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两线出征
西城楼内确实没有一个士兵,杨玄英又率领士兵冲到城门处,周围一样冷清,依然不见一个士兵,这时,不远处一家店铺灯亮了,一个男子探头探脑向外张望。
杨玄英立刻令道:“把他揪过来!”
几名士兵冲了过去,片刻,他们便将刚才的男子抓了过来,男子是一名酒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经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他浑身发抖,尿都顺着裤管流出来。
杨玄英摆摆手,让士兵放开他,问道:“为什么城门没有守军,守军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他们下午都走了。”酒保牙关打战,结结巴巴道。
“到哪里去了?”
“不....不知道,出....出城....走了。”
杨玄英立刻令道:“点火把,开启城门!”
士兵点燃火把,在城头上挥舞,城门开启,吊桥也缓缓放下,不多时,裴信率领大军杀进了城内。
“杨将军,怎么回事?”裴信翻身下马,走上前问道。
“暂时情况不明,整个西城门没有看见一个敌军士兵,刚才伙计说,他们下午撤走了。”
这时,胡通走上前道:“他们应该是得到关隘的消息了,他们只有一千士兵,自知守不住城池,便弃城而逃了。”
胡通的判断没有错,次日他们搜遍全城,确实没有发现一个士兵,怀州的官员也证实守军悉数逃走了。
裴信立刻向潞州上党县发送一封鹰信.........
郭宋此时就在上党县,这次小规模东征,他动用了五万大军,目前东征的时机还没有成熟,不过利用洺州的机会,在河北打进一根楔子也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占领怀州,也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要对卫州和相州形成一种牵制,使得田悦不敢轻易从南面进攻洺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迫使田悦采取中立,毕竟洺州并不是他的地盘,与他无关。
而攻占怀州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对洛阳形成压迫,朱泚已经统一了长江北岸,但郭宋要阻止他进军江南,最好的办法就是围魏救赵,朱泚敢打江南,他就进攻洛阳,不用等到冬季结冰,他已经有足够的船只运送军队过黄河。
怀州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有点像幽州,背靠山峦,面向平原,向南可进中原,向东可攻河北,夺取怀州是郭宋策划已久之事,借着这次攻打洺州的机会他出手了。
军队大营在上党县城北,这里距离壶关约八十里,天还没有大亮,三万大军便已集结完毕,滏口陉比太行陉好走一点,它是历史悠久的茶马商道,虽然不好走大车,但骡马可以顺利行走,如果要走大车,那只能走井陉了。
这次三万军带了后勤队伍,是满载着粮食和军用物资的五千头骆驼,骆驼队当然也可以走滏口陉,它们将作为后军跟随着三万大军身后。
此时,裴信率领一万军队刚刚占领了河内县,还没有来得及发送鹰信。
郭宋走出大帐,翻身上马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姚锦点点头,“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殿下,辰时刚到。”
郭宋望着远方已变成青白色的天空,便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出发吧!”
‘呜——’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三万大军和五千骆驼队依次出了大营,向东北方向的壶关而去.......
这次郭宋出征洺州没有用骑兵,全部是步兵,步兵也没有骑马代步,他们的情报已经掌握得很充分,洺州连三千骑兵都养不活,不用说三万骑兵了。
这次夺取洺州根本原因还是希望能在河北得到一个跳板,得到一个物资囤积重地,占领洺州后再逐步囤积物资,等物资囤积充足了,骑兵自然也就会过去,那时发动河北战役的时机也就成熟了。
下午时分,大军过了壶关,正式进入滏口陉,他们要在滏口陉内走两天,才能抵达另一头的滏口关。
郭宋已经派出猛将甘辛率领三千精锐为先锋,提前一天出发,他们的任务是夺取滏口关。
