安来自于一个未知的风险,有人知道他和甘雨的关系,也知道师兄的金匣在自己手中。

    就在清虚观后面的一棵大树上,一个身材苗条的黑影静静蹲在树上,她忽然一纵身离开了大树,也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公孙大娘

    大明宫九仙门附近,有一座五层高的阁楼,阁楼飞檐斗梁,气势恢宏,它连同周围的建筑群一起,占地约二十亩,这座阁楼的官方名字叫做含光阁,但它在皇宫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藏剑楼。

    藏剑楼是太上皇李隆基起的名字,他酷爱收集名剑,一生收集的名剑达数千把之多。

    当皇太孙李豫登基后,藏剑楼又渐渐演变成另一种功能,它成为直属于天子李豫的秘密武士机构。

    皇家秘密武士机构自古就存在,只是不同的朝代称呼不同,比如曹操的校事、唐朝前期的梅花内卫、宋朝的皇城司、明朝的锦衣卫以及东厂、西厂,清朝的血滴子等等。

    历朝历代,总是在皇权斗争比较激烈之时,这种秘密武士机构就会出现。

    李豫建立藏剑楼也是被迫无奈,在他登基后,皇太祖李隆基又在幕后操纵了一年才驾崩。

    这一年时间,李隆基已经把各种后事都安排妥当,甚至连后续东宫太子也确定了,掌握军权的十二卫大将军都是由李隆基亲自任命。

    另外还建立了一支十万人的神策军,由天下兵马观察使鱼朝恩统率,大内总管李辅国、三宫检责使程振元也都是李隆基任命,这三大宦官实际上就监视着天子李豫,让大唐继续沿着李隆基的生前安排好的路线前行。

    李豫建立藏剑楼一方面是为了自保,服侍他和嫔妃的宫女都是藏剑楼训练出的女武士,她们贴身保护天子和后妃的安全。

    另外,藏剑楼还有外楼,外楼主要负责宫外的各种行动,很多优秀的男武士都属于外楼管辖,甘雨就是外楼武士。

    也因为天子李豫建立了藏剑楼,鱼朝恩、李辅国、程振元也纷纷建立自己的秘密武士机构,渐渐和三个皇子的势力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夺嫡之争。

    当然,也可以说李豫封三个皇子建立天元楼、天庆楼和天英楼也是有很深的用意,让他们三人形成夺嫡之势,从而使鱼朝恩、李辅国和程振元三人为了各自支持的皇子而形成对抗。

    这是一种很巧妙的帝王手腕,使李豫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三大宦官的钳制,让他们自相残杀。

    藏剑楼的主人正是公孙大娘,公孙大娘做了天子李豫二十年的贴身护卫,是李豫最信任之人,任命她为大内副总管,又封她为藏剑楼主人。

    只是公孙大娘已近七十岁,年事已高,她坐镇藏剑楼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存在,藏剑楼的运作以及各种事务都是由她的徒子徒孙去负责实施,她已经不过问了。

    这时,一名身材苗条的黑衣女子手执银牌,向门前守卫一晃,便直接走进了藏剑楼,黑衣女子叫做王剑影,原本是个小宫女,被公孙大娘视为孙女,现在已被培养成第三代的佼佼者。

    王剑影的师父是公孙大娘的大弟子李十二娘,大历二年,诗人杜甫就是观看了李十二娘剑术,而写下了著名的《剑器行》。

    她直接上了三楼,向一间挂着纱帘的屋子跪下行礼,“启禀师祖,弟子今天晚上在清虚观发现了杨雨。”

    半晌,房间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虽然声音里包含沧桑,但依旧悦耳动听。

    “剑影,杨雨回清虚观我知道,是我批准他回去的,但你的任务不是盯梢杨雨,你明白吗?”

    王剑影小声嘟囔道:“观察他有什么意思,整天偷鸡摸狗,两天前他摸进了内苑,割了十支鹿茸回来卖钱,就是个偷猎的游侠儿,也没见他有什么本事,师祖让我观察他,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这时,纱帘掀起,走出一名身穿宫装的老妇人,梳着高髻,穿着一件半袖襦裙,老妇人眉目慈祥,但看得出年轻时的清秀,她正是曾经以剑术名动天下的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在软榻前坐下,接过小婢送上的一盏茶,她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你可别小瞧了我这个师侄,召王进献给天子白狼王皮就是他在阴山猎杀的,那头狼是草原之神,我见了它的毛皮,没有绝世武功休想杀得了它。”

    王剑影却吃了一惊,“莫非他是召王殿下的人?”

    “应该不是,他们只是去草原的路上偶然相逢,我这个师侄把草原闹得天翻地覆,一个人烧了薛延陀的后勤大营,一千五百余人被烧死或者被他射杀,又把阿布思部杀得血流成河,阿布思都督也被他所杀,连天子都对他充满了兴趣,你居然觉得他无趣?”

    “可是我没见他施展什么武艺啊!进内苑偷猎鹿茸,也算是施展武艺吗?”

    公孙大娘微微笑道:“他现在只是龙潜于渊,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吟啸九天。”

    “弟子明白了,师祖,我们藏剑阁要不要收揽他,弟子担心其他三家会拉拢他。”

    “连天英阁的首席武士他都不动心,他会是那么容易拉拢?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时机成熟了,我要亲自去会一会师弟的这个关门弟子。”

    王剑影有躬身道:“启禀师祖,弟子这次监视任务已经到期,是否需要再延续五天?”

    公孙大娘沉思片刻,摇摇头道:“算了,他若发现自己被监视,会让他反感,暂时停止对他的监视。”

    “弟子遵令!”

    王剑影退下了,公孙大娘放下茶盏,从墙上抽出剑,手腕翻一个剑花,自言自语道:“他真练成了师父的剑器九式?”

