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郭张联姻
入夜,西安门大街上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酒楼内都坐满了人。
中午没有喝酒的四人,晚上聚在一起痛饮,他们凑份子买了三瓶上等眉寿葡萄酒,开怀畅饮,三天后他们就将各奔东西,下一次再见就不知道何时了。
韩愈出任奉先县尉,陆楠和萧臻业都留在朝中,陆楠出任少府寺主簿,掌管文书档案,萧臻业出任崇文馆校书,也就是图书馆管理员。
谢长明则去了原州,出任百泉县主簿,说起来只有谢长明一人离开了关中。
陆楠给谢长明斟满一杯酒,和韩愈一起安慰他道:“其实原州也不远,长明回长安还是比较方便,而且原州据说官宅修得不错,主簿也有三亩官宅,不像我们,只有一亩的小院子。”
“我倒是无所谓,皮糙肉厚,到哪里都能过得好,你们两人倒应该劝劝旁边这位,看他愁成那样。”谢长明瞥了一眼萧臻业道。
萧臻业心情不太好,今晚一直郁郁不乐,他被分到崇文馆出任校书,那里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萧臻业虽然疾世愤俗,但他又很看重钱货,比较斤斤计较,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分到一个清水衙门,着实令他情绪低落。
韩愈给他也斟杯酒笑道:“萧兄,其实能留京就很不错了,反正都是熬资历,就像你之前说的,刚开始做得累死累活,功劳都是县令的,在崇文馆同样是熬资历,事情轻松,而且不用受气。”
陆楠也劝道:“反正也不会一直在崇文馆呆下去,这个起步很不错,比较清闲,有自己的时间,萧兄就能在文学上有所发展。”
萧臻业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想开一点了。”
谢长明端着酒盏,搂着他肩膀道:“他们说的都不到位,没有说到点子上,我告诉你,在长安做官的真正好处是比较容易建立人脉,大家都想留京城,目的就是这个。
那些高官都要去崇文馆借书的,你几乎天天都要和高官们打交道,关系处好了,还怕没有前途,至于收入会少一点更不是问题,你们萧家还缺这点钱?”
还是谢长明了解老友,他几句话便把萧臻业的眉头劝舒展了,确实如此,在京城为官,建立人脉是最关键的,做了几年后,自己也能得到高官推荐,去地方出任县丞,倒也未必比别人差。
至于钱,他也不是很担心,父亲告诉他,让他好好做官,不要去贪污坐赃,家族每月补贴给他三十贯钱用于往来交际。
“来!我敬各位一杯,祝老友、陆贤弟和韩贤弟一帆风顺,早日升迁。”
四人一起举杯,为他们各自的前途干杯。
三天后,韩愈和谢长明在众人送别下离开了长安,前往奉先县和百泉县上任去了,开始了他们新的人生旅程。
...........
此时晋王郭宋还在回长安的途中,和田悦谈判结束后,郭宋又去了云州巡视,然后才返回长安。
虽然郭宋不在长安,但郭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郭宋的大姐郭萍要和张家联姻了,张雷有意把长女张羽儿嫁给郭萍的儿子周君玉。
周君玉目前在演武堂接受训练,演武堂就是晋国的军校,之前是在太原,去年十一月从太原迁到长安灞上,周君玉今年二十岁,现在是演武堂的一名优秀学员,明年春天他将正式从军,出任校尉。
张雷的长女张羽儿也十九岁了,李温玉一直为女儿的婚事张罗,来求婚的巨商大贾也不少,但都被张雷一口回绝,开玩笑,他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再嫁给商人的儿子。
很多事情也是缘分,周君玉十天前回家探亲,他在酒坊帮母亲搬运酒坛子,被前来串门聊天的李温玉一眼看中,这孩子长得高大英武,孝顺母亲,疼爱妹妹,而且能吃苦耐劳,身上没有半点纨绔气息。
这次张雷也没有反对,这可是他师弟的外甥啊!绝不是那些商人子弟能比的。
有了丈夫的默许,李温玉便找到郭萍谈及此事,郭萍当然是一口答应,她和张羽儿很熟,她也很喜欢张羽儿贤惠懂事,而且张羽儿长得很俊俏,皮肤白,很像她母亲,不过,郭张两家的联姻不是他们就能决定的,关键还要郭宋同意才行。
晋王宫内,王妃薛涛对李温玉笑道:“说起来这应该是好事情,我相信晋王不会反对,但我觉得关键是要他们自己愿意才行,他们二人的态度,你们知道吗?”
李温玉也笑道:“他们见过面,我们两家人特地坐在一起吃饭,给两个孩子见面的机会,我事后听明珠说,羽儿对君玉比较满意,感觉很好。”
“那君玉的态度呢?”
李温玉苦笑一声道:“君玉说他现在什么事业都没有,还没有成家的资格,被他母亲狠狠骂了一顿。”
薛涛想了想问道:“难道这孩子是不太愿意,找借口吗?”
李温玉摇摇头,“应该不是,他自己也承认喜欢羽儿,他就是觉得自己寸功未立,连战场都没有上过,就要成婚了,他觉得太早了一点。”
薛涛沉吟一下道:“他是担心过早成家拖累事业吧!”
“估计是这个意思,他想让羽儿等他几年,可是羽儿已经十九岁了,年龄也拖不起啊!”
说到这,李温玉叹了口气道:“我家老张的意思是,让晋王和君玉谈一谈,打消君玉的顾虑。”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薛涛笑道。
李温玉当然知道在这件事上,晋王不会太在意,反而是薛涛的态度才是最关键。
“我今天就是来和你谈的,当然要听你的意见。”
薛涛缓缓道:“我也觉得君玉才二十岁就成家,也稍微早了一点,但这门婚事我是同意的,我的意思是说,让他们二人先订婚,可以把婚事做到迎娶前那一步,双方财礼、聘礼都可以先完成,这样一来,他们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羽儿终身有托,君玉肩头也有了责任,再过两三年,就给他们正式成婚,温玉觉得呢?”
李温玉想了想道:“这个方案张雷肯定同意,他天天嚷着,女儿还小,那么小急着出嫁做什么?他就恨不得女儿一辈子不嫁,跟在他身边。”
薛涛笑道:“张师兄更疼爱虎头才对吧!在我记忆中,他一向不太把女儿放在心上的。”
“你说对了,那死胖子就在装,因为没有他看中的女婿,他才拿这话当盾牌,我提到君玉的时候,他分明两眼放光,就恨不得女儿赶紧嫁过去,但他又死要面子,吹嘘他不想嫁女儿。”
薛涛微微笑道:“这件事可以让两个年轻人多在一起,你们不要掺和,让君玉带羽儿出去玩,如果觉得尴尬的话,把明珠也带上,你们要让他们自己来决定,当年,你和师兄的婚事不也是自己决定的吗?”
李温玉恨恨道:“别提了,我是被那个死胖子骗了,他天天唱歌哄我开心,等成婚了,他就再也没有唱过一首歌。”
薛涛哑然失笑,这两口子打打闹闹一辈子,但感情却十分深厚。
这时,李温玉好奇地问道:“采春什么时候进门?”
“应该快了吧!这次殿下回来,我就打算和他说这件事,把这件事定下来。”
“要操办吗?”李温玉又问道。
薛涛摇摇头,“这件事不想张扬,尽量低调,举行一个简单仪式,就请你们和大姐过来见证一下,虽然有点委屈她,但也没有办法,以后再用别的方式补偿她吧!”
李温玉也理解薛涛的担忧,丈夫也告诉过她,各大世家都想把女儿塞进晋王后宫,但一直没有机会,一旦晋王纳妾的事情传出去,肯定会引发很多人起心思,他们的家庭就会变成权力角逐场,这是薛涛绝不愿意看到的。
第八百七十五章 心悦君兮
五月的最后一天,郭宋终于返回了长安,实际上,河北战事只经历了一个月,他一大半的时间都花在路途上。
回到长安,郭宋足足休息了两天,才把两个月积累的疲劳一扫而空。
这天清晨,郭宋独自在百草园内漫步,考虑财政增收的问题,他已经意识到,经济发展的根子还是粮食产量增加,一亩地每年只产两三百斤麦子,除去种子,至少两亩地才能养活一个人,五六亩地才能养活一家人,这还不能有灾荒。
一户人家至少要种十亩地才能有余粮出售,而且农业效率低下,要维持高产量,必须在农业上投入庞大的人口,农业上投入的人口太多,手工业和服务业就发展不起来。
宋朝之所以商业发达,主要在于江淮、江南农业发达,引入双季稻,农业效率大大提高,大量人口就从农业中转移到城市,使得宋朝的城市发展和商品经济都十分发达。
现在长安商业发达,经济繁盛,实际上也只限于长安,这是一种人口聚集的光环效应,以至于关中各地都在抱怨,人口长安吸走了。
这时,郭宋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歌声,歌声十分婉转动听。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郭宋听出来了,这是刘采春在唱《越人歌》,他走过一块大石,只见身穿浅绿色襦裙的刘采春蹲在小溪边,手执一根树枝在挑拨着水中的游鱼,一边低低唱歌,歌声清丽婉转,俨如天籁之声。
刘采春唱完,郭宋忍不住鼓起掌来,刘采春吃了一惊,抬起头,这才发现郭宋站在不远处。
她脸胀得通红,尴尬地站起身,“殿下怎么在这里?”
郭宋走过来笑问道:“在房间里闷得慌,出来走走,早上怎么不见你?”
“我早上.....我早上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不太想吃早饭。”
“安排一个御医吧!给你诊一诊脉。”
“不用!不用!”
刘采春连忙摆手,“每个月都会有两天,过了就好了,谢谢殿下的好意!”
郭宋一摆手,“我们走走吧!”
刘采春轻轻点头,和郭宋在百草园中缓缓而行。
“你来这里差不多有半年了吧?”
“七个月了,准确说是七个月零五天。”
“应该很适应王宫的生活吧!”
“还行,我喜欢这里的宁静安逸,不用为生活的艰辛而奔跑。”
“你以前过得艰辛吗?”
“有几年确实很艰辛,那时伶班还没有名气,没有人请我们唱歌演戏,没有收入,爹爹把老宅和土地都卖了,苦苦维持着十几人的伶班,最苦的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实在饿极了,就下水去捞鱼,有一次脚腕被水草缠住,几乎就要淹死了,被人发现了,一把拖上船。”
“那时多大?”
“十一二岁吧!”
“后来呢?”
郭宋笑问道:“怎么又好转了?”
“后来伶班维持不下去了,只得解散,这时遇到一个有经验的人,他指点爹爹,说主要是伶班没有台柱子,支撑不起来,爹爹才幡然醒悟,开始拼命培养我,请先生教我读书,送到苏州城去学习礼仪,学习绘画,后来遇到了师父,她教了我三年,我才小有成就。”
“后来呢?”
“父亲为培养我负债累累,然后重新组建伶班,韦刺史比较欣赏我的诗画,几次在官办的大型祭祀中请我们主唱,我们开始火了,到处都在请我们,父亲一年就把债还清了。”
“看来韦应物是你的恩主!”郭宋淡淡笑道。
“他——”
刘采春摇摇头,“他后来也动了一些心思,邀请我太湖赏雪,开始我答应,后来我才知道只有我和他两人,我就婉拒了。”
“韦应物其实也不错,才四十余岁,妻子也去世,你若跟了他,说不定你现在是韦夫人。”
“殿下!”
刘采春停住脚,一脸不悦道:“你当我是趋炎附势的小女子,权贵对我恩宠,我就该从他?如果我是这样的人,今天我就绝不会出现在晋王宫,殿下,我敬你,是因为天下百姓都赞颂你,是因为你轻徭薄赋,因为你取消贱籍,让伶人有了平等的身份,而绝不是因为你的财富,你的权势,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我告辞!”
刘采春转身就走,郭宋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中,对她低声道:“别生气,我只是有点吃醋,听到一些传闻,我心里不舒服。”
刘采春低下头,眼睛不由红了,她轻咬嘴唇道:“有些伶班嫉妒,就编了很多风流韵事来诋毁我,在他们口中,我给多少权贵唱过歌,晚上肯定会陪寝,早已是残花败柳,可事实上,我依旧守身如玉,任何对我有企图的权贵,我都不假辞色痛斥,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郭宋微微笑道:“可是我对你也有企图,你却没有痛斥我。”
刘采春顿时娇羞无限,小声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郭宋大喜,慢慢探下头,轻轻地吻住她的红唇,这一次刘采春没有再拒绝了,婉转相迎,紧紧依偎着郭宋怀中,她完全沉醉在郭宋浓烈的男性气息中。
“师父——”
远远传来郭薇薇的喊声。
“是小薇,你快放开我。”刘采春吓得连忙要挣脱。
“这个小妮子!”
郭宋只得无奈放开刘采春,“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
刘采春‘嗤!’的一笑,“我本来就和小薇在这里画湖景,是你闯进来了。”
她连忙整理一下衣裙,快步奔了几步,又停住脚步,回头风情万种地白了郭宋一眼。这才快步而去。
郭宋被她回眸一笑电住了,半晌他叹息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还真是这种感觉。”
.........
当天晚上,郭宋终于向妻子表达了他想纳刘采春为妾的念头。
薛涛原本还想找时机和夫君谈一谈,没想到他自己居然主动提出来了,薛涛便笑道:“夫君,对你来说,已经没有纳妾这种说法了,应该叫纳入后宫,你还得想好怎么册封她?”
“其实都是一回事,只是好听一点罢了,再说册封是太后的事情,对家庭而言,就是纳妾入门。”
“这倒也是,夫君纳她为妾,最高兴恐怕是小薇了,她天天鼓动着我把师父留下来长住。”
郭宋沉吟一下道:“你最好找时间和敏秋谈一谈。”
薛涛一怔,她知道幽兰对刘采春有点不欢迎,没想到敏秋对刘采春也有成见,她可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过啊!
她居然还有这种心机,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
薛涛点点头,“我会找她们谈一谈,还有,夫君不要过于恩宠敏秋了,你对她太宠,她就有点恃宠而娇了。”
郭宋脸微微一热,他也知道自己这两天有点过份,冷落了爱妻。
他连忙道:“不说了,熄灯睡觉!”
薛涛白了丈夫一眼,她心中也有点期待,毕竟两个月不见了啊!
........
次日一早,刘采春终于又来和大家一起吃早饭了,她笑着对郭宋点点头,依旧坐在郭薇薇身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今天薛涛多了一个心眼,仔细观察独孤幽兰和敏秋对刘采春的态度。
独孤幽兰还好,依旧和平常一样平和,既不冷淡,也不热情,一般不会主动找刘采春说话,偶然因谈及同一个话题时,她会保持礼仪地和刘采春说几句。
但今天敏秋有点反常,对刘采春格外热情,还主动替她舀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薛涛心里便明白了,敏秋有点心虚,这反而坐实了她在夫君面前说刘采春坏话的事实。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严厉警告
吃罢早饭,薛涛来到独孤幽兰的房间,独孤已经有七个多月身孕,身体比较沉重了,这几个月她比较懒,也不太想动。
“我们出去走走。”
“大姐,我懒得动呢!”
