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章 非凡建议
价值三百万贯的金银钱终于发行出去了,实际上数量并不多,而承揽金银钱发行的五家柜坊都有自己的大客户,他们通知大客户优先购买,结果富贵豪门买入金银钱后都各自储存起来,根本就不流通于市,价值三百万贯的金银钱只有二十余万贯在市场上出现,但不到一个月就全部消失了。
毕竟战争还在继续,天下远未统一,依旧是乱世,条件不错的人家都想储存点金银,金银钱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储存需求。
这个结果着实出乎大家的预料,之前精心准备的各种方案,一个都没有用上,连潘辽也自嘲,早知道就直接出售金银锭了,还费心费力地铸钱做什么?
不过有了三百万贯的钱,郭宋推行的两大工程,骆驼工程和海船工程开始全面展开。
到十月份时,第一批两万头骆驼抵达了张掖,它们将战时用于兰州和张掖之间的物资运输。
时间渐渐到了十月,这天上午,筹建了三个月的量衡署正式挂牌,从字面上理解,这是管理衡器和量具的部门,但实际上,它是专门制定官营工坊各种制造工艺标准和流程的部门,这必将对推动大唐手工业发展发挥巨大的作用。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创新,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在推动生产技术的发展,尤其重视农业技术推广,从汉朝到明朝,先后出现了《氾胜之书》、《齐民要术》、《陈敷农书》、《王祯农书》、《农政全书》等五大农业著作。
至于手工业,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记述官营手工业各工种规范和制造工艺的著作《考工记》,到明朝时,宋应星写出了代表手工业顶峰的《天工开物》,传到欧洲后,直接奠定了欧洲工业的基础。
量衡署的第一个成果就是印刷,早在量衡署筹建期间就完成了。
郭宋一直想大力推广官学,让更多的孩子读书识字,并不是说一定要培养出多少优秀的人才,不需要,只要一个普通百姓识字读文,他就有勇气带着家人去城里闯荡,否则一个字不识,连路牌告示都看不懂,很难有勇气出门,只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生活。
但推广官学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没有足够的教材和纸张笔墨,提供足够的文具纸张产量是一方面,但推广印刷术也是重中之重,虽然雕版印刷已经在中唐时发明,但现在绝大部分书籍还是靠手抄,印刷的书籍还是太少。
下午时分,郭宋在大群官员的陪同下,来到了官营印刷坊参观,这是一座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官营印刷工坊,早在隋朝时就有了,目前有工匠三百余人,著名的雕版印刷术就是在这里发明的。
雕版印刷术也不是突然出现的,它也是从最早的碑刻到石板印刷,然后再慢慢发展为木板印刷,延续了数百年,一代代工匠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这些经验都是口口相传,师徒父子相传,并没有形成一种标准和规范。
这里面当然原因很多,一方面是秘技自珍,绝大部分老工匠除了自己徒弟和儿子外,是绝不会轻易把吃饭的技术传授给外人,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工匠都来自底层,绝大部分都不识字,写成书给他们,他们也看不懂。
“这里最兴盛的时候是则天女皇当政之时,那时这里有一千余人,日以继夜的印刷佛经,至少印刷了几十万部佛经,传给天下寺院。”
印刷当然需要技术,要印刷得黑字清晰,墨迹不染,这就是涉及到用墨多少,用纸的选择,火候的把握,否则让没有经验学徒工去做,保证印刷得一塌糊涂,但印刷术中的技术核心却是制版,这也是郭宋最关注的。
“那这里岂不是堆放了大量的雕版?”郭宋笑道。
“正是,请殿下随我来。”
郭宋来到后院,后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一角堆满了丢弃的雕版,都是雕刻失败的板子,堆积像小山一样。
正面是三间大屋,一名从事打开锁,推开门,郭宋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大屋,里面一排排木架,上面摆满了一叠叠雕版,郭宋拾起一块板子,是《金刚经》的雕版,上面阳文雕刻得苍劲有力,木质是坚固的枣木,十分黑亮,看来很有些年头了。
“这是天宝年间刻的《金刚经》,实际上我们原本有三套《金刚经》的板子,神龙年间的板子被虫蛀坏了,只剩两套,现在前面印刷用大历年间的板子,这套天宝年间的板子就作为备用。”
“这里一共有多少套板子?”郭宋问道。
“这里一共有两千套板子,主要是佛教、道经和儒经,都是常用的板子,很多个人委托刻的诗文板子不在这里,我们在丰安坊还有一座仓库,那边还有四五千套板子,但都不怎么用了,销毁了又可惜,就堆在那边。”
郭宋点点头,在仓库里转了一圈,里面浓烈的陈墨气味让众人有些受不了,众人没有久呆,直接出了仓库。
“那是哪里?”郭宋指着右边更大一间院子问道。
“回禀殿下,那里是雕工院,制版的地方。”
“走!看看去。”
郭宋顿时有兴趣,带着众人来到了雕工院,这里也三间大房,异常安静,只见里面坐着二十几名雕版匠,正全神贯注地雕刻板子。
见有贵客进来,众工匠都纷纷放下手中刻刀。
郭宋看了一眼,里面工匠的年纪都不小了,基本上都是中年以上,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个都没有看见。
“他们没有徒弟吗?”郭宋奇怪地问道。
“都有徒弟,但徒弟们不在这里,他们在丰安坊那里学习雕刻,这里是在赶制雕版,士部司委托我们印刷三千份《邸报》。”
郭宋有些不解地道:“邸报最多五块板子就够了,需要这么多人一起雕刻吗?”
“殿下有所不知,士部司后天一早就要我们印好,我们只得把五块板子再分解成二十小块,每人雕一小块,然后拼起来印刷。”
这个办法不错,郭宋顿时有兴趣,连忙问道:“那是不是雕刻错一个字,就不用整个板子作废了,只作废一小块就行了?”
“回禀殿下,正是如此。”
犹豫一下,管事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也很可惜,一小块也要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
“各位听我说!”
郭宋拍拍手掌对二十几名工匠笑道:“我们探讨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晋王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郭宋拾起一块小板道:“我考虑,如果把板上的每一个字都变成活字,会怎么样?”
旁边的官员们都听不懂晋王在说什么,但专业的工匠们却一听就懂,房间内顿时一片嘈杂,晋王的建议来得太突然,每个工匠的心思被激活了,都在互相议论。
郭宋说的当然是活字印刷,活字印刷在北宋发明后,事实上一直就没有得到重视,因为不实用,也没有必要。
试想一下,一篇文章,我们用活字来拼,需要在几千个汉字里找半天,排字的工作量大不说,假如一篇文章出现几个同样的字怎么办?印刷一本《论语》,需要多少个‘曰’、‘子’‘之’?
印刷结束后,就得把辛辛苦苦拼好的活字拆掉,你还要印刷别的,刚刚拆除,如果掌柜忽然跑来说,“还要加印五十本。”
或者同时要印刷多本书,每本上百页,那得准备多少套活字?
说活字没有必要,是因为一套雕版可以用很多年,印刷一本《论语》,只需要准备一套雕版,印刷多少本都行,如果手头没有雕版,还可以去借。
从古至今的经典儒道释经文就那么多,也不用准备多少雕版,私人印刷文集或者小说,花钱制作雕版就是了,加印多少本都可以。
事实上,活字印刷更适合西方,就几十个字母,容易拼,容易找,尤其字母打字机出现后,活字的真正优势才充分体现出来。
但郭宋此时说的活字,却是另一个概念,那就是提高雕版的工作效力,雕版刻错一个字,整个板子就会报废,之前都统统白刻了。
但如果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刻,最后把它拼成一个完整的雕版,不用时直接用盖子封起来,也不会再拆开,依旧是当做一块雕版来用,这样刻错了一个字,只需要再刻一个字就可以了。
实际上,郭宋提出的方案就是雕工们将一块雕板分割成四份的再细化:既然分割成四块可以,那为什么就不能再细分成每个字一块?
第八百九十章 活字租赁
主事忍不住道:“殿下的方案不是不可以,我们只需要制作一种专门的刻字套,将它固定住,就完全能做到一个字一个字单独刻,但制作几千几万个完全一样大的小木方,会不会很困难?”
郭宋微微笑道:“专业人做专业事,你们觉得很难,但木匠却觉得很简单,一个手艺高明的木匠,每天可以做出几百个,一个月做出上万个。”
这个方案真的很不错,一名老工匠兴奋道:“我们还可以做一种专门的活字木雕盘,盘中有很多格子,然后每个格子放一枚活字,一盘雕版就固定住了。”
另一名工匠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道:“我们还可以筛选出一些常用字,然后专门让徒弟刻,每个字刻上一百个,专门放一盘,遇到这些常用字就不用刻了,随手拿一个备用的过来,这样也会省下很多精力。”
还有一名工匠长长叹息道:“我们很多板子都只印刷了一次,像私人委托印刷的书籍,印刷一次后,板子就束之高阁,这样的板子有成千上万套,根本就无法重新利用,完全浪费了,可如果是活字的话,这些字完全可以再利用到别的书籍中去。”
又一名工匠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道:“把这些没用的雕版全部切成单字小方块,不就都利用起来了?”
主事拳掌一击,“大家说得太对了,这样的话本钱就省下来很多。”
众工匠越说越兴奋,周围的陪同官员却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晋王的一个建议带来如此大的效果。
这时,郭宋又抛出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建议。
“我觉得这是一门很好的生意,以后把印刷的事情交给民间去做,你们就只做一件事,专门刻字,民间的印刷店来问你们买板子,不,应该说来租赁活字。”
郭宋回头对印刷工坊主事道:“再招十几个人专门负责拼板子,根据印刷店提供的手稿拼出板子给他们,印刷结束后,他们再把板子还回来。”
主事半晌道:“会有这么多客人来租赁板子吗?”
“肯定会有,以后每个州每旬都要出《州邸报》,一份邸报要印刷几百份,这种《邸报》用完一次后,板子就不用,正好适合租赁。”
这时,郭宋忽然意识到租赁活字的想法引出会爆炸性的效果,一般私人想印刷自己的小说诗文,没有几百贯钱是办不到的,主要成本就是刻板费太高,可如果变成租赁活字,那么可能几十贯钱就够了。
也不需要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雕刻匠,天下只需要一家活字租赁店,几十名刻字匠,然后在天下各州开分店,这样一来,文化传播中一个最大的拦路虎就消失了。
以后还会出现铜活字、铅活字,更加耐用,更加精细。
郭宋忽然又想到报纸,租赁活字对报纸尤其有用,报纸每天都要印刷,不可能每天都刻一副雕版,那么租赁活字来拼成活雕版,印刷报纸就成为现实了。
有了报纸,各种商业信息,各种广告,各种市井新闻,各种朝野大事,每一个百姓都能看到,自己的妻女也有了一个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而且报纸也可以进行舆论监督,这就是一种巨大的社会变革,宋朝的平民社会就会提前到来。
想到这,郭宋对主事道:“以后天下就只有你们一家活字租赁店,你们可以在天下各州开分店,从此以后,天下就不再需要雕版匠了。
主事也被这个巨大的前景震惊住了,他结结巴巴道:“可是没有那么多纸啊!”
一句话提醒了郭宋,纸也是一个大问题,但只要有需求,应该很好解决。
.........
郭宋想办报纸的想法由来已久,只是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
这次视察官办印刷工坊使他意识到,办报纸的想法在技术上成熟了。
所以郭宋在参事堂上提出办报的想法后,得到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首先官办《邸报》,大家一致同意,尤其办《州邸报》,有助于朝廷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至于成立活字租赁社,根本就不是问题。
但郭宋提出允许民间办报的想法后,众人都没有明确表态,大家态度暧昧,不肯支持其实就是反对了。
这里面主要涉及到一个舆论权的掌握问题,所有的参事都是老谋深算的政客,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允许民间办报会出现什么后果。
郭宋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民间办报是一种新事物,对新事物出现,我们不能用怀疑、甚至敌视的目光审视它,我们应该学会宽容,应该允许它出现,如果有一天它危害到了政权,我们再考虑是否限制,但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应该面对它!”
郭宋态度非常鲜明且坚决,众人明白,看来报纸一定是要办了,潘辽道:“殿下,正因为是新事物,大家才比较谨慎,卑职并不反对民间报纸出现,但至少要定一些规矩,或者说划一条底线,只要不违反这条底线,我相信大家都会表现宽容。”
“潘长史觉得底线应该是什么?”
“卑职觉得底线应该有三条,第一,不得资敌;第二,不得进行人身攻击,不管是针对谁,都不能在报上公开辱骂;第三,允许讽刺、调侃,但仅限于三品以下官员,不允许攻击晋王殿下、王妃及其子女。”
杜佑道:“这里面其实很难把握的,比如我儿子欺凌百姓,报纸就会提及此事,那这不是就违反了第三条,再比如洛阳一个商人卖货,他在报纸上宣传一下,如果有心人抓住这点不放,说这个商人在洛阳如何如何,报纸违反不得资敌这条了,真的说不清楚。
其实我觉得只要把握一条底线,不得攻击晋王和王妃,其他都无所谓,如果报纸敢对我无中生有,胡说八道,对不起,我和你打官司,我赢了,你就得在报上公开给我道歉,我觉得报纸都把握一些底线的,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正如殿下刚才所言,报纸讲的都是家长里短的有趣事情,刊登诗人的新作,谁家和谁家要联姻了,或者商人花钱在报上吆喝一下,它本身是娱乐报纸,不涉及政论,我们就不要把它当做洪水猛兽,如临大敌。”
潘辽沉吟一下道:“杜司马说得有道理,那就把底线变成一条,不得攻击晋王和王妃,其他都可以宽容。”
在郭宋的极力坚持下,参事堂最终达成了一致,允许民间办报,由士部司负责管理,先放两个办报名额。
...........
西安门大街,明珠酒楼三楼的一间雅室内,张雷和李安都从各自的店铺赶来,旁边还坐着郭萍。
郭宋给他们讲述了参事堂允许民间办报的决定,张雷一脸茫然,他对报纸没有任何概念,郭萍倒无所谓,既然兄弟叫她占点份子,她出钱就是了。
倒是李安在三十年前曾经参与过《邸报》的发行,对这个行当比较熟悉,他被吓了一跳,半晌道:“朝廷真的允许民间办报?”
郭宋点点头,“这是我考虑很久的决定,今天参事堂已经谈论通过,放出两个名额。”
“师弟,你给我说明白一点,什么叫报纸?”张雷心痒难耐道。
郭宋取出一份《邸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张雷接过邸报看了半晌,有点明白了,“要我们评论朝政,发布朝堂消息?”
郭宋摇摇头,”这是官报,你们的报纸是把长安有趣的事情收集起来,比如谁家的白羊生了一只黑羊羔,李员外嫁女,陪嫁三千亩地,西安门大棚今晚上演最新参军戏,张司马娶别宅妇,原配率众打上门,诸如此类,反正就是平头百姓喜欢各种街头巷尾消息,当然不是胡编乱造,你们要派人到处收集各种奇闻异事,然后把它们印刷几万份,每份五文钱,保证家家户户都要买。”
张雷小眼睛一亮,“这倒是个赚钱的好办法。”
郭萍笑道:“这种报纸不错,女人肯定喜欢,不出门就知道长安发生的各种事情了。”
李安沉思片刻道:“每天刻板很麻烦,本钱很大,还要上百个探子,还要请人撰写文章,恐怕赚不了钱,还要亏钱,更重要是会惹麻烦,你揭了人家的短,上门闹事怎么办?”
