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涪陵杀俘
一个时辰后,搜捕军队从三千增加到八千人,搜寻范围也增加到距离江岸三十里,远处的山林也不放过。
但搜捕军却忽略了一点,他们没有考虑到长江北岸,张云率领手下从南岸撤退,给士兵们造成一个误导,太后和天子也在长江南岸,和敌军骑兵在一起。
虽然俱文珍也想到了应采和,但他却没想到应采和是从江面撤退的。
一连两天的大规模搜寻,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这时,一个令权宦们意想不到的问题发生了,他们的补给断了,应该由后军送来的军粮并没有送来,中午吃了一顿后,晚上就要断粮了。
节度使沈铨心急如焚,和另一个节度使邓惟恭一起来找霍仙鸣、窦文场商议对策。
霍仙鸣和窦文场也有点傻眼了,虽然他们是掌握军权的宦官,但并不代表他们有经验、有能力,只是因为他们二人一直服侍李适而已,被李适视为心腹。
两人从未遇到过这种断粮的情况,竟也一时不知所措,倒是俱文珍有点急智,他问道:“我们有多少牲畜和战马?”
沈铨沉声道:“随军大概有三千头牲畜,牛一千多头,毛驴和骡子大概两千头左右。”
“战马呢?”俱文珍追问道。
沈铨犹豫一下道:“战马三千匹。”
“那就有六千头牲畜了,立刻宰杀牲畜充饥。”
“战马不行!”沈铨和邓惟恭异口同声道。
窦文场也拉长脸道:“俱公或许不知道,我们训练骑兵耗费了不计其数的钱财,如果没有了战马,这些钱都白花了。”
“好吧!”
俱文珍同意了他们的意见,“那就先杀牛和骡驴,然后我建议大军掉头,灭了李万荣这个狗贼!”
这个方案可行,霍仙鸣也同意了,“说不定灭了李万荣,还能找到太后和小皇帝。”
窦文场随即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邓惟恭又补充道:“三位高翁,我建议在忠州和涪州搜一搜,说不定还能搞到一些粮食。”
俱文珍当机立断道:“同意你的方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沈铨冷冷看了一眼邓惟恭,这个家伙心机太深,他去搜粮食,便把对付李万荣的任务丢给自己了。
..........
此时,李万荣已经正式率军投降了李冰,李冰传达了晋王的封赏,封李万荣为卫将军,赐爵南平县公。
李冰随即与李万荣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杀向涪州。
不久,张云和应采和护卫着太后以及天子到来,李冰安排了一艘三千石大船,令张云率五百士兵护送帝后前往成都。
两万五千大军次日下午抵达了涪州州府涪陵县,距离县城还有三十里,便大量百姓满脸惊恐逃来,很多人甚至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拿。
李冰心中奇怪,正要命人去询问,就在这时,有先锋斥候骑马疾奔来报,“启禀将军,涪陵县城内有一支千余人的神策军在抢掠粮食!”
李万荣冷笑一声道:“我给他们断了粮,他们就开始乱来了。”
李冰令道:“张凌云将军!”
一名大将闪身而出,“末将在!”
“你率第二营五千骑兵赶去涪陵县,围捕这一千士兵,暂时不杀他们,待我审完后,该杀则杀!”
“卑职遵令!”
不多时,大将张凌云率领五千骑兵疾速向涪陵县奔去。
李冰随即下令加快速度,大军向涪陵县赶去........
张凌云是鄯州刺史张枫之子,年约三十岁,加入晋军已有十年,从旅帅一步步积功升为虎贲郎将,目前是李冰的左膀右臂。
半个时候,张凌云便率军杀到了涪陵县,他兵分两路,命令一名郎将率一千骑兵从西城门杀进城内大喊大叫,惊扰敌军,他自己则率四千骑兵在东城门外埋伏,布下了口袋,
郎将领令而去,张凌云率四千骑兵在东城内一片树林内埋伏。
只片刻,只见近千名神策军士兵仓惶逃出,有的背着大包小包,有的提着裤子逃跑,但大多数都是空着手,后面还源源不断有士兵逃出。
待他们靠近树林,号角声骤然吹响,张凌云率领四千骑兵从两边杀出,瞬间包围了目瞪口呆的一千多名士兵。
张凌云一摆六十斤大刀,厉声喝道:“投降者不杀!”
所有士兵都丢下兵器投降,为首敌将瞅了一个空,他带着数十人忽然加快马速企图从一个空缺处突围,晋军骑兵很警觉,立刻封住了缺口,张凌云飞马奔到,手起刀落,速度疾快,敌将躲闪不及,人头被劈飞出三丈远,无头尸体扑通从马上摔落。
其余跟随士兵吓得纷纷跪下,磕头求饶。
张凌云杀气腾腾,厉声大吼:“脱去盔甲,放下兵器,饶尔等不死!”
所有士兵都急忙脱掉了盔甲,丢下兵器,举手跪在一旁。
..........
一个时辰后,李冰率领大军抵达了涪陵县。
一千两百名降卒都举手跪在西城门外,数百名骑兵看守着他们。
待李冰走近,张凌云领着县令上来了,县令躬身施礼道:“请将军给我们做主啊!”
李冰沉着脸问道:“他们可是在城内奸淫烧杀?”
“有!抢了很多财物,不给就杀,死了至少上百人,还有好多女人被他们糟蹋了。”
李冰顿时怒道:“让苦主出来辨认,杀人者和奸淫者一律处斩。”
张凌云上前低声道:“人数太多,苦主不一定辨认出来,卑职倒有个办法缩小范围。”
“你说,什么办法?”
“将军,可以让他们互相检举,检举有功者可以释放回家。”
李冰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
晋军交代降卒互相检举,听说检举立功者可以释放回家,士兵们便翻脸了,纷纷检举杀人奸淫者,队伍一阵大乱,晋军士兵随即冲进去抓人,片刻,便抓捕了三百余人。
这时,县令带着大群苦主出城,他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满腔仇恨,很多女人头发散乱,衣裙不整,她们看见被推上来的士兵,立刻扑上去又抓又咬,大声哭叫。
晋军好容易才拉开她们,开始一个个辨认,辨认出一个,士兵立刻被吓瘫在地,磕头求饶,却被如狼似虎的晋军士兵拎到水沟处,一刀砍下了脑袋。
不多时,三百二十余人被辨认出斩首,剩下二十几名士兵没有苦主辨认,但他们更是罪大恶极,杀人灭门。
在得到检举者指证后,晋军很快找到了七户被灭门的百姓,共杀了四十余人,女人都被糟蹋后杀死,很多士兵脚底还有血迹,没法抵赖,李冰大怒,下令将这二十六名凶残士兵用五马分尸之刑处死。
发生在涪州的事件看起来是偶然,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它很快传遍了东川各州,它就如春雨般细细浸入人心,让晋军的形象变得鲜明生动起来,那就是嫉恶如仇,军规严明。
正是这件事,使晋军在东川各地赢得了广泛支持,这也是李冰最初没有想到的。
此时,沈铨率领的一万五千军队也进入了涪州,在距离涪陵县约八十里处停下。
晋军很快便得到了敌军的消息,开始缓慢向前移动。
“这个沈铨是什么样的人?”找个了机会,李冰询问李万荣道。
李万荣想了想道:“这个沈铨是霍仙鸣提拔起来的人,他是有点本事,但性格孤傲,一直得不到重用,四十几岁了还是个普通校尉,霍仙鸣掌控军权后,提拔了一批低职将领,这个沈铨就是其中之一,他因为有点真本事,所以在短短五年内,便从校尉升至冠军大将军,更是出任神策军三节度使之一,所以沈铨一直对霍仙鸣感激涕零,更是忠心耿耿。”
李万荣在含蓄地提醒李冰,劝降沈铨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李冰点点头,又问道:“沈铨那边应该还有你的部将吧!”
第九百六十六章 最大漏洞
下午时分,两支大军相距已不足三十里,沈铨已经发现对方兵力有异常,远不止五千人,兵力甚至超过自己,他立刻意识到晋军已经到了,和李万荣的军队混合在一起。
这时,沈铨有点骑虎难下,撤退会导致敌军追击,进军他又摸不清敌军底细,无奈,沈铨只得暂时驻营,一方面派斥候去探查敌军的底细,另一方面派人去催促邓惟恭的军队和自己汇合。
夜幕渐渐降临,沈铨忽然得到斥候报告,敌军两万骑兵正向大营疾速杀来,沈铨大惊失色,立刻命令收起帐篷,大军顶住壕沟用弓箭防御。
神策军当然没有营栅,只是在外围挖了一道壕沟,里面布满了鹿角、尖桩,又扎下几百顶大帐,外围部署了大量巡哨,防止敌军靠近烧营,十几里再派斥候隐藏在官道两侧,监视敌军的行动。
沈铨还是有点能力,他部署周密,防备森严,基本上无懈可击,敌军偷袭是不可能了,只能硬打硬地作战。
但沈铨的个人能力代表不了军队的能力,神策军虽然训练有素,可夜间作战能力却十分薄弱,更重要是,目前神策军士气低迷,军心厌战,都不愿远离家乡,更不愿为阉党卖命。
很多士兵都把这次交战看作是摆脱东去的一个途径,他们想到的首先不是作战,而是怎么脱离军队,返回家乡,在这个浓厚的厌战气氛下,神策军的防御处处出现了漏洞。
最大的问题是北面的五千士兵,这五千士兵原本是李万荣的部下,被阉党集团临时切割,交给了沈铨统领,如果时间长一点,沈铨或许还能通过全面换血的方式,把自己大量心腹安插进去掌军,从而控制这支军队。
可偏偏时间太短,沈铨统领这支军队才几天时间,没有时间给他换将,他只换了两名中郎将,负责统领两个营,而营主将以下将领依旧是由李万荣的老部将。
一顶还没有来得及拆掉的大帐内,十几名郎将以及校尉聚集在一起,为首郎将叫做陆怀盛,他原本是第二营中郎将,被沈铨降了一级使用,另一名中郎将则辞职走了。
“我刚刚接到老将军的密信,他现在已投降了晋王,被封为卫将军,封爵县公,如果我们投降,可直接加入晋军,军职不变,各位弟兄,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陆怀盛的话激起了众人的共鸣,一名郎将道:“帝后已经被晋王接走了,我们现在效忠的就是阉党,我陈果从来不给没卵子的人卖命,就算晋王不收我,我也会返乡务农。”
“不说这些了,陆将军,你就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十几双眼睛都盯着陆怀盛,陆怀盛压低声音给众人低语几句,众人连连点头,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豁出去了。
沈铨任命的两名中郎将,一个叫焦桐,一个叫李胜,他们刚从中军大帐回来,开始按照主帅的命令进行部署。
他们将十几名校尉以上将领召集起来,焦桐对他们道:“刚刚得到最新情报,敌军距离我们已不足十里,现在是夜晚,军队无法出战,所以我们只能采取守势,下面我和李将军安排各队各旅的守卫地点!”
陆怀盛忽然道:“两位将军,大家都还没有吃晚饭呢!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应该先安排晚饭吧!”
焦桐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少吃一顿饿不死人,敌军马上就要杀来了,哪里还有时间吃晚饭?”
“那就没办法了,不吃晚饭,我们不打仗!”陆怀盛对众人喊道。
“对!不吃晚饭,我们不打仗!”众人纷纷应和。
焦桐和李胜大怒,冲上来要揪打陆怀盛,陆怀盛大喊一声,“动手!”
十几名将领一起拔刀,向二名大将杀去,焦桐和李胜当场被众人杀死。
陆怀盛站出来道:“各位,现在听我的命令!”
..........
黑暗中,李冰率领两万骑兵杀到了敌军大营外围,外围的敌军探哨纷纷退回了大营,晋军速度并不快,李冰兵分两路,他率一万军队从正西面佯攻敌军大营。
又命令张凌云和李炎率一万骑兵从北面进攻敌军大营,按照约定,李万荣的部属应该从北面配合他们。
张凌云和李炎转道到北面,有士兵点燃了火箭,直直射向天空,这就是信中约定的信号。
陆怀盛看得清楚,立刻大喊道:“所有弟兄跟我出营!”
他们率领五千士兵向东北方向奔跑,前面有壕沟,已经事先架好了大量木板,随着五千士兵离去,敌军大营的最大漏洞暴露出来。
张凌云厉声大喊:“跟我杀!”
‘呜——’低沉的号角吹响,一万骑兵一声呐喊,举起长矛向敌军大营杀去,他们俨如决堤洪水一般,杀进了敌军大营。
原本蹲在壕沟边缘正西方向举弩防御的六千士兵遭到了晋军骑兵背后的袭击,弩军士兵被杀得的措不及防,顿时大乱,李冰看到了机会,也随即喝令道:“杀进敌军大营!”
一万骑兵从正面杀进了敌军大营,在两万骑兵的剿灭了,大营内的一万军队迅速崩溃了,士兵或者四散奔逃,或者跪地求饶。
沈铨见势不妙,率领百余亲兵向西奔逃,迎面一支千余人的军队拦截住了他,为首大将正是张凌云,张凌云一摆手大刀冷笑道:“想逃跑,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沈铨一言不发,催马上前挺枪便刺,张凌云挥刀迎战,两人交战了十几个回合,沈铨体力不支,被张凌云一把抓住后背的丝绦,将他拖下战马,手下士兵一拥而上,将沈铨捆绑起来,他的手下亲兵欲上前救援,被张凌云连杀数人,其他士兵见救援无望,纷纷四散逃去。
这一战经历时间不长,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一万五千士兵除了李万荣的旧部五千人集体投降外,其余一万人被杀两千余人,投降四千余人,其余士兵都趁机逃散,各自回家乡了。
这时,敌军主将沈铨趁看守他的士兵不备,跳进了壕沟,被壕沟内的十几根尖桩刺穿了身体,当场死亡。
李冰将降军交给了李万荣,他继续率领两万大军杀向忠州.......