夜幕初降,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在距离滏口关约两里的一片空地上休息,这里是峡谷内难得的一片空地,呈葫芦形,约三个篮球场大小,士兵们席地而坐,喝水吃干粮,天气炎热,士兵们强行军一天,着实有点累得筋疲力尽,他们一边休息,一边等待攻打滏口关的时机。
空地旁还有一间木屋子,应该是杂货店,现在已经关门闭户,店家也不知所踪。
主将甘辛站在一块大石上,向关隘方向眺望,甘辛身高一米九,长得身材魁梧,站在大石上就像一截铁塔,格外雄伟。
甘辛也是一员资深大将了,关中同州人,当年跟随郭宋出使安西,是幸存归来的七十三人之一,后来候补郎将的骑射比武中,他是第三名,第一名是裴信,第二名萧凌风,现在出任北庭督军。
这里需要稍微多说几句,晋军将领的等级目前有四种,第一种是爵位,不是每人都有,爵位代表功勋贡献程度,而且比较难以获得,比如县公,获得这个爵位,一般是一场重要战役的主将才有希望,目前爵位最高是姚锦和罗大霄,两人都是郡公。
李冰、梁武、马卫江、康保等人都只是县公,不过这次裴信率军夺取怀州,也能积功封为县公了。
其次是官阶,这主要是看从年时间,不考虑军功,只涉及资历,和薪俸、福利有关,一年年熬下去就是了,但如果一个人是低职高阶,往往就会被人蔑视了。
再其次就是军阶和军职,军阶和军职提升主要看功劳和能力,军阶就是火长、队正、旅帅、校尉、郎将、中郎将、将军、大将军和上将军,分为九阶二十七级,分得很细,每一阶都有上中下三个等级。
比如中郎将分为鹰击郎将、鹰扬郎将和虎贲郎将三个等级,再比如将军又分为卫将军、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三级。
军职则是具体职务,名称也很繁多,比如边军的戍主、镇将、都军、都督、节度使等等,还有地方州兵中的团练和都尉,这些都是各个体系的军职。
还有晋王郭宋的直属军队体系,里面的军职叫做统制、统领和都统领,目前主要包括亲兵卫、内卫和晋卫府三个军种。
而在正规军队中,军职和军阶的名称基本都一样,但如果是独挡一方,单独率一万以上军队去打一个战役,晋王就会授予虎符、军剑和令箭,并授予临时头衔,兵马使、指挥使和都指挥使就是这样来的。
有点扯远了,再说甘辛,他目前军职是卫将军,爵位是县伯,但他从未出任过兵马使,而和他同期的裴信和萧凌风都出任过兵马使,军职也是车骑将军,比他高一级。
这里面的根本原因是甘辛不识字,也不想学习,当初萧凌风也不识字,可人家现在已经能熟读兵书了。
郭宋不止一次严厉批评他,甘辛也知耻后勇,去年进演武堂开始识字学文,但也才学了一年,已经有点落后了。
很显然,不识字连军报、情报都看不懂,地图也不认识,怎么可能独挡一方?
无法独挡一方当然就没有资格出任兵马使和指挥使,也就没有立下战役功勋的机会,爵位、军衔都不会太高,环环相扣,这就逼迫大将们去努力读书。
甘辛看了半晌,见滏口关内灯火通明,有士兵在来回巡逻,如临大敌,他立刻意识到,敌军已经发现他们了,但敌军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着实令他不解。
他跳下大石,对众人令道:“好好休息,我们三更时分攻打滏口关。”
.........
第七百八十五章 强夺滏口
滏口关一共有一千守军,平时分为三班守关,此时他们确实发现了敌情,发现晋军的原因也很简单,下面那家杂货铺的店主老远便发现了晋军,连忙关上铺门跑回来报告。
滏口关内如临大敌,五百士兵都上了阵,搬来大量箭矢以及滚木礌石,他们彻夜不眠,警惕地望着山道,滏口关主将已经发鸽信通知主公李武俊,向他汇报滏口道的情况,同时又发鸽信给洺州将军,恳求他立刻增兵滏口关。
滏口关主将叫做王庆联,赵州人,虽然他手下只有一千士兵,但他官职不低,官任中郎将。
王庆联目光紧紧盯着山道,心中一阵阵紧张,两股战栗,他守滏口关已经四年,一直平安无事,下个月就要调离滏口关去赵州出任将军,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敌情。
敌人当然是从河东过来,大家都在开玩笑,说不知郭宋什么时候开始进攻河北,但愿千万不要碰到,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碰到了。
王庆联一边低声咒骂自己运气背,却又不敢有半点大意,不断厉声喝斥一些坐着打瞌睡的士兵。
三更时分,站在高处的士兵忽然喊道:“将军,有敌情!”
坐在石墙边犯困的王庆联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凝视山道片刻,果然看见不少黑影向这边移动了。
王庆联大喊道:“所有人给我起来,准备战斗!”
