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绝密战术
每个家族的上场名单可以说是绝密中的绝密,所以一般都会在比赛前才拿出来交给裁判官,然后由巡查官和裁判官确认后生效,就不能再更改了。
比赛场地依旧是上午射箭场,现在改为剑场,搭建了一座两丈长宽的木台,胜负标准和崆峒山的武道会有点相似,兵器落地、主动弃兵器认输,或者被击下木台以及受伤,那就算输了。
兵器有赛方提供的钝剑,如果自己准备也可以,但必须也是钝器,不能用长兵器,重量不得超过三十斤等等。
其实这个规则一直有争议,明摆着是练刀剑者吃亏,练鞭锏锤者占便宜,虽然有争议,但这个规则始终没有更改。
倒是比赛规则改了,不再用简单的抽签法来逐对厮杀,而是给了各家族更大的自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
梁家和马家各坐在木台一侧,上午弓局中梁家追平以及中午酒楼的不愉快使两家的杀气十足,互相瞪着对方,气氛比较紧张。
比赛组织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由总裁判赵云伦亲自执法梁马两家的剑局,再增加两名副裁判。
外面围观的百姓明显比上午少了,主要是下午开始,武馆也要参赛了,灵州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在武馆练武,百姓们当然要支持自己孩子所在的武馆,
家族之间的比武,看客自然就少了很多。
“咚!咚!咚!”比武时间已到,比武正式开始。
赵云伦在比赛台上宣布胜负规则,又道:“比武难免会有人受伤,但五年来从未出现死亡事件,如果谁将对方打死,我们将严惩不贷,希望所有人都记住我这句话。”
赵云伦目光严厉地看了一眼众人,又继续道:“双方出场人选和顺序已经确定,不能再有任何更改,五战三胜制,下面是第一场比武,梁家堡出场者是外援郭宋,马家场出场者也是外援吴征。”
四周同时响起一片议论声,其实这是大概率,几乎没有家族把外援放在后两场,都是前三场出战,只是细节上各不相同,但也无外乎三种可能。
郭宋依旧穿着黑色武士服,头戴黑色平巾,束一条金色腰带,马家则穿一身红绿相间的武士服,看起来颇为刺眼。
外援吴征就是上午弓局败给郭宋的外援,他是朔方军的一名旅帅,夏州人,和马家是同乡,这次他作为马家外援参加武会,也是因为马家承诺给他两百两银子。
其实吴征上午弓局发挥得很不错,四个五分,一个四分,这是很高的射箭水准,只是他遇到了近乎妖孽的郭宋,风头被彻底掩盖。
吴征身材中等,比郭宋矮了近一个头,但他长得很结实,步伐也十分灵活,他用一把十四斤的无锋横刀。
两人在木台上相对而站,等待裁官判宣布开始。
下面则是一片议论声,梁武低声对父亲道:“爹爹,这个马家外援看来很平常,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梁会河笑道:“这个外援我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但我知道马家练武比较崇尚力量,这个外援应该力量不小,你看他的刀就知道了,至少有十四五斤。”
“但也比郭宋轻多了,爹爹不知道,郭宋一刀将郭峙劈飞的霸气。”
“我当然知道,他能一剑斩掉半个野猪头,他双臂力量至少有几百斤。”
正议论着,赵云伦喝令一声,“开始!”
郭宋缓缓举起横刀,置于头顶,这是钟馗捉鬼的起手式,吴征大吼一声,冲出数步,手中横刀凌厉地向郭宋迎面劈来,刮起一阵狂风,这是军队的刀法,招式非常简洁实用,和崆峒山道士完全不同。
下面马家子弟一片叫好声。
郭宋身体一闪,转到侧面,吴征一刀劈空,他毫不犹豫,身体一个旋转,横刀也跟着凌厉横劈而来。
郭宋再轻轻后退一步,吴征再次一刀劈空,他知道自己遇到前所未有的劲敌了,他大吼一声,手中横刀如暴风骤雨般向郭宋劈来。
这时,郭宋基本上掌握了对方的套路,没有任何花招,就是上下左右劈砍,速度快,力量猛,是战场最实用的刀法。
郭宋心中生出了爱才之念,如果废了这个年轻人,大唐就失去了一个战场上的勇士。
他一声轻啸,从对方的刀光中硬生生的横切过去,用掌刀在他手腕一切,吴征呆了一下,郭宋随即一跃而起,跳过对方头顶,用左脚脚尖迅速在对方后背上一点。
吴征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前猛推,他踉跄着向前奔了几步,险些摔下台去。
他稳住身形,只见郭宋站在一丈外,横刀已经插回身后鞘中,在等着自己,他心中明白自己和对方差得实在太远。
吴征叹息一声,把刀放下,抱拳道:“感谢郭公子手下留情,吴征认输!”
突来的变故惊呆了周围所有人,马天洛跳起身大骂:“你这个王八蛋,谁让你认输了,把刀捡起来,给我打下去!”
吴征回头瞪了他一眼,“输了就是输了,为什么不能承认?”
赵云伦看得很清楚,吴征不是输在后背挨一脚上,而是之前他的手腕被郭宋用掌刀劈中,要是郭宋用真刀,他手腕就被会斩断。
赵云伦点点头,郭宋给了对方面子,而吴征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当即宣布,“马家外援吴征第一场认输,郭宋获胜!”
梁家子弟顿时一起欢呼地跳了起来,梁灵儿在外面挥舞旗帜,激动得小脸通红。
马家众人顿时脸色变得惨白,尤其马家领队更是捏紧拳头,他的战术中,前两场都是吴征出场,结果吴征第一场就输了,他同时失去了第二场比武资格,那么第二次他们只能用候补来顶上。
这个结果令他们无比抓狂。
郭宋走回了休息场,和众人击掌庆贺,下一场不是他,而是由梁文上场,却不知道对方是何人?
梁文弓箭比较弱,但剑法却不错,很有灵性,在梁家仅次于梁武。
这时,赵云伦宣布第二场比赛名单,“第二场梁家堡梁文对阵马家场候补子弟马天沙。”
梁会河一怔,马天沙是马家三兄弟中的老二,上午的弓局还是第二个出场,绝对是首发阵容,怎么会变成候补。
他立刻举手询问道:“请问总裁判官,马天沙是在候补名单中吗?”
赵云伦点点头,“中午马家提出申请,把马天沙调为候补。”
梁会河心中大怒,他极为不满道:“新规则提出后,再把骨干子弟调为候补,总裁判觉得合适吗?”
赵云伦沉默一下道:“这件事我们讨论过,看起来是有点不合理,但马家确实没有违规,梁领队应该知道,上一届就允许各家族在武会期间调整候补名单,这一条并没有废除,所以马家提出调整候补名单,我们都同意了。”
梁会河半晌道:“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希望尽快补上!”
“这确实是一个漏洞,会在今天晚上进行修正,但本场比赛已经来不及弥补,只能按照他们的名单上场。”
梁会河点点头,“好吧!既然总裁判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继续吧!”
赵云伦继续道:“下面请梁文和马天沙上场。”
梁武十分恼火地对郭宋低声道:“为什么我们梁家总是遇到无赖对手?”
郭宋淡淡一笑,“小伎俩而已,我相信马天沙的剑法未必强大,你不必太高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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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横扫出局
“为什么?”梁武不解。
郭宋笑着解释道:“从对方排阵就看得出来,他们是打算三战全胜淘汰我们,所以才把外援吴征排在第一位和第二位,第三位必然是强者,不是马天游就是马天洛,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吴征会输,否则他们就不会这样排阵了。”
梁武有点理解了,“你的意思是说,马天沙调为候补,其实并不是针对我们!”
郭宋点点头,“只有一种可能,马天沙射箭强,剑法差,所以在比完射箭后,就把他调为候补,这是马家早就做出的决定,和规则改变没有关系,所以我让你别高看他们。”
梁武稍稍松了口气,“你分析有道理,应该是这么回事!”
木台上比武已经开始了,梁文和马天沙都是使剑,两人剑来剑往,较量十分激烈,梁武一眼便看出来,马天沙的剑法确实不怎么样,力量偏软,招式不到位,只是仗着身高体壮手臂长的优势,但自己十招内便可击败他。
梁文的剑法力量虽然弱一点,但十分灵活,而且很有创造力,同样一个招式,他居然能用两种不同的方法使出来。
郭宋暗暗点头,身体略略后仰,对梁会河低声道:“梁文好好培养,将来能独挡一面!”
梁会河笑道:“有你这句话,梁家一定会重点栽培他。”
一转眼,两人已经激战了二十招,马天沙左支右挡,明显处于下风了。
郭宋随身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盯住了马天洛,这混蛋的手上要有动作了。
这时,梁文高喝一声:“中!”
这一剑重重劈在马天沙的手上,马天沙痛得大叫一声,长剑‘当啷!’落地。
与此同时,一支短弩从马天洛的袖中疾射而出,射向台上梁文的后背。
郭宋手中的小石块随即飞出,‘当!’一声轻响,飞驰的弩箭离木台还有五尺时,被石块击飞了。
这个台下的小较量太快,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没有看到,赵云伦却看见了,他霍地扭头,怒视马天洛。
赵云伦狠狠瞪了马天洛一眼,当即宣布道:“第二场,梁文胜!”
梁文激动得跳了起来,“我胜了!我胜了!”
梁武直翻白眼,他忽然意识到,恐怕今天没有自己出场的机会了。
马天沙失魂落魄走下木台,马家领队走上前便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你这个没用的混蛋!”
第三场依然是郭宋上,他的战术安排成功了,避开了对方弱者,没有浪费自己的一次出手机会。
这有点像田忌赛马,但又超过了田忌赛马,田忌赛马的策略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缺陷的,它成功实施的前提,是必须要先知道对方的排兵布阵,但问题是,在现实比赛场上或者战场上,对方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他的排兵布阵?
马家第三场出战的是老三马天洛,他在马家三兄弟中武艺最高,他出战第三场和第四场,老大马天游出战第五场。
马天洛抽出一支钢鞭,轻轻活动着魁梧的肩膀,阴冷的目光像狼一样盯着郭宋。
在马氏三兄弟中,他的武艺最高,但性格也是最残暴,他虽然只有二十岁,但所犯下的兽行累累,罄竹难书,但没有人敢追究他的罪责,关键就是他的外公,党项族拓跋部大酋长给予他的庇护。
郭宋站在一丈五尺外,缓缓抽出后背的横刀,在剑器九式中,威力最强大的一招便是劈招,它是在一瞬间集中全身力量于手臂,爆发劈出,加上他的疾速身法,让对方躲无可躲,只能硬扛。
在紫霄天宫,在黄鹤观,在兵器铺,他曾多次使出过这一招,可谓无坚不摧。
“比武开始!”赵云伦宣布了指令。
郭宋开始一步一步向对方走近,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杀气在木台上弥漫。
赵云伦紧张地大喊道:“不得致命!”
马天洛大吼一声,举起钢鞭向郭宋冲去,可到了眼前,对方充满了凌烈杀机的目光使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胆怯,竟然后退一步,从进攻改为防御,双手举起钢鞭。
郭宋的无锋横刀迎面劈出,速度不快,但蓄满了他全身的力量。
只听见刺耳的‘当!’一声巨响,钢鞭和横刀在空中相撞,砸出火光四射。
马天洛惨叫一声,钢鞭飞出,身体连退十几步,一头栽下木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在地上痛苦得蜷缩成一团,他的右臂被硬生生震断了。
马家子弟个个失魂落魄地坐在位子上,脸色如丧考妣,他们竟然三连败,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局。
梁家子弟却欢呼跳跃,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他们赢了,连胜三场,将马家横扫出局。
赵云伦看了一眼郭宋,忍不住向他竖起大拇指,立刻宣布道:“第三战梁家堡郭宋胜出,第一轮梁马两家比武,梁家堡最后胜出,进入明天的剑局赛。”
马家领队顿时恼羞成怒,他脸色铁青地大喊道:“灵州上下皆卑鄙无耻,这种不公平的比赛不参加也罢,我们走!”
马家一行人抬起马天洛,在周围灵州百姓的一片嘘声中,满脸沮丧离开了赛场,也离开了灵州。
马家场恼羞成怒,连个人骑射赛也放弃了,以抗议抵触比赛的方式返回夏州。
.........
梁家堡旗开得胜,击败夏州的马家场进入下一轮。
当他们返回梁家堡时,得到了英雄凯旋一般的热烈欢迎,数千名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和胜利的喜悦淹没了这队年轻的梁家子弟。
这时,其他家族的消息也相继传来,郭家不出意外地战胜了实力最弱的徐家堡,另外,林家堡、赵家堡和孟家堡也同样普级,灵州实力最强的五大家族都战胜了对手,进入下一轮。
来自外州的六个家族,只有丰州的冷氏家族以绝对优势战胜灵州排名第七的杨家堡,进入第二轮,其他全部被淘汰,还有一个进入第二轮的是灵州排名第七的姜家堡,他们今天发挥出色,淘汰了排名第六的李家堡。
战火将在明天继续燃烧,由于规则改变,今晚将是各个家族的难眠之夜。
夜幕下,几名骑士从远处奔来,在梁家堡大门前停下,为首正是梁会河,他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翻身下了马,便快步向大门里走去。
梁韫道已等候他多时,他迎上来问道:“抽到谁了?”
“郭家堡!”
梁韫道愣了一下,摇摇头苦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居然第二轮就遇到了他们。”
他看了一眼兄弟,发现了他眼里的忧虑,便笑道:“怎么,没有信心吗?”
梁会河摇摇头,“不是信心问题,而是我有点担心郭宋。”
这倒也是,虽然郭宋已经脱离了郭家,但毕竟他还是姓郭,如果说没有一点影响,也不太可能。
梁韫道沉吟一下道:“要不我去和郭宋谈一谈!”
“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哥先和他谈一谈,如果没有什么影响,那等会儿我就请他过来一起商议明天的战术。”
梁韫道点点头,转身向客院方向走去。
郭宋在梁家已经住了大半个月,梁韫道还是第一次来客院,这倒不是他怠慢贵客,他同时也是灵州法曹参军,这段时间,灵州各县百姓都逃到灵武县躲避战乱,他确实也忙得脚不沾地。
客院里只住着郭宋一人,其他房间里都空关着,一片漆黑,只有一间屋里亮着灯,郭宋不喜欢人伺候,几个丫鬟也返回内宅了,使客院里显得异常安静。
梁韫道走上台阶,左厢房亮着灯,那里应该是书房,站在台阶上便可清晰地看见左厢房内的情形。
看见左厢房内的情形,梁韫道一下子愣住了。
第七十八章 对阵郭家
梁韫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房间里,郭宋竟然在全神贯注地提笔写字,而且写得很快,没有十几年的书**底,根本不可能写得这么快。
旁边已经写了厚厚一叠,梁韫道能看到几个字,竟然是行书,写得极为漂亮,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梁韫道有点呆住了,他压根就不知道郭宋居然还会文,而且字写得这么好。
他后退两步,走下台阶,沉吟了片刻,重重咳嗽一声,问道:“郭贤侄休息了吗?”