    她单脚立起,剑举到头顶,手指着前方,一动不动了。

    若是郭宋看到这一招,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一招正是他练了多年的钟馗捉鬼。

    ........

    就在甘雨现身的次日上午,李安派了一个小厮找他过去,有消息告诉他。

    郭宋匆匆赶到务本坊,一进门,李安便走上前对他笑道:“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略有遗憾,但也算是不错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两颗金刚石我卖出去了,我向新平公主开价六千贯,她眼睛眨都不眨就答应了,比市价足足贵了一倍,暂时是个冤大头,还有你那张白虎皮,鲁王殿下买下了,开价五千贯,回头我补给你一千贯钱。”

    郭宋有点担心,“他不会是要献给天子吧!”

    “你说对了,召王向天子献了白狼王皮,鲁王急了,就跑来找我,正好被他看到白虎皮,他一眼就看中了,要买去献给父皇,我也没办法,当然,我是说在草原收购的,不会把你出卖。”

    “随便他吧!再说说略有遗憾的消息。”

    “略有遗憾的消息是,我替你找到了卖酒的店铺要转让,不过很抱歉,店铺不在东市,而是在西市酒行。”

    “在西市!”

    郭宋挠挠头,这确实有点遗憾啊!

    “其实东市就没有卖酒的店铺,卖酒的店铺都在西市,一共十一家,如果你要的话,今天就定下来,否则就被别人抢走了,这个机会很难得,想要这家店铺的人很多,我是认识市监的官员才给我保留一天。”

    “好吧!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我叫上我师兄夫妇一起去,他们和我是合伙人。”

    “我知道,他们住在你宣阳坊的宅子里,我昨天遇到他们了,你师兄武艺好像不错,四百斤重的假山石头都被他搬起来了。”

    郭宋呵呵一笑,“他就是一把笨力气,谈不上武艺,我们现在出发。”

    两人骑上马,李安带了两名随从,一起去了宣阳坊,甘雷一家前天已经搬到长安了,这两天在新宅打扫卫生,李温玉对郭宋这座宅子喜欢之极,逼着甘雷发誓,将来有钱了一定也要买一座,从古至今,女人对房子总有情有独钟。

    夫妻二人听说找到了店铺,立刻抱起孩子,一起去看店铺,虽然是在西市,但李温玉却毫不在意,她心中一心想做番事业,辛苦一点她不怕。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西市,一进西市大门,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便迎面扑来,西市卖的都是和普通百姓生活有密切关系的各种商品,比卖奢侈品的东市热闹多了。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到处是拉货物的牛车和推着货物的独轮车,不断大喊,‘借光!借光!’

    各种货物都是分类集中在一起,叫行,比如米行、牲畜行、彩帛行、布行、茶行、酒行等等。

    他们要去的酒行位于东北角,是一条百步长的走廊,上面铺有明瓦,两边都是上下两层的大店铺,左边六家,右边五家,都挂着大招牌,很壮观,整条走廊弥漫着浓烈的、略带酸味的米酒气息。

    现在朝廷还允许民间酿酒卖酒,到了唐朝后期,酒就收归官府专卖了,西市的酒行也就随之消失。

    李安低声对郭宋几人道:“这家店主姓陆,江南吴兴人,他父亲去世,要葬回家乡,母亲不愿呆在长安,他只好全家迁回江南,所以出让酒铺,一口价,一万贯,你们也别还价了,他还有两年的租金,生意也不错,市场价至少是一万两千贯,他急着出手才便宜转让,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郭宋和甘雷都连连点头,这么大的店铺,一万贯确实不贵。

    这时,李安指着右边的一家店铺招牌,“就是它了,江南春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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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西市酒坊

    走近了,郭宋才发现店铺空间很宽大,典型的唐朝风格,一楼高约一丈五尺,相当于挑高四米五,店铺宽八米,深至少二十米,这还只是一楼,二楼只比一楼略矮一点,大概挑高四米,但二楼是封闭的,只有一排窗户。

    店铺两边靠墙各摆了两排大缸,粗略点点,大概有六十口左右。

    最里面角落有一张桌子和椅子,那是掌柜坐的地方,旁边还有一扇门,却不知门后通往哪里?

    五六名伙计本来坐着休息,见他们进来,纷纷站起身,不安地看着他们,估计伙计们都知道了店铺要转让之事。

    李安笑问道:“陆东主在吗?”

    一名身材很高的伙计连忙迎出来,看得出他是伙计的领头,他连连点头,“我们东主在!”

    他连忙大喊道:“东主,有客人找!”

    郭宋忍不住打量一下这伙计,居然和自己一样高,在普通人中还是比较少见,只不过此人显然没练过武,看起来就像棵高粱一样。

    “你叫什么?”郭宋笑问道。

    “小人叫做蒋峰,是酒铺领头。”

    这时,最里面小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戴着八角帽,身材略胖,小鼻子小眼,看起来很精明。

    “您就是李东主?”中年男子很客气,市署监专门给他打了招呼,说明对方有来头。

    “在下姓李,你叫我李掌柜就行了。”

    李安给他介绍郭宋,“这位是郭公子,郭老令公的族孙,就是他要买你的店铺。”

    郭宋顿时吓了一跳,李安怎么知道自己是郭子仪的族孙?

    对方听说是郭子仪的家人,顿时肃然起敬,抱拳道:“郭公子,失礼了。”

    郭宋干笑两声,迅速瞥了一眼李安,见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心中不由暗暗思忖,难道他真的去灵州调查过自己?

