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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卒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陡生变故

    郭宋已经将师父的石窟开凿完成,深五尺,高六尺,宽四尺,是非常不错的长眠之地,他将洞窟清扫得干干净净,下一步就是替师父移位搬家。

    移位很重要,师父在信中写得很清楚,必须轻、慢、稳,千万不能磕着碰着,最后还要向原主人道谢。

    郭宋单手将师父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攀着长绳,全神贯注,一点一点向下移动,这个时候千万急躁不得。

    这时,外面的猛子忽然发出一声长鸣,声音有异常,但郭宋此时顾不上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外面天崩地裂,他必须精准地将师父的肉身放在石窟内。

    石窟内点着迎魂香,定位已经确定,郭宋一点一点将师父平稳放进了石窟,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看着师父盘腿坐在自己石窟内,神态安详,嘴角依然挂着笑容,他终于一颗心放下。

    郭宋去洞口看了看,他透过一点缝隙,猛子已经不在石窟中,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把圆石移回原位。

    下一步他就要封死洞口,让师父长眠于此,不再让任何人打扰。

    在师父给他信中,他才知道这个洞口的秘密,是因为道士开凿石窟过多,破坏了石窟的结构,大概在北周时发生过一次剧烈坍塌,那块挡住洞口的圆石就是上方坍塌的一块巨石,被道士们雕成圆形。

    外面的鹰洞也是十几年前石壁撕裂的结果,师父在信中认为,石窟的坍塌其实并没有结束,但因为有这块圆石存在,使得各方力量巧妙地平衡住,一旦这块圆石坠落,那么极可能还会发生第二次剧烈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块圆石又被称为平衡石,不能过多移动,几代道士都在想办法把平衡石固定住。

    封死洞口就是用道士们的办法将圆石固定住,道士们在圆石周围打了三个眼,每个眼约碗口粗,然后用三根两尺长的石柱插进眼中去,各方力量互相挤压,紧紧契合在一起,这样巨石就完全固定住了,再也无法移动。

    郭宋自己也只能从下面的密道离去。

    郭宋将三根石柱深深敲进了眼中,凭他的力量也拔不出来,圆石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他返回师父的石窟,含泪给师父磕了三个头,“师父,徒儿离去了,岁月漫长,愿你灵魂永生!”

    他轻轻叹口气,自己魂穿千年,那师父的灵魂是不是也去了另一个世界?

    郭宋最后再看了一眼师父,便迅速沿着石壁爬下去了,他从下面出去过两次,师父说下面是水潭,但那是夏天涨水的时候,而现在水位很低,下面全是坚硬尖锐的岩石,自己贸然跳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水潭在边缘,这才是出口,郭宋深深吸一口气,一头钻入了水潭内。

    ..........

    “你们能确定吗?”

    白云真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都颤抖了。

    三名道士跪在地上,赤玄方士道:“我们监视了三天,亲眼看见他从鹰窟内进出,他白天在里面,晚上出来觅食,就在今天上午,雷师弟攀上了鹰窟,得睹真容。”

    “你看到了什么?”白云真人转向旁边的雷灵子。

    雷灵子沉声道:“里面就只有那只鹰,他不在里面。”

    白云真人有点急了,“赤玄亲眼看他进去,再没有出来过,你却说他不在里面,是什么意思?”

    赤玄方士道:“启禀住持,弟子认为里面石壁是可以活动的,上次我们没看出来,把石壁推开,里面应该就是灵寂洞,否则他不可能凭空消失。”

    白驹真人也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石壁是掩饰,否则我们早就找到灵寂洞了。”

    白云真人拍拍额头,长叹道:“三十年了,找了三十年,我们终于找到它了,师弟,我们赶紧去禀报师父。”

    葛云天师已经羽化,没有肉身不腐,也被封冻到冰库里,只剩下李玄德气息奄奄,大限已至,他听说找到了灵寂,顿时两眼冒光,挣扎着要坐起身,气喘吁吁问道:“可是在翠屏峰?”

    “正是!”

    “你大师伯说对了,立刻在翠屏峰上建紫霄别院,灵寂洞是我们的地盘,不准野道窥视。”

    “徒儿遵令!”

    “彻底清理洞内遗骸,然后把我们三人移入灵寂洞,坐三清位,然后永久封闭灵寂洞。”

    李玄德交代完最后遗言后,他便闭目羽化了。

    白云真人随即召集两千余名紫霄系道士,开始在翠屏峰上修建紫霄别院,他自己则亲自带领所有方士以上道长,前去开启灵寂洞,迎三位天师入仙道。

    ..........

    郭宋从弹筝峡水底潜了出来,他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用锋利的匕首将寸许长的髭须刮得干干净净。

    很快,崆峒山将成为他的回忆,他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一直坐到黄昏时分,出发的时刻来临了。

    “啾啾”

    天空忽然传来猛子急促的鸣叫。

    郭宋一怔,猛子这是怎么了?他打了个唿哨,猛子从天空落下,轻轻站在郭宋肩头,用嘴壳在郭宋脸上磨蹭两下,忽然振翅飞起。

    “啾”它在天空盘旋着鸣叫。

    郭宋从大石上跳起,这一定是出事了,只见猛子盘旋两圈,向翠屏峰方向飞去。

    郭宋一路疾奔,他走另一条路,先到静乐宫,然后穿过升仙桥,就到翠屏峰了。

    不多时,郭宋从后山墙一跃跳进了静乐宫。

    “郭宋师弟,我们在到处找你。”

    李明冬一眼看见郭宋,连忙迎了上来。

    “出了什么事?”

    “不知什么原因,紫霄系的道士全部涌到你们清虚观去了,在那里大兴土木。”

    郭宋眉头一皱,快步向静乐宫外走去,虽然清虚观已经事实上不存在了,那里迟早会盖别的道观,但紫霄天宫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还是让他心中十分不爽。

    从静乐宫看不见清虚观,但可以看见前往清虚观的山道,只见山道上全部都是络绎不绝的紫霄系道士,他们扛着木头,挑着砖瓦,像一队长长的蚂蚁,向翠屏峰顶进发。

    另一边则是络绎不绝的下山道士,他们继续回去搬运物资。

    紫霄天宫当然不会现在才开始烧砖伐木,他们宫内就有大量现成的建筑材料,只要筑好基础,几天内就能造出一座紫霄别院。

    郭宋跳上一棵大树细看,山门已经修筑起来了,铺着金瓦,两边飞檐画梁,十分奢华。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一声闷响,‘咚!’似乎在撞击着什么。

    不多时,又是一声闷响,郭宋脸色一变,他跳下大树,向翠屏峰疾奔而去。

    在翠屏峰山下的一棵大树上,郭宋看得很清楚,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从峰顶坠下无数根粗绳索,在石壁上凿了很多眼,将一个个木头打进去,上面铺上木板,周围圈上绳子做防护。

    这样,便在鹰窟下方造了一座空中栈桥,十几名赤袍道士正紧紧攀在石壁上的软梯上。

    就在空中栈桥内站着五六名道士,他们抱着一根长长的撞木,又是猛地一下撞击,声音变了,不再是闷响,而是一种破碎声。

    郭宋的心顿时收缩凝固,他仿佛看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他们....他们竟然把圆石击碎了,灵寂洞要坍塌了。

    郭宋一转身,向下纵身跃去,发疯似的向弹筝峡奔去,他必须要赶在灵寂洞坍塌前把师父的肉身救出来。

    .........

    挡石洞的圆石被击碎成三块,掉下了灵寂洞底部,露出了黑黝黝的洞口,第一个爬进去的是白云真人,片刻,只听他惊喜交加的声音。

    “灵寂洞!灵寂洞找到了!”

    悬崖上的数十名道士顿时一片欢呼。

    道士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去,他们点着火把,望着四周的石窟和一具具道士的尸骨,心中都异常激动。

    这时,白云真人沉声对众人道:“按理,我不该抗拒师命,但这一次我们要有主见,三位天师请入洞后,灵寂洞不能封闭。”

    “师兄的意思是说,我们也有机会?”

    白云真人点点头,“我们也有修炼天道的一天,将来我们也会在这里悟道,所以这里将成为紫霄天宫世世代代天师的飞升得道之处。”

    “那洞中的尸骨怎么办?”

    “统统清理掉,除了紫霄系,这里不容野道盘踞!”

    白云真人的命令不容抗击,他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冷冷道:“动手吧!”

    十几名方士扛着绳梯进来,一条条绳梯抛出去,他们沿着石壁下去,开始逐个清理灵寂洞中的尸骨,一具具白骨装在筐子里运出去,羽化道士们的随身物品也被运了出去。

    “师父,这里面居然还有不腐肉身,怎么办?”一名方士惊讶得大声叫喊。

    白云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之色,他咬牙令道:“直接扔下洞去!”

第四十七章 有仇必报

    郭宋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见到了灵寂洞的毁灭,没有了众多得道者几百年沉淀的深厚灵气,灵寂洞还能叫仙洞吗?就是一个普通的石洞而已,而且这座石洞很快要坍塌了。

    透过一丝微光,郭宋看得了令他心痛如刀绞的一幕,满地都是不腐肉身的碎片,他们被从百丈高的上空扔下来,重重砸在下面棱角锋利的大石上,摔成了碎片。

    至少有二十具之多,师父怎么样了?郭宋没有发现师父碎片,他疾速向上攀爬而去。

    攀到一半时,忽然听见赤玄方士惊讶道:“这不是木真人吗?他也居然不腐。”

    紧接着是白云真人充满仇恨的声音,“狠狠扔下去,将他摔成碎片!”

    ‘嗖!’一声,有东西从上面扔下来了,郭宋一手攀住岩石,用脚顶住岩石窝,身体尽量向外,他看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一把抓了黑影,是师父的手臂,他紧紧将师父的肉身抱在怀中,身体慢慢缩了回去。

    “奇怪!下面怎么没有声音,难道木真人这会儿飞升了?”上面几名方士奇怪问道。

    “再扔一具试试看。”

    又是一具不腐肉身扔下,只听‘砰’一声,就像石板落在大石上一样,灵寂洞最后一具不腐肉身也摔成了碎片。

    “算了,别管了,赶紧清理,天已经黑了。”

    紧接着连白骨也懒得运出去,全部扔到洞底,道士们很快便将五十几个石窟清扫得干干净净。

    夜渐渐深了,白云真人留下赤玄等三名心腹道士守住鹰窟,其他数十名道士守住翠屏峰顶,他自己则返回了紫霄天宫,今晚要给三位天师做道场,然后把他们迎入灵寂洞。

    郭宋慢慢从角落站起身,他将道袍撕成布条,将师父的肉身紧紧绑在自己后背,他低声道:“师父,弟子听见了石壁上的碎裂声,灵寂洞恐怕要塌了,弟子给你换个地方。”

    他的铁木剑寄放在静乐宫,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郭宋将匕首咬在口中,像猿猴一样向上攀爬,肉身遇水会渐渐融化,他不能走水道,只能从上面鹰窟出去。

    不多时,郭宋便爬到洞口,里面石龛内盘腿坐着一名道士,依稀是张清虎的师父赤鸿方士,他身体胖大,把路堵死了,要想出去,必须将他干掉。

    郭宋手一挥,一道寒光飞出,匕首‘噗!’地射入他的咽喉,直透后脑,可怜正在打瞌睡的赤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当即毙命。

    郭宋抓住他胳膊一拉,便将他尸体甩进了灵寂洞,尸体沉闷地摔在洞底,郭宋轻轻一跃,跳上石龛,不料他一抬头,一根通身乌黑的棍刺正杀机凌厉地指着他的前胸。

    赤玄方士满脸狞笑道:“我就知道你藏在里面,把木真人的肉身接住了,别人蠢,我可不蠢,我就在等着你上来呢!”

    郭宋不屑的哼了一声,“赤玄,你以为杀得了我吗?”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我就成全你!”

    赤玄方士正要一棍刺出,他忽然浑身一震,慢慢低下头,只见他胸前出现一截剑尖,鲜血涌出,他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后面人又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大叫一声,身体扑通倒在地上,当即气绝身亡。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雷灵子,雷灵子对郭宋冷冷道:“我不是救你,我不想看见木真人的肉身也摔成碎片,你走吧!”

    郭宋紧走两步跳上栈桥,他忽然回头对雷灵子道:“灵寂洞很快要塌了!”

    说完,他一纵身便向悬崖下跳去。

    雷灵子沉思片刻,他忽然调转长剑,狠狠向自己肩窝刺了一剑,大喊道:“快来人啊!”

    ..........

    三更时分,郭宋从后崖跳进了静乐宫的内房,张明春盘腿坐在房间里,见郭宋从窗外进来,他连忙迎上前道:“我就知道师弟今晚会来,请随我来!”

    他带着郭宋来到一间密室内,点亮了灯,郭宋慢慢将师父的不腐肉身慢慢放下。

    张明春眼睛都看直了,他扑通跪下,给木真人连连磕头,“小道张明春拜见上仙!”

    不腐肉身是得道者的遗蜕,天下各家道观只有传说,从未见过真身,郭宋在灵寂洞一下子看到几十具,他感觉不到有多珍贵。

    但对张明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传说中的得道者忽然出现在眼前,让他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师兄,不腐肉身很珍贵?”

    “师弟,整个大唐只有青城山太乙宫供奉了一座肉身像,你说珍不珍贵?”

    郭宋这才意识到白云真人犯下了什么罪恶,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一共有二十二具不腐肉身,我去晚了,只救下师父,其他二十一具都被白云狗贼毁了。”

    “天啦!他就不怕被天谴吗?”

    郭宋冷笑一声道:“老天不会谴他,但我会!”

    “师弟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郭宋看了一眼师父的肉身,犹豫一下,“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师父,师兄能否教我?”

    张明春点点头,“不腐肉身有两种安置方法,一种放在人迹罕至的仙灵之处,比如灵寂洞之类,还有一种就是像太乙宫那样请为金身,永久接受供奉。”

    “请为金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将木真人用朱砂层层涂裹,外面再用金粉涂饰,做成上仙像,放在三清殿上,永久接受供奉,佛家的肉身佛也是一样,这种方式比较普遍。”

    郭宋其实更倾向于前一种,但想到灵寂洞中那些不腐肉身的下场,他便叹了口气道:“第二种方法更稳妥一点吧!”

    张明春沉默片刻,“你可以把木真人送到京城大师兄那里,相信他的家人也会感激你的。”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能不能烦请明春师兄再替我走这一趟?”

    张明春又惊又喜,“能送木真人肉身进京,这是我莫大的荣幸,但为何师弟不亲自去?”

    郭宋咬紧牙关道:“我要做一件事,否则我心中恶气难消。”

    张春明顿时明白了,他知道郭宋一向恩怨分明,紫霄天宫毁了毁了清虚观,毁了他师父的修行,也毁了他凿洞一年的心血,他岂肯善罢甘休。

    张春明也不劝他,沉吟一下道:“我今晚就带上十几个师弟连夜出发去京城,为了你师父的安全,你要做的事情最好能晚一天,等我离开了崆峒山再发生。”

    从平凉县到长安并不远,坐大车走两三天便到了,郭宋点点头,“我会等上一天。”

    “然后师弟来长安?”

    “紫霄天宫必然会在长安道上缉捕我,那我就向北走,我想去一趟灵州,毕竟我是灵州人,再给韩小五的家人送个消息,灵州事情了结后,我就出发去京城。”

    ..........

    当天晚上,翠屏峰上鼓乐喧天,道场上布置得富丽堂皇,道士们举着无数黄罗伞盖,为三位天师举行盛大的飞升安灵仪式。

    三位天师头戴金冠,手执玉法器,身披金丝蜀锦羽士袍,端坐在紫檀木法床上,数十名道士将他们安放进了灵寂洞最顶端的三清正座。

    道场举行五更时分才结束,众道士疲惫不堪地回去休息,留下十几名方士负责给天师守灵。

    天快亮时,翠屏峰下的石壁轰然坍塌了,整个百丈高的石壁向内凹陷,发出的巨响声如天崩地裂,数千方巨石垮塌,灵寂洞只剩下一点点残垣断壁,十几名守灵方士全部丧生在乱石之中。

    紫霄天宫上千名道士纷纷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白云真人忽然宣布,三位天师得道飞升,引发天兆,当报朝廷,当贺紫霄!