“不行,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多走走。”
这句话有用,为了孩子,独孤幽兰只得起身,跟着薛涛向楼下慢慢走去,她们也没有走远,就在楼下的花园里踱步。
“大姐是想和我说采春的事情吧!”独孤幽兰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薛涛笑问道。
“早上我就看出来了,她和夫君有一种默契,她偷眼看夫君至少不下十次,那眼中的爱恋难以掩饰。”
“难怪你说话酸溜溜的。”
独孤幽兰摇摇头,“谈不上吧!以前我或许会不舒服,但现在我想通了,就算没有刘采春也会有李采春,张采春,以夫君的地位,不可能只有三个女人,我天天气,气得过来吗?”
“就这么简单?”
独孤幽兰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人比较傻,一直有点后知后觉,夫君出外两个月,他给你写信就不说了,但他给敏秋也写了信,却没有给我写信,我还有身孕呢!他就算不关心我,但也不该关心一下孩子吗?”
“夫君关心你的,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是这样,他或许只是关心孩子而已,他并不在意我,直到前几天我无意中在敏秋的桌上发现夫君写给她的信,我才知道,夫君对我.......”
说到这,独孤幽兰眼睛红了,她咬着嘴唇道:“我知道我是因为政治婚姻才进门的,当时父亲强迫他接受我为平妻,夫君心中一直不舒服,但是我也不想这样,他不能这样对我。”
说到这,独孤幽兰眼泪扑簌簌落下,扑在薛涛怀中哀哀哭了起来。
薛涛轻轻拍着独孤幽兰后背,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很了解丈夫,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年独孤家族坚持要独孤幽兰为平妻,享受正妻待遇,一直是夫君心中的一根刺,好在独孤幽兰本身贤惠,这件事才没有提及,但薛涛觉得,根子并不在政治婚姻上,而是独孤幽兰自身的问题。
“幽兰,你自己主动一点,夫君给敏秋写信,我估计是敏秋先写信的,她关心丈夫,问寒问暖,你却很懒不肯动笔,连我都是主动写信,小薇也是天天给爹爹写信,虽然一封信都没有寄出去,但她爹爹却知道,她爹爹能不疼爱这个女儿吗?”
独孤幽兰抹去眼泪,点点头道:“大姐说得对,主要是我的性格比较冷,不太会去讨好别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你丈夫,他的感情就这么多,身边女人又不少,给她多一点,就给你少一点,你不主动关心他,难道还指望他主动关心你吗?敏秋那么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在那方面,要比你我都奉献多得多。”
独孤幽兰小声嘟囔道:“主要是敏秋那个妖精身材,腰那么细,偏偏下面那么大那么圆,夫君能不喜欢她吗?”
“不是这么回事?人不是动物,人是讲感情的,我也从不纵容他,但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他,关心是点点滴滴积累,多年以后,它就会变得很深厚了。”
薛涛见独孤幽兰若有所思,又继续劝道:“幽兰,你必须要改变自己,要学会关心丈夫,不要总拿政治婚姻当借口,你如果是一团火,对方就不会是冰,你如果是寒冰,对方的火也会熄灭,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如果再这样冷淡下去,采春进屋后,你还会被边缘化。”
薛涛把独孤幽兰送回房,让她一个人好好考虑,她回到自己房间,随即让侍女去把敏秋找来。
敏秋虽然很得丈夫的宠爱,但她骨子里还是害怕薛涛,在薛涛面前,她没有地位的。
“大姐,你找我?”敏秋站在薛涛面前小声问道。
薛涛端着茶盏打量一下敏秋,发现她确实变化太大,当初她服侍自己时,还是一个清纯漂亮的小娘子,现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从前的清纯模样了。
用独孤幽兰的话说,敏秋确实变得很妖媚,妆化得很浓,尤其身材比例夸张,胸很大,从后面看,腰肢很细,偏偏下面那两瓣.....长得又大又圆。
“你现在还和嫂子有往来吗?”
“我和兄长不接触了,但嫂子偶然会来,不是来要钱,就是陪我说说话,他们害怕我把他们抛弃了。”
“一般和你说什么?”薛涛不露声色继续问道。
“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家长里短,说说孩子,还西安门大街上发生的趣事。”
“你们说到刘采春了吗?”薛涛突然问道。
敏秋微微脸色一变,半晌道:“我记不得了。”
“哼!那是就说了,你嫂子教你什么?”
敏秋低下头,不敢吭声。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她肯定告诉你,采春到处给权贵陪寝,早已是残花败柳,是不是?”
敏秋连忙摇头,“大姐,她不敢这样说,我也不允许,我嫂子只是说,江南那边传闻她和韦应物关系暧昧。”
“是你让她去调查的,是吧?”
“我没有让她去,我只是说采春要进房了,我担心自己会失宠,然后他们自己跑去调查了。”
薛涛冷冷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嫂子再敢挑拨这个家的关系,我就把他们打回原形,穷得上街讨饭去,如果你不信,就看着瞧!”
敏秋吓得战战兢兢,低声道:“大姐,我错了!”
“我倒看不出你很有心机,表面上对采春很热情,背后却在夫君枕边说她的坏话,敏秋,当年是我把你买下来的,就是觉得你单纯,聪明,是个可塑的小娘子,我怕你受欺负,出嫁我也把你带上,可现在.....你看看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你每天就在琢磨怎么讨好夫君,你以为凭自己的身材就能把夫君迷住,你就不想想,有一天他对你厌弃了怎么办?”
敏秋扑通跪下,泣道:“大姐,我就是但心夫君对我厌弃,所以我才害怕采春进门。”
薛涛摇摇头,“你是走入歧途了,也罢,等采春入门后,我要定规矩了,现在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以后你必须要按照规矩来,宫中不准化浓妆,包括你晚上和夫君的同房次数,如果你胆敢违反规矩,看我怎么严惩你!”
望着敏秋哭哭啼啼走了,薛涛命人把内宫总管找来,对他道:“杨公公,我现在定一条规矩,今后外戚家眷,不管是谁来,都必须得到我的同意后才能进宫,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宫,包括我父母。”
“老奴明白了,老奴一定会交代下去,严格遵守!”
..........
当天下午,薛涛和刘采春会谈,正式表态希望她能成为自己家庭一员,这次刘采春没有拒绝,只是希望给她一夜的时间考虑。
次日清晨,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早餐时,刘采春含蓄地表达了态度,她愿意一直和大家这样生活下去。
薛涛随即请李温玉为媒,向刘采春的父亲提出了迎娶采春入门的要求。
刘父一口答应了郭家的求婚,并大方的提出,不要任何财礼,但薛涛还是给了他一万贯钱和五间西安门大街的铺子作为财礼。
纳妾的流程要比娶妻简单得多,里面最要的两点,一是要求纳妾的资格,读书人要有功名,练武者要有战功,商人要纳税捐钱到一定数额,至于普通百姓,基本上没有纳妾的资格,如何没资格偷偷纳妾,那是判罪流徙。
纳妾的第二个要点,就是大妇要接收,如果正妻不同意,那就只能偷养别宅妇,进不了门,没有名份,参加不了祭祀,生的孩子也是私生子。
只要这两点满足了,那就可以直接坐一顶小轿夜里从后院进门,连正门都走不了,比较屈辱。
不过薛涛还是给了刘采春面子,请李温玉做媒,向刘父求婚,这就有了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还给了财礼,这就和明媒正娶没有区别了。
当然,毕竟不是明媒正娶,所以刘采春没有回家,也谈不上从哪个门进来的说法。
三天后,薛涛在晋王宫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郭宋带着她一起拜祭的祖先,接纳刘采春入门,使她正式成为郭宋的第二房小妾。
参加仪式的人很少,除了刘采春父亲,张雷夫妇以及郭萍外,其他人都没有请,拜祭祖先后,薛涛坐在正堂,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刘采春奉上的茶,就算承认了刘采春的合法地位。
第八百七十七章 碎叶染疴
碎叶城,低沉的号角声在城墙上吹响,城门开启,一队又一队的骑兵从城外奔入,他们手举大旗和青罗伞盖,还有手执长柄银锤和长柄银刀,城门的百姓纷纷向边躲闪,足足上万骑兵簇拥着数百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从城外驶入。
旌旗招展,气势威武,但两边百姓却纷纷躲闪,面带惧色,稍微慢一点,就被骑兵的皮鞭狠狠抽打。
路边一间商铺的屋檐下,一名粟特人摇摇头道:“居然青罗伞盖也出来了,这还是总督的行头吗?”
商铺主人也是一名粟特坐商,他冷笑一声道:“汉人有句老话,叫做山高皇帝远,在碎叶,这位马都督就是皇帝,他光妃子就纳了几百个,以前的葛逻禄王宫成了他的王宫,听说他吃一顿饭,至少要上百个菜,府人连丫鬟厨娘都穿着绫罗绸缎。”
“听说他和可萨人交往密切?”
“传闻是这样,具体不太清楚,不过他三个正妻中,有一个是可萨部的贵族,我估计关系肯定不一般,这次他出征拔汗那,攻克王宫,缴获了无数的财宝和女子,你们看见没有,那些马车里全是黄金宝石和拔汗那国王的妃子。”
‘呜——’
号角声再次吹响,只见数百名银甲骑士护卫着一名金盔金甲的大将军进城了,两边百姓纷纷跪下磕头。
这名金盔金甲的大将军正是碎叶都督马卫江,当年郭宋十大中郎将中排名第三,稳重谦虚,郭宋最终任命他为碎叶都督,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如果这时郭宋再见到他,恐怕也认不出来了,骄泰奢侈的生活、征服、杀戮带来的快感,以及权力腐蚀使马卫江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仅相貌大变,而且性格也变得残暴、独裁、冷酷无情,对女人和财富充满了无尽的**。
更重要是,他已经不满足于碎叶总督这个称号了,他东征西讨,控制的疆域不断扩大,南到吐火罗,北吞并了整个夷播海,西到石国,疆域数千里,人口数百万。
这时,他对外已自称碎叶王,所有对他有意见的将领被他明杀暗害,现在的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他的军队已到四万人,除了郭宋留给他的一万人外,他还招募了三万各族青壮男子加入自己的军队。
这个时候,郭宋再想调他回长安已经不可能了,他已经演变成了一方军阀,割据自立。
队伍浩浩荡荡穿过碎叶大街,直奔碎叶王府,几名粟特商人摇摇头,这时,一名为首的商人走过来道:“确认过了,那个人确实是从碎叶银矿逃出的矿奴,好容易才逃出来,可他还是死在荒野里。”
另外几名商人问道:“他托我们的事情要不要替他完成?”
“既然答应了,就替他完成心愿吧!反正咱们也是去长安,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一群粟特商人带着数百头骆驼再度踏上东去的道路,渐渐消失在草原深处。
........
长安此时进入盛夏,这几天晋王宫着实很忙碌,一是在郭宋的同意下,外甥周君玉终于和张雷的长女张羽儿订亲了,实际上就是薛涛的方案,除了迎娶那一步外,其他步骤都已完成,张雷很大方,给了女儿三万两白银和十间店铺陪嫁,郭宋也拿出五万贯钱和一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老君像为财礼。
晋王宫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独孤幽兰为郭宋生下一个儿子,这是郭宋的第三个儿子,郭宋大喜,亲自给儿子起名为郭锦琇。
清晨,家人纷纷来到饭堂就坐,郭宋是和刘采春一起过来,这段时间郭宋比较宠爱刘采春,大部分晚上都在刘采春的房中,阴阳调剂的滋养使刘采春更加神采飞扬,美貌娇媚。
刘采春受到宠爱,敏秋自然就被冷落了一些,看得出她这些天她情绪不太高,当然,郭宋也并没有完全冷落她,只是和她同房的次数稍微少了一点。
薛涛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并没有因为丈夫宠爱新妇多一点而心生缔结,倒是刘采春和她兴趣相似,性格也是外冷内热型,两人聊得很投机。
“咦!幽兰,你怎么出来了?”薛涛意外发现独孤幽兰也出来了,她生完孩子才十天,应该在坐月子才对。
独孤幽兰笑了笑道:“一个人太闷了,夫君让我一起吃饭,夫君,对吧!”
郭宋上前扶住她笑道:“我觉得幽兰还是应该多活动一下,只要不下楼见风,在楼内多走走,对她恢复反而有好处。”
薛涛无奈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坐下吧!”
郭宋扶着独孤幽兰坐下,独孤幽兰拉着丈夫的手笑道:“夫君这两天去看看锦琇吧!他的小脸开始明朗化了,我觉得还真的像你。”
郭宋欣然道:“好!今晚上我去看看小家伙。”
这时,郭宋想起一事,问道:“幽兰,这些日子你接到父亲的信了吗?”
独孤幽兰摇摇头,“我好几个月没和他联系了,他怎么了?”
“他带着十几个人去安西看土地去了,去了快两个月,一直没有消息,我有点担心。”
独孤幽兰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她想了想道:“他外出一般都有飞狐卫保护,应该没有问题吧!”
郭宋苦笑一声,“飞狐卫已经解散了,武士都加入了晋王府,不过我派了一队骑兵保护他们,安全应该问题不大,就担心他们不适应那边的水土,怕他们病倒。”
“夫君,那怎么办?”
郭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回头我写封飞鹰快信,一站站传到安西,了解一下情况。”
.........
吃罢早饭,郭宋到演武堂视察去了,刘采春安排了郭薇薇功课后,便来到薛涛的房中,薛涛请她坐下,给她倒了一盏茶,笑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刘采春犹豫一下问道:“大姐,敏秋怎么了?好像情绪低落,我和她说话,她也无精打采的。”
“正常的,她自己提心吊胆,怕夫君厌恶她了,把她打入冷宫,还有昨天她嫂子,被我拦在外面了,不让她进来,可能敏秋有点不高兴吧!”
“她嫂子.....不太好吗?”
薛涛摇摇头道:“她兄嫂就是一对小人,整天教敏秋玩心机,给她出馊主意,以前我没注意,后来我发现敏秋这两年变了很多,我仔细询问下,才知道是她兄嫂在她背后教唆,敏秋又不太懂事,总以为兄嫂是她唯一的亲人,会为她好,所以她言听计从。”
“她兄嫂应该是为了她好吧!”
薛涛淡淡道:“她兄嫂贪婪自私,见识短浅,又头脑粗鄙,他们能给敏秋出什么好主意?他们劝敏秋要哄好晋王,让她兄长进入军队掌握军权,将来立锦瑞为世子,他们觉得这是为敏秋好,你觉得呢?”
刘采春愣住了,半晌道:“这会害了敏秋!”
“所以我下了严令,不准敏秋嫂子再进宫,我其实是在保护她,她以后会明白的。”
刘采春点点头,其实她隐隐猜到,敏秋的不高兴可能和自己有关,但这也没有办法,她有心理准备,一个碗里把几把瓷勺,怎么可能不碰得叮当作响?
想到这,刘采春岔开话题,笑道:“大姐再给我说说玉吧!怎么区别青玉籽和碧玉籽,我看它们颜色都差不多。”
...........