    但一转念,郭宋便明白了,李安用不过了郭子仪这个噱头而已,要是自己姓李,说不定又变身为皇族,

    陆东主很爽快,开门见山道:“店铺都是统一的,上下两层,后面一间院子,还有一座酒窖,院子后面靠河,有一条送货的篷船,还有两辆送货的牛车,然后存酒五百石,价值一千五百贯,两年租金四千贯。

    牛车、酒船、几百个酒缸、酒桶等等物品,我算你五百贯,陈酒三百石,我算你两千贯,然后富平县一家酿酒坊,我有五成份子,我当时投了两千贯钱,现在还算你们两千贯钱,他们以市价的半价供我们酒。

    还有我和长安城四十三家酒楼签有送货协议,这是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攒下来的客人,算两千贯,零卖就不管了,一共是一万两千贯,我很急着回去办白事,如果你们今天能给我银子,那就一口价,一万两银子,我就当五年积累的客户送给你们了,你们放心,我回家乡就不来了,我的客人都是认店不认人,都签有长期供货契约。”

    甘雷正要说话,郭宋却一口答应,“可以,就这么定了!”

    陆东主有点愣住了,“郭公子不看一看吗?”

    郭宋摇摇头,“东家一看就是实诚人,和实诚人打交道,我从不担心会上当。”

    陆东主也有点感动,又对郭宋道:“开酒铺就是比较辛苦,开市就要来,关市才能结束,晚上还要算账、盘点,但你放心,辛苦是值得的,你今天投下的钱,我包你三年赚回来。”

    李安在一旁笑道:“不过最基本的租契、账本还是要稍微看一看,然后就可以立过户契约,我们去市署过户,一万两银子,我马上就让人送来。”

    陆东主点点头,“这是肯定的,然后我要把富平酒坊的契约书给你们,明天一早,我还要带你们去富平酒坊,要更改东家名字,需要三方在场签字画押。”

    郭宋着实有点头大,他最怕做这些繁琐的事情,他对李温玉道:“这些事情都由你来跑吧!我只管画押签字就行了。”

    李温玉点点头,对陆东主笑道:“陆东主,这六位伙计都要留下来吧!”

    “这个你们决定,他们都愿意留下,然后你们具体商量,每月付多少工钱,账本上都有,那个领头的蒋峰我建议你们留下,他跟了我很多年,经验比较丰富。”

    陆东主跑去抱账本了,甘雷把郭宋拉到一边,低声道:“当年我就是这样被骗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最后发现什么都是假的,咱们不能这么痛快给钱。”

    郭宋拍拍他胳膊,笑道:“放心吧!要经过市署过户,假不了,再说谁敢骗我,我保证连本带利追回来,若还不了,他只好以命来偿了。”

    陆东主抱来一堆账本以及契约,李温玉当仁不让地坐下翻看账簿,不时问了问进货和送货的情况,怎么结账?五百石酒能存放多久,这么热的天会不会酸掉?

    陆东主告诉她,五百石酒中有三百石陈酒可以长期放,在地窖木桶里,其余两百石酒都要供给酒楼,这两天就要送完,酒到付钱,酒行的规矩都不赊账,他们卖的牌子是大唐名酒富平春,实际上,真正的富平春一年只酿一千石,全部供给皇宫,其他只要是富平县出的酒,都叫富平春。

    酒楼送酒一个月就两次,平时都是零卖。

    李温玉问得很详细,两人足足谈了半个时辰,最后陆东主向郭宋一竖大拇指,“郭公子,你请的女掌柜厉害,虽然是刚接触这行,但都问到关键处,有她坐镇酒铺,一点不用担心。”

    郭宋呵呵一笑,“还是需要陆东主倾囊而授才行。”

    “那是肯定的,现在有些秘诀我还不能说,必须等过了户我才能告诉她,这是行规,过早说出来,我吃饭的碗就砸了。”

    双方交接很顺利,过户契约在市署立好,当红红的印章敲下去,这家酒铺就正式归郭宋了。

    陆东主和李安去取银子,郭宋笑着问李温玉,“李师姐有什么想法?”

    “我现在只有两个想法!”

    李温玉神情凝重道:“从明天开始,我要一家一家酒楼去拜访,酒铺九成的收入都靠酒楼,丢了酒楼这些大客,酒铺就完了,而且我们利润很薄,只有一成的净利,一个月能赚两百贯,就已经不错了。”

    “还有一个想法是什么?”郭宋又问道。

    “还有六个伙计太多,我要辞掉三个,一个月就能省下十五贯钱。”

    甘雷顿时急道:“那个陆东主不是说,忙起来的时候,人手还不够吗?”

    李温玉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你吗?难道你还把自己当张东主了?你就是店里的伙计,一个人必须顶他们三个。”

    甘雷眨眨眼,一句话说不出来,郭宋哑然失笑道:“其实辞掉三个本地人也好,另外三个人可以晚上住在店里看铺子。”

    李温玉摇摇头,“郭师弟,你搞错了,我准备留下三个长安本地人,尤其那个领头的蒋峰,很自以为是,这种人会欺主,我更不能留他。”

    “那为什么要留三个本地人?”郭宋不解地问道。

    “他们可以每天回家,晚上我们就住在后院,后院有六间屋,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住了,我问过了,原来的陆东主一家也是住在后院的。”

    郭宋愣住了,“那宣阳坊的宅子怎么办?”