    一时间,紫霄天宫和三宫两院皆一片欢腾。

    中午时分,郭宋站在仙桃峰上望着紫霄天宫,回头对站在肩头上的猛子冷笑,“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既然他认为可喜可贺,那我就来给他们做一点煞风景之事吧!”

    苍鹰腾空而起,郭宋从峰顶一跃而下,扛着铁木剑大步来到黄鹤观前,一脚踢开了黄鹤观大门。

第四十八章 血染紫霄

    门内正好站着两名十一二岁的小道姑,她们措不及防,被踢开的门扫翻在地上,一名小道姑跑掉了,另一名小道姑一时爬不起来,她见进来一名杀气腾腾的男子,身材极高,俨如天神一般,竟吓得她哭了起来。

    郭宋没有理睬她,厉声高喊道:“清虚观郭宋在此,三个老妖婆出来受死!”

    小道姑见郭宋不伤自己,连忙爬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木真人那个老杂毛怎么不来,派个小杂毛过来送死!”

    说话间,三个目光阴毒的老道姑走出来,每人手执一口利刃,三名老道姑叫定玄、定清和定真,是崆峒山出了名的老妖婆,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紫霄系道士背后就叫她们狼婆、鹰婆和虎婆,无人不怕她们。

    其中鹰婆定清负责去接引院招小道姑,只是她外貌又黑又瘦,实在像个男人,以至于当年郭宋竟不知崆峒山也有道姑。

    郭宋一言不发,迎头便是一剑向定玄劈去,剑势极为凌厉,看似简单的一剑,定玄竟然无计还招,她连退两步,剑势依然笼罩着她,她心中大骇喊道:“点子硬,一起上!”

    定清和定真见势不妙,一左一右同时向郭宋两肋刺去,典型的围魏救赵,郭宋忽然身形俯冲,改劈为抹,定玄正拼命仰头,企图躲过郭宋山一般的劈砍,但她却躲不过郭宋的木剑在她喉管上一抹,一道血光迸射,定玄重重摔了出去。

    木剑回收,‘当!当!’两声,将左右两剑挡了出去,郭宋已退到一丈外。

    定清急忙扑上去,见师姐喉咙已被割断,血肉模糊,不停向外冒泡,眼看活不成了。

    定清顿时悲愤交加,指着郭宋大喊:“我们哪里得罪阁下,竟然下如此死手!”

    郭宋冷冷道:“你们将清虚观夷为平地时,可想到会有今天?”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定清大喝一声,“师妹,一起上,杀了他!”

    寒光一闪,两名老道姑同时剑刺郭宋,剑速极快,郭宋大喝一声,铁木剑横劈,竟将定真连人带剑劈出两丈远,头颅重重撞在假山上,头骨碎裂,当即气绝身亡。

    他身体一转,躲过定清凌厉一剑,却半蹲在地上,铁木剑反手向后一刺,定清收势不及,竟被一剑刺穿了胸膛,定清一口鲜血喷出,当即毙命。

    郭宋一收剑,也不看周围女道姑,转身大步走出了黄鹤观,地上留下三具尸体,黄鹤观内众道姑哭声一片,却没有人敢出来找郭宋报仇。

    ............

    ‘咚!咚!咚!’紫霄天宫的钟声敲响,这是召集道士,准备迎敌的通知。

    白云真人带着十几名真人站在台阶上,五百余名赤袍道士执剑列成大阵,白云真人悲愤喊道:“刚刚得到消息,黄鹤观三位当家仙姑已被野道郭宋杀死,他现在向我们来了,各位道友,紫霄天宫的荣誉就在你们剑下,将他乱刃分尸,以祭三位仙姑英灵!”

    众道士呆了一下,三个老妖婆死了?这是好事啊!

    但郭宋居然敢来挑战紫霄天宫,那他真是活腻了。

    “来了!他来了!”

    门外的数十名道士如蟑螂般仓惶从门外涌入,白云真人恼火万分,还没交手,就怕成这样,他厉声喝道:“慌什么!一个小小的野道,就把你们吓成什么样子?”

    众道士皆暗暗惭愧,这时,郭宋大步从门外走进来,他穿了一件缀着补丁的土褐色道袍,头戴竹冠,手执一把铁木剑,杀气腾腾地站在台阶上。

    他将铁木剑一横,朗声道:“白云狗贼在灵寂洞毁了历代二十一具得道仙人的不腐肉身,罪大恶极,我以天意来取他性命,和其他人等无关。”

    众人一片哗然,不腐肉身从来都是传说中的道宝,从未见过,灵寂洞居然有二十一具,而且还被住持毁掉了,这可能吗?

    紫霄天宫排名第四的白鹿真人稍微正直,他眉头一皱问道:“师兄,郭宋说的是真的吗?”

    白云真人狞笑一声,“他就是一派胡言,你会相信他的话?”

    他大喊道:“杀了这个猖狂的浑蛋!”

    五百余名赤袍方士大喊着冲向郭宋,郭宋早就盯住了一个熟悉的人,当年玄虎宫的武妙真人,现在他在紫霄天宫,为了讨好师父白云真人,也为了手刃仇人,他竟然冲在最前面,满腔仇恨,恨不得一剑将郭宋刺死。

    郭宋凌空一跃跳入人群,眨眼间到了武妙真人面前,他双手握剑,当头一剑向武妙真人劈去,这一剑尽得剑器精华,霸道无比。

    武妙真人躲无可躲,只咬牙举剑相迎,只听‘当!’一声巨响,长剑被斩为两段,这一招和当年劈赵灵子完全一样,只是郭宋当时饶了赵灵子一死,只劈断了他的锁骨。

    但武妙真人却触动了郭宋的杀机,铁木剑剑势不衰,狠狠劈在他的脑门上,武妙惨叫一声,脑壳迸裂,脑浆四溅,当场惨死。

    武艺高强的武妙真人竟被一招毙命,死得凄惨无比,所有紫霄宫方士都胆寒了,他们嘴上喊得凶,却没有人敢真正和郭宋以命相博。

    这也是郭宋的策略,以残酷的杀戮震慑住紫霄宫道士,师父给他说过,紫霄系的道士都是在温室中长大,对弱者心狠手辣,对强者却畏之如虎,要让他们心中畏惧,就必须比他们更强大,更凶狠。

    只是武妙真人运气不好,成了郭宋杀人立威的祭品。

    郭宋一动,所有方士都跟着动,却没有人敢把他拦住,他的铁木剑在人群中上下翻飞,郭宋且战且走,渐渐靠近一棵大树。

    这时,五百余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将郭宋包围得水泄不通,白云真人得意万分,“你武艺再高又能怎么样,能敌得过五百方士大阵?”

    他一点都不担心郭宋能伤害到自己,五百方士将他包围住,恐怕他连喘口气都困难吧!

    郭宋忽然剑势猛烈,势不可挡,再次杀气腾腾,吓得周围道士纷纷后退,郭宋抓住这个机会,纵身一跃,用脚倒勾住一丈高的树枝,身体轻轻一拧,便跳上了大树。

    十几名方士也跟着上了树,在后面追杀郭宋。

    郭宋三五下便跳到了树冠,一把弓和一支箭出现在他手中,这是他事先藏在大树上。

    他毫不迟疑,张弓搭箭,一支狼牙箭强劲射出,一箭射向七十步外的白云真人。

    他精心准备,就连上树取箭的时机都捏拿得分毫不差。

    白云真人正好是逆光,阳光照耀着他眼睛,白亮亮的刺眼,他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个小黑点,一支狼牙箭‘嗖!’地瞬间到了他眼前。

    等他看清眼前竟是一支狼牙箭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想反应已经来不及,狼牙箭‘噗!’从他眉心射入,箭尖穿透了他的天灵盖,带着一团血肉从后脑透出。

    白云真人惨叫一声,仰面摔倒.......

    郭宋只觉小腿一痛,他竟被下方的一只流星锤狠狠打中了,差点打断他的骨头,痛入骨髓。

    郭宋大怒,不及拔剑,用弓狠狠抽翻了两名偷袭者,两名方士惨叫着摔下树去,弓弦也‘啪!’地断掉了。

    郭宋扔掉弓,沿着粗壮的树枝狂奔十几步,高高一跃跳过了围墙,将五百名方士被晾在大树下,面面相觑,这时,只听见白驹真人悲声大喊:“师兄,你醒醒,师兄,你不能死啊!”

    众人回头向台阶上望去,这才发现住持白云真人的额头竟被一支箭射穿了,众人一阵胆寒,郭宋还是把白云真人杀死了。

    这时,白驹真人发疯似的大喊:“你们去杀郭宋,谁杀死郭宋,谁就升为真人!”

    说完,他伏在师兄尸体上放声大哭,右手却将住持的朱雀金牌紧紧捏在自己手中。

    百灵真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太乙剑抢到手中,朱雀牌和太乙剑是住持的权力象征。

    紫霄天宫一阵大乱,千余名紫霄天宫的道士全部出动,到处搜索郭宋的下落。

    台阶上,十几名真人却围在一起争吵不休,到底谁有资格接任紫霄天宫的住持?三位天师羽化了,白云真人也死了,紫霄天宫群龙无首,谁都认为其他人没有资格当住持,但谁都觉得自己有资格继任住持之位。

    他们越吵越厉害,连躺在地上的白云真人尸体都顾不上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道童跌跌撞撞跑来,大喊道:“起火了!天殿起火了!”

    众人一呆,同时抬头向天殿望去,只见天殿顶上浓烟滚滚,赤焰飞腾,一条条火舌从窗口向外吞吐,至少有十几处火点。

    众真人惊得胆寒心裂,这可是敕建的天殿啊!是紫霄天宫的象征,它被烧毁了,怎么向朝廷交代?

    “快去救火!快去救火!”

    这时候抓住郭宋已经不重要,谁当住持也不重要了,救火成了当务之急,数千名紫霄系的道士抬着水盆,拎着水桶,从四面八方向天殿涌来。

    整个崆峒山的道士都在望着五台上空的烈焰,哀喜不一,紫霄系的道士顿足捶胸,悲痛万分,野道们却欢呼雀跃,他们好多年没有这样痛快过了。

    崆峒山脚下,郭宋将铁木剑和一个小布包背在身上,他最后看了一眼轰然坍塌的天殿,用力吹响了唿哨,加快了速度,沿着一条小路向北方奔去,一只鹰雕跟在他头顶上空盘旋着飞翔。

    【第一卷崆峒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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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道士下山

    陇右的春天虽然还有几分寒意,但举目望去,四周已是一片生机盎然,暖流融化了岩层下的冰层,一颗颗粗大晶莹的水珠沿着石缝滴滴答答流下。

    雪水滋润着土地,浸湿了去年的草楂,冬眠的草根悄然苏醒,正奋力向外生长冒头。

    通过空气中浓重的水汽,已经闻到了温暖土地的气息。

    一只发情的山鸡站在树梢顶上大声叫唤,展示它绚烂的尾羽,寻找着配偶。

    ‘嗖!’一支粗陋的箭疾速射来,射穿了山鸡的身体,山鸡从高高的树杈上扑簌簌摔落下来。

    郭宋从一棵大树背后闪身而出,笑眯眯道:“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说的就是你。”

    他拾起山鸡,跑到一条潺潺小溪前,去毛开膛,把山鸡洗剥得干干净净,将鸡脖子和鸡头割下来,连着内脏一起扔给一旁虎视眈眈的猛子。

    郭宋将鸡穿进一根粗树枝,把它架在树枝上噼噼啪啪烧烤起来。

    “这种烧烤的山鸡你不喜欢的,回头舅舅给你射一只田鼠,让你吃独食,保证不和你抢。”

    郭宋絮絮叨叨地念着,猛子听得不耐烦了,振翅飞起,自己去寻找食物了。

    只片刻,一阵阵肉香扑鼻,郭宋眼睛发光,他又从身后布包里取出一块小指头大的盐,把它捏碎了,小心地撒匀在猎物上,这才撕下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郭宋离开崆峒山已经七天了,他没有走官道,而是专捡偏僻的小路北上,尽管他相信紫霄天宫不敢向朝廷说实话,但紫霄天殿被烧,必然会惊动陇右各地官府,他穿一身道士服太刺眼。

    郭宋当然也可以去换一身衣服,只是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身后的粗布包里只剩下十几个蕨粉野菜团子和一小袋盐,还有一只水葫芦,这还是张明春吩咐师弟给他准备的。

    然后就是师父留给他的千年铁木剑和一副自制的土弓箭,这就是他所有的财产。

    吃饱喝足,郭宋又找了一个野兽难及的悬崖山洞,美美睡上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他站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极远处有一座关隘,他昨天就发现了,这座关隘究竟是哪里?

    猛子似乎对他吃独食有点不满,也不知道它飞到哪里觅食去了。

    郭宋和猛子相处了四年多,早就彼此熟悉,一两天不见已是常态,其实郭宋有时也希望猛子能离开自己独立生活,去寻找自己的伴侣,生儿育女,在河西走廊,好几次他都以为猛子已经离开自己,就在他准备唱一首祝福或者朋友之时,那货却又出现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惦记,不要去管它,一切顺其自然,以免浪费感情。

    其实说这么多废话,就是因为猛子给他带错了路,让他心中着实恼火。

    郭宋现在有点迷路了,他前世对这一带本来就不熟悉,何况这还是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七天来他一直向北走,现在身在何处,他却茫然不知。

    就在这时,一阵说话声隐隐从远处传来,郭宋一怔,他纵身跳下悬崖,迅速向说话声处奔去。

    拨开一堆野蒺藜,郭宋顿时又惊又喜,山坡下面就是宽阔平坦的官道,一队装满货物的驴车在官道上向北缓缓而行,几名车把式在大声地争论着什么,就这一支商队,前后都没有行人了。

    “等一等!”

    郭宋高喊一声,奔下了山坡,坐在大车上的一名管事看见了他,连忙招呼车队停下。

    管事跳下驴车,走上前问道:“小道长是在叫我们吗?”

    郭宋虽然长得十分高大,身高足有一米九,但容貌却很年轻,他行个圆揖,满脸堆笑道:“我是崆峒山道士,奉师父之令外出修行,却有点迷路了,恳请大叔指点迷津。”

    管事呵呵一笑,这个小道士有点意思,居然叫自己大叔,而不称施主,这是要还俗回乡吗?

    “原来是崆峒山道长,这里是萧关地界,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萧关了,小道长要去哪里?”

    原来那座关隘是萧关,自己七天才走了两百多里,郭宋有点沮丧,走山间小路太绕了,还是走官道方便。

    “我要去灵州!”

    “去灵州就对了,过了萧关,沿着向北的官道,一路北上两三天就能到灵州。”

    “多谢大叔指点!”

    “不用客气,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是去夏州送货,还能结伴走一段路。”

    管事很客气,指指大车,“走路太累,上车坐!”

    郭宋也不客气,直接跳上驴车和管事坐在一起,他喝了几口泉水,顺手摸出一个蕨粉菜团子嚼了起来,这是静乐宫给他准备的干粮,现在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静乐宫的条件也很艰苦。

    管事撇了一眼他手中的蕨粉菜团子,他认识这种野菜粮食,安史之乱时,很多人都靠这个生存,只是安史之乱结束已经十年了,居然还有人吃这个?

    他心中顿时同情心大起,便从身后干粮袋里摸出一块厚厚的面饼递给郭宋,笑眯眯道:“是我婆姨做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谢谢大叔!”

    郭宋接过面饼咬了一口,面粉的甘甜让他回味无穷,这好像还是他来到大唐第一次尝到面粉的滋味,中年管事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让郭宋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大叔是哪里人?”

    “我是延州绥德县人,不过一直在京城谋生,这次东家让我去夏州送一批货。”

    “路上不安全吧!”

    管事点点头,“确实不安全,但要养家糊口,不安全也得走啊!好在运气还不错,一路都没遇到强盗。”

    “余管事,别胡说!”

    前面赶车的车把式忽然回头,十分严肃地提醒他。

    管事脸色一变,轻轻给自己脸上一巴掌,在路上走,最忌讳就是说平安无事,说没有遇到强盗,强盗很快就会出现。

    不过暂时不会有事,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就是萧关了,官道上的车辆和行人多了起来。

    郭宋一抬头,看见一个黑点在萧关上空盘旋,有本事别跟来,郭宋狠狠地咬了口面饼。

    ........