郭宋缓缓道:“我主张办报有三个意图,第一是主张读书识字,普通百姓对看书没兴趣,但对报纸肯定有兴趣,他们就会参加官府办的识字社,读完《启蒙记》、《急就篇》和《千字文》,基本上就可以读报了。
第二个意图是推广商业,你们办报的收入不光是卖报,还要刊登各种商业信息,租房、卖宅、搬家、兑钱、吃饭、开店、买卖货物等等,刊登这些消息当然要收钱,这就给商人们开辟了一条新路子。
第三个意图就是控制舆论,我不希望听到各种谣言满天飞,一般而言长安百姓都会接受你们的结论,至于安叔说的雕版,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以后你们不需要刻板,直接去租赁活字,把它拼成一副雕版。”
郭宋又对李安说了活字印刷之事,李安才恍然大悟,他顿时赞不绝口,这真是个极妙的办法,一下子把雕版的大难题解决了,拼字如果熟练了,半个时辰就可以拼完。
“但是我们还需要自己造纸!”旁边张雷一针见血道。
郭宋淡淡道:“去买下一家造纸作坊,把它产量扩大就是了。”
第八百九十一章 各自为阵
次日一早,张雷和李安找到了士部司郎中颜硕,凭着郭宋的条子,他们拿到了第一个民间办报的名额,报纸起名为《长安快报》。
第二个指标则被独孤家族和窦家联手拿下,这也是郭宋深思熟虑的决定,他实行均衡原则,在打压关陇贵族的同时,也要适当保留住这股势力,用来牵制世家,防止世家坐大,关陇贵族有了报纸,实际上就掌握了一定的舆论权。
长安的手工作坊主要集中在附近的几座郊县内,尤其在新丰县和咸阳县最多,几座大的造纸工坊集中在咸阳县。
下午时分,两辆宽大的马车在数十名黑衣武士的护卫下,驶入了咸阳县城,咸阳县城也不小,城池周长二十余里,县城人口十余万,各种手工作坊密集,基本上都是为长安提供各种产品。
当年张雷接手聚宝阁之时,聚宝阁的雕刻工坊和珠宝工坊也在咸阳,他经常来咸阳,对这边很熟悉。
马车进城后左转,在一条小河前缓缓停下,这里有几座大院子,其中一座院门上挂着招牌——刘记纸坊。
张雷走下了马车,他打量一下周围环境,房子破旧,垃圾遍地,河水也比较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他眉头微微一皱,周围实在有点脏乱,让他心中不喜、
“老安,有必要买下来吗?让他们给我们提供纸就行了。”
李安淡淡道:“你是不知道,长孙家族的大明楼纸坊是长安最大的纸坊,基本上各个纸坊都被它吞掉了,就剩这家了,我们若不买下,以后就得向长孙家买纸了。”
张雷也是很精明的商人,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核心的东西还是要掌握自己手中。
“这家作坊的东主你熟吗?”
“比较熟,东主叫做刘汾,河东人,我的皮革鞣制工坊就是从他手中买的。”
“这家纸坊他肯卖吗?”张雷又问道。
“他不卖也得卖,由不得他了。”
两人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晒满了层层叠叠的纸,数十名工匠在忙忙碌碌。
“你们找谁?”一名工头问道。
“你们刘东主在不在?”
“谁找我?”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旁边小屋走了出来。
“刘老西,还认识我吗?”李安走上前笑道。
“你是.....你是李大管事!”老者眨巴眨巴眼睛,认出了李安。
“皇商已经解散,我这个李大管事也名不符实了,刘老西,我们十几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十几年不见了,你们快请进来坐。”
刘东主连忙招呼两人进屋坐,屋子里相比外面还算干净,一张方桌,周围摆了几条长凳。
“这位是......”刘东主看了一眼张雷问道。
“这是我的好友,眉寿酒的东主,张员外。”
刘东主听说是眉寿酒的东主,顿时肃然起敬,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东主,失礼!失礼!”
张雷打个哈哈,给他回一礼,三人坐下。
“我说刘西,你这纸坊怎么还和十几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扩大吗?”
刘东主苦笑一声道:“十几年前,我有伙计两百四十余人,现在只剩下一百三十人了,四个大院子变成两个院子,还扩大呢!没消亡就不错了。”
“为什么?”
“竞争不过人家呗!大明楼一斤白麻纸的价格比我低四成,而我只有一成的薄利,拿什么竞争?要不是他们产量不够,一些小店进不到他们的纸,只好来找我,我早就死掉了。”
李安点点头又道:“落叶归根,刘老西,你是不是该回汾州了?”
“当然想回家乡,只是丢不下这个纸坊,一辈子的心血啊!”
说到这,刘东主忽然反应过来,他一脸警惕道:“李东主,你不会又打我这家纸坊的主意吧!”
李安点点头,“我确实打算开一家大纸坊,便想到了你,我想把你这家纸坊买下来。”
刘东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当年卖鞣坊就亏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卖给你了。”
“刘东主,我是看在从前的交情才开口买你的店,我这样告诉你吧!各州都要发行《邸报》了,用纸量会大增,长孙家决定扩大两倍产量,大明楼有技术,有各种造纸器具,桑麻原料也不缺,他们不会买你的纸坊,但会把你的一百多个工匠全部挖走,你给他们每月是两千五百文钱吧!大明楼会开到四贯钱到六贯钱不等,你觉得他们还会跟你做下去吗?”
李安说得很含蓄,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不卖,我就把所有工匠高价挖走,倒时你就是一无所有。
刘东主呆住了,他当然知道大明楼几个大纸坊有近两千工匠了,本钱雄厚,完全碾压自己,他们吞并其他工坊,就是这样干的,釜底抽薪,然后用极低的价格把工坊买走。
半晌,他满脸苦涩道:“我造了几十年的纸,什么样的纸都造得出来,技术积累深厚,还有我的器具都是老货,晒干的纸不会走样,这些宝贝我不会便宜卖的。”
张雷有点不耐烦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直接开个价就是了。”
刘东主开出的价格出乎张雷的意料,五千贯钱,他们便拿下了五亩地和所有的技术和器具,以及仓库中大量原料、成品。
当所有人伤感地望着老东主坐牛车远去后,李安随即宣布所有人的月俸都翻一倍,顿时院子里一片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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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西安门大街冲击,东市内的各行业都十分萧条,大部分店铺都关了门,原来的店东主都转到西安门大街去租铺子,这边退了租,大门上挂了大锁,
就在李安和张雷去咸阳的同一时刻,独孤立秋和窦仪也来到了东市,东市大门左侧一排店铺是纸张文具行,纸张文具主要集中在西市,东市也有几家,以前还可以勉强维持,但西安门大街的文具纸张店开业后,学生们基本上都不来东市了,使得东市的纸张文具大都关了门。
独孤立秋和窦仪来到冷冷清清的纸张文具行一条街,这里二十几家店铺只剩下两家还在挣扎。
“独孤老弟,听说张胖子和李安的《快报》总店放在西安门大街,你怎么想把《信报》的总店放在这里?”窦仪不解地问道。
张雷的李安的报纸叫做《长安快报》,独孤家和窦家的报纸更大气一点,叫做《天下信报》,两家报纸还没有发行,便成了竞争对手。
当然不是恶性竞争,他们都很清楚,他们的两家的报纸,实际上都是为晋王服务,是晋王左右手,他们都没有想过要从报纸上赚钱。
独孤立秋笑道:“在哪里都是一样,我倒觉得东市太冷清了,需要一点人气。”
窦仪叹了口气道:“也行吧!其实地方不重要,关键是雕版、文手、探子、纸张、印刷、售卖,这些东西环环相扣,差一样报纸都办不起来。”
独孤立秋呵呵笑了起来,“窦兄,你是不是搞错了,是我们两个老头子在跑腿办报吗?”
窦仪哑然失笑,独孤家和窦家各派两人组建了筹备组,还有十几个文吏手下参与做事,一共投下了三万贯钱作为本钱,事实上,三万贯本钱中,十八家关陇贵族都有份子,要钱出钱,要人出人,要资源给资源,他们的实力要比张雷和李安强大的多。
今天只是独孤立秋和窦仪过来看一看,具体事情不用他们操心。
地方已经选好了,是一排两层的店铺,由十间店铺组成,后面有仓库,二楼是文员房和文探房,也就是后世的编辑部,之所以把报馆选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这里还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印刷铺。
目前报馆的主事是独孤立秋的侄孙独孤静,明经科出身,副主事是窦仪的孙子窦宏,太学出身,两人不仅文学底子不错,也十分精明能干,尤其是独孤静,思路慎密,考虑问题周全,他将出任报纸的总审稿。
而窦宏则负责报馆运营,协调各方面的关系。
第八百九十二章 紧张筹建
报馆内所有人都在忙碌,房间和仓库都已清理干净,两个老人逛了一圈,在二楼大堂上坐下,独孤静匆匆从仓库赶来,他恭恭敬敬行一礼,窦仪摆摆手问道:“窦宏呢?怎么不见他人?”
“二郎去西市了,官营印刷坊昨天在西市开了一家雕版活字社,他去看看情况。”
“其他筹备情况怎么样?”独孤立秋问道。
“回禀家主,印刷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开印,纸张也和大明楼谈好,他们最多一天可以提供三万张邸报纸,现在主要就是雕版和人员招募,文员比较好找,长安有很多落榜士子,在长安从事抄书写信之类的活,然后消息探子,我们估算一下,大概需要招一百人,准备从街头的闲人中招募,估计问题也不大,还有一个就是刊登什么内容?再有就是报纸该怎么售卖?”
独孤立秋沉吟一下道:“这就和卖货一样,不能卖伪劣货物,也就是假消息,其实卖货也是一样,如果是卖给普遍民众就必须得便宜,也就是内容要俗一点,而卖给读书人和官员要讲究一点,就是内容要精要一点,文学性要强,或者聊聊国家大事,但有一个底线要把握,不能抨击晋王和王妃,当然夸赞也可以,要注意含蓄,不能太直接。”
窦仪笑道:“一般百姓都不识字的,肯定是卖给士子和官员,而且我们叫做天下信报,就是要报道天下大事,我写了几篇关于安西的日记,就是我们去安西查看种棉花的情况,可以修改一下,作为安西游记刊登出来。
另外,我建议可以征稿,高水平的文章可以刊登出来,我同意独孤家主的想法,我们的报纸.asxs.要高,要针对官员和读书人。”
独孤立秋点点头,“那报探就不需要太多了,有些消息可以从朝廷中获得。”
“家主,不知《长安快报》是走什么路线?”独孤静问道。
“听说是走市井路线。”独孤立秋捋须道。
独孤静顿时松了口气,“我想应该也是,毕竟他们都是商人,接触的都是市井小人物,你要他们走文学时事,肯定不现实。”
独孤立秋摇摇头,“那你就错了,他们选择什么路线,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我们也是,都是晋王殿下定好的,明白了吗?”
独孤静恍然,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晋王殿下的布局。
这时,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喊道:“二爷回来了。”
随即传来上楼梯的声音,片刻上来几个人,每人抱着一个大盒子,为首便是窦宏,他招呼随从把盒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窦仪走上前问道。
“这就是活字了,一盒四百个活字,我租了一套,三千个常用字,不够还可以去租,这一套租一天十贯钱,如果单个字租,就会贵一点,还有字体大小不同,价格也不同,还有花纹模,价格更贵一点。”
听说是活字,众人顿时有兴趣了,立刻打开了盒子,只见是一个很结实的方盒子,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里放一颗木活字,横竖各二十排。
“活字这么快就刻出来了?”窦仪惊讶问道。
窦宏摇摇头,“我特地问了,这批活字不是新刻的,是木匠从以前老雕版上切下来,然后打磨一下就成了,用的都是枣木,木质很坚固细密。”
独孤立秋拾起一颗活字,眯眼瞅了半晌,长长叹息一声道:“做成活字,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以前的雕版都可以用上了。”
他把字放回去,忽然发现盒子底部也写着相应的字,独孤立秋愣了一下,问道:“每个字都必须有固定位子吗?”
“是这样的,记熟以后取字就方便了,要不然取一个字就要找半天,雕版活字社的人说,以后会按照韵脚来分类,一个韵脚一只盒子,取字会更快。”
独孤静想了想道:“我觉得可以在活字社租下一间屋子,我们直接在活字社内排版,排好版面后,拿回来印刷。”
“然后雕版怎么印刷?”独孤立秋又问道。
窦宏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空的,他对众人道:“这叫置印盒,大小正好等同一张邸报,里面就没有分隔用的小格子了,否则字和字之间距离太大,但里面会有分隔小木板片,按照邸报版式,上下各三块,中间还可以用花纹模隔开,排好字后,涂上墨直接印刷。”
独孤立秋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道:“你们就用这个活字办法,先印刷一张《邸报》试试看,我要对对比一下,和雕版印刷的区别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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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快报》的报馆位于西安门大街东三路,是一座占地近五亩的三层楼房,后面还有座大院子,这里位子稍偏,周围没有商铺,比较安静,这座店铺的产权属于郭萍,原本是打算用来做客栈,办报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郭萍就把它作为自己在报馆的投资。
报馆占地确实很大,不仅有仓库、印刷坊,还有员工休息睡觉的宿舍。
《长安快报》的筹备进度并不比关陇贵族的《天下信报》慢,虽然张雷和李安自身家族人丁不足,但他们可以从外面高薪聘请,他们也聘请了两名执事。
一个叫做李联,就是李安的侄子,做过皇商副管事,皇商解散后,便一直跟在李安身边,像拆除汉长安旧城的房舍,修建官租房等等,都是他负责协调,李联应酬能力很强,擅长解决各种麻烦事情,他负责报馆运营。
另一个就是报馆主审了,是李联推荐的一个朋友,叫做杜崇,万年县的一名老书吏,笔杆子很厉害,深谙人情世故,他们又找了十几名替人写状纸的老文笔,每个人都是擅长把活人气死,又能把死人夸活过来。
这才是张雷和李安需要的人才,市井新闻嘛!就是要让读者感兴趣,把芝麻大的事情写得妙趣横生,张家长李家短的故事才有意思。
至于消息探子,张雷一句话就敲定了,招募一百个长安街头的闲人,按照他们给的消息付钱,在张雷看来,给固定月俸就是养懒汉,跑得勤,消息多,钱自然就拿得多,当然,消息必须真实,不能是自己胡编乱造。
入夜,报馆内灯火通明,众人正聚在一起讨论办报的细节,谁都没有办过报,但想想也就是那么回事,抓住读者的眼球,让读者感兴趣读下去就成功了。
十几名笔杆子每人桌上放一壶酒,两盘下酒凉菜,几杯小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一个个才思敏捷,金点子迭出。
“各位,咱们的读者是谁?普通百姓吗?以后或许是,但至少现在不是,他们基本上不识字,买报纸回去只能用来生火做饭。”
主审杜崇年约五十岁,身材不高,颌下留一撮焦黄的山羊胡,眼睛滴溜溜直转,思路非常活跃,他把杯中葡萄酒一口喝了,夹一口菜进嘴,又继续道:“咱们最重要的读者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绝对大部分豪门大户女子都识字,但就是不能随意出门,她们在内宅日子无聊,又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咱们的报纸就会成为她们的最爱,每天都离不开,所以咱们得写女人感兴趣的内容,最流行的化妆,有名的胭脂,最受欢迎发型,还有衣服、首饰等等,别我一个人说,大家都各自补充。”
“还有就是孩子!”
一名笔杆子笑眯眯道:“怀孕的经验,生孩子的经验,坐月子的经验,养孩子的经验,教孩子读书的经验,我们可以写进士是怎么样教出来的,保证大把大把的女人感兴趣。”
众人大笑,纷纷叫好,张雷也忍不住咧嘴笑道:“我来插一句吧!”