五百名守关士兵纷纷站到各自位置,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甘辛率领三千士兵正缓缓向关城靠近,相距约一百步,他们是仰头向上攻,约四十五度的坡度,坡道宽只有一丈,一边靠山,另一侧是深沟。
甘辛事先得到了晋卫府绘制的图纸,对这边情况了如指掌,晋王殿下特地设计了一种攻山武器,这种武器叫做皮蓬,它实际上用粗木搭一个架子,表面覆盖了两层牛皮,正面略略偏斜一点,上面涂满油脂,滑腻无比,滚木礌石击中它,会被弹力卸掉冲击力,然后顺着角度向山崖外飞去。
就算箭矢射穿了牛皮,里面还衬有一层木板,能有效抵御箭矢,这种皮蓬高六尺,宽八尺,下面装有木轮子,需要数十名士兵推动它前行,一共做了三架,每架皮蓬后面躲了三十名士兵。
这种皮蓬一般是用来抵御城头的投石机飞石攻击,但那种体积要大得多,把它小型化,用来攻打山上的关隘同样有效。
甘辛身先士卒,他就在第一架皮蓬背后,带着三十名士兵推动皮蓬缓缓上行。
‘梆!梆!梆!’城头上忽然响起梆子声,紧接着空中响起了发射箭矢的‘嗖!嗖!’声,甘辛大喊道:“趴下来!”
士兵纷纷放低身段,密集的箭矢像雨点般射在皮蓬上,紧接着‘咚!’一声巨响,皮蓬晃了一下,这是一段滚木砸中了皮蓬,但滑腻的皮质和斜角卸掉了一大半的冲击力,巨木滑溜了出去,抛向悬崖外。
紧接着又是一块巨石砸中皮盾,冲击力也不大,巨石滑飞出去。
一连十几块滚木礌石砸中皮蓬,但都没有造成严重损害,冲击力被巧妙地卸掉了,这就像雷霆万钧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样的效果。
有几段滚木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继续砸向下方,而下方又是一架皮蓬。
甘辛摆摆手,示意手下继续向上,他们顶着雨点般的箭矢和滚木礌石向上艰难而行,咚咚地撞击还是给皮蓬带来了巨大损害,木架渐渐被砸得支离破碎,这时,一块三十余斤重的大石砸断了牛皮边框,又是一段巨木砸来,它穿透了皮蓬,直接向士兵头顶砸来。
甘辛眼疾手快,用举盾挡住了滚木,大喊道:“靠边站,让后面的篷子上来!”
士兵们纷纷贴着山岩而立,用盾牌挡住要害,甘辛一脚将破烂皮蓬踢下了山崖。
后面的一架皮蓬继续吸引敌人的火力,他和士兵们贴着石壁慢慢上前,他们手执盾牌,抵御着敌军的箭矢,其实这也是一个好办法,除了箭矢可以伤害他们,滚木礌石都失效了。
这时,他们距离城头只有二十余步了,甘辛大喊一声,“动手!”
一名士兵点燃了一颗铁火雷,迅速传递,传到甘辛手中,甘辛扔掉盾牌,奋力将铁火雷向关城内掷去,这是一颗小型铁火雷,重二十余斤。
甘辛力大无穷,准确地将它扔在关城上,‘轰!’铁火雷爆炸了,十几名士兵被炸飞起来,铁片迸射,近百名士兵冲击波和铁片所伤,城头上的攻击停止了。
甘辛大喊一声,“冲上去!”
士兵们一拥而上,五十多名士兵抱着一根撞木冲上来,他们大喊一声,奋力冲刺,‘咚!’一声闷响,城门剧烈晃动,砖石灰尘扑簌簌落下,紧接着众人后退,又是一记猛烈撞击,陈旧的木门经不住连续两次猛烈的撞击,门栓断裂,关城大门轰然被撞开,数百士兵蜂拥杀了进去。
关城内士兵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城头一片狼藉,主将王庆联被一块铁片射中头部,当场毙命,副将也被炸飞下山崖,能活动的士兵都逃走了,剩下的受伤士兵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甘辛摇了摇头,对左右令道:“给他们包扎伤口!”
三千军队占领了滏口关,随即又占领了山下的军营,士兵们逃跑得仓促,滏阳河上的大桥也来不及毁掉,给晋军减少了很大的麻烦。
次日下午,郭宋率领大军抵达了滏口关,甘辛出关迎接主公的到来。
“兄弟们伤亡了多少?”