    萧关陇水入官军,青海黄河卷塞云。

    北极转愁龙虎气,西戎休纵犬羊群。

    萧关是隋长城的一部分,也是关中的北大门,地势险要,关隘雄伟,巍然屹立,这里是西北游牧民族入侵关中的必经之道,千年来,萧关内外金戈铁马,征战不休,荒野里山崖下,随处可见锈迹斑斑的刀剑和累累白骨。

    从萧关下山后便是低缓起伏的丘陵地带,这里分布着不少汉民村落,山脚下沿着蔚如河有一条北上的官道,两天后就能抵达灵州。

    另外还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道,沿着六盘山脉向东北方向走,一直可以抵达夏州。

    余管事去办了手续,驴车队缓缓进关,一名身材魁梧的旅帅走过来清点人数,他忽然一指郭宋,“怎么会多了一人,这个道士和你们一起的吗?”

    余管事连忙道:“这位道长是我们路上遇到的崆峒山道士,结个伴同行。”

    听说是崆峒山道士,旅帅脸色和缓一点,打量一下郭宋问道:“可有度牒?”

    郭宋从怀中摸出度牒给他,这是他的道士证,上面注明原籍,出家之地,如果要还俗,把度牒交给原籍官府就可以注销,同时上户籍。

    郭宋这次去灵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灵州官府注销道籍,恢复合法身份。

    旅帅其实不识字,他见下面盖有红色官府印章,便把度牒还给他,一挥手,“让他们过关!”

    郭宋把度牒揣回怀中,一抬头,却发现关隘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近来党项游骑肆虐关外,祸害百姓,望往来客商注意安全,另外,本守备特下悬赏之令,割一党项骑兵首级者,赏银二十两,并高价收购党项坐骑兵甲,此悬赏半年内有效。

    大历八年二月初四守备张枫

    上面还盖了一个萧关守备的大红印章。

    郭宋用胳膊碰了碰余管事,向告示一努嘴,“大叔,你看!”

    余管事看了一眼告示,顿时脸色苍白,关外居然有党项人游骑,东家怎么没有告诉自己?

    “大叔可以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去夏州的商队,可以结伴同行。”

    一句话提醒了余管事,他连忙点头,“我去打听一下。”

    萧关的关城内倒像一座小城,用木头搭建了不少店铺,有酒肆、客栈、杂货铺、小吃铺,居然还有一座妓院,两个脸上涂得雪白的矮胖女人,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晒太阳,没有半点招客的意思。

    或许是刚开春的缘故,往来的客人还不多,略显得有点冷清,不少客商都直接穿过关城而走,没有在这里停留。

    片刻,余管事从酒肆内气喘吁吁跑出来,坐上大车吩咐道:“赶紧走!”

    十几辆驴车开动,向关城外走去。

    “没有人肯同行?”郭宋问道。

    “不是!前面三十里外有个集马镇,商人都去那边集中,每隔十天大家一起出发去夏州和灵州,还有专门的武士护卫,明天早上正好就是出发时间,我们得连夜赶过去。”

    郭宋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他觉得有些不妥,但余管事赶路心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驴车队过了萧关,沿着崎岖不平的下山路向三十里外的集马镇驶去。

第五十章 仗义出手

    他们脚下的官道其实就是秦直道,一直延伸到河套平原,经过千年的风风雨雨,泥道上依旧寸草不生,只不过千年来被经过的无数车辆辗压出几条深深的轮辙,使大车颠簸不平,行走缓慢。

    下山后没多久,天色便黑了下来,车队急匆匆地赶路,每个人心中沉甸甸的,谁也没有说话。

    余管事不停站起身向四周张望,脸上神情十分紧张。

    郭宋索性躺下来,身下货物很软,都是长长的一卷,他们运的应该是丝绸布匹之类。

    郭宋嘴里嚼着一根草根,怔怔地望着夜空出神。

    天空没有一片云,一轮细细弯月挂在山巅的密林上方,深沉的夜幕如丝绒般的光滑,漫天星斗就仿佛缀在丝绒上的宝石,一条星河迈天际,格外的璀璨神秘。

    漫天星河让郭宋陷入了沉思,十年来,他一直在星空中寻找自己来源,他始终坚信,自己就是被一颗流星从亿万里外的宇宙深空带来。

    每当遥望星辰,他总是深深的思念自己另一世的妻女,不知她们对面中年早逝的丈夫和父亲,会是怎样的悲痛?她们又该怎么熬过以后漫长的岁月。

    想到这里,郭宋的内心就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疼痛,十年了,这份对亲人的思念之情从未减弱,也无法对人述说,而只能把它藏在无人企及的内心深处。

    郭宋忽然听到了什么,一下子坐起身。

    余管事吓了一跳,颤声问道:“你….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郭宋点点头,继续凝神细听,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击碎的寂静的夜晚,余管事也听见了,他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会不会是路过的行人?”

    “不是!”

    郭宋缓缓摇头,“是骑兵来了!

    战马的蹄声要比民马蹄声更加沉重有力,这是十匹战马,训练有素,节奏感非常整齐,郭宋慢慢眯起眼睛,他看见了,后面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很小的黑点,绝对是骑兵。

    骑兵队的速度疾快,正风驰电掣般向这边追来。

    余管事忽然嘶声大喊起来,“快!快走!”

    车把式们都慌了神,拼命挥鞭抽打毛驴,但驴车再快也跑不过后面的骑兵。

    骑兵越追越近,郭宋看清楚了,正是十名骑兵,每人手中提着长矛,是不是党项骑兵还不知道,但来者不善。

    已经来不及了,郭宋叹息一声对众人道:“他们追上来了,弃车逃命吧!”

    车夫们都有经验,跳下驴车便拼命向路边的草地里奔去,远处是一片树林。

    “我不能丢下货物!”余管事惊恐地喊道。

    “先保住性命要紧!”

    郭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纵身跳下驴车,他稳稳落地,余管事却惯性带了几个跟斗,一头栽进草丛里。

    郭宋拉起他向草丛深处跑去,很快便躲在一块大石背后,距离官道约四十余步远。

    这时,十名党项骑兵已经追上驴车,他们发现车上都是绸缎,兴奋得大声叫喊。

    党项骑兵并不是宋朝时的西夏骑兵,现在的党项人还是一个依附大唐的游牧民族,生活在银州、夏州一带,安史之乱使唐朝衰落,党项人也开始有了自立的野心。

    公开造反还不敢,但他们开始组织骑兵四处劫掠百姓和商人,一方面是为了敛财,同时也是为了制造恐慌,把住在这一带的汉民赶走。

    这支十人的骑兵队正是一支标准的劫掠小队,

    党项骑兵赶着驴车走了,余管事忽然失声哭了起来,“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让我怎么办?”

    “这件事不能怪你,兵荒马乱,遇到兵灾也很正常,车夫们都会给大叔作证的。”郭宋低声安慰余管事道。

    余管事几乎崩溃了,坐在地上满脸泪水道:“这面一半的货物是我自己的,我借了两百贯钱,每月五厘的高利啊!原本想赚点钱给孩子治病,这下…..这下,我怎么办?我的孩子怎么办啊!”

    郭宋摸了摸怀中半块舍不得吃的面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郭宋从来都是知恩图报之人,就凭着这块面饼,他也要出手帮这位余管事一次。

    他把自己的布包和水葫芦递给余管事,“大叔帮我拿一下,我去把驴车夺回来。”

    余管事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你不能去,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郭宋把东西塞给他,一纵身向驴车追去,身形快如闪电,一眨眼就消失了。

    余管事愣住了,这个小道士的武艺竟然这么高强!

    他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

    郭宋已经超过了驴车,在前方不远处路边有一棵数丈高的大松树,他此时就蹲在树上静静等候着猎物来临。

    郭宋将三师兄送给他的铁指环戴上中指,铁指环上有根半寸长的铁刺,是一种暗器,他又从后背慢慢拔出了铁木剑。

    郭宋在河西走廊上见过腥风血雨,杀人那一关他已经过了。

    他此时心静如水,毫无压力,十年的苦练让他养成了自己的出手风格。

    他出剑讲究稳、准、狠,不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对方必死无疑。

    骑兵在一步步靠近,郭宋抱着大树无声无息向下滑落,他要寻找到一个最佳的出击位子。

    骑兵和车队终于从大松树下经过了………

    虽然没有了车夫,但车队两边各有五名骑兵,控制着驴车队前行。

    “抄长,这些绸缎分一点给我们吧!送回去就没我们的份了。”

    “闭嘴!这两年你们捞得还不够?这些财物都是大首领的,谁敢乱动。”

    一群骑兵骂骂咧咧,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上两道冷酷的目光。

    郭宋的目光盯住了最后两名骑兵,这两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

    就在最后两人从大树下经过时,郭宋像只夜鸟从天而降,木剑快如闪电,一挥而过,尽管木剑无锋,但强大的力量却使它无坚不摧。

    ‘咔嚓!咔嚓!’

    两颗人头被硬生生劈断,滚落到地上,身体歪倒一旁,脖腔里的鲜血喷涌而出。

    郭宋正好落在左边的马上,他左手抓住了缰绳,狠狠一拳打在马背上,指环上铁刺顿时刺进了战马身体,战马疼痛难忍,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一声暴叫,发疯般向前方冲去。

    前面的几名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沉重的木剑便横扫而来,霎时间又将两名士兵打得脑浆迸裂,落马惨死。

    战马狂奔而过,郭宋随即一闪身,隐藏在战马的另一侧。

    走在最前面的抄长惊怒交加,夜色中,他没有看清郭宋伤人,却只见一匹疯马向自己狂奔而来,马上空无一人。

    后面有士兵大喊:“敌人在侧面!”

    抄长也发现奔马的侧面藏着一人,但对方正好被战马挡住了,使他无从下手,必须要将这匹狂奔的战马拦截下来,才能收拾那个混蛋。

    抄长毫不犹豫,大吼一声,提矛向迎面奔来的战马刺去,这一矛刺穿了受伤马匹的脑袋,战马当即毙命,但矛头却嵌在马匹的颅骨里,惯力前拽,使抄长身形不由一滞。

    郭宋在他出矛的瞬间便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个跟斗,从他身后掠过,木剑挥出,狠狠地劈在抄长的脖子上,将一颗斗大的人头砍飞出一丈多远,无头尸体咕咚落地。

    另外五名党项骑兵见抄长竟然一招毙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调转马头便逃。

    郭宋跳上驴车,一连跳过五辆驴车,借力一跃而起,身如轻燕,正好落在最后一名骑兵的身后,党项骑兵惊恐万分,拔出匕首向后刺去。

    匕首从右边刺来,郭宋出手不便,他用膝盖猛地顶住匕首,扔掉木剑,一把抓住了对方手腕,用力一拧,手腕顿时被拧断,党项骑兵痛得惨叫一声,双脚甩掉了马镫,想坠马求生。

    郭宋却不给他机会,伸出手臂,绕住这名士兵的脖子用力一绞,‘咔嚓!’脖子被扭断了。

    郭宋一松手,骑兵尸体扑通落地,郭宋提起挂在马鞍上的长矛,抓住缰绳纵马疾追,奔出数十步,首先追上了担负着几袋粮食的党项骑兵,这名骑兵吓傻了,居然忘记把马上的粮食抛掉。

    郭宋渐渐追上了此人,狠狠一矛刺去,手起矛落,这名士兵躲闪不及,被锋利的矛尖刺了个透心凉,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郭宋拔出长矛,挥臂向前方掷去,三十步外,另一名士兵被疾飞而来的长矛刺穿了身体。

    ‘啊!’士兵发出长长一声惨叫,长矛力道强劲,将他拽下马,这名骑兵竟被长矛活活钉死在地上。

    “阿赖!”

    一起逃跑的党项士兵回头见弟兄惨死,眼睛都红了,他不再逃跑,大吼一声,拔出战刀,调转马头向郭宋杀来。

    “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党项士兵催马狂奔,发疯般地大吼大叫。

    郭宋冷笑一声,弯腰从地上尸体腰间抽出战刀,双腿夹马,战马疾奔,两马霎时间交错而过,只见一颗人头飞起,对方战马奔出十几步,无头尸体才坠落下地。

    这时,郭宋勒住战马,再眺望另外两名打马狂奔的骑兵,他们转道向北,已经逃远,从北面也能绕道去夏州,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郭宋摇了摇头,可惜自己少了一副趁手的弓箭,否则十名骑兵一个都跑不掉。

第五十一章 达成交易

    郭宋将七匹战马拴在树上,又将尸体都收集起来。

    这时,余管事战战兢兢地从草丛里出现了,“小哥,是你吗?”他低声问道。

    “大叔,是我,你出来吧!党项骑兵差不多被干掉了。”

    管事见满地鲜血,树下堆着七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他连忙捂住嘴,差点喊出声来。

    车夫们也纷纷从草丛里出现了,他们都没有跑远,货物虽然是余管事的,但驴车却是他们的,他们怎么可能丢下自己的大车。

    “天啦!杀了八个。”车夫们都惊呼起来。

    “各位快走吧!前面再走几里应该就是集马镇了。”

    远处已经隐隐有了灯光,应该离集马镇不远了。

    众人畏惧地看了一眼尸体,纷纷上了各自的驴车,驴车和货物都安然无恙。

    余管事爬上一辆大车,郭宋将党项骑兵的粮食分给车夫们,又将搜罗来的一包碎银子,约有三四十两,递给了余管事。

    “这点银子拿去给孩子治病!”

    “不!不!我不能要!”余管事就仿佛手被烫了一样,连忙把布包推给郭宋,头摇得像拨浪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郭宋将布包硬塞给了他,后退几步,对众人道:“祝大家一路顺风。”

    车夫们见郭宋似乎不再同行了,便七嘴八舌问道:“小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郭宋微微笑道:“把这些战马和尸体送去萧关好像能拿一些赏金,我的盘缠就有了。”

    众人恍然,这才和郭宋告辞,纷纷挥动长鞭。

    余管事心中感激万分,抱拳对郭宋道:“小哥若去京城,可以来平康坊的文泰绸缎铺找我,我一定会好好招待。”

    郭宋抱拳行一礼,“我去京城,一定来看望大叔!”

    车夫们赶着驴车慢慢远去,郭宋有点不放心,又攀上大树,目送他们消失在视野中,这才从树上跳下来,收拾他的战利品。

    人头八颗,盔甲八副,战马七匹,战刀六柄,长矛八根,盾牌四面,弓箭两副,另外还有八人的军牌。

    郭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不错,发了一笔小财!”

    ………..

    对党项游骑的围剿最初是由官府主导,但效果很不好,党项游骑行踪诡秘,飘忽不定,上午还在原州抢掠,晚上就会出现在庆州,使官兵疲于奔命。

    原州刺史许恒先后组织了几次大规模的围剿,最后都劳而无功,费钱费力不说,还被民众讥讽嘲笑,被隔壁州县冷眼旁观。

    最后在长史李江南的建议下,许恒决定用悬赏的方式,利用民间武者来对付党项游骑。

    这也是陇右各州官府常用的办法,许多年前陇右各地马贼横行,四处抢掠商人,官府征讨不利,便采用悬赏的办法,各地武者踊跃杀贼领赏,短短半年时间,陇右马贼之患便彻底平息。

    天刚亮,关城内热闹异常,数百名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郭宋和他的战利品围在中间,唐军士兵向来敬重强者,这个年轻道士居然独自一人干掉八名党项游骑,表现之强悍,令所有士兵都向他伸出大拇指。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都给老子闪开!”

    士兵纷纷闪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群士兵簇拥着一人快步走进来,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军,三十余岁,一对铜铃眼,紫铜色宽脸膛,长着一蓬刺猬似的虬须针胡,看起来倒也相貌堂堂。

    将军身上穿着鱼鳞铁甲,腰佩横刀,正是萧关守备张枫。

    张枫上下打量一下郭宋,“我是本城守备,是你要领赏吗?”

    郭宋抱拳行一礼,缓缓问道:“请问张将军,悬赏是否还有效?”

    “当然有效,让我看看你的战利品!”

    众人纷纷让开,张枫一眼便看见了七匹战马和马背上的一大捆人头。

    他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半晌,他竖起大拇指赞道:“我说小道士,干得真不赖啊!”

    ………..

