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黑市觅刀(下)
今天来黑市购买兵器的豪门子弟不少,短短一刻钟内便遇到了三拨,梁武作为梁家的主要继承人选之一,有义务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所以废话特别多,每见一人都要聊上半天。
郭宋不胜其烦,索性一个人在市场内闲逛。
走了一段路,他便发现后面有人在鬼鬼祟祟跟着他,走到一家镜子铺前,郭宋向铜镜内瞥了一眼,看清了跟踪者之脸,也是个粟特人,在李安德的铺子见过此人。
郭宋冷笑一声,他就知道李安德不会死心,一定会千方百计来谋自己这柄铁木剑,他倒想看看,李安德最后用什么手段?
左边有二十几家摊铺,卖的全是域外商品。
郭宋倒有几分兴趣,便信步走了过去。
商铺主人几乎都是粟特人,卖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一张上等的波斯羊毛地毯开价五十贯钱,讲讲价,四十贯钱应该能拿下,可惜他用不着。
这时,郭宋在一家卖宝石的小摊上停下,郭宋前世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石头,这种嗜好继续带到了唐朝。
小摊上摆满了各种低档宝石,布哈拉和撒马尔罕的红蓝宝石,波斯的绿松石和青金石,吐火罗的黄玉和玉髓,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宝石。
数量虽然多,但品相都很不好,就像矿山上挑剩下,论斤卖那种。
郭宋眼力过人,他从一大堆绿松石中发现了一颗异常纯净的上品绿松石,托在手心看了看,外形呈卵状,大小如一颗枣子,绿得让他眼睛都沉醉了。
“这颗绿松石多少钱?”
郭宋问完就后悔了,旁边木牌上明明写有价钱,每颗百文,这一问就多事了。
摊主也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粟特人,他立刻抢断道:“这一颗和其他不一样,是我不小心掉进去的,要一贯钱。”
“掌柜,你也好意思开价,我若不问你,一百文钱我就拿走了!”
摊主也有点难为情,讪讪道:“要不你再买一颗贵点的宝石,这颗上品绿松石就送你了。”
“要买多贵的宝石?”
摊主取出一个盒子,“这是三颗来自天竺的上品祖母绿,每颗十贯钱,你任买其中一颗,绿松石就算搭头。”
“掌柜算得精啊!”
郭宋忿忿道:“送一颗百文钱绿松石,我却失去了讨价还价的机会,这绿松石我不要了,祖母绿五贯钱卖给我一颗。”
郭宋嘴上说不要,但绿松石他却攥得紧紧的,这颗绿松石他着实喜欢,不想再还给掌柜了。
摊主看出了郭宋的不舍,笑眯眯道:“这颗绿松石比上品还要好,堪称极品,我至少要卖三贯钱,但确实是我看走眼,我也不赖帐,我还是送给你,但祖母绿最低八贯钱,我等于让了你五贯钱,公子,我从撒马尔罕过来不容易,你总得让我赚点路费吧!”
对方还价不算狠,更关键他不用担心买到假货,郭宋又打开盒子看了看三颗祖母绿,我去,三颗歪瓜裂枣,上面布满杂质和裂痕。
想想也对,他在地摊上能买到号称宝石之王的祖母绿?就算是在唐朝,那也是权贵们把玩的珍宝。
等一等!郭宋忽然发现了什么。
其中一颗祖母绿虽然布满杂质和裂痕,但杂质和裂痕主要在外面,里面的芯却很纯净,他心中迅速估算,至少要切掉四分之三,最后得到的纯净祖母绿大概有麻雀蛋大小。
可就算缩小一大半,但那也是上品祖母绿啊!
郭宋心中怦怦直跳,他故意挑拣半天,嘴上还不饶,“你就没有品相好一点的祖母绿吗?这种破烂你也拿得出手!”
摊主咧咧嘴,要是有好的祖母绿,他还会在这里摆摊?
郭宋最后捡起那块祖母绿,很不甘地取出八两碎银子递给摊主,“算了,要不是我喜欢这块绿松石,这种破烂我才不买。”
“公子有眼力,买下绝对不亏,你去一趟长安就知道自己赚大了。”
‘赚你个头,能赚大钱你怎么不去长安卖?’
郭宋腹诽两句,便把装有两颗宝石的盒子揣进怀中,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好像被坑了,走了两步,他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刚才他明明说绿松石一贯钱,怎么又变成三贯钱了?那岂不是说,这颗祖母绿至少还能再压价两贯钱。
他狠狠瞪了摊主一眼,摊主却笑嘻嘻指了指头顶上一块牌子,郭宋抬头,只见牌上面写着:‘小本经营,概不退货!’
算了,千金难买心头好,那块绿松石他着实喜欢,祖母绿更是捡了一个小漏,想通这一点,郭宋便不再计较,转身走了。
又逛了片刻,他来到食品区,这里出售各种面饼,还有一堆堆水果,主要以白兰瓜和石榴最多。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男子单手托着一只琉璃瓶快步走来,另一只手用衣襟捂着大半个脸,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
果然来了,郭宋又好气又好笑,这混蛋是打算碰瓷吗?
男子忽然加速,狠狠向郭宋冲来,郭宋轻轻一闪身,但又不想这么放过他,脚在下面一钩。
“啊!”男子惨叫一声,身体飞了出去,一头重重撞在墙上。
幸亏是泥墙,否则他非一头撞死不可,饶是这样,男子还是撞得满头鲜血,人当场晕厥过去。
手中瓶子自然也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周围人纷纷围了上来,一边救治男子,一边指责郭宋横蛮不讲理。
郭宋倒想看看,这个男子最后怎么说,他负手站在一旁,耐心地着男子苏醒。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一个年轻女子高声斥责道:“你把人家伤成这样,就在一旁袖手旁观吗?”
不用回头郭宋也知道,又遇到那个好管闲事的段三娘了。
郭宋淡淡一笑,“段姑娘怎么知道是我伤他?”
“我亲眼看见的,你用脚钩了他一下!”段三娘怒视郭宋道。
“姑娘眼力倒不错,我和你打个赌吧!他若醒来,一定是要我赔他的东西,至于他伤得怎么样,倒不重要了。”
段三娘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终于苏醒,他忽然惨叫一声,“我的琉璃宝瓶啊!”
男子躺在地上大哭,“父老乡亲们,给我做主啊!打碎我心爱的宝瓶,还要打死我,汉人怎么不讲道理啊!”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讹诈你吗?”
段三娘寒着脸道:“这个市场上从来没有讹诈人的事情发生,这个粟特男子我认识他,他是兵器铺李安德的侄子安善,是个清白商人,身家不薄,他讹你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
郭宋冷笑一声,走上前道:“安爷是冲我这柄铁木剑来的吧!还没有死心?”
安善坐在地上,眼皮一翻道:“我不要你什么铁木剑,我这个宝瓶价值两百贯钱,你要赔我,还要向我赔礼道歉,否则我要去官府告你!”
这时,梁武走过来道:“你也肯定不会去告官,那我就成全你,就按照粟特人的规矩办吧!”
梁武来晚了一步,正好看见段三娘在斥责郭宋,他也明白过来,这是安家叔侄在谋郭宋的铁木剑呢!
周围人听说按照粟特人的规矩办,顿时鼓噪起来,安善就在等机会说这句话,既然对方主动提出来,那最好不过。
他立刻答应道:“既然你们不愿报官,那就按照粟特人的规矩办,梁爷,我们在兵器铺前面的空地上见!”
说完,他艰难地爬起身,捂着额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地上的碎瓶子也不要了。
段三娘眉头一皱,她也感觉有点不对,明明只是撞坏一个瓶子,怎么演变成双方赌斗了,难道这个粟特人真是在谋对方的铁木剑吗?
她俯身拾起瓶子,瓶子是比较昂贵的琉璃瓶,瓶身很薄,确实易碎,但地上是厚厚的沙土,要么完好无损,要么就摔得粉碎,怎么可能正好摔成两截,她看了看断口,断口整整齐齐,分明是用利刃切断的。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但让她放下脸皮道歉,那也绝不可能,她忽然想起郭宋也用脚钩了安善一下。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关本姑娘什么事?’
她终于找到一个自己无过的理由,调转马头便走了。
梁武瞥了一眼走远的段三娘,冷哼一声道:“你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那样讨厌她了吧?整天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郭宋淡然一笑,“有她在也好,我就不怕李安德输了赖账,她的好管闲事还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
梁武呆了一下,段三娘还有这种好处?
他想了想又对郭宋低声道:“既然李安德是想要你的铁木剑,我们索性将计就计,等会儿赌斗时,你拿我的剑做押注,把他的镔铁刀赢回来,让他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
郭宋摇摇头笑道:“用你的剑未必能引得出他的镔铁横刀,他们不是想要铁木剑吗?那就用铁木剑做彩头。”
“万一你的铁木剑丢了怎么办?那可是你师父留下的礼物。”
郭宋眼中杀机迸射,冷然道:“他最好有本事赢了我的铁木剑,否则他的贪心只会让他白白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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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的时间概念: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一刹那为一念,算下来就是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一刻钟半小时,一盏茶十分钟,一炷香五分钟,一分就是一分钟,一弹指十秒,一刹那为一秒】
第六十二章 粟特奴隶
粟特人常年奔波在经商的旅途上,大多成群结队,很多人都是拼货,也就是几人合买一份货物,这就很容易在最后利益分配时产生矛盾,双方各有道理,很难说谁对谁错。
为了解决这种矛盾,粟特人采取由长者来调解的方式,但如果连长者调解也失败,那么武力解决就不可避免了。
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粟特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双方可以各自聘请武士来比武,由获胜一方来决定利益分配。
然后双方的过节就算揭过,不准再继续纠缠。
这种以武力来解决矛盾的方法已经延续了数百年,早已成为粟特人解决矛盾的准则。
李安德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让侄子无中生有制造矛盾,然后逼郭宋用粟特人的规矩来解决,以谋取郭宋的木剑。
如果一方追加赌注,那么另一方也需要跟进。
李安德高高举起镔铁横刀,对众人看热闹的人高声道:“各位,这个年轻一直想买我这把横刀,那我就把这把横刀作为比武的赌注压上,希望这位年轻人也拿出同等价值的赌注。”
李安德瞥了一眼郭宋,目光热切地盯着他身后的木剑,毫不客气道:“我认为,除了这个年轻人的铁木剑,别的物品都配不上我这把镔铁横刀。”
段三娘也出现在人群一角,她冷冷道:“你刚才还说用镔铁横刀加三百两银子换他的铁木剑,你说过的话随时可以改变吗?”
李安德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又笑道:“我当然不会耍赖,这样吧!若这位年轻人赢了我的武士,除了获得这柄镔铁横刀外,他还可以再得到三百两银子,或者你可以取走我兵器铺中的任何一件兵器。”
郭宋走上前淡淡笑道:“那就如你所愿!”
他把铁木剑高高举起,“你赢了我,这柄铁木剑就归你了。”
周围人一片窃窃私语,他们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如果这个年轻汉人输了,他难道不应该是赔礼道歉,再赔偿宝瓶吗?怎么变成了两人在争赌一柄木剑。
疑惑归疑惑,但只要两个当事人没有意见,他们也不会多事。
李安德笑眯了眼睛,回头喊道:“康保给我出来!”
只见从店铺后面满满走出一名身材极为彪壮的粟特男子,正是刚才在铁匠铺遇到的打铁大汉。
他穿上了一件短卦,布满伤疤的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安德奸笑一声道:“你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
他回头一指郭宋,恶狠狠道:“你只要今天比武赢了他,我就给你自由!”
康保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目光锁住了郭宋,深邃的眼瞳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盼,就仿佛极度干渴的沙漠旅人发现一泓清泉。
“让我来吧!”
梁武走出来对郭宋道:“这种比武不一定非本人出手。”
郭宋没想到李安德居然是让打铁铺遇到的神秘大汉出手,一时间,他心中充满好奇,这个大汉究竟是什么来历?
郭宋见梁武要出场,便一把拉住他,摇摇头道:“你不是此人的对手,连我也不一定赢得了他。”
梁武愕然,这个哑巴一样的粟特奴隶会是武学高手?
李安德唯恐夜长梦多,立刻高声宣布道:“双方不用兵器,倒地就算输,开始!”
……….
郭宋将木剑递给梁武,脱去外袍,里面是一身半旧的蓝色紧身武士服,他走上前,抱拳向康保行了一礼。
康保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立刻又变得凝重起来,他向郭宋点点头,摆出了一个奇怪的进攻架势,双腿呈弓步,双拳合拢放在下巴下,身体略侧,目光犀利地盯着对方。
这个姿势让很多人都一头雾水,但郭宋却认出来,这分明是拳击的架势。
郭宋身体一闪,眨眼便到他面前,康保反应极快,拳头立刻如暴风骤雨般击向郭宋,这一瞬间便打出二十几拳。
郭宋闪过他的正面突击,身体快如闪电,从侧面穿过,一记肘锤击中了他的左肋,康保闷哼一声,退了两步,随即连环三记侧踢踢向郭宋的后腰,快得无以伦比。
郭宋已经拔身而起,一个轻巧的后空翻,跃到了对方身后一丈外。
第一个照面在兔起鹘落间便结束了,双方只是试探,但康保却输了一招,若是双方带兵器,康保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了。
康保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心知肚明,刚才的肘锤对方放过了自己,否则自己的肋骨至少要断掉三根。
康保收起了轻敌之心,也不再用拳击攻势,下盘蹲起了马步,双掌平交叉在胸前,变成一种守势。
这是粟特人的搏击方式,糅合了摔跤和自由搏击术,在战场上非常实用,这才是康保的优势,下盘稳定,力量强大。
郭宋心中有点懊悔,刚才康保稍稍轻敌,用拳击术和自己对攻,下盘飘忽不稳,他完全有机会从后面踢倒对方,却因为是试探而没有尽全力。
现在对方吃了亏,不再给自己机会了。
懊悔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郭宋轻喝一声,一跃而起,竟然跃起八尺高,引起周围人一片惊呼。
他双脚快如疾雨,瞬间十几脚踢向对方的头部和肩部,虚实莫测,真正的一脚却是踢向对方的咽喉。
康保看得极准,一把抓住了郭宋的左脚,猛地向后一甩,他实战经验极为丰富,看出这是对方的一个陷阱,如果他抓住对方的腿不放,对方就会从高处向下压来,锁住他的脖子将他直接压倒在地。
只能用最快速度甩掉对方,使对方站立不稳倒地,郭宋只觉脚腕剧痛,对方如铁钳般的手差点把自己的骨头捏断,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
但康保还是小看了郭宋的陷阱,他甩开了郭宋的左腿,但郭宋的右腿却勾住他肩膀,向后猛地一带,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康保站立不稳,一连后退四五步,他试图用手撑住地面,但身体已经失去平衡,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郭宋却轻巧落在两步外,身体稳稳落地。
梁武一声欢呼,激动得跳了起来,李安德刷地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号称河中第一猛将的康保,竟然两个照面就被对方击倒,输得干净利落。
但郭宋心里却明白,康保刚才其实可以直接掰断自己的腿骨,但他没有下狠手,是在回应自己肘锤的手下留情。
他向对方抱拳行一礼,“承让了!”
康保眼中黯然,自己最有希望获得自由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他一言不发,默默起身站到一旁。
段三娘见李安德眼珠直转,便冷喝一声道:“李安德,你是不是想耍赖!”
李安德干笑两声,“段姑娘说笑了,粟特人一诺千金,怎么会耍赖?”
他将手中的镔铁横刀抛给了郭宋,“这把刀归你了!”