演武堂位于灞上,它其实是一座军营,大约有上千名学员,基本上都是各个军队推荐来的优秀底层军官,以旅帅和校尉为主。
投降的将领中,优秀者也会送来演武堂接受再教育。
演武堂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培养将领们对郭宋的忠诚。
演武堂的学正就是由郭宋亲自担任,下面是教谕长一人,由康保出任,副教谕长两人,然后教谕若干。
演武堂白天学武、练习骑射,晚上读书认字,就和军营一样,有严格的作息时间,学制两年。
上午时分,郭宋和往常一样来到了演武堂。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上门告状
演武堂便是原来神策军的大营,占地两千亩,可容纳两万士兵,现在演武堂连教头以及文职人员在内,也只有一千三百余人,人均占有面积大,条件非常舒适。
郭宋在康保的带领下骑马进了演武堂大营,校场内热闹异常,东面数十名学员在马上练习枪法,他们身穿盔甲,用钝头枪激烈对抗,而西面则在进行骑射训练,学员在疾奔上的战马上,张弓搭箭,射向百步外的木人。
这时,郭宋停住战马,他看见了外甥周君玉在练习骑射,只见他策马如飞,抽箭搭弦,一箭射出,这一箭正中百步外木人前胸,引起周围学员一片鼓掌声。
郭宋也点点头,他看得出周君玉手双臂很稳,搭箭从容,显得不慌不乱,这种心态很好,力量也足,箭头入木三分。
当然弱点也有,看得出他目前还无法左右开弓。
“小伙子非常勤奋,而且极有天赋!”
康保毫不吝啬夸张周君玉,“殿下知道我向来是有一说一,不会夸大事实,我常说,天赋差一点没关系,但要勤奋,勤能补拙,如果有天赋又勤奋,那就是最好的,小周就是这样,骑射三天就上手了,春天骑射比赛,一千多人中,他排名第十二,今年秋天应该能进前十了。”
“他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康保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摇摇头道:“我倒希望他给我添点麻烦,小周刚来时大家都叫他去清洗马桶,打扫卫生,他没有怨言,任劳任怨,也不表露自己身份,时间久了,大家都很喜欢他,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没有身份!”
郭宋淡淡道:“他就是一名普通学员,无论是主帅,还是他的长辈,我都希望他靠自身努力,以优异成绩走出军营。”
“卑职会更严格要求他。”
虽然康保口口声声说对周君玉严格要求,但郭宋知道,他对周君玉还是有特殊关照,尤其升他为学员领队,就是破格了。
演武堂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首先必须是旅帅军职,然后至少获得两名中郎将的推荐,还要参加考试,主要是力量和体力的测评以及基础文试,至少要认识八百个字,通过了才有资格入学。
所以演武堂的学员在军营中至少都是旅帅以上低级军官,但要成为管理学员的领队,至少要校尉身份才有资格,周君玉是白丁入校,能得到旅帅的学员资格已经不容易了,两个月前,康保还升他为二级领队,手下有二十名学员,这就是一种特殊关照。
再勤奋再有天赋也不行,必须要有资历,周君玉根本就没有资历,不过领队只是锻炼统帅能力,并不能为他以后的前途有任何帮助,所以郭宋也没有干涉,他看得出,康保是真心喜爱周君玉,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他读书怎么样?”郭宋又问道。
“回禀殿下,他已经能默写《论语》和《孟子》了,字还算工整,但谈不上书法。”
军队里的底层将领和士兵基本上都是不识字的大老粗,但要想提拔当将军,必须能识字读文,否则连情报都看不懂,那就是笑话了,郭宋五年前在军队中开了夜校,鼓励士兵和将领读书识字,最起码《千字文》能认识。
演武堂的读书就更进一步了,首先学员们都通过了《千字文》考试,然后学习《论语》和《孟子》,然后就是兵法学习。
周君玉进演武堂是不识字的,但他知耻而后勇,仅用一个月就学完了《千字文》,又用一年时间学完《论语》和《孟子》,现在已经开始学习兵法,连文职教官都对他赞不绝口。
郭宋今天并不是来看外甥周君玉的,他是演武堂校长,他要了解演武堂的运转,解决它目前的困难,鼓舞学员的士气等等。
大帐内,郭宋听取了教谕长康保和录事参军宋得濂的汇报。
“你们这些汇报和我上次来内容差不多,没有什么新意,当然,也说明演武堂运转顺利,但这样就足够吗?不行,演武堂还需要有创意,要有新的训练方式。”
郭宋看了一眼大帐内的一众教谕,又缓缓道:“你们应该去北庭和安西,还要去西海高原训练,磨练学员的意志,坦率地说,演武堂内太舒适了,宽大的皮帐,充足的食物,还随时可以吃到可口热腾腾的饭菜,我很不赞成这种舒适。”
康保连忙道:“殿下,他们也会在寒冬冰河中以及烈日酷暑训练,每天睡觉只有四个时辰,其他都是在训练和读书。”
郭宋摇了摇头,“老康,你当年一个人从撒马尔罕步行来大唐,只身穿过雪山和沙漠,夜里被狼群包围,你觉得这种磨砺和军营训练一样吗?”
康保低下头,半晌道:“确实不是一回事,那是对毅志的磨砺,军营训练只是对身体的考验。”
“那就对了,要尽快修改训练方式,他们都有足够的体力,武艺也不差,他们缺的是意志磨砺,另外,听说瓜州和肃州一带又出现了一支马匪,百余人左右,很凶残,牧民们昼夜不宁,把他们歼灭,这个任务我就交给演武堂了。”
..........
从演武堂回到晋王宫,郭宋在自己官房桌案前坐下,这时,有亲兵禀报,“启禀殿下,史东主求见!”
史东主就是史东来,他前后给河西军捐了七次钱财,至少上百万贯,尤其在河西军军费不足的初期,史东来一次捐了三十万贯,帮助河西军度过了最困难的一刻,正因他在张掖资助军队有功,郭宋也报之与桃,封他为张掖县公。
目前史东来是大唐粟特商人的领袖,也是粟特商会的元老,郭宋新建西安门大街商业区,也特地在西临河路和西二路开辟了域外区,粟特店、波斯铺、日本铺、新罗铺、南洋香料铺等等,足有两百多间,其中仅粟特商人的铺子就有上百间,成为一大特色,吸引了大量长安百姓和外地游客。
这个域外区就是史东来的建议下设立的,郭宋本人对史东来十分尊重,听说史东来来访,他亲自到官房门口迎接,这是阁老资政才有的待遇。
史东来是个干瘦老头,已经八十岁了,依旧眼不花,耳不聋,思路敏捷,只是腿脚不便,需要人搀扶,此时是长子史宦搀扶着他。
郭宋连忙上前扶住史东来笑道:“老爷子有事情,让儿孙们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不用上门!”
“确实有要紧事情和殿下聊一聊,殿下别嫌老头子啰嗦。”
“怎么会呢!老爷子快请进来坐。”
郭宋扶着史东来进会客堂坐下,史宦就站在父亲身后,郭宋也坐下,安排从事上茶。
史东来微微笑问道:“殿下和碎叶还有联系吗?”
“当然有官方联系,只是因为路途太远,他们每隔半年送一份报告过来,上个月马都督还派人送来一份报告。”
史东来点点头又问道:“关于婆匐部,不知马都督是怎么说的?”
婆匐部是葛逻禄三部中的幸存部落,这个部落一直反对向东扩张,愿意臣服大唐而被另外两个部落排挤,被迫西迁,郭宋率军灭了葛逻禄后,便放过了婆匐部,将他们安置在夷播海一带,这里也是葛逻禄人的传统牧场。
但去年婆匐部暗中勾结可萨王国,使可萨王国的势力进入了夷播海,马卫江率军征讨婆匐部,斩杀上万敌军,婆匐余部被赶出了夷播海,向西逃亡不知所踪。
郭宋随即将马卫江升为中都督,加封西海郡公。
郭宋有点奇怪,为什么史东来会提这个问题,他沉吟一下道:“我记得关于婆匐部,官方有过一次通报。”
“我知道那个通报,婆匐部勾结可萨国,被碎叶军驱逐出夷播海,殿下,如果事实不是这样,而是碎叶军勾结可萨国,不断蚕食婆匐部的牧场,婆匐部奋起反抗可萨部的东扩,却被碎叶军和可萨军联手屠杀,如果这才是真相,殿下作何感想?”
“什么?”郭宋一下子愣住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解开真相
史东来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信,递给郭宋,“这是婆匐部在被碎叶军和可萨军联合绞杀前夕,婆匐部大酋长埃居写给殿下的控诉信,他派一个使者来长安,但使者在半路被碎叶军掳掠为奴隶,一直到两个多月前才逃出来。
但他身体太差,逃出来没多久就病倒了,临死前遇到一支粟特商队,他便托商队首领替把他这封竹筒信带回长安,这支商队前天抵达长安,把这件事托给我了。”
郭宋神情凝重,他竹筒里取出一卷羊皮,摊在桌上,是用粟特文写的,内容似乎很长,郭宋便把卢纶找来,把羊皮交给他,“把这卷羊皮内容立刻翻译过来!”
他的幕僚从事中有十几名专门的翻译,各种语言文字都精通,卢纶结过羊皮卷,行一礼退下去了。
郭宋又道:“马卫江是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为人低调,做人谨慎,正因为信任他,所以才一直没有调整他的都督,让他长期镇守边疆。”
史东来淡淡道:“但碎叶过来的商人可不是这样形容马都督,我无心挑拨殿下和部下的关系,但我只告诉殿下一个事实,就在三个月前,他率领两万军队灭了拔汗那国,把国王和三个王子的人头当众砍下,王后被他赏给亲兵淫辱,其他妃子和公主都被他霸占了,拔汗那国库所有的财富都被运回碎叶王宫,当然,他的理由是拔汗那国王勾结大食人,但大食人早就控制了粟特各国,谈不上勾结吧!”
郭宋眼中露出震惊之色,这件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出兵灭国,必须经过自己同意才行,还有,碎叶什么时候有两万军队?什么时候有王宫?马卫江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残暴?
“史东主,从碎叶过来的商人在哪里?我想和他谈一谈。”
“回禀殿下,他们去雍县了,后天会回来,等他一回来,我立刻就带他们首领过来。”
史东来告辞走了,郭宋把他送出官房大院,这才快步走回来。
这时,卢纶把翻译好的羊皮卷递给郭宋,郭宋仔细看完,顿时满脸怒色,重重一拍桌子,大骂道:“混蛋!”
他随即令道:“速把潘辽和张裘安请来!”
不多时,潘辽和张裘安匆匆赶来,两人官职都是长史,潘辽是晋王府长史,政务长史,张裘安是天策楼长史,军务长史,但潘辽是参事堂首席,张裘安只是普通参事,总的说起来,潘辽地位要高。
“参见殿下!”两人躬身施礼道。
郭宋铁青着脸道:“你们看看这封信,婆匐部大酋长埃居去年写的控诉信,他已经被杀了,这封信今天才辗转到我手中,是翻译件,原件是写在羊皮上的,里面的内容简直令人愤慨。”
张裘安先接过信细看,郭宋又对潘辽道:“我离开碎叶时,规定对婆匐部是一成的税,这个税已经比较高了,比乌孙人高,但马卫江却对婆匐部征四成的税,另外每年还要有进贡。
马卫江告诉我,婆匐部暗中勾结可萨国,把可萨国的势力引入夷播海,所以他率军灭了婆匐部,但婆匐部大酋长却控诉,是马卫江勾结可萨国,可萨国骑兵强占婆匐部的牧场,抢掠他们的女人,他们奋起反击,却被可萨**队和碎叶军队联手绞杀,被杀了上万青壮男子,现在他们已无法生存,求我放过他们。”
张裘安看完信,脸上也十分震惊,他把信递给潘辽,对郭宋道:“我觉得婆匐部大酋长的可信度更高一点,如果是婆匐部和可萨部联手被碎叶军击败,这是去年发生的事情,那我们应该知道这个战报,况且,没有谁会把外人引来侵占自己牧场。
而且碎叶的编制是一万军队,但我从每次的军报中总感觉不对劲,几年来,军队人数居然一个都没有增减,这不可能啊!”
这时,潘辽也道:“碎叶这些年一共开采了五百万两白银,可实际上运回长安只有五十万两,还是五年前运来的,马卫江说路途太遥远,运送艰难,我后来就让他运到北庭仓库,但北庭仓库连续两年的报告中一直就没有碎叶白银运入的记录,我去年又写信质问他,但到现在他也没有回信。”
郭宋沉默半晌道:“看样子,碎叶已经大变了。”
..........
回到家中,郭宋在自己书房中坐下,脑海里还在回复着当年马卫江接过自己的都督剑时,信誓旦旦保卫碎叶的情景。
当年跟随自己去安西出使,马卫江还是一名年轻的旅帅,但沉稳老练,做事可靠,一直深得自己的信赖,他跟随自己近十年,一直都是自己手下最优秀的将领,做碎叶都督才六七年,怎么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郭宋着实无法理解,如果说人的性格会变,可张雷下山二十年,还是当年在山上的性格,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时,妻子薛涛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笑道:“天太热,夫君喝点酸梅汤解暑!”
“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喝。”
薛涛微微一怔,她看了一眼丈夫,见他脸色很不好,便低声问道:“夫君,出什么事了吗?”
郭宋苦笑一声道:“还记得马卫江吗?”
薛涛点点头,“我记得他,很沉默稳重的将领,好像他出任碎叶都督,他出事吗?”
郭宋摇了摇头,“他没出事,但他完全变了个人,变成残暴,贪财好色,野心勃勃,而且谎话连篇,一直在欺骗我,隐瞒我,我不知道当年我最看好的将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或许只是一面之词,夫君不要过早下结论。”
“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是一面之词,我会尽量弄清事实,但他的性格确实变了,至少变成冷酷无情,变得贪恋财富,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变?”
薛涛低头想了想道:“我父亲给我说过,他说一个人如果性情大变,要么是遭遇了极大的不幸,要么就是得到了太多的权力,马卫江如果真的改变了,原因应该是后者!”
“权力!”
郭宋低低说了一句,点了点头,“你父亲说得不错,权力确实是最大的毒药,却又那么甘甜,让人欲罢不能!”
“夫君会率军去碎叶吗?”
郭宋摇摇头,“那里太遥远了,我可能不会去,但我要把事情弄清楚,如果他胆敢公开叛乱,我会派安西都督郭晋文率军去碎叶剿灭他。”
薛涛听说丈夫不去安西,稍微松了口气,如果去一趟安西,至少要大半年时间。
她转身离开书房,走到门口又回头笑道:“夫君别忘了晚上去看一看锦琇,幽兰可是眼巴巴等了一天。”
郭宋点点头,“我会去的。”
薛涛这才匆匆去了。
..........
第三天一早,史东来带人如约而至,这一次不再是面对郭宋一人,而是在参事堂进行叙述,七名参事以及晋王郭宋都参加了这场关于碎叶城的听证会。
证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粟特商人,长得又高又瘦,穿一件粟特黑色长袍,脸上布满了沧桑,他显得有点紧张,不过他毕竟也见过一些世面,很快便平静下来。
他躬身行一礼,从怀中取出一本《创世纪》经文,手放在上面缓缓道:“小民康大庆,康国撒马尔罕人,是一支商队的掌队,往来于撒马尔罕和长安,小人以阿胡拉马兹大神的名义发誓,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夸张,也绝无隐瞒。”
众人点点头,他们都知道,粟特人只要以教义发誓,那就不会说谎,潘辽问道:“你对碎叶了解有多深?”