此时,俱文珍已经得到了沈铨兵败的消息,不是败给李万荣,而被追来的数万晋军骑兵击败,这个消息让俱文珍等人吓得魂飞魄散,紧急命令开船出发。
船队再度出发,但百官和他们的家眷却不想走了,太后和皇帝都被郭宋请走,不用说,肯定要迁都长安了。
官员们的心思活络,他们买通了船夫,很快,官员和家眷乘坐的六十余艘大船都纷纷掉头,往回走了。
此时俱文珍等人也顾不上这些官员,他们不断催促船夫加快速度,恨不得插翅飞往荆南。
第三天,船队到了万州南浦县境内,这天下午,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晋军骑兵终于从北岸追上来了,士兵们在岸上喝令船队靠岸。
俱文珍等人吓得脸色苍白,他们命令士兵威胁船夫,不准他们靠边,但并不是所有船只都被威胁,一般而言,船夫普遍胆小,不敢和军队抗衡,首先便是运送宫女和宦官的二十几艘大船靠岸了。
这里的宦官不是北衙宦官,而皇宫内的宦官,人数也不多,不足二百人,宫女稍多一点,但也只有五百人出头。
紧接运送皇宫物品的数十艘大船也跟着靠岸,它们和宫女船队是一起的,要靠岸都会一起靠岸。
但别的船只都不会靠岸,包括阉党和北衙宦官、运输他们财物的船队,以及原左银台的卫士,现在是他们的侍卫了,他们还有两千人左右,也坐了几十艘大船,林林总总加起来,船队一共还有两百余艘大船。
而邓惟恭的三千骑兵则在南岸跟随,但很快,这支军队便从北衙宦官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 阉党覆灭
邓惟恭自然有他的打算,他这三千骑兵在郭宋那边根本不算什么,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但在朱泚或者李纳那边就不一样了,尤其朱泚,出手阔绰,自己的三千骑兵必然会受到他的重视。
邓惟恭虽然是俱文珍一手提拔,但并不代表他就愿意替宦官卖命,之前还有个太后和皇帝的皮,有个朝廷的影子,现在帝后没了,皮就被剥掉了,百官也跑了,等于朝廷垮台,实际上就剩下北衙宦官一帮孤家寡人,他们别说去江南了,去了荆南,荆南节度使刘辟会放过他们吗?
邓惟恭心里很清楚,现在离去正当其时,只是船上还有很多钱财,没有自己份了,邓惟恭心中很遗憾,但也没有办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船舱内气氛压抑,三名大宦官阴沉着脸,谁也没有吭声,三人都知道这次他们遇到大麻烦了,搞不好小命也保不住了。
“要不舍钱求命吧!”
霍仙鸣半晌道:“和郭宋商量一下,钱给他,让我们去乡下做个富家翁。”
“不行!”俱文珍断然否定。
窦文场有点急了,“俱老弟,小命保不住了,钱再多也没有用啊!”
俱文珍摆手,“两位请听我说,我不是舍不得钱,郭宋要抓我们也不是为了钱财,他要名声,用我们的脑袋向天下邀揽名声,他们肯定不会和我们妥协。”
俱文珍的一番话让霍仙鸣和窦文场都沉默了,他们不得不承认俱文珍说得对,郭宋不会饶过他们。
朱泚更心黑,抢了他们的钱,更是要杀他们灭口。
这时,俱文珍道:“唯一的办法就是逃,把最值钱的珍宝带在身上,半路趁夜间偷偷下船,船只继续走,我们则藏匿起来,就这样永远消失,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我同意!”
窦文场立刻表态道:“俱老弟这个办法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霍仙鸣也点了点头,他也表示了赞成........
虽然三人的想法很美好,但计划往往没有变化快,船队在南浦县江面上被拦住了,八千晋军骑兵在大将张凌云的率领下已经先一步赶到,他们在江面上拉了两根铁链,船队无法再继续东行。
江风悲怆,杀机弥漫,所有人都知道末日来临了,待船只靠上南岸,他们纷纷下船,各自逃命去了。
南浦县城在北面,南面十分荒凉,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山林,远处更是巍巍大山矗立,一般只有猎人、采药人和樵夫才会进入山林,如果没有充足的物资和粮食,没有向导引路,进入山林也会凶多吉少。
张凌云也乘坐渡船到了南岸,这时,南岸已经过来五百余名士兵,张凌云带着士兵来到一艘艘大船前,船上只剩下船夫了,这些船夫都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会受到清算。
张凌云登上了俱文珍等人乘坐的大船,里面一片狼藉,各种随身物品都没有带走,他们丢下茶盏器皿,没有一样不是精美绝伦,随便拿一个都可以去各地大城卖上百十贯钱,可惜船夫们不识货,以为只是普通的茶盏茶壶而已。
“下面是什么?”
张凌云发现通往底层的入口被厚厚的木板盖住,上面还有一把大铁锁锁住。
船老大躬身道:“启禀将军,下面是货仓,好像有几十个大木箱。”
“把盖板打开!”
船老大摇摇头,“钥匙不在我们这里,好像在一个姓姜的宦官手中,他好像是副总管,他抱一个小箱子,所有货船的钥匙都在箱子里。”
这时,下面有大喊:“将军!”
张凌云走到船边,只见几名士兵拖着一个宦官模样的年轻男子过来,张凌云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指着宦官道:“这个宦官从树林里跑出来,被我们抓住了,他好像知道点情况。”
张凌云从船上下来,见宦官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个小宦官,他便问道:“你都知道什么,老老实实讲出来,我饶你一命!”
小宦官哭着道:“我是服侍窦公公的小奴,我们三个人跟着他逃进山林,休息时,窦公公怀中掉出一颗大珠子,他问我们想不想要这颗珠子,有个同伴说想要,窦公公就翻脸了,拔剑刺死两个,我跑得快,才逃脱一命。”
“窦文场是往哪里方向逃走了?”
小宦官一指山坳方向,“向那边跑了。”
张凌云见南浦县令带着大群年轻男子过来,足有百余人,便上前问道:“安县令,他们都是吗?”
县令点点头,“他们都是猎户,对山林和高山都非常熟悉,可以为将军搜捕阉党充当向导。”
张凌云大喜,立刻命令船夫去对岸运送士兵过来,一个时辰后,南岸的士兵已达五千人,张凌云将他们分成一百队,每队配一名向导,开始进入山林搜捕。
第一个抓到的大宦官是窦文场,有小宦官指引方向,追捕士兵很快便抓到了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宦官,他年纪较大,六十多岁了,又携带了大量珍宝,根本就逃不远,进入树林不到三里就跑不动了,被追捕士兵当场抓获。
一队士兵在密林中奔跑,在进入山林十几里时,忽然隐隐听见有人说话,为首旅帅很快便发现,是几名宦官在挖坑,他轻轻一摆手,手下士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上去,他们忽然杀了出来,几名宦官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瘫倒在地上。
旅帅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宦官盘腿靠大树而坐,脸色漆黑,有士兵上前试试他的鼻息,回头对旅帅摇摇头。
旅帅喝问道:“快说,他是什么人?”
一名宦官战战兢兢道:“他...他就是霍仙鸣,他自知难逃,便服毒自尽了,把钱财给我们,让我们替他掩埋尸体。”
旅帅大喜,他们找到霍仙鸣了,他见旁边还有一个大包裹,伸手提起,包裹很沉重,里面都是各种金珠珍宝。
“把他们带走,尸体也一并带回去!”
........
夜幕很快降临,搜捕队都纷纷回来了,他们抓到了一百多名宦官,还有数十名卫士,大部分卫士都比宦官厉害得多,他们能直接上山,翻山越岭走了,至于能不能活着逃出来,众猎人都认为可能性不大。
这时,李冰也赶到了南岸,他听取张凌云的汇报。
他望着远处夜幕背景下黝黑的山峦,问道:“北衙宦官还有多少没有抓住?”
“回禀将军,北衙宦官一共六十七人,目前抓到了六十二人,还有五人下落不明,其中包括俱文珍。”
李冰眉头一皱,他又问旁边的一个老猎人,“请问老丈,逃进山林,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猎人摇摇头道:“就算我们这些熟门熟路的猎人,每年都有人回不到,里面不仅有毒虫猛兽,还有很多猴子,它们比猛兽还可怕,它们虽然不直接杀人,但会抢你的东西,一旦干粮和水壶被抢走,一般撑不过两天,我们都有专门对付猴子的牛角号,他们没有的话就危险了,里面很容易迷路,大部分人都是迷路后饿死的。”
这时,一名郎将匆匆跑来道:“启禀将军,有个宦官说他知道俱文珍下落,想立功赎罪!”
李冰连忙道:“把他带上来!”
片刻,士兵将一名北衙宦官押上来,他跪下道:“我知道俱文珍在哪里?恳求将军饶我一命,我把他交代出来。”
李冰淡淡道:“如果真的抓住俱文珍,我可以饶你一命!”
宦官连忙道:“俱文珍根本就没有逃走,他就藏在大船上!”
李冰精神一振,“他藏在哪里?”
“就在他乘坐大船的货仓里。”
张凌云有些恼火道:“那个入口我看过,从外面锁上,他怎么进去?”
“他进去后才锁的,当时船夫都被赶下船了,没有人看见。”
“是你锁的?”李冰忽然醒悟道。
宦官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李冰向张凌云点点头,张凌云一把夺过钥匙,大喊道:“跟我来!”
他带着百余名士兵向主船奔去.........
第九百六十八章 终见太后
虽然俱文珍提议携带一些珍宝半路下船逃跑,但他心里清楚,逃进无人山区,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他把别人怂恿下船后,他自己却反其道行之,带着食物和水,藏身进了货仓。
俱文珍打的如意算盘,待船只回程后,卸下货物,船只就返回给船主,那时他就有机会逃脱,但他千算万算,却高估了手下的忠心,被他的心腹手下出卖了。
十几支火把将宽大的货仓照如白昼,张凌云已经看到了躲在木箱背后的黑影。
他大步上前,在黑暗中一把揪住藏身者的衣襟,将他拖了出来,躲藏者如杀猪般绝望嚎叫,伸手去抓一柄宝剑,却最终什么都没有抓到,很拖拽出来。
张凌云将躲藏者狠狠摔在甲板上,火光下露出一张惊恐的胖脸,尽管他的脸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但被带过来辨认的宦官还是点点头,“就是他!”
躲藏者正是俱文珍,他见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居然背叛了自己,愤怒得胸膛都要炸了,刚要大骂,却一团破布塞进嘴里,紧接着被按到在地上,双手被牛皮带子反绑,勒得他骨头都要断了。
他呜呜大叫,张凌云一摆手,“带走!”
几名士兵将俱文珍拎了出去,张凌云又提到在船舱内仔细搜查一遍,再没有其他人,却找到一箱珍宝和一把异常锋利的宝剑。
张凌云拎着剑和珍宝箱便迅速离去了........
数百名官员和他们的家眷都暂时被安置在南浦县大云寺内,这是附近几个州最大寺院,占地数百亩,有僧众上千人,香客众多,终年香火不断。
这几天寺院所有法事都停了,基本上所有的殿阁都被官员和他们家眷占满了,众人人心惶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自己。
“都是你害了我们娘俩!”
在一间很小的偏殿内,一名妇人一边抹泪,一边数落丈夫,她的女儿也坐在一旁抹泪、
“当初我叫你别去成都,你不听,非要跟着别人一起去,结果在成都那么多年,你官俸低微,一家人就靠老底过日子,后来我又劝你早点回长安,你偏不听,你看看和你一起来成都的温佶,人家在长安都当相国了,你还是个无权无实的工部侍郎,现在又跟着这些宦官逃跑,你总是一错再错,你就不能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吗?现在我娘家的陪嫁花光了,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也用完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妇人的丈夫叫做苗稷,是前相国苗晋卿的第七子,曾任工部员外郎,泾源兵变后,他带着妻女逃到成都,因为他胞姊是张延赏妻子,苗稷由此得到张延赏重用,从工部员外郎升到工部郎中,又升为工部侍郎。
苗稷性格比较懦弱,好脾气,虽然被妻子这样数落,他依然抱着头,坐在门口一声不吭,其实他也很内疚,自己在官场上判断失误,却让妻女跟着自己受苦。
这时,一名官员门口问道:“老苗在吗?”
“在!在!”苗稷连忙起身。
“大家都约好去崔相那里商量,一起去吧!”
苗稷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妻子却扭过头去不理睬他,苗稷只得叹口气,快步走出了偏殿........
大雄宝殿内,数十名四品以上官员聚在一起,右相崔造这几天倒吃得好睡得好,气色红润,他见众人脸上惶惶不安,便摆摆手笑道:“我作为右相,百官之首,我都一点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
“崔相,大家都担心被郭宋清算,毕竟我们都为阉党效力的!”
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班宏,他也是参事堂副相国之一,他之前是宋朝凤的心腹,宋朝凤死后,他又效忠了俱文珍。
崔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把话要说清楚,我们从来没有为阉党效力,我们是为朝廷效力,为太后和天子效力,至于个别人是为阉党效力,那是他个人的事情,不要泛指。”
班宏脸色一红,不敢吭声了。
又一名官员问道:“崔相认为我们要被怎样处置呢?“
这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大家一起望向崔造。
崔造沉吟一下道:“阉党在巴蜀罪孽深重,想逃过责罚很难,幸运的是,我们朝廷只是一个摆设,没有任何权力,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郭宋处置我们于情于理不通,况且他也承认自己是朝廷官员之一,他若戕害同僚,就不怕被天下人指责?”
众人一起松了口气,崔相国说得有道理,再怎么惩处也是该处罚阉党,怎么也轮不到他们。
崔造摆摆手又继续道:“我估摸着我们中有些人还是会被继续任用,当然是去长安做官,其他大部分都会去职回乡,好好做个富家翁养老吧!”
每个人都目光闪烁不定,考虑着自己的心事,事实上没有人愿意回乡养老,都想在朝廷里继续当官,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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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开始调头返回渝州,逆水行舟就需要找纤夫了,好在他们正在南浦县,南浦县就是今年的万县,是一座大县,人口众多,很容易雇到上千名纤夫,开始拉拽船队返程了。
此时在成都岷江码头上,郭宋带着温佶等一众官员正在等候太后船只的到来。
虽然大唐已经衰弱,它的威望和希望都被阉党集团折腾干净了,而且皇室人丁极为凋零,甚至连找一个继承人都困难。
唐朝不像汉朝那样把宗室分封到各地,以至于刘姓宗室遍布天下,唐朝是把宗室都聚集在京城生活,便于监视,长安小儿坊一带就是各家宗室的聚居地。
唐朝宗室历史遭受四次屠杀,第一次是武则天灭李唐,第二次是安禄山屠戮宗室,第三次是泾源兵变,朱泚杀了留在长安的七十余户宗室,第四次是在唐末,黄巢和朱温的轮番屠杀,李唐宗室消泯殆尽。
在本书中,成都宫变时,应采和率领假扮侍卫屠杀了被宦官们召来皇宫的一百多名成年宗室,使得成年宗室男子只剩下岭南节度使召王李偲。
但李偲体弱多病,没有子嗣,只有几个非宗室血统的养子,其中一个养子出使太原回来时被朱泚抓住,最后死在洛阳。
光凭子嗣稀少这一点,就注定大唐很难再中兴,如果遇到一个霍光那样的名臣,或许还可以一线希望,可惜在阉党垮台后,大唐的命运将掌握在第二个曹操的手中。
郭宋极为需要控制太后和天子,有了他们,就算他指挥不动马燧和刘洽,但他可以控制韩滉和李偲。
“殿下,船队来了!”一名小声提醒走神的郭宋。
郭宋连忙把思绪收回来,只见江面上出现了三条大船,江边还有骑兵跟随。
三艘大船除了中间一艘大船是太后坐船外,另外两艘大船都运载着行李,东逃时,临渝宫很多大件物品来不及运走,还有一些宫女也带不走,这次回成都,正好一并带回来。
船只缓缓靠近码头,码头周围都是戒严的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卫十分森严。
很快,王太后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船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很高的女人,正是应采和,她怀中抱着三岁的小皇帝李纹,让郭宋很惊讶的是,李纹在她怀中很温顺,正专注地玩着手中的一个可以拧动的小木条。
或许是孩子稍重,把应采和的衣襟向下拉拽,露出大片如凝脂般的肌肤,郭宋心中一热,离开长安时间久了,他是很需要女人的调剂。
此时他来不及细想,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微臣郭宋救驾来迟,使太后受蛮蕃惊扰,臣罪该万死!”