郭宋左手一把接住横刀,右手握住剑柄,将刀鞘微微拉开两寸,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好刀!”他脱口赞道。
刀一合,郭宋眉毛一挑,冷冷道:“除了这把刀,我应该还有一个赢头吧!”
李安德悻悻道:“安善,给他三百两银子!”
“我不要银子。”
郭宋一指康保,“我要你给他自由!”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住了,旁边安善忽然跳脚大喊:“不行!康保是我们用一千个金第纳尔买下来的,远远不止三百两银子。”
“但他也是你的搏击兵器,难道不是吗?”
郭宋目光紧逼李安德,“你说过的,我可以任取你店铺中一件兵器!”
李安德捧着双手,望着天空的太阳道:“阿胡拉马兹大神啊!康保是我最忠实的兄弟,不是我的货物,原谅这些汉人的无礼吧!”
李安德眼皮一翻,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你如果真想给他自由,也不是不可以,拿你的铁木剑来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郭宋,人从来不是货物,就算是奴隶也不算,这是粟特人的共识,李安德确实占理,郭宋想要康保自由,那他只能用铁木剑交换,可他愿意吗?
连段三娘也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郭宋,他怎么选择?
郭宋沉默片刻,手伸向梁武,“把铁木剑给我!”
梁武顿时急了,高声喊道:“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遗物,你不能交出去!”
康保忽然扭过头去,他的眼睛红了。
段三娘也愣住了,这柄铁木剑竟然是他师父的遗物?她这才明白,为什么郭宋不肯换。
“郭公子,刚才是我失礼了!”段三娘终于开口认错。
郭宋没有回应她,他淡淡一笑道:“一柄木剑而已,远远比不上一个人的自由重要,把它给我!”
梁武万般无奈,把木剑交给了他,郭宋走上前把木剑交给李安德,“交换吧!”
李安德把铁木剑紧紧抱在怀中,盯着剑柄上的一行波斯文字,眼中贪婪之色流露无遗。
“你要怎么做?”郭宋厉声问道。
李安德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郭宋,“这是康保的奴契,用他的信仰担保,若主人撕掉它,康保就自由了!”
郭宋接过奴契,将它撕得粉碎,对康保道:“你走吧!回自己家乡去。”
康保潸然泪下,这个高大强壮的汉子缓缓跪下,向郭宋重重磕了三个头,转身大步离去了。
李安德没想到郭宋真的把康保放走了,他摇摇头低声道:“你丢弃了一块绝世珍宝,你知道他是谁?他真名叫阿什.达尔罕,是粟特十万联军的副统帅,五年前被大食军击败,沦为战俘,几经辗转,后来在大马士革奴隶市场上被我买下,在康国,你可以用他换一万两白银。”
郭宋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只知道你还欠我三百两银子,也罢,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银子,你把铁木剑的来历告诉我。”
李安德眼睛一亮,能省下三百两银子,他当然求之不得。
郭宋转身而去,众人都一片惋惜,梁武却很清楚,事情并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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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枭雄本色
就在郭宋刚走不久,李安德立刻将铁木剑装入一只长木盒里,交给侄子安善道:“这柄剑留在灵州不安全,你立刻返回张掖城,把这柄铁木剑交给你婶娘,等我把这边货物收拾完,我会赶来张掖城和你们汇合,然后我们就去巴格达!”
“我们走了,薛延陀人要的情报怎么办?”
“误不了!”
李安德取出一支竹筒交给安善,“这是薛延陀人要的灵武县布防图,但这里面只有一半,黄河渡口的阴山客栈就是他们的情报点,你把这份图交给掌柜穆泽,你告诉他,把答应给我的黄金付了,关键的另一半自然会给他们。”
安善着实佩服大伯的精明,原来大伯已经拿到了城防布置图,正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安善把竹筒收入怀中,又将铁木剑背好,走出后门翻身上了马,对李安德道:“大伯,那我先走了!”
“快走吧!一路不要停留。”
安善狠狠抽一鞭战马,战马疾奔而去,激起滚滚黄尘,片刻便远去了。
李安德指指额头,又指指心口,合掌低声道:“愿阿胡拉马兹大神保佑你!”
……….
墟市紧靠北门,安善直接从北门出了城,又绕外城南下,很快官道便分了岔,直接南下是去萧关,而走西南官道则是去凉州。
安善打马奔上了去凉州的路,沿着官道一路疾奔,这个时候官道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的马匹在黄土和风沙中奔跑。
他却没有注意到,一只苍鹰一直在他头顶上盘旋。
大约奔出二十里,前方离黄河渡口还有七八里左右,左边是一大片柳林,安善稍稍放慢了马速,四下张望,这边野兽很多,他得当心一点。
就在这时,前面几步外的一棵大树上忽然跳下了一人,冷冷地望着他,安善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了,眼前之人竟然就是郭宋。
“你…..你要做什么?”
“我给你一个选择!”
郭宋平静地说道:“放下木剑,你走人,不放木剑,你死!”
“你卑鄙无耻,言而无信!”
“只能怪你们叔侄太贪心,选择吧!”
“你这个狗娘养的,去死吧!”
安善恶狠狠骂了一句,一纵马向侧面荒地疾奔,他是骑马,而对方是步行,他就不信跑不过对方。
但他只跑出十几步,只见一道人影从他身后掠过,寒光一闪,鲜血飞绽,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下地。
安善在死亡来临的一瞬间,才猛然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情报,但已经晚了。
…………
入夜,梁家堡后宅书房内,梁会河坐在桌前,注视着桌上一只盒子,盒子里正是郭宋的铁木剑。
梁武垂手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道:“郭宋请我帮他把这柄铁木剑送去京城,作为他替我们梁家比武的条件,孩儿已经答应了。”
梁会河心中有点不舒服,郭宋怎么能这样,明明答应把铁木剑给人家了,却又回头把人家杀了抢回来,道义上有亏,这样的人,梁家能让他当外援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哥,问道:“大哥,此事怎么说?”
梁韫道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院子里的杏树,半晌,他问道:“武儿,你原本打算怎么说服他?”
梁武连忙躬身道:“回禀伯父,侄儿听说铁匠陆老头手中有一块星砂,侄儿就想把它买过来,送给郭宋,让他答应作为梁家外援。”
“陆瘸子肯卖吗?”
“他有点舍不得,一直没有松口。”
“那就把我那柄野猪牙腕刀送给他,感谢他愿意替梁家比武。”
梁会河一怔,“大哥,你真让他代表梁家?”
梁韫道回头看了梁会河一眼,“我不仅想请他为梁家比武,还想深交他。”
梁会河刚要开口,梁韫道一抬手拦住他的话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那叫言而无信吗?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那样干,只能说李安德被贪婪蒙住了双眼,死到临头都不知道了,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计很深,他为什么托梁家给他送剑,为什么不自己去京城,你可想过其中的原因?”
梁会河低下头不吭声,梁韫道又望向梁武,“武儿怎么看?”
梁武低头道:“侄儿觉得,他其实是在试探梁家!”
梁会河愕然,“武儿为何这样说?”
“父亲,如果我们觉得他品行有亏,那他肯定会拂袖而去,不再和我们梁家有任何关系,不是同道中人,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比武?如果我们欣然答应替他送剑,那他就会觉得,梁家值得深交。”
梁韫道捋须点点头,“那武儿愿意和他深交吗?”
“侄儿愿意!”
“为何?”
“侄儿见他义助康保,确实义薄云天,乃大丈夫所为,但他又毁约夺剑,说明他有底线、有原则,果断杀伐,绝不会被道德所缚,是个能做大事之人,侄儿能与他为友,是侄儿的荣幸。”
梁韫道笑了起来,看来梁家又有一个能独挡一方的优秀子弟了。
这时,门外有管家禀报道:“五公子,外面有客人找,说有急事!”
梁武连忙起身,“父亲,大伯,孩儿先过去了。”
“去吧!”
梁武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梁会河这才问兄长,“大哥,你真的觉得郭宋人不错?”
梁韫道摇摇头,“我觉得他这个人不能用好或者不好来简单描述,或许有人觉得他言而无信,品行有亏,但至少我个人觉得此人很有意思。”
“大哥,我现在有点糊涂了。”
“你呀!还没有自己儿子看得透。”
梁韫道笑了笑道:“我用八字评价他现在的状况,你就明白了。”
“大哥请讲!”
梁韫道缓缓道:“龙潜于渊,凤栖于林。”
..........
郭宋独自在房间里品玩白天得到的镔铁横刀,唐朝的横刀确实是一件精湛绝伦的艺术品,刀身细长,锋利无比,前端是直三角,极为锐利,可劈可刺,实用性比剑大多了,而这把刀的刀背与刀身很厚,一看便知道是用包钢工艺,外皮覆盖熟铁,中间夹百炼钢,刀口部分用特殊淬火工艺,反复锻打。
镔铁应该是中间的百炼钢,实际上就是高碳钢,锋利无比,可轻易破甲,但如果全部采用高碳钢则容易折断,所以用熟铁为皮,保证刀身韧性不变形。
刀身下端还有一行字,军器监敕制,也就是奉天子之令打制,既然重达二十五斤,那就是军器监特殊打制,不是制式横刀,也不知李安德是怎么搞到的。
郭宋还是很满意这把刀,虽然铁木剑他用了多年,已经顺手了,但铁木剑剑尖部位已经有两条极细的纹路,不知是划痕还是裂痕,以前还没有,但他砍了野猪后,细纹便出现了,让郭宋着实有点胆战心惊,万一铁木剑毁在自己手上,他真无法向师父和师兄交代了。
而且他已经知道铁木剑的来历,完成了师父的嘱托,接下来就得交给大师兄,秉承师父遗愿,让它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兄长睡了吗?”院子里传来梁武的声音。
郭宋笑着走出来,“还没睡呢,贤弟找我有事?”
梁武指指身后的老者,“这就是铁匠铺的陆老丈,他想把星砂卖给贤弟。”
郭宋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卖给我?”
陆铁匠一拐一拐上前道:“因为公子帮助康保回了家乡,我无以感激,便决定把星砂拿出来,请原谅我不能送给郭公子,我还要抚养孙子。”
“不用客气,我买下就是了,老丈请进来说话。”
郭宋请两人进屋,老铁匠倒也不嗦,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他把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石,仔细看是由无数的蓝色小颗粒聚合而成,星星点点,在光线下显得十分绚丽璀璨,倒像是镶满了无数的小蓝宝石,因此而得名星砂。
郭宋拾起星砂,感觉不是很沉重,肯定不是陨铁,他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郭宋放下星砂问道:“老丈能说说它怎么来的吗?”
“这是战利品!”
陆铁匠道:“我年轻时是朔方军中铁匠,一次和突厥军激战,击溃了敌军,战利品中就有这个,将军认为它用来冶炼的,就把他赏给了我,但我知道它是黠嘎斯的迦沙,打造兵器时,把它融入铁水,打造出来的兵器就特别锋利,一般只用小指头那么大一块就足够了,草原上的迦沙也很细碎,像这么大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郭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他见梁武拼命向自己使眼色,便笑问道:“老丈打算卖给我多少银子?”
陆铁匠想了想道:“有人出三百两银子我都舍不得卖,但我要抚养小孙子,公子给我一百五十两就行了。”
郭宋回房取了一包银子递给他,“这是两百两银子,多了我也没有,老丈收下吧!”
第六十四章 高氏之弓
陆铁匠千恩万谢走了,郭宋把星砂布包递给梁武,“拿去吧!两百两银子还我。”
梁武蓦地瞪大眼睛,“你不要吗?”
“废话!我要它做什么,我又不是铁匠,要不是你拼命向我挤眉弄眼,我当场就回绝了。”
梁武叹了口气,“这真是星砂,我也有一小块,和它完全一样,它确实是罕见的宝贝,你不后悔就给我吧!”
梁武刚要伸手来接,郭宋却一把收了回去,笑眯眯道:“我现在就有点后悔了,这玩意不占地方,我拿去京城卖,是不是可以卖一千两银子?”
“你这么在乎银子?”
郭宋掂了掂星砂,把它收回怀中,“要是城里能像崆峒山,随处可以找到食物,我倒是不在乎银子,可惜啊!没有银子就得看人脸色,偏偏我又不喜欢看人脸色,所以呢,囊中还是得有点银子才行。”
梁武肃然道:“郭宋,如果你真缺银子,梁家有,你替梁家出战,梁家绝不会亏待你,而且你夺了个人名次,也会有丰厚的赏钱,但这么大的一块星砂,我不敢说天下独一无二,但也是世间罕见,你真的拿去换银子,就太可惜了。”
“走!走!走!你这人没趣,和你开个玩笑也不懂,居然还给我讲道理,赶紧走人,我困了。”
郭宋挥挥手,像赶只苍蝇一样把梁武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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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晨雾像轻纱一般笼罩着灵州城。
郭家堡的客院里格外安静,一棵大树下,郭宋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依旧单脚矗立,但身体附身向下,左脚和身体呈一条直线,就像一个‘丁’字。
他左手捏剑诀,指向身后,右手持横刀,平刺前方,目光如电,一眨不眨地盯着一片树叶。
这一招叫做平沙落雁,他已经站立了一个时辰,身体始终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不远处,梁武也厚着脸皮跟着学他的立剑式,可惜他坚持不到一刻钟,身体便吃不消了。
从头到脚,每一块肌肉都疲惫不堪,不过梁武也明白了郭宋练武的方法,他在练习力量和平衡力,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和筋骨都运用到了极限。
只有这样,他在出击时才会如豹子般迅猛有力,才能在空中连翻几个旋,还能稳稳站住。
只可惜这种独特的练武方式必须从小练,自己现在才练习,意义已经不大了,梁武心中叹息,为什么自己不早几年遇到郭宋呢?
当然,他并不知道,郭宋的静立式只是一种练武的方法,他真的练的是剑器九式,需要用静立式样来领悟剑意。
梁武很快便放弃师从郭宋的想法,他手中刀法一变,又变成郭氏一百零三路刀法,一时间寒光闪闪,繁杂的刀法令人眼花缭乱。
郭宋只练一个时辰便收起了剑式,他不会再一练一天,用三师兄甘胖子的话说,一件作品已经成功,剩下的事情就是保养它,而不是继续折腾,况且他也没有那个时间。
郭宋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梁武练刀,这是人家的家传刀法,他当然不能随意评论,不过郭氏刀法也绝大多数刀法一样,都走错了路子,仿佛越复杂越高明,事实上恰恰相反,刀法越简洁越实用。
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这就像一件衣服,为什么大师做的衣服很简单,却充满了美感,原因其实是大师选用的布料好,若用的是劣质布料,越简单就越难看,做得花哨一点,反而能让人接受。
这是一个通用的道理,大师写得文章很简洁,那是因为他基本功扎实,言简意赅,用词准确,没有基本功,那也只能像中学生作文一样,用华丽的辞藻去堆砌。
武学也同样如此,没有强劲的力量,没有迅捷的身法,没有锐利的目光和强大的平衡力,那么招式越简单就死得越快。
这时,外面传来了施小胖哀求的声音,“小姑奶奶,这把弓真不是我偷的,我刚才在门口遇到她,她让我拿给郭宋,你就放过我吧!”
“你胡说,三娘怎么会认识郭道长,你赶紧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来的?”