东主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张雷道:“咱们也不能全部写女人感兴趣的东西,也要考虑男人的喜好,比如说参军戏里的很多故事蛮有趣的,咱们就写出来,不要一天刊完,一个故事分十天刊登,保证他心痒痒的,每天都要买报纸。”
众人齐声喝彩,张雷心中得意,又对众人道:“还有,晋王殿下给我说,希望我们推广喝茶,咱们就写写茶,写喝茶能延延益寿,比如峨眉山脚下某个村,所有村民都活到九十岁以上,为什么呢?人家天天喝茶,谁不想长寿,这样一写,大家都开始喝茶了。”
大堂里没有了喝彩,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这位胖爷还说严禁写假消息,一转眼,他自己就瞎编起来了。
李安有点听不下去了,他咳嗽两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笑着道:“我也说两句,一份报纸折叠一下,就是前后左右四面,咱们专门留一面刊登各种专业消息,比如明珠酒楼某月某日菜价便宜两成,比如眉寿葡萄酒买五瓶送一瓶。”
“这个办法好!”
郭萍笑道:“只要一次买五瓶,我确实可以送一瓶,明珠酒楼也一样,每月逢五和十,菜价减两成。”
张雷眼珠一转,“老安,咱们的珠宝也可以登上报纸,把它们都卖出去。”
李安摇摇头,“不用,洛阳那边需求量很大,我和两家洛阳珠宝商已经达成协议,他们会包销我们的珠宝。”
第八百九十三章 酒馆交易
洛阳这几年也变成十分繁荣,不过它的繁华和长安的繁华略有不同,长安的繁华是一种由中低层百姓引出的繁华,中产人家最喜欢去西安门大街逛街吃饭,就连底层百姓也会砸节假日带着家人去逛一逛西安门大街,挤在人群中欣赏花船巡游,花几十文钱在街头买些点心吃食,一家人也能吃饱。
而洛阳的繁华恰恰相反,它是一种高端的繁华,各种来自江南的绫罗绸缎总是供不应求,名贵珠宝从来不缺销路,权贵豪门互相攀比,他们乘坐的马车一个比一个奢华。
豪门夜宴上,贵妇们穿的长裙一个比一个长,珠宝一个比一个名贵,被誉为‘裙拖六幅湘江水’的六幅长裙已显得寒酸,而八幅长裙已经是标配,甚至十二幅长裙也不少见了。
权贵人家不仅主人奢侈无度,就连丫鬟侍女们也是穿金戴银,遍身罗绮,出入也要坐马车代步。
一种穷奢极欲的风气在洛阳的上流社会越刮越猛。
而与高端的繁华相反,洛阳中低层百姓却穷困潦倒,一条洛水把洛阳分成了两个世界,洛水北面各坊的富豪都迁去南面,而原本生活在南面的普通人家因承受不了高昂的生活成本和税金而不得不迁去洛阳北面。
洛阳南面又以长夏门大街为界,长夏门大街以西各坊是权贵、高官、外戚和大商人们居住的地方,二三十亩的大宅比比皆是,百亩的巨宅也不少见,朱泚最宠的贵妃陈文丽的兄长,礼部尚书、梁郡王陈文贵的府宅占据了半个劝善坊,足有三百亩之多,妻妾上百人,侍女仆妇有数千人之多。
长夏门大街以东各坊则是洛阳中产百姓生活聚居之地,但洛阳的中产却活得格外艰辛,斗盐六百五十文,斗米三百文,粗布也要六十文一匹,肉食更是昂贵,架间税每梁一贯钱,一户人家每年至少交税四五贯钱。
当然,这是用朱泚王朝发行的新钱,一文长安的老钱可以兑换两文洛阳的新钱,如果折算下来似乎也不算贵得离谱,但问题是,洛阳人的工钱并没长安人的两倍。
长安底层人家每月平均收入是三贯老钱,一家三口辛苦点,一个月也能挣到五贯钱,稍微节俭一点,每月攒下两三贯钱没有问题。
而长安中等人家收入是五到八贯钱,生活就比较富裕了,全家人隔三差五可以去街头小酒馆里小酌一次,或者每月去一趟西安门大街酒楼里吃一顿。
可是洛阳中产的百姓的月收入也是三贯左右,却是新钱,每月买米面就花掉三成,也就仅仅够一天糊口两顿,房租一间一贯钱,再拼命节俭,每月都入不敷出。
这还是中产百姓,底层百姓就不敢想象了,一个月收入一千钱甚至几百文,要养活一家人,日子怎么煎熬?
洛水以北各个坊内,分布着大片大片低矮的草屋窝棚,倒不是一直就这样破烂,而是因为很多人家交不起架间税,只得把房子拆了,搭建成草屋窝棚。
洛阳的贫苦人家做梦都想把子女卖到豪门做丫鬟仆人,要么女儿长得稍微清秀一点,送去乐坊舞坊学艺,长大后就做乐姬舞姬,沦为富人的玩物。
朱泚王朝的都城早已沦为一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
但如果仅仅是豪门权贵的奢华无度,洛阳百姓还不至于如此贫困,毕竟还有整个中原和江淮、荆州可以供养京城,关键是朱泚要养四十万大军,每年光军俸就要一千五百万贯,还有粮食、兵甲以及各种消耗,还有几万匹战马要养,整个新秦王朝都被沉重的军费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天傍晚,洛阳百林坊内的一家小酒馆内光线昏暗,这是洛阳城长夏门大街东区最常见的小酒馆,大堂上摆了五六张破旧的桌子,不知多少年了,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现在是晚饭时间,可只有一张桌前坐着两名小商人,似乎在谈生意,点了两盘小菜和一壶酒。
掌柜懒精无神坐在柜台后面,目光不时瞥向里屋雅室,酒馆也隔出两个小房间做雅室,门上挂着破烂的门帘,其中一间空着无人,另一间内则坐着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他是酒馆的老客人,掌柜知道他是姓庄,相州人,据说做点小本买卖。
掌柜知道,这年头商人们都在吹嘘自己的生意如何如何做得大,如何如何本钱雄厚,但喝酒付钱时却一个比一个溜得快,但如果说自己做点小本买卖,那一定生意不小,大多是做暴利违禁之物。
但人家是自己老客人,掌柜就算知道对方做什么,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何况他其实并不知道。
房间里的男子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体格强壮,他叫庄鸣,在洛阳做点羊皮生意,但实际他的真实身份是田悦安插在洛阳的情报头子,他是田悦亲卫出身,深得田悦信任。
他也不负田悦期待,这几年搞到了大量重要情报。
但有一个情报他却迟迟无法突破,就是朱泚军队研制铁火雷的配方,这是最顶级的情报,在长安无论如何也搞不到,他们只能在朱泚这边想想办法。
这时,从酒馆外走进一人,是个中年男子,衣着粗陋,可是头却微微扬着,带着一副倨傲的神情。
掌柜只瞥一眼便明白了,这人估计是个小官,日子过得窘迫却又自命不凡。
但生意来了就要招呼,他连忙给旁边的酒保使个眼色,酒保满脸堆笑迎上去,“欢迎大爷来小店用餐!”
中年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直接向旁边破旧的雅室走去。
掌柜顿时想起来了,这人来过一次,是找里屋那位做小本买卖的人。
中年男子走进房间,看见了正在喝酒的庄鸣,他立刻变了一副模样,挤出近乎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道:“让庄老弟久等了。”
“坐吧!”
庄鸣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此人实在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要不是他的职务可以接触到铁火雷,庄鸣无论如何不会找他,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中年男子叫做李阿水,原本是洛阳县小吏,考上了朱泚的朝官,被任命为正七品匠作监主簿,管理匠作监的各种文书档案,在朱泚的先军国策之下,匠作监也是为军队服务,承接了大量军队武器制造,主要集中在盔甲、盾牌、战鼓、旗帜、矛杆之类的辅助武器上,直接进攻武器还是要靠专业的军器监制作。
李阿水虽然是正七品官员,但他的俸禄只有每月四贯钱,要养家糊口,还要满足他偶然逛逛青楼的恶习,日子过得实在拮据,和其他官员一样,他也打起了利用职务便利捞钱的主意。
但他只是主簿,管一堆文书档案,和值钱的实物不搭界,但自从半年前有人介绍庄鸣和他认识后,他终于有了捞外快的机会。
他将盾牌、盔甲的图纸和制造流程配方卖给了庄鸣,得了不少银子,就在两个月前,庄鸣给了他一个挣五百两银子的机会,搞到铁火雷的配方。
李阿水绞尽脑汁,想法设法打探消息,也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李阿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又猛吃了几口菜,再喝两杯酒,这才恋恋不舍放下筷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庄鸣,“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庄鸣瞥了一眼布包,不露声色道:“说说来历。”
“我如果告诉你,朝廷的铁火雷研究其实退步了,你信不信?”
“你继续说!”
“在前年吧!他们已经研制成功了瓷瓶火雷,但朱天子不满意,责令火器匠半年内造出铁火雷,否则皆斩,结果半年后还在没有造出来,朱天子大怒,杀了十几名工匠和官员,又责令另外一批官员和工匠顶上去,哪里知道,杀了那批工匠和官员后,后面的人连瓷火雷都造不出来了。”
“为什么,配方没有书面记录吗?”
“配方有,但被人动过手脚了,根本就不对,动手脚的人也被杀了,没办法,他们只得从头开始研制,一直到今年春天,纸火雷才终于成功,但重新造出瓷火雷至少还要两年时间。”
“那你这是什么?”
“这就是纸火雷的配方,还有火药和火绳的制造方法,虽然不是瓷瓶火雷,但没有这些基础的东西,你什么都造不出来。”
庄鸣连忙拾起布包打开细看,里面是三卷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配方。
“你是怎么搞到的?”
“可不容易了,为了搞到它,我和军器监主簿成了酒友,有一次夜里我把他灌醉,才从他桌子抽屉内找到卷宗,抄写下来。”
“但这不是你的字迹。”庄鸣冷冷道。
李阿水有点恼羞成怒道:“你就别管我是怎么弄到的,把银子给我就是了。”
“你说实话,我把五百两银子给你,你不说实话,只能先给一半,等试验是真的,再给你另一半。”
李阿水无奈,只得道:“军器监主簿杨邈也想卖机密赚钱,这是我从他书房里偷出来的。”
庄鸣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路子,杨邈可比这个李阿水更有作用。
他从包里取出三锭黄金,推给他,“这是三十两黄金,验证无误后再给另外二十两。”
李阿水顿时急了,“你刚才说全部给我的。”
庄鸣冷冷道:“如果是假的,我可是要掉脑袋,你这点钱算什么?如果不想要就算了。”
李阿水连忙一把抓起三十两黄金,骂骂咧咧两句,起身快步走了。
庄鸣摇了摇头,朱泚王朝中几乎都是这种贪赂成性的官员,成不了大事。
第八百九十四章 挑起事端
河北贝州清河县,一条永济渠将清河县一分为二,县城位于西面,属于晋国,而渠东的四个乡则属于魏国,很多人家兄长住在渠西,但弟弟却住在渠东,尽管相隔只有数里,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刚开始,百姓都相安无事,也没有把这种分属两国的情况放在心上,但短短两个月后,大家都发现不对了。
渠西的一斗盐卖一百四十文,渠东的一斗盐要卖五百五十文,渠西一斗米一匹粗布分别是六十文和二十文,但渠东却要高两倍不止,一般农民都自给自足,自己种粮织布,不会去买粮和买布,甚至容器都是自己捏土烧制,家具也是自制,但盐却非买不可。
就因为盐价相差巨大,使渠东的百姓沸腾了,大家纷纷要去渠西买盐,甚至还有一些头脑活络的村民专门做这个生意,从清河县买盐到渠东贩卖,结果却被巡逻军队抓了,杀掉几人后,大家都不敢了。
但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不能买盐,那我买用重盐腌制的鱼行不行?我去河边挑水,却挑回一担卤水行不行?
你不让我白天买,我晚上偷偷买行不行?尤其对岸有的亲戚,更是方便,半夜三更游过岸来,这边有人接应,拎起两袋盐就跑,迅速消失在树林中,令巡逻士兵防不胜防。
时间久了,巡逻士兵们也没有办法,只要不是大规模走私盐,这种沾点便宜的小事情,士兵们便睁只眼闭只眼。
这天下午,一支渠东约三十人的巡逻队在沿岸巡逻,当他们经过一片树林时,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异响,不等士兵们反应过来,密集的箭矢呼啸射来,巡逻士兵纷纷中箭,顿时一片惨叫。
紧接着树林里杀出无数士兵,穿的正是晋军的盔甲,为首的巡哨旅帅见势不妙,他疾奔数步,一跃跳进了永济渠,其他士兵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又一轮箭矢射来,所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几名受伤尚未死去的士兵也被悉数残忍杀死。
一个时辰后,数千士兵在主将司马笠的率领赶到了事发点,袭击者已经消失了,
跳河的旅帅被村民救起,他身中两箭,一名军医给他疗了伤,伤口巴扎起来。
几名士兵把旅帅带到主将司马笠面前,旅帅单膝跪下行礼。
司马笠摆摆手,“你既然有伤,就不用行礼了。”
“多谢将军!”
“我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你应该看到他们了吧!”
“卑职看得很清楚,大约有五六十人左右,都穿着盔甲,就和.....就和对面军队一样。”
“晋军?”司马笠一愣。
旅帅点点头,“盔甲完全一样,兵器也一样,用弩箭射杀我们。”
司马笠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原以为是私盐贩子报复,没想到竟然是晋军,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件事都非同小可,他必须立刻向主公汇报。
想到这,司马笠令人收拾了尸体,率军返回军营,半个时辰后,一只信鸽飞起,向魏州元城方向飞去。
............
魏州馆陶县,这天晚上,数十名黑衣人从贝州赶来,他们每个人背着大包裹,步履匆匆。
“这边走!”
距离县城还有两里,首领带着他们转上一条小路,前面不远便是一座小村庄,他们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座大宅前。
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待他们了,众人走进了大门,看门人向周围看了看,轰然关上大门。
这时走出来一名瘦高的中年文士,眯眼笑道:“鲁校尉,还顺利吧!”
首领点点头,“回禀王先生,十分顺利,三十名巡哨几乎全部被干掉,放走了他们的旅帅。”
“干得好,相信六爷会重重嘉奖你们!”
文士又拍拍手,高声道:“大家把东西放下,去后院吃饭,然后好好休息。”
五十余名黑衣武士都累坏了,纷纷放下大包裹,向后院走去。
他们的包裹里都是盔甲、弩箭、横刀,长矛太显眼,被他们扔进永济渠了。
他们首领叫做周飞,年约三十岁,是魏军最精锐的虎贲卫斥候校尉,田绪出任虎贲卫统领时,又从虎贲卫中挑选了三百名最精锐的士兵,组成了田绪的飞鹰营,周飞便担任飞鹰营校尉,这次他被派去清河县执行秘密任务。
周飞交接了兵甲,他又向幕僚王德礼汇报了伏击巡逻士兵的详细过程,王德礼点点头笑道:“先去后院吃饭吧!吃完饭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详谈。”
周飞抱拳行一礼,转身匆匆去了,王得礼负手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
周飞快步来到后院,他先去了茅厕,半天找不到,便找个偏僻点的墙角痛痛快快撒了泡尿。
他跳上台阶,顺着走廊向后堂走去,他的手下都在那边喝酒吃肉,喧嚣热闹,这时,他忽然听见屋子有人低声道:“周飞是精细人,别被他尝出来了。”
周飞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他脚步迟疑一下,在窗纸上点个洞,向里面望去。
只见屋子里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人是很胖的中年人,另一人是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往酒坛子里倒一种很粘稠的东西,隐隐听他道:“这是桂花浆,你就告诉他们这是馆陶县最有名的桂花酒,他们就尝不出其他味道了。”
周飞心中惊讶,这是做什么?