    “你自己住呗!还能怎么办?要不,你租掉它,每月至少有二十贯租金,我都打听过了。”

    郭宋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每天从宣阳坊来回跑西市,确实太辛苦了,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们夫妻五十贯钱月俸,从我的份子里面扣,你们再雇一个女仆,帮忙照看孩子,做做饭之类,店里一旦忙起来,你们根本没有时间照管孩子。”

    郭宋随即又将卖美玉的一千贯钱和卖白虎皮补的一千贯钱,一共两千贯钱放在店铺里作为流动资金。

    次日一早,郭宋又和陆东主去了富平县酒坊更换了东主,完成了交易的最后一步,郭宋便拍拍手,彻底当了甩手掌柜。

    傍晚时分,郭宋踱步来到了酒铺,今天是甘雷夫妇接手酒铺的第一天,两口子忙得昏天黑地,临时请了一个老嬷嬷帮他们照管孩子。

    李温玉亲自带着伙计去送酒,一家家地拜访酒楼,到了傍晚,累得骨头都要散掉了,李温玉还在桌前看账本,甘雷则在后院忙碌做饭。

    店铺里伙计只剩下三个了,他们都是本地人,现在已各自回家,这时候西市已经冷清下来,很快就要关闭市门,只剩下一扇小门,主要给住在西市内的各家店铺主人进出。

    “师姐还没吃饭吗?”郭宋走进店铺笑问道。

    “你师兄在后面做饭呢!”

    李温玉放下笔道:“今天就送了一百五十石酒,明天得把剩下的五十石酒全部送完,你师兄还要去富平县进货,和姓陆说的一样,酒钱都是当场结清,我今天拉了满满两大车铜钱回来。”

    “师姐好像对前面东家有点不满?”郭宋听出了李温玉语气中的恼火。

    “我千算万算,还是被他坑了一道,他当时把店里的存货折算给我们,我没反应过来,今天我送货时才发现,他居然是用酒楼的市场价折算,可我们送货价还要打三折,等于这五百石酒我们亏了三成,至少损失五百贯。”

    郭宋愕然,他当时好像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李温玉冷笑一声道:“这就叫恶有恶报,他坑了我们一回,但最后他自己却亏了一千贯。”

    “这话怎么说?”

    “今天我给市署官员送了五十贯钱的冰饮钱,这是规矩,夏天冰饮钱,冬天炭薪钱,每个店铺都少不了,市署的官员告诉我,姓陆的还有一千贯钱的租房押金在市署,他忘记退了,店主一换,那一千贯押金就是我们的了,本来我还想还给他,可现在我不想给他了,竟然敢给老娘上眼药,当我李温玉是好惹的吗?”

    说到最后,李温玉竟忘记对面站的是郭宋,一家之主的气势便习惯性地流露出来。

    “师弟来了,正好一起吃饭!”

    甘雷端着饭菜屁颠屁颠从后门走进来,李温玉脸一红,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没控制住。

    郭宋笑着坐下来,“我吃过了,你们吃吧!等会儿我给你们画一张图。”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酒铺底蕴

    入夜,西市渐渐安静下来,店门已经关闭,甘雷和李温玉站在桌前,瞪大眼睛望着郭宋在纸上绘制器皿。

    郭宋绘制的是蒸馏器,他一边缓缓绘制一边说道:“我给你们的这个方子其实就是剑南烧春的秘方,剑南烧春也是用我这个办法酿出来的,你们可以自己在酒坊里做,不可让伙计看到。”

    甘雷和李温玉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惊喜,剑南烧春号称大唐第一酒,是宫廷御酒,每年向皇宫进贡一百四十石,它的特点就是酒劲大,属于烈酒,但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提纯的,是剑南烧春不传之秘。

    他们酒行也有两家卖剑南烧春,但卖的酒和他们店里的一样,也是挂羊头卖狗肉。

    “师姐,市场上的酒怎么卖?”郭宋问道。

    “一斗酒卖四百钱,一壶酒都是一斤左右,卖三十钱,葡萄酒要翻三倍多,一壶酒要百文钱,我们卖给酒楼一斗是两百钱,我们购价每斗一百五十钱,也就是我们每斗赚五十钱,再除去房租、工钱,每个月的净利在两百贯左右。”

    “别的店铺呢?”郭宋又问道。

    “最好的店铺是左边第一家,叫洛阳春酒铺,每月销量是我们的五倍,他们主要有军队这个大客户。”

    郭宋停下笔笑道:“说到客户,我今天给店里拉到五家酒楼,平康坊的孙家酒楼,他们东主又给我介绍了另外两家,安叔也给我介绍了两家,一个月供酒两百石,光孙家酒楼一个月就要一百二十石,我等会儿把帖子给师姐,师姐明后天跑一趟,把供酒合约签下来。”

    李温玉大喜,她不敢告诉郭宋,今天有三家酒楼不要他们供货了,每个月损失四十石,没想到晚上郭宋就带来好消息。

    她连忙道:“我明天一早送货,下午就去跑这五家酒楼。”

    郭宋瞪了甘雷一眼,“师兄,你得帮着点,什么都要师姐去跑,这么热的天,你好意思当甩手掌柜?”

    甘雷翻了歌白眼道:“我还负责进货呢!你小子才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你好意思说我?”

    郭宋大怒,“你这个死胖子,以前在崆峒山觅食都是我干的,你整天就偷懒睡觉。”

    “你们两个别吵了,师弟赶紧画图。”李温玉连忙打圆场。

    郭宋悻悻提起笔,不多时便将蒸馏器画出来了。

    他不睬甘雷,对李温玉道:“我们的酒其实比较浊,酒糟和渣滓比较多,所以卖不上价钱,师姐,清酒是什么价钱?”

    清酒和浊酒不同,浊酒短短数月就酿好,而清酒是冬酿夏熟,储藏时间最久,酒色清亮,为酒中之冠,价格也是最贵。

    李白诗云:‘金樽清酒斗十千’,就是说一斗清酒卖十贯钱。

    但那是天宝年间的价格,现在呢?

    李温玉很行情很熟悉,立刻道:“清酒也分好几种,我们店里的陈酒也是清酒,属于普通清酒,其实就是把浊酒沉淀,一斗酒能卖两贯钱,如果是长安十大酒楼的清酒,一斗酒就要十二贯钱,也就是一壶酒一贯钱。”

    “差别这么大?”

    “品质基本上没有差别,但人家是十大酒楼,招牌硬啊!”