王太后默默注视着眼前的郭宋,她曾经见过,还是在很多年前,她当时是鲁王妃,郭宋献给她几颗珍贵的宝石,她接见了郭宋,她已经忘了当时郭宋长什么样子,只依稀记得他身材很高。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成为大唐最后的支撑,但也是最危险的支撑,自己在他的权威下生活,命运将或去何从?
第九百六十九章 北衙覆灭
梅开三度,大半个时辰的翻云覆雨后,床榻上两人终于平静下来。
“辛苦你了!”郭宋平静了片刻道。
应采和伏在他胸前,狡黠一笑道:“主人是说我在床榻上辛苦,还是在船上辛苦?”
“都有!”
郭宋抚摸着她弹力惊人的肌肤,他能感觉到应采和体能的变化,她武艺应该更加精进了。
应采和忽然想到了什么,半晌,她幽幽问道:“主人要杀小皇帝吗?”
郭宋不解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那孩子......哎!”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郭宋微微笑道:“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小皇帝,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杀他,也不会换他,你以为我会喜欢一个聪明绝顶,从就心怀大志的皇帝?”
“我就知道主人不会......”
应采和心中一颗大石落下,她主动搂住郭宋的脖子亲吻起来,目光里充满了狂野的暗示。
郭宋又被挑动起来,他重新翻身上马,又开始了一场大战。
..........
几天后,各路船队都陆陆续续抵达成都,郭宋对百官们回来兴趣不大,他交给了温佶处理,只是提了两条原则,第一来去自由,第二,择优再用。
这些官员他其实是很不待见的,在张延赏自杀时,他们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或许他们中有才干的人不少,但郭宋实在不喜欢这种软骨头。
好在温佶反复劝他,这些官员都有妻儿父母,他们一死无所谓,但家人怎么办,被宦官报复,命运都很悲惨,要理解他们的难处。
郭宋最终接受了温佶的劝说,稍稍改变对这批官员的观感,所以才定下这两个原则,他不为难这批官员,想留成都也好,想去长安也好,想回家乡也好,都悉听尊便,但如果想继续留下来当官,那对不起了,必须要符合条件,所以才叫择优再用。
如果朝廷的坑都被他们填满了,自己长安的臣属怎么办?
听到了宣布,众官员是既失落,也松了口气,松口气是郭宋不追究他们的罪责,心情失落也很明显,郭宋不再让他们在朝廷中继续任职了,换而言之,他们都被革职了。
众官员无奈,只得各自带着自己行李,重新返回成都的家中,他们开始各自考虑自己的前途,想继续留任的,去温佶哪里登记,准备接受考核,不想再为官,则纷纷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家乡了。
虽然郭宋对官员们比较冷淡,但他对随后运来的财物却十分期待,这里面包括李适南迁成都后,重新从天下各地收集的珍宝和重器,还有阉党收敛的巨额财物,足足有一百多船。
这些财富他当然不会据为己有,也不会挥霍成军费,这些财富将成为他未来振兴天下的雄厚家底。
这天一早,一艘艘满载着财富的大船在江面上出现了,而押运北衙宦官的船队也一并到来。
士兵们正在忙碌地从大船上卸货,码头上的大木箱堆积如山,这还只是十几艘大船的卸货量,如果全部卸下来,数量简直无法想象。
在卸货的同时,一队队牛车也在将这些木箱运进城去,牛车往来穿梭,十分喧嚣热闹。
温佶陪同着郭宋在码头上视察,这时,一个个双手反绑,套着头套的北衙宦官从大船上被押下来。
为首一个高胖的男子,应该就是俱文珍了,温佶望着远处的宦官,问道:“殿下准备全部杀了他们?”
郭宋缓缓点头,“不光要杀,而且还要公开斩首。”
“好像听说霍仙鸣服毒自尽了?”
“他死了没关系,首级在就行了,他们三人是首恶,下面的北衙宦官也从恶,也同样要杀,然后是他们干子干孙,如果没犯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以饶一死,但他们的家产要没收。”
停一下,郭宋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温佶,“这件事早就应该进行了吧!我想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温佶各方面都好,精明能干,思路清晰,目光长远,做大事不惧,做小事不疏,但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有点妇人之仁,也就是心肠太软。
温佶脸色有点发热,喃喃道:“名单已经草拟出来了,一共九十七户,基本上垄断了巴蜀的名声产业,他们在益州各地的农庄仓库也摸清了。”
“然后呢?”郭宋追问道。
“然后按照殿下的吩咐,把所有的粮食、油、布匹、茶饼和盐都没收了。”
郭宋点点头,“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对吧!”
温佶只得点点头,叹口气道:“他们都跑来求我,哭哭啼啼的,都是老人孩子,让我怎么下手?”
“温使君——”
郭宋略略提高了声音,“我并没有想把他们抄家灭族,只是让他们把这些年吞下不义之财都吐出来,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如果他们以为我郭宋会既往不咎,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北衙宦官一个都活不了,这些家族犯下的罪孽不比北衙宦官少,他们就想平安无事逃过这一劫?”
温佶知道晋王眼睛里揉不得砂子,如果自己不出手,搞不好这些家族都要满门抄斩了,他连忙道:“请殿下再给卑职半个月,我一定把这件事彻底清算干净。”
郭宋点点头,“你不妨转告他们,要财不要命可以,要命不要财也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
说说到这一步,郭宋相信不需要自己再啰嗦了,如果温佶还不领会,那自己只能换相。
..........
次日,晋军在全城贴出了布告,将于五月初五午时三刻,在东市广场斩杀全体北衙宦官,这个消息顿时轰动了全城,一连两天,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成都乃至整个巴蜀被阉党盘剥太苦,不知多少人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不知多少人想吃他们肉,寝他们皮,这个消息使无数人家敲锣打鼓庆祝阉党完蛋,向上天欢呼苍天有眼。
五月初五就是三天后,天刚亮,全城百姓就从四面八方赶来东市广场。
时间渐渐到了中午,超过十万人汇聚在东市广场,东市广场上已搭起一个巨大的木台,木台四周围起栅栏,栅栏内站满了士兵,严防百姓激动时冲击抄斩台。
不远处还有一长排高木桩,其中一根木桩上已经挂着一颗人头,下面有大牌子注明:‘霍仙鸣,已畏罪自杀’。
“咚!咚!咚!”鼓声开始敲响,密密麻的人群开始激动起来。
一个个宦官都被身材高大刽子手提上高台,他们大多目光呆滞,显得迷迷糊糊,不喊不叫也不闹,这也是公开处斩的一个小技巧,不让被处斩者哭喊冤枉,而博取围观者同情,从而使杀他们的效果降低了,所以很多犯人在出发前都会喂药,或者灌酒,使他们处于一种迷糊状态,最后像木偶一样被斩掉。
跪在最前面的两人是俱文珍和窦文场,后面则是六十几名其他北衙宦官。
这时,一名军士大喊:“午时三刻已到!”
郭宋扔出一根令箭,“斩!”
“斩——”军士高声喊道。
六十几名刽子手高高举起了砍刀,在一片惊呼声中,雪亮的砍刀狠狠劈下.......
接下来,六十几颗人头都要挂在木桩上展示七天。
在郭宋的严厉铁腕的打击下,祸害南唐近十年的北衙终于彻底覆灭了。
第九百七十章 再见太后
财物清点还在继续,财物数量太大,三十名官员没有一个月时间清点不完。
在斩杀北衙宦官的当天下午,郭宋便将成都十三家柜坊的大掌柜和次掌柜召集起来。
每个人都有座位,旁边的小桌案上还有刚煎好的茶,晋王殿下对他们还算是客气,但每个掌柜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有的互相交谈着,猜测晋王殿下召集他们的目的。
这时,有士兵高喊:“晋王殿下到!
掌柜们纷纷站起身,郭宋快步走了进来,他走到大堂上首,看了众人一眼,摆摆手道:“各位请坐!”
掌柜们又各自坐下,大堂鸦雀无声,郭宋清了一下喉咙才缓缓道:“请大家来其实是有事情请大家帮忙.......”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晋王请他们来竟然是要帮忙,他们能帮什么?
“安静——”军士高喝一声,大堂又安静下来,
郭宋笑了笑,继续道:“今天中午东市广场上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斩杀了六十几名北衙宦官,大唐的气数都被他们折腾得差不多了,他们确实是该死,这些宦官最大的爱好就是盘剥百姓,收敛财富,他们逃亡携带大量财物,这些财富都被我们截获了,但有几个宦官临死前流露,他们在柜坊里还存有不少钱财,没有来得及拿走,想用此赎命,当然,我没有答应,但不代表他们存在柜坊的钱我就不要了,也不代表就只有几个人在柜坊里存有钱。
所以我把各位召集起来,是希望大家回去好好查一查,把北衙宦官存在你们那里的钱财清理出来,上缴官府。”
这时,过了一名官员,给众人发放名单,每人一份,名单上面是北衙宦官和他们徒子徒孙的名字,密密麻麻有一百六七十人。
“就是这份名单,你们回去查自己客户的存钱册,如果有名单上的人,要立刻向官府禀报,尽快把他们交给官府。”
郭宋说到这里,语气开始变冷了,“我知道,有些存钱人的名字可能和名单上对不上,或许是他儿子、妻子之类,但我相信你们自己其实很清楚,或者今天晚上悄悄让他们来人把钱提走,所以我要警告你们,从现在开始,如果出现名单上的人把钱财提走的情况,一旦查实,由柜坊来承担全部损失,并处以十倍重罚,至于会不会杀人,那要看最后造成损失的严重程度,不光是你们,连你们的东主也逃不掉!”
郭宋的语气很平淡,但他说话的内容却让每一个掌柜都心惊胆战。
这时,宝元柜坊的宋大管事起身道:“殿下,宝元柜坊想汇报一下!”
所有人目光都盯住了宋大管事,郭宋也点点头,“请说吧!”
宋大管事道:“宝元柜坊一共有十三个北衙宦官客户,包括俱文珍、霍仙鸣、窦文场等人,之前吐蕃人攻克雅州消息传来之时,宝元柜坊已经把所有客户的财物都转移到梓州去了,后来北衙宦官等不及财物转移回来,他们就仓促南逃了,所有十三个北衙宦官的财物目前都在柜坊内,我们保证一文不少地上缴官府。”
宋大管事自然和郭宋有过沟通,郭宋用他来抛砖引玉,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交出财物。
“你可以愿意代表柜坊签订军令状?”郭宋又追问道。
“小民愿意!”
这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如果宋大管事带头签订了军令状,他们也都得签,一个都逃不掉。
.........
就在掌柜们愁眉苦脸写保证书的时候,郭宋已经离开官衙,来到王太后的住处,他明天一早就要赶去雅州,很多事情必须今天处理完。
皇宫已经烧毁,王太后和小皇帝目前住在一座官宅内,这座官宅最初是前剑南节度使崔宁的官宅,崔宁死后,这座官宅一直空关着,后来又成为权宦宋朝凤的私宅,但宋朝凤一天都没有在这里住过。
大宅占地百亩,院落幽深,假山堆翠,各种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虽然宋朝凤没有在这里住过,但宅子却修葺一新,布置得十分富丽堂皇。
这里除了居住太后和小皇帝外,还有两百余名宫女和数十名宦官,另外郭宋还安排了二十几名女护卫贴身保护。
几天前在码头,郭宋只是和太后简单见礼,并没有深入交谈,今天有些话,他必须和王太后交代清楚。
府宅后堂上,王太后坐在一幅竹帘后,接见了前来觐见的晋王郭宋。
这次郭宋没有再行大礼参拜,只是躬身行一礼,王太后淡淡道:“殿下请坐吧!”
“谢太后赐座!”
郭宋坐下道:“今天中午,北衙宦官已经全部公开处斩,太后可知?”
“哀家听说了,俱文珍那个奸贼也终于伏法,哀家不胜欣慰。”
“他们确实罪有应得,大唐社稷几乎要毁在他们手上,他们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大唐社稷要毁了吗?”王太后一惊问道。
郭宋点点道:“虽然还没有完全摧毁殆尽,但确实已奄奄一息,就像一个极为危重的病人,需要漫长的时日来恢复,最终能不能修复还为未可知。”
“为什么?”
“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宗室凋零,到目前为止,宗室男子只剩下八人。”
王太后眉头一皱,“但俱文珍给哀家说,宗室还有十八人。”
郭宋摇摇头,“太后,血统不符的义子义孙是不能算在其中的,召王李偲的六个义子义孙首先就要排除。
另外,彭王李仅去年秋天在洛阳病逝,他的儿子和两个孙子已经公开写了退出宗室申明,也不能算在内,这样就只剩下成都的七名宗室和召王了。”
王太后沉默片刻道:“天子年幼,思路混沌,难以和人交流,百官都认为他无法承担大唐社稷的重担,殿下有没有考虑过另立明君?”
郭宋摇摇头,“正如太后所言,天子尚幼,有的孩子发育会稍微晚一点,这是很正常之事,微臣相信天子长大后会成为正常孩子,只要悉心教导,他一定会成为明君。”
王太后沉默了,她实际上是在试探郭宋,如果郭宋有换帝之意,说明他还是为大唐社稷着想,如果他坚持李纹继续为帝,那他的野心就彰显无疑了。
半响,王太后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这个结果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自己不应该想得太奢侈了。
“请问殿下,哀家什么时候启程回长安?”