滏口关还谈不上险关要隘,郭宋并不担心拿不下来,他更关心拿下滏口关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启禀殿下,受伤了二十余人,都是被滚木礌石所伤,其中两人伤势太重不治身亡,其余都是轻伤。”
“那个皮蓬没有效果吗?”郭宋眉头一皱问道。
“效果非常好,皮蓬下没有士兵伤亡,但敌人的滚木礌石太密集了,有几根滚木飞得很远,正好落入后面的人群中。所以.......”
“我知道了,守军有通知李武俊吗?”
“好像通知了,降兵说,守关主将在昨天下午放了两只性格,一只是送去冀州信都县给李武俊,另一只是发送给洺州永年县求援。”
“这里距离永年县还有多远?”郭宋回头问道。
行军司马刘强躬身道:“回禀殿下,大约两百里,距离邯郸八十里。”
“信都距离永年县多远?”郭宋又问道。
“大约三百里。”
郭宋心中迅速盘算,李武俊大概在今天中午左右收到鸽信,他立刻派军队支援永年县,要比自己夺走一百里,但如果是骑兵,则两军差不多同时到达。
郭宋当即下令道:“大军休息一个时辰,立刻出发!”
大军在滏口关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大军继续向东北方向行军,他们前往洺州州治永年县需要走两天半,这三万大军精锐的一面就在这时充分体现出来,每天疾速行军九个时辰,只休息三个时辰,原本要走三天半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缩短了一天。
正如郭宋所料,此时李武俊派大将洪星南率领三千骑兵疾速赶赴永年县,先一步支援永年县,他随即亲率两万大军赶赴洺州。
信都县南城门附近有一家高升客栈,占地约五亩,有小楼有院子,客房一百多间,它的规模在信都县也能进入前五。
和其他各州的高升客栈一样,信都县高升客栈也是晋卫府在河北的情报点之一,从掌柜到伙计,十余人都是晋卫府成员,他们主要是负责收集情报,平时十分低调,谁也想不到满脸福相的掌柜和勤勤恳恳的伙计居然会是长安派出的情报探子。
中午刚过,伙计张牛儿一阵风似的奔回客栈,“掌柜啊!有重要消息。”
岳掌柜站在柜台内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多少次,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弄得一惊一乍,客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张牛儿吐了一下舌头,挠挠道:“肉价下跌,不是大事吗?”
肉价下跌是他们的隐语,意思是情报和军队有关,别人却听不懂。
“你跟我来!”
岳掌柜带着伙计来到后院掌柜房,他关上门问道:“什么重要情报?”
“李武俊出兵了,一共两万三千人,三千骑兵先行,他亲自率领两万赶赴洺州永年县。”
“消息可靠吗?”
“罗参军告诉我的,肯定可靠!”
罗参军是李武俊帐下兵曹参军,被他们重金收买,他也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岳掌柜的重要情报,都是从他这里得来。
岳掌柜连忙道:“你去城外骑上快马,立刻赶赴洺州,向晋军主帅报告这个消息。”
第七百八十六章 围城打援
两天后,郭宋率领大军抵达了距离永年县约五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小镇叫做青水镇,因为镇东的小青河而得名。
郭宋下令全军休息,又派出斥候去永年县打探消息。
晋军到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镇,整个小镇都沸腾了,镇里最大的家族族长张老员外带着十几老者,赶着数十口肥猪前来慰劳军队。
郭宋听说有百姓来犒军,连忙亲自前来迎接,行军司马刘强给他们介绍了郭宋,郭宋没有泄露身份,暂时客串了一回姚锦。
“这位姚将军是晋王帐下的第一名将,他可以全权代表晋王殿下,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姚将军。”
郭宋笑着点点头,“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我会如实告诉晋王殿下。”
众老者听说是晋王麾下的第一名将,众人又惊又喜,十几名老者连忙跪下参拜,“参见姚将军!”
“各位不必多礼,我们坐下说话。”
士兵们搬来十几块大石,郭宋请众人坐下,又吩咐士兵每头猪补偿百姓三百斤麦子,众人再三感谢。
张员外叹口气道:“贵军来得太及时了,这个月月底便是缴纳军费的最后期限,大家都愁死了,平均每户人家要交五贯钱,我家人口多一点,要交三十贯,就算倾家荡产也交不起啊!”
“老丈说的军费,可是养骑兵的军费?”