这时,小厮抱着酒坛子向门外走来,周飞连忙快走几步,转弯消失了。
后堂,五十多名手下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少人还在划拳猜枚,周飞找个位子坐下,他见旁边有半碗没有喝完的酒,他端起来稍微品了品,里面果然有一丝淡淡的苦味。
“周校尉,你喝这个酒!”
小厮走上前陪笑道:“这是本地最有名的桂花酒,我们自己酿的酒有股石灰味,不好喝。”
“我知道了,先吃点东西,等会儿再喝,要不然会醉酒的。”
小厮给他斟满一碗酒,便退到门口,周飞迅速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就躲在门外,偷偷盯着自己。
周飞开始怀疑了,难道酒里有毒?刚才他只是稍微品了一下,并没有咽下去,他端起酒碗又品了一下,其实和刚才的酒完全一样,只是加了一点桂花蜜。
周飞心知不妙,他起身向外走去,小厮闪出来拦住他,“周校尉要去哪里?”
“我要去茅厕,你带我去。”
小厮还想阻拦,一把锋利的匕首无声无息顶了他的侧腰,周飞装着醉酒扶住他肩膀,压低声音道:“带我去后门,否则我杀了你!”
小厮吓得浑身僵硬了,心惊胆战地带着周飞向后门方向走去。
这时,后堂上出事了,士兵们纷纷毒性发作,痛得在地下打滚,不少士兵七窍流血而死。
从外面冲进来二十名白衣武士,他们一刀一个,把还没有死的士兵全部干掉,王德礼走进来冷冷问道:“都在吗?”
“周飞好像不在!”
武士们忽然发现了少了一个首领周飞。
王德礼脸色一变,回头厉声问道:“人到哪里去了?”
两名下人战战兢兢道:“刚才蒋三郎带他去茅厕,向后面走了。”
“给我搜!”
白衣武士四下搜查,很快发现了小厮的尸体,喉咙被割断了,死在墙角,后门被大铁锁锁死,但旁边围墙上有脚印,显然是翻墙逃走了。
王德礼急得一跺脚,“打开后门,去追!”
“有人打开了后门,二十名白衣武士冲出后门追了出去。
王德礼气得大骂,这时一个黑影从后面闪出,一把捂他的嘴,匕首顶住他的后心,低声问道:“是谁要杀我们?”
王德礼听出是周飞,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别杀我,我说,是....是田六爷下的命令。”
“不是许士则?”
“是许士则的意思,要杀你们灭口,田六爷安排我在这里毒杀你们。”
“多谢了!”
周飞捂住他的嘴,一刀刺穿了后心,王德礼顿时气绝身亡。
周飞杀了王德礼,从前门离开了大宅,扬长而去。
第八百九十五章 巧舌辩解
田悦从鸽信得知了发生在贝州的事情,这让他又惊又怒,晋军居然越境杀人,还杀了自己三十名士兵,盛怒之下,田悦立刻喝令手下备马,他要亲自去贝州找回这个公道!
王侑闻讯匆匆赶来,正好看见田悦翻身上马,他连忙跑上去拉住战马缰绳,“王爷不可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只想去实地视察,了解贝州的局势,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田悦阴沉着脸道。
王侑苦口婆心劝道:“王爷请听我一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不是晋军所为。”
军师再三劝说,田悦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沉思片刻,便翻身下马,返回王府军衙。
王侑连忙跟了上去,官房大堂上,王侑对田悦道:“司马将军从未越境袭击晋军,晋军没有理由越境来袭击我们,更重要是,永济渠是晋国盐道,对晋国至关重要,他们会故意破坏盐道安全吗?还有什么事情比盐道安全更重要?王爷,就凭这一点,卑职就敢断言,袭击巡视士兵,绝不会是晋军所为。”
田悦也觉得王侑的话有道理,他又取出司马笠的鸽信细看,这才注意到,司马笠说的是疑似晋军所为,也没有肯定是晋军所为,刚才他没有看清楚便勃然大怒。
田悦慢慢坐下,心中也着实羞愧,他没有看清楚就下结论了,差点冲去贝州兴师问罪,还是不能冲动啊!
“军师觉得这会是谁所为?”
王侑摇摇头,“目前很难说,可能是盐枭,巡哨队阻碍了他们的财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想故意挑起魏晋双方的矛盾,比如朱滔之类,等魏晋大打出手之时,他再趁机杀回河北,或许还有我们内部的原因。”
“我们内部的原因?”
田悦眉头一皱,“军师能不能说清楚一点,这怎么会是我们内部人所为?”
王侑叹口气道:“殿下,魏国内部也有很多势力,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魏晋两家达成和解,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魏国保持安定,没有战乱,殿下应该很清楚才对。”
田悦默默点头,他心中当然清楚,魏国内有亲朱泚的势力,也有亲李纳的势力,更有一心想回归南唐的势力,当然也有希望晋国统一河北的势力,确实比较复杂。
“那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王爷,这件事如果幕后者没有达到目的,他们一定还会来第二次,只要我们提高警惕,那么第二次他一定会露出马脚。”
“好吧!希望如此。”
这时,一名亲兵在堂下禀报道:“启禀王爷,军器署孙署令有重要事情求见。”
王侑脱口而出,“难道是铁火雷?”
田悦顿时醒悟,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十天前,洛阳情报头子庄鸣送来了纸火雷的配方,也是朱泚目前研制的最新进度,这让田悦大失所望,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他们之前连门都找不到,现在居然能造出纸火雷,至少入门了。
不多时,军器署署令孙添亮快步走进大堂,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躬身道:“启禀殿下,卑职已经成功造出了纸火雷和火药箭。”
田悦大喜,连忙问道:“在哪里?”
孙添亮转身一挥手,“端上来!”
两名随从端着两只铜盘走上大堂,田悦大步走上前,只见一只盘子内放着三枚纸筒,上面插着三根细线,另一只盘子是三支箭,箭杆上同样绑着三根更小的纸筒。
“这就是纸火雷?”
田悦看了半晌问道:“细线是什么?”
“回禀王爷,是火绳,点燃它,它会点燃纸筒里面的火药。”
他们的火绳不是包裹式的,而是用一根棉线抹上蜂蜜后,再火药堆里滚一圈,均匀沾满火药后晒干便可以使用了,这样便导致纸火雷不能裹得太紧,必须给火绳留点缝隙,他们使用的办法就是用黄泥封住底部,然后在泥上穿个小孔。
“它的原料是什么?”旁边王侑问道。
“其实就是火硝,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被发现了,然后添一些碳粉和硫磺粉,混合一下,就成了火药,铁火雷里面装的就是它,纸火雷也是一样。”
“这个纸火雷会有什么效果?”田悦追问道。
“会发出响声,惊吓战马。”
田悦心中有点不舒服,费时费力,就只有一个惊吓战马的作用吗?
孙添亮看出主公脸色有些不悦,连忙道:“启禀王爷,它毕竟不是铁火雷,杀伤效果不行,但卑职发现它的燃烧效果很好,比一般火箭强得多。”
田悦对燃烧还是颇有点兴趣,他立刻令道:“备马,去火器试验场!”
..........
这两天,田绪简直气得快要发疯,他已经得到消息,杀人灭口出了纰漏,被首领周飞逃掉了,一旦周飞跑去报告田悦,自己就完蛋了。
田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府中来回打转,他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拦截周飞,他不需要抓活的,一旦发现,就地处死。
晚上,田绪一连接到两个报告,都没有发现周飞的踪迹,气得田绪破口大骂。
这时,有家人来报,“许军师来了!”
田绪连忙把许士则请到内堂,自己的幕僚王德礼被杀,他现在只能依靠许士则。
和田绪的焦头烂额不同,许士则却没有太多紧张,尽管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但他却显得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半点担忧三万样子。
“军师,周飞逃走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逃就逃了,六爷何必那么紧张?”
“他如果跑去我兄长那里告状怎么办?”
许士则摇摇头,“六爷放心,他没有那么蠢,他跑去王爷那里告状,最后死的会是他自己。”
田绪愣住了,半晌道:“军师怎么知道?”
许士则淡淡道:“六爷杀了三十名巡哨士兵,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不太明白军师的意思,这不是挑拨魏晋两家的关系吗?”
许士则摇摇头道:“六爷,当初我们定这个策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挑拨魏晋两家关系,根本就挑拨不了,没有任何证据,魏王会杀到对岸去?”
田绪点点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要魏王去贝州,我们在半路伏击。”
“所以六爷担心什么呢?”
许士则笑了笑道:“就算他告状是六爷做得又如何,难道他能证明六爷是为了挑拨魏晋关系?”
田绪想想也对,心中的紧张顿时松懈下来。
他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六爷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什么都不要管,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等魏王找上门再承认,第二就是主动找魏王去承认,说你的走私行为被巡逻队发现,所以才发生不幸事件,而且杀巡逻队是你的手下擅自所为,绝非你的本意,就把这个罪名安在周飞身上。”
田绪沉思片刻又问道:“用什么理由呢?我走私盐吗?”
许士则摇摇头,“盐不行,太敏感了,你可以说走私铜钱。”
..........
“什么,你走私铜钱?”田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田绪。
田绪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晋军占领河北后,用一比一的价格从百姓手中兑换小钱,臣弟就发现了这个机会,派人运了一批小钱去冀州兑换,兑换成老钱后,又运来回以一比三兑换给商人,只跑了一趟,一万钱就变成了三万钱。”
“所以你为了赚钱,就杀了我的三十名弟兄?”田悦怒斥他道。
“请兄长听我说,这件事确实责任在我,我不会推卸责任,但我绝对没有让他们动手杀巡哨,我只是让他们晚上过河,避开巡哨,没想到他们自己内心急切,白天渡河,结果被巡哨发现,他们自己狗急跳墙,动手杀人,给我闯下大祸!”
田悦盯了田绪半晌,最终相信了他的交代,晋国为了不损害百姓利益,用老钱一比一兑换百姓手中的小钱,走私铜钱确实是有暴利。
而且军师给他说过,这件事不像是挑拨魏晋关系,倒有点像盐枭所为,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兄弟走私铜钱被发现,才动手杀人、
田悦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可以确定不是晋军所为,否则还真麻烦了。
但这个兄弟总是给自己闯祸,着实令他恼火,他又问道:“这些人在哪里?”
田绪低头道:“这些人都是我让手下招募的江湖亡命之徒,我担心他们回来后用这件事要挟我,我便命人在馆陶县把他们全部毒杀了,只是逃脱了一人,我正在抓捕中。”
田悦心里清楚,肯定不是什么江湖亡命之徒,一定是飞鹰营的士兵,那些士兵可是魏军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居然被田绪毒杀了,田悦十分心中恼火。
田悦负手走了几步道:“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必须给我做三件事,第一,拿出三万贯钱作为阵亡巡哨士兵的抚恤;第三,把你手下的飞鹰营交还给虎贲卫;第三,这种走私的事情你可以在朱泚和李纳那边干,最好是走私盐,我不但不干涉,还会鼓励你,但我不准你再在晋国那边做,我不想被他们抓到把柄,明白了吗?”
把飞鹰营交还给虎贲卫,田绪不心疼,但要他拿出三万贯钱作为被杀士兵的抚恤,田绪着实有点肉疼,但他还是不得不答应了。
“兄长有令,臣弟不敢不从!”
第八百九十六章 挣命求生
周飞是博州聊城人,他干掉王德礼,从馆陶县逃脱后,又在县城一家骡马行内偷了一匹马,一路疾奔赶往博州,他很清楚,一旦田绪得知自己逃脱,一定会派人去聊城家中抓捕自己妻儿。
两天后,他便赶到了聊城家中,还好,田绪的人还没有赶来,他立刻让妻子收拾衣服细软,雇一辆牛车,和妻子带着一对儿女连夜离开家乡,走直线前往贝州。
“夫君,到底出了什么事?”牛车上,妻子杨氏惊魂未定问道。
“田绪要杀我灭口,我手下都死了,只有我逃出来。”周飞叹了口气道。
“那可怎么办?”妻子杨氏顿时有点惊慌失措。
周飞当然不会去找田悦告状,他很清楚那是自寻死路,田绪随便找个借口便可诬陷自己勾结晋军,自己就会死无丧身之地,现在魏国还是田家的天下,自己只有先逃出魏国才能得以活命。
“我们去贝州,渡过永济渠去清河县,那边属于晋国,过了河我们就安全了。”
“可是我们在那边没有房子,没有土地,怎么生活?”
周飞沉吟一下道:“我手上还有一笔钱,应该可以把你们母子三人安顿下来。”
周飞怀里还有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是田绪赏给他和手下茶酒钱,他还没有来得及分给手下,他们便在馆陶县出事了。
.........
如果不绕路去魏州,从博州到贝州并不远,一天的路程就到了。
周飞之所以要从贝州越境,是因为他之前曾提前一个月来贝州探查情况,摸清巡哨的规律,他对这边情况非常了解,他知道用什么办法前往晋国。
魏晋之前签署了经商、读书过境协议,双方不得阻拦前往对方做生意的商人,也不得阻拦读书人前往对方求学、参加科举等等。
但田悦也很清楚晋国对普通百姓的吸引力,低税负和低价粗布盐粮,就凭这两条,就不知有多人想前往晋国生活。
为了防止人口流失,田悦在长长的边境线部署了两万人的巡逻队,专门阻拦偷渡前往晋国的百姓。
而正规的过境关卡点也盘查严密,只允许商人和读书士子过境,其他普通百姓则不准过境,且妇孺老人也一概不许过境。
但有需求就有利益,正是魏军的严密管控,使不少人看到了生财之道。
夜晚,周飞在渠东的永临村找到了一个叫做马青的男子,此人原本是永济渠上的渔民,魏晋两国划定边界后,他很快便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利用他的渔船将偷渡人送去对岸。
“先说好,五贯老钱渡一人。”
马青瞥了一眼周飞的一对儿女,小娘子大概五六岁,小郎三岁左右,又道:“他们两个可以算一个,一共十五贯钱,先付钱再走。”
周飞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桌上,这是五贯钱,他又将妻子一根金钗放在桌上,上面还有一颗小指头大的珠子。
马青点了点铜钱,又掂了掂金钗,“这好像不到一两。”
“光上面一颗珠子就要十两银子。”周飞冷冷道。
马青咧嘴一笑,“兄弟,不是我心黑,前不久死了三十名士兵,现在查得很严,抓住偷渡就杀,我们是用脑袋冒险,现在只敢后半夜出船,肯定要涨价了。”
“现在呢?”
马青收起了铜钱和金钗,伸手抄起船橹,“走吧!我送你们一家过河。”
渔船就在屋后,一条小河直通永济渠,周飞让妻女坐到船棚内,他手执一把横刀蹲在船头,警惕注视着周围的情形。
船夫马青经验老道,对巡哨的规律了如指掌,正好在两次巡哨间歇穿过河口,直向对岸驶去。
永济渠约有五十余丈宽,水性好直接可以游过去,马青见周飞像豹子一样蹲在船头,手握横刀,一双眼睛内寒光闪烁,杀机凛冽,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看样子,这人心狠手辣,不知杀了多少人,马青心中暗暗害怕,幸亏自己没有刁难他,否则今天小命难保。
他加快了摇橹的速度,不到一盏时间,渔船便到了对岸。
周飞背上包袱,他和妻子一人抱一个孩子,直接上了岸,马青不敢停留,立刻将渔船驶入河中心。
“爹爹,我们去哪里?”女儿抱住父亲脖子小声问道。
周飞指着远处城池的轮廓笑道:“我们去那座县城!”