    郭宋点点头,又指着图纸继续道:“我绘制的这个器皿叫做蒸酒器,用铁皮打造,其实用陶瓷和木制也可以,我们烧水的时候,水会蒸发对不对?”

    李温玉点点头,这个她知道。

    “我们把酒放进去蒸,关键是要注意火候,要保证水不能烧滚,但太凉也不行,差不多在水底冒泡那个温度最好,这个时候管子就会流出清亮的液体,那个不是水,而是酒精。”

    “酒精是什么?”甘雷忍不住问道。

    郭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忍不住又瞪了甘雷一眼,这个死胖子问什么问?

    他见李温玉也是一脸疑惑,只得大致解释道:“就是酒的精华,我们尝到的酒很烈,就是它,它会先变成蒸汽,水还没有烧开的时候,酒精就先变成蒸汽流出来了。”

    李温玉要比甘雷反应快得多,她一拍巴掌笑道:“我明白了,酒水就是指酒精和水混在一起,烧热后,酒精先变成蒸汽,所以这个技术的关键就是不能让水沸腾。”

    郭宋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这个李温玉很聪明啊!一下子就把蒸馏技术的核心悟通了,蒸馏酒的技术核心就在温度控制,乙醇的沸点是七十八度,水的沸点是一百度,所以不能把水烧开,八、九十度是最好。

    郭宋瞥了旁边一眼,那个死胖子还在一脸懵逼,郭宋顿时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郭宋赞许道:“师姐说得一点没错,我感觉水底冒泡时,温度最好,这个需要反复试验,慢慢找到窍门,最关键的一点,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

    李温玉深以为然,这个酒精提纯技术真的一捅就破,被别人看到,技术很快就会扩散出去了。

    她忽然想到一个关键之处,连忙问道:“那一斗酒能提纯多少酒精?”

    “我估计一斗酒能提纯一斤。”

    李温玉愣住了,半晌道:“那这一斤酒要卖多少钱?”

    郭宋笑道:“我在安叔那里尝到了真正的剑南烧春,它也是清酒,但烈度只比我们卖的浊酒稍微高五成左右,而我们提纯的酒精,烈度是浊酒的五倍,而且也是清亮的,不过酒精不能卖,下一步是加普通清酒和香料勾兑,勾兑出来的酒比剑南烧酒还要烈,酒味香醇,一壶酒至少要卖十贯钱才行。”

    “十贯!”夫妻二人同时惊呼。

    李温玉急道:“十贯钱一壶酒谁会买?”

    郭宋不慌不忙笑道:“安叔是皇商,整天和宗室皇族打交道,有安叔这个渠道,还怕卖不出去?”

    李温玉和甘雷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郭宋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其实蒸馏酒勾兑不是郭宋说的那么简单,但这是唐朝,稍微一点的技术进步就意味着财源滚滚。

    郭宋提笔将工艺流程都写下来,交给二人道:“这个提纯技术我已经教给你们了,你们自己琢磨,实在不明白再来问我,等你们提纯成功了,我再教你们怎么把它经营成长安最顶级的酒。”

    李温玉接过图纸和流程纸,对甘雷道:“胖子,你陪师弟去后院坐一坐,我自己再好好琢磨一下。”

    郭宋欣然笑道:“师兄,陪我去酒窖看看,我还没去过呢!”

    “走!我带你去。”

    两人来到后院,郭宋带上门,对甘雷道:“这个李师姐,我以前还真小看她了。”

    “她的飞天,就是我的坠落!”甘雷沉默片刻,忽然说出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话。

    郭宋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别这么伤感,人的命运都是未知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你说得对,十天前我还在发愁怎么应对讨债的人,现在我却拥有西市一家店铺的三成,做梦也不敢想啊!”

    后院还不小,至少有上百平方,沿着围墙修建了六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亮着油灯,一个老嬷嬷正轻轻摇晃着小床,孩子已经睡着了。

    “这个老嬷嬷的家就在西市旁边,等会儿她就回去,晚上我们可以自己带孩子。”

    郭宋见后院门外还有座小码头,他探头向外看了看,背后就是西市漕河,此时漕河里没有船,显得很安静。

    甘雷解释道:“西市所有店铺都有码头,进货一般都是走水路,长安大路上平时好像送货的大车不多,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都是走水路。”

    郭宋点点头,关上后门道:“去酒窖吧!”

    酒窖就在店铺下面,每家店铺都有地窖,甘雷端着油灯沿着台阶下去,郭宋跟随在身后,只见地窖都是用青石砌成,非常坚固,酒窖的面积和上面店铺一样,只是要低矮得多,郭宋需要低着头。

    酒窖里面全是大木酒桶,密密麻麻放在木架子上,至少有数百个,看得出都很有些年头了,郭宋拍拍木桶,“这就是那些价值昂贵的陈酒?”

    甘雷点点头,“一共三百石,三百只大木桶,其实我娘子说得也不完全对,我觉得陆东主为人还是很厚道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陆东主算这些木桶、酒缸都是按照新木桶的价格给我们,但这些酒桶至少有五十年了,是真正的陈酿酒桶,酒缸也是,都是老酒缸,我问过隔壁,人家说这种陈酿酒桶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只有酒铺酒坊才有,可哪家酒铺愿意卖?只有转让店铺时才能拿到,隔壁酒铺愿意出五贯钱一只收购我们陈酿酒桶,这三百只酒桶就是一千五百贯钱啊!