郭宋正在书房里默写《韩非子》,他怕时间久了,很多东西渐渐忘记,所以有机会他就会默写,既练了字,也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笔墨纸砚都是从梁武书房里搞来,那小子虽然识得几个字,却不爱读书,文房四宝都是摆设。
听见外面有咳嗽声,郭宋站起身看了看,原来是家主梁韫道来了,他连忙放下笔,快步迎了出来。
“小侄不是世伯到来,有失远迎!”
郭宋还是很感激梁韫道,他替自己恢复编户费了不少周折,还专门去了一趟鸣沙县。
梁韫道微微一笑,“希望没有打扰你!”
“没有打扰,梁世伯请进来说话。”
郭宋把梁韫道请进书房,梁韫道见郭宋没有隐藏起书法,便知道他并不在意别人知道。
梁韫道故作刚刚才发现一样,他上前看了看,郭宋写的竟然是《韩非子.亡徵》,他拾起读了几句:
“大心而无悔,国乱而自多,不料境内之资而易其邻敌者,可亡也。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太子已置,而娶於强敌以为后妻,则太子危,如是,则群臣易虑者,可亡也。
怯慑而弱守,蚤见而心柔懦,知有谓可,断而弗敢行者,可亡也。”
...........
梁韫道顿时赞不绝口道:“好字,好书法!贤侄的字居然写得这么好,出人意料啊!”
郭宋笑道:“山中无岁月,师父从小教授,写得不好,让世伯见笑了!”
现在他师父木真人化身为背锅侠,一切推给师父就对了。
“你师父确实与众不同,武风日盛,现在读书人不多了,贤侄文武双全,栋梁之才也!”
郭宋摇摇头,“灵州强于郭宋者,如过江之鲫,我不过是崆峒山一个微末小道士,庸碌之辈,不敢受世伯之赞。”
“贤侄太谦虚了。”
“伯父请坐下说话,我给伯父煎茶!”
“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你也坐下吧!”
两人坐下,梁韫道捋须道:“刚刚抽签出来了,我们明天将对阵郭家堡。”
说完,梁韫道看了看郭宋的神情,见他神情平淡,既不吃惊,也不故作平静,梁韫道心中稍稍放下,又笑道:“郭家堡是我们的老对手了,他们实力强劲,外援虽是灵州人,却是从京城过来,连续三年成为他们的外援,武艺十分高强。”
郭宋没有说话,他知道梁韫道过来的目的,他静静地听梁韫道说下去。
梁韫道沉思一下又道:“如果贤侄明天感到为难,可以不参与和郭家的较量,无论如何,贤侄今天助梁家击败了马家,这份人情我们铭记于心。”
郭宋摇了摇头,“家主不要太看重这份人情,梁家出钱雇我为外援,我必然会竭心尽力为雇主做事,这是最起码的商业道德,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会在意对手是谁,如果我在意对面郭家,我就不会接下这份外援委托,请家主一点不用担心。”
虽然郭宋一下子不讲情面,只谈生意,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梁韫道心中却非常高兴,这是郭宋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他的决心,他不会在意明天的对手是郭家。
“毕竟鸣沙县郭家也是灵武郭家的一脉远房分支,贤侄一点都不在意吗?”
郭宋沉吟一下,“我最多明天不伤人,做到这一点,我想已经仁至义尽了。”
梁韫道点点头,“有贤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拾起写好的一篇《韩非子》,笑道:“这篇字就送给我吧!我很喜欢。”
“这只是我练字,如果伯父喜欢,我好好再写一份。”
“那我期待你好好再写一份,但这一份我也要了。”
梁韫道哈哈一笑,告辞离去了。
郭宋将梁韫道送出院子,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明天的对手居然是郭家,就不知郭胜会不会上场?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梁武走进来笑道:“我就怕你睡了,赶紧去内堂,我们一起商量明天的战术。”
郭宋点点头,梁家做事还是比较有章法,家主先来确认自己的态度,然后再请自己去商议,以免双方尴尬。
两人来到射雁楼,这是梁家的主楼,占地至少十亩,修建在一丈五尺高的青石地基上,楼高五层,里面有水井直通地底,还储备了大量粮食,完全就是一座军堡。
郭宋跟随梁武来到二楼,这里梁家堡的指挥中心,里面灯火通明,梁会河站在一张大桌前,桌上摆着数十个泥塑小人。
郭宋走到桌前,眼睛顿时一亮,桌上排列着十个小泥人,五个黑衣,五个红衣,泥人背后都写着名字,最高的一个黑衣金腰带泥人,就写自己的名字,郭宋。
“二叔在排兵布阵呢!”
梁会河笑了笑道:“这是今天下午赶制出来的,感觉更实用一点,明天对阵郭家堡,贤侄已经知道了吧!”
“大伯已经给我说了,据说郭家的外援很厉害。”
梁会河点点头,指着红衣金腰带的泥人道:“此人叫郭重庆,年纪大概二十四五岁,灵州人,但来自京城,武艺高强,三年来从未败过,弓箭也全是五分。”
“他也姓郭?”郭宋有点惊讶。
“他原本不姓郭,但他是大帅郭子仪的亲兵校尉,同时也是他的假子,所以改姓郭。”
梁武在旁边也道:“郭家基本上就是靠这个外援撑起来,我和这个郭重庆去年交过手,我在第十招败给他,他的刀法和马家外援吴征很像,非常简洁实用,十分犀利,被他击中就爬不起来,但他下手很有分寸,从未真正伤过一人。”
“吴征怎么样了?”郭宋忽然问道。
梁会河摇摇头,“马家把失败的责任推给他,下午结束后听说他们大吵一场,吴征应该回军营了。”
郭宋没有再继续问,他围着小泥人走一圈,忽然拾起了一个小红人,“这是郭胜吗?”
梁武哼了一声道:“他能参加,无非是郭世昌给郭峙施压罢了。”
“你不能这样说!”
梁会河不高兴道:“我们不能轻敌,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样带着情绪说话只会误导了郭宋。”
梁武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情绪化了,他只得又补充道:“郭胜弓法不行,在神剑馆内射箭比赛中,他只拿到过一次五分,排在中下流,但他的剑法在神剑馆仅次于我,排名第二,他今天上午没有参加弓局,但下午剑局他参加了,排在第五场,只是他没有机会上场,郭家以三胜一负的成绩赢了剑局。”
郭宋点点头,“二叔再继续说一说郭家的实力。”
“今天下午,郭重庆排在第一位和第二位,郭亮派在第三位,郭绛排在第四位,郭胜排在第五位,这四人并不是郭家的首发阵容,下一场必然由郭强替换郭亮。
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郭峙安排郭亮这个很弱新人参加比赛,我估计是徐家堡太弱,郭峙想锻炼新人,除了郭亮外,其他几个候补也同样不足为虑。”
郭宋举起手,“二叔,我再插一句,上午二叔说,弓局的成绩也带入后面的剑局中,是什么意思?”
梁会河笑着解释道:“因为进入第二轮是七家,有一家将没有对手,会成为候补,那么哪一家会成为候补?一般就是弓局得分最低一家是候补,目前看来是姜家堡,它的弓局得分是一百零五分,它将作为候补,明天空一轮。
然后另外六家明天上午激战第二轮,三家胜者率先进入前四名,淘汰下来的三家和候补姜家再进行两轮激战,争夺前四名的最后一个名额,又叫做复活入围,然后前四名再战两轮,争夺最后的魁首,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
郭宋笑着点点头,“我不再打断二叔,二叔再继续说明天的布兵安排!”
经过反复商讨,他们一致决定,对阵郭家堡,梁家堡还是继续采用对阵马家的战术,郭宋打一场和第三场,梁文第二场,梁武负责第四场和第五场,又安排梁苍和梁驹儿为候补。
就在梁家排兵布阵之时,郭家内部也爆发了一次争吵。
郭峙按耐不住内心的激愤,他扶着桌子对父亲郭阳春道:“父亲,必须在祠堂召开族会,让家族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郭家最优秀的子弟竟然被他用卑劣的手段赶出郭家,他应该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郭阳春年约六十岁,脸型瘦长,一双又长又细的眼睛格外有特色,面对儿子的激动,郭阳春却表现得极为淡定。
“你不要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郭家不是靠某一个人撑起来,是家族的每个人支撑着郭家,没有郭宋,家族照样运转,可没有了郭世昌,家族就要坍塌,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得很!”
“父亲,我并不是专指郭宋这件事,而是他们父子给郭家带来的恶劣影响,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将优秀子弟赶走,而狂妄骄横的子弟却高高在上,让其他家族子弟怎么想?郭家前途在哪里?”
“你太偏激了,每个家族都有平庸的人,你不能指望每个家族子弟都像郭宋那样优秀,那不现实,我承认郭世昌是自私了一点,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在家族祠堂追究这件事,会导致什么后果?”
郭阳春目光严厉地盯住儿子,冷冷道:“会导致家族分裂,七十年前鸣沙县郭氏分裂出去那一幕会重演,郭家会彻底走向衰亡。”
“可是父亲,一块麦田里若不拔去杂草,任由杂草疯长,一样会毁了麦田,只有拔去杂草,才会让真正的麦苗茁壮成长。”
郭阳春轻轻叹了口气,“只怕拔去杂草,麦田里就不剩几根麦苗了!”
郭峙一时沉默了,郭阳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等你以后做了家主,你就会明白,家族的兴旺在于团结,家族的力量在于整体,你好好准备明天的比武,不要再想郭宋之事了。”
第七十九章 两强相遇
天还没有亮,梁家堡的十名健儿便出发了,今天很安静,绝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起床,连梁灵儿也睡过头,没有赶上出征的时间。
除了六支家族队参加比赛外,还有八支武馆队也要参加比赛,比赛地点依旧是昨天的军营。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北城外大营。
“郭大哥!”
郭宋忽然听见了施童的声音,一回头,只见小胖子向自己飞奔而来。
昨天他代表神剑武馆参加了武馆的比武,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施童穿了一声黑红相间的武士服,看起来倒也精神抖擞,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奔上前便喊道:“郭大哥,我昨天赢了!”
郭宋微微笑道:“那恭喜你了!”
“我们神剑武馆昨天赢了贺兰武馆,我是最后一个出场,激战十五招,用郭大哥教我那一招击败赵春,馆主奖励我十贯钱。”
郭宋前天教了施童几个步法和一招剑法,实际上就是当年他刚上山时甘雨教他的砍柴招,施童回家练了整整一夜,就发挥了作用。
“那今天你们对阵谁?”旁边梁武问道。
郭宋教给施童的步法和剑招,他也学会了,只是还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今天我们对阵长丰武馆。”
“长丰武馆可是硬骨头,你赶紧去准备吧!”
“郭大哥,我先去了。”施童向郭宋挥挥手,飞奔而去。
郭宋望着他背影笑道:“感觉他好像有点信心了!”
梁武冷笑道:“他是个一流的厨子,却喜欢练剑,本末倒置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梁文低声道:“是郭家堡!”
郭家堡武士穿着一身红色武士服,为首之人正是郭峙,在他身后跟着外援郭重庆,他的金腰带便是标志,后面是一众郭家子弟,声名狼藉的郭胜也在其中。
郭峙一眼便看见了郭宋,他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他还指望着郭宋今天会回避和郭家的激战呢!
郭宋的目光转向郭重庆,他只有二十余岁,略略偏瘦,长相很普通,但腰挺得笔直,目光坚毅,是一个典型的军人形象。
郭宋对唐军很有好感,他在甘州就曾和白亭守捉的唐军并肩作战,这段时间又接触了众多朔方军将士,甚至包括马家外援吴征,也让他有点惺惺相惜,更何况二师兄甘云就是赫赫有名的中唐名将李晟。
不过也只是有好感而已,真让他加入唐军他却不愿意,主要是他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受军规军纪和上下等级的束缚。
郭重庆也注意到了郭宋,他向郭宋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郭宋,我们进去吧!”
检查结束,梁会河在催促郭宋进军营了。
郭宋一催战马,跟随众人向军营内奔去,将一班郭家堡的武士远远丢在身后。
片刻,他们来到大帐,这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营帐和站岗士兵还是一片暗色,但天空已经变亮,东方升起了朝霞。
经过了昨天两场激战,大家都适应了比武的节奏,不再紧张。
“老郭,能帮我看一看吗?”梁武在一旁喊道。
他在和梁驹儿练剑,用的正是郭宋传授的‘砍柴招’,包括三个步法和一记劈砍,步法和剑招其实是连为一体,主要体现为快,是甘雨自己创造的剑法。
郭宋手臂抱在胸前,靠在木柱上看两人喂招,他感觉梁武第二步有点犹豫,可能是想求稳,但这样一来,‘砍柴招’快速特点就使不出来了。
郭宋摇了摇头道:“第二个步法要再快一点,不要犹豫,否则会跟不上剑法。”
“我知道了,马驹儿,我们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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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堡和郭家堡的对阵被安排第五剑场,双方皆已入场,裁判官是一名军方校尉,他宣布了规则,又高声道:“第一场比赛,由梁家堡郭宋对阵郭家堡的郭绛。”
裁判官一宣布,双方立刻明白了对方部署,郭宋不是第一和第二场,就是第一场和第三场,而郭重庆肯定是第二场和第三场。
除了林家之外,其他各家的外援都是安排在前三场,梁家和郭家当然也不例外。
梁武低声对父亲道:“郭峙深知郭宋的厉害,所以他特地让郭重庆避开了第一场。”
梁会河点点头,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外援避开郭宋不假,但郭峙居然把最强本族子弟安排在第一场,这是他失策了。
旁边梁文却脸色苍白,自己今天要遇到郭重庆了。
梁武说得并没错,这次郭家排阵便是郭峙立排众议,坚持将郭重庆放在第二位和第三位,为此他遭到了家族内部的强烈攻诘,指责他未战气先衰。
这么多年比武,郭重庆都是第一个出场,击败敌手,鼓舞后面子弟的士气,而这次居然要避对方锋芒,郭氏家族怎么想得通。
而郭峙又不肯说出自己被郭宋一刀击溃之事,他只得咬牙扛着家族内部的不满。
代表郭家第一个出战的是郭绛,他是郭家自己培养出来的头号武士,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他身材颇高,只比郭宋矮一个头顶,长一张长脸,双眼细长,眉毛十分粗浓,像两把刷子一样,相貌颇有特色。
他使一把十斤重的长剑,向郭宋抱拳施一礼,“请多多指教!”
郭宋也抱拳还一礼,横刀缓缓平举,摆出钟馗捉鬼式,这是完全守式,他暂时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
郭绛大喝一声,手中剑寒光疾闪,从四面八方向郭宋刺去。
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郭绛刺出的十八剑都刺中了对方的横刀,四周一片笑声。
郭绛反应极快,大喝一声,寒光一闪,向郭宋的脖子劈去。
郭宋忽然发动了,身体顺着他的剑光一个旋转,速度快如疾影,郭绛的剑速没有跟上他,郭宋已经到了侧面,刀随身动,一刀劈中对方的上臂,随即移出五尺远,含笑看着郭绛。
郭绛一下子呆住了,浑身僵直,他从未见过这种打法,自己向右劈,他的身体就向右转,但这些已经不重要,自己左臂好像被对方的劈中了。
裁判官看得清楚,问道:“郭绛已中刀,是弃剑还在继续战下去。”
“我们认输!”