“正是!很多人还欠着前年的军费,加上今年的军费,要家破人亡了。”
“还可以欠吗?”郭宋笑问道。
另一名老者道:“前几年是地方官府代收,如果实在交不出来,崔刺史也不硬逼,就写个欠条,等明年再说,但听说因为交得太少,李武俊恼火了,今年将是军队亲自来征税,期限就是这个月底,如果到期不交,军队就下来扒屋抓人了。”
“今年夏粮收成怎么样?”
郭宋岔开话题笑问道:“麦子长势好像不错。”
“今年不错,去年不行,遭了旱灾,四个月没有下一滴雨,连河水都枯竭了,整个秋收减了四成。”
“秋粮种什么?”
“一般是种粟米,产量很低,每亩也就一两百斤,其实还不如种豆子,产量比较大,也能当粮食吃。”
“一年忙到头也没有剩几个钱吧!”
众人都苦笑着摇摇头,一名老者垂泪道:“哪里剩什么钱,都欠一屁股债,一身衣服穿十年,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我们这里盐特别贵,一斗盐要卖一千五百文钱,每年光吃盐就差不多把所有的余粮掏干净了,其他衣服、日用品都别想,我们家用的碗罐都几十年了,没钱换啊!现在还要交十几贯钱的军费,谁家交得起啊!”
说到伤心处,众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郭宋安慰众人良久,向大家承诺,他会说服晋王殿下,给洺州免三年的税赋,盐价降到一百三十文,众人这才千恩万谢去了。
旁边姚锦叹息道:“现在我算是领教藩镇的狠毒了,光盐税就要一千多文,还要交军费,这等于是吃肉喝血,然后再敲骨吸髓,太惨了。”
“这也是李武俊,地盘只有几个州,却要养五万大军,像田悦和李纳,地盘比较大,他们的情况就会好一点,朱泚也是一样,关键是人口,李武俊人口太少,为了支撑起藩镇,他只能拼命剥削了。”
这时,一名亲兵奔来禀报道:“殿下,晋卫府的人求见!”
郭宋一怔,点点头道:“带他来见我!”
亲兵匆匆去了,姚锦笑道:“这应该是从信都过来的吧!”
“应该是,必然是李武俊的情报。”
不多时,士兵带着一名年轻男子上前,年轻男子单膝跪下参拜道:“卑职张牛儿,晋卫府驻信都成员,参见晋王殿下!”
“你们辛苦了,有什么重要情报?”
“启禀殿下,卑职是送口信,李武俊派两万三千人赶来支援洺州,三千骑兵先行,李武俊亲率两万大军随后杀来,出发时间是前天中午,卑职几乎是和骑兵同时出发。”
“才两天时间!”
郭宋微微一皱眉头,和他预想的时间不太一样,他又问道:“信都县距此三百余里,你两天时间就能赶到?”
“启禀殿下,这里都是平原,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卑职走的是旧路,比新建的官道近四五十里,骑快马疾奔,确实能赶到。”
“骑兵到永年县了吗?”郭宋追问道。
“卑职经过永年县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现在估计到了。”
郭宋点点头道:“赏他五十两银子,带他下去休息!”
“谢殿下恩赏!”
张牛儿跟随亲兵下去了。
郭宋沉思片刻,问姚锦道:“你怎么看?”
姚锦道:“三千骑兵估计已经来不及拦截,不过李武俊的两万大军倒是可以截住。”
“如果三千骑兵出城,前后夹击我们,又怎么办?”
“那就分兵应对,殿下别忘了,我们可是带了两千重甲步兵。”
郭宋点点头,随即令道:“军队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又有亲兵奔上前禀报,“殿下,洺州崔刺史派人来了。”
“人在哪里?”
亲兵把一名很干练的年轻人带上前,年轻人跪下行礼道:“小民是崔刺史家将,特来替崔刺史送信。”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呈给郭宋,郭宋接过信看了一遍,顿时又惊又喜,刺史崔昊已经策反了城内三千守军,关闭城门不让三千骑兵入城,三千骑兵又北撤了。
这个消息有点出乎意料,郭宋把信递给姚锦,他又问送信人,“崔刺史为何能策反城中守将?”