    我就说娘子对人有偏见,陆东主完全可以把陈酿酒桶卖掉,换成新桶,我们也不知道,但陆东主还是留给了我们,这才是厚道人。”

    郭宋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些老酒桶都有五十年的沉淀,它们才是这家酒铺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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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猎与被猎

    接下来几天,郭宋彻底当了甩手掌柜,酒铺交给甘雷夫妇操持,他懒得再过问经营情况。

    这天晚上,郭宋身穿黑色武士服,后背横刀出现在内苑围墙外,他之所以又来内苑,是今天下午李安找到他,内苑中有一只鹿王,它的茸长达四尺,有人愿意出三千贯钱买这只鹿茸。

    其实郭宋之前猎鹿茸得到的五百两银子几乎还没有动,他并不缺钱,但‘鹿王茸’三个字却十分吸引他。

    他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酷爱冒险与猎奇的基因,促使他一口答应了李安的提议。

    内苑的巡逻十分密集,平均每隔两三分钟就会有五名骑兵疾奔而过,当一小队巡逻骑兵刚刚奔过,郭宋便轻轻跳过高墙,沿着草地一路疾奔,瞬间便钻进了一片树林。

    郭宋没有带弓箭,他虽然杀人如麻,但并不代表他嗜杀,杀虎是要谋皮,猎鹿则为了割茸,以他的武功,割下一株鹿茸轻而易举,就没必要再杀死一只鹿。

    一群群鹿在辽阔的草地上缓缓而行,鹿睡觉很短暂,稍稍打个盹就足够了,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悠闲步行。

    今晚月色不错,银色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大地,远处是巍峨的大明宫建筑群,依稀可以看见大唐最宏伟壮观的含元殿的轮廓,自从前天郭宋搬到宣阳坊后,猛子就常常落在含元殿的最高脊顶上,傲视大唐江山。

    郭宋上次就摸清了内苑鹿群的分布,内苑的鹿一共有三群,分别分布在江心畔、鹦鹉洲和海棠洲,这是内苑被两条小河分割成三块地盘,各自有树林、河流和草地,其中鹦鹉洲的面积最大,鹿的数量也最多,有两千多头。

    凭着直觉,郭宋来到了鹦鹉洲,既然叫做鹿王,那它应该统治最大的鹿群。

    郭宋很快便找到了鹿群,它们伏在小河边,黑压压的一大群,或许是匍匐的原因,鹿茸高低不同,无法比较大小,他拾取一块石头,闪电般打出去,正在打在一头鹿的头上,鹿受了惊吓,立刻站起身奔跑,这下所有的鹿群都惊动了,数千头鹿纷纷起身,敏感地四处张望。

    郭宋一眼便盯住了目标,在鹿群中有一只体型特别大的马鹿,头上长着一支巨大的鹿茸,差不多就是四尺。

    郭宋一纵身跳上一头强壮的大鹿背上,一手抓住鹿茸,缓缓抽出了横刀,这只大鹿受惊,开始奔跑起来,企图甩掉后背上的不速之客。

    郭宋蹲在鹿背上,拧着他的鹿茸,控制着这只鹿的奔跑方向,鹿王还在四下张望,它没有意识到危险竟来自于自己同伴的身上。

    就在大鹿从它身边奔过的一瞬间,一道寒光闪过,强大的力量将鹿王头上的鹿茸劈飞一丈远,落刀处也极为精准,正好在鹿茸根部,鹿王大吃一惊,顾不上头上疼痛,立刻撒开四蹄狂奔,整个鹿群都开始奔跑起来,格外壮观。

    郭宋却将巨大的鹿茸装进一只背袋中,疾速向数里外的围墙奔去。

    当一队骑兵奔过后,郭宋一跃跳上围墙,随即轻轻的落在地上。

    可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什么,单手撑地一个空翻,跳出近一丈远,横刀已拔在手中,他刚才落地之处,只多了一截树枝。

    “是谁?”他盯着一株大树喝问道。

    只见从一株大树后,转出一名瘦小的白衣女人,头戴斗笠纱幔,手执一把青锋剑,她步履轻快,不紧不慢地靠近了郭宋。

    “不错,相当敏锐,轻功高绝,就是行为不周,居然偷猎鹿王茸,年轻人,你会被人笑话的。”

    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很悦耳,也很平和,但明显不年轻了,就像一个长辈在批评晚辈。

    郭宋把鹿王茸缓缓放在地上,女子虽然距离他还有七尺远,但他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剑气,但这股剑气却是那么熟悉,很像师父在和他较剑的感觉。

    不管这个女人是谁,郭宋却知道他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对手。

    “年轻人,出招吧!只有击败我,你才能离去。”

    “那晚辈得罪了。”

    他腿部劲力一冲,像鬼魅般凭空出现在女人面前,惨烈的一刀劈了出去,这一刀不快不慢,强大的刀势却笼罩着四面八方,这是剑器九式中威力最强大的攻式,多少人败在他这一招下。

    “好一个步步空影,好厉害的剑器!”

    女子啧啧称赞,她却不慌不忙单脚矗立,剑横在头顶上,一招钟馗捉鬼,只听‘当!’一声脆响,借助郭宋的一劈之力,女子的身影已飘到一丈外。

    钟馗捉鬼就是破解郭宋劈招的最有效守招,它既可以卸掉强大的灭顶一剑,也可以将向下的劈力变成向前的推力,显然,女人用了后者,而且用得极为老道。

    郭宋一下子呆住了,对方居然也是剑器,他隐隐猜到对方是谁,只能是公孙大娘,但不知道是公孙大娘本人,还是她的弟子。

    算起来公孙大娘也该七十岁了,这声音有点像,但身法却不太像,七十岁的老人哪有这么灵巧?

    女子忽然一下子出现在郭宋面前,和郭宋刚才一样的步步空影,这是长年累月苦练静式剑器的附加成果,将力量灌注于双腿上,短距离的奔行速度要比正常奔跑快数倍不止,超过了人眼的反应,看起来就像鬼影一样,裴特地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步步空影。

    “把你的全部本事使出来,否则莫怨死在我的剑下。”

    女子的剑已到郭宋眼前,这是剑器九式中刺式,速度也不快,但就是躲不掉,和刚才的劈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郭宋腰向后一拧,就像折断一样,就地一个盘旋,手中横刀反刺身后,快如闪电,黄鹤观的定清就死在这一招之下。

    “好剑法!”