郭峙站起身回答,他同样看得清楚,郭宋只是不想伤郭绛,才下手有分寸,否则郭绛骨头已经断了。
郭绛心中再有千般不服气,但他此时也只能认输,他点点头,跳下了木台。
“第一场激战,梁家堡郭宋胜!”
梁家子弟欢呼着跳起来,在场外,郭灵儿勉强挥了挥旗帜,她刚刚才赶到,满脸不高兴,一肚子火还没有消呢!
第二场开始,梁家堡子弟的神情都变得严峻起来。
梁文对阵郭重庆。
梁文没有创造奇迹,第三个回合便被郭重庆破了他的快剑,长剑高高飞起,落下了木台。
郭家堡毫不客气地回敬了梁家一招,轮到郭家子弟欢呼雀跃。
“第三场,梁家堡郭宋对阵郭家堡郭重庆。”裁判官高声喊出。
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心中的紧张让他们无法安心就坐。
郭宋提刀走上了木台,他看了一眼郭重庆的兵器,也是一柄横刀,十五六斤左右。
从刚才郭重庆对阵梁文,郭宋便感觉到了,郭重庆就是吴征的增强版。
“在下郭宋,请兄台多多赐教!”郭宋向他抱拳行一礼。
郭重庆也抱拳回礼,“长安郭重庆。”
裁判官一声高喝:“比武开始!”
第八十章 郭家奇兵
郭重庆率先出招,他身体微躬,手中横刀凌厉无比地向郭宋胸腹间劈去,速度迅疾无比。
郭宋双眼微眯,刚才郭重庆和梁文对阵时,速度可比现在慢得多,他居然在刻意隐藏实力,自己倒小瞧了他。
郭宋后退一步,郭重庆一刀劈空,但他刀锋一转,又从下向上反撩,转换之快,刀法之简洁,令人瞠目结舌。
郭宋彻底收起了对郭重庆的轻视,他不得不出刀格挡,‘当!’一声巨响,借着这一挡之力,他又向后退了半尺,避开了切腹之忧。
郭重庆又左右连劈两刀,身体却在向后退,充分演示了什么叫进攻中后退。
郭宋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原以为郭重庆的刀法是在军中练出来的,他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郭重庆基础深厚,必然在从军前就有了极高的武艺,但军队使他的武艺升华,从繁杂变为简洁。
他的刀法简洁和吴征完全不是一回事,从他刚才的横劈转为上撩,中间衔接之流畅,转换速度之快,没有深厚的武学基础根本办不到。
郭宋不再轻敌,他大喝一声,迎头一刀劈去,如风云聚合,气势惨烈,杀机笼罩着郭重庆的前后左右,使他退无可退,除了硬挡,没有其他办法。
郭重庆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郭峙就是败给这一招吗?
不过他的冷笑很快就变成了惊愕,他也意识到这也是对方大道化简,简单到极致的一刀,却让自己躲无可躲,不管怎么躲,都要面对这一刀,相比之下,还不如硬挡,这才是郭宋剑器九式中的精髓,不管对方怎么应对,他都会发现,硬挡反而是最有效,代价最小的一招。
“来得好!”
郭重庆左脚后退一步,举刀迎当,‘当!’一声巨响,两刀相撞,强大的力量使郭重庆连退三步,不等他站稳,郭宋的第二刀已横劈而至,速度快如闪电,眼看郭重庆躲无可躲,不料郭重庆早料到会有第二刀,他根本没有站稳的意图,顺势一个左翻滚,郭宋竟一刀劈空。
郭宋一刀撩出,身体却一个后空翻,同样以攻为退,拉开了和对方距离,他还是第一次失手,心中惊讶,他意识到自己还真有点小看天下武者了。
郭重庆翻滚出一丈远,并没有站起身,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前倾,像猎犬一样蓄势待击。
这连环两招,攻得精彩绝伦,躲也躲得诡异无比,台下响起一片喝彩声。
郭重庆如箭一般冲上,手中刀上下左右,瞬间劈出二十余刀,寒光凌厉,刀刀劈向对方要害,同时也封死了对方进攻自己通道。
郭宋一跃跳起,做出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他单手横刀在木台上一撑,借这一撑之力,他身体凌空而起。
‘当!’郭重庆重重一刀劈在郭宋的刀上,郭宋从空中失力落下,腿却正好夹住郭重庆的脖子,向后一甩,郭宋背后重重摔在木台上,但郭重庆翻了一个跟斗,虽然落地站稳,但人已经在木台之下。
如果是在战场上激战,一招郭宋明显吃了亏,但现在是在比赛,有规则限制,落下木台即输,郭宋利用自己吃亏,却把郭重庆甩下了木台。
郭氏子弟顿时响起一片遗憾的叹息声。
郭重庆举起手,“我输了!”
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若在战场上他已经阵亡了,郭宋双腿夹住他脖子时,只要双腿一绞,他的脖子当即断裂。
梁家子弟欢呼雀跃,梁会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梁家堡外援两胜,对方外援一胜,梁家堡已经占据了上风。
事实上,当郭绛一个上场时,梁会河便知道今天梁家取胜的把握增大了,郭峙居然让最强的郭家子弟上阵第一场,这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郭重庆走下场,惭愧道:“对方太强,没有能取胜!”
郭峙拍拍他胳膊,安慰道:“他最后一招其实是陷阱,确实很难躲过。”
郭重庆摇摇头,“其实并不是陷阱,实际上是谁料敌在先的问题,我算了两步,他却算了三步,我忽略了规则,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说得对,他不光武艺极高,而且谋略很深,是个罕见的奇才。”
郭重庆沉默片刻道:“按理我不该多嘴,但我还是觉得很遗憾,他本该代表郭家出战的。”
郭峙长长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呢?
郭重庆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多嘴,他沉思一下问道:“郭家今天还有几成希望?”
郭峙想了想道:“我认为还有六成。”
“郭亮可能经验还不足!”
郭峙淡淡一笑,“经验不重要,他是我埋伏的奇兵,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
第四场是梁武对阵郭亮,郭亮是郭家堡队伍中最年轻的子弟,只有十六岁,也是一个庶子,他是第一次参加武会,不过他发挥得并不理想,在第一轮对阵徐家堡的比赛中,他是第三个出场,对手却是徐家堡的一名候补子弟。
徐家堡是参赛队伍中最弱的一支,年年垫底,他们只是为了获得一点资源才参加比赛,所有人都认为郭宋一定会三战全胜横扫徐家堡,偏偏郭亮却输给了徐家堡的候补子弟,而且还是技不如人输掉,并不是经验不足。
所以今天的排兵布阵,郭亮居然上第四场,顿时让梁家子弟为之狂喜,真不知郭峙是怎么排兵布阵的,把最强的子弟放在第一场,最弱的放在第四场,这不是正好放反了。
不用了,第四战是梁武出场,今天梁家一定是三比一结束比赛,不光是梁家狂喜,郭家子弟也纷纷惊愕不已,怎么会是郭亮,他们都以为第四战是郭强上场,这下郭家真的没有希望了。
郭宋的脸色却有点凝重,他后退两步,坐在梁驹儿的身边,在草地上悄悄给他比划着什么。
“比武开始!”
裁判官一声令下,郭亮大喝一声,挥剑冲上,想抢占先机,但他的气势太弱,甚至比施童还要弱上几分。
他只有十六岁,身材瘦小,看起来就是个孩子。
梁武心中冷笑一声,连徐家堡候补子弟都打不过,居然还和自己对阵,郭家没人了吗?
梁武随意挥剑抵挡,就在这时,郭亮剑风陡然一变,再没有刚才柔弱无力,剑法变得凌厉无比,快如闪电。
梁武躲闪不及,被两剑劈在手上,他右手一阵剧痛,捏拿不稳长剑,长剑当啷落地,郭亮倏然后退,身形疾快,哪有还半点柔弱的感觉。
赛场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相信,梁家第一高手梁武居然被对方最弱的子弟一招击败,梁会河惊得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裁判官当即宣布,“第四场,郭家获胜!”
郭家子弟顿时欢呼雀跃,个个万分狂喜,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胜利。
郭峙嘴角露出一丝得意,郭亮虽然出身庶子,但郭重庆教了他整整三年,对他十分器重,特地把他推荐给自己,是郭家的秘密武器。
昨天自己让他故意输给了徐家候补子弟,就是为了今天作为奇兵出战,梁家还真以为自己胡乱排兵布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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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城郊打猎
梁武满脸沮丧走下台,坐在草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这一战他深受打击。
梁文想上前劝他,却被郭宋一把拉住,向他摆摆手,这种失败对梁武只有好处,必须让他自己从失败中走出来。
四轮战罢,郭梁两家二比二战平,但形势却陡然转变,原本占据上风的梁家一下子变成弱势,梁武是第四场和第五场,但他因为第四场失礼,第五场就失去了出战资格,而由候补梁驹儿上场,而对方依旧是首发阵容,只是不知道是郭胜上,还是郭强上。
这时,裁判官宣布,“第五场,由梁家堡候补梁驹儿对阵郭家堡郭胜。”
郭宋暗暗松了口气,居然是郭胜上,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郭家子弟都不解地向领队郭峙望去,为什么不让郭强上,而是让郭胜上?
郭峙的脸色也有几分苦涩,这是家族内部妥协的结果,为了让郭重庆避开第一战,为了让郭亮作为首发出战,他不得不做出妥协,答应了郭世昌的条件,让他儿子郭胜顶替郭强,作为压阵主力上场。
郭胜哼了一声,站起身,提剑大步向台上走去,很多郭家子弟看他的目光都带着鄙视,大家都穿一样细麻武士服,偏偏他与众不同,穿一身锦缎武士服。
梁会河顾不上安慰信心遭受打击的儿子,他低声问郭宋,“梁驹儿有希望吗?”
郭宋笑道:“我告诉梁驹儿,郭胜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能持久,只要和他打持久战,我们未必会输。”
梁会河也轻轻叹息一声,“要是郭强上阵,我们真的必输无疑了。”
木台上,裁判官刚刚喊了声开始,郭胜的长剑便如暴风骤雨般向梁驹儿劈去。
梁驹儿牢牢记住郭宋的嘱咐,不和郭胜正面硬扛,不断后退躲闪,任凭郭胜的剑法再犀利,自己只要不和他接触,他的剑法就没有用武之地。
郭胜一连劈出五十余剑,梁驹儿都躲闪开了,使他剑剑劈空,他刚要喘口气,梁驹儿却抓住空档反手一剑,差点劈中他。
郭胜脸上挂不住,他大吼一声,使出全身解数向对方劈去,梁驹儿毫无还手之力,拼命后退躲闪,狼狈不堪。
郭重庆却看出了问题,喊道:“稳住!”
郭胜却充耳不闻,对方如此狼狈不堪,他怎么能给对方喘息之机,他的剑势越来越猛,几乎是追着梁驹儿打。
梁驹儿也并没有那么弱,只是他记住了郭宋的嘱咐,尽量消耗对付体力,这是他唯一获胜的机会。
激战了一炷香,郭胜看似占尽上风,却劳而无功,始终没有击败对方。
这时,他体力有点跟不上,步伐变慢,进攻后继无力,向后退喘息片刻。
郭宋喊道:“出手!”
只见梁驹儿步法一变,连走两步,一剑劈出
这便是郭宋教给梁武的‘砍柴招’,梁武之前在休息帐和梁驹儿反复练习这招,梁驹儿也记住了,刚才郭宋又指点了他关键步法,梁驹儿出手了。
砍柴招的关键就在于快,第一步迈出去,剑和第二步同时使出,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属于拼命招数,梁武之前在大帐内有点犹豫,但梁驹儿此时却义无反顾。
郭胜体力不足,躲闪的步法明显变慢,竟躲不过对方凌厉一剑,这一剑重重劈在他的肩膀上。
郭胜大叫一声,长剑落地,捂着肩膀后退两步,一脚踩空,栽下了木台。
梁家一下子欢呼跃起,众人冲上木台,将激动万分的梁驹儿高高抬起,他今天成了梁家的英雄。
郭家子弟一脸木然,每个人皆将无比憎恨的目光射向坐在地上发呆的郭胜,他把郭家获胜的机会白白放过了。
郭重庆心中叹息一声,对低头不语的郭峙道:“不要失去信心,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按照规则,今天失败的三家将和空一轮的姜家进行复活战,争夺进入前四名的最后一个名额,郭家本来就实力不错,还是有希望复活的。
郭峙点点头,他并不是绝望,而是对郭家内部有郭世昌这样的人深感无力。
..........
很快,各个剑场的结果都出来了,林家和梁家都战胜了对手,晋级前四,第三个晋级者却出人意料,丰州冷家击败了孟家堡。
除了林家、梁家和丰州冷家外,前四名的最后一个名额将由复活赛决出。
下午将进行三场复活赛,郭宋获得半天闲暇。
在回梁家堡的路上,郭宋见梁武依旧闷闷不乐,便催马上前笑道:“下午正好休息,不如出城打猎吧!”
郭灵儿大喜,连忙摇晃着梁武的胳膊央求道:“五哥,快答应吧!”
梁武着实没有心情去打猎,但郭宋盛情难却,他只得勉强一笑,“那好吧!下午我们再去猎一头野猪回来。”
原本有点不高兴的梁灵儿此时精神抖擞,她回城堡换了一声红色武士服,梳着双环髻,腰佩双剑,骑一匹胭脂,俨如一团火似的从城内率先奔出,手执一把画眉弓,倒也有几分英姿飒爽。
郭宋和梁武都没有换衣服,只是取了弓箭和佩刀,郭宋箭壶背在身后,手执小天弓,腰佩横刀,梁武使用一张一石弓,插在弓套内,他却手执一把金背虎牙刀。
除了他们三人外,还跟着十五名骑马家丁,个个手执弓箭兵器,前面奔着十几条猎犬,有两人还架着猎鹰。
郭宋对梁武的金背虎牙刀非常感兴趣,拿着手中细看,刀长八尺,其中刀刃部分长两尺五寸,刀背很宽,刀口寒光闪闪,异常锋利,整把刀重约三十斤。
这还是郭宋第一次使用马上长兵器,他在马上挥舞几刀,竟有些爱不释手。
“老郭,以你的力量,你不觉得它有点轻吗?”
郭宋又劈出一刀,笑道:“是有点轻,不过还是很喜欢。”
梁武眼珠一转道:“要不我和你换,用这把刀换你的猛子!”
“做梦吧!”
郭宋把虎牙刀扔还给他,他打了个唿哨,在天空盘旋的猛子收翅疾速落下,稳稳落在郭宋的肩头,它冷冷看了一眼另外两只猎鹰,似乎想让它们知道,什么叫鹰的地位。
一行人出了西城门,沿着官道向西北方向一路疾奔,灵州人都知道,鹿群和野羊群都集中在西北方向的大片草泽内,相应猛兽也多,野猪也有不少。
“我看见一群野羊!”
奔在前面的梁灵儿指着官道左侧的草地,激动得尖叫起来。
众人也看见了,至少有七八十只野羊集中在百步外的一片草地内,猎犬率先狂吠起来,野羊群也感觉到了危险,纷纷抬头向四周张望。
“大家四面包抄!”
郭宋指挥着众人,他在崆峒山经常和三师兄围捕野兔,经验很丰富,野羊也大同小异。
众人立刻分成扇形包抄而去,梁武喊道:“丁十二、丁十三,跟我去侧面拦截!”