“小人是行商,二十多年往返粟特和大唐,来回都要经过碎叶,去年在碎叶卖一批货,在碎叶整整呆了六个月,小人对碎叶应该有发言权。”
“碎叶究竟有多少军队?”张裘率先安问道。
康大庆想了想道:“碎叶的军队大约有三万人,其中一半是杂胡人,很复杂,哪里人都有,军纪不太好,听说前年攻陷吐火罗俱月城时,杂胡军在城内烧杀奸淫,抢掠财物,他们还在吐火罗四处掠夺人口,男子掠为矿奴,年轻女子被卖做营妓,或者被卖掉,几个月前又攻陷了拔汗那城,悲剧重演,但这次是汉人军队屠城。”
“我首先想知道,碎叶的王宫是怎么回事?”这次是郭宋的提问。
第八百八十章 局势扑朔
康大庆恭恭敬敬道:“回禀殿下,碎叶王宫就是从前的葛逻禄可汗宫,因为马都督自称碎叶王,所以都督府就被称为碎叶王宫,普通百姓都这样称呼,都习惯了,”
“官方呢?”
郭宋继续问道:“官方怎么称呼?”
“官方比较隐晦,但官员们都称马都督为王爷,在碎叶已经没有都督这种称呼了,至少我从没有听过。”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说说请你们送信那个人,他还对你们说了什么?”
“回禀殿下,那个人叫做勿列,我们遇到他时,已是他从碎叶西北部的银矿逃出三天后了,浑身溃烂,骨瘦如柴,又三天水米未进,他见到我们时,实在支持不住,倒下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他清醒了半个时辰,他告诉我们,他在碎叶一家葛逻禄人开的店铺里寄存了一根竹筒,里面是他们大酋长写给长安晋王殿下的控诉信,因为当时碎叶城在挨家挨户验证身份,他担心自己验证不过,便把竹筒寄存,他果然没有验证通过,审问几天后,就被直接送去银矿场了。”
“然后呢?你继续说!”
“然后他说碎叶王几年前开始勾结可萨人一起对付大食人,条件就是出卖婆匐部的利益,把婆匐部的传统牧场让给可萨人,可萨骑兵开始东进,侵占婆匐部的牧场,掠夺他们的牛羊和女人,他们忍无可忍,杀死了数百名可萨骑兵,婆匐部大酋长担心被报复,所以让他去唐朝送信,说完这些他就死了。”
“既然他死了,那么婆匐部后面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
“启禀殿下,其实碎叶人都知道,那时小人就在碎叶,酒馆里很多士兵都在讲述怎么灭掉婆匐部的细节,婆匐部遭到碎叶军队和可萨骑兵的联合绞杀,一万多青壮男子被杀,女人和孩子被掠走,只有几个稍小的部落向西逃亡,被拔汗那国接纳。”
“这就是拔汗那国被灭亡的借口吗?”
“其中之一吧!另一个借口是拔汗那国王勾结大食,碎叶王就找这两个借口,几个月前率军入侵拔汗那,遭到拔汗那国王的坚决抵抗,但碎叶军队用天雷炸开了城门,杀进拔汗那城,开始屠城,非常凄惨,我听逃出来的粟特商人述说,国王和三个王子在王宫前被碎叶王亲手砍掉脑袋,王后冲上来拼命,被他赏给了亲兵,后来没有消息,估计也死了,然后王宫里的数十名妃子和公主都被碎叶王强占,王宫内的财富全部被运回碎叶王宫,这是我们亲眼所见。”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一方面是为马卫江的残暴而深感震惊,另一方面,他们听到了天雷,应该就是铁火雷吧!
郭宋也向张裘安望去,张裘安点了点头道:“碎叶军有五十枚小型铁火雷和二十枚大型铁火雷,前年更换的,之前一直没有使用过。”
康大庆的叙述结束了,他被士兵带出大堂,张谦逸极为愤怒道:“殿下,不管马卫江有没有公开造反,他都决不能在碎叶呆下去了,微臣建议召他回长安述职,然后追究他屠杀平民的责任。”
潘辽叹口气道:“他肯定不会回长安,如果我们召他回长安,他可能就会公开造反。”
刘梓摇头道:“但现在他和拥兵自立没有什么区别?”
杜佑也接口道:“区别还是有,一个公开自立,一个暗中自立罢了,但作为朝廷,我们应该表明态度,我们不会容忍他这样残暴统治碎叶,必须要正式召他回来。”
潘辽见郭宋沉思不语,便问道:“殿下的意思呢?”
郭宋缓缓道:“我在考虑可萨人和大食人的东进,马卫江灭婆匐部和拔汗那,都和这两者有关系,我觉得葱岭以西的局势恐怕要比我们所知的复杂得多。”
说到这,他又对众人道:“或许马卫江灭掉婆匐部和拔汗那有他的苦衷,但不管怎么说,他事前没有向长安汇报,事后也没有汇报说明,这就是他目无朝廷的表现,我们绝不能放纵马卫江这种擅自越权,肆意妄为,我的态度也很明确,必须召他回长安述职!”
.........
在官房会客堂内,郭宋再一次接见了史东来和康大庆,这次他不再关心马卫江的事情。
事实上,康大庆描述马卫江如何残暴对拔汗那国王,如何屠杀婆匐部族人等等,郭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自己也干过同样的事情,只是马卫江比他更狠辣一点,私生活不检点罢了。
作为上位者,郭宋更关注马卫江的僭越,关注马卫江对自己隐瞒,关注马卫江擅自扩大军队,不过现在他不想问马卫江的事情。
“请你们二位过来,我想了解一下碎叶那边的大局,简单说,就是大食东进和可萨国东扩,我们先从大食说起吧!”
“我先说吧!”
史东来缓缓道:“怛罗斯之战我也曾参与了,当时我是唐军招募的一名搬运物资的民夫,负责二十头骆驼,怛罗斯之战,唐军失利,高仙芝被迫撤回安西。
但黑衣大食也在这一战遭受重挫,加上内部争权,所以大食人在控制了河中地区后就没有再继续东进,在碎叶、吐火罗一带留下了权力空白。
当时是葛逻禄人得到了这一地区,后来吐蕃人开始入侵吐火罗,将葛逻禄的势力赶出去,为了抗衡吐蕃,葛逻禄引入了回纥人,并促使回纥和吐蕃斗争了十余年,最后两败皆伤,双方都被迫退回各自疆域,葛逻禄人笑到了最后,不过葛逻禄人自身实力也遭遇了巨大的削弱,元气一直没有恢复,否则殿下不会那么容易击败葛逻禄人。”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那大食人什么时候又开始东扩?”
史东来笑道:“这一点康大庆比我有发言权,大庆说吧!”
康大庆微微躬身道:“殿下,请恕小民无礼,我个人觉得大食人东扩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咳!咳!’
史东来连忙重重咳嗽两声,郭宋笑着摆摆手,“无妨,让康大庆畅所欲言,我自会分辨!”
“感谢殿下宽容,大食一直就控制着拔汗那以西的广大领域,国王虽然还在,但更多是象征意义,由河中总督和几十个税务官控制着粟特各国,当然还有不少驻军,从康国到石国,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对普遍百姓而言,虽然没有了战争,但交的税更多了。”
“拔汗那国呢?”郭宋问道。
“启禀殿下,拔拔汗那国没有被大食占领,它是葛逻禄的属国,每年向葛逻禄人上缴税羊,葛逻禄被殿下灭国后,拔汗那就解脱了,既不被大食控制,也不被唐朝控制,是少有的自主之国,如果说大食东扩,我估计指的就是拔汗那国。”
“这么说马卫江指责拔汗那勾结大食,也是有依据了?”
“殿下,不管有没有依据,他不该那么残暴屠杀.......”
郭宋摆摆手,“我现在关心的不是马卫江怎么样,我关注的是大食,大食就有没有染指拔汗那?”
康大庆无奈,只得按照郭宋的思路来回答,“问题就出在葛逻禄灭亡,唐军重新占领碎叶,大食人不会无动于衷,他们确实在拉拢拔汗那,我听说拔汗那国王的十个王妃中,有三个来自大食,前几年有个消息传得很广,说拔汗那的商队可以免税,所以很多商队都跑去拔汗那国登记,我也跑去了。”
“免税了吗?”郭宋笑问道。
康大庆摇摇头,“拔汗那国王的私人商队确实可以免税,它有大食颁发的免税证,其他商队都不能免税。”
“除此之外,大食就没有其他动作吗?”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比如传闻拔汗那国王和大食签署秘密协议什么的,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郭宋点点头,“那我们再说说可萨国。”
“启禀殿下,可萨国还要在花剌子模国的西面,也是一个大国,很多粟特人去过可萨国,可以把东方的丝绸、瓷器通过可萨国卖给拜占庭帝国,利润更丰厚,我也和很多可萨商人接触过,他们对向东方有很浓厚的故国情结,他们其实就是铁勒人中的葛萨人西迁过去。
另一方面,和大唐接壤后能获得更大的商业利益,以前是因为葛逻禄人的存在,他们没有东扩的机会,葛逻禄人被灭亡后,可萨人就开始从北方向夷播海方向扩张,但婆匐部是他们东扩最大的障碍,婆匐部也强烈抵触他们东扩,和婆匐部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之前你们提到马卫江引入可萨人来对抗大食人,是不是这两者之间有很深的仇恨?”
“他们宗教信仰不一样,可萨国信仰犹太教,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商业利益冲突,他们都想赚取拜占庭帝国的钱,一旦可萨国东扩成功,大食王朝的商业利益必将会受到严重损害。”
第八百八十一章 秘密调查
在派人送走康大庆后,郭宋又把潘辽和张裘安找来,之所以没有在参事堂讨论,是因为郭宋发现参事们更关注马卫江屠杀平民的行径,对河中地区的大局反而不是很关注。
郭宋负手站在窗前注视西方半晌,才缓缓道:“我们灭掉葛逻禄人,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可萨人和大食人都蠢蠢欲动,这是以前我们从没有想过的,也不去关心它,那么我今天为什么会忽然关心它,难道是因为碎叶,因为马卫江有拥兵自立的嫌疑?或许有一点,但也不完全是.......”
潘辽和张裘安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晋王殿下为什么会忽生感慨?
郭宋回过头看着他们,“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说,或许是因为它们还不重要,我暂时选择性地遗忘,但今天碎叶事件让很多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才想起了当年我为什么要攻打碎叶的初衷,因为白银!”
“白银?”潘辽和张裘安都惊诧了。
郭宋点点头,“碎叶周围有巨大的白银矿藏,现在马卫江开采的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且位置还不对,我一直在想,等我们统一天下后,我们修建一条直道,将碎叶以及拔汗那的白银矿藏都开采出来,有了充足的银子,加上充足的物产,天下将会变得无比富庶。”
“殿下究竟想做什么?”潘辽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
郭宋对两人道:“不要那么急着对马卫江下手,如果换一个人去,他未必能挡住大食人的东扩,马卫江或许是想拥兵自立,背叛我,但马卫江的策略我比较赞成,用利用可萨人来阻挡大食人的东扩,就像当年葛逻禄利用回纥人来对抗吐蕃人对吐火罗的入侵一样。”
“殿下觉得这种策略可靠吗?”张裘安问道。
“我也不知道!”
郭宋摇摇头,“所以我要观望,马卫江去年灭了婆匐部,使可萨人顺利扩张到夷播海,然后几个月前,他攻克拔汗那,屠杀了渴塞城,切断了大食人东扩的路径,大食人岂能善罢甘休,一定会派军队过来。”
潘辽眉头一皱,“殿下觉的马卫江和可萨人会联手对付大食军队?”
“我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马卫江才会出兵去攻打拔汗那,至少可萨人是不愿意看到大食东扩的,只是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所以我才说再等一等。”
潘辽点点头,“既然殿下在考虑大局,那我们就再等一等,静观局势发展。”
张裘安也表态道:“碎叶太遥远,我们想干涉也并不容易,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好准备。”
...........
康大庆毕竟是粟特人,同情一样信仰的拔汗那国,憎恨背叛祆教的可萨人,他虽然是在叙述事实,但言语中都带有强烈的感**彩,只是郭宋并不为之所动。
尽管马卫江的野心让郭宋失望,但郭宋还是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马卫江有头脑,谨慎,完全能独挡一面。
郭宋相信大食东扩并不像康大庆叙述的那么轻描淡写,一定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所以马卫江才果断出兵,攻灭了拔汗那国。
郭宋决定继续观望,独自沉思近一个时辰,卢纶走上前低声道:“殿下,史东主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别的事,他就回去了。”
郭宋这才想起史东来还没走,他心中顿时一阵歉然,连忙道:“快请他过来!”
不多时,卢纶扶住史东来走进官房,郭宋连忙上前扶住他,“真是抱歉,刚才在考虑问题,把史东主忘记了。”
史东来呵呵一笑,“老年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耐心,殿下不用介怀。”
郭宋请史东来坐下,史东来给郭宋解释道:“康大庆的描述个人情绪比较重,请殿下不要见怪,但他既然在阿胡拉玛兹大神面前起誓,那他应该不会说谎。”
郭宋微微笑道:“我只听事实,至于对错是非,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我还担心殿下被他的情绪误导,他是非常虔诚的祆教徒,一直对可萨人非常排斥。”
郭宋不想多谈此事,便笑道:“我打算和史东主做一笔生意,不知东主有没有兴趣?”
史东来笑眯眯道:“殿下不说,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呢?”
郭宋点点头道:“我需要五万头体格强壮的双峰骆驼,以市价购买,这笔生意史东主接不接?”
史东来吓一跳,五万头骆驼,还是青壮的双峰骆驼,折算下来至少要一百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手笔,自己家族哪里吃得下来,不过一转念,史东来就明白了。
这笔生意当然不是给史家,史家也吃不下,主要是由自己接下这个订单,再分散给其他粟特商人,从四面八方购买。
史东来一颗心放下,沉吟片刻又问道:“时间上的要求呢?”
“两年内完成!”
史东来心中迅速盘算一下,对郭宋道:“时间倒是可以,不过因为骆驼大量购买,会引起骆驼的市价上涨,后期的市价会高一点,希望殿下能理解。”
“这个我能理解,只要价格别太过份,我都可以接受。”
史东来点点头,“我明白,我会给大家说清楚,这不是赚钱,而是为将来的贸易铺路。”
“这话说得好!”
郭宋夸赞一句,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请史东主帮忙。”
这次不是生意了,而是帮忙,史东来神情肃然,等待郭宋继续说下去。
“是关于碎叶!”
郭宋缓缓道:“我需要掌握碎叶军的动向,以及大食和可萨二者在葱岭以西的活动,但我的人不太方便出现在哪里?我觉得还是粟特商人最方便,东主明白我的意思吗?”