“太后可是在这里住得不适?”郭宋问道。
“这里很好,但哀家迟早要去北上去长安,难道不对吗?”
郭宋微微笑道:“太后请安心,大明宫目前正在收拾,如果太后想早点回旧居当然可以,微臣安排一下,最早十天,最迟半个月后就能启程。”
王太后点点头,“返回长安,这一天哀家盼望很久了!”
王太后是个聪明女人,没有多问朝官的安排,以后朝廷怎么过度她什么都没有问,她相信郭宋早有方案,自己问与不问都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郭宋想告诉她,他自然会说。
经历了数年被宦官们的精神折磨和各种奔波劫难,王太后现在已经很疲倦了,她不想再触怒郭宋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大唐社稷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挽回的,她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渴望能平静的生活。
“殿下想见一见天子吗?”王太后问道。
郭宋点点头,王太后随即吩咐宫女带郭宋去见小皇帝李纹。
小皇帝其实就在隔壁,只是他在玩耍之时不会理财任何人,强行把他带走,他会又哭又闹,直到哭得晕死过去,难以收拾。
大家都很了解这一点,都不会轻易打扰他。
房间里,小皇帝李纹坐在榻上,正全神贯注地玩五个小木方块,之前他只玩两个,在应采和的引导下,他现在开始玩五个木方了。
此时应采和就坐在一旁,平静地望着小皇帝李纹,她已能感触这孩子的内心世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纯净。
应采和忽有所感,一回头,却见一名宫女领着她的主人进来了,应采和连忙站起身,郭宋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郭宋蹲在李纹面前,注视他摆玩几块小木方,郭宋忽然想起了积木,自己可以安排木匠做一副给他。
“他这样一般能玩多久?”郭宋问道。
“如果没有人打扰他,他能玩一整天。”
旁边应采和解释道:“和他处久了,就会发现他活在自己的一个圈子里,没有人进得去,我能感悟到,却做不了任何改变。”
郭宋点点头,“那就不要改变,让他活在自己世界里,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
第九百七十一章 发现秘密
次日天不亮,郭宋便率领两万骑兵出发了,一同出发的还有五百艘满载粮草和物资的货船,货船将南下到眉州通义县,再从通义县用骆驼转运到雅州名山县,用船运的话,比骆驼从成都直接运货路程缩短了一半。
留守成都的是三万新军,成都基本上不会爆发战争,新军的作用更多是维持秩序。
两万骑兵一路向南疾奔,郭宋之所以急于赶回雅州城,是他刚刚接到了裴信的飞鹰传信,唐军斥候截获了几名从高原过来的吐蕃报信兵,第二支吐蕃援军正向雅州赶来。
两万骑兵昼夜奔驰,向名山县疾奔而去........
雅州城和往日一样平静,唐军骑兵每天上午会来挑衅一番,傍晚收兵回大营,天天如此,吐蕃人也熟视无睹了。
城内的粮食储备还算充足,但城内百姓却比较惨,很多人家都断粮了,只能靠吐蕃人救济,每天中午一碗粥,勉强维持着生存,如果是壮劳力,待遇稍好一点,去替吐蕃人干活,拆除房屋,修建石堡,吐蕃人要修建一座三层高,占地六十亩的石堡作为官衙,他们需要劳力。
周飞和他的手下就是修建的石堡的劳力,劳动强度相当大,每天天不亮开始干活,天黑才收工,工钱是没有的,每天只有两顿饭,勉强能吃七成饱。
每天回来都累得筋疲力尽,倒地就睡着了。
但周飞还继续寻找雅州城的漏洞,这两天他听到了一件密事,吐蕃军夺取雅州城是穿墙而入,这让周飞顿时有兴趣了。
告诉他消息的是一名年轻羌人,他在一家商铺里做伙计,住在西城墙脚下,他亲眼看见大批吐蕃士兵从一座民房内涌出来,足有数千人之多,他们随即向南城门发动进攻。
周飞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情报,一座民宅当然容不下三千人,只有一个可能,城墙被挖了一个大洞,城外吐蕃军从大洞外涌进来。
今天,他又从年轻羌人那里套到了这座民宅的具体位子。
他们的民夫营就靠近城西,这里都是贫民居住地,房舍破烂,小巷众多,吐蕃人划了一片区域给他们两万民夫居住,四周都有吐蕃巡哨,看守得十分严密。
如果是刚住在这里,周飞确实找不到办法出去,但他们已经住了快一个月,这片区域他们都熟悉,可以说了如指掌,至少有三处漏洞可以让周飞利用。
入夜,民房内鼾声如雷,周飞一跃而起,一招手,两名手下立刻起身,跟着他从后门窜了出去。
后面出去便是一条很深的巷,巷子是死巷,旁边有一间空屋是他们的茅厕,这里臭气熏天,吐蕃士兵是不会靠近这里,从茅厕的窗户出去,正好可以避开吐蕃巡哨。
他们身姿矫健灵活,对地形极为熟悉,不多时,他们便离开了民夫区域。
“应该就是这里!”
他们奔到西城墙脚下,在一座民宅前停住了脚步,院门上插着一杆吐蕃旗帜,插旗帜的意思表示这座院子是吐蕃军方地盘,严禁百姓入内,但也正是这面旗帜使它成为周围唯一的标识,使周飞很容易地找到了目标。
“将军,让我先去看一看!”
他的一名手下身材矮小,俨如孩童,但轻功极为高明。
周飞点了点头,手下便如一只猴子般窜了出去........
周飞隐隐看见手下的身影出现在房顶,瞬间又消失了,旁边另一名手下低声问道:“将军觉得这里还有吐蕃人?”
“从大门上布满尘土来看,应该没有了,就怕万一,吐蕃人不从院门进出,所以还是谨慎点好。”
“将军说得好,我们不能有半点暴露。”
这时,手下出现院墙上,向他们招招手,周飞大喜,带着手下飞奔过去,轻松跃入院中。
这座民宅确实已经荒废了,里面没有吐蕃人居住,大门从外面反锁,他们从窗户跳入房中,一直向里走,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周飞立刻发现这间屋子的异常,竟然没有窗户,漆黑一片,这时,手下将屋顶的几片揭开了,让几缕月光照入房内。
很快,他们的眼睛适应了房间的黑暗,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清晰起来。
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橱子,既然周飞猜到吐蕃军是穿墙而入,那么两个橱柜背后必然就是通道了。
他上前奋力推动橱柜,手下连忙上前帮忙,两扇橱柜吱吱嘎嘎推开了,一个大洞出现在他们眼前。
大洞内堆满了石块,几乎占满了大半个洞坑,上面的顶板和支撑柱子都没有拆除,这是拆除后城墙会坍塌。
“来!我们把石头清理出来。”
周飞吩咐一声,三人一起动手,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二千多块石头清理出来,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而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出现在他们眼前。
虽然石块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地上还铺着一层,但已经不影响他们进洞查看。
周飞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走进大洞,‘哐当!’一声,他似乎绊倒了什么金属杆,他蹲下摸了片刻,顿时又惊又喜,竟然是两把铁钩子,又细又长,当斥候的士兵都知道这个工具,专门用来取城砖。
紧接着,周飞又摸到一只火镰,火镰下方拴着一个小布包,里面一般都是火绒。
“七郎,把外屋的油灯拿来!”
刚才他们在外面发现一盏油灯,里面还有点灯油,但没有打火之物,周飞还奇怪呢!火石这种东西,吐蕃人不会故意带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
手下飞奔出去,不多时,捧着一盏油灯跑回来,周飞轻轻捻了一下,上面灯芯还在,‘咔!咔!’敲响火镰,几颗火星落在火绒上,立刻燃了起来。
周飞点燃了油灯,他高高端起,整个城洞变得清晰起来。
洞约高八尺,宽七尺,地上都是散乱的石块,反正等会儿还要填回来,也不用清理那么干净了。
洞穴上方和四周铺满木板,四根大木柱顶着这些木板,周飞仔细观察这些木板和柱子,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洞穴不能复原了,城墙内部都是泥沙,只要撤掉任何一根柱子,泥沙就会涌出来,填满整个洞穴,但城墙很可能也会随之坍塌。
“将军,这里还有兵器!”
周飞一怔,回头望去,只见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对方着十几样兵器,周飞又惊又喜,连忙走上去细看,有六根长矛和七柄横刀,都是唐军的兵器,不是吐蕃人的短剑。
“兵器都不错,怎么会遗漏在这里?”手下不解问道。
周飞想了想便笑道:“估计是卧底吐蕃探子的兵器,他们兵器平时就藏在这里,吐蕃军队入城,他们再拿唐朝的兵器,就有点不伦不类,索性就丢弃在这里。”
“原来如此!”
两名手下欣喜上前查看兵器,又问道:“将军,这些兵器我们要带走吗?”
“可以带走!”
周飞随口答应,他的心思已经在墙上了,他轻轻摸索着墙砖,墙砖之间的石灰已经脱落了,显得缝隙很宽,但外面有没有光透入,应该是抹上了一次泥土。
周飞随时拾起一把横刀插了进去,外面果然是被泥土封住了,刀轻轻一捅就开了。
用铁钩子探进去,轻轻转动一下,钩子就钩住了外面的城砖,两把铁钩一用力,就能把城砖抽出来。
周飞心中明了,他笑道:“可以了,把兵器拿出去,我们恢复原状。
三人一起行动,又把石块填回了洞内,推上木橱子,把油灯也放回远处,甚至地上的脚印也要抹掉,绝不能让吐蕃发现他们的这个秘密暴露了。
回到住处已经快三更时分了,他们挖坑把兵器掩埋起来,周飞三人这才倒下睡觉,眼睛一合便没有了知觉,这一夜,他们实在太疲惫了。
第九百七十二章 围城打援(上)
郭宋率领两万骑兵奔行两天两夜,终于抵达了名山县大营,他的副将李冰也在几天前回来了,整个名山县的唐军兵力达七万人之众,清一色的骑兵。
他们最大的问题还是补给,一万头骆驼一直往来于成都和名山县之间,要运粮草,又要运军用物资,导致军粮供应一直比较紧张,好的宦官集团的船队被带回成都,使他们能够从水路进行补给,尽管还要由驼队中转,但这个距离就近得多了。
时间已经到半夜,郭宋顾不得身体疲惫,回中军大帐喝了口茶,便把王侑、裴信、李冰和张云召来。
郭宋不在名山期间,是由裴信和王侑暂时统领军队,他们比较了解情况。
“回禀殿下,四天前,我们一队斥候抓捕了两名吐蕃报信士兵和一名仆人,但吐蕃士兵很烈,两人在半路上嚼舌自尽,这名仆人稍微胆小,在我们的威逼下交代了,这两名吐蕃士兵是报告援军的,但交代者毕竟是仆人,了解情报不多,有多少援军、距离这里多远,他都不知道。”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难道没有书面的信件吗?”
裴信摇摇头,“我们再三搜查,都没有发现任何书面信件。”
旁边王侑补充道:“据卑职所知,斥候队追逐这两名报信兵五十多里才抓住他们,估计在这个过程中书信被他们毁掉了,卑职也觉得应该有书面信件才对。”
郭宋点了点头,既然是追逐了五十多里才抓住,书信肯定被毁掉了,撕碎了吞掉,还是撕碎了扔掉,就不得而知了。
他负手走了几步,便回头对张云道:“我考虑最好在距离雅州城百里外歼灭这支军队,所以斥候要探查得更远,这个任务我就交给斥候营了。”
张云躬身道:“请殿下放心,卑职一定安排好!”
这时,亲兵在帐外禀报,“殿下,周将军从城内派了一名手下前来。”
郭宋大喜,连忙道:“速带他进来!”
不多时,士兵带进来一个瘦小的男子,张云哑然失笑,“猴子,怎么是你?”
这个士兵就是和周飞一起探洞穴的手下,他叫申耀祖,只有二十五六岁,关中陈仓县人,出身一个著名的武术世家,他因为练武太早,三岁就开始练武,结果影响了发育,导致他身材又瘦又小,长得尖嘴猴腮,所以有一个猴子的绰号。
他六年前参加斥候营招募,虽然身材条件不合格,但张云发现他轻功高绝,便将他破格录取,又在攻打关中和河北的战役中立功,张云两次提拔他,现在他是一名斥候旅帅。
申耀祖连忙给张云行一礼,又单膝跪下给晋王郭宋行大礼,“斥候营旅帅申耀祖参见晋王殿下!”
郭宋微微笑道:“看来申旅帅在斥候营名气很大!”
张云走上前笑着介绍道:“我们都叫他申猴子,轻功高绝,能够直接攀城而上,他应该就是翻城墙出来,我没说错吧!”
“统领没有说错,卑职是从东城墙出来,钻了一队巡哨的空子。”
“申旅帅辛苦了!”郭宋赞许道。
申耀祖心中感动,连忙道:“卑职还要连夜赶回去,明天吐蕃军队点名时发现少一人,所在队劳工皆杀,兄弟们谁也活不了。”
“那就长话短说!”
申耀祖随即把周飞发现城墙洞的事情远远本本说了一遍,郭宋等人交换一个眼色,这个发现终于揭开他们心中的一个谜,吐蕃军究竟是怎么夺取雅州城的?
“现在洞穴情况怎么样?”郭宋又追问道。
“我们已经恢复原状了,其实吐蕃军就是用石头填进去,人手多一点,半个时辰就能掏干净,我们怕吐蕃士兵发现,没有留下痕迹。”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这个漏洞吐蕃人不会疏忽,你们只是侥幸没有碰到人,下次可能就会遇到了,告诉周将军,千万不可大意!”
“卑职遵令!”
申耀祖从怀中摸出一卷布,呈给郭宋,“这是周将军绘制的一幅城内驻军图,请殿下过来。”
这幅图正是郭宋所需要的,他精神一振,连忙接过打开地图,劳工营位子,吐蕃军队营地位置,还有吐蕃军队的布防,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斥候的地图,简洁而完整,郭宋把地图交给王侑,让他安排参军重新绘制。
郭宋又对申耀祖道:“你回去告诉周将军,我们很可能要进行铁火雷攻击,你们要注意安全,然后铁火雷停止后的第三天晚上,三更时分,我们将进攻西城,大概在一更时分,会有九支火药箭提示。”
“卑职记住了!”
郭宋随即让亲兵带申耀祖下去饱餐一顿,然后送他出营。
这时,李冰见晋王殿下眼睛里布满血丝,应该是两夜未睡,他便道:“殿下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商议。”
郭宋点点头,他也着实有点困倦了。
..........