他带着两名家丁向侧面奔去,郭宋纵马疾奔,奔驰中张弓搭箭,一箭射去,一只体格硕大的野羊被箭射穿头部,当即倒地。
家丁们齐声喝彩,“好箭法!”
他们虽然都骑马执弓,但要他们在奔跑中射箭,几乎都办不到,只有先将马匹停下来,坐在马上射箭,毕竟能在马上骑射,都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家丁。
梁灵儿武艺还不错,在五十步一箭射中了一只野羊,郭宋在疾奔中一连射倒五只,便停止了射箭,梁武在前面包抄也射倒两只,片刻,野羊群渐渐奔远,他们竟射倒了十只野羊,收获相当不错。
这时,猛子扑打着翅膀飞来,它钢爪上竟紧扣着一只肥大的野兔,只是它太不敬业,落在一株大树上,自己啄食起猎物,压根就没有交公的想法。
众人兴致冲冲将野羊放上马背,翻身上马,为首家丁抱拳问道:“五公子,我们是回去,还是继续北上?”
“郭宋,你说呢?”梁武问道。
郭宋笑了笑道:“再走一段吧!看看能不能猎一个大家伙。”
众人催马继续北上,梁灵儿不停地回头张望猛子,她担忧地问道:“郭大哥,小鹰怎么办?”
“你不用管它,它吃完猎物想去哪里,它自己会决定,随便它。”
众人又北上二十余里,猎了一只狐狸和几只野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郭宋笑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梁灵儿没有能猎到野猪,嘴里嘟嘟囔囔,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望去,只见尘土弥漫,两名骑马人一男一女,不断抽打战马,向这边疾速奔来,在他们身后,有数十名骑兵在紧紧追赶,相距不到百步。
郭宋见后面骑马不断张弓放箭,他立刻意识到不对,那些人不是唐军,他立刻道:“大家赶紧走,快走!”
众家丁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打马奔跑,郭宋反手一刀,刺中了梁灵儿战马,梁灵儿战马长长嘶鸣一声,疾速狂奔,吓得梁灵儿尖叫一声,紧紧抱住马脖子。
此时官道上只剩下郭宋和梁武两人,梁武神情紧张起来,惊呼道:“是林泰和林凤!”
梁武挥手大喊:“林泰,这边来!”
这时,郭宋催马离开官道,向数十步外的一处高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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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紧急事件
只片刻,林泰兄妹奔至近前,只见林凤左肩插着一支箭,伏在战马上,鲜血浸透了白色武士服,她已经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全靠兄长支撑着她。
“林兄,这是怎么回事?”梁武急问道。
“快走!后面是薛延陀骑哨。”
梁武大吃一惊,立刻抽出大刀,“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林泰心急如焚,妹妹已经快不行了,他猛抽一鞭战马,战马继续疾奔,他带着妹妹向城池方向奔去。
后面追来三十余名薛延陀骑哨,他们抓住一名林泰的随从,得知林泰居然是唐军旅帅,抓住林泰,或许能得到唐军的重要情报。
梁武横刀立马,拦在官道上,大群薛延陀骑兵越来越近,距离他不到五十步,就在这时,一支箭‘嗖!’地疾速射来,为首百夫长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这一箭射穿了他的脖颈。
紧接着又是两箭射来,两名奔在前面的骑兵翻身落马,众人才发现,左边高地上有一名骑士,他每一箭射至,必有一人翻身落马,只片刻,已经有六人被他射倒。
众骑兵发一声喊,调转马头向高地冲去.......
梁武已憋足了力量,准备大杀一场,不料,对方数十人距离他不足三十步时,忽然调转马头向左边高处冲去,视他为无物,着实令他恼火万分。
郭宋一边纵马在草地上奔跑,一边调头疾射,他箭无虚发,每一箭总有一名薛延陀骑兵中箭落马,不是额头中箭,便是咽喉被射穿,十分精准,奔行不到两里,便有近一半薛延陀人被射杀。
剩下的十几名薛延陀骑兵胆寒了,他们不敢再追赶,纷纷调转马头向北面奔逃而去。
郭宋也不追赶,催马缓缓返回,这时,梁武带着林泰迎面奔来,他们见一路都是薛延陀骑兵的尸体,心中愈发震惊。
“郭宋!”
梁武看见了郭宋,连忙催马上前关切问道:“你没有什么事情吧?”
郭宋微微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本想把他们斩尽杀绝,但他们不肯玩,全部跑掉了。”
他看了一眼林泰,又问道:“令妹情况如何?”
“刚才遇到灵儿,灵儿和家丁送她回城了,我不放心这边,过来看看。”
说完,林泰又向郭宋抱拳深深行一礼,“多谢郭贤弟仗义出手。”
“林兄也受伤了?”
郭宋忽然发现林泰的腿上也渗出血来。
“突围时被扎了一刀,皮肉之伤,倒是贤弟的骑射令人惊叹啊!”
林泰竖起大拇指赞道:“贤弟箭法灵州无人能及!”
“林兄过奖了,不知林兄怎么会遇到薛延陀骑哨?”
这也是梁武想知道的,他也好奇地向林泰望去。
林泰目光黯然,“我们也是出城打猎,走得有点远,落入薛延陀骑哨的包围圈,五名家丁都被射倒,小妹也中了一箭,我无心恋战,护着妹妹突围逃回来。多亏遇到你们,否则今天就完了。”
郭宋眉头一皱,问道:“在灵州城外遇到薛延陀骑哨,意味着什么?”
林泰是朔方军旅帅,他沉声道:“如果薛延陀骑哨在灵州城外出现,那就意味着薛延陀大军已经从草原南下了,这比往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但段使君并没有准备好!”郭宋接口道。
“是的,我们都没有准备好。”林泰俊朗的眼色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这时,一队五十人的唐军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片刻奔至他们近前,为首旅帅抱拳道:“外面不安全,请林将军和梁公子尽快回城,后面的事情由我们来处理。”
林泰点点头,“我们走吧!”
三人调转马头向城内奔去。
唐军望着满地的尸体,都惊叹不已,箭箭毙命,这箭法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这些都是林将军射杀的吗?”一名士兵问道。
旅帅摇摇头,“不是他,林泰手中没有弓箭,而梁公子是一石弓,射不穿额头,这必然是第三个年轻人所射杀,他手中是一把两石弓,也不知他是何人?简直不敢相信,灵州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骑射!”
………..
突然出现的薛延陀骑哨给段秀实带来的巨大的压力,敌军居然提前了一个月,往年都是麦熟后过来抢麦子,可现在才五月,薛延陀骑兵就要杀来了。
段秀实想到了党项人,今年恐怕和往年不一样,有了党项军队配合,薛延陀人的目标就不会是抢麦子那么简单。
朔方需要增兵,但偏偏朝廷一直没有明确答复,着实令段秀实心中恼火。
这时,官房门口有士兵禀报:“李长史和赵都尉求见!”
“请他们进来。”
片刻,长史李慧和灵州都尉赵云伦快步走了进来,两人躬身行礼,“参见使君!”
“不用客气,两位请坐!”
两人坐下,李慧欠身道:“关于薛延陀骑哨忽然出现一事,武会是不是需要暂停?”
“为什么要暂停?薛延陀军队也没有那么快过来,正常举办就是了。”
“使君有所不知,武会也出了一些状况,今天下午丰州冷家放弃了明天的比赛,直接赶回丰州去了。”
“下午的复活赛结果出了吗?”段秀实又问道。
“结果是出来了,郭家连胜两场,以绝对优势出线,没有丰州冷家,也可以安排比赛,以林家为擂主,梁家和郭家的胜者去和林家争擂,这样安排也说得过去,不过林家也出了事,林泰和他妹妹林凤下午遭遇薛延陀骑哨,都受了伤,无法参加比赛,所以就有点麻烦。”
林泰和林凤在林家排名第一和第二,他们受了伤,对林家确实影响太大,段秀实想了想问道:“林家是什么态度?”
“林家态度很明确,他们不能接受再按照原来的方式比武,希望进行调整,他们提出了一个方案,直接让三家外援比武,一战定胜负,使君看行不行?”
段秀实摇摇头,“这个方案对别的家族不公平,还是不太妥当。”
这时,赵云伦笑道:“卑职倒有一个想法。”
“赵将军请说!”
赵云伦笑道:“现在林家、梁家和郭家都进了前三,只是排名顺序问题,卑职考虑下面不是还有个人骑射赛吗?不如就把三家的骑射成绩和步弓成绩综合起来比较,定下三家的名次。”
“你的意思是说,将个人骑射赛同时也改为团体赛。”
“正是这个意思,每个家族、每个武馆都可以派三人参加,计个人成绩,同时也计团体成绩,也有利于我们选拔优秀人才。”
“可万一孟家堡或者赵家堡夺得骑射第一怎么办?”
“使君,我们只用林、梁、郭三家的骑射成绩确定武会前三,至于别的家族,他们的骑射成绩从第四名开始向下排,这样我们分配资源也有了依据。”
段秀实沉思片刻,问道:“李长史觉得呢?”
实际上这个方案就是李慧和赵云伦商量好的,如果节度使否定了让外援代表参赛,那就索性直接用骑射和步射来综合定最后前三名,这样对三家也公平。
李慧捋须笑道:“我觉得可行!“
段秀实作为节度使,他必须考虑所有家族的利益,不能只考虑三家,他负手走了几步,心中便有了定计。
“不如这样,既然骑射也算团体赛,那就另外单独排一个骑射排名榜,就按照骑射成绩排名,至于三个家族最后的武会排名,可以采取赵将军的方案,用骑射和步射成绩综合考虑,两位觉得如何?”
“还是使君考虑得周到。”
“那就这么定了!
段秀实一锤定音,“烦请两位召集各家族和各武馆,把情况给他们讲清楚,为了鼓励大家积极性,我再拿出三百套明光铠和三百支军弩作为骑射团体赛奖励,骑射个人优秀者也会有重赏。”
第八十三章 两难选择
节度使府临时改变武会规则,却得到了各家族各武馆的一致支持,能够获得更多资源,被淘汰的家族能够又有机会争夺骑射团体魁首,大家当然拥护。
大家纷纷发言,意见渐渐统一,从明年开始,灵州武会改为剑会和弓会,擂台赛比剑归为一类,步弓和骑射归为一类,设两个榜单。
当然,今年来不及改变了,就按照节度府的规则来实施。
骑射大会将在后天举行,大家纷纷赶回家族选拔参赛子弟。
梁会河却不是太高兴,新规则对梁家不利,梁家步弓没有发挥好,只得了一百零八分,郭家是一百一十二分,超过梁家四分,林家更是一百一十五分,超过梁家七分,而骑射只能上场三人,总成绩只有三十分,梁家很有可能会在三强赛中垫底。
房间里,梁韫道淡淡道:“步弓本身就是我们发挥不好,也不能怪别人,既然规则已经定下来,那就不要抱怨,尽力在骑射中发挥出色,我们也算尽力了。”
梁会河叹口气道:“林家也会受影响,林泰和林凤受伤,骑射肯定也不能参赛了,要知道林泰的骑射可是灵州八堡子弟排名第一,我觉得可能会是郭家笑到最后。”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关键是要选拔出梁家参加骑射的子弟,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梁会河点点头,“除了郭宋外,梁武骑射也不错,还有梁驹儿和梁苍也还可以,两人骑射水平在伯仲之间。”
“那明天就让两人比一场,胜者参加骑射比赛。”
梁会河犹豫一下道:“大哥,我有点担心郭宋。”
“担心什么?”
“大哥忘了么?之前我们和他谈,他替梁家出战也是不包括骑射的,他好像不太愿意参加骑射。”
梁韫道眉头一皱,“为什么?”
“一旦他参加了骑射,他就要上朔方节度府的备将名单,必须要为军队效力,他好像不太愿意。”
梁韫道沉思片刻道:“我去和他谈一谈再说。”
……….
入夜,梁韫道拿着一卷宣纸来到了客院,客院里又多了一名客人,是梁韫道的老友,盐州录事参军刘基,刘基是曹州人,任期届满被调回京城,他正好路过灵州,便来看望一下老友。
此时,两人正坐在郭宋的书房里相谈甚欢,刘基年纪不算太老,四十五六岁左右,相貌清朗,十分健谈,这年头武风强盛,尤其是边疆地区,难得遇到一个有学识的年轻人,而郭宋也从刘基这里得到了大量的唐朝信息,两人颇有点相恨见晚的感觉。
梁韫道走进屋,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人倒挺聊得来。”
刘基起身笑道:“郭公子年纪虽少,但见识广博,学问也极好,好几首失传的李杜之诗他居然也知道,我算是长见识了。”
郭宋也起身谦虚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聆听前辈教诲,我也收获颇丰。”
梁韫道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长青就多住几日。”
刘基连忙摆手,“薛延陀骑兵马上就要杀来了,君子不立于危墙,我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梁韫道也是说说而已,明天是最后一次离去的机会,刘基当然要走,怎么会留下来。
他又对郭宋笑道:“上次说好的,今天我特来求字!”
刘基眼睛一亮,“郭公子书法精妙,我也顺便求一幅字。”
郭宋谦虚两句,便欣然道:“既然两位长辈不嫌我字体粗陋,那我就献丑了!”
他收拾出一张桌子,接过宣纸铺开,蘸墨笑问道:“伯父想写点什么?”
“贤侄随便写两句,只要是志向远大的诗便可。”
郭宋想了想便挥毫写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郭宋前世从小书法就极好,后来练出了一笔好字,他在崆峒山习武十年,也从未丢下练字,一直用清水在木板上写,数十年苦练不缀,已颇有大家风范。
这两行字写的是行书,既飘逸如惊龙,又不失苍劲,笔力很透,两人连声叫好,“好字!好字!”
梁韫道拾起条幅爱不释手,笑道:“我明天就让人裱糊起来,挂在书房里。”
刘基心痒难耐,笑道:“赶紧给我也写一幅。”
郭宋微微笑道:“前辈要写什么?”
刘基一时想不到好句,便笑道:“我两个侄子都要入仕为官,就写两句赞扬人才辈出的诗句。”
郭宋沉吟片刻,挥毫写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刘基连声夸赞,而且这两句诗他居然没有听说过,不过现在他顾不上询问来历,他见梁韫道似乎有抢夺之意,连忙拾起条幅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回房仔细欣赏。”
他拿起条幅便一溜烟地跑了,梁韫道慢了一步,被刘基把这副好字拿走了,他想再请郭宋写一幅,却不好意思开口。
郭宋放下笔笑道:“伯父今晚不会只是为了来求字吧!”
郭宋已经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他便坐下道:“比赛规则已经改了,贤侄知道吧?”
郭宋点点头,“我听梁武说过了,林泰和林凤受伤,无法再参加比剑,便以骑射和步弓成绩来定最后前三名。”
“贤侄怎么看?”
“对梁家不利!”
郭宋直言不讳道:“梁家步弓得分偏低,除非林家在骑射中出现重大失误,否则梁家没有希望争夺第一。”
梁韫道又问道:“那贤侄愿意替梁家出战骑射吗?”