.........
天亮后,周飞带着家人进了清河县,他先把妻儿安顿在一家客栈内,又去柜坊兑换零钱,把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兑换成四十两碎银和十贯铜钱。
他随后在一条巷子里租下一座小院,清河县的房租很便宜,一亩的院子,五六间屋,一个月才一贯钱,周飞忘记了,这是因为收老钱才显得便宜,如果是从前的小钱,一个月的租金至少要三贯,其实也不便宜。
他付了半年的租金,一家人这才安顿下来。
周飞坐在院子里,望着妻子忙碌地做饭,他在考虑自己未来可以做点什么?
他不想再从军了,但他除了一身过硬的武艺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本事。
“夫君,这里的物价还真便宜!”
他妻子杨氏笑道:“刚才我去买米,面粉才三十文一斗,听说一斗盐才一百四十文,比我们聊城便宜好多。”
“晋国的盐米价格都是官方控制的,一直就不贵,所以我才来晋国,不去中原,中原那边物价才吓人,比聊城还贵。”
“夫君,如果实在找不到事情做,我们就去乡下种地吧!听说这边官田的佃租只要收成的三成,还免税。”
“你夫君一身武艺,怎么会找不到事情做呢?”
周飞笑着安慰妻子一句,他忽然想起自己兑换白银时,那家柜坊好像在招募护卫,嘿!这个倒是个不错的差事。
吃罢午饭,周飞来到柜坊店铺前,他抬头看了看牌子,上面写着‘宝聚柜坊’,在大门旁边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高俸招募护卫。
周飞走进了柜坊大门,伙计还记得他,笑道:“这位爷还有大银要兑换吗?”
周飞摇摇头,“我见门口贴着招募护卫,我想试试。”
“这位壮士居然还识字?”
掌柜从里屋笑着走了出来,他打量一下周飞,见他身材魁梧,极为雄壮,便点点头,“我们去后院试试武艺,跟我来!”
周飞跟随掌柜来到后院,只见后院颇大,四名身穿黑衣的护卫正坐在树下休息,他们见掌柜领进来一名黑大汉,便知道又是来应募护卫的,这几天倒是来了不少人应募,可惜都没有看中。
四名护卫围了上来,掌柜指着一只石锁对周飞道:“把它举起来,走到对面墙边,再走回来,第一关就合格了。”
周飞上前试了试石锁,只有六十斤,他索性抓起两只石锁,双臂较力,竟然将两只各重六十斤的石锁一起举起,周围所有人都呆住了。
周飞大步走到对面墙边,用脚一点墙壁,又转身走回来,轻轻把石锁放下,脸不红,心不跳,掌柜瞠目结舌,半晌竖起大拇指赞道:“第一关合格了!”
“第二关只要击败他们四人中任何一人,你就完全合格了。”
四名护卫都跃跃欲试,周飞摇摇头,“我从不单打独斗,你们四人一起上吧!”
四名护卫顿时被激怒了,一起捏着手腕走上来,“小子,太狂妄了吧!既然你要群斗,那么我们就成全你。”
他们来到院子中央,四人摆好架势,一起冲了上来,只见周飞像一头黑豹般冲上去,速度快得无以伦比,眨眼间,四名护卫都被他打翻在地,捂着胳膊痛苦呻吟。
掌柜看得目瞪口呆,周飞走上前问道:“请问掌柜,这样可以了吗?”
掌柜醒悟,连忙问道:“他们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我有分寸,稍微休息一起就好了。”
四名护卫狼狈地站起身,其中一人苦着脸问道:“掌柜,你从哪里找来这头豹子,简直太可怕了!”
掌柜大喜,终于招募到一个厉害家伙了,而且还识字,识字的武士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他欣然对周飞道:“你合格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他们的首领,月俸十贯钱,如果是出门护卫,月俸翻倍。”
周飞心中也长长松了口气,十贯钱是他从前俸禄的三倍,还是老钱,他终于可以靠自己本事养家糊口了。
..........
第八百九十七章 报纸面世
这半个月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长安街头忽然出现了很多卖报纸的孩童,一张报纸十文钱,报童们高声叫卖,“卖报,《长安快报》,《天下信报》!”
这应该是在宋朝汴梁才出现的场景,提前两百多年在长安街头出现了,长安官员和百姓都惊奇万分,大家都听说过朝廷《邸报》,那是专门传达朝廷大事的报纸,但新出现的《长安快报》和《天下信报》又是什么?
十文钱不算多,很多人都掏钱买上两份,很快便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天下信报》是汇集天下大事,这绝对是长安士子们以及朝野官员所关心的内容。
而《长安快报》的风格却令人耳目一新,街头巷尾的琐碎趣事,或者辛辣尖锐,或者妙趣横生,用高明的文笔写出来,强烈地夺取女人们的眼球,其实不少男人也很喜欢这种风格,比如第一版的标题,“怎么把儿子培养成为状元”,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了,内容写的是今科状元崔安烈勤奋读书的几个小故事,当然是真实的。
一连十几天,长安城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这两份报纸,这绝对是横空出世的新事物,几乎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两份报纸将改变人们的生活。
尤其是各家店铺,当他们在《长安快报》发现印刷满满的各种商品和店铺广告时,所有人眼睛都亮了,居然还可以这样宣传自己的店铺和商品。
这两份报纸老少皆宜,很快便被长安百姓接受,并迅速深入人心,长安各坊很快出现这么一幕场景,很多老人、孩子以及男人们都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一名读书人高声朗读报纸。
女人们也不甘寂寞,在井边洗衣池旁,在门前院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从自家男人那儿听来的故事。
傍晚时分,郭宋坐在薛涛房内的榭台前翻看这几天的报纸,两种报纸,他们家各订了四份,每天中午前会发售,报纸约有两张a3纸大小,普通的白麻纸,这种纸的成本就是五文钱一张,加上油墨、人工、租金,十文一张报纸非但没有赚,估计还亏了几文钱,不过可以用广告收入来弥补,基本上是保本经营。
报纸排版看起来还比较简单,不过内容比较丰富,相对于《天下信报》,郭宋更关注张雷办的《长安快报》,这张报纸更贴近市井,自己给张雷出的不少主意,他们基本都用到了。
比如报纸分成几大板块,有育儿板块,有化妆专题,有服饰专题,有故事连载,有街头趣事,有寻医问药,有生活小窍门,有民生关注,当然还有商品信息。
这种商品信息不是广告,而是粮价、肉价、布价,房租价格、土地价格,房宅价格等等,这都是报探每天去西市打听来的价格,最后自然还有各种广告,占据了整整一版。
“夫君,这两份报纸办得真不错,内容很实用,前两天小薇牙疼,我忽然想起报纸上介绍过一个偏方,切一片姜,让小薇痛牙咬住,不到一盏茶时间,牙疼真的止住了。”
郭宋微微笑道:“看样子,娘子更喜欢《长安快报》。”
薛涛喝了茶,放下茶盏笑道:“那是当然,《天下信报》我也看,但也只是略略扫一遍,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行了,而《长安快报》我却会细细的读,里面很多内容都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以前我不知道外面米价多少,现在我也知道了,可以说不出门便知身边事。”
旁边独孤幽兰也接口笑道:“还有像育儿、医药,服饰、化妆,还有故事连载,就像揪住人心一样,每天都在期待报纸送来。”
“你们两个呢?”郭宋又笑着问敏秋和刘采春。
敏秋点点头,“我拿到报纸是先看完故事连载,等吃完午饭后再慢慢看别的内容。”
“我也一样!”刘采春笑道:“故事连载好多都是参军戏的内容,但比参军戏更丰富,内容更多,因为一出参军戏只演一刻钟,但写成故事要连载五六天,里面添了好多东西,更有趣了。”
“说说不足和希望改进的地方!”
郭宋又笑道:“明天我要去报馆看一看,可以把你们的意见提出来。”
薛涛想了想,“如果说不足,我觉得印刷还是有点不足,很多字有中断,这明显印刷工匠的经验不足,最好能改进一下,尤其前天的报纸,很多字都漏了,我是靠猜出来。”
独孤幽兰也道:“我也提一点吧!像街头趣事要注意分寸,有几期提到了翻寡妇墙,讲到新婚闹洞房,无聊者钻床底偷听,小薇也在看报纸,她还问我钻床底偷听什么,我没法回答,建议他们不要涉及那方面的事情。”
敏秋和郭采春也提了各自的想法,敏秋是希望酒楼广告能把各自的招牌菜名列出来,她也好派人去买,而郭采春是希望最好能出一本故事集,把各种有趣的故事都汇集起来。
郭宋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我估计报社这段时间也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我还是要去提提意见,让他们改进。”
.........
《长安快报》的报馆里确实一团混乱,每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每天要发行的报纸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头上,最累、最苦的活就是印刷,十二个时辰,三十余个印刷工昼夜不停地印刷。
每天都有想不到事情出现,甚至每天都有不少读者跑到报馆来吵嚷着要提意见,严重干扰报馆的运作,才使他们意识到,要给报馆安排护卫。
次日一早,郭宋在张雷的陪同下来到报馆巡视,这是他以私人身份巡视,身边没有其他官员陪同。
李安倒是也应该来陪同,但他这几天在咸阳,和大明楼交涉购买纸张,他们买下的造纸坊产能远远不够,库存白麻纸也快用完了,增加设备、原料、人员等等需要时间,无奈,他们只能向大明楼求援。
好在他们有后台背景,长孙家族也没有刻意刁难,只是双方需要商谈价格。
报馆门前站着八名体格魁梧强壮的武士,手执白蜡棍,这是从西市武馆请来的护卫,个个身高近两米,给人带来极大的威压。
郭宋眉头稍稍一皱,走进报馆对李联道:“门口站八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李联苦笑一声道:“没办法,每天都有人跑来滋事,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又吵又闹,根本就没办法做事了,只好出此下策。”
“不见得每个人都是来闹事的吧!”
郭宋淡淡道:“说不定很多人是因为连载小说吊起胃口,跑来申述,你们这样做,把很多关心报馆的读者也吓跑了。”
“这......”李联一时说不出话来。
郭宋又道:“我给你们想个办法,你们在隔壁开辟一间屋子,找一个人专门解答读者问题。
另外,我建议这八名大汉最好呆在里面,然后门口再安排一名接待,有人来询问,好言接待,劝他去隔壁咨询,有人来闹事,护卫再出来,这样才有章法。”
李联连连点头,“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今天就会按照殿下方案执行。”
郭宋没有上楼,先来后院,李联在前面领路,他叹口气道:“后面是仓库,印刷坊,最里面是宿舍,主要是给印刷工匠休息,我们现在最头疼就是印刷,三十六名工匠十二个时辰轮流上场,现在已经到极限了,如果报纸销量再上升,我们就吃不消了。”
“现在销量有多少?”郭宋问道。
“每天一万两千份!”
郭宋摇了摇头,“才一万两千份就支撑不住了?我还想提醒你们,到明年这个时候,恐怕会超过十万份甚至更多,因为还有关中各县,你们怎么办?”
郭宋是有经验的,宋朝时发行的《小报》销售量极大,每日发行量十几万份,同样是手工印刷,它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张雷在一旁道:“贤侄,还是我说的吧!现在就考虑赚钱没有半点意义,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在城外去找大地方,至少要几百个印刷工匠一起干活才行。
李联默默点头,他肩头的压力更大了。
郭宋又问道:“现在你们有几副雕版一起印刷?”
“启禀殿下,一共四副板子,分四组,九人一组,一个时辰印刷一千份。”
“但我发现你们常常出现断字的情况,一个字只印刷了一半,几乎每天都会或多或少有点印刷问题,你们没有找过原因吗?”
李联叹了口气,“我们也发现了,原因还是凃墨不均,有的字上只涂了一半的墨,印刷时就会出现断字的问题。”
“是工匠能力不足?”郭宋追问道。
李联摇摇头,“我们的印刷工匠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主要是印刷量太大,根本来不及均匀涂抹,刷一遍就直接印了。”
“那么问题还是出在人手太少,雕版太少,这个问题你们要尽快解决,等大家对报纸的新鲜感过了后,对品质的要求就上来了。”
“卑职明天就去找地方,然后招募工匠,购买工具。”
郭宋点点头,转身向二楼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另外我还有几个小建议,你们可以考虑。”
..........
第八百九十八章 聚义锄阉
郭宋对两份报纸并没有干涉太多,毕竟是新事物,只要他们能正常发行出来,其他各种问题都能在跌跌撞撞中逐步解决,郭宋相信唐人的智慧,他们只需要自己带入门,用心去做,一定会做得更好。
随着暑气渐渐消退,凉爽的秋天来临,一转眼又到了十一月初。
秋雨笼罩下的成都颇有几分凉意,商业十分萧条,大街上行人稀少,几乎一半的店铺都关着,宦官掌握的左银台监卫已经扩大到三万人,他们就像一条条毒蛇,监视着成都和整个巴蜀,沉重的税赋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但南唐的税赋和朱泚新秦朝的税赋又不一样,朱泚的税赋沉重,是因为他要养四十万大军,而南唐的税赋除了一小部分用来养军外,大部分都落入了宦官集团的腰包,包括他们数以百计的假子假孙。
说起来南唐的地盘还是最大的,整个长江以南加上巴蜀都是南唐地盘,但实际上,南唐朝廷目前只能控制巴蜀和荆南地区,江南西道节度使马燧控制着洞庭湖到长沙一带,江南东道节度使刘洽控制着豫章到宣州一带,两浙节度使韩滉控制着江南、越州、福州、泉州等地。
还有岭南地区,依旧在召王李偲的控制下。
一辆马车从大街上快速驶过,很快便消失在绵绵夜雨中,不多时,马车在一座普通小宅前停下,旁边巷子里已经停了几辆马车,这里比较偏,距离官宅区较远,不太受重视,左银台的探子也不怎么关注这里。
车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他目光坚定,但充满了忧虑,他便是剑南节度使浑瑊,浑瑊虽然是剑南节度使,但实际上剑南军队是由神策军将军王庆阳统率,浑瑊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主帅罢了。
浑瑊原是荆南节度使,他因为和关陇贵族关系密切,被宦官集团所忌,便让太后召其进京述职,然后加封其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尉,封爵谔国公,给他加了一大堆显耀的头衔,却改任他为剑南节度使,荆南的一万军队由神策将军刘奎统领,尽夺其军权。
浑瑊心中异常愤慨,他一直在隐忍,等待铲除奸佞的机会。
今天晚上,浑瑊得到相国张延赏邀请,前来这里秘密商议大事。
这座宅子并非张延赏的相府,而是一名商人的宅子,借给张延赏使用。
浑瑊走进台阶,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立刻带着他前往后堂,后堂内灯火通明,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座了。
右相张延赏、左相崔造、户部尚书董晋、刑部尚书陆贽、工部尚书郭曙,还有鸿胪寺卿张彧,张延赏的侄子,他坐在一旁负责记录。
这时,张延赏见浑瑊进来,便笑道:“最后一位贵客来了。”
浑瑊愕然,“相国,莫非我来晚了?”
“非也,是大家来得比较早,浑尚书请坐。”
浑瑊在最后一个位子上坐下,他瞥了一眼崔造,心中有点不太舒服,别的几人都比较正直,唯独这个崔造贪生怕死,名声很差,让他参与议事,是否明智?