听声音是梁灵儿,她似乎很生气。
施小胖被梁灵儿揪着领子拖进了院子,模样很狼狈,他手上还拿着一把弓,郭宋眼睛一亮,盯住了施小胖手上的弓,竟然是铁脊弓。
普通骑弓都在五斗到八斗之间,想达到开力一石以上,一般有两种制作办法,要么就做厚做大,但弓做得太大只能用作步弓,而不利于在马上骑射。
所以工匠们便想到了另一种做强的办法,那就是在制弓中添加金属,一般是用铁,工匠们用铁条和竹木筋角复合压层制作,最后骑弓的大小不变,但开力却强了很多,这就是铁脊弓。
两石以上的骑弓基本上都是铁脊弓,为了美观,有人用金线或者铜钱在弓背上缠绕,使弓背看起来闪闪发光,格外绚美,这种弓又叫铜胎铁背弓。
施小胖手上的弓不是铜胎铁背弓,而是普通的铁脊弓,外面裹着牛皮,至少在两石左右。
梁武走上前斥责道:“灵儿,你在干什么,还不放手?”
梁灵儿有点怕兄长,她放开施小胖,指着他手上的弓道:“这柄弓我见过的,是三娘她爹爹收藏的宝贝,居然在这个施胖子手上,所以我要问个清楚。”
施小胖整理一下衣服,一脸委屈道:“我都给你说了,这是段三娘让我交给郭宋,你偏不信。”
“郭道长几天前才住到我家里,三娘怎么会认识他?再说,就是要转交弓也应该是由我哥哥转交,怎么轮到你施小胖?”
郭宋却有点品出味来,这梁灵儿因为段三娘送弓给自己,她心里不舒服吧!她的潜台词是,‘段三娘要送弓,也应该是送给我哥哥,怎么轮到他郭道士?’
看来这小娘子一心想撮合梁武和段三娘,不容第三者插足,这件事得解释清楚,郭宋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发生误会。
郭宋走上前便把昨天之事简单说了一遍,笑道:“估计是因为我的木剑丢了,段姑娘有点歉疚,所以想补偿一下。”
郭宋的解释让梁灵儿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对郭宋的警惕也消除了大半,她又指着弓道:“这弓是段伯父的心爱之物,估计是三娘偷偷拿出来的,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
郭宋走上前从施小胖手上接过了弓,弓很沉,至少重二十斤,但线条各方面都做得很流畅,没有那种粗大的感觉。
弓的式样古朴,做工精湛考究,一看便是名匠之作。
这把弓上面没有弓弦,意味着它是收藏之弓,郭宋回屋拿了一根绞丝弓弦,和梁武一起用力把弓弦装好,他又从怀中摸出扳指戴上,双臂猛地用力拉弓如满月,弓弦一松,‘嘭!’一声巨响。
郭宋立刻试出来了,这确实是一把两石弓,虽然他能开两石五斗弓,但这把铁脊弓也让他感觉到很舒适,有一种力量用足的满足感。
“梁姑娘,你怎么知道这是段姑娘父亲的收藏之物?”
“这上面有字呢?”梁灵儿指了指弓背下方。
郭宋这才注意到,弓背下方的内侧是刻了一行很小的字,和弓背颜色一致,不仔细还真不容易看到。
字是小篆,大小如米粒,郭宋认出了这行字:‘安西四镇节度使高’。
郭宋一怔,这难道是名将高仙芝的弓?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段秀实是高仙芝的心腹部将,高仙芝被朝廷处死后,他的遗物当然会落在段秀实手上。
郭宋有点难办了,这弓他确实很喜欢,但这是高仙芝的弓,对段秀实必然是有着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郭宋叹了口气,段三娘可以不懂事,但他得这把弓送回去。
第六十五章 初见段君
郭宋还是第一次来朔方节度府,节度府和灵州刺史府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两块牌子,一个班子。
这两天,鸣沙县的数万百姓为避战火刚逃来了灵武县,官府格外忙碌,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出去安置百姓了,使得节度府大门前冷冷清清,只有几名站岗的士兵。
郭宋虽然是来还弓,但他却没打算去找段三娘,而是直接来找段秀实。
郭宋犹豫了片刻,终于上前拱手对守门士兵道:“我想找段使君,请替我通报一声。”
守门士兵早就看见他了,原来这个年轻人是来找使君,士兵上下打量他一下,见他虽然衣着半旧,但身材高大,器宇不凡。
士兵倒不敢小瞧他,便问道:“可有约定?”
郭宋摇摇头,“我是来还段使君的弓,另有重要军情要向他禀报,事先并没有约定。”
守门士兵想了想道:“这种情况一般要先通报段使君的幕僚,由他们来决定是否替公子引见段使君,我们没有决定权,不过三名幕僚都不在官衙内,段使君也一早出了门,如果公子事情急的话,可以稍等片刻,如果不急,可以等午后再来,那时他们一般都在。”
郭宋点点头,“多谢了!”
他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傻等,还是等午后再来吧!
郭宋刚要离去,却见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疾速驶来,马车从郭宋面前驶过,忽然‘嘎!’地停下,车帘拉开了,马车里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头戴纱帽,身穿淡紫色官袍,腰束革带,长得皮肤白净,目光湛然有神,颌下是一尺长的黑须,气质颇为儒雅。
来人正是灵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朔方节度使段秀实,他探身出窗,惊讶地指着郭宋怀中的弓问道:“这位少郎,这把弓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郭宋见这名官员身穿紫袍,腰佩金鱼袋,这至少是三品高官,估计此人就是段秀实,郭宋连忙走上前,躬身施礼道:“请问上君可是朔方节度使、金吾卫段大将军?”
“我是段秀实,你是何人?”
段秀实打量一下郭宋,见他体格修长健壮,相貌英武,目光深沉,心中倒是生了几分好感。
他目光又落在了对方怀中的铁脊弓上,自己挂在书房墙上的铁脊弓怎么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上?
“在下郭宋,鸣沙县人,特将此弓还给段使君。”
郭宋恭恭敬敬地将弓递了上去,他虽然一向桀骜不驯,但也要分场合,分对象,在名震天下的段秀实面前,他若也摆出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那就不是桀骜不驯了,而是愣头青。
段秀实接过弓,见上面弓弦都上好了,他心中更是惊讶,灵州城居然有人能开两石弓?
两石弓就是两百四十斤的力量,步弓或许有人能拉开,但这是骑弓啊!
“你是郭家的人?”
刚说完,段秀实顿时反应过来,对方说自己是鸣沙县人,那他就不是灵武县郭家人。
“这弓你能用?”段秀实好奇地问道。
“在下鲁莽,不知是高将军的遗弓,冒昧装上弓弦,请段使君见谅!”
“无妨!你射一箭给我看看。”段秀实又把弓递给郭宋。
旁边一名亲兵立刻抽出一支狼牙箭,也递给了郭宋。
“在下弓法粗陋,不敢让使君见笑,射箭还是免了吧!”郭宋却不肯接箭。
“是本官冒昧了,如果少郎不肯,那本官也只能心怀遗憾。”
郭宋见他身居高位,却没有对自己一个平头百姓摆架子,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他想了想便道:“那就射一箭,小民弓法粗陋,请使君不要笑话!”
郭宋四处张望一下,天空也没有鸟雀飞过,却只见六七十步外有一棵大树,他微微欠身,“那小民就射树枝吧!”
他从靴中拔出一把四寸长的小腕刀,这是梁武大伯送给他的野猪牙柄腕刀,用镔铁掺入迦沙打制,非常锋利,也比较沉重,郭宋十分喜爱。
他手一甩,只见寒光一闪,六十步外,一根树枝‘咔嚓!’断落。
“好刀法!”段秀实喝彩一声。
但不等树枝落地,郭宋便张弓一箭射出,箭如闪电,将这根尚未落地的树枝钉在树干上。
几名亲兵一下子长大了嘴,惊得目瞪口呆,段秀实捋须赞叹,这箭法简直高超之极,几追当年的高大帅了。
他立刻对郭宋刮目相看,“你真是鸣沙县人?”他有点不相信,鸣沙县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箭手,自己竟然闻所未闻。
郭宋点点头道:“家父是鸣沙县郭怀善,不过在下五岁时去了崆峒山当道士,不久前下山还俗。”
段秀实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崆峒山道士,难怪飞刀如此高明,不过崆峒山似乎也不用弓箭,他的箭法又是怎么练出来?而且还是骑弓射法,段秀实心中还不是解。
“这把弓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郭宋微微笑道:“这是令爱送给梁武,梁武不敢接受高大将军之弓,便托我还给使君。”
段秀实呵呵一笑,“原来如此!”
他爱才之心大起,又连忙问道:“几天后便是灵州武会,少郎可参加?”
郭宋点点头,“我会替梁家出战。”
“好!我很期待再见少郎的风采。”
段秀实做事很有章法,他不会看到过郭宋箭法高明,便立刻将他招到自己麾下,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凡事要讲规矩,他现在招揽了郭宋,便会让人觉得他和梁家之间有了什么内幕交易,等郭宋表现出彩,自己再招揽他,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这把弓,他还真不能当人情送给郭宋,这可是高仙芝留给他的唯一纪念,他自己也收藏了几把好弓,到时可以作为奖励给他。
郭宋见对方没有挽留自己之意,他便将弓交还了段秀实,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递给他,“这是我昨天无意中得到的一件情报,另一半应该在黑市兵器商李安德手中,他现在还没有走,使君可立刻派人抓捕此人。”
他躬身行一礼,从士兵手中接过自己的小刀,转身扬长而去。
段秀实望着他背影走远,自言自语道:“叫做郭宋的年轻道士,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
他半天也没有想起,便打开了郭宋留给他的竹筒,里面是一卷纸,他将纸摊开,细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立刻厉声喝令道:“速派人去抓捕李安德,不得让他跑了!”
郭宋给他的,竟然是半张城防部署图,关于兵员、装备等等重大机密在另外半张上,若被薛延陀拿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
李安德还在等薛延陀的探子来和自己交易,他把另外半张图让侄子昨天带给了位于黄河渡口旁阴山客栈的掌柜穆泽,那么穆泽今天就应该赶来和自己交易。
这张地图他可是花了高价从兵部一名官员手中搞到,他深知这张图纸的价值,有了这张图,就能找到朔方军的弱点,攻下灵武城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卖给薛延陀人五百两黄金,他觉得一点都不贵。
收了黄金,他就该离开大唐返回家乡了,李安德原本计划带康保去撒马尔罕找他的家族要赎金,现在用康保换到了大食人和波斯人的结盟之剑,拿到巴格达去,他一定能得到哈里发的重赏。
很可能就像侄子说的,他会成为安国的主税官,也就是代表大食统治安国的土皇帝。
李安德越想越美,他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穆泽怎么还不来?
他所有的物品都已收拾好,数十头骆驼也拴在院子里,还有十几个仆从,就等穆泽一到,双方交易完成,他就启程出发了。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安德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却见进来的是大群唐军士兵,他大惊失色,转身便跑。
一支弩箭‘嗖!’的射来,正中他的大腿,李安德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他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只锦袋,企图把藏在锦袋中的布防图塞进嘴里吞下去,消灭罪证。
但已经晚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锦袋上的绳结,锦袋便被段秀实的亲兵队正一把夺了过去,随即冲上几名士兵将他按倒在地上捆绑起来。
“给我彻底搜!”
段秀实的亲兵队正一挥手,数十名士兵冲进了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搜查可疑物品。
亲兵队正打开了锦袋,发现里面果然是那张记满了各种重要信息的城防部署图,他一颗心顿时落下了,这份图没有被送走,灵武县保住了。
第六十六章 当街发威
随着朔方武会一天天临近,城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朔方武会不仅仅是简单地选拔人才,它还关系到各大豪门间的资源分配,也关系到豪门间的排名,排名越高,说明豪门的武力更强,依附它的百姓就更多,这涉及到各家豪门最根本的切身利益。
梁家也开始了内部选拔,武会实行九加一模式,九个本族子弟,加一个外援,这些天,数十名优秀的梁家子弟就在激烈地争夺九个名额。
梁武忙得脚不沾地,暂时顾不上郭宋,他倒也清闲下来了。
这天中午,郭宋独自一人在城西的清水面铺吃面,作为梁家外援,梁家当然给他很好的食宿条件,但郭宋却很喜欢这家清水面铺,这家面铺的刀削炸酱面很像后世的口味,令他流连忘返,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去京城,是不是也和这家面摊有关。
但这家面铺属于小吃摊,上不了台面,连自己的铺子都租不起,只能在街头摆几张桌子,放几条长凳,客人主要以当地苦力为主,面也卖得便宜,清水面片只要五文钱,加肉酱十文钱,一共十五文钱,但郭宋每次都要双份炸肉酱。
“公子,要不要再来个煮鸡蛋?”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郭宋已经在他这里吃了半个月了,几乎天天来,每次都给他们五十文钱,让他们既感动,也不好意思。
“煮鸡蛋不太喜欢,来我来个煎鸡蛋吧!”
“好!公子稍等片刻。”
郭宋喝了口面汤,又低下头呼噜呼噜大吃起来。
这时,从城外风驰电掣般冲进一群骑马之人,城内行人多,他们也放慢了马速。
这群骑士大约有十五六人,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个个鲜衣怒马,佩饰华丽,连他们的战马都神采飞扬,彰显神骏。
“一群小兔崽子,无非仗着家族撑腰,神气什么?”一名年轻的挑夫满眼嫉恨道。
“别乱说话,八堡的人不是你这个小挑夫招惹得起的!”女摊主重重将一碗面汤搁在他面前。
这时,鸡蛋煎好了,摊主用铲子叉到郭宋碗里,郭宋见鸡蛋煎得焦黄,很是欢喜,连声感谢,“多谢!多谢!”
“郭道长!”旁边忽然有人喊他。
郭宋一怔,是个小姑娘的声音,是叫自己吗?
他抬头找了一圈,没看见有哪里有小娘子啊!
“你往哪里看,我在这里!”
郭宋一抬头,见一群骑马的男女中,有个小娘子正笑嘻嘻向自己招手,竟然是梁灵儿。
郭宋笑了笑,向她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面,表示自己在吃午饭。
“灵儿,你现在交友很广泛嘛!连在路边摊吃饭的人也认识?”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男子带着讥讽的语气笑道。
“林枫,你别乱说话,郭道长是我们梁家请的外援。”梁灵儿胀红了脸道。
听说是梁家的外援,这群年轻男女顿时一片哗然,两名年轻男子跳下马,快步走到郭宋面前,“这位兄台,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剑法!”
这些豪门子弟都是从小练武,个个霸气外露,恨不得天天找人比武较技。
郭宋淡淡笑道:“我只是一个在路边摊吃饭的下等人,和我切磋剑法,你们不觉得丢了身份吗?”
“阁下是针对我吗?”林枫拉长了脸道。
旁边一个年轻女子冷冷道:“林大哥,这个人从来不知好歹,和他说话确实有**份。”
郭宋目光一转,他这才发现段三娘也在,刚才就是她在说话,只见她冷若冰霜,连正眼都懒得看自己一下。
郭宋心中顿时恼火起来,这个女人怎么一点都不知好歹,早知道自己就不该还她的弓。
他心中隐隐动怒,冷冷道:“各位若想吃面,我可以请客,如果不想吃,那就不要站在这里影响别人做生意。”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们可以滚了。
十几个年轻人顿时大笑起来,一名模样颇为英俊的年轻人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他指着郭宋对梁灵儿道:“灵儿,你们梁家找不到人了吗?居然请这种蠢货当外援,他居然以为我们也会在这里吃面?”
“郭胜,你们太过份了,我不理你们了!”
梁灵儿眼睛一红,调转马头便打马飞奔而去。
“好了!好了!大家适可而止,把灵儿都惹生气了。”
叫林枫的男子向郭宋抱抱拳,“我们没有恶意,请兄台见谅!”
他一挥手,“我们走!”
众人调转马头要走,郭宋冷冷道:“你们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
“混蛋!你还想干什么?”两名年轻人怒视郭宋。
“你们不是想和我比武吗?我答应你们,去小校场吧!”