郭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替梁家参加骑射问题不大,关键是要成为朔方军备将,郭宋确实不愿意,要从军的话,在河西他就从军了,何必等到现在。
想到这,他坦率道:“我愿意为梁家出场,但我不想成为朔方军备将,简单一句话,我不想从军。”
梁韫道知道郭宋不愿意,他又继续道:“其实只有前十名才会成为备将,其他参赛者叫做候补备将,只是在朔方军做个登记而已。
而且就算成为备将,也只是准备将,不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将领,要立功后,报给朝廷,才会有机会转为正式将领。”
郭宋摇摇头,“我并不是想要当什么将领,但我听说,不管备将也好,候补备将也好,都必须随时听从朔方军的征召,我是山中野道,不喜欢受人约束,比赛结束后,我就要回长安了。”
梁韫道着实两难,如果没有郭宋参加骑射,梁家肯定名落孙山了,但郭宋又明确表态,他不愿意当备将,这可怎么办?
想了想,梁韫道便笑道:“贤侄的想法我已经明白了,这样吧!我明天和节度使谈一谈,看他能否对你破例,不把你列入备将。”
“其他人有破例吗?”
梁韫道点点头:“郭重庆就是破例,但他是郭子仪的亲兵校尉,所以才破例,另外其他朔方军将领也不用成为备将,所以我去和节度使谈一谈,看看是否对你也能破例。”
“那就有劳伯父了!”
..........
次日天还没有亮,郭宋被院子里的一阵吵嚷声从冥思中惊醒。
“求求你,我真的有急事,让我见见郭大哥吧!”
这好像是施童的声音,但什么时候客院有守卫了?
郭宋穿上衣服,快步走出房门,只见一名家丁把施童拦在院子外,不让他进来。
“没事,让他进来吧!”郭宋笑道。
家丁见郭宋出来,便行一礼道:“家主怕下人影响公子休息,特让小人守在门口。”
“多谢了,你去休息吧!”
家丁匆匆走了,施童连忙跑进来道:“郭大哥,不得了啦!我....我也要参加骑射,代表我们神剑武馆。”
郭宋哑然失笑,“你会骑射吗?”
“会是会一点点,但水平很糟糕,二十步外,射十箭才能射中一箭,而且骑马的速度还不能快。”
“那神剑武馆怎么会选上你?”
“因为神剑武馆实在找不到人了。”
说话的却不是施童,而是梁武,他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矮子里面拔高子,小胖就被选中了。”
郭宋微微笑道:“那是好事啊!不是说能参加骑射就是候补备将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施童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前十名是备将,第十一名到三十名才是候补备将,一共六十六人参加,差不多要淘汰一半多。”
“可你找我有什么用?骑射是要靠常年累月积累才能练成,明天就要比赛了,你现在才临时抱佛脚,肯定来不及了。”
施童看了看梁武,挠挠头,却不好意思说。
梁武立刻明白了,笑道:“我答应过小胖,让他在梁家兵器库里挑一把弓,估计他是想请你帮忙挑选,小胖,是这个意思吧!”
施童点点头,“就不知郭大哥有没有时间?”
郭宋欣然道:“我现在正好没事,一起去看看,我自己还想找一壶好箭。”
第八十四章 一个交易
郭宋给施童挑了一把很不错的骑弓,施童兴致勃勃跟随梁武练习骑射去了,郭宋却独自来到了官衙,就在刚才,梁韫道派人来找郭宋,请他有时间去一趟官衙。
梁韫道官任灵州刺史府法曹参军事,同时也是朔方节度府法曹参军,属于两块牌子,一套班子,这也是朔方节度使一般同时兼任灵州刺史的缘故。
很快,一名士兵把郭宋带到梁韫道的官房,“梁参军,郭公子来了!”
郭宋现在在灵州颇有点名气,连普通士兵都知道他是梁家堡的外援。
梁韫道笑呵呵迎了出来,“其实不是我找你,而是节度使找你,你和他见过吗?”
郭宋点点头,“打过一次交道。”
梁韫道恍然,“难怪,节度使很看重你,我和他今天谈到了你不想做备将之事,节度使便想和你谈一谈,看他的态度,好像也不会勉强你。”
“现在就去吗?”
“对!你随我来。”
梁韫道将宋领到一个小院,敲了敲门,“段使君,郭宋来了!”
“快请他进来!”房间里传来段秀实的声音。
梁韫道一摆手,“你进去吧!结束后不妨到我官房来坐一坐。”
梁韫道先一步离开了,郭宋推门进了段秀实的官房,官房分里外两间,很宽敞,外面是议事厅,摆放着八张雕花围屏坐榻和茶几,里间便是办公之地,中间用一扇很大的屏风隔开。
郭宋绕过屏风,只见段秀实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前飞笔写着什么,桌上摆满了各种文书和卷轴,他身后是一座博古架,摆放着各种精美的茶具以及古玩。
郭宋连忙施礼,“小民郭宋参见节度使!”
“郭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请坐吧!”
“多谢!”
郭宋在旁边的坐榻上盘腿坐下,这倒不是客气,因为对方也是坐在很矮的榻上,如果你不坐,而站在一旁,就会显得居高临下,反而有点无礼,所以坐下后,两人倒是平视了。
一名茶童进来,给郭宋上了一盏煎茶。
段秀实笑道:“我昨天听到军队禀报,说有人在城外射杀了二十名薛延陀骑哨,应该就是你吧!”
郭宋点点头,“正是小人!”
段秀实缓缓道:“你的箭法很厉害,上次你射树枝我就知道了,这样的身手不为国效力实在可惜,其实我一直想任命你为旗牌官,并不是一个区区备将,你意下如何?”
旗牌官就是段秀实的帐前校尉,是亲兵将领之一,不过段秀实任命的旗牌官还是一种没有朝廷编制的将领,属于幕僚性质,吸引力还是比较弱。
郭宋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微微欠身道:“小民之前是山野道士,习惯了自由自在生活,不愿意受任何束缚,请使君谅解。”
段秀实见他态度坚决,心中虽然遗憾,但也不想再勉强他,便笑道:“你文才和书法好像也很不错,我在梁参军那里也亲眼目睹了你的书法,颇有大家风范,令我自愧不如。”
“使君过奖,只是会写几个字,粗通皮毛罢了,上不得台面。”
段秀实微微一笑,“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太谦虚就会给人一种不自信的感觉,适当张扬一点,自己也活得痛快。”
郭宋沉默不语,段秀实话题一转,又问道:“上次你提供了关键情报,使我们发现党项人和薛延陀人勾结,很可能党项人也会出兵来攻打灵州,对此,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我只是一介小民,怎么敢妄议军务。”
“不妨,你姑妄言之,我也姑妄听之。”
“那小民就献丑了。”
段秀实笑着点点头,“我洗耳恭听!”
郭宋沉思一下道:“其实党项人和薛延陀人不一样,他们不敢像薛延陀人那样肆无忌惮地掠夺唐朝的人口和财富,他们确实很渴望占有灵州这块宝地,但只能憋在心中,不敢表露出来,他们毕竟依附着大唐,一旦他们公开出兵来抢夺灵州,那就是造反了,朝廷一定会出重兵镇压。”
“你的意思是说,党项人只是暗中支持薛延陀,不敢公开出兵配合?”
“使君应该比我清楚,大唐是讲究实力的,以党项人现在的实力,他们还有没有割地自立的资格?”
“你说得不错,党项人是有点实力,但还远远到不了割地建国的程度,一旦朝廷出兵,很容易将他们镇压,他们的野心其实朝廷早就知道,只是不理睬他们罢了。”
“既然节度使知道,那还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他们派兵扮作薛延陀军队,参与攻打灵州城,等薛延陀人掠走了人口和财富,他们再假装出兵抵抗薛延陀人,这样就把灵州占领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要破解他们的冒险其实也很容易。”
段秀实笑道:“你说说看,怎么破解?”
郭宋不慌不忙道:“使君可派一千军队进驻夏州,党项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党项上层若派兵参与攻打灵州,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安全?这一千军队就像卡在党项人喉咙的骨头,他们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只能乖乖的按兵不动,当然,如果灵州被薛延陀攻破,党项人肯定也会出兵,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段秀实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真是这样,一个很简单的措施就把党项人的冒险给破解了,除非他们公开叛唐,否则在唐军监视下,他们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年轻人太厉害了,看问题竟然如此透彻,聊聊数语就解决了自己的一大心病。
段秀实捋须欣然道:“你说得很好,郭宋,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也不勉强你做朔方军备将,只要你答应替朔方军做一件事。”
郭宋淡淡道:“既然是交易,那我的好处在哪里?”
段秀实从桌子上取过一只纸卷,递给郭宋,似笑非笑道:“昨天才收到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郭宋打开纸卷,顿时吓了一跳,竟是抓捕他的一等通缉令,‘崆峒山恶道郭宋,欺师灭祖,烧毁敕造宝殿,杀死御封真人,十恶不赦,特发告天下各州府通缉,擒之献官府者,赏钱三千贯,助官府抓获者,赏钱五百贯,落款是原州刺史府。’
上面画的人像粗眉暴眼,凶神恶煞,这是自己吗?
“居然还是一等通缉令,郭宋,这些罪行都是你犯下的吗?”段秀实冷冷问道。
郭宋摇了摇头,“完全是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欺师灭祖了?至于烧毁敕造宝殿,杀死御封真人,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既然原州的通缉令送到了灵州,那就说明已经在刑部备案了,才能跨州缉拿,除非你改名换姓,远离陇右,去江南或者岭南默默过一辈子,否则你逃不掉天下通缉令,这样告诉你吧!一等通缉令只有十恶不赦的死囚才有资格获得。”
沉默片刻,郭宋问道:“这就是交易的筹码?”
段秀实点点头,“你替朔方军做一件事,这个通缉令我帮你撤掉,如何?”
郭宋又沉吟一下又问道:“要我做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说,但肯定不容易,而且还很危险,这只是一个交易,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郭宋忽然问道:“小天弓是使君送我的吧!”
段秀实一怔,“你怎么猜到的?”
郭宋轻轻叹息道:“我想了很久,除了使君,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
段秀实微微一笑,“确实是我送你的,我怕你不肯接受,所以才用个委婉的法子,怎么样,还是喜欢吗?”
“我非常喜欢,感谢使君赠弓之德。”
“不必客气,我现在更关心这个交易,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郭宋心中苦笑,他能不答应吗?他若不答应,段秀实立刻就可以抓捕他。
他沉默良久,起身道:“我答应了,我愿为朔方军做一件事,希望使君尽快为我撤销通缉令。”
段秀实注视着郭宋淡淡道:“我知道你心怀疑虑,但我段秀实也是一诺千金,等你去京城之时,我保证这份通缉令已经没有了。”
第八十五章 骑射大赛(上)
五更时分,天还是一片漆黑,绝大部分人都在沉睡之中,梁家一行武士便悄然出发了,一共十人,领队依旧是梁会河,参赛者为三人,郭宋、梁武和梁驹儿,其他七人为后勤辅助。
比赛依旧安排在北城外的军营内,这次比赛一共有八个族堡,十四家武馆,每家允许三人参赛,理论参赛人数应该是六十六人,但实际参赛人数只有四十六人,实在是大部分武馆凑不出三名会骑射的弟子。
“昨天小胖练得还不错,三十步外,已经能十箭三中,我发现一把好弓确实能大大提高成绩。”
郭宋心中还在想着昨天事情,不知道段秀实打算让自己做什么?
“你有点心不在焉!”梁武看了他一眼道。
郭宋笑了笑,“那你自己有没有去找一把好弓?”
“我的弓就很不错了,朔方军最有名的弓匠耗时三年做成,是公认的灵州三把好弓之一,去年我就凭借它夺得个人骑射甲组第四名。”
郭宋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把思绪收了回来。
“说说比赛规则吧!”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现在对比赛规则还是一无所知。”
梁武点点头,“骑射分三个组比赛,分别为三十步的丙组、五十步的乙组和百步的甲组,得分也不同,丙组最高只有三分,乙组最高五分,甲组最高十分,然后有两个加分项,一个是左右开弓,一个是箭射飞鸽,左右开弓是加三分,箭射飞鸽加五分。”
“骑马奔跑的距离和时间上有限制吗?”郭宋又问道。
“有!一百五十步必须在一通鼓内跑完,最少要射三箭,三箭累加为个人最终成绩,加分则另算。”
“郭大哥,还要注意箭靶!”
旁边梁驹儿笑着补充道:“箭靶是木人靶,比较硬,得用力射才能钉住,还有就是鸽子,一般都是在最会才会放出来,到目前为止,只有前年郭重庆和林泰射中过加分项,今年我们就指望你了。”
郭宋淡淡一笑,“我尽力吧!”
不多时,众人出了北城门,来到了军营,军营内比剑的台子都拆除了,变成三片很大的演武场,这是三个组的射箭地,各种箭靶都已经安装就位,各种边界线也用生石灰画好,近千名士兵在四周戒备。
今天还要进行分组和抽签,所以大家必须早到,不过就算早到了也不能进赛场练习,比赛场戒备森严,不准任何人进入。
这显然对郭宋这种第一次参加比赛的选手不利,别人都参加过多次,对赛场比较熟悉了,而郭宋却一无所知。
梁会河去分组抽签了,众人则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帐内等候,这时,梁灵儿探头进来小声道:“告诉大家一个最新情报。”
“灵儿,你几时过来的?”
“嘻嘻!我早就到了,和你们不是一路。”
梁灵儿跑进了,一脸神秘道:“确切消息,今天林泰也要上场,我看到他了。”
梁武吓一跳,“他不是受伤了吗?”
“他是腿伤,骑马不影响,他坚持要参加,林家的获胜希望就大了。”
郭宋在一旁道:“林家步弓已经领先我们七分了,除非发生重大失误,他们必胜无疑,我们的目标是争取拼掉郭家夺取第二。”
………..
随着天光渐亮,分组和抽签全部结束,八个家族堡全部都分在甲组,毕竟都有各自的底蕴,找三名会骑射的弟子还是比较容易。
梁武取出一张纸,纸上是一只木人,他在给郭宋讲解具体的得分标准。
“完美无缺是十分,这个基本上办不到,我就不讲了,其次精准头部是九分,精准脖颈是八分,精准胸部是七分,其他部分是六分,脱靶则不计分,最高满分是三十八分,包括两项加分。
但到目前为止,最高分只有三十分,前年林泰获得,他射下了鸽子,郭重庆最高分是二十九分,他会左右开弓,这两人成绩都很稳定,不要指望他们失误,就看你能不能和他们拼一下个人赛第一。”
“好像你一直没有提到过林家的外援?”
郭宋想起了那个目光冷峻、身材高大的唐军将领,此人显得与众不同,一种直觉告诉郭宋,这个外援比郭重庆和吴征都更有统率力。
“林家外援叫做李季,是朔方军斥候校尉,剑法和骑射很强大,他去年成为林家外援,但他去年骑射没有发挥好,排第五名,而我是第四名,另外,林家还有一个子弟,叫林杨,骑射也不错,今天也会上场。”
“那郭家呢?”郭宋想到了郭重庆,又随口问道。
“郭家要弱一点,郭重庆最强,郭绛和郭强能进前十,但都在后面。”
说到这里,梁武着实沮丧,他们步弓成绩太糟糕,使他们陷于极大的被动。
‘咚!咚!咚!’外面第一通预备鼓敲响了。
梁会河大步走了进来,高声道:“抽签结果,梁武第四个上场,梁驹儿第七,郭宋第十七个上场,现在可以进骑射场了,我们走吧!”