“回禀殿下,主将叫做韩源,也是清河县人,他父母妻儿目前都在清河县。”
原来是同乡,又利用了清河崔氏的名声,这个将领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威名赫赫的清河崔氏抗衡,搞不好这个姓韩的将领压根就是清河崔家的人。
“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崔刺史,我们会即刻北上。”
送信家将走了,姚锦笑道:“殿下,还真是一波三折。”
郭宋也感慨道:“是啊!本来我还考虑围城打援,现在又有变故了,通知弟兄们,可以慢一点走,不用太急,尽量保证士兵体力。”
半个时辰后,大军收拾好行装继续出发,而与此同时,李武俊率领两万大军也进入了洺州地界。
李武俊原本叫做王武俊,他最初是藩镇李惟岳的部将,在第一次藩镇大战后没多久,当时的王武俊便杀死李惟岳,投降了朝廷,德宗李适赐他姓李,又封他为赵国公、兵部尚书,企图将他调回朝廷,削除其兵权。
虽然王武俊接受了赐名,改名为李武俊,但他对封自己国公不满,他至少要郡王之爵,同时,朝廷削除他的兵权的企图更让他愤怒,便以朱滔南侵为理由,不肯去朝廷任职,李适无奈,只得改封他为赵郡王,任命他为成德军节度使,统领恒、赵、深、定、易、冀六州。
在和朱滔的争夺瀛洲的战争中,李武俊失利,非但瀛洲没有得到,反而被朱滔夺取了恒、定、易三州,他只得向朱滔认输求和,此时朱滔也准备攻打河东,两人便签订了停战结盟协议。
泾源兵变后,昭义军节度使马燧放弃河北四州南撤,李武俊便和田悦瓜分了河北四州,李武俊得了邢州和洺州,田悦拿到了相州和卫州。
在李武俊控制的赵、深、冀、邢、洺五州中,前三州是他的根基,后两州属于意外之财,民心不附,官员不忠,所以他对这两州的剥削格外残酷。
这次晋军忽然出兵滏口,进军洺州,李武俊十分紧张,尽管他并不是很在意洺州,但晋军一旦在洺州站稳脚跟,自己的末日恐怕就要来了,所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晋军赶回河东。
他一方面派人去和田悦联系,希望田悦从南面进攻晋军,他则率军从北面攻击,两军南北夹攻,晋军在河北立不住脚。
第七百八十七章 轻骑夜袭
入夜,李武俊率领两万军队抵达距离永年县约三十里处,前面一条小河阻断了去路,这时前方隐隐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李武俊一摆手示意全军暂停,又对大将董岳道:“弓弩封锁木桥!”
董岳立刻率领三千士兵手执弩箭蹲下桥边,举弩对准了对岸。
不多时,对岸有人大喊:“王爷,是我们!”
是他骑兵首领杨占琳的声音,原来是自己的骑兵回来了,李武俊立刻令道:“撤回弓弩手!”
弓弩手撤退了,不多时,三千骑兵从桥上过来,杨占琳催马上前行礼道:“启禀王爷,韩将军不准我们进城,不得已卑职只能返回。”
李武俊吃了一惊,“莫非敌军已经进城?”
“应该没有,卑职过来之时,敌军还在数十里之外。
李武俊不解,回头问他的随军军师罗司南道:“军师,这是怎么回事?”
罗司南是个五十余岁的干瘦老者,文吏出身,十分阴险狡诈,李武俊当年杀李惟岳就是罗司南出谋划策,李武俊不接受朝廷招安,自立为藩镇,也是罗司南的建议,可以说,李武俊对罗司南言听计从,十分信任他。
罗司南捋着山羊胡道:“我就觉得奇怪,郭宋怎么会忽然杀到河北来?就算来河北也应该取相州,他却取洺州,说明洺州有内应啊!”
“莫非韩源已经暗中投降了郭宋?”李武俊怒道。
“韩源算什么东西,郭宋怎么可能把他放在眼里,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清河崔氏用洺州做投名状了。”
“军师是说崔昊?”
罗司南点点头,“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我明白了,韩源和崔家关系密切,所以他才会......”
说到这,李武俊顿时大怒,“亏我那么信任他,继续让他出任洺州刺史,他却如此对我,匹夫可杀!”
罗司南阴**:“我早就给王爷说过,这些大世家自诩高人一等,一向瞧不起藩镇,清河崔氏连田悦都不买帐,他们怎么还可能对王爷忠心耿耿?”
李武俊脸上一热,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军师说说我们怎么对付郭宋军你?”