郭宋把刀缓缓抽出,“生死由天!”
“比就比,谁怕你了!”
两名年轻人斗气地大喊道。
叫林枫的男子毕竟年纪稍大,他感觉到有点不对,这可是梁家请来的外援,必然是有本事的,别开玩笑闹出人命了。
他连忙道:“刚才我们确实是开玩笑,我向兄台道歉!”
“刚才有人骂我蠢货,他是不是也该向我道歉?”
郭宋目光犀利地盯住了郭胜。
郭胜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居然有人叫他道歉,他重重哼了一声,“小子,这里可是灵州城,你不要太狂妄了。”
郭宋掏出一把钱放在桌上,他提着刀走上前,忽然寒光一闪,血光四溅,郭宋竟然一刀将郭胜的战马斩首了,马头落地,无头马咕咚倒在地上,把郭胜掀翻出一丈远,郭宋冷冷道:“下次谁再敢乱放屁,我一刀斩断他的脖子!”
说完,他转身便扬长而去,大街上顿时一片惊叫,十几名年轻人个个目瞪口呆,两名好斗的年轻人更是又惊又怕,吓得浑身发冷,段三娘脸色极为难看,她感觉郭宋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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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郭宋坐在屋顶上,忧伤地望着远方的夕阳,轻轻抚摸着身边鹰雕的羽毛,他虽然练成了一身前世难以想象的武艺,却始终无法排遣他内心的孤独,他思念自己的妻子,思念自己的女儿,已经十年了,对她们的思念一天都没有停止,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啾啾”
猛子轻轻叫了一声,郭宋一回头,见梁灵儿居然站在自己身后,手中拎着个小桶。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裙,穿一条石榴百褶裙,上穿浅黄色半袖襦衣,头梳望月髻,脸庞白里透红,正扭捏不安地望着自己。
“灵儿,你怎么来了?”
郭宋连忙扭头拭去眼角泪痕,又回头笑道:“你不该上来,这里很危险的。”
“我是从那边小窗上来的。”
梁灵儿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窗,心中忐忑道:“我是喂小鹰弟弟的,不知道郭大哥也在。”
郭宋这才发现她的小桶里都是鲜鱼,愕然问道:“你每天都来喂它?”
梁灵儿点点头,郭宋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一下猛子的头,“你这个懒家伙,我还以为你自己去觅食呢?”
猛子恼火地回啄郭宋一下,振翅飞走了。
“啊!它生气了。”
“它没生气,它啄我一下,怕我收拾它,所以先溜走了。”
果然,猛子没有飞走,而且停在对面的钟鼓楼上,一脸得意地望着郭宋。
“郭大哥,今天中午对不起!”梁灵儿怯生生向郭宋道歉。
“你不用道歉,我没生你的气!”
郭宋指指旁边,笑道:“坐下吧!”
梁灵儿走到郭宋旁边坐下,一脸崇拜地望着郭宋,“郭大哥,你今天太霸气了,整个灵州城都震动了。”
“都在骂我吧!”
“才不是呢!大家都在夸你,你说狠狠教训了那帮飞扬跋扈的豪门子弟,太让人解气,大家都在打听你是谁?”
说到这里,梁灵儿脸一红,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郭宋摇摇头,“我给你爹爹添麻烦了。”
“不会!其实几个家堡都在明争暗斗,尤其郭家堡更是一直欺压我们,你压了郭家的气势,我爹爹一定会多喝几杯。”
郭宋淡淡笑道:“以后别喂猛子了,它会慢慢对人丧失警惕的,我担心它会被人捉走。”
梁灵儿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保证不再喂它。”
“走吧!我们该下去了。”
梁灵儿乖巧地站起身,跟着郭宋从窗户下了楼。
第六十七章 段君训女
段秀实一脸恼火地回到自己书房,坐在椅子上生闷气,郭世昌太过分了,自己一口回绝了他,他竟然威胁要写信给朝廷,弹劾自己,他不就是有个从叔郭子仪吗?
他才不信一向治家颇严的郭子仪会纵容自己族人。
郭世昌儿子在灵州飞扬跋扈,做了多少欺压良善之事,自己没有责他们父子已经够宽容,他居然不知好歹,跑来逼自己抓人!
今天中午,梁家请的外援在街头斩马,轰动了灵州城,郭胜跑回家哭诉,郭世昌便带着儿子来刺史衙门报官,要求抓捕梁家外援,却被段秀实一口回绝。
如果是当街杀牛,确实触犯了大唐律,流放一年半,但当街斩马,那也是分情况的,如果是杀普通百姓的马,涉及到财产损毁,官府也要过问。
如果是杀官马,那罪同杀牛,也是流放一年半。
但杀八大豪门之间的私马就不一样了,灵州八大豪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十年前,八大豪门之间曾有约定,只要不涉及刑事犯罪,一般民事纠纷就由他们自己解决。
杀马显然是属于民事纠纷,所以段秀实一口回绝,他不接受此案。
何况段秀实很清楚梁家的外援是谁,在抓捕李安德一案上,他还欠那个年轻人一个人情。
段秀实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郭宋这个名字。
是萧关守备张枫给他写的一封信上,夸赞这个年轻的郭道士武艺高强,能独杀八名党项游骑,推荐给他重用。
不过现在段秀实却有点顾不上郭宋,张枫当时写信给他并不是为了向他推荐郭宋,郭宋只是顺带提一提,那封信的主要内容,是提醒他当心党项人。
党项游骑突然出现在萧关和灵州之间,张枫怀疑党项人另有企图,让他及早和朝廷联系。
前几天发现一个秘密却证实张枫的担心,段秀实通过李安德的交代,昨天终于抓到了敌人的探子,在黄河边开客栈的穆泽。
让段秀实震惊的是,这个穆泽的真名叫拓跋泽,是一名党项人,他实际上是党项人安插在灵州的探子。
李安德卖情报给薛延陀人,却通过党项探子来交易,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党项人已经和薛延陀人勾结在一起了。
再结合张枫的提醒,段秀实便隐隐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党项人会不会和薛延陀人联手攻打灵州。
人口财产归薛延陀,党项人要土地。
段秀实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党项人对富饶的灵州极为垂涎,几次向朝廷提出迁徙到灵州,朝廷都没有答应。
朔方军现在兵力不足,党项人便想抓住这个机会了。
段秀实越想越不安,他索性取出纸笔,提笔给朝廷写了一份奏折,恳请朝廷立刻向灵州增兵。
写完奏折,他盖上自己的大印,让一名亲兵立刻赶往长安,把这份奏折交给兵部尚书郭子仪。
亲兵带着奏折匆匆去了,段秀实又在考虑是不是把丰州、宥州、盐州和夏州的驻军都全部调来灵州,驻防灵武县。
只是这样一来,这几个州兵力空虚,白白便宜了党项人。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小女儿段三娘回来了。
段秀实的妻子在五年前病世,两个儿子都在长安,唯一没有出嫁的小女儿段娉便跟随他长住灵州,已经十五岁了,却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整天骑马射箭,脾气火爆,活脱脱就是一个假小子。
这两年女儿给他惹了不少事,好在事情都不大,段秀实也懒得管她,随她去了。
但前几天她却偷偷把自己珍藏的弓送人,让段秀实有点生气,这可是大帅高仙芝留给自己的遗物,若不是郭宋知趣送回来,这把弓不就没了?
自己责怪她几句,她却压根不把高仙芝的遗物当回事,反而怪郭宋不领人情,气得段秀实差点动手揍她。
“爹爹找我有什么事?”段三娘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
她毕竟才十五岁,这还是虚岁,她是小月生的,算起来十四周岁还不到,不过唐朝人懂事得早,十四五岁嫁人的女子也有不少,小小年纪就开始在妯娌间勾心斗角了。
但段三娘却是个木头脑袋水晶心,心地单纯,头脑简单,善恶分明,正义感极强,拉着两个姐妹到处打抱不平。
段三娘今天对郭宋冷言冷语,是因为郭宋不领她的人情,把弓又送回来了,让她心中十分恼火。
今天郭宋居然当街杀马,打了他们所有的人脸,把她气得发疯,她下午去林家堡找林凤,想和她商量怎么找回场子。
不料林凤告诉,她兄长林枫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禁足一个月,并公开宣布,谁敢去找郭家麻烦,将严惩不贷。
杨家两兄弟也同样被他们族长执家法重打,禁足半年。
段三娘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恐怕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已经涉及到灵州八个豪门之间某种深层矛盾了。
她这才闷闷不乐回了家。
段秀实脸一沉,冷冷道:“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和那群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如果我再有听闻,立刻送你回长安!”
段三娘的脸霎时间胀得通红,又气又急道:“什么叫厮混,爹爹为什么这样说女儿?”
“不是我这样说你,是外面这样传闻,郭世昌的儿子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林教远的儿子林枫整天眠花宿柳,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还有杨家那两个愣头青,为了所谓练刀,去年毁了两百多亩地的瓜,他家赔了多少钱?你要当女侠,去扶助弱小,打抱不平,爹爹不管你,但你和这群纨绔在一起,爹爹决不能容忍。”
“女儿没有天天和他们一起,只是偶然遇到,今天我和梁灵儿去城外打猎,回城时遇到他们,才一起回来的!”
听完女儿解释,段秀实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又道:“郭宋之事你不要再乱来,梁韫道已经公开表明态度,侮辱他请的外援,就是侮辱梁家,现在大敌当前,八个豪门之间必须放下恩怨,携手抗敌,郭世昌不懂事,他们家主未必像他那样愚蠢。”
段三娘知道报仇无望,只得没精打采道:“女儿知道了。”
“你去吧!”段秀实挥挥手,段三娘行一礼,慢慢退下了。
段秀实沉思片刻,又从箱子里出一只楠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做工古朴的两石弓,这是名将南霁云的小天弓,南霁云阵亡后,这把弓就下落不明。
段秀实酷爱收藏兵器,十年前,他在京城的一家弓铺里偶然发现了这把弓,便一直收藏至今。
他着实喜爱郭宋的武艺,有心把这把弓给他,可如果直接这把弓送给他,一是显得唐突,其次郭宋未必肯要,得想一个迂回的办法才行。
.........
距离朔方武会还有两天了,郭宋还是没有一把合适的弓,不仅他着急,连梁家也着急了。
这天上午,梁武神秘地把郭宋拉到一边道:“我听说兵器铺有好东西,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不是说兵器铺都是大路货,没什么好东西吗?所以才拉我去黑市。”
“我只是听到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一起去看看吧!”
郭宋欣然披上外袍笑道:“宁可信其有,万一是真的呢?走吧!”
两人离开了梁家堡,快步向灵州东大街走去。
灵武县的兵器铺有两家,一家是官营,一家是私营,官营的店铺品种单调,都是军器监制作的标准武器,主要提供给军方。
而私营兵器铺品种就比较多,经营也灵活,没准能买到好东西。
郭宋老远便看见了‘擎天兵器铺’的巨大招牌,是京城著名兵器铺‘擎天梁’在灵州的分店,一个很大气的店铺名字,铺面宽足有两丈,里面的客人似乎不少。
郭宋和梁武走进店铺,店铺内有二三十名客人,大多是各武馆的弟子,也有普通居民,灵州已经到了非常时刻,全城上下都紧张起来,关注兵器铺的目光也比平时增加了很多。
“小胖!”
郭宋在店铺里意外遇到了施童,他好奇地问道:“你也是来买兵器?”
施童胖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梁武笑着解释道:“我们梁家在神剑武馆有几成份子,这次神剑武馆也有参加武会的名额,梁家就推荐小胖。”
郭宋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梁家便给施童一点奖励,只是郭家知道了会怎么想,要知道,施童母子目前可是依附着郭家堡,这种依附关系并不是想解除就能解除。
如果梁郭两家关系密切,这确实是小事一桩,偏偏两家矛盾很深,这件事还真有点麻烦。
郭宋也不明说,便笑眯眯拱手道:“原来如此,恭喜小胖了!”
施小胖满脸通红,挠着头道:“这是梁家看得起我,所以才给我这次机会,但是剑法真的不行,就怕给梁家和武馆丢脸。”
施小胖又一脸虔诚地合掌恳求道:“郭大哥明天能不能来指点小弟两招?”
“可以!明天我正好要去看看大婶,顺便指点你两招。”
施小胖大喜,“那就谢谢郭大哥了。”
梁武心中着实羡慕,明天他也要去蹭蹭小胖的运气。
第六十八章 缘者而得
“三位公子要看什么兵器?”一名伙计上前热情地招呼他们。
郭宋这才打量一下兵器铺。兵器铺很有灵州特色,朝廷严禁民间持有的各种长兵器和军弩,这边都堂而皇之公开出售,还有盾牌、盔甲等防具。
当然最多的还是大路货,刀和剑摆满了柜台,最便宜的剑两贯钱就能买到,弓也有很多。
“郭大哥,我去看看剑!”
施童背囊里装着二贯钱,这是母亲给他的,他终于可以买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了。
郭宋点点头,他的关注点还是弓,弓都挂在墙上,一眼扫过去,都是五斗弓和八斗弓。
连看两遍都没有他想要的弓,郭宋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梁武笑着摆摆手,“别急,好东西他们是不会拿出来的。”
他对伙计附耳低于几句,伙计挠挠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得去问掌柜,两位稍候。”
伙计匆匆走了,梁武对郭宋笑道:“这家店也会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我昨天听到一个传闻,这家店藏有一把硬弓,据说是非卖品,但我估计品质不如黑市上乘,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其实我要求也不高,能用就行!”
用过了高仙芝的弓,郭宋对其他强弓都感到索然无味,就像尝过龙肝凤胆,你再吃别的山珍海味都不会有太大的激情了。
这时,伙计匆匆过来道:“两位请随我来!”
郭宋和梁武对望一眼,还真有。
……….
两人随着掌柜来到后院,掌柜给他们解释道:“两石的铁脊弓倒是有一副,不过是非卖品,是有人寄存在我们这里,他留下的话是缘者而得,就看两位有没有缘分了。”
“什么叫缘者而得?”
“我回头再解释,我们先看看弓吧!”
掌柜带他们来到一间小仓库前,让他们在门口稍候,他进去翻找,不多时,他拿出了一只黑漆楠木盒子。
掌柜吹去薄薄一层灰,把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张弓,看弓背上端的纹路就知道这也是一张铁脊弓,中间一段用牛皮包裹。
掌柜又找来一根上好的弓弦,郭宋和梁武一起用力将弓弦装上。
郭宋掂了掂手感,顿时又惊又喜,这把完全不亚于高仙芝那柄,甚至还稍重几斤,估计在二十三四斤左右,是因为用的材质不一样,高仙芝的弓是用上等的柞木制成,而这把弓是用更好一等的柘木。
而且做工的细节和精致程度也完全不比高仙芝差,而且造型古朴,像一把汉弓,郭宋一眼便喜欢上了。
掌柜呵呵一笑,“这两天来看弓的人不少,每个人看一眼都喜欢它,但问题是弓不选择他们。”
“请掌柜明言!”
掌柜点点头道:“这把弓的原主人有两个要求,一是拉三个满弓,其次在我后园任射一活物,当然除了人以外,距离也不能低于三十步,满足这两个要求,那就是有缘者,原主人就把这柄送给他。”
“请问掌柜,原主人是何人?”
“这个我不能说,公子,抱歉了!”
郭宋不再多问,他戴上扳指,一口气连拉五个满弓,最后轻轻一放,‘嘭!’一声空响。
掌柜顿时竖起大拇指,“除公子之外,灵州再无第二人能做到。”
旁边梁武急不可耐道:“掌柜,去后园吧!”
掌柜呵呵一笑,“两位请!”