今天天公不作美,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虽然天光已大亮,但视线却不太好,总有一种灰蒙蒙的雾霭在空气中漂浮,对参赛选手的眼力尤其是一种考验。
郭宋还是第一次见到军队的骑射场,中间是一条弯曲的跑道,大概有两百步长,跑道两边相距百步外各矗立着五座木人,和真人大小相仿,穿着皮甲、带着头盔,之所以在两边都矗立木人,主要是考验选手的左右开弓能力。
一般而言,没有五到八年的苦练是很难做到左右开弓,到目前为止,只有郭重庆展现过左右开弓的本事,或许林泰也有这个本事,但他选择了箭射飞鸽。
必须要在一通鼓内跑完一百五十步,这就要求马速必须快,在疾速奔跑中至少射出三支箭,这其实是减分项,超额完成没有加分,如果完不成却会有扣分。
比如说,你只来得及射出两箭,两箭都精准射中头部,应该得十八分,但因为你没有射出第三箭,没有完成基本任务,所以还要另外再扣减五分。
二十几名参赛骑手聚集在一处角落内等待出发,每个人都十分紧张,毕竟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这时,郭宋却意外地看见了段三娘,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她的消息,她就仿佛在灵州城销声匿迹一般。
段三娘穿一身绿色的紧身武士服,手执一把画眉弓,胯下是一匹雄壮的枣红马,她似乎比前段时间瘦了一点,皮肤也略微黝黑,但依旧英姿飒爽,粉面含煞。
“段三娘是替谁家出战?”郭宋低声问道。
梁武撇撇嘴,“徐家堡呗!她一直是徐家堡外援,步弓骑射都还不错,但剑术不行,所以每次第一轮就被淘汰。”
“徐家堡怎么会找她当外援?”
郭宋有点不理解,随便在军队中找一名旅帅也要比她强,难怪徐家堡一直排名垫底。
梁武犹豫一下,还是说了一句实话,“她的骑射确实还不错,去年并列第六,有她在,这次骑射团体赛排名,徐家堡不会垫底。”
“咚!咚!咚!”鼓声再次敲响,只听一名裁判官大喊道:“骑射赛准备开始,第一个上场,孟健,下面请段三娘和赵武初做好准备!”
骑射比赛终于开始了,一名骑着白马的年轻武士催马来到出发线前,梁驹儿低声给郭宋介绍道:“孟健是孟家堡的第二号武士,在前十名外。”
这时郭宋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梁武早就是备将了吧!这次还要再选一次。”
梁驹儿咧嘴一笑,“已经是第四届了,这里面参赛的不是备将就是候补备将,他们不占名额,名额给其他人。”
“那施小胖会不会有希望?”
梁驹儿摇摇头,“候补备将的门槛不在于三十步还是五十步,而是看你射中几次,三箭两中就有希望成为候补备将,施小胖昨天只有十箭三中,我觉得他还是够呛。”
这时,鼓声急促响起,第一个参赛武士出战了,郭宋不再分心,目光注视着率先出战的孟健,不过看得出他射箭和骑马配合明显不协调,郭宋不由摇了摇头,火候还差得远。
孟健射出两箭后,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射第三箭时竟然没控制住身体,从马上摔下来,引起一片惊呼,十几名士兵基本奔上去救治。
孟健被抬了出来,他虽然两箭两中得了十二分,但没有跑完全程也没有射完三支箭,竟然被倒扣了十分,最后只得了两分。
郭宋忽然发现骑射的分值起伏很大,他们和林家在步弓上虽有七分差距,其实真不算什么,这一刻,郭宋对战胜林家有了一丝信心。
第八十六章 骑射大赛(下)
第二个出场的是段三娘,她奔行的速度极快,在密集的鼓声中,她一连射出三箭,在鼓声结束前冲过了终点,成绩还不错,两个八分,一个七分,总分二十三分。
但段三娘神情有点沮丧,显然对成绩不太满意,郭宋也知道她问题出在哪里,她的战马奔跑得太快,如果控制一下速度,她的第三箭就不会那么仓促射出。
第三个上场的赵武初,赵家堡的二号选手,他实力不行,两个六分,脱靶一箭,总分十二分。
梁武上场了,他不愧是梁家子弟的头号箭手,节奏把握得很好,一百五十步内匀速射出三箭,一箭九分,这是射中了下颌,两箭八分,皆射中脖颈,总分二十五分,这是高分了,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武士们如流水一般上场,梁驹儿发挥也比较稳定,两个七分,一个八分,总分二十二分。
第九个上场的是郭重庆,他纵马疾奔,左右开弓各射出一箭,两个九分,顿时响起一片鼓掌声。
第三箭依然是九分,这时他距离终点还有三十步,只见一只鸽子飞起,郭重庆张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一箭射中了鸽子翅膀,但鸽子却没有掉下来,歪歪斜斜飞走了,四周响起一片遗憾的叹息声。
虽然没有射中鸽子,但郭重庆依旧拿下了三十分的高分,目前排名第一。
第十个出场的是林杨,林家第三号箭手,或许是郭重庆发挥出色,给他带来了巨大压力,他明显很紧张,发挥有点欠佳,一个七分,两个六分,总分只有十九分。
林杨发挥欠佳至少丢掉了五分,使林家的压力陡增,这便给了梁家和郭家机会。
第十四个出场的便是郭绛,郭家的二号箭手,他发挥也有点不太理想,和梁驹儿一样,两个七分,一个八分,总分二十二分。
郭家的总成绩率先出来了,之前郭强是第八个出场,射中二十一分,加上郭重庆的三十分,这样郭家的总分便是七十三分。
而梁武和梁驹儿的合计得分是四十七分,如果考虑到步弓郭家还领先三分,那么只要郭宋分数超过二十九分,梁家就稳居第二了。
第十六个出场的是李季,林家外援,他是朔方军第一箭手,但上一届发挥失常,只拿到二十八分,他纵马疾奔,同样是左右开弓,第一箭射中脖子,第二箭却射中靶子左肩,四周顿时一片嘘声,两箭加起来才十四分。
梁武低声对郭宋道:“他左肩有伤,其实不能左右开弓,他应该是压力太大。”
郭宋暗暗点头,林泰腿上有伤,林杨又发挥不佳,所有的压力都集中李季身上,他应该是临时决定左右开弓,由此看出此人责任心极强,是一个有担当之人。
这时,李季第三箭射出,正中面部,九分,就在他将出线时,又反手一箭,一只刚刚振翅高飞的鸽子被他一箭射中,从空中落下。
四周响起一片惊叹声,两个加分项都拿到了,总分竟然是三十一分,跃居第一。
郭宋明白了李季的战术,如果他不左右开弓,正常发挥三箭九分,加上射落飞鸽的五分加分,得分最多只有三十二分。
可如果他左右开弓只要发挥得稍微好一点,比如能拿下两个八分,那他得分就是三十三分了。
最后决战,胜负往往就是一分的差距,
所以李季想冒一次风险,只是冒险没有成功。
“第十七个出场,郭宋!”裁判官一声高喊。
郭宋催马上前,站在出发线上,坐在看台上的段秀实立刻坐直了身体,他前天听士兵汇报,郭宋的骑射水平极高,他倒想亲眼看一看,此人骑射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密集的鼓点声骤然响起,郭宋战马如箭一般奔出,一般人都是左手执弓,但他是右手执弓,众人顿时激动了,这是要左右开弓的节奏。
郭宋从后背箭壶中抽出一支箭,在战马疾奔中,他用双腿控马,挺直腰张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一箭快如闪电,百步外正中右首第一个靶子的眉心。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期待地等着郭宋的第二箭,这时,郭宋换回左手执弓,再抽出一支箭,拉一个满月射出,箭矢强劲,再度射中左边第二个木人的眉心,两箭皆中眉心,这开始有点完美无缺的迹象了。
完美无缺是三个十分,必须三箭都射中头部的同一个位置,分毫不能差,如果两箭射中眉心,第三箭射中左眼,那就不叫完美无缺了,只能三个九分。
郭宋已奔到七十步,他的第三箭射出,再度射中左边第三个木人的眉心,三箭同一,完美无缺,加上左右开弓的加分,三十三分已经到手了。
下面他还有八十步,还能再射中飞物吗?
这时,郭宋忽然打了个唿哨,一只苍鹰从天空中呼啸着冲来,十几只远处的鸽子惊得腾空而起,被猛子抓住一只飞走了。
看台上所有人都腾地站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郭宋连珠箭般地连射五箭,五只鸽子从天空应声而落,在鼓声中他冲过了终点。
没有鼓掌声,所有人都呆住了,这叫什么?还居然招呼苍鹰助阵。
几名裁判紧急商议,有裁判官认为郭宋破坏了规则,最后射飞物不能算分,但也有裁判认为郭宋最后几箭竟然射出了一百五十步,远远超过标准,不给分就太不合理了。
众人争执不下,这时,段秀实走了过来,笑道:“让我来说两句吧!”
众人停止争吵,等待节度使的最后判决,段秀实缓缓道:“其实责任在我们,我们只把一只鸽子抛上天空,而没有考虑到别人还有发挥余地,所以郭宋给自己创造机会,我们怎么能对如此优秀的骑射视而不见?”
段秀实态度明确,不过众裁判最多也只能给五分,这是最高加分了,除非修改规则。
三十八分!
竟然是满分,四周一片哗然,灵州从未出现过这么高的分数,莫说民间的骑射大赛,就算朔方军内部比赛,近十年来最高也只有三十五分,前年李季在未受伤之前创造,他也没有能拿到完美无缺的三分。
连李季也骇然叹服,如果修改规则的话,郭宋五十分恐怕都不止了。
郭宋连射五鸽,其中四只鸽子都在一百四十步开外,而且都在鸽子疾飞时射下,箭法之高明,他从未见过。
但最激动的还是梁会河,现在梁家已经稳拿骑射榜第一,难道这次梁家要拿双榜第一吗?
林家目前总分是五十分,还差林泰未出场,而梁家已经是八十五分,虽然步弓局上梁家落后林家七分,只要林泰不超过二十八分,那么第一名就是梁家了。
如果是平时,林泰拿二十八分轻而易举,但他这次可是有伤在身啊!
骑射全靠双腿控马,他的伤就在大腿上,怎么可能没有影响?而且影响很大。
腿上伤确实对林泰影响较大,他原本是一石五斗弓,因为不能太用力,他已经改用一石弓了。
林泰是第二十个出场,他率先便使出了最擅长的左右开弓,尽管伤情不允许他再使出左右开弓,但他必须要发挥出来,否则他最高分只有二十七分,射飞物并不是他的强项,何况现在还受伤。
两箭都射中脖颈,可惜不是一个部位,拿下两个八分,加上加分因素,这就是十九分到手了,但林泰大腿上伤口却因此迸裂,血水涌出。
林泰咬紧牙关疾速奔跑,在接近终点时,他拼尽全力射出了最后一箭,一箭正中木人面颊,九分,他眼前一黑,一头从马上栽下,战马刚刚越过终点。
林家子弟顿时沸腾起来,林泰拿到了二十八分,总分七十八分,加上他们之前在步弓上领先的七分,他们和梁家得到了同样的分数。
梁家和林家并列武会第一。
这一场骑射大赛极具戏剧性,郭宋以强势霸道的三十八分,绝地反超,为梁家夺取了武会第一。
而且林家却悲情演出,以两个伤兵的顽强抗击,最终发挥出色,展现出了林家强大的底蕴,也保住了第一。
另外,梁家也以八十五分的高分,夺取了骑射榜团体第一和个人第一。
今天梁家光芒四射,连夺三项第一。
郭宋得到了百两黄金和一口宝剑的丰厚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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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三十勇士
梁家敲锣打鼓,欢庆胜利,梁韫道也慷慨给了郭宋百两黄金的报酬,一趟灵州之行,郭宋收获颇丰,光黄金就是两百两,相当于两千两白银。
但欢庆也是短暂的,当天晚上,灵州城的烽火台点燃了,这意味着薛延陀骑兵已经杀到了丰州。
战争来临前的紧张气氛笼罩在灵州城上空。
段秀实已经等不到朝廷援军,他迅速调兵遣将,令灵州都尉赵云伦率一千士兵赶赴夏州,和夏州的五百州兵一起,监视党项人的一举一动。
段秀实昨天已经写信给党项大酋长,明着告诉他,只要他派兵前来灵州,不管用何种方式,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将被朝廷视为党项人造反。
与此同时,灵州城内八大豪门都在集结子弟和民团青壮,虽然城内正规朔方军只有六千人,但八大豪门家族却能集结出三万民团士兵,和唐军一起投入到保卫家园的战争。
其他老弱妇孺纷纷收集细软,躲进各大豪门的内堡之中,连郭宋住的客院也挤进来一百余名老人,郭宋只好搬到梁武的书房暂时居住。
次日一早,两名士兵将郭宋请到了段秀实的临时帅帐,郭宋知道,段秀实要他做的事情即将揭晓。
帅帐位于北城内,城外的军营已经搬进来了,士兵们格外忙碌,将一捆捆箭矢搬上城头,数百辆牛车从城外运入大量的滚木石,也同样搬上城头。
郭宋被带着一顶大帐前,士兵进去禀报,片刻出来道:“大帅请你进去!”
郭宋走进大帐,只见段秀实正在和长史李慧商议着什么,见郭宋进来,段秀实连忙招手,“郭公子请过来!”
郭宋上前给两人行了礼,却见他们桌前摆放着一张朔方地图,段秀实指着地图上黄河转弯处对郭宋道:“这里你知道吗?”
郭宋点点头,“这里是中套入口,黄河在这里分岔,流出数百里又汇合在一起,就像个绳套,是一片极为丰腴肥沃的土地。”
“薛延陀每次南侵,这里就是它们的后勤重地,他们的粮食和补给物资都在这里。”
郭宋忽然明白了,“使君是想袭击薛延陀军队的后勤重地?”
段秀实微微笑道:“这是我们酝酿了多年的计划,但一直没有实施,主要是条件不成熟,但今年条件成熟了。”
“使君是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段秀实缓缓点头,旁边李慧连忙补充道:“当然不止你一人,但你最重要,我们将组织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北上,包括各大家族的优秀子弟,这次武会和骑射大赛,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选拔北上的人才。”
“郭宋,你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段秀实问道。
郭宋默默点头,“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是我们的交易。”
停一下,郭宋又疑惑地问道:“我觉得这么危险的任务,应该派一支朔方军斥候前往,为什么要让民间子弟出面,他们不一定有这个能力。”
“那你是小瞧他们了,他们从小就和父辈上城作战,每一个人都英勇善战,或许他们武艺还差一点,但他们面对敌人的勇气,绝不比你逊色,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功劳,有了功劳,他们就能从备将转为正式朔方军将领,而且朝廷不承认民团协防城池的功劳,所以这次出征,就是他们立功转正的机会。”
恐怕后面才真正的原因,郭宋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什么时候出发?”
具体出发时间,你们可以自己商量,但我希望三天内必须出发。”
说完,段秀实对帐外道:“两位将军进来!”