    守备官房内,张枫坐在宽大软榻上,看了看郭宋的度牒,把度牒放在桌上,又眯着眼仔细打量眼前的郭宋。

    郭宋此时依旧是一身寒酸道士的打扮,穿一件缀有补丁的土褐色粗布衲衣,头戴竹冠,后背一柄又粗又长的木剑。

    今年年初他满了十八岁,身量已成,长得格外高大魁梧,皮肤黑得像河西走廊上的牧民,阳光下,黝黑的皮肤会铺上一层亮红色的光泽。

    他有着一双神情冷淡的细长眼睛,当他注视墙上的一把大弓时,眯起的眼睛里会时不时闪过一丝锐利的亮光。

    这让张枫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段时间想领赏金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靠谱的,这个年轻人的气质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郭宋脸型稍长,双颊仿佛刀削一般冷峻,目光给人一种和他年龄很不相配的沧桑感,最引人注目是他长了一个硕大的鼻子,但也正是这个略带温情的大鼻子,稍稍缓和了他目光中的冷意。

    ‘这小子相貌不凡!’

    张枫心中顿时升起了爱才之意,若能把此人召入自己军中,必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你若愿留下来,我封你为队正,一年后升为旅帅,怎么样?”

    张枫很豪爽,直接开出了条件。

    郭宋要是想从军,去年就答应赵腾蛟了,他还要去长安,领略大唐壮丽的风采,但别人的好意不能一口回绝,那样很容易得罪人,得稍微婉转一点。

    郭宋抱拳笑道:“张将军,我家在灵州,已经十年未归了,总要让我先回家看看吧!”

    对方提到灵州,让张枫猛地想到了什么?他沉思片刻,便点点头,“好吧!你先回灵州,我们现在把帐结一结。”

    “这些盔甲你觉得能值多少钱?”张枫指着缴获的盔甲问道。

    党项骑兵装备还是比较简陋,用的是皮甲,还是骆驼皮,头盔打造得也很粗糙,单薄不说,而且杂质不少,灰白色,显得很脆,估计几年后就会破碎。

    郭宋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看着给吧!”

    “这些盔甲不值钱,连同刀矛一起,我最多给你二十贯钱,要么你自己带走。”

    郭宋从桌上的一堆刀里挑出两把,“这两把刀应该是唐军的制式横刀吧!上面还有军器监刻印,光这两把刀就不止二十贯钱。”

    张枫老脸一红,这小子眼睛倒毒,他呵呵一笑,用力一捏头盔,‘咔嚓!’头盔上立刻出现一道裂纹。

    他把头盔扔在桌上,冷冷道:“头盔一钱不值,皮甲是腥臭的骆驼皮,最多值几百文钱,还有盾牌、长矛制作都很糟糕,我给你开价二十贯钱,就是因为这两把刀,黑市价每把刀十五贯,我一把刀赚你五贯钱。”

    郭宋也知道他说得不错,并没有太坑自己,他想了想道:“盔甲和刀矛,我换一把唐军的角弓,加一壶三十支的雁翎箭,能换吗?”

    张枫咧嘴一笑,“你小子在崆峒山是当账房的吧!一把角弓黑市价二十贯,一壶三十支的上等雁翎箭至少十贯钱,加在一起正好三十贯,最后我一文钱好处没有,还帮你跑腿。”

    郭宋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不是还有马吗?”

    “七匹战马确实不错,在中原每匹可以卖到五十贯钱,但这里是萧关,每年从草原过来大量马匹,你能指望它们卖多少钱?而且这是党项人的马,后腿都有印记,除了我们,别人还不敢要。”

    张枫一脸精明,刚才的豪爽形象荡然无存。

    “你就直接开价吧!”

    “十贯钱一匹,弓箭我就认了。”

    “再加一头大青驴!”

    郭宋虽然不想和对方计较,但也不愿被人笑话成冤大头。

    青驴就是原州特产,好一点的大青驴也就值七八贯钱。

    张枫犹豫了一下,他想到其中一匹战马品质不错,浑身雪白,正好送给喜欢白马的许刺史,换个人情。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交易达成,郭宋拿了一百六十两银子的赏银,卖马得了七十贯钱,折算成七十两银子,一共两百三十两。

    另外,张枫又给他一副唐军骑兵的弓箭和一头大青驴。

    郭宋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白花花的银锭足有十几斤重。

    不过十年的清贫生活使他把钱看得很淡,他自己并不需要这么多银子,他想找到自己前身和韩小五的家人,把这笔钱给他们。

    郭宋抱拳向张枫以及萧关守军告辞,骑着大青驴向灵州而去。

    “将军,这小子武艺很高,应该把他留下来!”一名旅帅望着郭宋的背影叹息道。

    张枫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是三月,草原上那帮狗日的今年很可能要来,灵州老段的日子不好过,把他留给老段吧!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灵州郭家的人,哼!关陇郭氏五堂,除了华州郭子仪那一堂外,其他都是酒囊饭袋,我得写封信给老段,事后别怪我没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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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灵州城外

    灵州就是今天的银川平原,黄河水在这里变得和缓,支流众多,滋养着两岸辽阔的原野,加上阳光充足,土地肥沃,使这里物产十分丰富,尤其盛产瓜果,自古便被称为塞上江南。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麦田里冬小麦都已发芽,绿油油的一眼望不见边际。

    郭宋还是之前的一身装束,既然萧关没有抓捕他的告示,他也懒得换成俗装,只是在一条小溪里把道袍上的斑斑血迹洗掉,晾干后继续穿上身。

    他骑着一头强壮的大青驴,后背铁木剑,腰挎一把唐军的角弓。

    这是一把八斗骑弓,做工精良,手感极为舒适,令郭宋爱不释手,只是可惜力量太轻,无法发挥他的力量优势。

    郭宋心中有一个念头,看看灵州城内是否能买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弓箭。

    这时,郭宋见路边有一个茶棚,便牵着毛驴走了过去。

    “道长,过来坐一坐!”

    茶棚里的老者连忙起身向郭宋招呼,郭宋走进茶棚,见地上摆了十几个瓜,有些奇怪道:“老丈,现在就有瓜了?”

    “去年的瓜,放在地窖里,今年正常可以吃。”

    老者帮他把毛驴拴好,又端一个胡凳给他坐下,笑眯眯道:“吃个瓜再走,不收钱的。”

    “老丈开玩笑吧!”郭宋很奇怪,吃瓜居然不要钱?

    “我怎么会开你的玩笑,哦!你以为我是搭棚子做买卖的?”

    原来人家不是开茶棚做生意的,郭宋脸有些发热,不好意思道:“老丈,我以为……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坐一坐再走。”

    郭宋坐下,老者将甜胡瓜切成四瓣,推给他笑道:“先吃吧!我们这里的瓜很甜,别看是去年的,水分依旧十足。”

    郭宋端起瓜咬了一口,甜津津的,水份足味道甜,他不由竖起拇指赞道:“好瓜!”

    老者笑了笑问道:“听口音,道长好像也是这一带人?”

    郭宋点点头,“我也是灵州人,从小在崆峒山出家,准备还俗回乡。”

    “还俗虽然不错,但不应该再回灵州了。”

    “为什么?”

    老者叹口气,指了指北面,“北方的薛延陀人呗!每隔一两年就会南下掠夺,灵州首当其冲,能走的人都走了,走不了的,只能和胡人死拼。”

    郭宋有点糊涂了,薛延陀人在唐初不就灭亡了吗?哪里又来一个薛延陀人。

    不过他也不奇怪,现在这个大唐和历史上的大唐不太一样了,薛延陀人还存在也很正常。

    郭宋在灵州最多呆几天,他不想再听沉重的话题,便岔开话题笑问道:“老丈怎么在这里搭个棚子?”

    老者指指身后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我在看守麦田呢!”

    “现在就看守麦田?太早了点吧!”

    老者呵呵一笑,“这个时候贺兰山的野兽都下来了,野猪、豹子、狼、狐狸、獾,还有一群群鹿和野山羊,尤其鹿和野山羊,最喜欢啃食嫩麦苗,把豹子和狼也引来了。”

    说着,老者从箱子里取出一副铜锣,又道:“发现祸害来了,就拼命敲锣,把它们赶走。”

    原来如此,郭宋起身抱拳道:“多谢老丈,我该走了!”

    “道长顺着官道再走二十里,就能看见灵州城了。”

    “多谢!”

    郭宋骑上大青驴,沿着官道继续向东走,不过他心中却有了几分期待,麦田里居然有鹿和野山羊,看看自己能否有运气猎到一头。

    走了七八里,郭宋忽然拉住缰绳,在北面高地的麦田里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他翻身下驴,几步爬上高高的田坎,慢慢冒头望去。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就在几十步外吭哧吭哧啃食麦苗。

    “野猪!”

    郭宋一眼便认出了,是野猪,他在崆峒山也猎到过。

    但崆峒山的野猪和这只野猪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眼前的野猪长得像头小牛犊一样,体格庞大,黑毛如刺,嘴外翻出一根长长的獠牙。

    “请问道长,你看见什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郭宋一回头,只见官道上不知何时来了十几个骑马之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手执弓箭和长刀。

    为首男子大概也有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长一张国字脸,剑眉粗浓,目光锐利,刚才就是他在问自己。

    郭宋连忙竖起食指,‘嘘’

    他快步走下来,指了指高地道:“上面有头很大的野猪在啃食麦苗。”

    众人大喜,为首年轻男子道:“我们就是护田队的,如果道长没有意见,这只野猪就交给我们吧!”

    郭宋笑道:“我是没有意见,你们若想去,尽管随意!”

    灵州的护田队可不止他们一支,大家早就立下规矩,谁先发现猎物,别人就不能再染手了,所以对方要征求郭宋同意。

    年轻男子见郭宋答应了,顿时兴奋起来,他一摆手,十几名手下分散开,纵马从两侧冲上高地。

    郭宋牵着青驴赶紧离开,野猪若从上面冲下来,自己首当其冲。

    刚走了数十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上面人大喊:“公子快闪开,野猪发疯了!”

    郭宋一回头,只见黑乎乎的大野猪从高地冲了下来,它眼睛插着一支箭,另一只小眼睛通红,正发疯般地向自己冲来,后面跟着大群黑衣人。

    ‘你这头死猪,又不是我要杀你!’

    郭宋心中恶狠狠骂了一句,回头踹了青驴一脚,“快走!”

    不料大青驴的腿都吓软了,死活不肯动。

    郭宋见形势危急,他拔出木剑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落在两丈外。

    “这边来!”

    郭宋大喊一声,随手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向野猪抛去,‘砰!’石头正砸中了野猪的脑门。

    石块击得又狠又准,野猪吃痛,一摆头,看见了十几步外的郭宋,它狂吼一声,发疯般的向郭宋冲去。

    郭宋冷静如山,就在野猪要撞上的他一瞬间,他刷地一闪身,快如鬼魅,躲过了野猪致命一击,随手一剑狠狠劈去。

    ‘嘭!’铁木剑劈在野猪脊背上,如击破革,响声沉闷。

    这一剑的力量足有三百余斤,可将一块大石击得粉碎,但这只野猪只是打个趔趄,滚翻在地上,随即又爬起身,毫发不损。

    这时,年轻黑衣男子旋风般冲至,双手举剑,从后面狠狠一剑向野猪身上插去。

    ‘咔嚓!’一声,长剑折成两断,竟然没有能刺进去,野猪凶性大发,扭腰一甩,四百多斤的力量横甩而出,年轻男子身形不稳,后退两步,摔倒在地上。

    野猪低低嗷叫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转头便向年轻男子的小腿狠狠咬去。

    “公子快逃!”

    周围手下吓得纷纷狂喊,但已经来不及了,很多人都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公子这下完了。

    “畜生受死!”

    声出人动,郭宋一跃而起,双手紧握木剑,铁木剑刮出一道厉风,狠狠向野猪劈去,他在崆峒山上猎过野猪,很清楚野猪的弱点就在头部。

    野猪被年轻男子从身后的偷袭分散了注意力,没有能防住郭宋致命一击,它忽然意识到郭宋在袭击自己,本能地一回头,木剑正好劈在它脑门上。

    这一剑郭宋用尽了全身力量,‘噗!’鲜血喷出,一剑将野猪头劈成两半,野猪轰然倒地,四蹄抽搐片刻,终于死绝了。

    郭宋后退几步,只觉浑身无力,他心中还有一阵后怕,太危险了,只差一点点,这个年轻男子就送了命。

    年轻男子惊魂未定,呆呆地望着这头小牛犊般大小的野猪,那长长的獠牙只要轻轻一戳,自己就命丧黄泉。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他终于意识到,是这个年轻道士救了自己一命。

    郭宋摆摆手笑道:“野猪唯一的弱点就在头部,它的皮太厚,刀剑难透,倒可以剥下来做前后掩心皮甲,若被你一剑刺穿,那就太可惜了。”

    年轻男子见对方这个时候还替自己保全面子,心中好感顿生,爬起身行礼道:“在下梁武,请问道长仙号?”

第五十三章 与虎谋皮

    隋唐时期,朝廷在灵州大量驻军,尤其中唐以来,在这里设立了朔方节度府,统兵三万。

    但一场安史之乱,几乎把朔方军拼光了,目前的朔方军只有八千余人,负责镇守灵州、丰州、宥州、盐州和夏州等地,兵力分布太分散,抵御草原民族的骚扰和抢掠,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灵州城外官道上,一支护田队凯旋而归,一辆平板大车上拖着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足有四五百斤。

    在队伍前面,郭宋正在听新认识的朋友梁武给他讲解灵州的形势。

    “每隔一年的四五月份,薛延陀骑兵就会从北方草原杀来,掠夺人口和粮食,灵武县城五年前曾被攻破,死了很多人,现在城内都修建了城堡,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了,我们梁家也有内城堡。”

    郭宋已经知道,这个梁武是灵武县豪族梁韫道的侄子,当年他的祖先梁师都也曾是隋末枭雄,一度割据灵州称帝。

    不过这个梁武很豪爽,身上没有半点豪门子弟的纨绔之气,尤其他刺杀野猪时那决然一剑,完全把生死置身度外,让郭宋心中竟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郭宋眉头一皱道:“薛延陀部不是在贞观年间被大唐灭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容叔,你知道不知道?”

    叫做容叔的中年男子呵呵笑道:“郭道长有所不知,铁勒各部都是由无数小部落组成,一般都是本部被攻灭,其他各部被回纥、思结、仆骨之类的瓜分,薛延陀部就算消失了。

    我听说有几支薛延陀的分支逃到金山西边去了,后来得到葛逻禄人支持,又趁安史之乱杀回金山以南,吞并了数十个铁勒小部落,又重新崛起了,现在金山以南又成了薛延陀的地盘,连回纥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郭宋当然知道葛逻禄人,西突厥一支,在坦罗斯之战中背叛唐军,导致唐军被阿拉伯联军击败,战后葛逻禄人得到巨大的利益,占领了从碎叶到葱岭以西的辽阔地盘。

    它支持薛延陀部重新崛起,显然是想把手伸进漠北高原,回纥和吐蕃争夺吐火罗,后院不稳,被葛逻禄人看到漏洞了。

    “郭兄,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梁武笑问道。

    “应该不会太长,我还要去长安,这次来灵州主要是还俗落户,然后再找一个朋友的父母。”

    “要不要我帮忙?”

    有地头蛇帮忙当然好,郭宋便把韩小五的情况告诉,看看梁武能不能帮自己找到韩小五的父母。

    梁武满口答应,韩在梁武县也是大姓,他应该可以打听到。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灵州城。

    灵州城又叫灵武县,是陇右第三大城,城墙周长四十里,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城外村落都搬进了城内,使城内人口众多,足足有二十余万。

    此时是下午时分,大街上十分热闹,熙熙攘攘,人流不息,很多人都围上来看大车上的野猪王,不住地惊叹。

    梁家在城北,郭宋要去的郭家在城南,他们该分手了。

    梁武取出半尺长的野猪獠牙递给郭宋,“这是你的,野猪实在太大,就不给你了。”

    野猪最值钱就是野猪獠牙和野猪皮,郭宋刚才听容叔说,好像梁武的伯父一直想用野猪獠牙做刀柄。

    郭宋摇摇头,“这个给你伯父,我用不着,下次梁老弟请我喝杯酒就行了。”

    “好!我过两天一定来请兄长喝酒。”

    梁武也不矫情,向郭宋拱拱手便带着一帮手下告辞了。

    郭宋问清了路,牵着青驴向城南走去。

    灵州城内最大的特点便是分布着九座很大内城堡,这是五年前城池被攻破后修建,如果城池再次被胡骑攻破,那这九座内城堡就是最后的防线了。

    郭宋听梁武说过,中间最大的城堡便是朔方节度使府以及灵州州衙,其他八座城堡则分别属于灵州八大豪门,梁氏家族修建了北城堡,而郭家也是其中之一。

    郭宋抬头看了看天空,没看见猛子,又四周找一圈,忽然发现它,它站在城楼飞檐上,缩着脖子,一脸恹恹欲睡地看着自己,这是它典型的吃饱肚子想打瞌睡的表现。

    郭宋向它挥挥手,猛子鸣叫一声,振翅飞起,向一株参天大树飞去,大树上有个很大的鸟窝,片刻,两只灰喜鹊仓惶逃出。

    猛子收翅落在窝中,一窝蛋成了它的点心,一路北上它就是这样强占其他鸟的窝。

    沿着一条大街走了两里,前面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城堡上挑一杆黄底黑边的大旗,上写‘郭’字,郭家终于到了。

    郭宋脚步有点犹豫,当年他的前身在崆峒镇接引院呆了三年,饱受欺凌,身体十分羸弱,但凡郭家稍微照顾一下,也不至于混得那么凄惨。

    如果郭家是贫寒人家也就罢了,偏偏它是灵州的豪门大户,只能说明郭家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前身死活放在心上,看来他在郭家地位十分卑微。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他倒要看看郭家是怎么对待自己?