“卑职早就说过了,晋军从滏口陉杀入河北,占据洺州,不仅是我们眼中之钉,同时也是田悦背上之毒芒,我们两军应该联合起来,一共进攻洺州,南北夹击,方有取胜的可能,否则光凭我们一支军队,恐怕不是他们对手。”
“军师是要我现在退兵回去?”李武俊有些不满道。
“王爷,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是来救援洺州,既然洺州已经投降,那我们救援的意义就没有了,撤退并不代表王爷示弱。”
李武俊有些不以为然,“这可是我的地盘,一战不打就拱手相让,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试一试。”
罗司南很了解李武俊,出了名的倔牛,他决定的事情,不撞的头破血流,他不会回头。
无奈,他只得又献计道:“王爷,敌军如果进城倒也罢了,如果他们不进城北上,要和我们决战,我们不妨用骑兵偷袭,如果得手,大军全线进攻,如果失败,骑兵可以高速撤出,我们也可以撤离战场,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个折中方案倒可以接受,李武俊欣然道:“就这么决定了!”
郭宋的军队已经过了永年县,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北上,准备迎战已经相距不远的李武俊军主力。
这时,夜幕已降,郭宋在一条河边找到宿地,命令士兵原地休息,他又派出五百名斥候骑哨在四周巡视,这时他们唯一的骑兵,五百名骑兵斥候队。
进入六月后,天气一天天热了起了,士兵们不用再携带睡袋,用一张很薄的毯子在地上一铺,便可以入睡了,但今晚他们连毯子也没有铺,直接倒地入睡了。
士兵们连续高强度行军,都有点疲惫不堪,很快便沉沉睡去。
行军司马刘强却有点担忧,找到郭宋道:“殿下,敌军可是有三千骑兵,卑职担心他们会在夜里偷袭。”
郭宋点了点头,“你的担心我能理解,我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但我们需要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应对措施,让士兵们彻夜不睡,显然不现实,我考虑再三,才让士兵合甲入睡,睡觉也保持队列,我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郭宋一指远处笑道:“刘司马可以具体看看阵型,两千陌刀军,然后是长矛步兵然后是外围弓弩士兵,一个很大的口袋,我很期待敌军骑兵到来。”
刘强惭愧道:“殿下安排周全,卑职多虑了。”
郭宋淡淡道:“没什么可惭愧的,你是行军司马,应该多见识多学习,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也能提出合理的建议。”
“卑职明白了,多谢殿下教诲!”
三更时分,三千骑兵渐渐靠近了晋军驻地,在距离驻地还有两里时,躲在树林中的巡哨发现了他们,连续三支火药箭射向天空,在天空‘啪!’炸开了,赤焰夺目,骑兵首领杨占琳知道无法偷偷靠近,立刻挥刀大喊道:“杀啊!”
“杀啊——”
三千骑兵一声呐喊,马蹄敲打着地面,发出滚滚闷雷,像迅猛奔腾的海潮,向晋军驻军席卷而去。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敲响,熟睡中的士兵纷纷被惊醒,他们爬起身,很多士兵还在懵懵懂懂,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将领骑在战马上大吼道:“敌人杀来了,还不清醒过来!”
士兵们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紧急列队,他们事先已经准备就绪,列队异常迅速,转眼间队伍已经排列完成,两千陌刀军在最前面,两侧各有一万步兵,另外还有八千步兵作为外侧警戒,防止敌军主力从北边杀来。
两里的距离对于三千骑兵也只是一个冲锋的距离,顷刻之间,三千骑兵便杀到了,数十步外只见一片寒光闪闪,这是两千柄陌刀,像密集的树林般矗立在空中。
杨占琳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敌军正在混乱之中,正好让自己杀进去,没想到对方竟然列队整齐,已经严阵以待,就像夜里根本没有入睡一样。
“陌刀!”
十几名奔在前面的士兵恐惧得狂叫起来。
“撤退!撤退!”