只见从帐外走进两名身穿盔甲的唐军年轻将领,单膝跪下行礼,“参见节度使、参见长史!”
“李将军、林将军请起!”
郭宋这才认出他们,原来是林家外援李季和林泰,他们穿上盔甲,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段秀实笑着给郭宋介绍道:“你应该认识他们,李季是朔方军的斥候校尉,林泰也是斥候旅帅,都是朔方军最优秀的斥候,这次李季担任队正,林泰为副。”
段秀实又对二人道:“郭宋虽然在骑射大赛中表现优异,但他不是备将,不受朔方军约束,而是作为我特聘的民间高手参加行动,这次行动的点火方案由郭宋实施,你们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你们去具体商议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李季点点头,对郭宋道:”郭公子请跟我们来!”
三人离开了帅帐,李慧望着三人离去,有点担忧地问道:“郭宋负责点火计划,是否合适?”
段秀实沉吟一下道:“我派人去崆峒山摸过他的底细,此人胆识谋略过人,武艺极高,而且他烧毁先帝敕建的云霄三清殿,犯下大罪,他要想脱罪,这次行动就必须成功。”
“原来如此,我倒是很期待了。”
.........
李季三人来到一顶大帐,郭宋看了一眼林泰的腿部,关切问道:“林兄的伤情是否要紧?”
“今天已经结痂了,问题不大,谢谢贤弟关心。”
三人在大帐内坐下,李季将一份名单递给郭宋,“这是三十人的名单,郭公子也在其中,你先看一看。”
郭宋接过名单,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在一串名单中,而是单独放在旁边,足见他在这支队伍中比较特殊。
名单中他看见了梁武和梁文的名字,还有郭绛、郭强,基本上是每个家族出两人,名单后面的人则比较零散,包括各家的外援,郭重庆也在,而且段三娘居然也在其中。
但最后一个名字却让郭宋愣住了,居然是施童,有没有搞错?
“李将军,施童是怎么回事?”
“他是神剑武馆推荐的,属于候补备将,资格没有问题。”
“我不是说他有没有资格,他的武艺不高,而且才十六岁,他能承担这么危险的任务?”
李季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年纪不是问题,比他年少的人也有,段三娘才十五岁,还是节度使的独女,连她都参加了,为什么施童不行?”
旁边林泰连忙补充道:“郭贤弟误会了,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并不一定要求武艺高强,我们考察过施童,他厨艺很高,也懂一点医术,这正是我很需要的后勤人才,而且他本人非常愿意参加,已经递交了承诺书。”
“什么承诺书?”
李季冷冷道:“自愿参加,生死由天!”
郭宋无言以对,半晌点点头道:“好吧!名单我没有意见,什么时候出发?”
李季看了他一眼道:“今天晚上!”
..........
郭宋心中像堵了一团乱毛,急匆匆赶回梁家堡,梁家堡大门乱成一团,数十名妇人拿着大包小包想进堡,却被守卫拦住,再三给她们解释,只能携带随身小包,妇人们却不干,众人吵成一团。
正好这时梁武从里面出来,他一眼看见郭宋,连忙迎了上来,“郭宋,你也上名单了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郭宋问道。
“我刚刚才知道,爹爹告诉我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就出发!”
梁武一惊,“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我得赶紧回去准备。”
“等一等,我有话问你。”
郭宋拉住他,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施童也要去?”
“我也是刚知道,这次梁家堡去四个人,他虽然是代表神剑武馆,但也属于梁家堡子弟。”
“你觉得他能去?”
梁武笑了起来,把郭宋拉到一边道:“你别把这个任务看得这么危险,事实上只要去十个人就够了,其他二十人都是去镀金的。
为什么段三娘也要去,因为朔方军要筹建一支三百人的女兵,段三娘去了,就能以备将身份转正,她就能统率这支女兵了。
林凤本来也要去,但她伤情比较重,这次机会可惜了,施童能拿到这次机会,也是神剑武馆极力推荐的,馆主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这次机会对他非常重要,他一旦转正,他们家就熬出头了。”
郭宋冷笑一声,“就好像敌军的后勤大营没有人看守一样。”
梁武沉默片刻道:“我这样告诉你,危险是有,但只由我们十个人承担,和其他人无关,你明白了吧!”
郭宋摇摇头,“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旦身处危境,哪里都不安全,算了,我人微言轻,也懒得再说什么,我去找施童,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
“你去吧!我得回去赶紧准备。”梁武转身匆匆回城堡。
郭宋心里很烦,明明是很危险的事情,却弄得跟旅游一样,每个家族都要沾光,若不是自己和段秀实有交易,他绝不会参加这种行动。
郭宋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交易,然后远走高飞,实在不想再参与这种破事了。
郭宋来到施童家,施童不在,却看见他母亲胖婶正坐在院子里抹泪,施童刚才和母亲大吵一场,摔门走了,胖婶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婶,施童在吗?”郭宋在门口问道。
“啊!是郭公子,快进来。”
胖婶忍不住又拭泪道:“他刚才和我吵一架,不知跑哪里去了,他要参加一个什么很危险行动,我不让他去,他就和我大吵,说宁可战死也不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郭宋心中叹息一声,梁武说得对,这个机会对施童太重要,真的劝不住他了。
“郭公子,你也要去吗?”胖婶问道。
郭宋苦笑一声,“我当然也要去!”
胖婶扑通一声在郭宋面前跪下,哭着哀求道:“郭公子,我就这一个孩子,他若出事,我也活不成了,求求你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性命!”
郭宋连忙道:“大婶快快起来,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他的安全,让他平平安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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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一路北上
当天夜里,三十名灵州年轻子弟悄然离开了灵州城,沿着一条废弃的官道向东面进发。
这个决策让郭宋暗暗佩服,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斥候,他们不仅要避开敌军主力,也要避开敌军派出的骑哨。
灵州向东面走数十里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敌军骑哨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在荒漠内。
三十人带着六十匹马,一马驮人,另一匹马则携带给养,他们要走过一条四百余里长的戈壁荒漠,在莽莽戈壁中,就算是郭宋也未必能找到食物,
次日天亮时,他们已从白池山口越过了古长城,进入茫茫的戈壁荒漠。
队伍开始向正北方向行军,如果实在支撑不住,他们向西奔行数十里就进入黄河边的绿洲地带,这个距离既属于生存距离,但又不会遭遇薛延陀骑兵,只有极为专业的斥候,才会安排出这样一条合理的道路。
这群年轻人虽然大部分都是豪门子弟,但他们却不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他们印证了段秀实的话,都是能吃苦,有勇气的年轻人。
他们来到一座很大的岩石前,李季一招手,示意队伍停下,“原地休息,黄昏时出发!”
众人正要向岩石奔去,李季却拦住他们,他和林泰搜了一圈,斩杀了十几条岩石下的毒蛇,这才让大家靠在岩石下的阴凉处休息。
郭宋靠在岩石上,他旁边是梁武,郭重庆在他的另一边坐下,把水葫芦递给郭宋,郭宋喝了两口水,笑问道:“你怎么也参加了这次行动?”
郭重庆淡淡笑道:“这种事情我跑不掉的,我若不去,段使君写封信给老爷子,我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只能乖乖听安排。”
“郭老令公现在怎么样了?”
郭老令公当然是指郭子仪,郭宋知道这老爷子和自己有点关系,所以他也比较关注,郭重庆就是郭子仪的亲兵校尉,同时也是他的假子,对郭子仪的情况当然有发言权。
“看你要问哪方面?老爷子身体还不错,但仕途却不顺。”
“为什么会仕途不顺?”
“安史之乱结束,他们这一批大将也就完成了使命,安安心心在京城当个闲官,只有发生重大事件,天子才会借助他的威望,让他出面解决。”
郭重庆又笑问道:“那你呢,你和郭家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我和郭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现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郭峙可是希望你回归郭家啊!”
郭宋摇摇头,“你觉得我回归郭家,对郭家会是好事?如果郭峙真这样想,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
郭重庆轻轻叹息一声,“你说得对,你不回去,郭家表面上还能维持家族团结,你若回去,郭家非闹翻天不可,搞不好还会一分为二,老家主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坚决不准郭峙在家族议事上提到你的事情。”
郭宋点点头,他心里很清楚,在郭氏家主的心中,郭世昌的份量要比自己重得多。
“郭宋,你的鹰呢?”郭重庆忽然问道。
郭宋抬头看了看天空,确实不见猛子的踪影,他摇摇头道:“那天骑射大会后我就没见它了,它常常会消失,不过它会找到我的。”
“我可能知道它在哪里?”头顶上传来李季的声音。
郭宋扭头看了看,李季正站在岩石上四处张望。
“李校尉在哪里见到它?”
“在朔方军鹰巢内,昨天鹰奴告诉我,鹰巢内多了一只鹰,我去看了一眼,就是那天在骑射场上出现的鹰。”
“它为什么去鹰巢?”郭宋奇怪地问道。
“鹰巢内只有一只母鹰。”
“靠!”郭宋恼火地骂了起来,怎么自己的鹰也和甘雷一样。
“我让鹰奴不要打扰它们,郭宋,等你回来后再去取鹰吧!”
“不用!”郭宋摇摇头,“它会找到我的。”
李季笑了笑,从另一面爬下了岩石。
这时,郭宋看见施童正和另外两名年轻人在忙碌做饭,便起身笑道:“我去看看他们!”
队伍的后勤一共有三人,施童和另外两名来自武馆的年轻人,都是李季从候补备将的名单中专门挑选出来,李季是斥候校尉,他深知后勤士兵的重要。
后勤保障得力,对士兵的体力恢复和身体状况都非常有好处。
他们带有行灶和铁锅,一人烧火,一人搅面,施童负责煎饼、煎鸡蛋,然后抹上厚厚的美味肉酱,最后再喝一碗用中药熬制的消暑汤,一夜行军的劳累都会消除。
“小胖,后勤干得不错嘛!”郭宋在一旁蹲下笑道。
施童兴致盎然道:“郭大哥,我现在想通了,做一个优秀的后勤士兵,不亚于一个优秀的战士。”
“这样想就对了,格斗本来就不是你的长处,做饭才是你的拿手本领,如果不是因为你擅长做饭,你会被选中?”
施童动作麻利做好一卷饼,用一次性的宽苇叶包住,递给郭宋,“给!郭大哥尝尝我做的羊肉酱煎饼。”
热腾腾的美味扑鼻而来,郭宋难忍诱惑,笑道:“那我就先吃了。”
郭宋坐回岩石下大嚼起来,美味让旁边梁武等人都忍不住了,纷纷围拢上去。
施童嚷道:“别急!别急!每人都有,这一份是段三娘的,小娘子优先。”
吃完午饭,众人又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了,众人将中午剩下的肉饼吃掉,便启程出发了。
……….
就在三十名年轻人进入戈壁滩不久,三万薛延陀骑兵也浩浩荡荡南下了。
薛延陀原本是漠北铁勒人一支,由薛部落和延陀部组成,唐初逐渐强大后称为薛延陀汗国,它对唐朝时降时叛,并屡屡南侵,给大唐边疆百姓带来深重灾难。
唐太宗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于贞观十九年派大军出塞,一举灭了薛延陀汗国,薛延陀汗国四分五裂,一部分南下归附大唐,一部分被突厥人吞并,还有一部分薛延陀人则逃到了金山以西,在那里归附了葛逻禄人。
时间过去了七十年,葛逻禄人在怛罗斯之战中背叛大唐,导致唐军惨败,但葛逻禄人也同时得到了丰厚奖赏,获得了数千里丰腴的土地,成为金山以西的霸主。
安史之乱后,安西军撤回大唐内地,边疆空虚,回纥和吐蕃趁机出击,瓜分了西域都护府,两大势力为争夺地盘最终也爆发了战争。
为了争霸吐火罗以及河西地区,回纥与突厥的战争持续了近十年,葛逻禄人却发现了机会,回纥战线太长,在漠北兵力不足,控制不住大片草原了。
葛逻禄人趁机将黑手伸进了漠北,而葛逻禄的黑手,就是薛延陀部。
薛延陀部在十几年前重返金山以东,在葛逻禄的全力支持下,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不断吞并各铁勒小部落,渐渐又重新强大起来。
从十年前开始,薛延陀军队几乎每隔两年就要攻打一次灵州,刚开始为了掠夺人口和财物。
但很快,薛延陀大酋长薛满便发现了攻打灵州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增强了薛延陀人的军事威望,连回纥也捏着鼻子承认了他对阴山地区的占领,其他铁勒小部落更是在薛延陀强大的军事淫威下瑟瑟发抖。
于是,攻打灵州几乎就成了一种仪式,每隔两年薛满便要派兵南下骚扰一次。
这次率领三万大军南下的主将叫做金木合,他的全名叫做延陀金木合,是延陀部的重要统军人物,今年南下轮到了延陀部。
这天上午,三万薛延陀大军千里跋涉,终于抵达了灵州城外,数百名号手吹响了低沉的号角,三万大军开始扎帐驻营。
数千人去附近森林砍伐树木,赶制粗陋的攻城梯,他们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耐心等待党项人军队前来汇合,然后再一起攻打灵州城。
.........
不提薛延陀部准备进攻灵州城,我们把视线再转回到实施北上奇袭的三十名勇士身上。
一行人昼伏夜行,四天后渐渐走出了戈壁滩,这天清晨,前面出现大片树林,树林外还有片小湖泊,众人欢呼一声,催马向树林内奔去。
这是一片松树林,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进来过,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大家找了一片干燥之地,纷纷坐下来喝水休息,施童三人又开始忙碌做饭了。
这时,林泰走过来,给郭宋使了个眼色,郭宋会意,起身跟随他向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深处一块大石前盘腿坐着李季、郭重庆和梁武,加上林泰和郭宋,他们五人就是整个队伍的核心了。
众人围住大石坐下,天色已经黑了,树林更加昏暗,众人用树枝裹上松脂做了几支火把,点燃了插在地上。
李季道:“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松林叫做河头林,向西走三十里就是黄河,黄河对岸还是一片树林,过了那片树林,就能看见薛延陀军队的后勤大营,那边换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他们沿河扎营,几年来都没有变过,这次应该还是一样。”
“他们后勤有多少军队?”郭重庆问道。
“今年不知道,但以前都是在三千人左右。”
郭宋眉头一皱道:“据我所知,他们粮食主要以羊为主,至少有近百万头羊吧!就凭我们几个人,能消灭掉百万头羊?”
“那就需要想想办法了,但首先要去实地看一看,然后才能想到应对之策。”
李季看了一眼郭宋,“郭宋和我一起去吧!”
郭宋点点头道:“我随时可以出发!”
第八十九章 夜探敌营
在夜幕的掩护下,两人骑马来到了黄河边。
此时已进入初夏,黄河水势迅猛,河面上浊浪滔天,水势湍急。
“郭宋,你水性如何?”李季忽然问道。
“我水性还不错,我可以游过去,但我们的战马怎么过去?”
李季摇了摇头,“马过不了黄河,只能留在这边,或者向东走百余里,那里有段黄河叫做浅水滩,河床很宽,但水很浅,战马可以泅水过去,我们以前都是从那里过黄河。”
郭宋拍拍马袋笑道:“我的全部家当都随身携带,马放在这边安全吗?”