不过浑瑊知道崔造是张延赏的心腹,张延赏或许能控制住他。
“各位,请大家来,是有一件重大事件要告诉大家,宋朝凤病危,第五守亮、张尚、焦希望三人有可能发动宫廷政变。”
众人一惊,立刻低声议论起来,大家都知道宦官集团分为两派,一派是宋朝凤和俱文珍,另一派则是第五守亮、张尚和焦希望,而霍仙鸣和窦文场则保持中立。
目前是宋朝凤一派占据上方,基本上所有的税源都被他们控制,左银台也被俱文珍所控制,而第五守亮、张尚和焦希望基本上被架空了,不过皇宫由大内总管第五守亮控制,掌握三千名侍卫,这也是他们三人唯一掌握的权力。
如果宋朝凤安然无恙的话,根本没有他们三人任何机会,不过宋朝凤病危,俱文珍资历还不够,可能得不到霍仙鸣和窦文场的支持,第五守亮、张尚和焦希望的机会就来了。
“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吗?”浑瑊问道。
“确切说是我们的机会!”
张延赏看了一眼众人,心情沉痛道:“阉党当政,不仅让天下士人寒心,使地方割据加剧,而且大唐已渐渐失去宗主的地位,大家都看到了,成都和巴蜀被他们糟蹋得乌烟瘴气,再这样下去,大唐迟早走向衰亡。”
他深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各位!我们身为唐臣,挽救大唐危亡,恢复大唐荣耀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责无旁贷,哪怕慷慨赴死,也决不能让我们气节跟随大唐一起沉沦!”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的热血也跟随沸腾起来,浑瑊立刻起身道:“只要能铲除阉党,恢复朝纲,我浑瑊哪怕捐了这把老骨头,也在所不惜!”
众人纷纷表态,愿跟随张延赏铲除阉党,张延赏摆摆手,又道:“目前就是我们六人,此事事机要密,而且不能着急,要密切关注形势变化。”
“张相国,目前我们有什么实力?”吏部尚书董晋问道。
张延赏沉吟一下道:“我们的实力不多,主要是一些个人实力。”
说完,他看了一眼浑瑊,浑瑊立刻明白了,张延赏找自己来,是看中自己的五百亲卫了。
浑瑊立刻表态道:“我有五百亲卫,跟随我多年,对我忠心耿耿,十分精锐,如果需要,他们可以出击!”
郭曙也道:“郭家也有三百家丁,可供驱使!”
张延赏点点头,“再加上别的一些武士之类,我们能用的兵力大概有一千两三百人,和阉党的军队硬拼是不可能,我们只有等待时机,以小博大,直刺阉党心脏。”
众人纷纷赞成,张延赏随即拿出一份宣誓书让众人按下指印,张延赏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大唐右相张延赏,并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各位,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今晚之事希望大家严守机密,就连自己的妻女也不能说,简而言之,除了我们本人,谁也不能知道,事关大家性命和大业成败,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
结束了商议,众人又定下下一次的聚会时间和地点,便开始陆陆续续离去。
张延赏和侄子张彧同坐一辆马车,马车在雨夜中疾行,两人都没有说话,张延赏瞥见侄子手中的报纸,问道:“你手中报纸是《天下信报》?”
张彧点点头,“是四天前的,我看上面提到了一百万斤安西棉花抵京的消息,我在想,他们是怎么运过来的?还有,安西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当然是骆驼,两千头骆驼就够了,但这不是重点。”
张延赏长叹一声,“连报纸都直接用‘抵京’这个词了,你居然不奇怪?”
张彧一怔,他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用词的不妥,是不应该说京城啊!长安已经不是京城,成都才是。
“小侄疏忽了!”
“其实你并不是疏忽,而是你内心已经认可,郭宋竟然想到办报这一招,把《邸报》交给民间来办,天下人对长安的认同感会越来越强,还有几个人会想起南唐才是正宗?会想起成都才是京城?”
张延赏痛心疾首,满肚子哀怨,既强烈反感郭宋的步步进逼,又痛恨宦官集团的对南唐社稷的摧毁。
张彧沉默了,良久道:“二叔,我想把妻儿和岳母送去长安。”
张延赏没想到侄儿会提出这个要求,他心中一怔,但立刻便明白过来,张彧并不看好他们的行动,要给自己留后路了。
沉默片刻,张延赏也道:“让谂儿也和他们一同离去,最好明天一早就走。”
张延赏妻子是前相国苗晋卿之女,十年前妻子病逝后,他便一直未娶,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张弘靖在岳州出任刺史,次子张谂是小妾所生,才十四岁,目前和自己住在一起。
张彧点点头,“小侄今晚就安排!”
.........
崔造的马车也缓缓在自己府门前停下,他下了马车,管家迎上前低语几句,崔造一怔,“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穿黑袍,带着帷帽,实在看不清面容,说是老爷的朋友。”
崔造心中疑惑,什么人这么晚来拜访自己,难道是家族来人了?
崔造出身博陵崔氏,虽然比不上清河崔氏,也是赫赫有名的天下望族,定州现在已经被晋军攻占,自己家族也该有消息了。
崔造急匆匆来到后堂,只见后堂上负手站着一人,背影很陌生,身穿黑袍,头戴一顶帷帽,遮住了脸庞。
崔造心中惊疑,问道:“阁下是何人?”
黑袍缓缓摘下帷帽,转过身笑道:“崔相国,连咱家都不认识了?”
崔造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第八百九十九章 假戏成真
宋朝凤已经病了快一个月,但他的病情一直被牢牢瞒住,直到最近几天才流出一点风声,有传闻说,俱文珍已经开始为他看墓地,准备后事了。
皇宫首席御医王守德这两日忧心忡忡,寝食不宁,这天下午,他刚诊病回来,一脚跨进自己在皇宫内的房门,只觉两臂一紧,他被两名身体强壮的宦官直接架进屋内。
“你们放开我!”
王守德奋力挣扎,两名宦官放开了他,王守德这才发现大内总管第五守亮就坐在自己房间内,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第五总管有何见教?”王守德冷冷问道。
“咱家就想知道,朝翁病情如何?”
“宫里不都在说吗?”
第五守亮摇摇头,“那些都是传闻,咱家想知道真正的情况。”
“这个.....不好说!”王守德犹豫一下道。
第五守亮阴阴一笑,“王御医,我知道你害怕俱文珍,但咱家也有手段,你儿子今天才十三岁吧!王御医,不要让我惦记你儿子。”
王守德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半晌道:“最多三天,他已经油尽灯枯,最多还有三天就该回光返照了。”
第五守亮大喜,起身道:“王御医,我可从未来找过你,你明白了吗?”
王守德点点头,“我也从未见过第五总管!”
第五守亮带着两名手下扬长而去........
入夜,王守德来到玄阳殿,找到了大内副总管俱文珍。
“他还问了什么?”俱文珍喝了茶,不露声色问道。
“除了问朝翁的病情,其他情况便没有再问了。”
“你回答得好,我很满意。”
“俱总管,我儿子还小,求你放了他吧!”王守德哀求道。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只要你和配合得好,我保证他活蹦乱跳地回到你身边。”
王守德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得黯然低下头。
“去吧!给朝翁看病吃药,让他早日康复。”
王守德转身走了,俱文珍负手在房间来回踱步,眯眼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
一更时分,俱文珍来到了宋朝凤的病房,宋朝凤脸色枯黄,双目紧闭,看起来就剩一把骨头了,没有几天活头。
一名小宦官正坐在旁边喂宋朝凤吃药,俱文珍连忙上前接过碗,对其他人道:“都退下!”
病房里的宦官都退下了,只剩下宋朝凤和俱文珍两人,这时,宋朝凤眼睛忽然睁开,两眼精光闪烁,哪里有半点病重的样子。
“这药太苦,我不想喝!”宋朝凤推开碗。
“义父,良药苦口,你的身体若不早日康复,又会被霄小窥视,孩儿资历太浅,还无力担起大梁,就指望父亲早日康复。”
这话让宋朝凤很舒服,俱文珍确实资历太浅,各方都不买他的帐,离开了自己,他也蹦跶不了多久。
宋朝凤便把药一口口喝了,他确实在一个月前病倒,病得还不轻,不料第五守亮等人开始蠢蠢欲动,让宋朝凤心生杀机,他索性装得病重,活不了几天,让第五守亮他们行动,到时将三人和他们的爪牙一网打尽。
“张延赏他们有动静吗?”宋朝凤又问道。
“有!”
俱文珍冷冷道:“昨天晚上他们六个人在城北一个商人宅内暗中聚会,他们以为东银台不会去那边巡视,却不知他们一出门便被东银台探子盯住了,我昨晚直接去了崔造的府上拜访,吓得他屁滚尿流,什么都交代了。”
宋朝凤哼了一声,“一群无权无用的文官,他们能做什么?”
“但浑瑊也参加了,他决定动用他的五百亲兵,估计是想发动宫廷政变。”
“这个浑瑊是要当心,他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文珍,做人要狠毒一点,无毒不丈夫,必须除掉浑瑊。”
“父亲教诲,孩儿记住了!”
这时,宋朝凤腹中忽然一阵剧痛,顿时大汗淋漓,俱文珍立刻站起身,退到门口。
“你....你刚才药里,下了什么?”宋朝凤颤抖着手,指问俱文珍。
俱文珍面无表情,平静道:“父亲既然病重,身体有点不舒服,当然是很正常之事。”
宋朝凤忽然明白了,俱文珍将计就计,把自己也一并铲除,假戏做成真了,可恨自己打了一辈子的雁,最后却被雁啄瞎了眼睛。
“你....你好狠毒!”宋朝凤牙齿里迸出一句话。
“做人要狠毒一点,无毒不丈夫,这是父亲刚刚教诲孩儿的,孩儿铭记于心。”
俱文珍淡淡说完,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宋朝凤在房间里挣扎嘶叫,但外面什么都听不到了。
之前侍奉宋朝凤的宦官都不见了,左银台统领李煌单膝跪下道:“启禀统领,都已布置好了!”
“好!等他们到齐后,立刻发动。”
俱文珍利用御医王守德给了对方三天准备时间,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方,实际上,他今晚就要动手了。
一刻钟后,俱文珍打开房门,只见宋朝凤就趴在门口,右手高高举起,指着房门,俱文珍摸下他的鼻息,已经气绝身亡了,宋朝凤应该是挣扎着过来想开门,但最终功亏一篑。
...........
俱文珍匆匆来到了玄武门,在神策军总衙内见到了霍仙鸣和窦文场。
“宋朝凤已经解决了?”霍仙鸣问道。
俱文珍点点头,“已经断气了。”
霍仙鸣和窦文场满意地对望一眼,宋朝凤和第五守亮三人斗争了几年,最后获利的渔翁却是他们二人。
霍仙鸣和窦文场对目前的现状已不满多年,他们二人掌握军权,他们应该才朝政大权的掌握者,但宋朝凤却依靠宫变之功和深厚资历,一直压制着他们二人。
难得俱文珍主动来投靠,使他们看到了改变现状的机会,他们不出面,一切由俱文珍策划,失败了也由他来承担责任。
最后的结果令他们二人十分满意。
“等第五守亮他们了结后,我们会奏请太后,任命贤侄为北衙枢密使,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
俱文珍毫不迟疑道:“无论俱文珍做什么,首先会考虑两位叔叔的利益,然后才会考虑自己,这次也是一样,我会彻底清理宋朝凤假子假孙,两位前辈可以给我一份名单,我来替换。”
俱文珍的主动让利使霍仙鸣和窦文场大喜,“那就有劳贤侄,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帮到贤侄?”
“两位叔叔能否借小侄五千军队。”
“是要铲除第五守亮他们吗?”
“不光是他们!”
俱文珍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还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狠狠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肯死心!”
........
皇宫一间小殿内,三名重量级宦官第五守亮、张尚和焦希望正聚在一起商议取代宋朝凤的计划。
他们三人中,只有第五守亮出任大内总管,手中有点权力,张尚和焦希望原本是监军,但已经没有军队欢迎他们,他们只能灰溜溜留在成都。
各种利益都被瓜分,和他们二人无关,原本抱他们大腿假子假孙们发现他们二人并无实权,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便毫不犹豫弃他们而去。
被打压多年,三人终于迎来翻身之日,着实令他们既紧张、又激动,他们随即约定,夺权后,第五守亮出任枢密使,焦希望出任副使,张尚接任大内总管。
“霍仙鸣和窦文场那边谈过了吗?”焦希望问道。
第五守亮点点头,“他们表态保持中立,不干涉、不介入我们两家的斗争。”
张尚眉头一皱道:“事关利益再分配,他们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总管明天还要和他们再谈一谈,事成之后,分给他们一半的利益。”
第五守亮犹豫一下道:“一半的利益太多了吧!三成就差不多了,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焦希望也劝道:“他们两人的态度关系到我们的成败,不能怠慢他们。”
“要么最多给他们四成,剩下六成我们三人平分,不能再多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隐隐听见有人喊道:“你们哪里的军队,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
三人对望一眼,第五守亮起身道:“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惨叫,三人大吃一惊,纷纷向窗户奔去。
“轰!”
窗户忽然被撞开了,三名黑衣武士翻滚进来,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凌厉刺去,张尚躲闪不及,被一剑刺穿了胸膛,当场惨死。
焦希望和第五守亮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向门外狂奔,这时,门外又杀进来五名黑衣武士,八名武士手起剑落,听见几声惨叫,第五守亮和焦希望也命丧黄泉。
第九百章 政变清算
浑瑊虽然保留了五百亲兵,但按照规定,他的五百亲兵不能进城,只能驻扎在城外,自从昨晚浑瑊参加了六人聚义后,浑瑊便做好了准备,他次日一早便搬到城外,和他的五百亲兵们住在一起,一方面他是防止有人出卖他们,另一方面,他也随时准备出击。
浑瑊的军营是一座小军营,位于城南三里处,占地百亩,最多可容纳三千军队,这里是成都民团的驻地,但民团早已解散,军营便被浑瑊接手过来驻扎亲兵。
浑瑊虽然被架空,但他毕竟是剑南节度使,按照惯例,节度使级别可以拥有五百亲兵,所以他这五百亲兵是合法拥有,他们的各种支出由朝廷负担。
夜里三更时分,一支五千人的神策军悄然杀到,将军营包围。
“杀进去!”神策军大将张童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三支火把抛向高处,向三个方向的神策军发出了进攻信号。
五千神策军士兵骤然间杀进了军营,神策军来得太突然,没有一点预兆,正在熟睡中的浑瑊亲兵们措不及防,被杀得一片惨叫。
浑瑊此时还没有入睡,正坐在灯下细看下午送来的《天下信报》。
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喊杀声和惨叫声,浑瑊心中一怔,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帐门前,挑开帐帘向外细看,只见无数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
数十名身披盔甲的神策军士兵正向自己大帐这边冲过来,浑瑊大吃一惊,他转身疾奔几步,一把抓起书桌上宝剑,就在这时,大帐被划破,十几名神策军士兵手执短矛冲了进来。
浑瑊手起剑落,刺穿了最前面一名士兵的胸膛,剑却卡在对方身体内,浑瑊抛下剑,一把抓起对方的长矛,挥舞长矛连杀三人。
他边战边退,冲出了大帐,他却发现自己被包围了,至少有数百名士兵将他团团围住。
浑瑊大吼一声,挥舞长矛向西北方向杀去,他武艺高强,对方拦不住他,被他连杀十数人。
忽然,浑瑊大腿一阵剧痛,他被一支冷箭射中了,他右腿支撑不住,单膝跪下,就在这时,百名弓手乱箭齐发,浑瑊无法躲闪,连中七十余箭,可怜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战场,却惨死在自己人的乱箭之下。
........