    郭宋直接向郭家城堡走去。

    和其他城堡一样,郭家城堡周围一圈建了大量的破旧房屋,至少住了一两千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给郭家种地的佃农,或者依靠郭家各大产业生活的底层百姓,但又不是奴隶,只是一种经济依附的关系。

    这种依附在大唐很普遍,各地都一样,只是在灵州还更深一层的关系,一旦胡骑攻破城池,这些依附百姓可以躲进郭家城堡避难。

    算得上是一种命运共同体,但郭家绝不是善人,这些底层百姓同样会遭受郭家的各种盘剥。

    大门很气派,门口站着几名带刀家丁。

    郭宋走上前抱拳道:“烦请替我禀报一下,就说十三年前送去崆峒山出家的郭宋回来了。”

    几名家丁都很茫然,他们从未听过郭宋这个名字。

    一名家丁道:“去问问管家吧!或许他知道。”

    一名家丁飞奔进去找管家禀报。

    片刻一名身材瘦小的管家出来,他打量一下郭宋,见眼前这个道士衣着粗陋,心中十分蔑视,便尖细着声音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竟敢自称是郭家子弟?”

    郭宋见他一脸轻蔑,居然张口便指责自己是冒充的子弟,令他心中着实不满,他冷冷道:“你去禀报一下郭家家主,只要家主说没有郭宋这个人,那我转身就走,不会再来了。”

    管家挠挠头,一脸不耐烦道:“那你等着!”

    他转身便进府去了。

    郭宋也有点奇怪,难道是自己搞错了,灵州还有另一个小户郭家。

    郭宋对他前身的身世还真的一无所知。

    他父母家实际上不在这里,而是在鸣沙县,鸣沙县郭家有十几户,是灵州郭家的一房偏支,但郭宋来找灵州郭家也并没有错。

    事情还得从十三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灵州郭家长房的郭五郎得了一场大病,医师们都束手无策,由于他从小体弱多病,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

    他父亲郭老太公担心五郎无后,断了香火,便从鸣沙县那边抱来一名父母双亡的郭姓幼子,便是郭宋的前身了,那时他年仅五岁。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郭五郎的大哥坚持必须要按照灵州的旧俗来过继。

    按照灵州的旧俗,抱养的孩子不能立刻过继为嗣子,必须出家一年,然后再还俗,在空门走一个轮回,把他身上原来父母的痕迹抹掉,这样才能干干净净过继为嗣子。

    笃信道教的郭太公便将孩子送去崆峒山出家,顺便替郭五郎祈福消灾。

    如果郭五郎能活下来,或许郭宋在崆峒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但三清也不保佑郭五郎,两个月后,郭五郎便病逝了,临死前,早有预谋的郭大郎让自己小儿子给郭五郎磕了三个头,叫一声爹。

    郭五郎从此就有了后代,郭大郎也顺理成章地把五弟的数百亩上田纳入自己囊中,不!纳入他小儿子的囊中,肥水不流外人田,郭太公也只得认可了。

    大家给郭五郎操办了后事,由他的继子每年负责上坟祭奠,香火问题圆满解决,郭家自然便将送去崆峒山出家的孩子选择性地遗忘了。

    郭老太公已经在五年前受了战争惊吓去世,现在的郭家长房由郭大郎做主,但郭大郎并不是郭氏家主,郭氏家主由二房长辈出任,也就是郭大郎的二叔。

    家主不知道郭宋是谁,但郭大郎却比谁都清楚,十三年前送去崆峒山的孩子居然没死,又回来了。

    郭大郎沉思良久便问身材瘦小的二管家道:“家主怎么说?”

    “家主问了老管家,老管家说有这回事,家主便让你好生照顾他。”

    郭大郎心中十分恼火,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件事会坏他的名声,他必须要把这个郭宋赶走,可该怎么赶走他呢?

    二管家眼珠一转,献计道:“老爷,让他住在外面,衣食无着,他自然就走了,家主以后问起来,老爷便可以说他修道之心未尽,又回崆峒山了。”

    “妙!果然是妙计,这件事你来安排,我这两天身体不适,就不见他了。”

第五十四章 家有善邻

    “以后这里就是你住的房舍了!”

    管家带着郭宋来到外围一间空院前,推开一扇破门,探头向里面看了看,“有点破旧,收拾一下就好了,被褥什么的,过些日子我再给你想想办法,反正天也暖和了,你就先委屈一下吧!”

    他给身后家丁使个眼色,家丁连忙放下一只干瘪的口袋。

    “这是你这三个月的口粮,省着点吃,我平时很忙,没有什么事情尽量不要来找我。”

    “你可以走了!”

    郭宋冷冷回了一句,他算是领教了郭家的家风,居然把他当作叫花子一样打发,看来他的前身在郭家连偏房庶子都不如。

    二管家见他语气冷淡,便撇撇嘴道:“郭家粮食也不多,不定每月都有,我看你长得这么壮,可以去街上找点事情做,养活自己应该没问题。”

    郭宋淡淡道:“我自己会安排。”

    “这青驴,要不就放到牲畜棚去吧!”

    二管家咽了口唾沫,他早就看中了这头大青驴,嘴上说着,手便伸向缰绳,却被郭宋一把捏住了手腕。

    “啊!”管家凄厉的惨叫一声,仿佛骨头都要裂开了。

    郭宋松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快滚吧!”

    二管家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家丁也跟着他飞奔而去。

    郭宋推开破烂的院门,牵着大青驴进了院子,院子很小,也就一丈见方,中间有一副碾麦的石磨,左边角落有口水井。

    房舍和院墙一样,都是用泥土夯成的,不知有多少年了,墙体发黑,外墙泥皮几乎都剥落,露出里面混合着麦秸的泥坯,墙角下方则覆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硝土。

    房舍没有门,省去了推门的麻烦,也没有窗,他必须弯着腰才能走进房间。

    房顶没有瓦,是用茅草和木板铺成,很有一种粗犷的田园气息,大片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入房内,使房间里倒也显得亮堂。

    屋子有大小两间,小的一间估计是厨房什么的,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大的一间是卧室,里面就只有一座破烂的土炕,旁边还有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

    郭宋里里外外搜了一圈,那条三条腿的桌子竟是这院子里唯一的家具。

    房间虽然很破烂,但他从未想过要在郭家久住,暂时住几天,把事情办好了他就离去。

    “你真的姓郭?”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郭宋连忙回头,只见隔壁墙头趴着一个小胖子,大概十五六岁,长一对招风耳,一双眯缝小眼,一张圆乎乎的大胖脸白里透红,正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姓郭,怎么了?”

    郭宋微微笑道,他眼中的冷淡消失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这里是外人住的地方,如果你姓郭,那肯定和他们郭家没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

    “你是道士?”胖少年打量一下他,又好奇地问道。

    “以前是道士,你…….住在隔壁?”

    “认识一下,我姓施,大家都叫我施小胖,其实我一点不胖,脸上都是浮肿,你看,一按就有一个窝,是饿的。”

    “老娘天天做饭伺候你,你居然敢说自己饿得浮肿?”施小胖身后忽然出现一个胖大的中年妇人,双手叉腰,满脸恼怒地盯着他。

    ..........

    施小胖全名叫施童,比郭宋小一岁,是个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这是他给郭宋留下的第一印象。

    他热情地邀请郭宋去他家坐,并端给了郭宋一大碗水,使郭宋干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终于变得湿润了。

    施小胖和母亲住在一起,他母亲长得又胖又大,腰粗得赛过水桶,郭宋怀疑她就算跳井都塞不进去。

    模样儿就不用浪费笔墨描述了,活脱脱就是施小胖的放大版,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儿子长得像她,还喜欢听别人夸她儿子将来有出息,那个时候,她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灿烂笑容。

    有这样一个能干慈爱的母亲,郭宋便觉得,真没有必要去同情施小胖从小没有父亲了。

    “小郭,其实我知道的,你才是五老爷的香火儿子,我记得很清楚,十三年前是大老爷把你从鸣沙县抱来的。”

    胖婶一脸痛惜道:“郭世昌太过分了,霸占了你父亲的财产不说,还把你赶来这种地方住,真让人瞧不起他。”

    郭宋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前身是鸣沙县人,他淡淡一笑,“我才不是谁的香火儿子,我有父母,过些日子我就去鸣沙县给他们扫墓。”

    “小郭,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啊!”

    胖婶更现实一点,隔壁的破房子哪里能住人,还有那么一点粮食,够吃几天?她很担心郭宋以后怎么办?

    “谢谢大婶关心,我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坚持一段时间没有问题,说不定我还能再去找点事情做,应该能养活自己。”

    “那你就在我家搭伙吧!每天我只收你三十文钱,一天两顿饭,管你吃饱。”

    “太感谢大婶了!”

    郭宋其实只打算呆五六天就走,但胖婶的好意他还是十分感激,郭宋连忙起身行礼,“我来灵武县,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大婶和小胖。”

    他又跑回自己院子,把一袋麦子拎过来,“这袋麦子我用不着,就送给大婶了。”

    “怎么好意思,这斗麦子至少要花百文钱才买得到。”

    “这麦子还不知是多少年的陈麦了,我都不好意思拿给大婶,你就收下吧!千万别谈钱。”

    “好吧!麦子我收下了。”

    胖婶想了想又道:“我家里正好有两床多余的旧褥子,我浆洗得很干净,就是有些年头了,你千万别嫌弃。”

    “大婶雪中送炭,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

    在八大家族内堡中,梁堡排名第三,也算是实力派,上百名武艺高强的梁氏子弟以及八百名梁氏家兵构成了梁家的底气。

    目前梁家的家主叫做梁韫道,他和兄弟梁会河一起,掌控着梁家堡和上万名依附百姓的命运。

    梁武就是梁会河的嫡次子,在梁氏兄弟的九个儿子中排名第五,大家叫他五郎。

    黄昏时分,在梁家正宅的中庭内,梁韫道正和兄弟梁会河打量着地上的野猪尸体,梁韫道年约四十余岁,身材中等,皮肤白皙,气质儒雅,他是文人,不会武艺,目前官任灵州刺史府法曹参军。

    而胞弟梁会河却和兄长相貌完全不同,他身材高大,相貌威武,一双豹子眼格外锐利,梁会河曾在朔方军中出任偏将,武艺十分高强。

    “这头野猪至少重四五百斤,堪称野猪王,居然能独立杀死这么庞大的野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梁韫道虽然不会武艺,但他却见识广博,一头野猪至少要护田队的二十几人才能合力杀死,郭宋居然能独力杀死一头凶悍的野猪,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凭这一点,他就知道侄子的朋友很厉害。

    梁会河用力按了按野猪的脑门,肃然道:“头骨都被击碎了,这个力道十分惊人,一般用锤锏鞭这种钝器会有这个效果,但钝器又不可能斩断半个头部,我就有点迷糊了,他到底用的是什么兵器?”

    梁武躬身道:“回禀爹爹,是一柄铁木剑,重三十斤,浑圆无锋。”

    梁韫道见兄弟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便问道:“这种兵器很少见吗?”

    梁会河半晌才摇摇头苦笑道:“木剑从来不是什么兵器,只是武馆初学剑时才用得到,或者是道士使用,五郎说他是崆峒山道士,那就对了。

    可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三十斤重的铁木剑,简直闻所未闻,居然一剑斩断野猪头,这是大道至简的剑术,就算是我也办不到,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梁会河和梁韫道的目光一起望向梁武,梁武便将他知道的一点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是郭家子弟,郭家运气不错,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之极的年轻高手。”梁韫道轻轻叹息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梁会河很清楚兄长为什么失望,灵州武会下个月就要开了,对每个家族都至关重要,这个时候每个家族都在渴望能得到武艺高强的外援,梁家去年的外援回巴蜀了,新外援到现在还没有确定。

    梁会河沉吟片刻对儿子道:“五郎,你再详细地说一遍你和他交往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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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求才若渴

    梁会河听完儿子的述说,负手走了几步,他忽然问儿子道:“你确定他吃的是野菜团子?”

    “孩儿看得很清楚,他进城前把最后几个野菜团子吃掉了,孩儿想给他一点钱,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感觉他根本就不在意钱。”

    梁会河又继续问道:“他穿的什么颜色的道袍?”

    “褐色的粗布道袍,很破旧,有十几个补丁。”

    梁会河点点头,对兄长笑道:“我对崆峒山的道观稍微了解一点点,紫霄系的道士穿黑、青、红、黄、紫五种颜色的道袍,没有褐色道袍,加上他吃的是野菜团子,我可以肯定,他是崆峒山的野道。

    那就有趣了,堂堂的灵州郭家子弟居然连紫霄系道观都进不去,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梁韫道明白兄弟的意思,“你是想说,郭宋在郭家根本没有地位。”

    “一定是这样!”

    梁韫道笑笑道:“以他的武艺,那他现在应该有地位了。”

    “不一定!五郎说他是个很低调的人,而且郭峙也不知道郭家有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子弟存在,否则他早就在我面前吹上天了,大哥,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梁韫道摇了摇头,“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先不急,明天让五郎去找他,我们大概就明白了。”

    ………..

    三月的灵州尚未完全入春,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用来形容灵州还比较贴切,南方的陇右和长安早已经春意盎然,但地势偏北的灵州早晚还有几分寒意。

    入夜,郭宋躺在破烂的土炕上,胖婶给他的两床旧被褥,正好一床垫一床盖,虽然是旧了一点,但浆洗得很干净,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其实以郭宋练武十年的体质,他已经是寒暑不侵的境界,不用被褥也完全不怕寒冷的侵袭,只是他不喜欢肮脏破烂的土炕,必须垫一点东西才能睡踏实。

    想到隔壁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子,他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又想起自己羽化不腐的师父,又想起了几个师兄,木讷善良的大师兄,一心想当刺客的四师兄,还有脸皮厚如城墙,奸诈狡猾的胖师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道姑拐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否生下一个小胖子?

    还有那个繁华如锦的长安又是什么样子?

    想到几天后,自己就要离开灵州去长安,郭宋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在纷乱的思绪中,郭宋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

    次日五更刚到,郭宋便准时睁开了眼睛。

    这时,正是夜里睡得最熟的时候,人的各个器官和神经都处于深度休眠的状态,也正是崆峒山道士们的打坐时刻。

    郭宋已经打坐了十年,通过打坐调整呼吸,屏蔽杂念,专守丹田一线,便可迅速进入一种忘我状态,但又不是睡着时的休眠。

    这时,人的意识直冲天庭,在无边无垠的漫天星辰中飞驰翱翔,等从宇宙中收回思绪时,仅仅只过去一个时辰,但打坐者却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沧桑。

    这种意念修行是道士追求飞升的基础功课,能否飞升未为可知,但它的附加效果却是健体强身,坚持打坐十几年后,崆峒山道士们一个个上山下山健步如飞,精力充沛、体力持久,就和他们从小打坐修行有着密切关系。

    郭宋师父传授的呼吸技巧又和其他道观大相径庭,一年的打坐效果相当于别人三年,十年来,打坐已经成为郭宋生活的一部分,尽管他此时已经不再是道士。

    东方天际翻起了鱼肚白,晨曦初现,天已经麻麻亮,外面十分安静,郭宋已经从打坐中醒来,手执木剑来到院中。

    郭宋深深吸一口气,左脚高提,单脚立地,右手横举木剑至头顶,左手捏一个剑诀,闭上了眼睛,就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如果没有人打扰,他可以站三天三夜不动。

    可惜郭宋只站立了一炷香时间便被隔壁施小胖打断了。

    “郭道士,你在干什么?”墙头上传来施小胖惊奇的叫嚷声。

    郭宋只得收起剑势,“没什么,早起活动活动筋骨,胖婶去府里了?”