在一望无际的山峦和森林中,一支两万人的吐蕃援军正浩浩荡荡向雅州方向赶来,这是两万步兵,还有数千头牦牛,牦牛身上背负着士兵的口粮。
吐蕃军所在之地是一个叫做松城的村落,属于吐蕃地界,越过一座山峦就进入了雅州地界,这里距离金沙江不远,金沙江在山涧中咆哮,声如巨雷,数十里外清晰可闻。
这是,十里外的山丘上出现了一队的唐军斥候,由十名唐军斥候骑兵和一名向导组成。
他们一个时辰就发现了吐蕃援军,但他们需要确定对方的人数,山丘上,斥候旅帅确定了吐蕃的人数和装备,约两万人,装备一般,皮甲、盾牌和短剑,他立刻调转马头带领手下向十几里外的会野城奔去。
会野城就是今天的康定,属于雅州管辖,是一座边境小城,居民基本上都是羌人,也有一些来这里做生意的唐朝商人,唐军斥候的信鹰就在会野小城内。
很快,一只信鹰腾空而去,在空中盘旋几圈,便向三百里外的名山县大营飞去.......
名山县唐军大营内格外热闹,一万头骆驼和三千辆牛车满载着粮草抵达大营,它们是从眉州过来,牛车也是从眉州就地征用,粮队的到来,极大的缓解了唐军的粮草紧张。
名山县城已经成为唐军的仓城,有五千军队专门守卫仓城,仓城护城河外排满了长队,牛车车夫都已经去休息,换成了唐军士兵,就算这样,进仓城依旧会很严格的盘查军牌和口令,郭宋在物资粮食的安全保障上,几乎是做到了无懈可击,不给敌人任何机会。
他们要防备的不仅仅是吐蕃军,还要当心其他势力的破坏,这也是郭宋把名山县城作为仓城的主要原因。
此时在中军大帐内,郭宋紧急召集了李冰、裴信和王侑三人。
“刚刚接到会野城斥候发来的鹰信,他们发现了吐蕃援军,大约两万人左右,以步兵为主,有少量骑兵,目前距离我们还有两百多里。”
郭宋展开一张地图,地图上的红线就是吐蕃军的行军路线,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道:“这里就是会野城,斥候是在早上发现吐蕃援军,行军大半天,吐蕃军大概走了四五十里左右,位置应该到了这里。”
郭宋又在地图上标了一个点,对众人道:“这一次我考虑用吐蕃军来磨砺军队,大家的意见呢?”
王侑笑道:“殿下为何不考虑用伏击的策略?我看这一带森林茂盛,很适合伏击,殿下不考虑一下吗?”
旁边裴信道:“先生有所不知,如果是朱泚军队或者李纳的军队,是可以采用伏击的办法,但吐蕃军不一样,吐蕃军擅长集结作战,一旦受到伏击,他们不会逃跑,而是会迅速集结成一团,韧性极强,而且骑兵在狭窄的地带施展不开,伏击虽然是良策。但对吐蕃军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郭宋赞许地看了一眼裴信,最后一句话总结得好。
王侑有些惭愧,虽然他憋足了劲想出谋划策,但他对吐蕃军队确实不太熟悉,他心中有一种挫败感,便沉默不语了。
“李将军的想法呢?”郭宋又问李冰。
李冰沉吟一下道:“我们不知道雅州城的吐蕃军是否接到了飞鹰传信,如果雅州城吐蕃军得到消息,他们必然会发现我们的企图,所以我们在打击吐蕃援军的同时,也要防止雅州城吐蕃军的偷袭。”
郭宋点了点头,他脑海里的作战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第九百七十三章 围城打援(中)
他对李冰道:“我留两万军队给你,一方面是保护大营和仓城,另一方面你要拦截雅州城敌军的行动,如果无法拦截,你要立刻通知我,不得有误!”
“卑职遵令!”
郭宋点点头,又对裴信道:“你可率五千骑兵为前锋,你的任务是骚扰援军,让他们休整不好,增加他们的疲惫程度,记住一点,且不可和敌军直接交战,这不是你的事情。”
裴信躬身施一礼,“卑职明白了!”
郭宋取出令箭给他,“现在就可以准备了,晚上出发!”
裴信施一礼,接过令箭出去了。
郭宋又对李冰交代几句,李冰也领令去准备了。
这时,大帐内只剩下王侑。
郭宋微微笑道:“王使君不必懊恼,我心里很清楚,伏击敌军确实是最好的策略,吐蕃士兵毕竟是人不是神,我们的伏击如果配合铁火雷,我相信吐蕃援军必将一战而溃。”
王侑一怔,“既然殿下也承认伏击有效,却为何还要和敌军原野作战?难道真是为了磨砺士兵?”
郭宋摇摇头,“磨砺士兵是一方面,但并非主要原因。”
“卑职愿洗耳恭听!”
郭宋负手走到帐门口,望着被绚烂晚霞映照的名山县城,缓缓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为什么吐蕃屡屡进攻大唐,屡屡遭到失败,却始终不肯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算是想明白了,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畏威不畏德’,必须把他们打痛了,打得彻底害怕了,他们才会记住教训,不敢再轻易犯边。”
王侑沉吟一下道:“卑职能理解殿下的话,但这和作战方式有什么关系?”
“确切说有关系!”
郭宋转身道:“如果吐蕃军是伏击击败,他们就会侥幸认为只是意外,只要当心点,不要再被敌军伏击,那就不会重蹈覆辙,他们会始终认为,在旷野作战上,一定会战胜我们,所以要把他们的侥幸彻底掐灭,那就必须在旷野和他们激战,然后最狠最残暴的方式让他们崩溃,彻底胆寒,让他们意识到永远战胜不了大唐,然后呢?”
“然后什么?”王侑不解晋王最后一句话的转折。
郭宋淡淡一笑,“然后吐蕃贵族才会意识到,天竺才是软柿子,吐蕃的国策就会转向,转而吸天竺的血,然后形成一个新的平衡,维持数十年,吐蕃会因利益不均而爆发内乱分裂,内战百年后再形成新一个平衡,基本上就不会考虑入侵大唐了。”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吐蕃现在还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如果吐蕃吞并了巴蜀,他们就会在入侵大唐,获得巨大利益的基础稳定下来,形成一种平衡,以后会不断入侵大唐来维持这种平衡。
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推动吐蕃转向,让他们在入侵天竺的基础上稳定下来,那么他们就必须靠不断吸血天竺来维持这种平衡,唐蕃边境就会进入长期的稳定之中。”
郭宋呵呵笑道:“看来王使君彻底领悟了!”
王侑长长一叹,“殿下的眼光之长远,非常人能及也!”
郭宋坐下又道:“其实我把王使君从河北召来,主要目的还是希望王使君把整个军务统筹协调好,后勤补给、干粮准备、物资凋拨、民夫调用等等,这才是你最擅长的,我要考虑全局,统军决战,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考虑琐碎军务,所以这次和吐蕃作战,你不熟悉吐蕃没有关系,我需要你扮演的是萧何,而不是张良。”
王侑默默点头,晋王的一番话让他从刚才的懊悔中国走出来,他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欣然道:“多谢殿下开导,卑职心中舒服多了。”
郭宋又微微笑道:“我从长安运来一批投石机散件,估计今明两天就到了,希望你尽快把它安装完成!”
“卑职一定会按时完成!”
........
次日下午,郭宋率领四万五千骑兵出发了,而在昨天晚上,裴信已率领五千骑兵先一步出发。
在晋王率领主力离开当天,李冰也开始行动了,他将大营内的帐篷全部撤除,送进仓城,使唐军大营成为一座空营,五千军队留守仓城。
李冰则率领一万军队进驻平阳小镇,平阳小镇正好位于仓城和雅州城之间,李冰的意图也很明显,进可攻,退可守。
另外,李冰又派部将张凌云率五千骑兵驻扎雅州城外,监视雅州吐蕃军的一举一动。
两万吐蕃援军一路浩浩荡荡向东进发,昼行夜宿,这天傍晚,大军在一处开阔处停下宿营,这里视野比较开阔,远处可见皑皑雪山,雪线下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一直延伸到数里外,南北也是森林,他们正好在森林中间的一片草地上。
吐蕃士兵忙碌起来,有的生火造饭,有的撑起低矮的小帐篷。
援军的主将叫论颊热,是大相尚结赞的心腹,这次吐蕃上层对争夺巴蜀的意志很坚定,他们是想彻底占领并巩固雅州这个根基地,然后逐步向南向东吞并,用十年时间占领巴蜀,所以吐蕃下了血本,向雅州出兵五万,占了整个吐蕃兵力的三成。
论颊热为人谨慎,他也害怕被唐军伏击,驻营后在四周派出上百名探子。
吃饱喝足,行军一天的吐蕃士兵都已筋疲力尽,纷纷躺下睡觉,很多人刚躺下便响起了鼾声。
但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东南方向忽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呜——”
这是发现敌情的警报,论颊热吓得站起身,士兵们也顾不得困倦,纷纷起身,连卧在草地上的牦牛也睁开了眼睛。
士兵们乱哄哄地集结起来,但并没有敌军偷袭进攻,这时,几名外围巡哨骑马飞奔回来。
论颊热不满地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巡哨首领抱拳道:“我们发现了大队唐军骑兵,足有数千人!”
“他们人呢?”
“他们向西去了,目前去向不明!”
“没有派人跟踪吗?”论颊热又追问道。
“派了两名弟兄跟踪,现在也没有回信。”
论颊热心中感觉不妙,恐怕派去的巡哨被敌军干掉了。
既然发现了唐军骑兵,他心中开始不安起来,立刻令左右道:“传令下去,第一大营和第二大营轮流睡觉,今晚要保持警惕。”
命令传下去了,一部分士兵继续睡觉,另一半士兵没有睡觉机会,只得强忍困倦煎熬时间,度时如年。
但不到半个时辰,南面忽然鼓声大作,无数火箭射来,刚刚睡着的士兵吓得跳起身,论颊热大喊道:“军队集结!”
两万吐蕃军士兵迅速集结,但唐军忽然又无声无息了。
一名大将低声对论颊热道:“这应该是唐军在故意惊扰我们?可以不用理睬他们。”
论颊热摇摇头,“多佯攻几次,等我们彻底松懈了,他们真的进攻就来了,我们不能大意。”
“可是士兵们无法睡觉,身体会很困倦。”
“无妨,天亮后再休息!”
这一次,所有的吐蕃士兵都不能睡觉了,原地坐在地上保持阵型,很多士兵都在打盹。
但大半个时辰后,北面马蹄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数百巡哨和唐军打起来了。
吐蕃军士兵再次整队,向北面杀去,赶到厮杀地点,只见地上有数十具尸体,都是吐蕃巡哨,唐军再次消失。
一整夜,吐蕃士兵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论颊热下令士兵休息半天,吃罢午饭后出发。
可就算白天也无法入睡,士兵们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一支数千人的唐军骑兵忽然从北面的树林内杀了出来。
第九百七十四章 围城打援(下)
面对敌军无休止的骚扰,论颊热终于意识到了敌军的疲兵之计,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放慢行军速度,停停走走,让士兵们在行军中休息,但唐军依旧不断骚扰,使吐蕃军士兵无法正常休息,士兵们都困顿不堪。
两天后,大军渡过了小青河,河对岸视野开阔,分布着大片的草地,这里是雅州著名的牧场,方圆数百里。
相比树林,吐蕃军更喜欢草原,敌军很难再袭扰他们,论颊热正要下令士兵们原地休息,但已经没有机会了,有巡哨飞奔而来,高声喊道:“将军,前面发现敌军主力,就是十里外!”
论颊热大吃一惊,急打手帘向东细看,果然在远方看见了一条黑线。
他立刻命令道:“全军列队,准备迎战!”
虽然他也知道士兵困顿,但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余地,现在休息只能是死路一条,只能强打精神和敌军作战。
两万士兵迅速集结成两个大方阵,密度很高,就仿佛两个铁锤,就算是骑兵也未必能占到优势,这也是吐蕃军的自身特点决定的,他们是用短兵器,那么贴身战对他们更有利。
郭宋率领的四万五千大军缓缓靠近了,在吐蕃军背后数里外,裴信率领五千骑兵也出现在小青河西岸,截断了吐蕃军的退路。
论颊热心里已经明白了,唐军之前的骚扰就是因为主力在等着他们,他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战恐怕凶多吉少。
这时,副将论波仁建议道:“敌军恐怕已倾兵而来,我们可以向雅州城求援,只要尚东赞派出一万军队从后面袭击唐军,我们都有获胜的机会。”
论颊热叹了口气,“这里距离雅州城还有百里之遥,恐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论波仁沉默了,时间上确实来不及了。
论颊热又道:“尚东赞是知道我们到来的,从常理上说,他应该派兵接应我们,所以我们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几名大将都点点头,主将的分析有道理,论颊热对转身对士兵们高喊道:“过去百年来,我们的祖先和唐军交战数百场,基本上都是我们胜利,将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不要让我们祖先蒙羞,就算我们战死沙场,也是我们的荣耀,为了祖先的荣耀,此战必胜!”
两万吐蕃士兵的热血被点燃了,他高声怒吼,“此战必胜!此战必胜!”
三里外,四万五千大军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奋蹄欲奔,不断被骑兵勒住,在一杆镶有金边的黑龙赤旗下,主帅郭宋冷静地望着吐蕃军士气变得高昂,他缓缓下令道:“第一军和第二军,出击!”
“呜——”
低沉的号角在旷野里回荡,两支五千人的弓骑兵一左一右奔出队伍,俨如两条长龙般向吐蕃大军席卷而去。
.........
雅州城头,吐蕃主将尚东赞神情凝重地注视着西方,他之前已接到吐蕃的飞鹰来信,知道两万援军已经启程,从时间上算,这两万援军这两天就应该到了。
或许是关心则乱,两万援军对他太重要,两万援军加入,雅州的兵力将达五万,雅州就彻底稳了,他们在巴蜀就有了根基之地,从而实现赞普的第一阶段战略目标。
现在尚东赞很担心唐军去阻击这支军队,当然,正如论颊热的期待,他是可以派兵去接应援军,但尚东赞也有他的难处,军队派少了,容易被城外敌军干掉,而军队派多了,也容易被敌军集中兵力歼灭,如果倾兵而出,那雅州城怎么办?
所以尚东赞左右为难,这时,副将论多桑低声道:“将军,我们也有骑兵,不如先派一支骑兵队去打探情况,如果唐军确实要集中军队歼灭我们的援军,那我们必须派大军去救援。”
尚东赞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派多少军队适合?”