三人来到兵器铺后院很大,并不是什么园子,而是试兵器和弓箭的练武场,宽只有三丈,但纵深却至少有五六十步。
两名伙计正在清扫院子,见他们过来,纷纷闪到一边。
“来福,去抓只鸡来!”
掌柜刚刚吩咐一声,郭宋却发现了一活物,便笑道:“不用了!”
他快步走到墙边,忽然一转身,弓响箭发,箭去如流星,只听远处‘吱!’一声叫。
一名伙计跑到另一头的墙边,忽然大喊起来:“掌柜,好大的耗子!”
众人连忙走过去,却见一只大老鼠被箭钉死在墙角,箭矢力量很大,竟然钉在墙上。
“好箭法!”
梁武高声鼓掌,他一颗心也落下来,朔方武会第一项就是比箭,可他从未见过郭宋射箭,他虽然极力推荐郭宋为梁家外援,但他心中还是有点担心的,现在,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掌柜也亲眼见识了一次射箭高手,他心中着实高兴,送了郭宋一只黑漆小羊皮弓袋,又送他一壶上好的雁翎狼牙箭和两根上等绞丝弓弦。
郭宋忽然发现弓背上刻着小天弓三个篆字,他颇感兴趣,便和掌柜讨论起这柄弓的来历。
这时,一名随从快步走来,低声在梁武耳边说了几句,梁武脸色一变,他不露声色对郭宋笑道:“我去大堂上看看剑。”
郭宋背对着梁武,没有看见梁武的异色,他笑道:“贤弟先去,我马上就出来。”
梁武阴沉着脸色快步去了。
梁武回到大堂,便看见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在训斥施童。
“你以为攀上高枝了,就可以不把郭家放在眼里?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给主家说一声,郭家待你们母子不薄,你们却做出这种羞辱郭家脸面的事情,让别人知道了,又该怎么议论郭家?”
施童低着头,都快哭出来了,他战战兢兢道:“三爷,我错了,我不参加武会了。”
梁武当然认识训斥施童的男子,他叫郭峙,家主郭阳春的儿子,武艺高强,倒也是个厉害人物。
虽然施童之事,梁家是有点做得不够厚道,但这些年郭家羞辱梁家的事情还少吗?
梁武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了上前,“神剑武馆也给了郭家一个名额,但你们考虑过施童吗?你们郭家自己处事不公,现在却指责别人,岂不是笑话!”
郭峙拉长了脸道:“施童是郭家的非编户,受郭家保护,我在教他怎么做人,和梁公子有什么关系?”
梁武揽住施童肩膀,冷笑道:“小胖是我师弟,也是我的兄弟,我把自己的名额让给他,郭三爷觉得哪里不妥?”
郭峙看了梁武半晌,忽然回头道:“郭琦出来!”
从后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郭峙指着他对梁武道:“郭琦是我们郭家子弟,这次神剑武馆的名额我们就是给了他,如果施童能击败他,那我可以做主,郭家的名额就给施童,如果施童不胜,那就请梁公子为刚才的话道歉。”
梁武毕竟还年轻,远远没有郭峙精明老辣,他说了一句郭家处事不公,立刻被郭峙抓住了把柄,提出比剑,施童胜了,郭家大不了把这个无关紧要的名额让出去,可若施童败了,梁武就得公开道歉,这个面子就丢大了。
梁武也知道自己被动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道:“不如再加个彩头吧!假如施童胜出,郭家就解除和施童一家的依附关系。”
郭峙霍地转身,盯住说话之人,“阁下是哪位?”
来人正是郭宋,他终于得知小天弓竟然是中唐名将南霁云的弓,着实令他欢喜万分,他兴冲冲出来找梁武,不料正好遇到施童被郭家诘问。
“在下郭宋,梁家请的外援!”
周围围观者一片哗然,郭宋这个名字没有几个人听说,但梁家外援大家却如雷贯耳,当街斩马,使郭胜彻底成了灵州笑柄。
原来就是这个年轻人,后面很多人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位杀得郭胜和一帮纨绔子弟颜面无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郭峙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郭宋,尽管他也极为厌恶大伯家的几个儿子,自私、贪婪、目光短浅,郭世昌的小儿子郭胜更是在外面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把郭家的名声败坏殆尽。
但作为家主继承者,他却不得不首先维护家族的利益,不能对外人示弱。
他点了点头,“我听说过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姓郭。”
“我是鸣沙县郭氏,和灵武县郭家没有关系。”
其实鸣沙县郭氏也是八十年前从灵武县郭家分出去的一个旁支,只是血缘较远,已经自成家族,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明着表态和灵武县郭家没有关系,郭峙也犯不着热脸去贴对方冷屁股。
郭峙淡淡一笑,“你虽然姓郭,但你并不姓施,施童和郭家的依附关系轮不到阁下做主吧!”
“郭大哥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施童忽然鼓足勇气站到郭宋身边,朗声道:“我愿意和郭琦比剑,如果我胜了,我也不要郭家的名额,我希望郭家解除我家的依附关系!”
梁武也站到郭宋身边,沉声道:“如果施童败了,我愿意当场向三爷道歉!”
郭峙看看三人,他心中忽然有一种羡慕,这就是少年为侠吗?
他沉思一下,对郭宋道:“施童从来不是郭琦的对手,就算他今天侥幸获胜,也未必光彩,这样吧!我来和阁下较量几剑,如果阁下胜了我,那施童母子和郭家的依附关系就此作废!”
停一下他又道:“如果我侥幸胜了阁下,也不需要梁武道歉,但请阁下赔一匹马给郭胜,如何?”
郭胜被当街羞辱,尽管是他咎由自取,但作为家主继承人,郭峙却不能不站出来。
郭宋微微一笑,“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第六十九章 痛失良才
听说郭家三爷要和梁家外援比剑,众人异常兴奋,纷纷奔到外面街上围了一个大圈,里三层外三层,足有数百人之多。
梁武却很担心,郭宋可是梁家外援,他过早暴露实力,在武会上会不利的,郭宋拍拍他肩膀笑道:“不用担心,我师父教我十年,我的武艺究竟是什么水平,连他都不知道,一次比剑看不出什么。”
郭宋又对郭峙道:“你也算有点担当,我就给你留点面子,我劈你一刀,如果你能在三步内站稳,就算我输了。”
郭峙一怔,他还从未遇到这么狂的人,他顿时大笑,“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狂妄到底有几分底气,请到外面!”
“不用去外面,就在这里,准备了!”
郭宋缓缓拔刀,他低喝一声,身形疾冲,迎头一刀劈出,这一刀气势惨烈,郭峙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发现对方这一刀自己根本就无法取巧,要么硬挡,要么头颅被劈成两半。
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运劲于双臂,大喊一声,长剑向上一架。
‘当!’一声巨响,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郭峙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来,他根本站不稳,‘蹬!蹬!瞪!’连退十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郭宋战刀一收,淡淡道:“侥幸赢了一招!”
郭宋提出这个比武方式当然也要有依据,郭峙的剑身极厚,是一口宝剑,不会轻易被斩断,其次,郭峙双臂肌肉发达,估计是以力量著称,这便可使自己的爆发力能够充分发挥出来。
所有人都跑到大街上去了,大堂内反而没什么人,郭宋身边只有梁武和施童,而郭峙身边只有郭琦,然后就是掌柜,一共只有这六人。
郭峙半晌没有说话,他瞪大眼睛望着郭宋,忽然喉咙一甜,嘴角有慢慢鲜血涌出,
吓得郭琦连忙上前扶持,郭峙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对施童道:“你下午来找我,我替你办手续。”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郭宋,转身从侧门离去了,郭琦连忙跟了上去。
郭宋抱拳向目瞪口呆的掌柜拱拱手,对梁武和施童道:“我们走!”
他们从另一边侧门离去了。
大街上几百人还在苦苦等待,半天等不到两人出来,这时跑出一名伙计大喊道:“他们已经走了!”
众人一片哗然,这是怎么回事?众人群情激奋,有人嚷道:“什么叫已经走了,是另外约地方,还不是不比了?”
“听掌柜说,好像已经比完了。”
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有人忽然问道:“那谁赢了?”
伙计满脸苦笑道:“掌柜说,他当时不在场,他也不知道,双方走的时候他才知道比完了。”
掌柜当然要给郭家留点面子,不能说郭峙输了,那么最好的托词就是他也不在场。
众人面面相觑,就仿佛看了一本被撕掉结局的侦探小说,令每个人都郁闷难当。
…………
“郭大哥,你的力量是怎么练出来的?”施童还沉浸在获胜的兴奋之中,他一脸崇拜地望着郭宋。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我吃的药有关?”
郭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究竟是他练的立剑式的结果,还是他吃了五年药的结果,还是练习跳崖的缘故,他觉得都有关系,但他心中更偏向于吃了五年的药。
三师兄给他说过,这种药的作用就是强筋健骨,自己有一天会体悟到的,他现在已经体会到了。
“那郭大哥有没有配方啊?”
“小胖,不要乱问!”梁武及时制止住了施童的幼稚,每个家族都会配置练武的药,但配方也是每个家族的绝密,这种话根本就不该问。
郭宋歉然笑道:“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配方,是我师父配的,我每天只管喝,从八岁到十三岁,喝了整整五年,那种滋味,恐怕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施童有点绝望了,他从小父亲就不让他练武,让他学医,父亲去世后,母亲又逼他学厨,等他终于有机会练剑了,但年纪已经大了,师父告诉他,他筋骨已经长成,吃药也没有作用了。
本来他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连郭宋也告诉他,是八到十三岁期间吃药,他现在彻底绝望了。
一时间,他的情绪变得低沉起来。
梁武还以为是自己说他的缘故,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把依附解除,然后你们到梁家堡来,我给你们母子上编户,回头我再送你一把剑。”
施童的两贯钱还在背囊里呢!还没有来得及买剑,就遇到了郭三爷。
他点点头,“谢谢梁大哥,郭大哥,我先回去了。”
“去吧!不要泄露今天郭宋和郭峙比武的事情,比赛前我再指点你两招。”
“我知道,我不会多嘴的!”
施童心中感激,匆匆去了。
郭宋拉了拉弓笑道:“我想去城外试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虽然梁武很想跟去,但他现在必须立刻向大伯和父亲汇报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歉然道:“这两天为武会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改天我再陪兄长出去走走。”
郭宋向抱拳行一礼,重重打了个唿哨,催马便向城外奔去,头顶上猛子盘旋着跟随他飞向城外。
…………
灵州郭氏的嫡派由三房组成,长房郭大老爷早已去世,留下五个儿子。
次房的郭二老爷从来就不管事,但也在三年前去世,留下三个儿子。
目前的郭氏家主便是三房的郭三老爷,叫做郭阳春,他继承了大哥留下的家主之位,掌控着郭氏家族和郭氏内堡。
郭峙就是郭阳春的次子,也是郭家武艺最为高强之人,郭家的防御和武备都是由他负责,是公认的郭氏家主继承人。
郭家除了三房嫡派外,其他大部分都是偏房庶子,人数众多。
郭峙一路上都在想郭宋的事情,他总觉得有点蹊跷,就算他是鸣沙县郭家的子弟,那自己也应该知道,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灵州有这样一个人?就像从天上忽然掉下来一样。
郭宋那一刀令他心中无比震撼,那已经不是一般的竞技武艺,而两军阵前惨烈搏杀,那一刀他根本躲无可躲,要是在战场上,他已经死了,郭峙心里很清楚,对方对自己手下留了情。
尽管郭峙负责郭家参加比武之事,事情很多,但他现在无心去管比武之事,他必须要把郭宋来历搞清楚。
沉思良久,他转身向郭家堡外围走去……….
施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奋发,郭宋的强大显得他无比渺小,令他无比自卑,这种自卑就像甲壳虫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让他不顾一切地练剑。
‘你去参加武会,只会让武会变成小丑大会!’
施童想着武馆那些讥讽他的话,他忽然大吼一声,“我不是小丑!”
他一跃而起,狠狠向大树劈去,‘咔嚓!’剑深深斩进大树之中,父亲留下的旧长剑也折成了两段。
施童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长得这么胖,这么无能、没用。
郭峙在门口看了他半晌,心中升起一丝怜悯,他慢慢走过去,缓缓道:“你从来就不是小丑,只是没有找准自己的位子罢了。”
施童抬起头,抽抽噎噎道:“我的位子在哪里?”
郭峙蹲下来沉声道:“一支军队,并不是每个士兵都要去上阵杀敌,很多士兵他们不上阵,但他们一样重要,少了他们军队就要崩溃,你明白吗?”
“你是说后勤,我爹爹就是后勤军医!”
郭峙点点头,“后勤其实很重要,有的士兵会做饭,有的士兵会喂马,有的士兵会修理兵器盔甲,有的士兵会医治伤兵,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
“我会做饭,还会一点简单的外科医术,跟爹爹学的。”
郭峙微微笑道:“你爹爹我认识,他是郭家堡中最受人尊敬的医师,你应该继承他的事业。”
施童咧了咧嘴,简直欲哭无泪,难道自己的武者梦就这样破灭了?
郭峙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你可以先去参加武会,多多尝试,然后再选择自己的道路。”
说完,郭峙又解下自己的剑递给他,“这是我的三把佩剑之一,送给你了,郭胜前几天对你无礼,这剑就算是我替他向你赔礼。”
施童有点手足无措,因为自己和梁武关系不错一事,郭胜确实两次跑来辱骂自己,可是这事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施童心中感动,眼睛有点红了,“郭三叔,我………”
郭峙拍拍他肩膀,“起来吧!给我说说你朋友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郭宋应该不是鸣沙县郭家吧!”
施童叹了口气,这件事府中人很多人知道,迟早瞒不住,还不如自己把事情讲清楚,还郭宋一个公道。
“郭宋本来是投奔灵武县郭家,他是病五爷的嗣子,十几年前被送去崆峒山出家,不知道三爷还有没有印象。”
郭峙依稀还有一点印象,那时他已经十五岁,好像病五郎是从鸣沙县找了一个嗣子,后来就没有消息了,郭宋居然就是这个嗣子,这让郭峙大吃一惊。
“然后呢!他怎么又去了梁家?”郭峙急问道。
“三爷应该问,郭家是怎么待他的?”
“你说,我不知道这件事。”
施童指着隔壁破屋子道:“郭世昌让他住在那里,郭三叔,恕我无礼,这件事郭家做得真不厚道。”
施童便把郭世昌为了防止郭宋前来要土地,便用极恶劣的待遇把他逼出郭家,详细给郭峙说了一遍。
郭峙呆呆地望着破烂不堪的房子,他心中异常震惊,为了三百亩上田,郭世昌居然做出这种事情,父亲根本就一无所知,就算郭宋是个普通郭家子弟,也不能这样过份啊!