史东来点点头,“我在那边有很多朋友,我会建立一个情报网,让我的兄弟史东玉坐镇,他曾经在碎叶和拔汗那一带生活过二十年,对那边很熟悉。”
郭宋又继续道:“用鹰信和疏勒联系,我会给你们一个凭信,这件事希望能尽快做起来。”
虽然郭宋每个月也能收到马卫江从碎叶发来的鹰信,但马卫江严重隐瞒了太多的东西,郭宋只能另建途径了。
........
由于被郭宋刻意压制,碎叶事件没有在长安兴起波澜,这个事件很快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天上午,一支由一千艘货船组成的官船队抵达了魏州馆陶县,虽然魏晋两国在河北中段是以永济渠为界,但这个中段仅限于魏州以北,而南面魏、相、卫三州内的永济渠则属于魏国独占,这就有了魏晋两国签署的官船过境协议。
魏国在永济渠上的哨卡不少,主要是查税以及稽查私盐,本来晋国是要求取消这些哨卡,但田悦坚持保留,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哨卡对官船无效,如果哨卡胆敢上晋国的官船检查,护船士兵有权将其射杀,这就相当于官船是晋国的移动领土。
停战两个月来,已经有两支晋国官方的大型盐船队途经魏州了,都是十分顺利,而这支船队却是从幽州城过来的,据说里面装满了黄金白银以及黄铜,还有两千士兵跟随护卫。
船队在出发前已经派使者先一步前往魏州送去凭据,在馆陶县哨卡就需要核对身份,然后就一路南下,没有任何阻碍了。
官船队距离馆陶县哨卡还有一里,便有哨船迎了上来,在船队为首的大船上,押运官张连良走出船舱,冷冷望着迎面驶来的哨船。
哨船上的旅帅见每艘船上都插着官船旗,不敢怠慢,上前抱拳道:“可是幽州过来的官船队?”
“正是!”
旅帅连忙道:“那就请使君准备好凭符和过境口令,前面要进行验明了。”
旅帅的船只掉头回去了,船队继续前行,这时每艘船上的两名护卫士兵都警戒起来,他们手执军弩,站在船前船尾,关注着两边的动静。
船队距离哨卡还有五十步,一名官员乘船上来,抱拳道:“在下是馆陶哨丞赵清,请出示凭符和过境口令。”
张连良取出一只袋子令人递上去,赵清接过袋子从里面取出了半块玉佩和一封信,他也有半块玉佩,这是之前使者送来的,两块玉佩完全吻合,口令是使者带回去的,口令也对上了。
赵清将袋子还给对方,一挥手高声道:“放行!”
阻拦木排被拉开,张连良在船头抱拳行一礼,船队浩浩荡荡驶过了哨卡。
赵清见每艘船吃水很深,而且船上所运输物品都被油布严密盖好,他便隐隐猜到了里面估计是贵重品。
“哨丞,里面恐怕都是金银吧!否则不会吃水这么深。”旅帅在一旁小声道。
赵清微微叹息一声道:“那又怎么样,你敢动吗?”
旅帅躬身道:“卑职的意思是,要不要通知元城那边?”
赵清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确实要汇报,这件事如果不向上面汇报,事后自己恐怕会被上面责罚。
第八百八十二章 银船过境
田悦听完谋士许士则的汇报,不由有点怦然心动,此时军师王侑不在元城,去棣州安抚民众去了,棣州本是李纳的地盘,被田悦强占,怎奈民心不稳,士绅们组织民团暴力抗税,田悦原本想派兵镇压,但王侑说服了他,还是先礼后兵,王侑便亲自去棣州说服士绅了。
王侑不在,田悦身边的出谋划策便由两个副军师扈萼和许士则负责,扈萼主要负责度支钱粮,远不如许士则活跃,田悦身边基本上就是许士则负责出谋划策。
“你能肯定是银船?”田悦问道。
“王爷,这可是从幽州过来的船,一千艘船只,能运送什么?兵甲粮草,不可能,河北驻军也需要,那还有什么,肯定是幽州仓的金银,我们从幽州得到的情报说,幽州仓有白银一千万两,黄金一百五十万两,这个数目何等惊人,当年安禄山掠空长安和洛阳的金银并非虚言。”
田悦负手来回踱步,许士则又继续道:“一千万两白银和一百五十万两黄金,差不多五百艘船就可以运完,所以这一千艘船中肯定还有铜锭,王爷,我们要进行战争准备,也需要大量的钱啊!”
田悦终于被说动了,他犹豫一下道:“就怕郭宋恼羞成怒,大举开战,我们怎么抵挡?”
“王爷,我的意思是说,并非由我们自己下手,可以通知盗匪下手,然后我们积极主动剿灭盗匪,还一半给对方,实际上,我们只要拿到三成,就能解决大问题了。”
说到盗匪,田悦顿时想到了太行山赤石寨悍匪李宝,太行山一直都是山贼的大本营,大小山寨多如牛毛,打家劫舍,抢掠商人,后来不断被剿灭合并,最后形成了三支有名山贼,他们各自有后台。
恒山莲花寨李贵,绰号怒目金刚,赵州赞皇山清风寨张华,绰号托塔天王,这两人都是田悦暗中支持,为了扰乱李武俊和朱滔的商队。
还有一个是在相州和卫州交界处的华盖山,赤石寨悍匪李宝,绰号镇岳山神,他却是朱泚暗中支持的。
许士则当然不可能让田悦去找赤石寨的李宝来拦截船队,他的意思是,他们可以派人冒充,然后再装模作样剿匪。
田悦想到自己能得到几百万两白银,他再也按耐不住了,立刻点点头,“就依军师的计策!”
..........
黄昏时分,许士则和平常一样乘坐马车来到了铜雀台大酒楼,这是元城三大酒楼之一,许士则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吃晚饭,他在这里的三楼有一间专门的雅室。
“哟!许爷来了,快请上楼!”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许士则面无表情道:“去牡丹房!”
掌柜微微一怔,这位许爷包的雅室是竹韵房,他怎么要去牡丹房,但掌柜不敢多问,连忙道:“许爷请随我来!”
许士则上了三楼,直接推门进了牡丹堂,这是一间套房,分里外两间,外间站着四名体格雄伟的大汉,他们进许士则进来,一共躬身施礼。
这时,屋内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是许先生来了吗?”
“六爷,是我!”
许士则走进内间,大桌前坐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头戴金冠,身穿绣金花白色锦袍,腰束一条玉带,身材也十分高大,眉眼间和田悦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眼睑浮肿,双眼充血,脸色略显苍白,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表现。
此人正是田悦的堂弟田绪,田绪是田承嗣第六子,外面都称他为田六郎。
田承嗣在位时唯独看重侄子田悦,田悦崇尚简朴,打仗勇烈过人,虽然头脑稍微简单,但他谦虚受谏,尊重读书人,对商业重视,十分务实。
相比之下,他对自己的儿子都不看重,他的几个儿子却贪色好酒,目光短浅,皆不成器,田承嗣认定他们平庸无能,成不了大事,所以田承嗣最终让侄子田悦继承了自己的事业。
倒是田悦很重视自己的兄弟,不仅待他们亲如手足,基本上他们各种要求都能满足,元城内的几座奢华名宅都给了他们,倒是田悦自己的魏王府比较简单。
几个月前,田绪还率领一万军队攻占了棣州,不过正是他在棣州肆意妄为,掠夺民财,强占秀女,激起了棣州士绅强烈不满,才使棣州出现了暴力抗税。
田承嗣几个儿子确实比较迷恋酒色,能力低下,唯独小儿子田绪野心勃勃,在田承嗣的最后几年,他和田悦争夺继承权,最终输给了田悦,不过他很会伪装,田悦上位后,他表现得心悦诚服,积极替田悦做事,渐渐赢得了田悦的信任。
但骨子里,田绪异常仇恨堂兄田悦,他从未认输,也不甘心,这几年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许士则便是他亲信,事实上,许士则原本就是他的谋士,他争位失败后,便将许士则推荐给了田悦,田悦倒也用人不疑,继续重用许士则。
如果没有王侑的话,或许许士则会转而对田悦效忠,可惜许士则的人生格言是;‘既有亮,何生瑜’,田绪承诺上位后用他为首席谋士,他便重新效忠了旧主公。
许士则笑着走进房间道:“正如六爷的期待,魏王已经决定拦截船队。”
田绪大喜,连忙请许士则坐下问道:“可是伪装成赤石寨悍匪李宝?”
许士则轻捋鼠须,十分得意道:“当然,就是我的方案。”
田绪兴奋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支船队过境,他是率先得到消息,他既希望能趁机捞一把,但又希望田悦陷入这个深坑,给他创造夺权的机会。
之前晋军杀入洺州时,田悦率十万大军赶赴相州,让田绪留守元城,这曾是田绪最好的机会,可惜田悦和晋军和解,迅速撤回元城,使田绪没有能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田绪的目的就是千方百计挑起魏晋两家的战争,只要魏国陷入混乱,他就有机会了。
田绪亲自给许士则斟满一杯酒,又问道:“先生觉得我在哪里下手比较好。”
许士则凝神想了想道:“以安阳水为界,魏王会在过了安阳水动手,这样不仅是悍匪李宝负罪,而且占领黎阳的朱泚也脱不了干系,六爷要动手,可以选在安阳水之前。”
“我明白了,船队什么时候会到安阳水?”
“如果船队没有在中途耽误的话,应该是在明天半夜过安阳水,不过六爷可以派人监视船队。”
田绪取出一份地图,在地图上研究起来。
许士则喝了两杯酒,又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道:“六爷,上次我提的建议,考虑过吗?”
许士则在一个月前建议田绪投靠朱泚,借助朱泚的力量夺位,田绪说要考虑一段时间,便一直没有消息。
田绪放下地图,犹豫一下道:“朱泚也是豺狼,当年吴少城也是投靠他,最后被他吞并,下场很惨,我怕重蹈覆辙!”
“那是吴少城太蠢,江南才两万军队,还是民团,他却迟迟不过江夺取江南,如果他早点过江,朱泚能灭得了他?我相信六爷不会重蹈吴少城的覆辙。”
田绪沉吟一下道:“等夺取银船后我再答复先生吧!”
许士则点了点头,“六爷要尽快果断做出决定。”
.........
第八百八十三章 出乎意料
次日下午时分,王侑返回了元城,他心中憋了一肚子火,田绪在棣州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难怪棣州士绅和百姓离心离德,他原以为是李纳在背后捣鬼,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王侑心中恼火万分,也顾不上休息,直接来到王府找到魏王田悦。
田悦还在等相州的消息,中午时分,幽州的船队已经过了元城,现在快到相州境内了。
这时,他听说王侑回来了,心中有点犹豫,但还是请他进来。
“王爷,你看看田绪干的好事!”
王侑将厚厚一叠诉状扔在桌上,他直呼田绪之名,毫不客气了。
田悦一怔,“他怎么了?”
“他棣州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他在棣州屠杀了至少五千无辜百姓,大都是棣州富户,将他们财富掠夺一空,你再看看这份,前太府寺卿王崇的嫡孙女还有十天就嫁给大儒张涵的长孙,结果被他强暴糟蹋,王崇的嫡孙女当晚悬梁自尽,棣州的两大郡望都无法挽回了,他简直禽兽不如,还把棣州毁掉了,张涵的门生遍布河北,王爷说该怎么挽回?”
田悦翻了翻诉状,脸色顿时阴沉如水,他立刻喝令亲卫道:“速去把田绪找来见我!”
亲兵匆匆去了,田悦又安抚王侑,“军师不要生气,先喝口茶。”
他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递给了王侑,王侑喝了口茶问道:“这几天有什么大事吗?”
田悦本想隐瞒银船之事,但这件事王侑迟早会知道,他便吞吞吐吐道:“昨天得到消息,幽州的一千多艘银船过境,满载一千万两白银和一百五十万两黄金。”
王侑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按照协议,他们应该顺利过境,王爷没有打它们的主意吧!”
“事实上,我们现在的财政十分困难。我想.....拦截一部分。”
“什么!”
王侑手中茶盏‘当啷!'落地,他腾地站起身,瞪大眼睛道:“王爷,我没有听错吧!你要拦截幽州银船?”
“军师别急,听我说完!”
“我怎么能不急?”
王侑焦虑万分道:“你赶紧说,还有什么?”
“事实上不是我下手,而是赤石寨悍匪李宝下手,然后我们剿灭悍匪,把七成银船还给对方,我们只留三成。”
王侑连连摇头,魏王还是头脑简单了,郭宋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王爷,你当郭宋是傻子吗?船上至少有两千护卫,山贼会是两千护卫的对手?两千护船士兵被杀,那就是挑起战争啊!”
王侑心急如焚,又道:“微臣相信郭宋一定会亲自率大军杀入相州和怀州来剿匪,王爷要不要与之战争,如果不战,相州和怀州就丢了,如果要战,王爷有多大的把握战胜郭宋大军?元城挡得住铁火雷的爆炸吗?”
田悦愣住了,他忘记了船上还有两千士兵,更没有想到郭宋会亲自来剿匪这个茬,当然不是剿匪,而是借剿匪之名吞掉相州和怀州,他本来夺取银船的心思就不是很强烈,是被许士则鼓动,这一刻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悔。
田悦连忙道:“可能还来得及阻止,我现在就赶去相州!”
他先派两名亲卫拿着自己的金牌骑双马赶去幽州,他随即翻身上马,率领三千铁骑风驰电掣般向相州方向追去。
王侑就留在王府等待田绪,很快,亲兵来报,田绪不在府内,去向不明。
王侑心中顿时疑惑起来........
时间过了一更时分,数千名穿着便装的黑衣人埋伏在永济渠西面的树林内,这里是安阳河以南约四十里处,这一带树林密集,地方偏僻,距离县城很远,是实施伏击的好地方。
他们从下午就埋伏在这里了,天气炎热,蚊虫叮咬,令他们苦不堪言,他们又不得不耐心等待着船队到来。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几名骑兵狂奔而来,他们远远大喊道:“魏王有令,收兵!”
树林内的黑衣人纷纷走出来,为首将领是田悦的心腹大将冯晟,他迎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三名传令士兵骑着六匹战马狂奔而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为首士兵取出田悦的金牌高声道:“魏王有令,立刻收兵!”
这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冯晟毫不犹豫下令道:“收兵撤退!”
数千名黑衣士兵跟随他迅速撤离了河边,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船队早已经进入相州,浩浩荡荡的船队正沿着永济渠南下,两千士兵手执弩箭倚靠在船舷边,警惕地望着岸上的动静,他们一般都是白天休息,夜里警戒,尤其在进入魏州后他们更加提高了警惕。
岸上,有数百名纤夫在河道两岸拉纤,在进入黄河后他们是逆水而行,也同样需要拉纤,事实上,数百名纤夫就无形中成了船队的外围哨兵,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率先感受到。
但这仅限于前段船队,船队的中段和后段依旧没有任何外围警戒,只能靠士兵全神贯注地紧盯两岸。
在船队中后段,一艘船上的士兵忽然发现西岸树林中有人影晃动一下,他立刻警惕起来,喊道:“老刘,岸上有动静!”