“如果被围,卑职觉得派两万军队适合,人数太少,容易被敌军歼灭。”
“如果敌军只是虚晃一枪呢?等我们派出两万军队去接应,敌军便集中兵力来攻打雅州城,你觉得一万军队守得住吗?或者敌军集中兵力围歼我们的两万接应军。”
论多桑有点接不上话,半晌道:“所以卑职说,先派一队骑兵去查看情况,把情况了解透彻,然后再做决定。”
尚东赞点点头,虽然这个建议会贻误时机,但就目前而言,确实是最合理的。
他当即令道:“令五百骑兵出城去打探情况!”
南城门开启,一支五百人的吐蕃骑兵飞奔而出,战马如飞,向西面奔去。
唐军斥候立刻发现了吐蕃军的动作,张凌云当即立断,留一千骑兵继续监视雅州城,他率领四千骑兵绕小道包抄而去。
.........
战场上鼓声如雷,一万弓骑兵围绕着两万吐蕃士兵疾速奔驰,箭矢雨点般射向敌军,吐蕃军士兵利用盾牌遮挡,苦苦支撑着,但还是不断有士兵被射中倒地。
郭宋冷静地望着战场上弓骑兵的进攻,他见时机已成熟,便令道:“旋风炮出击!”
旋风炮一般是指一种可以移动的巨弩或者投石机,用骆驼背负,最早出现在安西之战上,郭宋军队用的就是骆驼背负的移动式投石机,一共由两部分组成,投石机主体和底板,重千余斤,实际上就是一架小型投石机,它的优点就在于组装快速简单,平时可以拆成两块,由两骆驼背负,需要时直接安装在底板上就可以使用了。
但这种投石机的劣势也很明显,就是太小,射程短,可以射二十斤左右的火油球之类,如果射铁火雷就很吃力了。
年初军器监又研制出一种新型移动式投石机,它又叫厢式投石机,顾名思义,就是安装在车厢内,有点像后世列车运载的导弹一样。
车厢很大,长五丈,宽两丈,高达一丈,两侧有四对巨轮,重达六千斤,需要四头骆驼拉拽,这次一般投入四部这种厢式投石机,全部拆散后运入巴蜀,在名山县内进行组装。
郭宋一声令下,十六头骆驼拉拽着四部厢式投石机出现了,它们分成两队,由三千骑兵护卫,来到了吐蕃军队两侧。
数百名士兵迅速卸下投石机进行安置,一般一架投石机需要半天时间组装,这种厢式投石机只需要一盏茶时间便可完成安置,将车轮拆除,将车厢安放在地上,打开车厢板,四架大投石机便出现了。
火器营士兵吱嘎嘎拉开了投石机的抛竿,将四枚大型铁火雷放在投兜上,‘呜——’号角声吹响,正奔驰射击的弓骑向两边撤退,将身后的大型投石机暴露出来。
论颊热大吃一惊,敌军要投石了,他大喊道:“蹲下,盾牌防御!”
两万吐蕃士兵纷纷蹲下,高举盾牌,抵御巨石来袭,但他们遭遇的并不是巨石,而是一种足以让他们坠入地狱的大型火器。
‘嘭!嘭!嘭!嘭!’四声巨响,四颗冒着青烟的大型铁火雷向密集的敌军集群中抛去,唐军士兵也纷纷头朝另一头趴下,用盾牌挡住身体。
“轰隆!轰隆.......”
四颗大型铁火雷在吐蕃集群中炸开了,爆炸声惊天动地,硝烟弥漫,血肉横飞,里面的数千块淬毒铁钉四散迸射,无数吐蕃士兵被射中,就连几架投石机上也钉满了碎钉。
数里外的战马被惊得稀溜溜咆哮,不住地哒哒后退,尽管将士们已将自己和战马的耳朵堵住,但强烈的爆炸还是令人和马深感震撼。
当硝烟刚刚散去,唐军的第二轮铁火雷射来,又是四颗大型铁火雷在人群中爆炸,强烈爆炸声,绝望的嚎叫,死亡前悲鸣,都被浓浓的硝烟淹没了。
两轮爆炸后,厢式投石机开始后撤了,吐蕃军还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慑中,队伍早已被炸的七零八落,里面出现了几个大坑,到处是残肢断臂,血浆和脑浆混在一起,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血泊中还有一些未死的士兵在挣扎。
更多的士兵被吓瘫倒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极度恐惧笼罩在他们内心,他们被吓傻了,彻底崩溃,两轮八颗大型铁火雷造成了近万人伤亡。
郭宋战剑一挥,下令道:“出击!不接受投降。”
“呜——呜——”
“咚!咚!咚!咚!”
号角声呜咽,战鼓声震天,数万唐军骑兵呐喊着向数里外的吐蕃军杀去。
第九百七十五章 抢夺雅州
雅州城的吐蕃军也听到了百里外的爆炸声,一种不安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个吐蕃士兵心中,一些参加过陇右战役的士兵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很多新兵却不知道,他们跪下祈祷,恳求佛祖保佑雷神不要降临在他们头上。
尚东赞忧虑万分,他心里明白,援军肯定遭到了唐军的攻击,但结果会怎么样,却难以预料。
但很快,十几名骑兵逃了回来,这里面有之前五百骑兵中的士兵,也有两名援军的逃脱骑兵,他们带来了两个不幸的消息,五百骑兵被五千唐军伏击,伤亡殆尽,第二个不幸的消息就是关于援军,两万援军全军覆灭,主将论颊热阵亡,逃脱者极少,几乎都被唐军斩杀,幸存骑兵向将领们描述了两轮爆炸带来的恐惧,令将领们闻之色变,他们在担心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援军全军覆灭的消息给尚东赞带来沉重的打击,三万吐蕃的士气渐渐低迷,开始有人吹响了家乡的曲子。
全歼吐蕃援军后的第四天,六万唐军兵临城下,士兵们开始构筑一座板式大营,与此同时,在城墙东面一百五十步外,唐军在搭建三座超高型的投石机,这种投石机高达三丈,抛竿长五丈,可将四十斤的小型铁火雷投出四五百步远,也可以将两百斤重的大型铁火雷投到两百步外。
在战争中,威慑极为重要,它能有效打击敌军士气,降低敌军决战的勇气。
夜幕刚刚降临,三架投石机开始发射了,这一次发射的是小型铁火雷,没有装淬毒的铁钉,之所以放在东面,是因为吐蕃军大营在东面,百姓住在西面和南面,中间则是劳工营。
三个铁火雷飞掠过城墙,射进了吐蕃军营中,轰然爆炸了,吐蕃士兵正聚在军营内吃饭,一颗铁火雷正好落在人群空地上,铁片迸射,十几名士兵被射中倒地,正在吃饭的吐蕃军士兵吓得四散奔逃,纷纷回屋躲避。
周飞和他的手下也正在院子啃食干面饼,爆炸声让众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众人搂抱在一起欢呼起来,轰炸雅州城终于开始了。
爆炸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会连续进行两天,第三天停止,第四天攻城。
次日上午,郭宋和大队将领站在高处眺望投石机攻城,他用马鞭一指城墙笑道:“各位,假如城墙被炸塌,我们是不是可以杀进去?”
李冰接口道:“假如城墙坍塌,敌军必然会集中兵力修复,那就直接炸他娘的,有多少炸多少!”
众人一阵大笑,裴信道:“假如是召集民夫来修复呢?”
“你傻呀!若是民夫来修复,咱们不就可以直接攻进去了吗?”
裴信挠挠头,“倒也是哈!”
众人再度大笑,郭宋笑道:“那就试试看,命令换大型铁火雷攻击城墙!”
旗牌官奔去传令了,不多时,三架巨型投石机换成了大型铁火雷,直接投向城墙,三颗铁火雷,有两颗落在城下,一颗落在城头,三颗一起爆炸,爆炸声惊天动地,城池在剧烈摇晃,砖石飞溅,待浓烟散去,城墙果然被炸开一道宽达一丈的豁口。
尚东赞大惊失色,急令道:“速去调一万民夫前来修复城墙!”
副将论多桑连忙劝道:“将军,不可派民夫,敌军会趁机攻进城内。”
尚东赞醒悟,连忙改变命令,命令六千吐蕃军士兵前来修复城墙。
郭宋随即调集五千弓弩手,向城墙缺口内放箭,箭如飞蝗,压得吐蕃军士兵抬不起头,他们不得不顶着沙袋前行,用沙袋来填补空缺。
这时,一颗大型铁火雷落在搬运沙袋的吐蕃士兵群中,猛烈爆炸了,炸得吐蕃士兵血肉横飞,死伤遍地,这一颗铁火雷便有两百多人被炸死炸伤。
在付出伤亡千人的代价后,吐蕃士兵终于将这个缺口堵住了........
第三天和第四天,唐军停止了投石机进攻,有工匠在重新加固修葺损坏的投石机,吐蕃军士兵也得以喘了口气,这两天连续爆炸,他们伤亡了三千余人,大部分都伤亡在东城墙里外。
第四天晚上,裴信率领五千步兵潜伏在西城外,骑兵在城门巷战中并不占优势,反而目标太大,容易被躲在暗处的敌军偷袭。
更重要是,骑兵过不了城墙洞。
城内,唐军一连两天的攻城,使城内一片混乱,吐蕃军已经顾不上劳工,一颗铁火雷曾经落在劳工营旁边爆炸,吓得很多劳工逃离了劳工营,躲到西面的居民区。
周飞也趁机带领他的手下躲到了西城墙附近,紧靠那座院子的旁边。
黑暗中,手下申耀祖飞掠回来,单膝跪下抱拳道:“启禀将军,卑职已查看清楚,那个房间里有八名吐蕃士兵。”
周飞点点头,他又看了看天色,大概两更时分左右,考虑到掏空洞穴还要小半个时辰,该出发了。
他向八名手下一挥手,“你们跟我来!”
他们手中兵器有限,只能九人出击。
八名精锐手下跟随着周飞一路飞奔,片刻便到了目标院子的隔壁,周飞慢慢探头向院子望去,院子里两名吐蕃士兵靠墙而坐,正交谈着什么。
这还真不好下手,考虑里面没有后门,周飞索性也豁出去了,他一跃翻过围墙,向两名吐蕃士兵扑去。
两名吐蕃士兵一抬头,见一人向他们猛扑而来,吓得他们连忙起身,但已经晚了,只听‘咔嚓!咔嚓!’两颗人头落地。
周飞的手下也跟着冲了过来,他们一脚踢开房门,杀了进去.......
只片刻,房间里的吐蕃士兵都被他们收拾了,其他手下也跟随申耀祖过来,济济一院。
周飞向众人招手,“都过来帮忙!”
申耀祖连忙道:“将军,还没有到三更时分呢!”
周飞摇摇头,“吐蕃人很可能会再来,我们不能再拖下去,太危险,反正破了城洞上面士兵也不知道。”
这时,南城外一连串的火药箭射向天空,在空中炸响,格外清晰。
周飞立刻喝令,“动手!”
..........
尚东赞在西城头上注视着空中炸响的火药箭,副将论多桑低声道:“将军,这似乎是什么行动的信号啊!”
尚东赞点点头,他也这样认为,他沉声道:“这是发给城内的信号,难道城内有唐军探子?”
“将军,如果有探子,那就只能在劳工中!”
尚东赞脑海里电光石火般想起一事,他脱口而出,“不好!”
他立刻对论多桑道:“你赶紧带人去那个洞口看看,会不会被唐军发现?”
论多桑当即率领两千士兵冲下城墙,向城西奔去。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盏茶时间,整个洞穴的乱石都被掏空了,周飞和一名手下小心翼翼用铁钩取出了第一块城砖,第一块城砖取出后,后面的城砖就好抽取了,只片刻,便搬开一个大洞。
“点油灯!”周飞回头令道。
有士兵点亮了油灯,递给了周飞,周飞将油灯上下移动,远处的裴信看见了油灯,他顿时大喜,立刻令道:“冲进去!”
他们就潜伏在百步外,五千唐军士兵一跃而起,跟着裴信向城门洞冲去。
“当!当!当!”西城头上敲响了警钟,城头上的吐蕃士兵发现了城下奔涌而来唐军士兵。
裴信率先冲进了城洞,他立刻令道:“速速拆除围城!”
周飞率领手下一起用力推倒了院墙,裴信率领大群士兵奔涌出去,却迎面看见两千吐蕃杀来。
裴信大喝一声,蟠龙金枪一摆,杀了上去,他的手下也跟着杀了上去。
五千士兵已经冲进了城内,周飞和几名火器营士兵将一枚三百余斤重的巨型铁火雷固定在洞穴上方,周飞回头大喊:“快走,点火了!”
他的手下纷纷向外面奔去,火器营士兵点燃了火绳,众人飞奔跑出去。
只片刻,一声剧烈的闷响,‘轰隆!’大地在颤抖,整个城墙砖石腾空而起,碎砖石俨如下雨一般扑簌簌落下。
第九百七十六章 两个空缺
待硝烟散去,西城墙出现了一段十几丈宽的豁口,远处李冰率领三万步兵杀了过来,而郭宋率领两万骑兵等候在南城外。
尚东赞知道敌军进了城,他又急又恨,大声令道:“全军出战,胜败在此一举!”
吐蕃军士兵纷纷冲出大营,向城中杀去,这时,马蹄声骤然响起,只见无数唐军骑兵从南城门杀了进来,在宽敞的中轴大街上和吐蕃军士兵激战在一起。
这是一场惨烈的内城巷战,唐军投入了六万大军,而吐蕃大军不足三万,在城内的每个角落展开厮杀,很多城内百姓遭到无妄之灾,死在乱军之中。
但毕竟唐军兵力是吐蕃军的两倍,到天亮时,唐军开始占据上风,但吐蕃军士兵却死战不降,一直到中午时分,这场惨烈的城内巷战才终于进入尾声。
城内到处是死尸,吐蕃士兵的尸体,唐军士兵的尸体以及无辜百姓的尸体,大街上血流成河,军医在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但战争还没有结束,尚东赞率领最后四百余名士兵占据着尚未修建完成的吐蕃官衙,一万唐军士兵将这座三层石制建筑包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一颗铁火雷炸他娘的!”李冰建议道。
郭宋摇摇头,“用火烧!”