郭峙忽然回头问道:“小胖,如果我想把他请回来,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施童摇了摇头,“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是鸣沙县郭怀善,不是郭家病五郎,郭世昌很高兴地成全了他,在祠堂把他的名字革除出家族,现在灵州郭氏的族谱里已经没有他的名字了。”
郭峙一下子呆住了,竟然没有了一点挽回余地。
半晌,郭峙深深叹息一声,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沮丧过,灵州郭氏一直成不了气候,就是因为有郭世昌父子这样的人,败坏了整个郭家的名誉,现在又让他们痛失良才。
他内心异常失落,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拍了拍施童的后背,“走吧!我陪你去办理手续。”
第七十章 灵州武会
朔方武会是四年前开始,今年是第五届,是灵州八大内堡家族和十三家武馆争夺武功排名的一次盛会。
但它诞生之初,却是八大内堡家族为了争夺兵甲资源而采取的一种分配方式。
为了抵御薛延陀军队掠夺,每年节度府都要下放一批兵甲,有战刀、长矛、弓弩、盔甲、盾牌等等。
但又不可能满足所有家族的需要,每个家族都想多要一些,保卫自己的家族和财产,大家在吵翻天后,便想到了比武排名的办法。
比武既选拔了年轻俊杰,同时也可按照排名来分配兵甲,强者多拿,也算是公平合理。
今年节度使府下了血本,拿出三千支长矛,三千把战刀,五百副明光铠和三百支军弩。
刀和矛大家都不稀罕,基本上都配齐全了,但明光铠却是第一次拿出来,家族第一名能独享百副明光铠,百支军弩,顿时让所有家族都眼红了。
不过今年不光是灵州八大豪门和十三家武馆参加争夺,还有来自丰州、宥州、盐州和夏州的六大家族和三家武馆。
今年的比武必然是龙争虎斗,异常激烈。
武会在城北军营内举行,已经举行了四次,流程大家都很了解。
天不亮,郭宋便和往常一样从打坐中起身,他换上一件黑色武士服,这是梁堡统一的服色,头带黑平巾,腰间束一条金色带子,脚穿皮靴。
他刚出门便遇到了来叫他的梁武,梁武当然也要参赛,他是梁家的头号武士,和郭宋一样,他也身穿黑色武士服,但他头上却扎着黑带,郭宋是梁家请来的外援助力,所以他腰束金带以示区别。
外援助力每家最多只能请一人,而且也是有条件的,不能随便请,首先年龄必须在二十五岁以下,要么是朔方军校尉以下将领或者士兵,要么是有灵州三县户籍的散户,郭宋属于后者。
“已经开始集合了!”梁武跑上前道。
“这么早?”
“今年有四个新人,我父亲要讲一些比武规则,你也来一起听听!”
每个家族出十个人,每个武馆出五人,但武馆不是争夺兵甲,而是争夺名次,名次越高,官府给的补贴就越高。
八名梁堡武士站在院子里,梁武和郭宋走上去站在后面。
梁会河是梁堡武士领队,在他旁边站着家主梁韫道。
“规则和去年一样,只允许二十五岁以下参加。”
梁会河高声道:“武馆只比剑术,家族要增加一项步弓箭术,步弓最高五分,剑术最高十分,最后家族总分最高者拿第一。”
他停一下,看了看众人又继续道:“比武采用对决制,今年增加了外州六个家族和三家武馆,一共就有十四个家族和十六家武馆,家族对家族,武馆对武馆,现场抽签决定对手。
另外,就算家族和武馆被淘汰,但每个家族的前三名和每个武馆的前三名还可以参加个人赛,争夺武举资格,个人赛只比骑射,最后一天举行,当然,不会骑射也只能放弃了。”
这时,梁韫道上前缓缓对众人道:“武会不光是争夺资源,也是为捍卫家族的荣誉,你们都是梁家最优秀的子弟,夺得好的名次,家族会有重赏,希望大家全力以赴,为家族争光!”
众梁家子弟一声大吼,郭宋却有点沉默,接下来,弟子们去吃饭准备出发,梁韫道走上前对郭宋笑道:“郭公子肯来助我们梁家一臂之力,是我们梁家的荣幸,无论输赢,梁家都会酬谢郭公子五十两黄金,以略表心意。”
郭宋也不矫情,抱拳行一礼,“多谢家主厚爱!”
梁韫道又一摆手,一名家丁牵来一匹雄壮的赤火马,梁韫道微微笑道:“这匹马是梁武送给你的,你参加个人骑射需要它,有时间,和它多熟悉一下。”
梁武想得很周到,郭宋现在骑的马是家族的普通,他要参加骑射,就必须有一匹好马。
郭宋点点头,“谢谢伯父。”
给他黄金是交易,所以他称呼梁韫道为家主,但送他马却是情义,郭宋就改称呼为伯父了。
人情世故就在这些细节之中。
…………
出发时,变成了十一个武士,身材娇小的梁灵儿也换了一身黑色武士服,头扎黑带,骑一匹白马混在人群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右顾盼,看起来格外娇小俊俏,她当然是去凑热闹。
另外还有五六名后勤子弟,负责端茶送水、跑腿牵马之类,他们穿黑色长袍,没有穿武士服。
“郭大哥,昨天去城外打猎为什么不叫上我?”
梁灵儿嘟着小嘴,一脸不高兴,昨天郭宋带回来两只肥壮的野羊,她才知道郭大哥去城外试弓打猎了,她却在府中百无聊奈,听到消息,气得她直跺脚。
“灵儿,不得对郭大哥无礼!”梁武脸一沉,训斥小妹道。
梁灵儿哼了一声,撅着嘴不吭声了。
郭宋微微一笑,“昨天是临时起意,倒不是真的去打猎,等比武结束,我再带灵儿去打野猪!”
“郭大哥,这可是你说的,骗我是小狗。”梁灵儿一下子破涕为笑,忍不住欢呼起来。
后面梁家子弟见她可爱,也跟着笑了起来。
郭宋又对梁武道:“谢谢贤弟送我的马!”
梁武摸了摸马头,对郭宋道:“这匹马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一匹,明明是上等战马,却被当做畜力用,明珠蒙尘,我觉得和你同病相怜,所以就给你了。”
郭宋翻了个白眼,“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别扭!”
梁灵儿捂着小嘴笑道:“郭大哥,他在讥讽你是畜力呢!”
“胡说,我哪有这个意思?”
这时,梁会河一声厉喝,“出发了!”
众人纷纷列队,梁武手执黑旗奔到队伍最前面,他是旗手,梁灵儿则骑马跟着郭宋身边,其他人都是她的兄长,她早就腻烦了,只有郭宋给她带来很大的新鲜感,尤其郭宋答应带她去猎野猪,让她心花怒放。
‘呜’一名梁家子弟吹响了低沉的鹿角号。
十余名黑衣武士骑马列队从城堡中穿过,两边站满了梁家族人和无数依附梁家的外姓人,众人鼓掌喝彩,欢送梁家武士出征,郭宋看见了胖婶,挥手向她致意。
胖婶合拢手掌大喊道:“郭公子,争取夺取第一,气死郭家!”
这时,远处也不断有号角声吹响,各个家族都开始出征。
虽然是去比武,郭宋却有一种出征的热血沸腾,他慢慢握紧了腰间的镔铁横刀。
…………
“林家堡已经连续四年排第一,郭家堡和我们梁家堡各夺两次第二,胜负难分,不过他们总分比我们高,所以我们屈居第三,赵家堡排第四,孟家堡排第五……..”
一路上,梁灵儿在给郭宋介绍各家的实力的情况,她小嘴很能说,一路不停。
“林家堡的林泰被公认灵武年轻子弟第一,他现在已经是朔方军的旅帅了,城里很多小娘子都喜欢他,迷得不行,其实我觉得也就这么回事,长一张小白脸而已,一点都不成熟,这次有郭大哥在,他的第一该让位了。”
梁灵儿一脸鄙视,仿佛她有多成熟似的,郭宋估计这个林泰曾经击败过梁武,所以小娘子对他一直耿耿余怀。
“从军当了旅帅,还能参加比武?”郭宋笑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不超过二十五岁就行,小娘子也可以比武,林凤就参加了,只可惜二叔看不上我的武艺,其实我的武艺很厉害的........”
旁边梁家子弟都一脸同情地望着郭宋,小娘子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的头大不大?
郭宋倒挺喜欢这个梁灵儿,活泼可爱,她让郭宋总是想起自己的女儿,自己女儿也是这么活泼可爱的。
‘咚!咚!咚!咚!’前方忽然鼓声大作,军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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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五五规则
朔方军军营分为城内军营和城外军营两部分,城内军营位于县城西北角,没有校场,只有数十排营房,占地约五十亩。
城外军营在北城外,和城内军营只隔一座城墙,面积却大了二十倍,占地千亩,周围挖了壕沟,有数百顶大帐,光校场就占地三百亩,面积足够大。
武会就在城外军营的校场内举行。
校场没有围墙,也没有营栅,而是用石灰画了一条白线,只能在白线外观战,有上千名士兵负责维持秩序。
此时校场外已是人山人海,从县城各地跑来看比武的百姓足有数万人之多,将校场里外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此时,一队队武士队伍骑马从城内出来,郭宋他们首先遇到的便是林家堡的武士,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白色武士服,大约有二十人左右,比梁家堡多了几个后勤。
林家堡是连续四年的第一名,实力强大,领队叫林沙,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魁梧,体格强健,不苟言笑,他是朔方军的一员大将,武艺十分高强。
他上前和梁会河打了一个招呼,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林家堡的武士个个体格修长健壮,骑马列为两队,脸上都没有笑容,显得颇为骄傲,不过他们有骄傲的本钱,连续四年第一。
郭宋发现纨绔子弟的领队林枫居然不在其中,说明林家还是有点本钱的。
林家堡武士出现让周围很多年轻少女都激动起来,她们热切的目光都盯着林家堡的旗手,号称朔方第一年轻高手的林泰,少女们毫不掩饰内心的喜爱。
郭宋也看见了林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泰长得确实很英俊,皮肤白皙,双眉似剑,眼如寒星,鼻梁高挺而修长,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加上他修长挺拔的身材,骑在一匹雄健的白马上,俨如玉树临风,而且有一股军人的正气。
林泰笑着上前和梁武击了一掌,梁灵儿却不满地冷哼一声,“这会儿假惺惺的,比武时却一点不留情!”
林泰没有理会梁灵儿,目光却迅速瞥了一眼郭宋,军营的消息比较封闭,他不知道当街斩马之事,只是因为郭宋扎着金色头带,表示他是外援助力。
每个队的外援都会被格外关注,道理也很简单,必须有真本事才会被聘请为外援。
郭宋也发现了林家堡的外援,听说是一名年轻的朔方军将领,长得很普通,毫不起眼,要不是他束着金色腰带,还真没有人会注意他。
被人才济济的林家堡请为外援,必然有过人之处。
梁灵儿小声给郭宋介绍道:“他叫李季,箭法非常厉害,尤其骑射堪称百步穿杨,才二十岁就升为校尉了,是那个小白脸的顶头上司。”
郭宋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手,双臂修长,十指干瘦有力,直觉告诉郭宋,这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
李季也向郭宋看来,一下子看到了他的铁脊弓,目光十分惊愕,郭宋发现他的弓也是定制弓,大概在一石五斗左右。
两人目光相触,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比赛时他们是对手,但如果在战场上,他们却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凤姐!”梁灵儿忽然激动得大喊一声,催马向一名武士奔去。
这个令人恶寒的名字让郭宋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家堡的队伍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武士,身高至少在一米七五以上,或许长年练武的缘故,身材相当好,皮肤微黑,脸型容长,但轮廓分明,一双杏眼绝没有含情脉脉,却带着几分冷煞,目光十分犀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刚毅,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郭宋立刻给她下了结论,这是个女汉子。
这个女武士是林泰的妹妹,叫做林凤,今年十五岁,是武会中唯一的女选手,也是灵州三女侠之一,当然和梁灵儿关系密切。
梁灵儿拉着她的手臂,叽叽喳喳说笑不停,林凤脸上也露出了少女的笑容,还是笑起来让人舒服一点。
这时,梁灵儿忽然手指郭宋,似乎在给林凤介绍郭宋,林凤也向郭宋望来,目光显得很冷淡,当她转向梁灵儿时,目光又迅速融化了。
旁边林泰却竖起耳朵,不露声色地望着郭宋。
郭宋心中叹息一声,这个傻孩子,把自己的底细都泄露出去了。
“灵儿!”
梁武也发现小妹说得太多,严厉地喝了一声,“不要打扰人家,快过来!”
梁灵儿小嘴一撅,“不嘛!人家要凤姐在一起,待会儿三娘也要来了。”
梁武想上去拉她回来,郭宋却按了按他手背,没必要着相,梁灵儿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并不多。
其实凭他的两石弓,在高人眼中,就已经泄露了很多秘密,比如那个李季。
果然,李季上前低声对林泰说了两句,林泰的目光也向郭宋的两石弓望来。
两个领队已经寒暄完毕,便领着队伍去了各自的大帐。
校场旁边扎了三十余顶大帐,每个队都有自己的大帐,武士们在里面休息,今天是比赛步弓,武馆不参加,各个武馆的大帐都空着。
不过他们人却来了,在外面观战,郭宋看见了施小胖,他和几名武馆同伴站在一起,正唾沫横飞地评价着各个家族武士队。
马匹给了后勤子弟,郭宋他们走进了插着黑色旗帜的大帐,纷纷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五郎,接下来是什么?”郭宋笑着问梁武道。
“接下来是抽签,看看咱们第一轮遇到谁?”
“最好是遇到徐家堡!”
一名子弟怪叫一声,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徐家堡连续三年排最后,是公认最弱的队伍,比赛四年来只赢过一场,若不是为了得到保底的十副明光铠,他们才不会来当陪练,丢人现眼。
“一帮没出息的家伙,我倒希望今天抽到林家堡!”
梁武的话立刻引来一片嘘声,去年的前四名在第一轮不会相遇,这是规矩,这家伙是多么虚伪。
梁武却不理会众人,坐到郭宋身边笑问道:“老郭,你的步弓如何?”
“步弓是骑射的基础吧!应该还可以。”
梁武忽然想起在兵器铺射老鼠其实就是步弓,他拍拍额头道:“我有点糊涂了。”
郭宋淡淡一笑,“你说说步弓的规则吧!别让我犯规了。”
四名第一次参加武会的梁家弟子纷纷围了上来,他们也想听一听规则。
梁武想了想,便对众人郑重道:“规则很简单,叫做五个五,五个人,五斗弓,五支箭,五十步射距,每箭最高五分,大家轮流射,然后我们五个人的分数加起来,和对抗家族比较,超过对方弓局就赢了,下午再比剑局,也有分数,两局总分相加比胜负,若淘汰对方后,我们就进入明天的下一轮。”
“明天的还要比步弓吗?”一名子弟问道。
梁武摇摇头,“步弓只有今天上午一场,以后一直都是比兵器,但步弓分数要一直带到最后,所以等会儿的弓局很重要。”
郭宋默默念了一遍五个五,他眉毛一挑问道:“那今天是哪五个人出场,定了吗?”
大帐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梁武沉默片刻道:“我们内部已经比试过步弓了,四个名额已经确定,加上你就是五个。”
郭宋眉头一皱,“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我也应该也参加内部射箭选拔。”
梁武摇了摇头,肃然道:“这不是公平的问题,这是规矩,要是外援也参加内部比赛,那还要外援做什么?而且我们十个人都是多次比武选拔出来的,强者上,弱者下,各家族都是这样,没有例外。”
“我理解了!”郭宋点点头道。
这时,梁灵儿像只小鹿似的飞奔进来,激动道:“告诉大家最新消息,抽签已经结束了,我们抽到了夏州马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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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人情难挽
所有人面面相觑,马氏家族,那是什么样的对手?
“我稍微了解一点!”
梁武站起身对众人道:“马氏家族是夏州最大的家族,实力和我们在伯仲之间,他们有三个比较强的弟子,马天洛、马天沙和马天游,这次也应该是他们三人为主。”
“他们是汉人?”郭宋插口问道,直觉告诉他,马氏家族好像是异族。
“他们家族的血统比较复杂,据我所知,他们应该是羌人,后来又和汉人联姻,听说好像还有党项人血统,党项人能居于夏州,就和他们家族有关系。”
“那今天是一场硬战了。”
梁武缓缓点头,“今天确实是一场硬战,大家切不可轻敌。”
‘咚!咚!咚!’预备鼓声敲响了。
梁会河大步走了进来,“把随身兵器都放下,准备出发!”