另一名同伴连忙走过来,问道:“在哪里?”
“在那!”
士兵一指树林,只见树林内忽然出现无数黑衣人,两人都愣住。
“不好,有贼,发警报!”姓刘的士兵率先反应过来,一步冲到船头,拾起一只摇铃晃动起来。
‘当!当!当!’
清脆的铃声将周围的士兵都惊动了,只见岸边树林内涌出无数黑衣人,手执钢刀向船队冲来。
“放箭!”有士兵大喊。
数十支弩箭‘嗖!嗖!’射向对方,黑衣人纷纷中箭,惨叫着倒地。
这时,三支火箭腾空而起,在空中‘啪!’的一声炸开了。
首船上的张连良一愣,急问道:“霍将军,是怎么回事?”
护船武将是一名郎将,叫做霍长岭,使一杆大铁枪,武艺十分高强。
他凝视着远处道:“应该是后方出事了,或许有人伏击我们!”
他不及解释,立刻喝令道:“传出作战命令!”
虽然两千人护卫一千艘船只,但他们也有战术,他们分成四个营,每营五百人,各自负责船队一段,一旦发生警报,他们会迅速各自集结,而不会一窝蜂地全部跑到后船去,他们依旧各自负责一段。
一连串的火药箭射向天空,在天空炸响,这就是作战命令,船上的士兵开始迅速集结了。
此时,负责后段的五百名士兵从两头向激战处杀来,上前名黑衣人已经泅水攀上船只,护卫士兵出现了伤亡,但越来越多的士兵赶来,用弩箭射击船上和岸上的黑衣人。
几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挥动利斧劈砍铁链,铁链他们砍不断,索性劈烂了铁楔周围的船身,铁链楔子脱落,第七百二十艘船和七百二十一艘船之间的连接终于断开了。
这时,另一名黑衣人割开了油布,露出了下面油布,竟然是一只只装满货物的麻袋,黑衣人一刀劈开袋子,里面的盐哗哗落下。
“怎么是盐?”
黑衣人惊呼一声,其他黑衣人也纷纷劈开袋子,他们也惊呼道:“这边也是盐!”
很快,七八艘都进行验货,里面运载都是盐,黑衣人纷纷大喊道:“六将军,船只里运的都是盐!”
田绪就躲在岸上,等待着好消息传来,不料传来的消息让他呆住了,运输的货物不是金银,而是盐,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高声道:“启禀六将军,魏王率领骑兵正向这边杀来!”
田绪心中胆怯了,大喊道:“撤退!撤退!”
数千名黑衣纷纷跳下船向岸上游去,不多时泅水上岸,狼狈向树林中奔去,他们什么都没有抢到,却白白死了三百余人。
船队靠岸了,护船士兵们纷纷上岸集结,他们也伤亡余二十余人。
一队骑兵从南面出现了,正沿着河岸疾奔而来,为首大将正是田悦本人,他也是看见晋军发射的火药箭,才意识到这边出事,急忙赶来。
霍长岭率军迎上,长枪一摆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抢掠官船?”
田悦连忙喊道:“别误会,本王是魏王田悦,听说有人欲对船队不利,特率军赶来支援。”
张连良心中冷笑,果然被殿下猜中了,这帮混蛋想对船队下手,幸亏他们早有准备。
他上前不慌不忙道:“在下押船官张连良,幽州都督府户曹参军事,魏王殿下是真的来护船?”
“正是!”
田悦一指身后的骑兵,“我若是来劫船,怎么会穿盔甲?”
“原来如此,本人奉命押解二十万石盐回长安,刚才有数千黑衣人袭击我们,魏王殿下怎么解释?”
“盐?”
田悦的心中忽然变得十分苦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搞清楚对方运的是什么?原以为是金银,没想到居然会盐,但盐怎么会从幽州运出?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百八十四章 蒙混过关
田悦不得不解释道:“你们船队从幽州出来,外面就传闻你们运送的是黄金和白银,各路蟊贼闻风而动,刚才应该是太行山的悍匪李宝,这一带只有他才能集结几千人抢掠,我会尽快派兵剿灭他们。”
张连良淡淡道:“请殿下转告那些蟊贼,真正的黄金白银早已运走,他们不必再惦记了。”
田悦呆了一下,连忙回头令道:“上去几人,去确认对方尸体!”
立刻奔上去数十人,仔细确认被杀劫匪的尸体,田悦着实很恼火,他的人已经撤走了,又是谁想在这里浑水摸鱼?
这时,被斩断的船只已重新连接好,晋军士兵纷纷上船,张连良向田悦拱拱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告辞了。”
田悦叹息一声,对张连良道:“请转告晋王殿下,魏国绝对没有拦截官船的念头,今晚犯事之人要么是太行山山匪,要么是黎阳朱泚手下所为,栽赃给我们,也或许是我手下部将擅自所为,我一定会查清楚,给晋王殿下一个交代。”
“那就多谢殿下了!”
张连良转身上了船,纤夫们重新聚集,继续拉船南下。
田悦望着一艘艘从身边驶过的沙船,这时,一艘船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艘被抢掠过的船,油布被劈斩得七零八碎,十几只麻袋也被劈开,皎洁的月光下,可以看见雪白的盐从麻袋里沙沙落下,几名士兵正在想法子堵住漏盐的袋子。
田悦暗暗庆幸自己及时派人阻止了这次行动,否则这次脸真的丢大了。
这时,几名士兵飞奔而来,在田悦耳边低语几句,田悦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了。
.........
忙碌了一夜,田悦拖着忙碌地疲惫地身体回到王府,随即有人来报,大将军田绪来了。
“让他进来!”
尽管田悦十分疲惫,但心中的怒火还是让他振作起精神。
不多时,田绪匆匆来到院子里,在大堂台阶前跪下,他已经知道王侑回来了,一切都已败露,许士则劝他先下手为强,赶紧过来认罪,争取田悦的饶恕,又教了他一套说辞。
“看看你干的好事!”
田悦将一叠控诉书扔在田绪眼前,狠狠骂道:“你把棣州全毁了,让我民心丧尽,严重破坏了我的信誉!”
“王兄请勿生气,听我把事情说完,王兄就明白了。”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不错,我是在棣州杀了不少人,但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仅仅是为了要他们财富?绝非如此,李纳在棣州经营多年,支持他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棣州富户,他们家里都藏有兵器,一旦李纳军队回来,他们会立刻响应。
我为了铲除李纳的根基,所以将棣州富户连锅端,或许里面有些误杀,但我宁名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手段是狠辣了一点,但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只有这样做,才能将李纳的势力从棣州连根拔起。”
田绪一番话说完,田悦原本阴沉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他又问道:“王崇的孙女,你又怎么解释?”
田绪扯开衣服,露出右肩上的一个伤疤,恨恨道:“我田绪虽然好色,但也不至于看见女人就上,她若不刺我这一剑,我会不放过她?”
他肩窝的伤痕其实是被流箭所伤,却被田绪利用起来了,田悦上前细看,果然是不久前的新伤疤,但毕竟隔了几个月,已经看不出是箭伤还是剑伤?
“是怎么回事?”
“她的兄长可能被我视为李纳的奸细杀了,她一直怀恨于心,伺机报复,我去报恩国寺烧香,她得到消息,事先躲在供桌下面,趁我下拜时一剑刺出,幸亏我闪身得快,还是被刺中肩膀,我一怒之下将她带回府,严惩了她,但我还是没有杀她,而是放过了她,她自己上吊自杀,与我何干?”
田绪的话真真假假,王崇的孙女确实是被他从报恩国寺带走,但并没有刺杀他,就因为长得美貌被他看中。
“你说得可是真?”
“我说的句句是实,王兄可以派人去查。”
“好吧!回头我会派人去核实,我再问你,你昨晚上为什么要袭击晋国的官船?”田悦再次怒视他道。
田绪叹了口气道:“我们魏国财政困难,军俸十分紧张,我估计兄长是不会动手,所以我来做恶人,拦截两三百艘船金银,就可以解决军俸问题,没想到对方运的竟然是盐,令我好生失望。”
这是很高明的解释,就像偷钱孝母一样,虽然偷是不光彩的行为,但他出发点是好的,让田悦无话可说,心中的怒火也渐渐消失。
最后,田悦只得无奈地叹口气道:“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擅自妄为,更不能再截晋国官船,否则会爆发战争的。”
“臣弟知错!”
毕竟是兄弟,田悦也不想过于为难他,便摆摆手让他下去了,田绪算是过了这一关。
田绪刚走,王侑便匆匆赶来了。
“殿下刚才见过田绪了?”王侑问道。
“见过了,他承认自己利令智昏,忍不住黄金白银的诱惑,昨晚上带人去偷袭晋国官船,不过没有得手,被我狠狠大骂一顿。”
“王爷没有责罚他?”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是想搞点军费,倒并非为私利。”
“王爷相信他的话?”
“他毕竟是我兄弟,我怎么能不相信他的话呢?”
王侑无语了,自古以来弟弑兄夺位的事情还少吗?估计棣州的事情也被他蒙混过关了。
王侑很了解田悦,如果他要处罚田绪,刚才就下令了,既然他放过了田绪,自己再怎么说没有用了,说得太多,田悦还以为自己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王侑着实有点心灰意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田悦不想再提田绪之事,便岔开话题道:“很奇怪,昨天船队明明是从幽州过来,怎么会运的是盐?”
王侑已经听说这件事了,他摇摇头道:“郭宋很狡猾,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支船队之前曾满载黄金白银去了盐场,在盐场进行换船,上次的盐船就已经把白银和黄金运走了,所以这次运的才是盐。”
田悦一拍脑门,“我说嘛!十几天前才运走二十万石盐,怎么又运来几十万石盐,产盐的速度未必太快了一点。”
“王爷,不是这样的,朱滔应该留有不少存盐,多运几次盐问题不大,这次应该是故意引诱我们上当,他就有借口出兵剿匪了。”
田悦着实惭愧,他长长躬身施一礼,“多谢先生及时赶回来,否则我犯下大错了。”
王侑点点头,“许士则心术不正,所作所为都是小人心思,上不了台面,王爷以后要少听他的建议,不能被他为误!”
田悦尴尬地苦笑一声道:“他是想解决财政不足,我也是心太急,是我的责任,以后有事多商量。”
“王爷,铁火雷的配方很难偷出,不如直接和朱泚谈判,两家一起研制,我们送几个铁壳给他。”
“朱泚会答应吗?”
“我不知道,但可以试一试,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也可以把配方给他。”
田悦想了想道:“这件事不如就让许士则去谈判,他能说会道,当说客是他的长项。”
王侑也不希望许士则留在田悦身边,便欣然同意了。
第八百八十五章 新钱方案
长安东市的码头一大早便被清理干净了,所有的船只都暂时离去,闲人的摊贩不准入内,三千名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十分森严。
远处警戒线外围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众人议论纷纷,谁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这是某个大人物要来长安吗?
郭宋带着一众官员已经在码头前等候了,他们是在等待从河北过来的船队,在一个多月前,第一支从河北过来船队抵达了长安,运来了三十万石海盐,那是朱滔的库存海盐,直接运回了长安。
而今天将迎来第二支盐船队,但它们运来的却不是海盐,而是幽州库的一千万两白银,一百五十万两黄金以及大量珠宝玉石,这些都是当年从长安和洛阳抢走的财富,时隔数十年,又重新运回长安。
在此之前,信都仓库内的金银财富已经用骆驼运送到太原,再从太原水运到长安,但信都的财富却远不能和幽州储存的财富相比。
这次运输金银郭宋采用了移花接木之计,利用盐船来运输,具体做法是,先将金银运送到拒马河,而与此同时,一支从平州过来的盐船队也抵达了拒马河,这支盐船队已经向魏国进行了备案。
就在拒马河,两支船队交换了货物,幽州船队运盐返回蓟县,而换成金银的盐船队继续南下,无惊无险地穿过了魏国控制地区,驶入黄河,直接驶向关中。
郭宋此时就在东市码头等候着这支盐船队的到来。
旁边潘辽笑道:“殿下,我们之前提及扩大货币的新方案,我觉得可以正式推行了。”
潘辽说得货币新方案是指推出金银钱,他们实际上早在河西时就试行过,但后来就停止了。
而停止的原因有二,一方面是发行的金银钱根本就没有在市场上流通,全部被商人或者百姓收藏了,金银钱变成了纪念币,也是因为当时推出的数量太少。
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们的金银储备和银矿产出不足以支撑大规模推行金银钱。
现在他们金银金银储备渐渐丰富,而且在关中和太原又开掘了几个大银坑,他们已经具备了再次发行金银钱的时机。
郭宋点了点头,“这件事事关重大,需谨慎考虑,不过长史可以安排一下,参事堂一起讨论这件事,甚至可以推行署议。”
晋王府的署议就是朝会的变通手段,晋王府没有朝会,但为了调动百官积极性,郭宋从去年开始推行了署议,将一些重大事项的意见稿发到各署,征求百官意见,最典型是改造汉长安城、修建西安门大街,开放未央宫三条,收集到了数百条意见。
这时,有人高声道:“殿下,船队好像来了!”
郭宋上前一步,向远处水道望去,只见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正是一支浩浩荡荡的盐船队,这支船队由一艘八轮车船牵引,船上八名大汉踩踏着转轮,船只两侧安装的八只桨片车轮迅速转动,驱动船只前行。
当然,一艘车船不可能牵引一千艘盐船,实际上,千艘盐船抵达长安后便分成了十队,一艘车船牵引百艘船,他们看到的正是第一队。
在一片欢呼声中,第一批盐船队缓缓靠岸,押船官王世勋上前躬身行礼,“卑职盐铁署署丞王世勋,参见晋王殿下!”
“王署丞辛苦了,一路顺利吧?”
郭宋笑问道:“田悦没有派人上船盘查?”
“回禀殿下,一路上非常顺利,我们是盐船,他们没有兴趣,恐怕后面的幽州货船他们会有兴趣。”
幽州货船的事情郭宋知晓,他们伤九人,阵亡三人,郭宋已派使者去交涉、索赔,要求严惩凶手。
郭宋点点头,回头令道:“卸货吧!”