    女子凌空跃起,头朝下,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郭宋不管从哪个方向起身,都会被刺中。

    郭宋的横刀也向空中刺出,‘当!当!’,刀剑相撞,他已经站直身体。

    女子忽然一声轻叱,身体翻滚,快如轻云,手中长剑如漫天飞花,又像暴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刺向郭宋,密集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可不是别人高手用剑虚虚实实,所有的剑都是实招,任何一剑刺中都是重伤,关键是这些剑还像长眼睛一样,能躲过你挥出的封剑。

    郭宋听师父说过,这叫剑圣裴自创的千手观音剑,是用剑器的五式攻招作为基础,刺、穿、劈、绞、抹,把这五式发挥到极致,就会出现千手使剑的效果。

    要破解它,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逃,低头没命地狂奔,直到对方不想追你为止,只要稍微停滞想转身,就会被剑刺杀。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和她硬战,对剑器九式的防御领悟比她更强大,就能抵御住她的进攻。

    封、转、撩、压,只要将剑器九式中的这防御四式领悟透彻,便能以己之盾御彼之矛。

    郭宋压根就没有想过逃,他长喝一声,横刀挥出,见招拆招,他一边后退,一边挑开对方密集的剑刺,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极为密集的刀剑撞击声。

    在短短的七八步内,白衣女子刺出了五百多剑,郭宋也一剑不漏地挑开了五百多剑,将剑器防御四式发挥得淋漓尽致,直到对方这一股剑气用尽,郭宋忽然轻喝一声,“着!”

    女子最后一剑用尽,郭宋却比她多了一刺,正中她的手腕,‘当啷!’长剑落地。

    白衣女子大惊,一个翻身跳出一丈远,惊愕地望着郭宋,她忽然叹息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她声音变得异常苍老,身体在空中一转,便如一朵白云冉冉飘去。

    白衣女子刚走,郭宋顿时单膝跪下,用刀插地支撑自己身体,他后背大汗淋漓,重重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五百多刀守势,他竭尽了全力,身体已完全脱力,他看似不再进攻白衣女子,实际上是他已无力进攻。

    郭宋不敢久留,他背起鹿茸,拾起白衣女子落下的长剑,跌跌撞撞向黑暗中奔去,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章 生活所迫

    大明宫藏剑阁,白衣女子疾奔匆匆走进了大门,她一把撤去头上的斗笠和面纱,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容,脸色十分苍白,她正是藏剑阁主人公孙大娘。

    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使剑,没想到便遭遇人生的第二次失败,第一次是被她的师兄王忠嗣击败,第二次却败在她师兄的徒弟手中。

    她有点气恼地坐在大堂上,轻轻喘气,毕竟年纪大了,她的体力也几乎消耗殆尽。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匆匆走来,她是公孙大娘最小的徒弟李十二娘,也是武艺最高的一人,尽得剑器真传。

    她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十分精明能干,目前是藏剑阁的主事。

    李十二娘一眼看见了师父手腕,惊呼道:“师父,你受伤了!”

    “一点皮肉之伤,没伤到筋骨,不要大惊小怪,把药给我拿来,我上点金创药就好了。”

    李十二娘刚走几步,忽然停住,低声道:“师父,有人在等你!”

    “谁在等我?”

    “是朕在等阿姑!”

    公孙大娘连忙站起身,只见侧面客堂内走出一名身穿赤黄常服,头戴纱帽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雄伟,甚有气派,他站在门前负手卓立,便如一株高拔的松柏,英姿过人,容貌也十分英俊,美中不足之处,脸上略带一点病容。

    中年男子正是大唐天子李豫,登基十一年了,虽然大唐各地战乱都已平息,国力开始逐渐恢复,但还远远谈不上盛世,大唐实际上处于一种军事平衡之中。

    安史之乱并不是被剿灭平息,而是一心称帝的史思明父子死后,他手下诸多大将没有称帝之心,便和朝廷达成了妥协。

    大唐天子在河北、山东以及江淮、荆襄封了七个藩镇,分别由田承嗣、李怀仙、张忠志、薛嵩、李宝臣、侯希逸、梁崇义等七人统领。

    这七人皆封为郡王,准许他们军队自领,地方官员同时向朝廷和藩镇汇报,地方财税和朝廷各分一半,藩镇郡王可以由长子继承。

    但七大藩镇郡王必须大唐天子称臣,承认朝廷的权威,同时必须质子于长安。

    十年来,七大藩镇并不安份,首先便以财力不足养军为由,把财税收入全部划归已有,而且从不来朝,朝廷三番五次宣召皆置若罔闻。

    其次是藩镇的地方官渐渐被他们用自己人换掉,名义上服从朝廷,但实际上就是他们自治了。

    七大藩镇就是七个毒瘤,不断吞噬大唐肌体,他们势力不断扩大,军队不断增加,朝廷已无力镇压,只得听之任之。

    这还是公开的藩镇,还有不少野心勃勃的小军阀,诸如田神玉、李忠臣、朱滔、李正己、薛兼训、刘洽等等。

    除了藩镇割据,还有边疆的严峻形势,以及朝廷内部的宦官专权,手握军权,压制文武百官,以至于宦官权势之大,连相国元载见到鱼朝恩都得恭恭敬敬称他一声阿翁。

    大唐的内忧外患像三座大山压在天子李豫头上,令他困苦不堪,三个儿子也不省心,为了争夺东宫之位,竟和三大宦官沆瀣一气,令他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巨大的压力和朝务繁重使李豫身体渐渐变的病弱,连普通宫女都看得出,他不是长寿之相。

    公孙大娘上前跪下,“公孙参见陛下!”