他又嘱咐几名后勤弟子道:“你们几个看管物品,尤其要把马看好。”
梁会河这才对众人道:“今天我们的对手是夏州马氏家族,一个很强劲的对手,大家打起精神来,五郎,把弓局的规则告诉大家了吗?”
梁武连忙道:“我已经说了。”
“那好!我们出发去三号靶场。”
郭宋和四名梁家子弟列队从大帐里走出来,他意外地看见旁边大帐前站的队伍居然是郭氏家族武士,领队正是郭峙。
举旗人是一个不认识的郭家子弟,郭胜剑法不错,射箭不行,所以他没有参加今天的比试,他会参加下午的剑局。
今天郭家运气不错,抽到了最弱的徐氏家族,他们基本上可以过关了。
另外,郭家也有一名外援,看起来似乎也是一名年轻的军人,腰束金带,腰挺得笔直,显得器宇轩昂。
郭峙看见了郭宋,他心中叹息一声,要是他还是本族弟子,那今年郭家很有可能拿第一了。
梁会河走过去歉然道:“贤弟的内伤怎么样?我昨天狠狠骂了犬子,他不该挑事惹祸,伤了贤弟的身体,我真的很抱歉!”
梁会河绝口不提郭宋,只骂自己儿子,好像是在关心对方,但实际上却是抖出了对方落败之事。
郭峙淡淡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都老了,会河,我们两家携手抗击异族吧!”
郭峙目光又转向郭宋,轻轻叹息道:“我昨天告诉父亲了,你知道他还是有点后悔,我们和第一擦肩而过。”
梁会河默然,郭峙笑道:“我能和他说两句话吗?”
“你请便!”
郭峙慢慢走到郭宋面前,负手笑道:“你小时候我见过你,那时你才五岁,刚来郭府,看到谁都害怕。”
郭宋淡淡一笑,“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郭峙点了点头,“你父亲郭怀善其实也是郭家人,只不过他是远支,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兄长。”
“那又怎么样?”
郭峙叹口气道:“郭世昌代表不了郭家,他无权把你革除出家族。”
“我本来就不应该在你们家族里。”
“但你父亲在!我昨天特地查了族谱,在副本上找到了你父亲的名字,他虽然是远支,但他毕竟还是郭家人。”
郭宋笑着摇摇头,“你和郭世昌确实不太一样,昨天那一刀我很抱歉,不过我眼睛里揉不得砂子,郭世昌也一样,不要为了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偏旁远支,影响了灵州郭家的团结,你请回吧!要入场了。”
郭峙无奈,只得对郭宋道:“只希望你不要因此怨恨郭家。”
“至少我不会怨恨你,感谢你对小胖的鼓励。”
郭峙深深看了他一眼,向他抱拳行一礼,转身向队伍走去。
梁武慢慢走到郭宋面前,望着郭峙背影沉声道:“郭家也只有他是个人物,他父亲就比较软弱,虽然是族长,但总怕得罪人,郭世昌才会那么嚣张。”
这时,一队引导士兵跑了过来,每支队伍前站了一人,引导士兵高声道:“请随我来!”
众人列队跟随引导士兵向各自的靶场走去。
校场沿着边缘画出了七块区域作为靶场,七座靶场呈环状排列,就是把一个圆形上截成七份,这样大家互不影响,但外面的百姓却看得很清楚,靶场就在他们眼前。
十四个家族捉对比试箭法,梁氏家族是第三靶场,对手是夏州的马氏家族。
双方各出五人,站在两个靶位上各自射箭,弓箭是统一的五斗步弓,相距五十步,每人射五支箭,按照射中的环数给分,射中靶心是五分,脱靶不得分。
马氏家族的五名武士也已经到了,按照规矩,双方不能有任何交流,说话也不行,双方只能用目光互相打量。
看得出马氏家族的血统和汉人不完全一样,他们父系一直是羌人,母系有羌、汉、党项等等民族。
感觉他们更善于骑马射箭,更加尚武,体格也十分彪悍。
这时,梁会河把五人集中起来道:“等会儿排顺序,五郎第一个出场,小七第二个,九郎第三个,阿文第四个,郭公子最后压阵,大家心态要放稳,就算一箭失手也没有关系,不要受影响,明白了吗?”
众人点点头,裁判官走上前找两个领队抽签,梁家的运气还是不好,在外靶,也就是靠观众一侧,距离观众大概数十步,容易受到影响。
两支队伍各自站在发射线前,裁判官一一念名,这时,外侧的观众欢呼起来。
“五哥加油!”
“郭大哥加油!”
郭宋回头望去,他看到了梁灵儿和段三娘,旁边还站在施小胖和他的队友,他们都来给梁家加油了。
刚才喊自己加油的,却是梁灵儿,她挥舞着一面金色小旗,一面写着‘梁家必胜’,一面写着‘郭宋夺魁’,这小丫头虽然小嘴嗦一点,但真的挺可爱。
“咚!咚!咚!”比赛开始了。
众人都在后面席地而坐,梁武第一个走上前,桌上放着一把弓和五支箭,梁会河已经检查过弓,没有问题。
梁武抄起弓,从箭壶内抽出一支箭,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一阵呐喊:“五哥加油!梁家必胜!”
所有人都支持梁家,毕竟大家都是灵州人,当然要支持自己乡党。
郭宋还是第一次见梁武射箭,他持弓抽箭的姿势非常标准,应该是经过严格训练,长年累月的训练使他不会轻易出错,就像一部精密的机器,为射箭而射箭,和郭宋所学完全相反。
郭宋练习射箭和其他武艺一样,非常随意,没有任何规矩,也不讲究什么姿势,他看重的是一种感觉,用心来寻找感觉,用心来射箭,就算蒙上眼睛,他一样能寻找到目标。
步弓一般都射到八十步到百步,但那样需要射仰角,如果是平射,那就必须在五十步内,所以比赛距离就是五十步,便于选手们平射。
梁武拉满弓,瞄准片刻,‘嗖!’的一箭射出,这一箭正中靶心。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鼓掌,郭宋目光一瞥马家,第一个出场是马天洛,他也一箭射中靶心,后面几个兄弟激动得捶地大喊。
梁武的第二箭依旧射中靶心,但马天洛的第二箭却偏了一点,四分。
气氛开始热烈起来,梁武开始射第三箭,就在他放箭的一瞬间,忽然有人大吼一声,“我要杀死你!”
梁武的手略略一抖,这一箭偏了,只有三分。
众人愤怒地扭头望去,发出吼声的人是老三马天游,他站起身捏着一只小虫子对裁判官道:“这只虫子咬我屁股!”
裁判官狠狠瞪他一眼,“我警告你和你的同伴,若再发巨声扰乱比赛,我就直接判你们输。”
马家领队走上前训斥马天游一顿,比赛继续。
梁武的心情多少受到一点影响,后面两箭一个五分,一个四分,他总分二十二分。
马天洛三个五分,两个四分,总分二十三分,领先梁家一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第七十三章 弓局首战
第二轮和第三轮,由马氏三兄弟中的马天沙和马天游出战,他们发挥正常,以两个二十三分再度领先梁家的两个二十二分。
三轮箭射罢,马家竟然领先梁家三分之多,而第四个将出场的是梁文,他却是五个人中箭法最弱的一个。
梁家的箭局有点危险了。
没有时间给梁会河想对策,梁文默默走上前,拾起弓,抽出一支,张弓搭箭,瞄准片刻,一箭射出,四分。
而对方是外援,一名驻扎夏州的年轻旅帅,箭法出众。
他同时一箭射出,精准地射中靶心,五分。
第二支箭,梁文依旧是四分,而马家武士外援还是五分。
第三支箭和第四支箭,梁文顶住了强大的压力,连续两个四分。
但对方却毫不手软,一个五分,一个四分。
四支箭射罢,对方总分十九分,梁文只有十六分。
外面观战百姓都沉默了,梁灵儿沮丧地低下了头,梁会河长长叹了口气,弓局输定了,而且输得这么惨,总分已经输了六分了,怎么扳得回来。
梁武回头向郭宋望去,他有办法挽回吗?只见郭宋面无表情,冷静如山。
梁武忽然怒视马天游,正是因为他作弊,干扰自己,才导致梁家一败再败。
马天游一脸挑衅地望着梁武,眼睛里充满了得意。
梁武心中一横,要紧了牙关,来而不往,非礼也,对方能做初一,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十五?
梁文的最后的一箭,他心中狂跳,他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拉开了弓,瞄准了箭靶,箭靶都变得模糊了,他一咬牙,弓弦一松,一箭射出。
“四分!”
还是四分,连续五个四分,总分二十分,这是他最好的成绩,他顿时瘫软下来。
马家外援也拉开了弓,在他松弦的一瞬间,梁武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旅帅的手猛地一抖,他暗叫一声糟糕。
这一箭偏了,只有一分。
马家外援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马天游跳起身愤怒大喊:“是对方咳嗽干扰,这一箭不能算!”
梁武也很惊讶,最后一瞬间,他改变主意了,把重重的咳嗽声压轻了,变得很低声的咳嗽,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对方?
梁会河起身对裁判官道:“他是正常咳嗽,声音很低,并没有刻意,肯定不是干扰。”
裁判官有点为难,虽然梁武咳嗽的声音不大,但时机却把握得很准确,他是有点怀疑梁武是故意的,不过马家之前也有明显干扰,他既然放过了马家,总不能再抓梁家吧!
裁判官便问马家外援,“请问这位将军,你是被咳嗽干扰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外援望去,这名旅帅摇了摇头,“我确实是被干扰了,但并不是咳嗽,一个小小的咳嗽声干扰不了我。”
“那你是被什么干扰?”裁判官又追问道。
旅帅有点迟疑,他在射箭的一瞬间,手背一阵剧痛,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应该是被什么打中了,但他却找不到证据。
半晌他摇摇头,“我说不出来!”
“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不能算被干扰,一分有效!”
马家几兄弟不满,纷纷围住外援质问,梁武心中奇怪,若不是自己,那又会是谁?
他忽然回头望向郭宋,郭宋依旧望着远处,就像什么事都和他无关,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笑意。
梁武捕捉到了郭宋的笑意,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关键时刻,郭宋还是出手了。
第四轮,双方都是二十分,竟然打成了平手。
这样一来,马家总分八十九分,梁家总分八十六分,双方还差三分,梁家还有一线希望。
最后一轮是郭宋上场,他是梁家外援,应该是梁家实力最强的武士,而对方却是马家最弱的一个。
能不能追平甚至超过,就看郭宋的发挥,甚至还要赌一赌运气。
这时,马家的领队带着两名官员走了进来,一个是朔方军长史李慧,他是这次武会组织者,另一人是名身材魁梧的大将,他叫赵云伦,官任灵州都尉,是武会的总裁判。
“先停一下!”
李慧对众人道:“刚才马领队前来抗议,说有人干扰马家的外援射箭,导致射箭失误,这件事需要大家商议一下。”
李慧把梁会河和裁判都请过去,五个人坐在旁边商议。
梁武低声对郭宋道:“看到马家的无赖了吗?只准他们干扰别人,不准别人影响它。”
郭宋淡淡一笑,“自己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我们前几轮确实没有发挥好,才给了他们机会。”
这时,梁会河愤怒站起身,又被赵云伦拉坐下,赵云伦就是梁会河的顶头上司,两人私交极好。
不多时,梁会河铁青着脸走了过来,对众人道:“已经认定对方外援受到干扰,只是没说是故意干扰。”
“那会怎样?”梁武问道。
“马家承认之前外援的分数,二十分,他们不改,但外援要重射一次。”
郭宋微微一笑,“其实就是用外援来替代他们最后一个出场的弟子。”
梁会河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梁武顿时跳起来,“那我也受干扰怎么办?”
“也允许你再射一次,替代郭宋。”
梁武顿时呆住了,难道马家是事先设计好的吗?把最弱的一个弟子放在最后出场。
梁会河又对郭宋道:“现在我还有一次申辩机会,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郭宋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加分的规则?”
“有的,五箭同心和连株箭都能各加一分,一直就有这个规矩,但没有人赢得过。”
“我没有什么意见,就这么决定吧!”
梁会河回去答应了马家的要求,外面顿时一片哗然,无数人大骂道:“无耻!卑鄙!”
梁灵儿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大喊道:“不要脸,马家不要脸!”
马家却充耳不闻,这时,裁判官喝道:“第五场射箭准备开始,闲杂人安静!”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郭宋上前拾起步弓,是五斗弓,明显很软,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好在昨晚他适应性地训练了一个时辰,应该能适应五斗步弓了。
对方换了人,和郭宋一样,也是外援,两人相隔十步,各自面对五十步外自己的靶子。
郭宋将箭壶本背在身后,他喜欢这种感觉,让他抽箭自如。
他从右肩后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斜向上一记抛射,周围一片嘘声,居然是抛射,抛射难度极大,不光要掌握准头,更要掌握力道,重一分则过,轻一分则落,力量必须掌握到微妙巅峰,抛射下来,箭矢正好落在靶心上。
而平射只要准头控制好便可以了,两者的难度判若云泥。
很多梁家子弟都不明白郭宋为什么要抛射,梁会河却精神一振,郭宋要射五箭同心了。
五箭同心就是要求从五个方向同时射中一个靶点,这和平行射中五分内圈的五箭同靶不是一回事。
五箭同心的第一箭就是抛射。
李慧和赵云伦也明白了郭宋的目的,两人对望一眼,眼中皆充满了兴趣,这还是五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射五箭同心。
郭宋这一箭射出一条抛物线,箭尖从上到下斜落,‘啪!’正中靶心,箭杆四十五度朝上,周围顿时一片喝彩,梁武更是激动,他深知抛射的难度。
“五分!”裁判官给出了五分,却特地嘱咐士兵不要取箭。
马家的外援也射得极稳,同样拿下五分。
第二箭和第三箭郭宋左右开弓,左右疾射,箭杆分别向左和向右,箭尖也正中靶心,两个五分。
马家的外援也毫不手段,同样拿下两个五分,三轮箭罢,两人均得十五分。
李慧低声问道:“前四场双方得分情况如何?”
裁判官道:“前四场,马家拿下八十九分,梁家拿下八十六分,加上这一轮的前三箭,马家一百零四分,梁家一百零一分,双方还是相差三分。”
赵云伦摇摇头,“梁家的外援很厉害,可惜前面差得太远,梁家希望不大了。”
李慧也叹了口气,只剩下最后两箭,他也觉得不可能了。
梁家子弟以及外面的梁灵儿都垂头丧气,他们也明白大势已去,郭宋就算拿到五箭同心,也只多得一分,追不回来了。
赛场上的气氛十分诡异,一边喜气洋洋,一边却充满沮丧。
“第四箭,主场先射!”
最后两箭受情绪影响比较大,所以要分主客场,梁家抽到主场,第四箭就是主场先射,第五箭则客场先射。
郭宋抽出第四支箭,毫不犹豫,一箭平射,箭如流星,正中三支箭的中心,呈现出了四箭同心靶面,周围轰然喝彩,就算梁家输了,这四箭也射得太漂亮。
居然是四箭同心,马家外援也感受到了巨大压力,他额头见汗,射箭时双臂微微颤抖,他深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一箭射出。
这一箭稍偏,差点射出靶心,还是五分。
马家激动地互相击掌,他们距离弓局获胜只剩下一步,就算梁家外援最后一箭射出五箭同心,就算马家外援射偏一点,只得四分,马家最终还是赢了梁家一分。
这时,裁判官高声道:“第五箭,客场先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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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黄河酒楼
马家的外援不停地擦汗,巨大的压力让他难以平静,马家三兄弟目光像鹰一样盯着他,他知道自己失误将意味着什么?