郭宋带着重官员闪到一边,数百名力士上船,他们掀开油布,露出下面一只只伪装的盐麻袋,把麻袋去除后,一只只大木箱才露出来,力士将一只只大木箱子挑上岸,很快便堆积如小山一般。
四周围观百姓出现一阵轻微骚动,这么多大木箱,大家都意识到,这里面一定装的是各种宝物。
这时,数百辆牛车来到了码头,一只只大箱子撞上牛车,这种牛车带有车厢,后面门上带锁,专门用来运输贵重物品。
目前晋王府的财物仓库有三座,一座是大明宫原来的两座内库,现在改名为右藏库,一座是大明宫的左藏库,还有一座便是晋王宫的宝库,三座仓库各有作用。
左臧库主要是存放铜钱和铜锭,右臧库最大,又叫是轻货库,存放绸缎、布匹、棉花、香料、名贵木材以及各种器物,包括瓷器、铜器、漆器、木器、锡器等等。
而晋王宫的宝库则存放黄金白银以及珠宝玉器等等贵重财物。
当然,这些都是官库,并非郭宋自己私人库藏,郭宋的私人库藏在晋王内宫,是一座用大青石修建的秘库,有三道铁门。
除了这三座财物库外,另外在城外还有粮草库、军器库、盐库、生铁库、木材库、油炭库等等十几座专业仓库。
下午时分,在参事堂原厅内,由潘辽召集,七名参事开始讨论推出金钱和银钱的方案。
事实上,这个方案一个月前就交给众人了,今天趁幽州金银到来这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商议方案的可行性。
郭宋也在座,这个方案他比较支持,毕竟他们南征北战已经积累了巨大的金银库存量,这笔财富一直不使用也是一种浪费。
潘宁率先对众人道:“方案大家都已经看过了,加上今天运来的黄金白银,目前我们白银库存量是三千七百万两,黄金二百八十万两,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推向市场,方案定的是每年推出价值两百万贯钱的白银和一百万贯钱的黄金,也就是两百万两白银和十万两黄金。”
白虎堂司马刘梓举手问道:“请问潘长史,定这个金额的依据是什么?”
郭宋也道:“潘长史,能不能先谈谈财税平衡,这样会更清楚一点。”
潘宁点点头,不慌不忙道:“度支署给大家的年报大家都应该看到了,以前我们收支很平衡,收略略大于支,但最近连续三年,我们的税赋收支缺口都在一百五十万贯左右,大头是新城改造和修建官舍,虽然修建西安门大街和官租房也花了不少钱,但这个可以从租金里慢慢赚回来,就不算缺口了。
三年累计下来,我们负债共达四百五十万贯,抵消以前年度积余,实际欠债三百六十万贯。
所以我们去年初拍卖了一次内库宝货,包括官窑瓷器、玉器等等,收入三百万贯,加上一些抄没收入,算是完全补上了这笔欠债。
然后是我们拿下了幽燕,得到了海盐产量,大大降低了产盐本钱,从这一块我们每年就能增收两百万贯,但同样,我们的支出也会增大,修路修桥是一个大头,光是河西和北庭官道的拓宽、修缮,为期十年,我们每年就要支出至少五十万贯钱,另外官吏加俸也是一个大头,每年也要增加百万贯钱,还有些零星增加的开支,所以我们的财税收支基本平衡,不会有多余。”
说完这些,潘辽看了一眼众人,见大家没有疑义,便又继续道:“大家就要问了,既然财税收支平衡,那为什么要铸造金银钱?原因很简单,我们要开始在沧州造海船,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军,为我们将来收复南方做准备,这是一个原因。
其次,我们需要购买五到十万头双峰骆驼,也是为我们将来西扩做准备,已经和粟特商团达成了订购合约,我们税赋收支已经平衡,无法再额外支出,所以便需要动用金银来钱筹集这笔钱。
如果大家对我以上阐述没有异议,我们先进行第一次表决,要不要发行金银钱?把这个原则定下来,再讨论细节。”
第八百八十六章 鉴别窍门
表决结果,七位参事一致同意铸造金银钱,郭宋没有参与表决,他在参事堂没有表决权,他的权力是最后批准参事堂的决议,事实上,参事堂的方案在表决之前就和他沟通过了,在得到他的同意再进行表决。
发行金银钱的原则已经定下来了,大家开始讨论细节问题。
“先说第一个问题吧!”
潘辽笑道:“金银钱我们打算怎么定价?是按照官价来定,还是按照市场价格来定?”
停一下,潘辽又补充道:“如果按照官价,我们一枚银钱价值百文,一枚金钱价值一贯,如果按照市价,还要加价两成,大家的意见呢?”
张歉逸接口道:“当初我们在河西铸造金银钱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有些商人拿到金银钱后又重新熔解冒充官银,他们在长安黑市兑换老钱,一转手就是两成的获利,这也是河西金银钱存世很少的其中一个缘故,我建议我们按照市场价发行,不给那些商人再钻空子。”
杜佑沉吟一下道:“河西发行金银钱的具体情况我也了解过,当时是官府直接发售,无论谁都可以来买,一些奸商就钻了空子,不如我们找几家信誉很好的大柜坊来替我发售,我们按照官价卖给它们,他们再按照市价发售,中间的差价就是他们替我们发售的获利。”
杜佑的方案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连张谦逸也承认这个方案要比他的想法更有效,关键能杜绝各个地方官府从中牟利。
发行方案解决了,然后便是防止假冒的问题,这个问题以前也出现过,主要降低白银的含量,官方银钱是银九铜一,造假者用银七铜三,甚至银六铜四,有些黑心者甚至直接用白铜来假冒。
潘辽敲敲桌子道:“各位,假冒是不可避免,只要有利可图,肯定就有人冒险,连假钱都有人做,何况金银钱?我们就要用严厉的律法来惩处那些造假者,一律判死刑,以人头示众,并没收其全部家产,我相信严刑峻法之下,普通的造假者一定会三思而行,现在关键是朱泚或者田悦造假怎么办?”
温佶道:“能不能把金银钱只限于晋国范围内使用,这样商人在中原一般就不会收金银钱。”
张谦逸接口道:“温公的想法有一定道理,但就怕朱泚派人大量携带假金银钱来长安购买货物,我们现在各地都不盘查了,很容易携带进来,怎么防?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防伪上做文章。”
杜佑摇摇头,“很难,一般商人仿造粗糙,容易辨认,但如果是官方仿造,他们完全可以做得一模一样,普通人很难辨识。”
大堂内顿时沉默了,这个问题确实很棘手。
这时,郭宋微微笑道:“我倒有一个小窍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辨别真假金银钱。”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道:“殿下请说,什么办法?”
郭宋不慌不忙道:“假的总归是假的,只要是假的,做得再像也会有破绽,朱泚造假无非是降低金银的含量,这样一来,真银钱和假银钱的重量就不一样,大家想到过这个破绽吗?”
潘辽迟疑一下道:“确实是有差异,但银钱的差异太微小,很难感受到。”
郭宋淡淡道:“一枚银钱是感受不出来,但如果是十枚或者百枚银钱呢?”
众人恍然大悟,杜佑兴奋道:“殿下说得对,朱泚运假来,不可能一枚一枚,一定是大批量支付,或者去黑市兑换,那时,只要百枚银钱一对比,立刻就能发现破绽。”
郭宋又道:“其实我们可以用铜造一批范子,什么意思呢?就是这块铜范的重量正好是十枚银钱或者二十枚银钱的重量,基本上每名商人都会配备一个,随身携带,随便找家店铺用权衡秤一称量,就知道真假了。”
这个方法确实比较实用,银的密度要大于铜的密度,如果添加的铜较多,重量会不同,一枚银钱或许差异不大,但十枚银钱就比较明显了,有经验者甚至用手掂一掂就能感觉出来。
大堂内气氛热烈,你一句他一语,基本上各种细节便渐渐完善了。
这时郭宋又道:“我建议成立一个司署,专门针对钱货造假进行调查,另外严密监视黑市,一旦有假冒银钱出现,黑市必然是第一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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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郭宋坐在书房内把弄着手中的二十枚河西银钱,银钱完全用的是开元通宝的钱模,正面是开元通宝四个字,背面则是‘河西银钱’四个字,这是颜真卿的手笔,笔法苍劲,肉质饱满,做工精良,郭宋仔细称量过,每一枚银钱的重量几乎都是一样,差距极为细微。
这还是当年在河西时铸造的一批金银钱,当时银钱铸造了五十万枚,金钱铸造了两万枚,结果当年就在市场上消失了,一部分固然是被人钻空子,拿去熔解了,但大部分还是被收藏起来。
虽然他们库存金银已经足够多,但在发行金银钱上,郭宋多少还是有些谨慎,根子依旧是金银的来源问题,没有足够的金银来源,贸然推出金银货币,无疑是有点冒险,所以郭宋也只同意逐步推出金银为货币,每年只推出价值三百万贯左右的金银货币。这样,至少能给他二十年的时间打造稳定的金银矿源。
这时,薛涛端着一盏茶走进了书房,她把茶放在桌上,见桌上堆满了金银钱,她便笑道:“又准备铸造金银钱了?”
郭宋点点头,“库里的金银数量巨大,潘长史认为应该用起来,今天下午讨论了半天,差不多达成共识了,只是一些细节还要完善,娘子有没有好的建议?”
薛涛抿嘴笑道:“我在宫里生活,哪有什么好的建议,夫君应该去问问大姐,她才有发言权。”
一句话顿时提醒了郭宋,自己确实应该去市井了解一下,商人才最有发言权,问问大姐也可以,他不由竖起大拇指笑道:“这就是娘子最好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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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郭宋带着几名随从来到了西安门大街,西安门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流如潮,步行的,骑马的,乘坐马车的,川流不息,很多店铺刚开了门,伙计便在门口卖力地吆喝起来。
郭宋的马车在眉寿酒铺前停下,却见大姐郭萍正坐在店铺里和一名很胖的中年妇女在闲聊。
郭萍的身份保护得很严密,郭宋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泄露郭萍的身份,就连敏秋也不敢告诉她兄嫂,直到现在,知道郭萍身份的人很少,加上郭萍为人厚道、热情、喜欢帮助别人,使她在西安门大街很有名气,人缘也极好。
这时,郭萍也看见了兄弟的马车,她便笑道:“好了,要开工了,我们明天再聊,下次有什么困难就直说,我能帮则帮,实在帮不了我也会出出主意。”
中年妇人起身告辞了,郭宋下了马车,走进店铺,郭萍笑眯眯迎上来道:“小弟怎么来了?”
“有点小事情,打扰大姐聊天了。”
“也不是聊天,她有点困难想找我帮忙,其实就是借钱,我类似的朋友很多,她们都是周围店铺的女当家,平时很熟的。”
“大姐当心借了钱,人跑掉哦!”
“你大姐没那么傻,没有担保我会借钱给她们?刚才那个妇人夫家姓柳,是柳记茶铺东主柳洪涛的娘子,在长安茶铺中属于前三名,他们要去巴蜀进货,但手中钱不够,便问我借了五万贯钱,六个月,两分的利息,用他祖传的两幅名人字画做抵押,钱还不上,东西就归我了。”
“是什么名人字画?”郭宋饶有兴致问道。
“好像是虞世南的书法和阎立本的画,你知道大姐不识字,我特地找人鉴定过,是真品,十分珍贵。”
虞世南的书法和阎立本的画可不是普通商人能拥有的,郭宋不由眉头一皱问道:“大姐找谁鉴定的?”
“你的岳父薛资政鉴定的,他建议我最好直接买下来,他说这种大幅的厅堂字画有钱也买不到。”
听说是岳父薛勋鉴定的,郭宋更有兴趣了,连忙问道:“东西呢?”
“在你岳父那里呢?他被迷住了,我索性就放在他那里。”
第八百八十七章 征询意见
郭宋想了想问道:“字画的来历知道吗?按理,商人不可能拥有这种东西。”
“我刚才不就在问吗?你岳父也让我问问字画来历,她说是她丈夫的祖父在安史之乱时买的,当时只花了三千贯钱,是从安禄山手下一名将领手中购入。”
郭宋释然,安禄山占领长安后,很多皇宫和权贵府中的珍贵藏品都流失到民间,这就对得上了。
如果是小品字画,五万贯钱稍微贵了一点,但大幅的中堂字画,五万贯钱确实不贵,何况还是虞世南和阎立本的字画,正如岳父所言,有钱也买不到。
“可以买下来吗?”郭宋问道。
郭萍笑道:“刚才柳夫人找我就是有这个意思,他们觉得我的利息太高,他们赚不到钱了,可找其他人又借不到这么多钱,柜坊最多只借一万贯,而且还要长安的房宅抵押,他们的意思就是问我想不想把字画买下来。”
“五万贯钱买下来?”
“不是,他们要五万两白银或者五千两黄金,要么六万贯钱。”
“大姐不缺钱的话,可以买下来。”
“行!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买下来。”
郭宋把自己在眉寿酒的七成份子全部给了大姐郭萍,她这两年身家雄厚,这两幅字画买下来她也不会给自己儿女,她打算送给侄儿郭锦城,也算是他给侄儿的一点心意,至于薛涛愿意借给父亲玩赏几年,她就不管了。
两人来到内堂坐下,郭宋又笑道:“君玉和羽儿的婚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该做的都做了,张家的财礼已经送来了,羽儿的嫁妆我也准备好,我们都认为,两人三年后正式成婚。”
郭萍说到这,眼睛却望着兄弟,她在等郭宋同意呢!
郭宋微微笑道:“这件事你们自己决定好了,要不然可以和王妃商量,她代表我的意见,我不参与。”
郭宋在这一点上很聪明,既然他已经交给妻子全权代表,他就不乱发表意见了,以免妻子难做人。
“说说正事吧!”
郭宋把话题转了回来,“我今天其实是有事而来。”
说完,他把十枚河西银钱放在桌上,推给了郭萍,郭萍还是第一次见到银钱,她顿时充满了兴趣。
“还真有银子做的钱啊!”
她连忙拾起钱细看,她已经能认识不少字,“这是河西银钱,它是在河西铸造的吗?”
“大姐能认字了?”郭宋惊讶地笑问道。
“你这家伙怎么瞧不起人?告诉你,我现在不仅认识一千多个字,还会写,千字文我已经学完了,现在谁想再骗我,没门了。”
郭宋也知道大姐非常聪明,记忆力惊人,只要她肯学,很快就能上手,最多一两年时间就能读写自如。
郭宋便笑着点点头,“这是以前铸造的银钱,早就停止了,不过参事堂已决定再铸造一批新的金银钱,大姐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你是在咨询我?”
郭宋点点头,“我想你本身是商人,又出身底层,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郭萍沉思良久道:“你一说铸造金银钱,我立刻就想到铜钱要贬值了,一般都是这样,我记得二十年前朝廷发行大钱,以一当十,米价第二天就涨了一倍,措不及防啊!”
“可这不是大钱!”
“我当然知道银钱不是大钱,但给人感觉就是铜钱不值钱了,就像你身高六尺,大家都觉得你很高,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身高七尺的人,大家就不会觉得你很高了,这就是你上次给我说的话,有了对比,就有伤害。”
郭宋明白了,其实是心里预期不一样了,有了价值更高的银钱,铜钱当然就不值钱了,物价自然会上涨。
“那大姐觉得可以避免这种涨价吗?”
“很简单啊!柴米油盐酱醋茶,加上衣食住行,只要官府把这些基本品的价格控制住,别的东西就算涨上天都没有多少人关心。”
“原来如此,我受教了,还有一个问题,假如眉寿酒铺遇到有人付假银钱买酒怎么办?”