成都城内,宰相张延赏的府宅也被千余士兵包围,数十名左银台武士翻墙打开了大门,数百名士兵冲了进去。
书房内,张延赏将一封封信扔进了香炉,同时把六人聚义的誓言书也一并放入香炉,望着火苗渐渐吞没了黄麻纸。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在院子里大喊:“老爷,有很多士兵杀进来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张延赏心中很平静,他的小妾带着儿子张谂今天天不亮便跟随侄儿张彧一家去长安了,他的毕生积蓄也存放在长安宝元柜坊,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他的老管家被左银台的武士刺杀了。
死亡已经来临,自己该上路了,张延赏低低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到书柜前,他从一只玉盒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瓷瓶艳红如血,他打开盖子,凝视着瓶中的绿液,
这时,书房砰一声被撞开了,冲进来五六名黑衣武士,为首黑衣武士厉声道:“张相国,枢密使俱公令你立刻去见他!”
原来是俱文珍赢了,张延赏冷笑一声,“我乃堂堂的大唐相国,你以为我会去向一个阉人卑躬屈膝?”
他一仰头,将手中瓷瓶的绿液一饮而尽,‘啪嗒!’他扔掉瓷瓶,平静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不多时,他的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
...........
天还没有大亮,枢密院所在的玄阳殿前灯火通明,俱文珍坐在宋朝凤宽大的锦椅上,椅子上还垫着一张虎皮。
在他下首站着一批官员,为首几人是政事堂的相国,五相中除了右相张延赏没有来,左相崔造、户部侍郎班宏、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李叔度、礼部尚书兼礼部侍郎乔琇等四人都已经到了。
这里面李叔度和乔琇分别是霍仙鸣和窦文场的人,班宏则是宋朝凤的人,不过一个时辰前,班宏已经改投俱文珍,向他表达了效忠。
这时,左银台统领李煌匆匆赶来,在俱文珍耳边低语几句,俱文珍一怔,“服毒自尽了?”
他随即冷笑一声道:“那还真便宜他了!”
俱文珍随即对崔造道:“从现在开始,你暂任右相,我会禀报太后正式下旨。”
听说张延赏服毒自尽,崔造心中着实惶恐,要不是他向俱文珍招供了聚义之事,恐怕张延赏也不会死。
崔造并不是对张延赏有什么歉疚,恰恰相反,他对张延赏这么多年一直压着他而不满,他现在感到恐惧,是害怕天下人知道是他出卖了同僚,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但崔造此时没有选择了,他战战兢兢躬身道:“卑职一定会切实履行右相职责!”
尽管他已经尽量避免奴颜卑词,但他恭敬的态度还遭到了众多官员的暗暗鄙视。
崔造当了右相,左相就需要有人来接替,俱文珍早有安排,他立刻问道:“杨少卿何在?”
从官员队伍中走出一人,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杨铭,他之前曾是汉中的梁州刺史,郭宋偷袭汉中得手后,他和长史王艾被放回成都,他是俱文珍的人,在俱文珍的安排下出任大理寺少卿。
“杨少卿,从现在开始,你暂任左相之职,所需资格,我会奏请太后正式任命。”
从五品大理寺少卿升为左相,可谓一步登天,周围很多大臣都露出羡慕之色,杨铭心中激动万分,哽咽着声音道:“俱公知遇之恩,卑职铭记于心!”
一场由宋朝凤病倒引发的宦官集团内部斗争终于爆发,笑到最后的是俱文珍以及霍仙鸣、窦文场三人,这同时也是一场血腥的政治斗争,文官集团同样损失惨重,张延赏自杀,浑瑊被杀,户部尚书董晋、刑部尚书陆贽和工部尚书郭曙被罢官革职,流放播州。
这里幸运的是鸿胪寺卿张彧,他带着岳母妻儿以及张延赏的小儿子张谂逃出成都,前往长安避难。
但成都宦官集团的内部斗争并没有结束,接下来便是残酷的利益清算,那些依附宋朝凤、第五守亮、焦希望、张尚等人而大发其财的家族,开始遭到了一家家抄家流放,成都和巴蜀各地顿时哀鸿遍地。
.........
长安,《长安快报》和《天下信报》几乎是同一天登出南唐宦官集团内斗事件,只是双方报道的角度不同,《长安快报》是作为一句话消息刊登在头版上,‘宋朝凤病死,俱文珍上台’,它的读者不喜欢这种政治消息,所以《长安快报》没有详细报道。
但《天下信报》却把这件事写成了详细专题,整整一版都在分析、报道这个事件,它的读者更关注这种重大政治事件。
就连晋王郭宋也是通过报纸才了解到详情。
当然,郭宋自有他的情报系统,在事件爆发的第二天傍晚,郭宋便接到了成都的鹰信,知道发生了宦官集团内斗之事。
官房内,郭宋正和杜佑和温佶讨论成都发生之事,他们二人都是从成都过来,对那边情况了解很深。
杜佑捋须笑道:“这个俱文珍我和他打过交道,此人心机很深,而且心狠手辣,我怀疑这次宋朝凤之死没有那么简单。”
“何以见得?”郭宋笑问道。
“其实从报纸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如果俱文珍真是宋朝凤的继承人,他就不应该大规模清算宋朝凤的假子假孙,还有,霍仙鸣和窦文场二人也得到了大量好处,说明他们和俱文珍之间有密约。”
“你的意思是说,宋朝凤并非病死,而是被俱文珍干掉?”
杜佑点点头,“我觉得只有这样解释,后面很多事情才能说得通,至于第五守亮等人,根本就无足轻重,宋朝凤才是俱文珍想干掉的人。”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其实哪个宦官掌权,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更关心的是董晋、陆贽和郭曙三人,我想把他们救回长安,为我所用!”
第九百零一章 财富置换
温佶微微笑道:“殿下想做这件事,其实易如反掌!”
郭宋立刻问道:“温参事请说,怎么易如反掌?”
“殿下,宦官和朱泚不同,宦官没有后代,他们不会考虑身后之事,他们更看重眼前的金钱和权力,至于南唐最后会怎么样,他们根本不在乎?殿下,对宦官们而言,再没有比黄金白银更可亲的了。”
“温参事是要我用钱来买通他们?”
温佶笑道:“其实只要买通霍仙鸣或者窦文场就行了,而且还不用我们出钱,我记得上次发行金钱时,宝元柜坊的大掌柜给我说过,宋朝凤的不少钱财就存在宝元柜坊内,让成都情报站的人暗中拜访霍仙鸣或者窦文场,让他们把郭曙三人和他们家人放回长安,我们把宋朝凤的钱财转到他们名下。”
郭宋更加有兴趣了,当即笑道:“宝元柜坊总店离我们这里很近,我们不妨直接去柜坊了解一下。”
宝元柜坊是长安第一柜坊,同时也是天下第一大柜坊,创建于开元年间,由长安著名的富豪王元宝开设,历经各种重大事件,宝元柜坊依然矗立,这也和它们数十年不干政、不涉政的宗旨有直接关系。
宝元柜坊的总店在东市,珠宝行的正对面就是它的店铺,占地足有五亩,有一座很大的地下仓库。
郭宋和杜佑、温佶三人在数百名骑兵护卫下,分别乘坐马车来到了宝元柜坊,柜坊潘大掌柜听说晋王殿下亲临,连忙派人去通知东主,他自己则在大门口迎接晋王殿下和两位相国的到来。
潘大掌柜心中颇为忐忑,不知道晋王殿下是为什么事情而来,事先也没有通报,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时,两辆马车在数百骑兵护卫下缓缓驶来,第一辆马车停下,士兵开了车门,郭宋从马车内出来,潘大掌柜连忙上前行礼,“殿下驾临,令小店蓬荜生辉!”
“也让你们很紧张对不对?”郭宋笑眯眯道。
潘大掌柜尴尬地笑了笑道:“主要是没有一点准备,当然会有点紧张。”
“不用太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宋朝凤在柜坊的存钱情况。”
潘大掌柜心中咯噔一下,昨天晚上,东主还专门了解宋朝凤的财富情况,想把他的财富转走,自己再三劝说,官府肯定会来查,不要给自己惹祸,东主才勉强接受了自己的劝告。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晚上,事情果然来了,而且是晋王亲自来查,潘大掌柜暗暗庆幸自己劝阻了东主,否则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他连忙道:“宋朝凤三十年前就是我们的客户,目前还有一笔不菲的钱财存放在我们这里。”
郭宋点点头,带着杜佑和温佶走进了柜坊,他们被请到贵客房就坐,有侍女给他们上了茶。
“金银钱发行怎么样?”郭宋问道。
宝元柜坊承揽了价值八十万贯的金银钱,虽然他们已经足额把铜钱上缴银库,但郭宋还是很关心金银钱现在的情况。
潘大管事连忙道:“回禀殿下,金银钱还没有到柜坊,但得到消息的客户们纷纷上门要求购买,我们最后约了四十名老客户,价值八十万贯的金银钱销售一空,现在还不断有外地客户派人前来询问,可惜已经没有了。”
郭宋淡淡笑道:“你们可以预约明年的,明年发行的金银钱会比今年增加不少,价值五百万贯,可以让更多的客人买到,但前提是宝元柜坊不要犯错。”
这最后一句话隐隐带了一丝威胁口吻,潘大掌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小店奉公守法,绝不敢有半点违法的行为。”
“这个要谈了才知道!”
最后这句话正好被匆匆走进贵客堂的东主王凌听到了,他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晋王恐怕来者不善。
“王凌参见晋王殿下!”
郭点点头,直截了当道:“我今天是为宋朝凤之事而来,王东主应该知道了吧?”
东主王凌是柜坊创始人王元宝的重孙,今年五十岁出头,被代宗皇帝封为伯爵,但王家在长安一直很低调。
事实上,王家富可敌国,长安十大酒楼中,有三家是王家所开,包括著名的太白酒楼,还有无数的土地田庄,但他们在长安的五座大田庄被朱泚分给百姓,收不回来了,损失了至少百万贯,十分惨重,他们也不敢申诉,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王凌当然已经知道晋王今天为了何事来这里,他给郭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不瞒晋王殿下,宋朝凤在长安和成都都存有不少财富,但这两笔已成为死帐,没有主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郭宋不解地问道。
“这要看当初的存钱约定,成都宝元柜坊的财物,宋朝凤约定只有他本人才能取走,长安宝元柜坊的财富,可以由他本人或者侄孙宋俅本人取走,但宋朝凤死了,他的侄孙宋俅也被杀了。”
“没有约定什么凭证来取走财物吗?”郭宋又问道。
王凌摇摇头道:“在柜坊存钱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留凭证加口令,半块玉佩的情况最多,另一方式就是本人来取钱,要核对本人的指纹,宋朝凤约定的是第二种。”
杜佑笑道:“除非是把他的手指割下了,否则一死就全完了?”
“杜相国说笑了,其实割下手指也没有用,因为杀人者不知道是用哪一根手指的指纹。”
这时,潘大掌柜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盘子里是两只卷轴布帛,都是一尺长,他在桌上慢慢把其中一幅布帛展开,介绍道:“这就是宋朝凤在长安柜坊的存钱记录,必须由他本人或者他侄孙宋俅本人来取,凭左手大拇指指印。”
“有多少钱财?”
“宋朝凤是第六十库,存在白银三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黄金珠宝二十大箱,这些都是泾源兵变之前累计存入的财富,二十多年的积累。”
“那成都那边呢?”郭宋又问道。
潘大掌柜又拾起另一只布帛卷轴,“这是成都柜坊的存钱记录,昨天晚上才送到!”
他慢慢将布帛展开,和刚才不一样的是,这幅布帛上只有一个手指印,潘大掌柜道:“在成都柜坊第七库,有白银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十万两,没有珠宝玉器,也没有铜钱。”
郭宋眉头一皱,“怎么成都柜坊的数量少很多?”
潘大掌柜道:“殿下,宋朝凤前年秘密运来长安一批钱财,他觉得成都不安全。”
郭宋点点头,宋朝凤的感觉倒没有错,成都对他而言,确实不安全。
这时,郭宋问道:“这种无主财富是怎么处理的?”
王凌躬身道:“各家柜坊的规定不一样,宝记柜坊在成立之初,我曾祖父就和玄宗皇帝约定,无主财富上交朝廷。”
这里面就有意思了,郭宋又淡淡问道:“王东主所说的朝廷是指哪个朝廷?长安还是成都?”
王凌额头上见汗,他连忙道:“宝元柜坊总部在长安,自然是交给长安朝廷。”
这个回答还差不多,这时,潘大掌柜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补充道:“柜坊在出现死帐后,会再等三年,确实没有人来认领,柜坊才会进行处理!”
郭宋的脸色微微一变,冷冷道:“宋朝凤这些财富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宝元柜坊还打算交给他的家人?”
这话说得极重,王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殿下误会了,大掌柜说的规矩是针对合法正当的财富,对那些贪官污吏收刮民脂民膏的财富,并不在这个规定内,宋朝凤的财富也是一样,不在宝元柜坊的规矩之内。”
说完,王凌狠狠瞪了一眼潘大掌柜,连最起码的形势都看不出来,还做大掌柜呢?今天晋王摆明了就是来收缴宋朝凤的财富。
郭宋点点头,“很好,杜参事和温参事,这件事你们二人来处理吧!”
两人连忙答应,郭宋起身走了,温佶低声道:“殿下,是不是交易的代价太高了?”
郭宋笑了起来,“给他再多又何妨?霍仙鸣也只是替我们保管而已,迟早还是我们的。”
温佶呆了一下,惭愧道:“还是殿下高明!”
众人一直将晋王送出大门,望着晋王的马车远去,王凌这才擦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问杜佑,“杜相国,晋王是要严惩宝元柜坊吗?”
杜家是长安名门,和王家比较熟,杜佑笑道:“只要你们妥善处理好宋朝恩的财富,就不用担心太多。”
王凌点点头,“还望杜相国多多指点!”
第九百零二章 达成交易
晋卫府副统领宋添刚刚抵达成都,他是在郭宋悉知南唐发生剧烈的权力斗争后,连夜被派往成都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他刚抵达成都平安客栈,郭宋的鹰信也同时到了。
他们的情报点原本是在各地的高升客栈,但这样集中在同一个客栈,风险太大,各地开始分散风险,纷纷将情报点从高升客栈内搬走。
成都情报站便从高升客栈转到了平安客栈,平安客栈其实也是李安家族的资产,只是转了几个弯,投资比较隐蔽。
平安客栈位于南城附近,距离原来的高升客栈很远,随着成都商业萧条,这几个月,平安客栈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客人。
宋添刚坐下,情报站头目杨秀英便送来了晋王的密令,这是刚刚收到的鸽信,是红色信筒,表示十分重要。
宋添打开鸽信细看一遍,他便问杨秀英道:“有没有办法替我联系到霍仙鸣?”
杨秀英想了想道:“听说霍仙鸣在城内也有一座宅子,他有时候会回来住几天,我打听一下宅子在哪里?只要统领报上名贴,我想霍仙鸣自然会接见。”
宋添点点头,“最好今明两天就替我找到这座宅子。”
...........
黄昏时分,宋添来到道政坊的一座大宅前,这里便是霍仙鸣在成都的私宅,尽管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内,但隔三差五,他会来这座私宅住上一夜。
所有宦官的内心都渴望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这也是历朝历代的掌权大宦官们大量收假子假孙的缘故,但假的毕竟是假的,天伦之乐的生活注定和宦官们无缘。
霍仙鸣在这里购置一座大宅,也多少是为了弥补内心的某种遗憾。
大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士兵站岗,说明霍仙鸣此时并不在府内,宋添走上台阶,用力敲了敲门环,半晌,旁边小门吱嘎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不耐烦的眼睛。
“找谁呀?”