他轻轻抖了抖手,干咽一口唾沫,取过一支箭,平静了片刻,他深深吸一口气,张弓搭箭,看起来一切流程都和平常一样。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眼睛有点模糊了,汗水渗下,使五十步外的靶子变成了一团。
这一箭他只能靠感觉来射,这时,他的手臂开始颤抖起来,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一咬牙,弓弦一松,一支箭‘嗖!’地射出。
“四分!”
这一箭距离内圈只差了一点点,但还是不错,拿下了四分。
马家的外援顿时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浑身都虚脱了。
马家欢腾起来,激动得拥抱在一起,他们赢了,最后一箭就算对方拿下六分,他们也赢了。
梁武顿时面如死灰,他早上还信誓旦旦要拿下马家,没想到他们自己反而输了。
梁汇合拍拍儿子的胳膊,小声安慰他,“没关系,下午还有剑局,我们还有出线希望。”
这时,郭宋抽出一支箭,平静地射出了最后一箭。
最后一箭他应该是蹲下,从下向上射,这才能形成五箭同心,但最后一支箭他居然是平射,让很多人心中一叹,郭宋也放弃了。
就在这时,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裁判官迟迟喊不出分数,大家窃窃私语,正在欢庆的马家也感觉有异,停了下来。
李慧和赵云伦都愕然地望着箭靶上的一幕,最后一支箭,郭宋竟然射中第四支箭的箭尾上,两支箭串在一起。
“连株箭!”梁会河忽然大声高喊起来。
这就是标准的连株箭,不是连珠而射,而是两支箭箭头射中箭尾,连为一体。
梁会河忽然再次大喊:“这也是五箭同心!”
谁说不是呢?第四支箭和第五支箭难道不是一个靶心吗?
只是这种情况从未见到过,马家的领队忽然急了,高声喊道:“要么连株箭,要么五箭同心,只能算一样,不能两样都算!”
“为什么不能?必须两样都算!”梁会河也急了,关键时刻,他也绝不让步。
如果两样都算,那一箭就是七分,对方是四分,超对方三分,结局就是打平了,对双方而言,太关键了。
李慧和赵云伦商量片刻,立刻派人把所有裁判官都找来,七个靶场的裁判官都赶来了第三靶场,这时门外的观众也听说第三靶场出了异况,众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所有七个裁判官都呆住了,他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两家领队还在剑拔弩张地争论,李慧高声道:“你们不要争吵了,听我说一句。”
众人安静下来,李慧对众人道:“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估计一个裁判官也决定不了,那就让七个裁判官加上我和赵都尉,一共九个人来投票决定,到底是六分还是七分,你们是否接受?”
梁会河点点头,“我接受!”
“那马家呢?”李慧目光又转向马家一群人。
马家领队犹豫一下,“我也接受!”
“那好,投票吧!”
众人各自写下了自己的判断,交给李慧。
郭宋低声问梁武,“我们弓局输了会怎么样?”
梁武叹口气道:“弓局输了,就等于马家在剑局上提前赢了一场,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出线,下午只有三连胜,或者三比一,其他任何情况都是马家出线。”
这时,李慧已整理完毕,他有点惊讶,起身笑着宣布道:“一共九票,全部同意给七分!”
“啊!”
梁家顿时欢呼起来,激动得拥抱在一起,梁武更是激动狠狠给郭宋肩窝一拳,“你这小子,还真厉害啊!”
郭宋没听清李慧的宣布,他微微笑问道:“这是平了吗?”
“追平了!绝地反击,一百零八比一百零八。”
梁灵儿在外面激动得又蹦又跳,外面观众的欢呼声太大,谁也没听见她在喊什么?
马家众人却面如死灰,老三马天游狠狠一脚踢翻了放箭矢的木台,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云伦抢先一步,把郭宋的箭靶抢到手中,笑呵呵道:“把它拿到官衙展览,前无古人,后无来人,恐怕就这一次了。”
………..
早上的弓局结束了,时间还早,校场上要搭建木台,剑局要下午才举行,至少还要等两个时辰。
每家的队伍便各自回城,找地方吃午饭,一般都是回各自城堡,但今天梁会河心情极好,他当场宣布请大家在黄河酒楼吃午饭。
众人一声欢呼,争先恐后向城内奔去。
黄河酒楼就在北城门附近,斜对面便是郭宋去过的墟市。
黄河酒楼是灵州城三大酒楼之一,占地五亩,只有有两层楼,没有什么大堂,一楼和二楼都是一间间用木板和屏风相隔的包房,只是大小不一。
说实话,郭宋还是第一次进大唐的酒楼,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今天是武会,生意十分兴隆,一楼已经坐满,他们只能上二楼。
黄河酒楼是大众酒楼,档次不高,没有坐席的讲究,房间有二十个平方,中间一张长方桌子,四周放了一圈高足坐榻。
在唐朝,看一家酒楼档次高不高,就看它坐榻有多高,正常的坐榻只有十厘米高,上面要铺席,必须跪坐或者盘腿而坐。
如果坐榻超过三十厘米,那就叫高足坐榻,那就可以双脚放在地上而坐了,这种坐法叫做箕坐,就是张开腿坐,很不雅观,一般中下层的劳动人民喜欢这样坐。
所以很多有身份的人一看是高足坐榻,他便会觉得这是底层人来吃饭的地方,在这里吃饭有**份,有失体统,他们就不会来了。
黄河酒楼摆的就是高足坐榻,高达五十厘米,坐榻很宽,可以盘腿而坐,可以跪坐,当然也可以张开腿箕坐。
郭宋盘腿而坐,他是今天的功臣,当然是坐在梁会河身旁,梁灵儿则坐他的身旁,梁灵儿是女孩儿,当然不能箕坐,也不能盘腿而坐,都不雅观,只能跪坐。
梁会河笑道:“郭贤侄,这家酒楼的烤全羊最有名,必须提前预定,我上午就预定好了两只,其它菜你来点,想吃什么,尽管随意!”
郭宋摇摇头,“我没来过这里,不熟悉,你们点,有什么我吃什么?”
“那我来点!”
梁灵儿急不可耐对酒保道:“两只烤全羊上午已经点好了,然后烩黄河鲤鱼两盆,羊杂汤两盆,八品野味冷菜各来两盘,时令蔬菜瓜果来七八样,差不多就这些。”
她又问众人,“大家要喝点什么酒?葡萄酒还是米酒?”
梁武道:“下午还有剑局,酒就不喝了,每人来一碗羊乳,再榨点葡萄浆,就这样了。”
梁文忽然道:“要不给郭大哥来一碗鹿血,我们下午就指望他了。”
“胡扯!”
梁武在有后脑勺拍一巴掌,“郭宋没有成婚,能喝鹿血吗?”
众人顿时大笑,梁灵儿红着脸悄悄问郭宋道:“郭大哥,你有没有打算在灵州娶妻成家?”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可是个有趣的话题。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在半个月前,我还是个出家人,娶妻这种事情我还从未考虑过,等这次比武结束后,我可能要去京城了,我大师兄在京城做观主,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梁灵儿一脸失望,“郭大哥以后还来灵州吗?”
“当然要来,我的户籍就在这里,再说我还答应过你,带你去猎野猪,是吧!”
“什么呀!”
梁灵儿顿时急了,眼泪都快涌出来,“你明明答应我,比赛完就去猎野猪,怎么又变成以后了?”
郭宋拍了拍脑门笑道:“我有点糊涂了,那就去两次,比赛完带你去猎一次,等将来我回来,再带你去猎一次,这下可以了吧!”
梁灵儿这才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刚才吓死我了。”
梁武低声对父亲道:“要是灵儿大几岁就好了。”
“别说这话,让人家听到不好。”
其实梁会河何尝不是这样想呢?这么优秀的武者,要是能成为梁家的女婿,那梁家崛起的基石就有了。
可惜啊!
梁会河的阅历比儿子深多了,和兄长一番深谈后,他心里便明白,灵州这潭浅水容不下郭宋这条猛龙。
片刻,酒保先送来饮料和蔬菜水果,八品野味冷菜也上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粗声粗气地喊道:“这两只烤全羊我们要了,端到我们这边来!”
第七十五章 酒楼冲突
“对不起客官,这是芍药堂早上就预定好的,你们的烤全羊还在排队,稍微等一会儿吧!”
“胡说!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欺负我们没钱吗?赶紧给我端过来。”
“客官,小店有规矩!”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有人破口骂道:“去你娘的规矩,老子若吃不了,其它人也休想吃。”
众人面面相觑,何人这般霸道?梁会河给儿子使个眼色,梁武立刻起身出去。
“怎么是你们?”外面传来梁武惊讶的声音。
“这两只烤全羊原来是你们的,我呸!你们端回去吃老子口水吧!”
“马天洛,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子就是要欺你,怎么样?”
紧接着,‘咣当’两声巨响,有东西被摔翻在地上了。
众人纷纷走出包间,只见他们斜对面的包间也走出一帮人,赫然就是上午和他们比弓局的马氏家族。
梁武在和马天洛怒目对视,两盘烤全羊被打翻在地,店伙计也被重重打了几个耳光,捂着脸站在一旁。
这时,马家领队出来吼道:“马天洛,你给老子滚回来!”
他又对其他人骂道:“统统进屋吃饭,下午还有剑局,你们都想死吗?”
马氏子弟纷纷进屋,马天洛恶狠狠瞪了梁武一眼,转身回屋去,马家领队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梁会河,‘轰!'地将移门关上了。
梁家子弟大怒,砸了他们的烤羊,还在羊中吐唾沫,居然连个道歉都没有,就这么算了?
他们纷纷要冲上去,梁会河却喝道:“回来!”
众人气得肺都要炸了,梁会河指着屋里道:“都回去吃饭!”
梁武咬紧牙关道:“父亲,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知道他们欺人太甚,那你想怎么样?两家大打出手,然后双双取消武会资格?”
梁会河怒视子弟,“现在立刻回屋吃饭,不准闹事!”
众人无奈,只得含恨回到屋里,梁灵儿满脸怒火,一回头却见郭宋坐在桌前没动,不慌不忙地吃着冷菜。
梁灵儿心中有点不高兴,“郭大哥,你怎么.....他们那样子,你都不生气吗?”
郭宋淡淡笑道:“你越生气,对方就越高兴,何必气伤自己?”
“可是.....是我们受辱啊!”
郭宋不再解释,对众人笑道:“大家坐下吧!外面烤羊掌柜会处理,我们来说说下午剑局之事,梁二叔,下午剑局必须要用剑吗?”
梁会河暗暗点头,冷静理智,不逞匹夫之勇,这才是明智的做法,他摆摆手让众人坐下,对郭宋道:“刀和剑都可以,不用必须用钝刀和钝剑,一般武会都会有兵器准备。”
郭宋眉头一皱问道:“武会的兵器有多重?”
“五斤和八斤两种,可以根据自己需要选择!”
“如果感觉不称手呢?”
“剑局和弓局不一样,如果感觉兵器不称手可以自备兵器,然后由裁判官确定无锋便可以使用。”
旁边梁武补充道:“老郭你不用担心,我们知道你对兵器有要求,已经按照你的横刀仿造了一把完全一样的钝刀,我的十斤剑也是一样,早上就送去赛场了,由裁判官统一鉴定,不光是我们,各家族都一样。”
郭宋点点头,“这样合理一点,要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郭宋目光一转,见梁灵儿还在生闷气,便笑着开导她道:“灵儿听我说,你二叔说得对,现在和他们大打出手,只会双双取消武会资格,马家没有什么损失,但梁家呢?可如果不打架,你去和他们讲道理,又有什么意义?他们不咸不淡地敷衍你,假装道歉,你心里就解气了?”
“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那怎么办?”泪珠在梁灵儿眼中打转。
“谁说不能打?”
郭宋淡淡道:“下午的剑局不就是和他们兵戎相见吗?”
梁武拳掌狠狠一击,“郭宋说得对,下午直接淘汰他们,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样子,才能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梁灵儿也想通了,她给郭宋夹了一条大鲤鱼,笑嘻嘻道:“下午就全指望你了!”
..........
吃罢晚饭,各家族都陆陆续续返回军营,下午进入军营就不再允许携带任何兵器入场,门口有士兵严格核查。
梁会河带着众人来到梁家的大帐休息,还有大半个时辰剑局才开始。
不多时,有士兵把比赛兵器送来了,给大家提前适应,梁武从中挑出一把特制横刀扔给郭宋,“就是这把刀,给你特制的,你试试看!”
郭宋接到刀,入手就感觉重量不轻,至少在二十斤以上,他缓缓抽出刀,确实和他那柄横刀完全一样,只是没有开锋,还是钝口。
郭宋挽了几个刀花,满意地点点头,“手感很不错,和我的横刀完全一样。”
“你这柄刀是全场最重的,我感觉就是一支钢锏了,稍微重一点,就会骨断筋折,我多么希望你一刀劈在马天洛的脑门上!”梁武眼中充满了期待道。
这时,梁会河快步走了进来,对正在试刀试剑的子弟们拍拍手,“大家听我说!”
众人安静下来,梁会河道:“刚刚宣布了新的剑局规则,因为其他几个州提出了异议,所以今年的剑局规则和去年不太一样,大家都知道,去年是逐对厮杀,五场三胜制,每人只能赛一场,今年由各家自己安排战术,同样是五战三胜,每个人最多可出战两次,但如果败了,就没有第二次出战机会。”
梁武对郭宋低声解释道:“以前是看整体实力,要求五个选手都有机会上场,一般由两个领队之间抽签决定每人的对手,很有可能最强的抽到对方最弱的,有点像田忌赛马,里面有运气成分。”
郭宋举手问道:“梁二叔,我有个疑问,假如梁武在名单中是上场第二次,可他第一场就败了,那他的第二场由谁来顶替?”
“这个问题问得好,林家也问了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我们十名参赛弟子中,有五人为候补,名单早就提上去了,所以最后决定是,如果梁武第一场败了,那他的第二场必须由候补弟子上,给候补弟子一个机会。”
大帐内顿时一片嗡嗡声,五名梁家候补弟子又激动又紧张,他们一般是没有机会上场的,除了正赛弟子生病或者受伤,现在他们也有机会了。
梁会河在小桌前坐下,把梁武和郭宋也请到两边坐下,几名弟子都围在一旁。
“我们商议一下具体战术,郭宋肯定要上两场,但怎么安插场次,这个很重要。”
梁武想了想道:“外援肯定都会安排在前三场,如果前三场都输掉,外援后两场就算全胜也没有意义了。”
“梁武说得对。”
梁会河对郭宋道:“你上第一场和第二场,最好第一场就把对方的外援拼掉,对方的外援就没有机会上第二场了。”
郭宋笑道:“我个人是没有问题,可如果对方也是这样安排,第一场我把对方外援拼掉,那第二场对方就只能上候补,而让我第二场打一个候补,是不是太浪费了?”
“那依贤侄的意思,该怎么安排?”梁会河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出战第一场和第三场,第二场由梁文上,梁武上第四场和第五场。”
梁武连忙道:“可万一对方也是这样安排,由外援上第一场和第三场,或者索性让外援避开第一场,上第二场和第三场,那又该怎么应对?”
郭宋微微笑道:“只要对方外援上场,我就有信心拼掉他,如果他上第二场和第三场,那么前三场至少我们有把握胜两场,后两场只要再胜一场就行了。”
梁会河一锤定音,“就用郭宋的方案,郭宋上第一场和第三场,梁文上第二场,梁武上第四场和第五场,如果梁武第四场败,梁驹儿准备上第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