吐蕃官衙下方开始点燃了大火,一只只装满火油的罐子扔进烈火中,一捆捆松枝也跟着扔了进去。
烈焰腾空,浓烟滚滚,火焰炙烤着数百吐蕃军士兵,两百多名二楼的吐蕃士兵受不烈焰和烟熏,纷纷向三楼奔去。
三楼楼顶上,尚东赞披头散发,向西跪拜,手下数百人也跟着他跪拜,尚东赞拔出剑走到楼边,猛地横剑一拉,脖子上血流如注,他一个踉跄,一头栽进了熊熊烈火,手下纷纷横剑自杀。
这时,郭宋摆摆手,示意不要再加火焰了,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三层楼轰然坍塌,剩下的数百吐蕃军和主帅一起,埋葬在乱石之下。
战争结束了,郭宋心中却十分沉重,尽管他们全歼了三万吐蕃军,但他们自己也付出了近七千士兵的伤亡,创造了一个记录,从河西军成立到现在,这是伤亡最惨重的一场战役。
但这次雅州战役却影响深远,五万吐蕃士兵被全歼,只有不足数十人逃回吐蕃,使吐蕃上下为之震撼,尚结赞也因此被免去了大相职务,承担进军巴蜀失利的全部责任。
尤其是唐军强大的火器使吐蕃畏惧了,一年后,唐蕃在大非川举行会盟,双方明确以天宝十三年确定的边界线为双方正式边界,并立碑为记号,北方稳定后,吐蕃的战略开始转向天竺,一度吞并了大半个天竺,数十年后,吐蕃爆发了内战,退出了天竺,实力开始进一步削弱,此后两百余年,吐蕃再也没有进犯中原。
..........
长安,自从晋王率军南下以来,长安的舆论就像滚开的沸水一样,一直没有平静过,《长安快报》和《天下信报》的发行量先后达到十万份和七万份,很多不识字的人也买上一份报纸,请人念给自己听。
晋军占领成都引来满城欢腾,很快阉党集团覆灭的消息在报上率先刊登后,长安城内四处爆竹声响起,一直到雅州大捷,五万吐蕃大军被全歼,使长安内外一片欢腾,百姓们自发上街载歌载舞庆祝胜利。
而这两天长安百姓关注的焦点是太后和天子回朝,坦率说,大部分民众都不太迎接太后和小皇帝回朝,尤其《长安快报》透露小皇帝是个傻子后,民众的抵触情绪更加严重了,大家都希望晋王登基,取代这个有名无实的唐朝。
这是广大底层百姓的朴素思想,但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明白,晋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取代唐朝,把自己陷入不义。
西安门大街的太白酒楼内,杜佑和薛勋坐在二楼雅室内饮酒闲聊,他们二人交情深厚,早在二十年前,两人便是至交,若不是郭宋横插一杆子,说不定薛涛会嫁给杜佑之子。
“这次太后回朝,贤弟怎么看?”杜佑笑问道。
“这还用问吗?晋王府要升格为朝廷,三省六部九寺两台都要运转起来,整个官场要重组,事关每个人利益,你这个吏部尚书要头大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
“喝酒归喝酒,这两码事,其实我更关心君权相权怎么划分?薛贤弟,你是晋王殿下岳父,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提到过?”
薛勋喝了杯酒笑道:“你是在试探我吗?”
“准确是打探,我们很多人都在关心这几件事。”
杜佑给薛勋的酒杯满上,笑眯眯道:“你应该可以提供点消息吧!”
“我确实和晋王聊起过,他告诉我,关于君相分权,他要替子孙后代着想,他现在可以控制一切,但他后代未必能办到,所以他会考虑建立一种制度。”
“比如呢?能举个例子吗?”
“他想实行宰相任期制,一届四年,政绩卓著可以连任一届,但最多不超过八年,这样就不会出现终身宰相,对相权也是一种约束。”
“有道理!”
杜佑点点头又笑问道:“那谁来决定宰相是否连任?晋王吗?”
薛勋摇摇头,“我了解晋王,他不会放纵自己的权力,他给我说过,可能是由七品以上朝官投票决定。”
杜佑呆了一下,投票决定?他还从未听说过。
薛勋微微一笑,“宰相是百官之首,他的政绩由下属来评价,难道不合理吗?”
“有点意思,确实是由下属评价更合理一点,只是这样一来,宰相为了讨好下属,岂不是天天向晋王闹着给下属加俸?”
“那可不行,你别忘了,晋王殿下可是有罢免相国的权力。”
杜佑抚掌大笑,“这一招高明啊!宰相既要对上负责,又要对下负责,还真不敢懈怠了。”
薛勋又道:“君卿兄请我喝酒,不会只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杜佑收了笑容,沉吟一下道:“其实我是想和贤弟聊一聊即将开启的政事堂一事,晋王之前已明确表态,还是七相制,左右相加五个副相,现在刘梓任河北安抚使,温佑出任两川安抚使,晋王的意思,他们两个只挂平章事头衔,也就是另外要选两人入相,我希望贤弟能争取一下,不要因为你是晋王岳父,你就放弃自己前途,没必要。”
薛勋这才明白杜佑今天请自己喝酒的意思,原来他是希望自己争取入相,薛勋端起酒杯,一时间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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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府外书房内,独孤立秋正在细细品尝两碟赤砂糖,这是分别用甜菜和甘蔗熬制的赤糖,相比之下,似乎甘蔗的甜度更好一点,但甜菜的糖也不错。
“父亲,窦公来了!”儿子独孤谦在门口禀报。
只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独孤老儿,我这么大年纪了,你居然不来院门口迎接我?”
独孤立秋起身迎了出来,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正好有点小事情,忘记了。”
窦仪重重哼了一声,“小事情,小事情居然可以失礼?”
“好了,好了,一把年纪了,别像小孩子一样忿忿不平了。”
独孤立秋很了解窦仪,哄了他两句,便把他请进房内。
窦仪坐下,看见桌上的两碟赤糖,眼睛一亮,“这是甜菜糖还是蔗糖?”
“都有,你尝尝。”独孤立秋把一把小勺子递给窦仪。
窦仪其实更关心甜菜,他们家族去年在丰州买下了大片土地种甜菜,就是希望能在糖业上分一杯羹。
窦仪各舀一勺品了品,点点头,“感觉都差不多,哪个是甜菜糖?”
“这个就是!”独孤立秋把一只碟子推上去。
窦仪又舀一勺品了品,顿时赞不绝口道:“不错!不错!好东西啊!”
独孤立秋笑道:“我觉得我们不用专门盯着甜菜,蔗糖也做,巴蜀南部就有甘蔗种植,我们可以在那边开辟农庄,建立熬糖坊,在成都成立蔗糖商行,长安这边是甜菜糖商行,这样就两条腿走路了。”
“这个想法很好!”窦仪竖起大拇指赞道。
他忽然又连忙摇头,“不对!不对!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第九百七十七章 太后明悟
“你要我争相?”独孤立秋愕然。
窦仪捋须道:“上一次你就差那么一点点,这次是两个名额,我觉得你的希望很大,为什么不争取?”
独孤立秋一时沉吟不语,窦仪又劝道:“我们关陇世家越来越没落,如果在朝廷内没有一点地位,就要彻底沦为一个商业集团了,成为任别人宰割的鱼肉,这样不行,我们虽然没有野心,但自己的利益也应该全力维护,贤弟,我们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独孤立秋叹了口气道:“说老实话,我对官场真的兴趣不大了,相反,我现在对各种实业倒很有兴趣,尤其是造船和海运一块,我还准备过些日子和刘东尚去一趟河口港,你现在又要求我争相........”
“独孤老弟,不是我要求你争相,而是我们整个关陇世家的要求,你要考虑清楚。”
说完,窦仪将一份名册放在桌上,推给了独孤立秋,独孤立秋瞥了一眼,上面是十七个家主的签名,要求自己争相。
“这件事是我发起的,不是刻意隐瞒你,事实上,你们独孤家族也支持。”
窦仪指了指最后,独孤立秋这才看见,竟然有他两个兄弟独孤长秋和独孤大石的签名,他苦笑着摇摇头,这帮家伙还真不肯死心,以为相国就是那么好争的?
“好吧!我试一试,但我估计希望不大,你们不要寄托太高,到时失望太大。”
独孤立秋含糊答应了,他知道自己入相的可能性并不大,只是作为安抚关陇世家,答应也无妨。
窦仪大喜,“既然贤弟答应,我们就可以在背后活动了。”
独孤立秋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千万别有任何活动,被晋王殿下知道了,只会适得其反,反而会警惕关陇世家,我们以前的各种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窦仪想想也对,他们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让晋王相信关陇世家转向实业了,如果再让晋王发现他们对政治不死心,恐怕还会面临各种打压。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动,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我会尽力而为!”独孤立秋说这话,没有一点底气。
晋王可是希望他带领关陇世家全力转向实业,现在正是转型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让他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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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入住大明宫已经有三天了,大明宫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甚至她仓惶离去时,丢下一双鞋依旧在原地,可大明宫又让她感到那么陌生,她的丈夫没有了,儿孙也没有了,百官也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宫室和寥寥无几的宫女宦官,连习惯于宫廷生活的她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在大明宫内住了三天,王太后都要绝望了。
下午,应采和进了大明宫,护送太后和小皇帝回到长安,她的任务就结束了,但她还是放不下小皇帝李纹,她没有婚姻也没有孩子,但小皇帝李纹却让她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母性。
“应姑娘,你这是......”
王太后着实惊愕,应采和竟然是一身道姑的装扮,身穿八卦金紫羽衣,头戴芙蓉冠,手执一柄白玉拂尘,尤其是金紫羽衣和芙蓉冠,这是天师的身份象征。
应采和微微施一礼笑道:“太后有所不知,回到长安,我就不是应采和了,贫道清莲,玉真宫第十三任宫主。”
王太后点点头,“原来是玉真宫,从前我常去,现在玉真宫还有多少女道士?”
“还有三百五十二人,另外还有五千余名女修士。”
女修士就是信奉道教的俗家女弟子,王太后心中微微一动,又问道:“女修士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官员家眷,权贵女眷,商人之妇,贫家女子,只要信奉三清,都可以成为玉真宫的女修士。”
王太后一时沉吟不语,应采和又问道:“小家伙怎么样?适应这里吗?”
“他哪里都适应,只要给他木块,他没有任何愁绪。”
王太后给旁边宫女使个眼色,宫女会意,到后面抱孩子去了。
王太后又缓缓道:“从前我给玄都观和玉真宫都供奉过香油,但我不是修士,我想知道,一般修士能不能在玉真宫内修行?”
“当然可以,有过不少先例,天宝年间的玉真公主最初就是以女修士身份在玉真宫内修行,后来才正式出家,还有彭王妃,也在玉真宫出家,她也是修士身份在玉真宫住了三年,去年才正式出家。”
王太后咬一下嘴唇道:“你觉得我可以吗?”
应采和一愣,“可以什么?以修士身份住在玉真宫?”
王太后点点头,“这里我实在住不下去了,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恐惧得浑身发抖,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想安安静静颐养天年,可是这里却让我安静不下来。”
“这个......”
应采和有点为难,对方毕竟是太后,是大唐名义上的最高掌权者,自己还真不好替她做决定。
“这是晋王才能做的决定,太后问我没有用。”
“你帮我和晋王谈谈,所有的印玺我都可以交给他,如果需要出席什么仪式,我可以出席,只是我不想再住在大明宫了。”
王太后已经猜到应采和与晋王的特殊关系,她和应采和的关系很好,此时只能哀求应采和了。
此时王太后有了充分的明悟,与其说她这个太后还有点虚架子的作用,不如说她的太后大印才有作用,晋王只要拿到她的太后大印,她这个人在不在都无所谓,最多新年时露上一面。
阉党还不时找她下旨下诏,她也无不遵从,到了晋王这里,她甚至连听取国事的兴趣都没有了,既然都是走走过场,那还不如把太后大印直接交给晋王。
应采和想了想道:“其实只是换个地方居住,我觉得问题也不大,我可以帮你说一说,但小皇帝怎么办?”
“他住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保证安全,他住到玉真宫也不是不可以,或者住到兴庆宫去,离晋王更近一点。”
住到兴庆宫可不行,应采和答应过薛涛的,她绝不踏进兴庆宫一步,住到玉真宫倒也不错,自己可以随时看到孩子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样吧!等晋王回来,我找机会和他谈一谈,尽量说服他。”
这时,一名中年宫女抱着小皇帝李纹过来了,李纹看见应采和,忽然扔掉手中的木块,张开了手臂要她抱,应采和顿时眉开眼笑,把李纹抱到自己怀中。
.........
五天后,郭宋率领大军凯旋归来,大军举行了入城凯旋仪式,将士们受到了数十万百姓的热烈欢迎,朱雀大街两边挤满了长安百姓,热烈欢呼将士们的凯旋。
这种凯旋仪式非常重要,它是一种精神奖赏,甚至不亚于物资奖励,给了将士们一种无上的荣誉感,即使年迈,他也能给绕膝的孙子们讲述当年凯旋进城时荣耀。
“万岁!万岁!”
郭宋被亲兵严密护卫,但他的大旗出现时,但依旧欢呼声如雷,民众们激动得振臂高呼,这是他们的君主,给他们带来平安、带来丰衣足食的君王,任何大唐皇帝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只有晋王殿下才是他们心中的天子。
郭宋骑在骏马之上,四周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却在考虑新朝廷的构建,旧朝廷中的一些大臣他要继续启用,御史台要建立了,肃政台虽然有一部分御史台的功能,但肃政台还有监军和复核刑狱的职能,这些都要分开,另外还要建立谏台,御史台和谏台,一个对下,一个对上。
晋国之前的官制都是颜真卿建立的,官制建立的基础是当时只有河西走廊和陇右,所以将部寺合并,一官多职,尽量减少人员,减少机构,但朝廷重新在长安建立,从前的框架肯定不合适了,必须要恢复三省六部制,但以前的一些精髓还要保留下来,比如白虎堂,这些界定君权和相权的核查机构。
当然,白虎堂这个名字不太好,可以改一改,比如改成枢密院。
第九百七十八章 李泌之谏
结束了进城阅兵式,郭宋回到了晋王宫,一家人团聚,尽享天伦就不多说了,夜里夫妻恩爱也不必细述。
一早,全军聚在一起用早餐,大家有说有笑,争着给郭宋讲述长安各种的趣味,这也是很温馨的一刻。
“爹爹,娘说要带我去成都玩一玩,还要去简州,爹爹说什么时候可以去?”长女郭薇薇急着向父亲申请南下。
“去简州?”
郭宋笑着向薛涛望去,薛涛瞪了女儿一眼,“你这死丫头,我就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娘,你可是王妃,王妃说话也是一言九鼎,怎么能随便说说?”
郭薇薇伶牙俐齿,得意洋洋地望着母亲。
薛涛竟然一时无语,这时,郭雁儿笑嘻嘻接口道:“大娘虽然答应你去,但也没说什么时候去,等十年二十年后再去,也没有食言啊!”