    胖婶是郭府大厨房的厨娘,每天五更进府做早饭,郭宋还在打坐的时候便听见她出门了。

    “给我也玩玩!”

    施小胖急不可耐地翻墙过来,伸手去抢他的宝剑,还振振有词,“我也跟武师学剑的,我是武馆剑法第七名,我练给你看。”

    郭宋无奈,只得把剑递给他,“这剑重,当心!”

    “我知道,你们道士都是用桃木剑画符抓鬼,我也画一个符…….”

    当啷一声,木剑落地,施小胖痛得抱着脚直跳,“我的亲娘唉!你这木剑简直比铁锤还重!”

    “我看看!”

    郭宋连忙蹲下身轻轻捏了捏他的脚背,还好,没伤到筋骨。

    他收起木剑笑道:“这是铁木剑,用来防身的,你的胳膊力量还不够。”

    施小胖脚已经不痛了,他一脸崇敬地望着郭宋,“你居然还会武艺,我拜你为师,你教我练武吧!”

    “我根本就不懂武艺,就只有几斤笨力气。”

    “倒也是,我师父舞动剑法时就像雪花乱飞,密集得我眼睛都花了,像你这样只有一个动作,早就被敌人干掉了。”

    施小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拜师之心,他拍拍肚子,“饿狠了,我们吃早饭吧!”

    ………..

    “这是我做的饼,尝尝味道如何?”

    施小胖得意洋洋道:“粥也是我熬的。”

    郭宋面前是厚厚一叠烙饼和粟米粥,烙饼很厚实,里面有葱花和薄薄一层羊肉肉沫,还抹了一层酱,异常美味,郭宋一口气吃了三张饼,喝了一大碗粥,吃得他心满意足。

    “真的很美味!”

    郭宋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烙饼。”

    “这些都是小意思了,我做饭很厉害的,会调各种美味酱,我娘一心想让我做厨师,或者像我爹爹那样,做一名医师,可惜我都不喜欢。”

    “那你想做什么?”

    “做一名武者,我是神剑武馆的学员,我已经学武三年了。”

    “学了武,然后呢?”郭宋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去考武举,这年头读书学文一钱不值,万般皆下品,惟有学武高,只有练武才有前途,考上武举人,就能进节度府当备将,每月五十两银子,十石米,在灵州地位十分崇高。

    就算考不上武举人,只要能闯进最后的校场试,都是灵州各大豪门争抢的对象,待遇至少每月十两银子起步。”

    施小胖又叹了口气,“师父说,我至少要学武四年,才能得到武馆推荐去参加武举。”

    郭宋有点无语,当年韩小五也对他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学武高’,师父也这样说,可盛唐才过去多久?

    “学武很花钱吧!”郭宋又问道。

    “一般人是很花钱,武馆学费一年十贯钱,还要买药买装备,穷人家是负担不起,但我比较特殊,馆主和我爹爹是结拜兄弟,所以让我免费学武,只可惜我还是买不起药,无法强壮筋骨。”

    说到这,施小胖又好奇地问他,“那你今天打算做点什么?”

    “我?”

    郭宋有点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或许会去一趟官府,把户籍先落下来。”

    施小胖挠了挠头道:“落户籍这种事情不用你去官府的,管家会帮你办妥的。”

    郭宋眉头一皱:“昨天那个管家?”

    “不是!是个好心肠的老管家,昨天那个叫王剥皮,没人理睬他的,等晚上我给娘说一下,你把度牒给我娘就是了,她和老管家很熟。”

    “那晚上再说吧!对了,你刚才好像说,你在神剑武馆?”

    “没错!你听说过我们武馆?”

    郭宋点点头,他确实听梁武说过,梁武就在神剑武馆,郭宋笑道:“那你认不认识梁武?”

    “啊!那是我们大师兄,是我们武馆武艺最高的弟子,郭大哥,你怎么认识他的?”

    “昨天认识他的,他还欠我一顿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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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人要衣装

    今天郭宋还是有事可做的,首先是要安置好大青驴,胖婶建议郭宋把大青驴放在郭家牲畜棚寄养几天,她认识管事的人,可以不用花钱。

    钱虽然不用花,可是胖婶却要欠别人的人情,这种事情郭宋做不出来,再说,想到那个恶心的二管家,郭宋怎么也不会把大青驴交给郭家。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寄养在骡马行内,每天花点钱,自然有专业人士照顾驴子,这是施小胖教他的,就在他们住处的斜对面,就有一家骡马行,若鼻子灵敏一点,还能闻到从骡马行传来的特殊味道。

    “你这头毛驴和骡子差不多了,每天五十文钱不行,至少七十文。”

    骡马行掌柜打量一下郭宋的大青驴,报出了价格,“每天两顿细草料,清水足够,住中厩,生了病算我的,怎么样?”

    “你这里写的加料什么意思?”郭宋指了指价目表旁边的一行小字问道。

    掌柜呵呵一笑,“如果你愿意每天再多掏五十文,你的大青驴可以住单间小厩,加一顿熟黑豆,这就叫加料。”

    郭宋摸摸大青驴的头笑问道:“老伙计,要普通会员,还是要vip待遇?”

    大青驴用嘴顶了郭宋一下,郭宋便对掌柜笑道:“那就加料,我先付十天的钱。”

    “好咧!三郎,赶紧把这位贵客的大青驴牵到三号小厩去,蒸两升去年的新鲜黑豆,不准用陈货。”

    多会做生意啊!顾客听了心里很舒服,有一种被尊重的满足感,至于最后是不是用去年的新鲜黑豆,鬼才知道。

    大青驴被伙计殷勤地牵走了,郭宋付了一两碎银子,又给了两百文钱。

    这是胖婶昨天替兑换的,二十两银子兑了十九块一两的碎银,另一两银子兑了一千文钱,包括郭宋装银子的皮囊,还有他的弓和木剑,他也一并存放在胖婶家中,要不然随身携带太不方便了。

    在郭宋记忆中,白银虽然也是唐朝的货币,但市面上并不流通,主要是铜钱为主,但现在市场上却是白银和铜钱一起流通,铜钱为主,白银为辅,据说岭南发现了大银矿,加上唐朝海外贸易发达,同时输入了大量白银的缘故。

    这些细节郭宋已经不关心了,铜钱确实很不方便,还是银子便利得多。

    拿了块铜牌,郭宋离开了骡马行,前往估衣店。

    唐朝没有卖成品衣服的,都是买了布料自己回去做,或者请裁缝上门。

    如果很急需,那就可以去估衣店。

    估衣店就是二手货衣铺,可以租可以买,从五成新到全新都有。

    郭宋确实要换一身衣服了,既然决定还俗,就没必要再继续穿道袍,而且穿一身道袍走在街上,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不符合他低调的风格。

    郭宋走进估衣店,店主是个女掌柜,三十余岁,容颜姣好,化妆很浓,香气扑鼻,看起来很精明能干。

    她一见郭宋进来,秀目顿时一亮,心中暗暗夸赞,‘好一个少见的人才!’

    近一米九的身高就算在唐朝也比较少见,更何况郭宋体型高大而不熊胖,脸庞冷峻而不生横肉,身材十分匀称,两臂结实肌肉发达,就像豹子一样,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不过对方穿的是道袍,让女掌柜有点难办,“道长需要什么样的道袍?”

    郭宋摇摇头,“我还俗了。”

    “明白了,公子需要长衫、衫还是武士服?”

    “武士服是什么样子?”郭宋想了想问道。

    “武士服其实就是胡服改制,有两种,一种是短装武士服,上衣稍长,下穿紧身长裤,配靴,非常方便。”

    郭宋想到了昨天梁武的手下穿着,应该就是这种短装武士服。

    “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叫长装武士服,也是胡服改造,是一种紧身袍衫,胡人是左衽,咱们改成右衽,胡人是大翻领,咱们改成圆领,系革带,缺胯开衩,实际上就是戎服,都是细麻面料,现在比较流行这种。”

    郭宋想了想道:“那就长装武士服,我要全新的,有吗?”

    “有几件,但要稍微改一改,像公子这样身材比较少见,不过没关系,最多半个时辰就改好,公子喜欢什么颜色?”

    “颜色也可以选?”

    郭宋微微一笑,“那我要紫色的,或者明黄色…….”

    “公子开玩笑了,一般男子是白、青、蓝、灰、褐、黑,别的颜色我也没有,女装倒是姹紫嫣红,各种颜色都有,没有任何限制。”

    “那就青色吧!里外全换,包括鞋袜、纱帽。”

    女掌柜捂嘴笑道:“那就顺便沐浴,小店也提供的,等会儿我给公子梳头。”

    郭宋点点头,女掌柜喊了一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梳着双环髻,圆圆大眼睛,肌肤雪白,长得十分乖巧,看样子应该是女掌柜的女儿。

    “小曲娘,快带这位公子去沐浴。”

    小娘子乖巧地行一礼,“公子请跟我来!”

    郭宋暗叹灵州民风淳朴,在京城恐怕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小娘子领着郭宋来到一间小屋前,指着房间道:“房间里有一池清水,我后面去给公子烧热水。”

    房子背后有炉灶,一口大铁锅上用竹管和屋内水池相通,上面有阀,水烧开后,打开阀门,铁锅里的热水就顺着竹管流入水池,那边再继续烧热水。

    当然,因为燃料比较贵,而且冬天洗澡容易受凉染病,贫寒人家在冬天一般都不太洗澡,只是在过年前洗一次。

    郭宋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他摆摆手笑道:“我从来都是冷水洗澡,不用烧热水了。”

    小娘子眨眨大眼睛道:“我娘说,凉水洗澡会生病的!”

    “我是练武之人,不会生病。”

    “好吧,公子请进,水池上有皂角水,公子请自用!”

    郭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换上全新的白绸缎中衣,女掌柜的衣服也改好了,郭宋穿上青色长装武士服,腰系革带,头戴黑色纱帽,脚穿皮靴,当真是一表人才,气宇非凡,女掌柜都看得呆住了。

    她半晌道:“公子要再佩一把剑,那就完美了!”

    “一共多少钱?”

    “公子,皮靴比较贵,丁家鞋行的上等羊皮靴,要一贯钱,其他你给我三百文钱就行了。”

    “我身上铜钱不够,用银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公子付银子的话,那就按照一两银子一贯钱的官价。”

    郭宋取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笑道:“不用找了,多出来钱就给小娘子买糖吃。”

    女掌柜吓得连连摆手,“不行!最多给她几文钱就行了,太多了我不能要。”

    郭宋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的旧衣服都寄存在你这里,将来有一天我会来取,你帮我保存好,这些钱就当是保存费。”

    这倒可以,女掌柜点点头,“公子就放心吧!只要我在,东西就一定会保存好。”

    郭宋写了一张纸条给她,转身便离开了估衣店。

    原本是不想被人关注才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换了衣服却更加惹人瞩目了,他的身材、气质、容貌走在人群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不少小娘子俏目中闪烁着异彩,停下脚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郭宋有点头大了,终于看见一家小吃铺,一头便钻了进去。

    ………….

    梁家堡的侧堂上,家主梁韫道负手听侄子梁武的紧急汇报。

    梁韫道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皱眉道:“你的消息可靠吗?郭家居然会让郭宋住在围子里?”

    “小侄的消息绝对可靠,小侄有一个师弟,正好住在郭宋隔壁,他今天一早给我说的,郭宋住的房子连房顶都没有,破烂不堪,只给了他一斗不知多少年的陈麦,其他什么都没有,听他的意思,好像是郭世昌想逼走郭宋。”

    旁边梁会河道:“我说得没错,郭家根本没有意识到郭宋是什么人,郭世昌更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大哥,这是我们的机会。”

    梁韫道沉思片刻问道:“他的户籍落了吗?”

    “好像还没有,施小胖说,今晚他母亲会帮郭宋落户籍。”

    “除了落户之外,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他还要找一个同伴的家人,姓韩,当年和他一起去崆峒山,这个人我已经帮他打听到了,他父亲去世了,母亲改嫁。”

    “那郭宋的父母呢?”梁韫道又问道。

    “十三年前,鸣沙县被薛延陀骑兵攻破,城中一半人被杀死或掠走,郭宋的父母就是那时死的,他本人被族人抱着逃到灵武县郭家。”

    梁韫道点点头,对梁武道:“你现在就去找到郭宋,告诉他,梁家可以帮他独门独户建立户籍,不用再落在郭家,我相信他一定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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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设定白银和铜钱为通用货币,一文钱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一块钱,然后一两黄金兑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兑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钱。】

第五十七章 绿衫丫鬟

    在宋朝以前,普通人家都是吃两餐,早晚各一餐,但郭宋的师父却让他们吃三餐,十年来已经习惯了。

    郭宋吃了一大碗羊肉汤煮面片,才算吃饱了午饭,又找了一下猛子,那货估计出城觅食去了,不在鸟巢内,郭宋又在城内逛了一圈,这才晃晃悠悠返回住处。

    “郭大哥!”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施童终于发现了郭宋,又是欢喜又是埋怨地跑上来,“你究竟到哪里去了?我脖子都望酸了。”

    “我去买衣服了,你又没说中午要回来。”

    “不是我找你,是梁公子,他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郭宋愣了一下,“哪个梁公子?”

    “郭兄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梁武笑着走了出来,竖起拇指赞道:“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了一身衣服,郭兄完全变了一个人。”

    郭宋歉然道:“我没想到梁贤弟会来,让贤弟久等了。”

    “郭兄就住这里?”梁武瞥了一眼隔壁的破烂房子。

    “暂时借住两天而已,临走时我会给他们房钱。”

    郭宋这句话说出来,就表示已经他和郭家没有关系了。

    “你们快进来坐!”

    施童连忙请他们进院子,院子里就有桌椅,阳光温暖明媚,可以坐在院子里晒晒午后的太阳。

    两人在桌前坐下,施童又给他们煮了汤。

    郭宋喝了口热汤,竟然是后世罗宋汤的味道,可唐朝哪来的番茄?

    他有些惊讶道:“小胖,这汤不错啊!”

    施童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我爹爹留下的一个方子,能够迅速恢复体力。”

    梁武也笑道:“小胖做菜在我们武馆出了名的,什么简单的食材在他手上都能变得有滋有味,我们都说他不去当厨子,太可惜了。”

    “我才不当厨子,没地位,也挣不到钱。”施童小声嘟囔道。

    “梁贤弟,在灵州挣钱容易吗?”郭宋笑问道。

    梁武摇摇头,“在灵州只能挣点小钱,我父亲说,去长安才能挣大钱,那些豪门权贵出手就是几千贯钱,眼睛都不眨的。”

    施童直咋舌,几千贯钱,他做梦都不敢想。

    郭宋知道梁武说话稍微夸张一点,长安是大唐的财富集中地不假,但价值几千贯钱的东西也不是随时随地能遇到,那也要稀世珍宝才行,除非是买宅子,可一个人一辈子能买几次宅子?

    看来梁武也不是很了解,郭宋便岔开了话题。

    “梁贤弟,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梁武沉吟一下对郭宋道:“韩小五的家人我已经打听到了,但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

    “他家人去世了?”郭宋问道。

    梁武点点头,“他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已经不在灵州了。”

    郭宋目光黯然,叹了口气,“也算是个解脱吧!”

    “还有你的户籍,你真打算落在郭家?我告诉你,郭家不可能给你立独门独户,你就只能挂在别人户籍下,那就叫非编户,也就叫贱户。”

    郭宋眉头皱成一团,他真不懂唐朝的户籍制度,他回头看了一眼施童。

    施童立刻点点头,“我们家就是非编贱户。”

    “那我鸣沙县的父母呢?”郭宋又问道。

    “我帮你查过,他们虽然是编户,但十三年前就已经销户了。”

    郭宋有点头大,他以为上户籍就是在官府登记一下就行了,没想到还这么麻烦,还有编户和贱户的区别,他当然不愿变成贱户,一时间他踌躇不语。

    施童在旁边挠挠头道:“郭大哥,你就让我大师兄帮帮忙呗!”