    李豫连忙虚托,“阿姑请起,怎么回事,阿姑手怎么受伤了?”李豫也吃了一惊。

    公孙大娘苦笑一声,“被我的小师侄一剑刺中手腕,长剑也落地了,他还算有良心,对我手下留情。”

    李豫愕然,连剑法冠绝天下的公孙大娘也被击败了吗?

    公孙大娘摆摆手笑道:“陛下不必惊愕,我的武艺来自师父,我被师父的剑法击败,一点不丢人,只是那臭小子对剑器的理解居然比我深透,令我既有点沮丧,但又十分欣慰,他居然破了我的千手观音剑。”

    “但杨雨也是木真人的徒弟......”

    “陛下不要提他,他比郭宋差得太远,我们师门的武艺不是靠师父传授,而是要靠自己领悟,剑器九式很简单,我每个徒弟都教了,每个徒孙也学了,但她们的武艺却相差巨大,这就是个人的领悟能力不同。”

    “那有没有希望把他拉进藏剑阁,为朕所用?”

    公孙大娘摇摇头,“我不知道,陛下,我真看不透他,他很独行特立,按理说,我师兄是王忠嗣,他教出的徒弟应该也是忠臣良将,像李晟、杨雨,他们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但郭宋却和他们不同,段秀实那样挽留他,希望能重用他,而且他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也没有想过借此机会步入仕途。”

    李豫第一次知道郭宋这个名字,还是段秀实给他的述职报告中提到,报告中,段秀实详尽描述了这个年轻人所立下的大功,给李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他第二次看到郭宋这个名字,是有关思结部吞并阿布思部的战争,郭宋再次在李晋阳的报告中大放异彩。

    当公孙大娘提到郭宋也是她的师侄,是当年王忠嗣的徒弟时,李豫再也忍不住,决定将郭宋揽为已用。

    而今晚公孙大娘亲自去试探郭宋的武艺,就是李豫的建议,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郭宋击败了公孙大娘,李豫终于相信,郭宋就是自己最急需人才。

    李豫沉默片刻道:“或许段秀实的分量对他还是太轻了一点。”

    李豫又对公孙大娘笑道:“明天阿姑陪我走一趟吧!”

    ..........

    次日上午,郭宋来到务本坊,他虽然带着鹿王茸,但其实是来兴师问罪,李安让自己去割鹿王茸分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亏自己还那么信任他。

    他绝不相信白衣女子出现在内苑外是个巧合,分明是在等自己,但她等自己做什么,郭宋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进了商行大门,迎面便见李安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没有半点愧色。

    李安抱拳笑道:“我就知道郭公子出马,不会让我失望。”

    郭宋没好气道:“昨天落入陷阱,差点被人一剑刺死。”

    “啊!莫非公子遇到给偷猎者挖的陷阱?”

    郭宋见他装糊涂,心中更是恼火,他忍住气淡淡道:“鹿王茸我拿到了,但我希望见一见开高价卖此鹿茸的客人!”

    郭宋刚刚从药铺过来,他才知道鹿茸的收购价是按重量给的,和大小无关,而且鹿茸越大,药性也就越差,反而不是上品,他这么大的鹿王茸,药铺只肯开价八十贯,郭宋才明白,花三千贯钱买鹿王茸的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很有可能是公孙大娘,如果真是她,那她是什么意思,她把自己师兄拖下水,害得他到处被人追杀,难道她还要来拖自己下水吗?

    李安点点头,“我明白,我这就安排,请公子随我来!”

    两人来到商行内院,在一间院子里前,只见有两名带刀武士如雕塑般站在大门前,郭宋一怔,买主已经在等自己了?

    片刻,出来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一摆手笑道:“郭公子请随我来!”

    郭宋走进院子,目光锐利地向中年妇人的手腕望去,她身材着实有点像昨晚的白衣女子。

    中年妇人淡淡道:“昨晚和公子交手之人是我师父。”

    饶是郭宋有心理准备,心中还是一震,公孙大娘至少七十岁了吧!昨天那个白衣女子像七十岁的样子吗?

    若不是自己拆招时算得精准,反手一剑刺中她,昨晚自己就败惨了。

    郭宋一时沉默了。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前,中年妇人请郭宋稍等片刻,她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道:“郭公子请进!”

    郭宋走进房间,却见一名中年男子负手站在窗前,穿着一身淡黄色衫,头顶纱帽,腰中系一条玉带,身材中等,颌下一缕黑须,很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在中年男子旁边站着一名面目姣好的宫装妇人,看年龄好像四十余岁,但细看眉眼,好像又不止,她笑容竟十分亲切慈祥,这是老年妇人才会有的笑容。

    郭宋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位妇人便是历史上以剑法出名的公孙大娘,昨晚自己遇到的白衣女子就是她。

    但这位中年男子又是谁?

    中年男子看了看郭宋,淡淡笑道:“要买你鹿王茸之人,就是朕!”

    郭宋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小民不知是陛下,请恕小民失礼!”

    原来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当今当今天子李豫。

    李豫请郭宋平身,他有打量郭宋一下,对公孙大娘笑道:“阿姑,你这师侄人品出众啊!”

    人品不是指品德,而是指品相,也就是外貌、身材、气质很出类拔萃。

    公孙大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豫又对郭宋呵呵笑道:“你猎的白狼王皮朕已经作为国礼送给思结可汗,不过你猎的白虎皮朕也很喜欢,不过朕怎么觉得它很像北苑那头白虎啊!”

    郭宋却满头暴汗,他手中还拎着鹿王茸呢!偷猎者被主人当场抓获的感觉着实令他难堪。

    半晌,他才冒出一句话,“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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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