众人一阵大笑,郭薇薇气得向妹妹扬扬拳头,郭宋笑道:“蜀地虽已平定,但还没有完全恢复,盗贼颇多,等过一两年吧!爹爹去巡视西川,全家一起去玩玩。”
郭薇薇欢喜得直拍手,她瞥了一眼郭雁儿道:“我们全家都去,雁儿留下看家,她说十年二十年后才想去。”
“胡说!过两年后去不了的是你,那时你该出嫁了。”
众人一怔,顿时哄堂大笑,郭薇薇气得一跺脚,找郭雁儿算账去了,郭雁儿连忙躲到爹爹身边,独孤幽兰一把拉住郭薇薇胳膊笑道:“好了!好了!给二娘一个面子,别和妹妹计较了。”
“好吧!”
郭薇薇委屈地答应一声,又瞪了妹妹一眼道:“除非你好好哄我,否则下次去买脂粉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郭薇薇一句话捏住了郭雁儿的软肋,郭雁儿连忙跑过来给姐姐捏肩捶背,哄她开心。
郭宋也颇为感慨,再过几年,自己的长女就要出嫁了吗?不知道她会嫁给谁?
这时,郭宋见长子锦城有些郁郁不乐,似乎昨天自己回来就这样了,他便柔声问道:“城儿有心事吗?”
郭锦城轻轻点头,“孩儿应该让父亲开心才对,可是....可是恩师病重,孩儿实在高兴不起来。”
郭宋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病重的?”
“已经半个月了,先是受凉感恙,后来又咳嗽,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越来越沉重。”
说到这,郭锦城都要哭了。
郭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等会儿爹爹和你一起去探望恩师,他的病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难过了。”
“嗯!”郭锦城点点头。
.........
其实郭宋回来就准备和李泌谈一谈,没想到他却病倒了,而且病情严重,去探望李泌之前,郭宋特地找太医问了一下李泌的病情,李泌病情很重,能不能救回来已经不敢保证了。
李泌的府邸在崇文坊,离晋王宫很近,一个时辰后,郭宋的马车缓缓停泊在李泌府门前,李泌的长子李繁和次子李禅,一起来府门前迎接晋王到来。
李繁官任宁州刺史,李禅则是刑部司郎中,两人都是四十岁出头,李禅因为在河西就出任张掖县尉,又是进士出身,他官阶比兄长还要高一级,李泌还有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为官,目前正在赶回长安的途中。
兄弟二人见了郭宋,都颇为伤感,郭宋安抚他们几句,便一起进府去了。
病榻上,李泌面若金纸,骨瘦如柴,正微微闭着眼睛,郭锦城心中难受,上前握住了恩师的手,“师父!”
李泌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郭锦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孩子,别伤心了,师父没事!”
他声音很低微,长子李繁在一旁小声道:“父亲,晋王殿下也开看你了。”
李泌一阵咳嗽,半晌,挣扎着要坐起身,两个儿子连忙扶他坐起,郭宋上前抱拳道:“上午听犬子说李公染恙,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李泌喘着气道:“哎!人老了,生病正常,倒是殿下昨天才回来,今天就来探望老朽,老朽感激不尽!”
“千万别这样说,这次南下倒也缴获不少名贵药材,回头我让常太医带点给李公,川贝对咳嗽很好,我那里就有最好的川贝。”
李泌点点头,指了指旁边抽屉,李繁会意,连忙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父亲。
李泌把册子交给郭宋,“这是我对以后...天下大事和....和大唐的一点愚见,希望能帮助到殿下。”
郭宋接过册子道:“我一定好好拜读!”
李泌又对两个儿子道:“你们都出去,我和殿下单独说两句话。”
郭宋对儿子郭锦城道:“城儿,你也回避一下。”
郭锦城行一礼,退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李泌和郭宋二人,李泌道:“天下大唐,殿下自有主张,我就不多言了,我想说说世子。”
郭宋一怔,“城儿?”
李泌轻轻叹口气,“世子天资聪颖,好学上进,他现在考上进士已经没有问题,但是....他性格上有缺陷。”
郭宋点点头,“李公请继续说!”
“这孩子太孤僻了,不喜欢和人交往,殿下,这不行,他将来会继承殿下事业,太孤僻就会刚愎自用,不听谏言,殿下一定要把他改过来,要让他善于听取意见。”
“我明白了,我会安排他接触朝政,过两天就安排。”
“还要鼓励他多交同龄朋友,他只有一个好友,偏偏也是个闷葫芦。”
“李公是说薛清?”
李泌闭上眼睛,又缓缓道:“让他多接触民间疾苦,对他有好处。”
郭宋若有所悟,他明白该怎么做了。
.........
“什么!夫君想让城儿搬到城墙根去住。”
薛涛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夫君,你是开玩笑吧!”
郭宋摆摆手笑道:“我不是开玩笑,你也不要急,就让他住半年,我保证他绝对安全,另外,清儿也和他一起去住,让他体验一下最底层百姓的疾苦。”
薛涛心急火燎道:“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是荒唐,他好歹是晋王世子,你让他住城墙根,传出去会让人笑话,我不是不理解夫君的苦心,你让他住到姑母那里去,我也放心一点,两个目清眉秀的小男孩住在城墙根,不知道多少人会打他们的主意?”
郭宋见妻子态度强硬,只得坐下,把今天和李泌的一番谈话告诉了妻子,他忧心忡忡道:“城儿从小就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我是知道的,但他师父说得对,性格太孤僻的人,渐渐就会变得刚愎自用,将来他不听下属的劝谏,这是大事,趁现在他还年少,让他的性格尽量开朗一点,让他学会倾听,尊重别人的意见,这很重要。”
薛涛叹口气道:“我知道很重要,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一定要让他住在城墙根去?”
这时,坐在旁边的独孤幽兰笑道:“两位别争了,我倒有个主意,可以一举两得!”
薛涛知道独孤幽兰是向着自己的,她连忙道:“幽兰你说!”
独孤幽兰又望向丈夫,“夫君要听吗?”
郭宋叹口气,“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其实刚才大姐也提到了,让城儿住到姑姑那里去,然后让他每天去城墙根给孩童上课,教孩儿读书认字,他不是不喜欢说话吗?让他去当先生,他就会说话了,还有,夫君让他接触底层百姓,那就让他接触底层孩童,他就不用住在那里,下课后回姑母家去。”
独孤幽兰说完,薛涛立刻同意了,“这个办法好,夫君觉得呢?”
郭宋沉思片刻,他想到大姐也是底层过来的,善良淳朴,或许她能教好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他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不过要一年,不是半年。”
第九百七十九章 送子磨砺
郭宋下午来到了岳父薛勋府上,薛勋还是住在宣阳的老宅内,这座宅子最初还是郭宋给他们的,后来薛勋又把隔壁两亩院子买下来,造了一个西院,准备将来给儿子薛清成婚后居住。
开门的是老管家,他认识郭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去喊道:“姑爷来了!”
还不等郭宋问话呢!丈母娘韩氏便迎了出来,她一惊一乍道:“哟!姑爷来了,涛儿没和你一起来?”
时间规律好像在韩氏身上没有起作用,郭宋和薛涛成婚也有十七八年了,丈人薛勋苍老了很多,外祖父母都去世了,唯独这个岳母没有什么变化,还和初见薛涛时一样,养得白白胖胖,只有眼角略有几根鱼尾纹,头上连白发也没有。
郭宋苦笑一声道:“有点小事,想找找岳父大人。”
“我知道了,你只是路过这里,快进来!”
韩氏回头喊道:“死老头子,你女婿来了,你耳朵背了吗?”
“不要那么大声音,我的心脏受不了。”
薛勋嘟囔着走出来,“我这不是来了吗?”
郭宋连忙抱拳行礼,“打扰岳父午睡了。”
“还好,刚刚睡醒,你吃饭没有?”
“吃过了,有点小事想和岳父聊聊。”
“那去我书房,夫人,难得女婿来,拿一瓶好酒。”
韩氏瞪了丈夫一眼,“王太医说你不能喝酒。”
“就喝这一次,一小瓶,那就两杯,两杯总可以了吧!”
韩氏走了,两人来到外书房,外书房就在薛涛房间的隔壁,郭宋探头看了一眼,妻子房间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笑道:“这个房间不错,可以给清儿住。”
薛勋摇摇头,“清儿有他自己的房间,这是涛儿的房间,一切按照原样摆设,人老了,就喜欢怀旧,看着女儿的房间,就会想到她小时候的情形,算是一种美好的记忆吧!”
郭宋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以后还是让妻子常来探望一下父母。
两人走进书房坐下,韩氏随即进来,端来两盏茶,旁边还有两小杯酒,薛勋眼睛一亮,“哎哟!总算看见宝贝了。”
他端起酒杯滋一口就喝掉了,闭上眼睛意犹未尽,“好酒啊!”
他的目光又落在另一杯酒上,韩氏一拍他的手,“别想了,这杯酒是女婿的。”
“好吧!好吧!我喝茶。”
薛勋只得悻悻坐下,韩氏又嘱咐郭宋两句,郭宋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耽误岳父的身体。”
韩氏走了,薛勋手疾,端起郭宋酒杯一饮而尽,迅速把酒杯放在原处,向郭宋摆摆手,果然,韩氏又探头看了一眼,这才离去了。
郭宋笑道:“喝杯酒就这么严重吗?”
“哎!你有所不知道,我的肝很不好,太医严禁我喝酒,前几天和杜佑出去,忍不住多喝了两杯,你岳母就骂了我几天,她其实也是为我好,想多活几年,就得少喝酒。”
“那就听太医的,慢慢把酒戒掉,喝茶也不错,我那里有不少好茶,回头我让人送一点来。”
“那就多谢贤婿了!”
郭宋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把想让儿子去底层磨砺一下的情况告诉了薛勋。
薛勋捋须赞成道:“这是好事,让孩子多接触一些民间疾苦,会慢慢改变他的心性,只要保证安全,完全可以放手让他自己走。”
郭宋犹豫一下道:“其实我想让清儿和他一起。”
薛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可以,当然可以,我也想让清儿去吃吃苦呢!就是他娘舍不得。”
郭宋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微变,低声道:“这件事不能让岳母知道。”
薛勋点点头,自己的妻子嘴不牢,她若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整个官场都知道了。
“没关系,现在清儿就在太学读书,平时也不回来,我会叮嘱他保守秘密。”
两人谈定了这件事,便把话题扯开了,郭宋问道:“朝廷要成立了,岳父有没有想过来朝廷做官?”
薛勋沉吟一下笑道:“杜佑也劝我争一争相国,其实我也蛮动心的,但这一次你岳母却坚决反对。”
“是身体的缘故吗?”
薛勋点点头,“我的身体只能修养,不能劳累,其实做做资政就很适合我,不累,又能参与朝廷大事,贤婿称它为顾问,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顾得上就问一问,顾不上就不问了。”
薛勋是朝廷的老礼部,他担任的就是礼部司资政,礼部司一些重大决策都会先交给他过目,提一些意见,他有时间就去礼部坐一坐,很多官员会向他请教,他是王妃之父,没人敢不尊重他,薛勋这种生活过得倒也滋润自在,也很满足。
所以杜佑劝他争取相国之位,他考虑再三,加上老妻坚决反对,他也就不想了。
郭宋也只是说说,他知道薛涛同样也坚决反对父亲做官,也是因为身体缘故,历史上,薛勋就是因为身体不好,在云南染病早早去世,而因为自己使薛勋的命运得到了改变,郭宋也希望自己的丈人能更长寿一点。
又寒暄几句,郭宋便起身告辞了........
次日一早,郭宋便把儿子送到大姐郭萍的铺子里,虽然薛涛依依不舍,但郭锦城却很兴奋,他很向往这种全新的生活,他就像一个刚刚长成的小鹰,对新的天地充满了好奇。
郭宋瞥了儿子一眼,郭锦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穿一件半旧的蓝色细麻长衫,头戴方巾,腰中也束一条半旧革带,佩一把寻常短剑,后背一个书囊,看起来就是一个家境很普通的士子。
郭宋淡淡道:“这次你是以太学生的身份去城墙根第五学校任教,每天上午你正常去太学上课,下午去教孩子读书,旬休一日,晚上你就住在姑姑家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锦衣玉食,你心里要有准备。”
郭锦城点点头,“孩儿明白!”
“每个月回来看一趟母亲,一两个时辰,不能在王宫里过夜,这是规矩,为父希望你讲规矩。”
“孩儿记住了!”
郭宋摸摸他头道:“因为你是世子,所以你需要亲自去了解最底层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将来你每做一个决策,你心里都会想到他们,只有让最底层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你才能被万民敬仰,才能流芳后世。”
“父亲的教诲,孩儿铭记于心。”
马车不多时到了西安门外大街,在眉寿酒铺后门停下,今天正好是太学休日,郭宋便把儿子直接送到郭萍这里,郭萍已经在大门前等候了。
郭锦城下了马车,乖巧地施一礼,“姑姑好!”
郭萍疼爱揉揉侄儿头发,又问郭宋道:“老弟,你不进来坐坐?”
郭宋微微笑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城儿就交给大姐吧!”
“放心吧!你大姐经历的坎坷多着呢,会让城儿学到东西的。”
郭锦城向父亲躬身告别,这才跟随姑姑进了店铺,郭宋看了半晌,吩咐一声,“去前面转弯处停下!”
马车很快来到转弯处,从巷子里走出两人,一个是晋卫府首领郭玉娘,一个是内卫首领王越,郭宋问道:“安排得如何?”
郭玉娘道:“我们的人已经进酒铺当伙计了,安插了四人,另外大娘身边的两个侍女也是我安排的,他们个个武艺高强,然后我再安排四名顶尖高手作为隐身护卫,会保护好世子的每一个环节,不会让世子发现。”
停一下,郭玉娘又道:“晚上我会亲自保护世子安全。”
郭宋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他又问王越,“内卫那边呢?”
“回禀殿下,朱泚和李纳的情报点我们都监控起来,安插在里面的内线会随时向我们报告,但他们不知情,还有就是西安门外大街和城墙根一带,我们各安插了数十名弟兄,他们会关注可疑人物。”
晋卫府和内卫是两条线,一个是负责安全保卫,一个是监视危害安全的人,毕竟是自己的长子,郭宋虽然想让他受一点磨砺,但在安全方面,他一点都不敢大意,除了朱泚和李纳外,他自己的仇家太多,保守秘密是一方面,做好安全保卫,不留死角和隐患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