    郭宋精神一振,目光期待地向梁武望去。

    梁武笑了笑道:“我当然愿意帮忙,不过我得说清楚,兄长自立门户后可能就和郭家没关系了。”

    “我求之不得!”

    “那好,你把度牒给我,三天内我帮你办好。”

    郭宋从怀中取出度牒递给他,笑问道:“能给我说说怎么办吗?”

    “对一般百姓可能比较难,但我大伯是刺史府法曹参军,这种事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因为你父母都是编户,我大伯会让鸣沙县先恢复你父母的户籍,你便可以继承他们的户籍,然后在灵武县找一座无主房宅,把你的户籍落在上面,完全是合法操作,不会有任何问题。”

    郭宋心中感动,他原以为是梁武钻个空子帮自己落户,冒名顶替之类,没想到人家是要帮自己合法落户,从头开始建户籍,这是很大的人情啊!

    “那要谢谢你大伯了。”

    “别那么客气,今天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晚上我父母想请你过去吃顿便饭,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郭宋连忙摆手,“这就不用了吧!”

    “你若不去,他们会亲自上门来请的。”

    郭宋无奈,只得点点头,“好吧!我去就是了。”

    梁武大喜,起身道:“你的行李在哪里,我来帮你拿!”

    “这….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搬去梁家堡,那里有客院,你是我的客人,难道你还想继续住在这里?”

    郭宋当然不愿住在这里,既然户籍不落郭家,他宁可去住客栈,只是自己答应过胖婶的。

    他看了一眼施童,施童立刻诚恳地说道:“郭大哥,你去吧!我娘肯定会很高兴的。”

    郭宋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铜牌递给施童,“大青驴就寄养在对面的骡马行里,我用不着了,送给你们。”

    施童哪里肯收,郭宋再三解释,那也是萧关守备送给自己的,并没有花钱,施童实在推脱不掉,这才勉强收下了。

    既然韩小五的家人已经没有了,郭宋便打算用赏银给自己买一匹好马,大青驴的速度太慢,一路骑过来,差点把他憋死。

    郭宋收拾了东西,便告别了施童,跟随梁武前去郭家堡。

    就在两人刚从施童家里出来,迎面奔来几名骑马之人,速度极快,一路尘土飞扬。

    为首骑士一眼看见了梁武,他一下子勒住缰绳,故作惊讶道:“这不是梁大公子吗?怎么会从我们郭家的围子里出来,莫非这里有你的相好?”

    郭宋打量一下此人,见他穿一身白色锦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皮肤很白,长得倒是很英俊,但眉眼间却流露出一股子邪气。

    梁武差点说,‘如果这里是妓院,或许有我的相好’,可想到施童家在这里,这话不能说。

    梁武便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睬他,对郭宋道:“我们走!”

    旁边一名随从笑道:“公子,我知道了,那间院子里住一个胖大的妇人,梁大公子肯定是和她勾搭上了。”

    郭宋脸色一变,伸手在袋里将指环上的铁刺掰断,手指一弹,铁刺‘嗖!’地射进了随从马匹的粪门内。

    马匹一声暴叫,前蹄高高扬起,将随从掀翻在地,随即狂奔而去,随从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在地上拖行,惨叫大喊:“救命啊!”

    众人乱成一团,纷纷催马追了上去,少年公子也顾不上继续挑衅梁武,他狠狠瞪了一眼梁武道:“以后再找你算账!”

    他一挥马鞭,催马追了上去。

    梁武一竖大拇指赞道:“好功夫!”

    虽然梁武也没有看见郭宋动作,但他猜得到,那家伙嘴里不干净,惹恼了郭宋。

    郭宋也不否认,问道:“这个年轻人是郭家子弟?”

    梁武点点头,“他叫郭胜,是郭世昌的小儿子,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郭宋回头向年轻人背影望去,原来就是他顶了自己前身的名头。

    …………

    郭宋已经在梁堡住了两夜,睡得非常香甜,他住在正宅的东院,这里也是给客人住的地方,有十几间屋子,不过整个东院里目前就只住着郭宋一人。

    居住条件确实很不错,房间明亮整洁,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各种用具器皿也都是上好之物,还有两名小丫鬟服侍,和他在郭家的住处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郭宋又换了一身七成新的蓝色细麻衫,腰间束一条革带,脚穿马皮长靴,头戴黑纱帽,这是梁武的衣服。

    和他之前自己买的长装武士服相比,郭宋还是喜欢眼下这件衫,那件武士服太显身材,太张目,不符合他低调的性格。

    只是穿上了衫,他的木剑过于沉重,就没法随身佩戴了,郭宋考虑,他是不是还需要再买一柄佩剑?

    大唐武风强盛,男子几乎人人佩剑,这就和宋明男子人人拿一柄折扇一样,剑既是防身之物,也是一种装饰品。

    绿影闪动,一名穿着翠绿短衣的小丫鬟端着茶盏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把茶盏放在桌上,又上下打量郭宋,笑嘻嘻问道:“听说你大前天杀了一头猪?”

    郭宋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几时改行做郭屠户了?

    “你听谁说的,外面的传闻不足为信。”

    “府里人都这样说,不过我觉得他们搞错了,你应该是杀了一头野猪,对不对?”

    “算是吧!谢谢你的茶。”

    郭宋端起茶盏,见小丫鬟还没有离去,便道:“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小丫鬟却像没听见一样,负手走到墙边,仰头打量挂在墙上的铁木剑,像是问郭宋,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柄木剑居然用铁木芯制成,我估计至少重三十斤,小道士,我说得对吧!”

    郭宋心中一愣,这不像丫鬟的做派啊!

    他不由打量一下这个小娘子,她虽然穿着丫鬟的短衣,但气质完全不同,显得很自信,长相也比院中的两个小丫鬟俏丽得多,肌肤更是雪白如玉,不像两个小丫鬟黑里透红。

    看她年纪也就十二三岁,头梳单环望月髻,斜插一根碧玉钗,一缕乌黑的秀发垂在脸上,略显几分俏皮。

    她长一张很精致的鹅蛋脸,眉毛细长,双眸大而明亮,鼻梁挺拔,鼻尖略有点翘,嘴唇红润饱满,是一个十足的小美人胎子。

    “你……你是什么人?”郭宋迟疑着问道。

    “我当然是小丫鬟啦!你以为呢?”

    小丫鬟又笑嘻嘻道:“看起来你的力量还可以,我再考考你的反应!”

    她翻手一甩,一锭小银元宝‘呼!’地向郭宋脑门打来,快如闪电,迅疾无比,稍微反应慢一点点,必被打中无疑。

    郭宋不慌不忙,一侧身,伸手便抓住了小银元宝。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银稞子姐姐就赏给你买糖吃。”

    小丫鬟如一阵风似的走了。

    郭宋一头雾水,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到底是小丫鬟还是其他什么人?来去都莫名其妙。

    不过这小娘子出手倒很阔绰,居然送给自己一锭银子,郭宋掂了掂,至少重二两。

    ‘不对!’

    郭宋忽然感觉这锭银子偏重,看它大小应该是一两银子,但掂在手上,却是二两的重量。

    郭宋仔细查看手中银锭,终于发现了一条细纹,他用力把银子掰开,顿时哭笑不得,银子只有一层外壳,里面却注满了铅。

    这个小娘子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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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梁家兵库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梁武快步走进了院子。

    “郭兄,这两天住得还好吧!”梁武笑着走进屋子问道。

    “非常好,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郭宋也开玩笑道。

    “那就留下一直住呗!”

    梁韫道已和郭宋谈过了,希望郭宋能作为梁家的外援参加武会。

    郭宋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考虑一两天,毕竟要十几天后武会才举行,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梁武又笑道:“其实每个城堡都有一座这样的贵客院,专门招待像郭兄这样有本事的人,就连郭家也不例外,只是郭家怎么把郭兄给漏掉了,着实令人费解。”

    郭宋淡然一笑,“我武艺低微,郭家看不上我罢了。”

    梁武沉吟一下,对郭宋道:“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在县衙登记的籍贯是鸣沙县,父亲是生父郭怀善,而不是嗣父郭世海,这件事被郭家知道了,昨天下午,在副家主郭世昌的坚持下,你已经被灵州郭家除籍了。”

    郭宋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事关十分宝贵的三百亩城内田,价值超过八千贯,郭世昌怎么能容忍自己回来争夺家产。

    他一定会找各种理由斩断自己和郭家的关系。

    革除族籍是极为严重的惩罚,和驱逐出师门一样,只有大逆不道的子弟才会用这种极端的处罚,也由此可见,郭世昌是多么仇恨自己。

    梁武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不出口,他感觉现在就提出让郭武相助梁家,还有点太早,要等梁家拿出足够的诚意后,才能开这个口。

    他便暂时不提此事,又笑道:“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兄长搬来后,有只很雄壮的雕鹰也出现在我们家屋顶上,我爹爹眼红得不行,这两天就在想办法把这只鹰抓住。”

    郭宋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爹爹打算怎么抓?”

    “昨晚我爹爹支了张网,下面放只活兔子,结果早上起来,发现网还在,但兔子没了。”

    郭宋微微叹息一声,“烦请你爹爹把网撤了吧!”

    梁武一怔,“莫非那只鹰是兄长……..”

    郭宋大步走出院子,打了个急促的唿哨,片刻,一只鹰在天空盘旋,冉冉落下,直接落在郭宋的头上,用爪子把他帽子抓掉,又将他的头发梳理一遍,这才跳到他肩头,得意洋洋地歪着头看他。

    郭宋恼火地在它头上敲了一记,“我戴个帽子也招惹你了!”

    “啾!啾!”猛子毫不示弱回应,你再敲我一下试试。

    梁武惊得嘴都合不拢,原来这只雕鹰是郭宋养的。

    他慢慢走上前,想伸手抚摸一下鹰背,郭宋连忙制止他。

    “别碰它,它性子野,会被啄断手指的!”

    梁武吓得连忙收回手,一脸羡慕地望着郭宋,“要是我也有只鹰就好了。”

    “有什么好的!”

    郭宋拍拍猛子的后脑勺,猛子立刻振翅飞起,落在钟鼓楼顶上。

    郭宋又笑道:“这家伙和别的鹰不一样,精着呢!遇到危险,保证看不见它的身影,有好吃的,它一准赶到。”

    “用它打猎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但前提是猎物归它!”

    梁武笑了起来,“你这只鹰还真和别的鹰不一样,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猛子,被我从小养大,不是熬出来的,所以和别的鹰不一样,我把它当做外甥养。”

    “为什么你是它舅舅?”

    梁武话刚落,猛子在房顶上‘啾啾!’叫了两声,展翅飞走了。

    梁武大笑,“我明白了,它确实在叫你舅舅。”

    梁武立刻叫来一名管家,让他赶紧去把捕鹰的陷阱都撤掉。

    管家听说是郭宋的鹰,吓了一跳,连忙跑去了。

    两人进了房间,郭宋看了看肩头被抓破的两个大洞,苦笑一声道:“能不能用野猪皮给我做两个护肩,我这衣服经不起它爪子折腾。”

    梁武微微一笑,“不用野猪皮,太硬了,我府上有专门的鹰具,护具、架具,其中就有护肩皮子,小牛皮做的,非常柔软结实,回头我给兄长拿一套鹰具来。”

    “不要一套,太累赘了,有护肩就行了。”

    梁武点点头答应了,他打量一下房间,又笑问道:“郭兄住在这里,这两天没有人来干扰吧?”

    “干扰倒谈不上,只是刚才遇到一个有趣的小娘子,来找我聊了一会儿。”

    梁武的笑容顿时呆滞了一下,他有点紧张的问道:“是不是十一二岁,梳一个单环髻,穿一条绣花绿罗裙,皮肤很白皙的小娘子?”

    “其他条件都差不多,但她穿的是一身丫鬟的小翠花短衣,性格很活泼,居然猜出了我木剑的材质和重量,倒是有点见识!”

    梁武立刻明白了,他气得一跺脚,“这个死丫头,我叫她别骚扰客人,她还是不听话,等会儿我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郭宋笑道:“还好吧!谈不上骚扰,只是我觉得她不像是丫鬟,是你们梁家的女儿?”

    梁武点点头,“她是我大伯的小女儿,叫做梁灵儿,从小就精灵古怪,喜欢作弄人,你要当心,她虽然无恶意,但捉弄起人来,往往会让人哭笑不得。”

    郭宋捏了捏手上的银锭,他已经充分领教了小丫头捉弄人的手段,要是自己拿这锭灌了铅的银子出去消费,脸真的丢大了。

    梁武又叹口气道:“灵州有三个让人头大的小娘子,一个是林家堡的林凤,还有一个是段节度使的女儿段三娘,再一个就是我家这个梁灵儿,她们三个年纪差不多,武艺也不错,又有后台倚仗,号称灵武三女侠,整天在城内打抱不平,若被她们盯上,就没好日子过了。”

    “贤弟莫非也被她们盯上过?”郭宋见他一脸怅然,便忍不住笑问道。

    “怎么没有?”

    梁武没好气道:“去年我发现一匹好马,被马主人当做畜力使用,用来种地耕田,养得也不好,瘦骨嶙峋,我用十贯钱买回来,养了一个月,变得膘肥体壮,浑身如火炭,没有一根杂毛,是一匹极为精良的上等战马。

    结果这件事被她们三人知道了,便自作聪明的认定这匹马我是利用权势强买强卖得来,她们居然把马偷走,还给了那对夫妻,简直把我气疯了。

    那对夫妻在她们怂恿下,也一口咬定是我强行买走,这么好的马,他们怎么可能只卖十贯钱?没办法,我最后只得又补了三十贯钱,才把马领回来。”

    郭宋哈哈大笑,“这就是典型的羊肉没吃到,倒惹了一身骚!”

    郭宋的大笑让梁武有些恼羞成怒,他恨恨道:“是她们三个臭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郭宋见他面上有点挂不住,便不再提此事,换个话题道:“我想去买一把好刀,不知哪里可以买到?”

    “你不是有木剑吗?”

    郭宋摇摇头,“木剑是恩师的遗物,我应该好好保存,使用太多,迟早会损坏,我还是用一把横刀比较好。”

    “想要一把刀还不简单!”

    梁武毫不犹豫道:“跟我去武库取一把就是了。”

    ………..

    梁家堡的兵器库是一座用青石砌成的大仓库,也是梁家堡看守最严密的地方,进入兵器库必须要持有家主的手令。

    兵器库高约两丈,看起来高大宽敞,空间很大,墙上有不少气窗,透进一束束光线,使仓库内十分明亮。

    郭宋走进武器库,眼睛都差点花掉了,各种兵器琳琅满目,长矛大刀等长兵器、战刀、弓箭、军弩、盔甲、盾牌,还有战鼓旗帜等等,各种兵器足有数千件之多。

    “这么多兵器在京城是要抄家灭族的!”

    梁武自嘲地笑了笑道:“不过好在这里是灵州,朝廷允许豪族组织民兵抗敌,各个内堡有兵器库就很正常了。”

    郭宋点点头,他一眼看见了一把奇特的长兵器,有点像三尖两刃刀,两边刀刃锋利,前端刀尖也十分尖锐,可劈可刺,刀刃部分很长,至少有一米五,刀杆则长三米,一共三十把,高高的矗立在刀架上。

    “这是……什么兵器?”郭宋还从未见过这种兵器。

    “这就是号称刀中之王的陌刀,安西军的兵器,适合重甲步兵,是对付骑兵的大杀器,包括朔方军在内,整个灵州只有两百支陌刀,而我们梁家就占了三十支。”

    梁武很自豪,这三十把陌刀是梁家千方百计才收集到的,只可惜重甲只有二十副。

    他们组建了一支二十人的重甲步兵小队,是梁家最后的屏障,一旦敌军杀进城并进攻梁家堡,他们就只能靠这二十名重甲步兵死守大门了。

    郭宋提起一把陌刀试了试,大约重四十五六斤,刀刃锋利异常,一刀劈出去,一道寒光闪过,竟给郭宋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

    他连劈数刀,锋利刀刃发出难以抵挡的杀气,黑黝黝的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刀杆竟使郭宋心中涌起一种悲壮之感。

    他仿佛看到了怛罗斯之战中安西军如墙推进的陌刀战队,杀得大食骑兵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还有安史之乱,长安沦陷,大唐摇摇欲坠,正是威震天下的安西军从万里外杀来,用他们杀气透天的陌刀大阵力挽狂澜,以一挡百,将残暴的安禄山叛军杀得溃不成军,从而挽救了大唐江山。

    郭宋一连劈出十余刀,陌刀一收,这一刻他仿佛也化身为一名安西军士兵,让他完全沉醉在历史长河之中。

    “壮哉!大唐陌刀!”