“找你们府中大管事,”
“你谁呀?”
“我是什么人你别管,赶紧去禀报,误了事小心掉脑袋。”
“哟!爷还真不怕邪,我不禀报又怎么样?”
说完,门房砰地将大门关上了。
宋添冷笑一声,提高声音道:“告诉霍仙鸣,我已经来过了,以后不要再来求我!”
他转身就走了,没走几步,门又开了,门房满脸堆笑地出来,“这位爷留步!”
“留步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不怕邪吗?”
“刚才....刚才只是不知道,你别介意,我马上替您老人家禀报,你稍等片刻。”
说完,门房转身向府宅内狂奔而去。
虽然门房并不知道宋添是什么人,但他一点都不傻,成都城内没有人敢直呼仙翁的大名,就连相国也不敢,除非他是活腻了,这个人显然不像活腻的样子,极有可能真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不多时,府宅大管事也匆匆赶来,他听到禀报,心中也诧异,居然敢直呼仙翁大名,这到底是谁?
大管事上下打量一下宋添,从未见过,他试探着问道:“在下是府中大管事,请问这位兄台可是找我家主人?”
“如果你家主人是霍仙鸣,那我就是找他。”
大管事心中更加惊疑,又问道:“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他在府中吗?”
大管事摇摇头,“这段时间他都不在,但如果是重要客人,或许他会赶回来。”
宋添从怀中取出一张拜帖递给对方,写又名字的一面朝下,很显然是不想让旁边探头探脑的门房看到。
大管事接过拜帖,回头狠狠瞪了门房一眼,门房吓得连忙后退。
大管事这才看上面的名字,‘大唐晋王特使宋添。’
大管事顿时吓了一大跳,竟然是晋王特使,他犹豫一下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证明吗?”
宋添取出一面金牌,在大管事眼前一晃,虽然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但金牌本身就具有极大的信誉。
大管事连忙道:“请宋使君进府稍坐,我这就去通知主人!”
宋添被请到了贵客堂坐下,大管事安排侍女上茶,他亲自骑马去皇宫寻找霍仙鸣。
.........
小半个时辰后,夜幕已经降临,这时,一辆马车在百名骑兵的护卫下疾驶而来,在府门前停下,穿着一件白狐皮斗篷的霍仙鸣从马车里出来,他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匆匆向府中走去。
门房虽然看不到主人的脸色,但主人亲自赶回来,又这么急匆匆的进府,说明这个人真的很重要,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得罪此人,否则自己真有可能掉脑袋了。
霍仙鸣匆匆来到贵客堂,他心中着实惊疑,郭宋派使者来找自己做什么?
走进大堂,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客位上喝茶,霍仙鸣干笑一声道:“老夫霍仙鸣,请问阁下是?”
宋添起身道:“在下宋墨阳,晋国肃政台汉中巡访使,特奉晋王之令前来拜访霍中尉!”
宋添当然不会说自己的晋卫府头子,他用的是另一个身份,这个姓名和身份在肃政台有备案,和宋添就是同一个人。
说完,他把巡访使的金牌放在桌上,霍仙鸣瞥了一眼,便问道:“既然是晋王殿下找我,难道没有亲笔信吗?”
“亲笔信有,正在送来成都的路上,我是收到了晋王鸽信,所以先过来谈一谈,如果双方有合作的可能,我过几天再把晋王殿下的亲信交给霍中尉。”
霍仙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慌不忙问道:“晋王殿下是打算长期合作,还是一次合作。”
“这次是一次性合作,实际上就是想和霍中尉做个交易。”
“交易?”
霍仙鸣皮笑肉不笑道:“当年我在清虚宫第一次见到晋王时,他才刚从安西回来,他就和我做了个交易,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晋王又要和我交易了,说说看,我倒很有兴趣。”
“宋朝凤有一笔不菲的财富,目前在我们控制之下,我们可以把这笔财富转到霍中尉名下。”
听说是宋朝凤的财富,霍仙鸣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条件呢?”
“条件很简单,把董晋、陆贽和郭曙三人,连用他们的家眷一起放回长安,还有浑瑊的家人也一并放回。”
霍仙鸣点点头,难怪郭宋想做这个交易,一旦做成,他将获得极大的声誉,不过霍仙鸣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更关心宋朝凤留下多少钱财给自己。
“这个交易可不容易啊!不知晋王殿下开出的价码是多少?”
实际上,这件事就是霍仙鸣的一句话而已,俱文珍怎么可能不给他面子,但话要说得漂亮,自己可是费了很大的力,这个交易的价钱就不低了。
宋添取出一份清单递给他,“霍中尉请过目!”
霍仙鸣接过清单细看,他的长眉忍不住抖了几下,‘白银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十万两。’
他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郭宋要给自己这么大一笔财富吗?
他又看了宋添一眼,缓缓道:“晋王拿出这么大的诚意,不光是要三个人那么简单吧!”
宋添道:“晋王殿下还希望成都的官员能自由返回长安,不要阻拦。”
霍仙鸣点点头,“这个交易我可以接受,不过我要看到晋王的亲笔信,然后亲眼看见黄金和白银,这两个条件满足,我自然会履行交易。”
.........
五天后,一辆华丽的马车停泊在宝元柜坊门前,霍仙鸣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柜坊的主事将他迎进了贵客房。
霍仙鸣将一份总店开出的移交文书递给管事道:“我是来接收一笔钱财,你们应该得到通知了吧!”
成都宝元柜坊已经得到了长安的通知,为此,他们已经把宋朝凤金库原来的锁具拆除,换成了新锁,等待新主人霍仙鸣来接收。
管事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便点点头道:“仙翁请随我来!”
霍仙鸣带着两名贴身护卫跟随管事来到后院仓库,这是用青石砌成的一座仓库,占地至少有五亩,没有任何窗户,管事带着两名副管事,打开一道又一道的铁门,每一道门都必须三人同时开锁,他们手执油灯来到仓库深处的第一区,这里有八座大仓库,他们的目标是第七库。
霍仙鸣对这里很熟悉,他的个人金库也在这里,不过是第二区的十四库,就不知这里的其他几座金库是谁的。
三名管事打开了第七库的大门,把油灯递给霍仙鸣,“仙翁请进吧!我们不能进入客人的仓库。”
霍仙鸣接过油灯,对两名贴身护卫道:“在门口等着!”
他端着油灯走进了仓库,这座仓库的面积和他的仓库一样,都是三丈深,两丈宽,高达两丈,仓库内堆满了大箱子,层层叠叠地堆放着,至少有两百多口大箱子。
箱子上有编号,每个箱子上都有一把小金锁,但这个没有关系,轻轻一撬便开了,关键是他要把外面铁门的钥匙都拿走,这座金库就彻底归他了,
他走到角落,这里的一口箱子木盖虚掩着,上面编号是金十,他掀开木盖子,顿时金光熠熠,他眼睛都差点被闪花了,全是金锭,每一块至少重达百两。
霍仙鸣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这时,他发现旁边墙上有一份库存清单,他取下看了看,最后库存数是白银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十万两,完全一致。
他在每个箱子上都抚摸一遍,心中充满了迷醉,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这些财富都归自己了.......
霍仙鸣足足呆了一刻钟才走出来,对管事道:“大门锁上,钥匙我带走。”
“仙翁需要定期清点吗?”
霍仙鸣摇摇头,“什么时候清点,我自己会安排。”
众人将金库铁门关上,重新上锁,霍仙鸣带着三把大钥匙便扬长而去。
第九百零三章 得遇贵人
次日,太后颁布了懿旨,赦免董晋、陆贽和郭曙三人,准许他们回成都,同时将他们贬为平民。
俱文珍随即命令左银台撤销了对他们三人家眷的监视,并准许他们携带家眷离开成都,前往长安,浑瑊的家眷也同时得到赦免,也准许他们离开成都。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交易的结果,至于是谁和北衙达成的交易,很多人都猜到了,除了晋王郭宋外,不会有别人。
这三人可以说是南唐高官中的最后一批良臣,他们的离去,意味着南唐高官中再无脊梁,彻底臣服在阉党的淫威之中。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天气渐渐变冷,清河县的秋收已经结束,大街上变得十分热闹,这天上午,周飞和往常一样来到柜坊,杨掌柜笑眯眯道:“有个活需要你跑一趟长安。”
替客人运送贵重物品也是宝聚柜坊的基本业务之一,周飞已经跑了两趟了,一趟去幽州,一趟是去洺州,都是河北地界,但长安他还从未去过。
不过外勤的福利很好,是按照双倍俸支付,大家都愿意走外勤。
周飞点点头,“这次是大件还是小件?”
掌柜笑道:“这次不是物品,而是一个人。”
周飞愣住了,居然让他护卫一个人去长安。
这时,里屋传来重重一声咳嗽,只见从里面走出一名又高又胖的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道:“我明天一早就要走,到底有没有合适的护卫?”
掌柜连忙指着周飞陪笑道:“张东主,这是我们店里武艺最高的周护卫,外面请的武士还不如他。”
这位张东主自然就是宝聚柜坊的东主张雷,河北幽州的宝聚柜坊开张,张雷特地过来主持仪式,又顺便来清河县的宝聚柜坊巡视。
目前宝聚柜坊在河北一共有四家分店,信都县、元城县、蓟县和清河县,之所以在清河县开一家分店,主要是因为清河县是晋魏两家最大的贸易中心,不光是宝聚柜坊,还有好几家大柜坊都在这里开设了分店。
张雷是跟随幽州运输船队一起过来,但眼看要结冰了,船队便停止返回长安,要到明年开春后才回去。
张雷可等不了,便想找一家武馆的武士护卫自己回长安,不料问了好几家,都因为要过年的缘故,停止了外地生意,要么就不接单,要么就等明年。
实在不行,就只能听从柜坊掌柜的安排,由柜坊的武士护卫自己回长安了。
张雷迅速瞥了一眼周飞,猛地一拳打去,这一拳速度极快,重重打在周飞的肩膀上,但周飞却纹丝不动,就像打在一棵大树上一样。
“好小子,骨头好硬!”
张雷的拳头生疼,他这二十年养尊处优,年轻时学的武艺早就还给师父了,若被他师父木真人知道了,非气吐血不可,他的徒弟居然还找保镖护卫。
“就这样吧!店里的其他护卫也跟我走,每人给五十贯钱过年费。”
张雷又指指周飞,“这小子给一百贯!”
...........
张雷带着两个帐房,连同周飞等六名护卫一起上路了。
一行人都是骑马,从清河县向滏口陉进发。
虽然都是晋国的地盘,但沿途并不太平,尤其太行山一带,小蟊贼很多,如果运气不好,还会遇到大股山匪。
当然,现在的山匪也懂得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一般只劫财,只要不反抗,基本上可以破财免灾。
对一般商人是这样,但对张雷这样的大富豪可不是破财免灾那么简单,一旦被认出身份,没有十几万贯钱休想赎人。
张雷也深知这一点,索性装扮成一个小商人的模样,一路低调,基本上都在小客栈里住店。
这天上午,他们抵达了滏口陉,张雷笑问道:“小周,你除了剑以外,别的兵器会用吗?”
一路上大家都熟悉了,周飞也知道,这个高胖子便是他们柜坊大东主,在长安也是有名的富豪。
周飞开玩笑道:“东主,这么给你说吧!所有兵器中,我的剑是最弱的。”
“好大的口气,你小子原来是做什么的?”
“当过几年兵,得罪了上司,便不干了。”
“你小子原来是个逃兵!”
张雷哈哈一笑,便从马袋里取出一支军弩,“这个东西你会用吗?”
“军弩!”
周飞大吃一惊,“这是禁物啊!”
“你少废话,我就问你会不会用?”
周飞接过军弩和箭壶,他把箭壶背在身后,熟练地拉弓上弦,身手抽出一支弩矢,装上弩槽,他抬手便是一箭射出。
只见树顶上扑棱棱一阵响,一支山鸡从树上坠落,这一箭射穿了它的胸脯。
张雷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好厉害的箭法,让你做柜坊护卫,还真屈才了。”
周飞摇摇头道:“我现在能和妻儿住在一起,掌柜待我优厚,一个月能挣十贯钱,我真的很满足了。”
张雷眉头一皱,“护卫能做几年?你以为四十岁以后还能让你继续做护卫?”
“四十岁以后我已经攒了一笔钱,去乡下买田种地。”
“哎!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这个小子了,胸无大志。”
“东主,应该说人各有志!”
一行人过了滏阳关,便进入了太行山........
穿过滏口陉至少要三天时间,如果是军队过滏口陉,肯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如果没有军队,只有商人,情况就难说了。
滏口陉有无数的隘口和山道,顺着山道攀行,可以行至数十里外的太行山深处,无数蟊贼就藏身在太行山中,官府很难剿灭,他们对井陉道十分熟悉,往往会在夜间出现,拦截往来的客商。
一更时分,众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内休息,山坳不长,也就是十几丈深,上方是悬崖峭壁,这里是商人们歇脚地,里面还能找到不少干柴枯枝。
众人将马放在山坳内,他们在山坳口边点燃了一堆篝火,在火上翻烤着周飞猎的几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张雷呵呵笑道:“当年我年轻时候在崆峒山,也常常抓一些兔子和鱼烤来吃,现在我又像回到了年轻时代,真是很怀念啊!”
“张东主,听说晋王殿下也是崆峒山出身,你认识不?”一名护卫问道。
张雷咧咧嘴,刚要吹嘘一番,周飞忽然站起身,警惕盯对面黑暗处,众人吓了一跳,不知他发生了什么?
周飞举起军弩道:“出来,否则我放箭了!”
对面传来一阵大笑,“这小子眼睛很毒嘛!居然发现老子了,弟兄们,出去玩玩!”
只见从对面山岩上出现了无数黑影,纷纷跳下来,都是穿着破衣烂衫的山匪,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一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为首是一名体格雄壮如熊的男子,他扛着一根铁棍走了出来,铁棍足有碗口粗细,脸黑如锅底,活脱脱就是一头黑熊。
“镇岳山神!”一名护卫失声喊道。
“呵呵!居然有人认识李爷爷,没错,我就是镇岳山神李宝,难得下山一趟,希望你们是肥羊,而不是瘦猴子。”
周飞摆摆手,以示众人护卫东主进去,众人簇拥着张雷迅速后退,他一声不吭,这个时候可不是他逞能之时,对方若知道他的身份,麻烦就大了。
周飞几脚踩灭了火,山坳口顿时一片漆黑。
李宝冷笑一声,“有意义吗?难道你们还想反抗。”
周飞高声道:“我可以一箭射杀你,但我没有下手,既然你讲规矩,我们就按照规矩来吧!”
李宝大笑起来,“小子,你居然想和我赌斗?”
周飞点点头,“我只要赢了,你就放我们走,如果你承认这个规矩,我愿意试一试,当然,我若败了,我们就任你处置!”
李宝眯起了眼睛,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提这个要求了,他顿时有了几分兴趣,这小子以为他赢得了自己?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小子狗屎运好,侥幸赢了自己一招半式,他们以为就能脱身?真他娘的有意思。
“你既然想玩,爷爷就陪你玩玩!”
他轻轻晃动着肩膀,一步走上前,勾了勾周飞,“小子,让爷爷看看你的本事。”
周飞忽然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迅猛无比,李宝大吼一声,铁棍横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