“可以放在树林里,这里人迹罕至,狼群也没有,只要不超过两天,基本上没事,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两人将战马藏在一个隐蔽之处,李季取出一只叠好的皮筏子,两人一起吹气,不多时,便出现一艘长一丈,宽达六尺的皮筏舟。
黄河里水流湍急,风浪极大,小小的皮筏子就像暴风骤雨中的一片树叶,稍不留神就被水浪拍翻。
皮筏子中的两人一个经验丰富,一个武艺高绝、平衡力强大,虽然是在激流险滩中穿行,但依旧将皮筏子划得稳稳当当,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黄河对岸。
一向不苟言笑的李季罕见地对郭宋露出了笑容,向他竖起大拇指,他看出郭宋是第一次划船,居然能划过水流湍急的黄河,太不简单了,真不知他的平衡力是怎么练出来的。
郭宋笑了笑,两人将皮筏子藏在乱石堆里,加快速度向西面奔去,又穿过一片树林,一条大河出现在眼前,这条大河叫做蔚水,发源于北方三百里外的狼山,蜿蜒南下,在河套注入黄河。
这条大河比黄河略窄,但一样水流湍急,浊浪翻滚,李季指了指旁边高处一块突兀的岩石,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爬上岩石,顿时视野开阔,只见十几里外的蔚水南岸火光点点,占地广阔的薛延陀后勤大营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在漫天星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这时,郭宋忽然想到一个大问题,问道:“后勤大营居然在黄河对岸,他们怎么运过黄河?”
“用皮筏子!”
李季一指前方,“河边的几个黑色庞然大物,你以为是什么?”
郭宋也看见了,在大河旁停泊着十几个黑色的巨物,体型像一艘艘大船,但又不是大船,居然是皮筏子。
“有这么大的皮筏子?”郭宋着实有点吃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李季点点头,“最初还是汉人发明的,在秦晋大峡谷中渡黄河,南北朝时传入草原,由数千个皮筏子拼成,草原人把它叫做山筏,用它来运送大批量物资,就像中原的三千石大船一样。”
“这种山筏能驾驭?”
李季笑道:“当然不能驾驭,只能拉纤,也不用人力,上百匹健马拉一艘山筏,十艘山筏就能把半个月的补给送到灵州。”
“薛延陀南下大军有多少?”郭宋又随口问道。
李季看了他一眼,心中着实有点哭笑不得,这么重大的问题居然到现在才问,自己以为他早就知道了。
“应该是三万人,每次南下都是三万人,这次我估计也差不多。”
“李将军凭什么估计?”郭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
李季一指后勤大营,“从他们营帐数量,我就能判断对方后勤大营兵力在三千人左右,草原军队的习惯就是留一成的兵力为后勤,我因此推断这次南下薛延陀大军依旧是三万人。”
“李将军明察秋毫,不愧是朔方第一斥候。”
这还是郭宋由衷地夸赞一人,李季淡淡一笑,他不知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些经验都是无数战友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哪里敢自称朔方军第一斥候。
“我们走吧!”
李季攀下山岩,郭宋却纵身而下,李季惊讶地望着郭宋居然从三丈高的山岩上直接跃下。
“你是怎么办到的?”
他惊奇地问道:“一般人这样跳下来,会直接摔死,你却安然无恙!”
郭宋微微笑道:“岩石上有点斜坡,下来时可以借用皮靴和山岩的摩擦减缓速度,其实并不难。”
李季翻了个白眼,这还叫不难吗?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节度使会让郭宋负责点火计划,郭宋确实有一种一般武者不具备的特殊本事,李季顿时信心大增,两人加快速度向远处后勤大营奔去。
薛延陀的后勤大营和其他草原游牧民族一样,简单、粗犷,远不像中原军队那样,像修建一座精美建筑那样来构筑一座大营,草原民族没有那种耐心和技术。
他们后勤大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军营,另一部分则是羊马圈,军营倒不大,主要是羊马圈占地广大,里面养着数十万头肥羊。
四周有数十名巡哨来回巡逻,这就是他们的防备,这么多年来,薛延陀军队从未遇到过后勤大营被袭击事件,便渐渐养成了一种惰性,认为唐军不可能来袭击后勤大营。
“你发现没有!”
李季指着羊马圈对郭宋道:“羊马圈的出口紧靠着蔚水。”
郭宋沉吟一下道:“这应该是为了方便把羊赶上山筏。”
“那这是不是机会?”
郭宋明白他的意思,目光向蔚河望去,河床宽达半里,水流十分湍急。
“可以试一试!”
“你知道自己的任务吗?”李季又问道。
郭宋点了点头,他的任务是最危险,也是最重要。
两人又围着后勤大营仔细观察了一圈,这才消失在黑夜之中。
次日清晨,两人返回了宿营地。
李季立刻将众人召集起来,对众人道:“情况已经摸清楚了,今天晚上就行动,下面我宣布出战名单,李季、郭宋、林泰、郭重庆、梁武、梁驹儿、赵武初、段三娘、郭绛、林杨、孟朝、徐京、张华,以上十三人今晚出战,其余十七人除了染病五人和后勤三人留在宿营地外,另外九人在黄河边做接应,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郭强举起手道:“请问李校尉,为什么我不能去?”
李季看了众人一眼,不服气的还不少,他冷冷道:“不是不让你们去,而是去的人必须会水,能乘皮筏子渡过黄河,如果都去,必然会有一半人死在黄河中。”
郭强低下头,他确实水性较差,其他人也不再坚持,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过黄河是多么危险。
李季又道:“现在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天黑后就出发。”
郭宋靠在一棵大松树上,闭上了眼睛,一夜奔跑着实让有点疲惫了。
这时,他忽有所感,睁开眼睛,发现段三娘竟然站在他面前,他连忙坐直身体笑道:“段姑娘有什么事?”
段三娘将一把匕首递给他,冷冷道:“我听爹爹说,你负责最危险的点火行动,以前是我误会你了,这把匕首送给你,作为我的道歉!”
说完,她将匕首扔给郭宋,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宋愕然,自己得罪过她吗?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他只记得自己当着她的面斩杀了郭胜的马,莫非那就算得罪她了?
郭宋又回头向梁武望去,只见梁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小子别误会自己了吧!
他又看了看手中匕首,匕首很小,长只有半尺,外形细长,非常适合做飞刀,但做工很精致,用白银打造的手柄,上面还镶嵌着几颗宝石。
郭宋慢慢抽出匕首,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顿时吓了他一跳,匕首是用精铁打造,寒光闪闪,锋利异常,上面还隐隐透出一层蓝色光晕,郭宋忽然意识到,这把匕首打造时应该加入了星砂。
“这是她父亲去年送给她的,她居然送给你了,她对你不错嘛!”梁武笑嘻嘻地坐到郭宋身边。
郭宋把匕首扔给他,“我有你大伯送我的解腕小刀,这把匕首就给你了。”
“别胡扯,这是给你的。”
梁武又把匕首还给他,“我听灵儿说,她一直想向你道歉,但拉不下面子,估计听说你要走了,所以她才来找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不就是那把高仙芝的弓吗?她送给你,你又还给了她父亲,她对你一直耿耿于怀。”
郭宋有点无语,那件事他早就忘了,居然还被别人记恨上了。
“可是.....应该是我向她道歉才对吧!”
梁武笑了笑,“小娘子的心思谁能明白,别想这么多,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就该我们大显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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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摧毁后勤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十三人才精疲力尽渡过了黄河,他们乘坐四艘皮筏子,其中一艘破裂沉没,险些酿成大祸。
众人坐在河滩上休息,检查各自的装备,郭宋将弓用油纸包裹,又放入一只密封的羊皮弓袋内,背在身上,还背了一壶箭和一柄镔铁横刀,另外腰间还有一个用油纸密封包裹的火匣子。
虽然浑身都湿透了,但没有影响到弓箭和火匣子。
这时,李季见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对众人道:“前面还有二十几里路,我们赶紧出发!”
众人纷纷收拾行装,起身上路了。
三更时分,一行人抵达了岩石,站在岩石高处向下眺望,李季忽然脸色一变,郭宋也看见了,十艘山筏停泊在岸边,正好把养马圈的出口堵住了,他们今天应该上了货,至少明天一早才会出发。
郭宋沉声道:“我去处理!”
李季点点头,“郭重庆和你一起去!”
“祝大家好运,我们回头见!”
郭宋一跃起身,向岩石下跳去,郭重庆暗暗咋舌,连忙攀下岩石,跟着郭宋向河边奔去。
李季则带着其他人绕过岩石,向羊马圈摸去。
郭宋带着郭重庆沿河一路疾奔,不多时便渐渐靠近了山筏,岸上点着火把,把四周照得通明,地上躺着二十几名做粗活的士兵,都用毯子将自己紧紧裹住,睡得正香甜,羊马圈大门两侧各靠坐着一名士兵,尽管瞌睡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但依然强打精神放哨。
郭宋向郭重庆做个手势,示意他们一人一个,郭重庆点点头,两人翻进了羊马圈,向两名哨兵身后摸去。
片刻,两人已蹲在哨兵身后,中间隔一根木柱,郭宋和郭重庆点点头,两人一起动手,郭宋一把捂住哨兵嘴,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后心,郭重庆更狠,直接捏碎了哨兵的喉咙。
两人跃出羊马圈,正好迎面走来一名士兵,他是去小解回来,正好和身穿黑衣的郭宋打个照面,他大吃一惊,刚要叫喊,只见寒光一闪,郭宋的匕首射进了他的咽喉,士兵捂着咽喉仰面倒下,郭宋又补一刀将他结果。
两人一起动手,将熟睡中二十几名士兵全部割断喉咙,一刀刺死。
“帮我放哨,我下水了!”
郭宋将弓箭、横刀和火匣子放在岸边草丛内,他身上只有段三娘送他的匕首和解腕小刀,对付这些山筏足够了。
郭重庆笑道:“我来斩断绳子,你下水吧!”
两人路上已经商量好,索性将十座山筏全部摧毁,就算他们行动不成功,但没有了运输工具,薛延陀的后勤运输也必然会出现严重困难。
郭宋无声无息潜入水中,郭重庆开始割断固定山筏的绳索,一座座向小山一般的皮筏子离开岸边,向河里漂去。
郭宋游到第一座山筏的底部,山筏虽然运载量大,但它也有明显的弱点,一是怕火,皮筏子都是将整只羊的皮剥下来,缝制成皮囊,吹足气后就成了气胎,将数百只气胎绑在一起,就是一座大型山筏,羊皮很薄,火一烧就爆裂,剑一刺就穿。
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是在底部,底部是一只巨大的木筏子,山筏就放在木筏子上,只要把木筏子的绳索割断,再划破底部的一层皮垫,里面的给养物资就会全部坠入水中。
‘嗤’锋利的匕首划破山筏底部的皮垫子,划了一条丈许长的口子,郭宋又随手割断了捆绑木筏的绳索。
段三娘送他这把匕首确实锋利无比,十分给力,匕首轻轻一切,绳索就断了,木筏一下子散架了,只听轰地一声,皮筏子内的几百只羊全部从皮垫裂缝内坠入河中,拼命挣扎,但没有用,水流太急,一下子将它们冲走了。
短短一炷香时间,十艘山筏底部全部被破坏,近万只羊坠入河中,被河水冲走,而山筏也随水向下游飘去.......
郭宋上了岸,只见地上又多了五六具尸体,估计是发现异常,跑过来查看情况的,全部被郭重庆干掉了,郭重庆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潜入羊马圈中。
郭宋换了一身薛延陀士兵的衣服,将战刀和弓箭背起,又把火匣子揣入怀中,拔足向大营奔去。
他执行的点火任务,实际上就是放火烧大营,惊扰敌军,并狙击敌军支援羊马圈,掩护其他人摧毁羊马圈,可以说是最艰巨也是最危险的任务,武艺稍微差一点,几乎就无法活着回来。
李季带着十名手下已经干掉了十几名巡哨,潜入羊马圈中,他们兵分两路,李季、林泰和梁武三人去对付羊马圈中二十几名守军,其他人则负责摧毁马群和羊群之间的护栏,骑马冲入羊群中,然后将羊群向河边驱赶,羊是盲从性的动物,随大流而走,只要把头羊赶去河边,其他的羊都会跟随。
数十万只羊都会本能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可惜水流太急,绝大部分羊都游不到对岸,最终会被急流卷走,冲入黄河内。
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三千军队会赶来救援,阻止羊群入水。
当然不能指望士兵都会在酣睡中,而不会被惊醒,或者他们的行动不会被敌军发现,怎么可能呢?只要马圈一开,马夫首先就会发现。
所以郭宋的任务就至关重要了,他要烧掉整个大营,使敌军在仓惶中向外逃命,而不是赶来阻止羊群。
郭宋从东北角翻进了军营,一座大帐出现在眼前,一匹马拴在大帐前的木桩上,木桩上还挂了一盏点燃的油灯,郭宋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用火匣子,很多大帐前都挂着一座油灯,所以他们在岩石上才会看到宛如星星点点的大营。
郭宋一刀斩断战马缰绳,翻身上马,用横刀刺穿了油灯,将油灯向大帐上甩去,十几团火星落在大帐上,羊毛织成的大帐立刻被点燃了。
这时,正好一名薛延陀士兵从大帐内走出,寒光一闪,郭宋一刀劈断了他的咽喉,纵马向大帐深处奔去,只片刻,三十几座大帐先后被点燃,在夜风的助燃之下,火势开始迅猛蔓延。
郭宋骑马在大营中疾奔,并用草原语大喊:“唐军杀来了,唐军主力杀来了,快逃命啊!”
这时,负责坐镇后勤大营的一名千夫长又惊又怒,骑马奔来,他在远处勒住马高声问道:“唐军主力在哪里?”
郭宋张弓搭箭,高声道:“将军,就在你身后!”
千夫长大吃一惊,回头望去,身后什么都没有,他心中大怒,回过头刚要质问,一支箭已经到他眼前,‘噗!’箭从眉心射入,直透大脑,千夫长惨叫一声,死尸栽落下地。
几名亲兵眼睛都红了,拔刀向郭宋冲来,郭宋催马向侧面奔跑,相隔五十余步,一连五箭射出,五名亲兵皆中箭倒地,郭宋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听他继续大喊:“唐军主力杀进大营了,快逃命啊!”
火借风势,大火越烧越猛烈,一顶燃烧的帐篷甚至被风卷到空中,一大半军营都被烈火点燃了,士兵们大多光着脚,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裘裤,他们争先恐后奔出大帐,互相推攘着,无比仓惶向大营外逃去.........
与此同时,数十万只羊都被赶进蔚水中,刚开始还能游水,但很快便一只只消失了,绝大部分羊都消失在半路,被急流卷走。
李季呆呆望着远处烈焰肆虐的火海,他着实没有想到郭宋竟干得如此漂亮,早知道自己带三百人来,便可将这三千人全部歼灭了。
“校尉!羊群全部入水了。”郭重庆骑马奔过来大喊。
李季轻轻叹息一声,对郭重庆道:“郭家放弃了他,迟早会追悔莫及!”
他看了看众人,立刻高声令道:“撤退!”
“可郭宋怎么办?”段三娘急问道。
“我们会在岩石那边汇合!”
十二人骑马冲出羊马圈,向东方疾奔而去,渐渐消失在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