    郭宋低声赞叹,他依依不舍将陌刀放回刀架,见梁武在呆呆地望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贤弟见笑了!”

    “无妨!”

    梁武刚才被郭宋挥舞陌刀的强大气势所震撼,他深深看了一眼郭宋,克制住内心的震惊,又继续给郭宋介绍前面的兵器。

    “前面就是战刀区,有横刀两千柄,都是军器监打造的唐军制式横刀,有大小两种,大横刀重八斤,小横刀重六斤,你都可以试一试。”

    郭宋跟随梁武来到横刀区,这里是十几排铁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横刀。

    小横刀长两尺五寸左右,大横刀长三尺,也就是一米,郭宋看不上小横刀,他拾起一把大横刀,‘呛啷!’一声拔出,只见刀身寒光闪闪,杀气逼人。

    “好刀!”郭宋由衷赞道。

    他挽了一个刀花,刀是很不错,只可惜还是太轻了一点,用得不适手。

    郭宋倒一定非要用三十斤的刀,但至少要重二十斤,才能顺手,砍杀有分量,这两种制式横刀都太轻,显然不适合他。

    郭宋把刀放回去,笑了笑问道:“有没有两石骑弓?”

    唐军普通骑兵用得是五斗弓,专业弓骑兵用八斗弓,还有一种一石的硬弓,这是军器监大批量制作的骑弓。

    至于一石以上的骑弓,那就属于非标弓,需要由专门的名匠制作,一般只有武艺高强的名将才会使用。

    梁武摇了摇头,他心中有点遗憾,梁家兵器库满足不了郭宋的需要,否则这个人情一旦到手,自己就可以提出协助梁家的要求了。

    “那外面有卖吗?”郭宋又问道。

    梁武笑道:“灵武县倒是有两家兵器铺,但大家都知道,想买好东西还得去黑市,走吧!我陪你去黑市看看。”

    这个人情梁家一定要拿到,大不了梁家出钱。

第五十九章 黑市觅刀(上)

    兵器黑市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大唐对民间兵器实施严格管制,不允许民间使用弩以及长兵器。

    但这种兵器管制恐怕也只是在长安和中原严格一点,而在饱受战争威胁的北方边疆地区,这种管制便形同虚设了。

    不过它毕竟是朝廷的正式立法,官员们表面上还是需要尊重,所以公开售卖的兵器铺里面一般都看不到违禁兵器。

    售卖违禁兵器的黑市也就孕育而生,只要不滋事,官府也对它睁只眼闭只眼。

    兵器黑市不光是卖违禁兵器,一些高质量的兵器也会出现在黑市内,但这需要运气,大唐武风盛烈,好兵器一出现就会立刻引来武者争抢,也正因为如此,一柄好兵器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出现,也是价高者所得。

    灵武县的兵器黑市位于县城西北角,和一片墟市混在一起,一些商人用木板和油布搭了上百座摊子,显得很杂乱,不过里面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多都是粟特人从西方带来的货物。

    郭宋对梁武妹妹梁灵儿着实有点不放心,那小娘子对自己的木剑很感兴趣,别趁自己不在,偷偷拿出去,万一有什么损坏,自己怎么向师父交代?

    虽然木剑有点笨重,但他还是将木剑背在身后,反正他也习惯了,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梁武见郭宋剑不离身,很明白他的担心,梁武心中暗暗恼火,灵儿实在太顽皮了,必须要严加管束,她这样任性下去,迟早会给家族惹来大麻烦。

    梁武带着郭宋来到城北墟市,他刚要进去,忽然想起一事,停住了脚步,对郭宋神秘一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件好东西,我们去碰碰运气。”

    “是什么好东西?”郭宋好奇地问道。

    “听说过星砂吗?”

    郭宋念头一转,脱口而出,“莫非是黠嘎斯的迦沙?”

    梁武一竖大拇指,“你还真知道,一般人都没听说过。”

    郭宋当然知道迦沙,黠嘎斯人的当家宝贝,黠嘎斯人一直生活在剑河流域,也就是今天的叶尼塞河一带,以打造优质兵器出名。

    他们的诀窍就是在铁中参入‘迦沙’,使兵器变得十分犀利,这种迦沙至今不知何物,有人怀疑是陨铁,但也有人怀疑是某种贵重天然金属,不一定是铁。

    《后唐书》中就有记载:‘每雨,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常以输突厥。’

    梁武来到一家低矮的泥屋前,门口挂着一面破旧的旗幡,上写‘打铁’两个字,屋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原来这里是一家铁匠铺,梁武低声对郭宋道:“别看屋子破旧,这家铺子里可是藏有宝贝。”

    郭宋却深表怀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迦沙露了白,怎么还可能藏在这么破旧的屋子里?

    看样子,梁武也是想弄走迦沙的有心人之一,梁武见郭宋眼中流露出不信的神情,便笑了笑,直接推门进去道:“老陆头,生意还不错吧!”

    郭宋走进木门,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如坠火炉,只见炉火烧得正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用火钳夹住一把战刀形状的铁坯,铁坯呈暗红色,一名膀大腰圆的大汉正挥锤打铁,他长得极为强壮,像半截铁塔一样。

    梁武笑眯眯望着老人,郭宋却盯住打铁的大汉,这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强壮的大汉,身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宽阔的肩膀和胸膛上布满了黑亮的腱子肉。

    但他相貌却极为丑陋,大大小小伤疤从额头一直分布到脖子,足有数百道之多,使他的相貌格外狰狞,让人不敢与他面对。

    但他的目光却很平静,平静如止水,就像暴风雨平歇后的水面,曾经沧海难为水,也只有经过艰辛的人世沧桑后才会出现这么平静的目光。

    但郭宋感兴趣的却不是他奇特的相貌,而是他打铁时显示出的超然技巧,或者说武艺。

    这名大汉挥锤落点极为精准,每次移动的距离就仿佛用尺子反复量过一样,分毫不差。

    而且他举重若轻,每次下锤并没有尽力,而是牢牢控制着力量,使力量落在刀面上恰到好处,力道控制之精妙,令郭宋惊叹不已,一间小小的铁匠屋藏龙卧虎啊!

    老铁匠和大汉皆汗如雨下,叮叮当当打得十分专注,老铁匠也没有理睬梁武,只片刻,他将打制得差不多的长刀往水桶里一放,‘兹!’一股白烟冒起,战刀及时淬火。

    老铁匠把长刀从水中夹出,又放入高温炉内继续加热,需要加热半个时辰后才进行冷却。

    擦一把额头上的汗,老铁匠端起瓦罐喝了几口水,这才叹口气对梁武道:“梁公子,我要怎么说你才死心,我真的没有星砂,都是外面传闻,不能当真的。”

    梁武笑道:“你有没有星砂我们心里都清楚,恕我说句难听的话,你已风烛残年,孙子却还年幼,不如把星砂卖掉,既有钱抚养孙子,也省去很多人惦记,我相信这些日子来找你的人不少,但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人不多,老陆头,你还是开个价吧!”

    “我怎么说你也不相信,那我就不想多说了,反正我贱命一条,星砂就是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郭宋一直默默注视着旁边的彪壮大汉,他发现这个大汉眼睛居然是蓝色的,脸型轮廓也不是汉人,不知他是哪里的西域人?

    梁武讨价还价半天,见老铁匠死活不承认,他也索然无趣,便拉了一下郭宋,走出了铁匠铺。

    梁武对郭宋笑道:“我会天天来,和他熬下去,我就不信他不松口?”

    “你怎么肯定他有星砂?”郭宋淡淡笑问道。

    “三天前,他孙子拿出来玩,被人看见了,消息很快传出去,他想否认也没有用,不是我咒他,他一个无依无靠的老铁匠,却藏着这个宝贝,他迟早会被这块星砂害死,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

    “什么样的星砂?”

    “拳头大小,黑黝黝的,上面有星星点点蓝光,像宝石一样,我开价百两银子,他就死活不肯承认,哎!小人物藏有重宝,迟早有祸事上身。”

    郭宋却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彪形大汉,是不是有他在,老铁匠才有了保住星砂的底气?

    “那个跟他打铁的大汉是他徒弟吗?”郭宋随口问道。

    “不是!那人是个奴隶。”

    “奴隶?”

    郭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武艺高强的大汉居然是个奴隶?

    “是那个老铁匠的奴隶?”他又继续追问道。

    梁武摇摇头,“不是老陆头的奴隶,是市场上一个商人的奴隶,你没发现他不是中原人吗?他是个粟特人,一年前被主人从遥远的西方带来,好像他很喜欢打铁,一直在跟老陆头学手艺呢!”

    “他主人就不怕他趁机逃掉?”郭宋又问道。

    “呵呵!粟特人是用信仰来发誓的,誓言在主人手中,除非主人把誓言还给他,否则没有人敢逃走。”

    两人边说边走,便进了墟市,墟市内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牵着骆驼的商人和来自朔方各地的客人川流不息。

    商品大多充满了异域风情,来自呼罗珊的地毯,布哈拉的锡器,还有来自撒马尔罕的镶嵌宝石匕首,波斯的藏红花,还有江南的丝质品,巴蜀的锦缎,河北的瓷器,看得郭宋眼花缭乱。

    这还只是一个边陲小县,要是在长安,又会繁华成什么样子?

    郭宋忽然对长安充满了期待。

第六十章 黑市觅刀(中)

    “到了!那里就是黑市兵器铺。”

    梁武一指对面的几家铺子,几家铺子里都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刀枪剑戟,各种弓弩,还有各种皮制盔甲,居然还有卖锁子甲。

    这些都是朝廷严禁之物,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公开摆卖。

    梁武低声对郭宋道:“看见中间那家铺子没有,店主叫李安德,是个粟特安国人,他的眼睛很毒,奸猾似鬼,但他手中却经常会有好东西,对了,刚才铁铺大汉就是他的奴隶。”

    郭宋看见了店主,长一张瘦条脸,皮肤黝黑,鹰钩鼻,眼睛泛着蓝色,戴一顶八角小帽,和汉人长得确实不同,既然是安国人,那他应该姓安,也就是今天中亚一带。

    粟特人和犹太人一样,都是以擅长做生意而出名,不过犹太人是开店的坐贾,而粟特人却是长途奔波的行商,延绵千年的丝绸之路主要就是靠粟特人走出来的。

    李安德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他认识梁武,老远便笑道:“武会要开始了,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行,梁公子,我给你推荐一把宝剑。”

    梁武带着郭宋走上前笑道:“我不缺兵器,但我朋友想买一把有分量的好刀,安爷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我安德什么时候让客人失望过?”

    李安德随意瞥了一眼郭宋,很陌生的一个年轻人,他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给梁武推荐兵器。

    “刀有好多种,大唐的、西域的,长的,短的,我都有,就看你们喜欢什么?”

    忽然,他身体猛地一震,似乎他刚才错过了什么,一转头,李安德的目光紧紧盯住了郭宋背后的木剑,眼中顿时迸射出一种毫不掩饰的炽热光芒。

    梁武顺着李安德的目光,发现他是在盯着郭宋的木剑,便低声对郭宋笑道:“他好像对你的木剑很有兴趣,老实交代,你的铁木剑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郭宋也知道自己的木剑来自西方阿拉伯地区,是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缴获的战利品,但它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师父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它可能是一种祭器。

    郭宋摇摇头,“一把普通的铁木剑而已,会有什么秘密,你还是让他先把刀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

    李安德却仿佛没有听见郭宋在说什么,他盯着剑柄上那行波斯文,喃喃自语道:“就是它,阿胡拉马兹大神啊!我终于又遇到它了。”

    李安德目光变得狂热起来,指着郭宋道:“我知道你的来历,你是从崆峒山下来的对不对?你师父是木真人,他居然把这把铁木剑传给你了!”

    郭宋心中一动,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他差点把这铁木剑卖给一个张掖的粟特人,难道就是此人?

    师父还给他说过,那个粟特人很可能知道这柄木剑的秘密。

    师父的遗言之一,就是希望自己能弄清这柄千年铁木剑的来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意啊!

    李安德显得比郭宋更急切,他立刻从箱子里取出一口刀,刀鞘上还镶有宝石,他将刀放在郭宋面前,“这是用大马士革的乌兹钢打造的镔铁横刀,重二十五斤,京城名匠打造,我用这把刀换你的铁木剑,如何?”

    郭宋淡淡一笑,“这是我师父的遗物,你说我会换给你吗?木剑不换,不过你这把刀,我可以考虑买下。”

    李安德慌忙摆手,“不!不!刀我不卖,只换你的木剑,你的铁木剑二十年前我就想买下,就是价格和木真人没谈拢,后来他又不卖了,让我后悔了二十年,你一定要卖给我,我再加三百两银子,怎么样,一把名贵的镔铁横刀加三百两银子,这个价格很有诚意了。”

    郭宋心中明悟,一向以吝啬出名的粟特商人居然肯出三百两银子,那它一定不是俗物,此时,郭宋更加渴望把它的来历弄清楚。

    “这个价格确实不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郭宋回头,身后是一名骑在马上的红衣少女,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容颜初成,长得倒很不错,眉眼之间英姿飒爽,但或许身材偏高,又穿一身武士服,腰挎长剑,总给人一种假小子的感觉。

    “段三娘,不关你的事情!”梁武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原来她就是段秀实的女儿段三娘。’郭宋暗暗思忖道。

    段三娘显然对梁武有很深的成见,她柳眉一竖,俏脸凝霜,冷冷道:“你仗势欺人的事情还做得少吗?上一次马匹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结果你又打上陆铁匠的主意,以势压人,夺人所好,我就看不惯你这种欺压弱小的豪门子弟。”

    不等梁武发作,郭宋上前一步,对段三娘淡淡道:“段姑娘,你和梁武的恩怨我不管,但现在买刀的人是我,希望姑娘不要干涉。”

    段三娘眼睛一眯,上下打算郭宋一下,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看你相貌不凡,想必也不是奸恶之人,但为何堂堂男儿不做,偏要和小人为伍!”

    梁武勃然大怒,恶狠狠道:“谁是小人?你简直欺人太甚,别以为你是节度使的女儿我就怕你,现在我不动手,看我在武会上怎么收拾你。”

    “我等着你呢!”

    段三娘调转马头就走,她远远声音传来,“梁小剑,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去欺负陆铁匠,姑奶奶绝不饶你!”

    郭宋见梁武气得浑身发抖,便拍了拍他肩膀,笑眯眯道:“她就是在故意找你的茬,恨之切,爱之深,说不定以后我会喝你们的喜酒呢!”

    “你在胡说什么!”梁武气得差点晕倒,他会娶这么蠢的女人吗?

    “我们走吧!兵器改天再买。”

    郭宋不理睬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李安德,拉住梁武走了。

    李安德死死盯着郭宋身后的铁木剑,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从他心中涌起,他一定要得到这柄铁木剑。

    李安德招手将隔壁的侄子安善叫上前,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安善有些不解道:“大叔,为一把铁木剑,冒这个风险值得吗?”

    “你知道个屁!”

    李安德瞪了他一眼,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柄铁木剑是阿拔斯哈里发和呼罗珊十大贵族的结盟信物,我在巴格达金庙见过它的复制品,剑柄那行字是古波斯文,已经失传了,意思是‘无锋止争’。”

    “那年轻人的木剑会不会也是复制品?”

    “不可能,铁木剑在怛罗斯之战后就失踪了,都说被唐军得到,我二十年前在张掖见过一次,现在又看见了,你说我们把这柄剑拿去巴格达,会得到什么好处?”

    “大叔一定会得到几十万第纳尔金币的赏赐,说不定我也会被封为布哈拉巡税官。”

    说到这,叔侄二人眼中的贪婪之色尽显无遗。

    “去吧!让康保出手。”

    “二叔不是马上要带康保回康国收赎金吗?他那么值钱,是不是太可惜了。”

    李安德果断摇摇头道:“虽然康保价值一万两银子,但比起铁木剑,还真不算什么,若他赢了此人,那就算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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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