郭萍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酒铺天天和钱打交道,还没有收过一次假钱,我们的伙计和掌柜都练出来了,假钱一入手就知道,手感不同,至于银钱,一般平头小民收到银钱都会仔仔细细辨认,把它的祖宗三代都认出来,没有把握,不收就是了,假钱往往出现在大交易中,因为量太大,来不及辨认,你们只要把这一头想办法堵住,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
在回去的路上,郭宋十分感慨,很多事情他们都没有想到,但大姐却想到了,看来还是不能闭门造车,必须要广泛征求民间的意见。
郭宋回到官衙,便立刻把潘辽、杜佑和张谦逸三人找来,他们三人组建一个临时团队,全面负责这次金银钱的铸造发行。
三人坐下,郭宋便把郭萍控制物价的建议告诉了三人。
潘辽点点头,“这个建议很及时,金银钱发行的量并不大,而且很大一部分会被实力雄厚的商家收藏,真正流入市场的不多,对物价的冲击也不大,但它会造成一种心理上的紧张,从而导致物价飞涨。
卑职建议双管齐下,第一,尽量低调发行,同时控制舆论,不能让金银钱成为大家关注的话题;第二,降低粮价,一方面我们要低价出售官粮,另一方面要宣传粮食大丰收,同时宣传我们在河北缴获了大量粮食,让普通百姓觉得粮食要降价,只要粮价一降,其他什么都涨不起来。”
张谦逸也笑道:“不光粮食,还有其他几方面也可以考虑,比如宣传一下,明年的官租房房租会降,到时候每月真的降十文、二十文不是不可以,只要官租房租金不涨,别的房租也涨不起来。
然后是幽州仓库那二十万匹老粗布,反正放的时间太长,品质也不好,索性就在长安市场上低价抛售,至于行,可以从河西调一万匹老马过来拉车,这样,衣食住行四个方面都有对策,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杜佑也接口笑道:“昨晚我想了想,其实今年问题不大,大家都喜欢金银,比如杜家,只要一发行,杜家肯定会买几万贯钱的金银钱,取代之前的铜钱储存,别的家族也差不多,我怀疑市场上根本就见不到金银钱。
而且我们拿到这三百万贯铜钱,是用来造船和买骆驼,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在市场上流通,我的意思的是,我们各种方案都准备好,但不一定非要实施,只要密切关注市场动向就行了。”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三人不愧是经验丰富,头脑睿智的老臣,各自发表意见,把郭宋担忧的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
.........
五天后,潘辽把装着百枚金银样本的盒子放在郭宋桌上,同时带来一枚铜制的砝码。
“这是太学博士李维瑾铸造的一批金银钱,各造了五十枚,银钱是银九铜一,金钱也是一样,不是纯金和纯银,我们依旧使用开元通宝的模子,不做任何更改,从材质上就能清晰地分辨它和铜钱的不同,殿下请过目。”
郭宋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细看,是一枚银光闪闪的开元通宝,手感明显比铜钱偏重,毕竟是新钱,没有经过千千万万人手打磨,还略显粗糙。
“每一枚的重量都一样吗?”郭宋问道。
“基本上完全一样,差异可以忽略不计。”
郭宋又取出一枚金钱观赏,金光灿灿,格外诱惑。
“殿下,这些金银钱都含有铜,虽然一两白银可以铸造十一枚银钱,黄金也是一样,但考虑到铸造成本,所以我们决定依旧是十枚银钱兑换一两白银,十枚金钱兑换一两黄金。”
“这个问题不大,不用想得太多。”
郭宋又桌上取过铜砝码细看,砝码呈正方形,四个角都打磨圆了,中间有一个孔便于穿绳,做得非常精致。
郭宋从抽屉里取出一架精致的小铜天平,他将铜砝码放在秤盘上,又将二十枚银钱放在砝码另一边,果然平衡了。
郭宋兴奋道:“有没有试验过,制作一枚银六铜四的假银钱掺入其中?”
“回禀殿下,我们正在制作十枚假的金银钱,很快就会出来。”
第八百八十八章 家有规矩
金银钱发行紧锣密鼓,准备发行金银钱的消息传出,立刻引来了各路大鳄,潘辽等人也开始在各家柜坊中寻找合作伙伴了。
首先拔到头筹的是长安三大柜坊,宝记柜坊、宝元柜坊、宝晟柜坊。
宝记柜坊是开元年间著名大商人王元宝创立,他们在商言商,从不参与政治,一直和中央朝廷的关系很好,不管是唐廷、安禄山、朱泚,还是现在的晋王府,都合作得很好,一直便是长安乃至天下最大的柜坊。
宝元柜坊原是元氏家族的产业,后来被朱泚没收,现在又归属于晋王府户部司,算是国企,
宝晟柜坊和成都的安保利柜坊都是同一个东主,独孤家族的产业,现在窦家也分了一杯羹,占了三成的份子。
这三大柜坊资本雄厚,信誉卓著,在天下各地都有分店,他们首先获得了认购权。
一大早,郭宋刚来到官房,卢纶便迎上来道:“殿下,有两个客人找。”
郭宋一怔,这么早就有人来了吗?
他见卢纶脸色有点古怪,一扭头,却看见一个胖大的身影在会客房中来回踱步,郭宋不由笑了起来,“给他们上茶,就说我马上就来。”
会客室里,张雷一脸不满地对李安道:“这小子不厚道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给我们说一声。”
李安苦笑一声道:“或许他不知道我们也开柜坊了。”
“屁的不知道!”
张雷恨恨道:“好几年前我就给他说过,我把要聚宝阁珠宝铺改成柜坊,我不相信他真的忘了?”
“师兄,不是我记忆不好,是你根本就没有说!”
两人一回头,却见郭宋出现在门口,张雷刚才还忿忿不满的脸立刻变得眉开眼笑,“哟!师弟来了,我说了啥?我啥都没说呀!老李,你说是不是?”
郭宋走进房间坐下,淡淡问道:“你们也开柜坊了?”
“看样子师弟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俩去年就开了柜坊,包括郭大姐也有两成份子,宝聚柜坊,总店就是原来东市的聚宝阁,你应该久闻大名了吧!”
郭宋摇摇头,“我从未听说,但为什么聚宝阁不开了?”
李安解释道:“之所以转行,实在是因为从前的老客户都没有了,基本上都去了成都,我们珠宝的档次比较高,一个月也难得卖出一件,没办法,只好转行做柜坊,存钱放贷开质库,做得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啊!”
张雷在一旁抢着道:“还不到一年时间,我们已经杀进长安前十,现在我们有二十三家分店,长安、太原、张掖、洛阳、扬州、苏州、成都都有我们的分店。”
郭宋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你们原来的珠宝存货呢?我记得还有很多老客户存放在你们地下库房的财宝,你们就不管了?”
李安神情有些尴尬,半晌道;“有些客人提走了,还有十几户都是宗室,他们什么时候来提就不知道了,至于珠宝存货,存货都在呢!”
张雷很了解师弟的喜好,他便笑眯眯道:“师弟,我们珠宝存货都是宝贝,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按本钱卖给你,比半价还要便宜。”
郭宋确实有点动心,他也正想给妻女们买一批珠宝。
想了想郭宋便道:“这样吧!师兄有空把珠宝送到王宫去,我让她们自己选。”
“没问题!”
张雷又涎脸笑道:“师弟,你看包销金银钱的事情,我们也想参与,不是为赚钱,就想在行业内图个名,有了名气,我们才会有更多客人,你得帮帮忙!”
郭宋笑着把一张纸条递给他,“拿纸条去找潘长史,就知道你们是为这件事来了。”
张雷大喜,连忙接过纸条道:“老安,我们走!”
李安无奈,只得向郭宋苦笑一声,拱手告辞........
郭宋回到官房,不到半个时辰,潘辽便过来了。
“我的纸条让你为难了?”郭宋请他坐下,笑问道。
“为难倒没有,本来我就在考虑最后一个名额,既然他们想要,就顺水推舟给他们了,也省得我麻烦,宝聚柜坊也不错,在长安能排进前八名,给了他们三十万贯,柜坊的本钱虽然小了点,但我想以他们两人的财力,应该没问题。”
“其他几家呢?”
“宝记柜坊、宝元柜坊和宝晟柜坊,这三家各八十万贯,富利柜坊和宝聚柜坊各三十万,如果殿下没有异议,我就正式和他们签约了。”
郭宋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富利柜坊是什么背景?”
“是驸马萧升的产业,萧升已经死了,这个柜坊目前属于萧氏家族。”
郭宋眉头一挑,“越州萧氏?”
潘辽点点头,“隐藏得很深,他们是挂在一个叫做王啸的人名下,我审查时专门查过官府记录,这个王啸十五年前以五万贯钱的价格买下柜坊,我觉得蹊跷,光东市那座占地五亩的总店就不止五万贯钱,何况各州还有三十家分店,我知道里面肯定有猫腻,我就明着告诉他们,不说实话,没有任何机会,他们大掌柜无奈,才不得不说实话,这个王啸就是目前萧氏家主萧王孙。”
“萧家和我们有往来吗?”
“有!萧王孙的小儿子叫萧臻业,今年考上了进士,目前任崇文馆校书。”
郭宋点点头,“关注一下他!”
“卑职记住了。”
潘辽明白郭宋的意图,将来南下江南,要想坐稳江南,就必须得到各大世家的支持,萧家是梁朝后人,连隋帝杨广都要娶萧氏之女为皇后,就是为了稳定江南,可见萧家在江南的地位。
郭宋把报告还给他,“可以正式签约了,要嘱咐他们,这件事要尽可能低调。”
潘辽答应,便行一礼匆匆去了。
..........
下午,郭宋回到了内宫相辉楼,走进一楼大堂,他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大堂正中摆了一圈桌子,上面铺着深蓝色的绒布,绒布缀满了无数的珠宝,足有上千件之多,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而内圈桌上摆满了各种各种玉器玉佩。
两个女店员正在给他的妻女们介绍各种宝石首饰,郭薇薇回头看见爹爹,高兴得扑了上来,“爹爹,你看这个,好美!”
她脖子上挂着一串洁白的珍珠,珍珠底部坠着一颗红枣大的祖母绿,用黄金包裹,周围镶满了细碎的小蓝宝石,郭宋仔细看了一下,比自己收藏那颗祖母绿品质稍微差了一点,但也已经属于收藏级别的珍宝了。
“这个不错,爹爹也有一颗祖母绿,比它还要绿,品质更好。”
郭薇薇愣住了,她眨眨眼问道:“那我....我怎么没有见过?”
郭宋刮一下女儿的鼻子,笑眯眯道:“你没见过的珍宝多了,你娘还有一颗夜明珠,那可是稀世之宝,你见过吗?”
郭薇薇忽然对桌上的珠宝没兴趣了,悄悄跑到母亲那里,拉着母亲的手撒娇起来。
这时,薛涛走过来笑道:“这些珠宝是下午温玉送来的,说是夫君的安排,这是要送我们礼物吗?”
“呵呵!上午遇到安叔和师兄,才知道他们把聚宝阁改成了宝记柜坊,这些都是从前聚宝阁的珠宝,存放在库房内,你们看有喜欢的,可以各挑两套。”
“爹爹,是两件还是两套?”郭薇薇从母亲身后闪出脑袋问道。
“你爹爹那么小气吗?当然是两套,什么钗啊!簪啊!镯啊!环啊!都可以,挑自己喜欢的。”
“娘,我去挑了。”郭薇薇跑去挑首饰了。
这时,郭宋看见张羽儿和周明珠也在,李温玉也在,却不见自己大姐郭萍,他问道:“大姐没来?”
“大姐有事呢,她说她对这些首饰没有兴趣。”
郭宋点点头笑道:“娘子也去挑吧!我先回书房了。”
“夫君不是对宝石什么的有兴趣吗?这里还有不少宝石和美玉呢!”
郭宋对宝石的兴趣已经淡了,至于美玉,他相信有李安那个嗜玉如命的人在,好东西肯定早就没有了。
“我兴趣对它们的兴趣不大了,你们挑吧!”
郭宋和李温玉打了个招呼,便去自己书房了。
.........
郭宋回到书房,他在书案后坐下,从怀里摸出铜模子,托着掌心上仔细端详,他着实惊叹这个时代能工巧匠们的技艺,不仅打磨得如此光亮如镜,而且造型十分美观,关键是它重量竟如此精准。
郭宋又取出一架小天平,这架天平也是用黄铜打造,同样精工细作,当然,这是最高明的工匠专门为了自己打造,所以才能做到称量金银币分毫不差。
这让郭宋想到一个问题,虽然唐朝也能制造不输于后世的精准衡器,但问题就是不能大规模推广,如果这种精准衡器只服务于个别人,而不是在社会中推广,让每家店铺都有一架,其实还是没有什么意义。
这里面的差距在哪里?差距就在标准化作业。
像制作这架天平,它的各种零件如果是由不同的人完成,每个零件用多少铜,怎么铸造,怎么打磨,都有严格的工艺标准,如果能把各种工艺做成严格的标准,那么每个工匠都能造出精准的天平。
但这又涉及另一个问题,技术高明的老工匠肯不肯把自己的技术完完全全交出来,让所有人都学会,而不是只传给徒弟或者儿子。
如果继续深究,如果吧所有技术都做成标准,那会不会被异族学去?
事实上,这种标准化作业是有的,制造军器就是这样,一支箭的制作,箭杆的选材、晾晒、削制,它的长度、重量,还有羽毛的选择、制作,还有箭镞的浇铸、打制,模子的制造等等,最后还要把这些零部件组装在一起,一支箭就需要十几个工匠协作,涉及不同的领域,如果没有标准化的要求,根本就无法完成。
为什么不能把军器制作的标准化运用到民用产品中?甚至大规模在民间工坊中推广。
这个标准化作业的想法,郭宋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在参事堂好好讨论一下。
这时,郭宋听见了敲门声,他放下天平道:“进来!”
门开了,却是敏秋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夫君,大姐让我给你送茶。”
郭宋微微笑道:“敏秋,首饰选好了吗?”
敏秋轻轻点头,“已经选好了,一套碧玉的,一套宝石镶金的。”
郭宋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把她搂在怀中问道:“怎么了?”
敏秋眼泪扑簌簌落下,“我兄嫂给夫君添了那么多麻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郭宋知道敏秋兄嫂比较狂妄无知,经常出言不逊,上月和朋友聚会时宣称自己的妹妹将来会是皇后,外甥会登基当皇帝,这些言论触怒了薛涛,前不久派人将他们当街杖打五十棍,说到底还是小人物乍贵,相应的修养没有跟上。
郭宋沉吟一下道:“你兄嫂的言论说到底还是出于无知,并不是他们真想那样做,他们也没有能力,我倒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我很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危。”
敏秋一惊,连忙问道:“夫君,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无数人恨我入骨,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他们杀不了我,说不定会对我家人下手,你兄嫂太高调了,会不会被人盯上?”
敏秋吓得花容失色,“夫君,那怎么办?”
“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但也要自己低调才行,你写封信给他们,把我的担心告诉他们。”
“我马上就写信。”
“也不急,明后天写信也不迟。”
郭宋搂着娇妻丰腴的身子,心中窜起一股邪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敏秋吓得摇头道:“大姐立下规矩的,白天不行,晚上吧!晚上我好好伺候夫君。”
郭宋也知道妻子性格外柔内刚,不允许自己放纵,虽然郭宋有时也会不高兴,但他也知道妻子是为自己好,他只得克制住了**,在敏秋耳边低声道:“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去你那里。”
敏秋转忧为喜,她搂着夫君脖子缠绵了片刻,这才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