杨占琳连声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旦骑兵形成了冲锋阵型,要想改变方向至少需要百步的缓冲距离,至于掉头逃走,那更是需要后方先走,层层后撤,极为默契,要有最精良的训练和长时间的配合,就算晋军最精锐的骑兵也办不到这一点,只能在短短数十步内斜向改变方向。
骑兵就像狂风暴雨般撞上了陌刀树林,无数士兵和战马被锋利的陌刀刺穿了身体,血光喷射,战马的嘶鸣声,绝望的狂喊,以及被刺穿身体惨叫,各种痛苦叫声响成一片。
这时,两侧的各一万长矛步兵迅速合拢,形成了一个半球形,将敌军包围起来,就像一个收拢的布口袋。
另外八千长矛步兵疾速奔跑,奔到最前面列成方阵,提防敌军主力突然杀至。
“绞杀!”郭宋冷冷下达了命令。
‘呜——’号角声吹响,巨大的布袋阵开始压缩了,大阵中的骑兵已经伤亡过半,他们就像没头的苍蝇四下乱窜,他们背后是杀戮一切的陌刀大阵,而其他三个方向都是冷冰冰的长矛,无情地将他们从战马上刺下来。
士兵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从战马上跳下,跪在地上求饶。
主将杨占琳已不知所踪,他冲在队伍前面,估计他在第一波冲击中就被陌刀穿刺成串,没有了主将,士兵们完全失去了斗志,连冲出重围的信心都丧失殆尽,越来越多的士兵选择了投降。
这时,郭宋下达了命令,“接受投降!”
.........
李武俊的大军就在十里外,当喊杀声响起时,李武俊没有听见约好的号角声,他心中着实不安,立刻率军撤退到三十里外的洺水北岸。
他们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发现一个骑兵撤退回来,李武俊不安地问道:“军师,这是怎么回事?”
罗司南叹口气道:“按理说,无论怎么激战都会有一星半点的消息,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三千骑兵全军覆灭,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啊!”李武俊一下子惊呆了。
这时,有探子飞马回报,“启禀王爷,敌军主力约三万人已在十里外,正向这边杀来!”
李武俊胆寒了,他当即令道:“全军撤退!”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颜面,率领两万大军仓惶北逃,军师说得对,单打独斗他们不是晋军的对手,必须要联手田悦,两军南北夹击,或许还有一点胜机。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世家之忧
一路坎坷,二十几个关陇世家家族约五百余人终于回到了长安,他们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骄横和高傲,就像一群去远方谋生失败的难民,灰溜溜回到了故乡。
关陇世家原本叫做关陇贵族,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和隋唐两朝共生共栖,财富和权势都极为庞大,但他们的权势是依附皇权而存在,一旦皇权衰弱,他们的权势也就随之消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李氏皇权已渐渐成了宦官们手中的傀儡,关陇世家这群肥羊焉能逃过宦官们的屠刀,好在他们得到了郭宋的帮助,辗转逃回了长安。
关陇世家经过近两百年的繁衍,枝蔓铺散,各个家族都十分庞大,分散在关陇各地以及长安,当初跟随天子李适去成都的,都是各家族的嫡系核心,他们回到长安遭遇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住处。
基本上每个家族都在城内有一座占地数十余亩的主宅,然后在曲江池畔还有一座园宅,但朱泚不可能还给他们保留,朱泚称帝后,便将关陇世家在长安的宅子和园宅全部没收,但还没有来得及分给他们手下大将,朱泚便宣布迁都,仓惶离开长安。
不过关陇世家们在东都洛阳的宅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都被朱泚作为官宅分给手下大将和文臣。
他们的宅子和园宅都空关着,但上面贴着封条,封条上有天策府的大印,谁也不敢撕掉封条住进去,他们只得暂时住在长安别的族人府中,等待晋王府给他们一个说法。
关陇世家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独孤家族,家主独孤立秋独具慧眼,把自己的小女儿独孤幽兰嫁给郭宋为次妻,便使得今天的独孤家族非但没有没落,反而更加兴盛,独孤立秋被封为天策府资政参事,另一个资政参事便是前相国李泌。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所谓资政参事就是四太两司,太师、太尉、太保、太傅、司徒、司空,一些重大决定郭宋也会向他们请教。
独孤府和独孤园宅依然正常居住,没有被贴封条,独孤立秋因为受了伤,一直在园宅养伤,最近才搬回城内主宅。
晚上,窦仪和赵关山联袂前来拜访独孤立秋,老友来访,独孤立秋也没有摆架子,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能在长安见到两位老友平安无事,真是喜不自胜!”
独孤立秋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们不仅是几十年的老友,同时也是联姻亲家,垂暮之年,当然希望能看到老友平安归来。
窦仪关心地问道:“听说贤弟受了伤,伤势怎么样?”
“还好吧!我这个年纪,康复是不可能了,但小心保养,就能控制住伤情。”
“是刀剑伤还是弩箭伤?”旁边赵关山问道。
“腿上挨了一刀,只是皮肉伤,早已经好了,主要是后腰挨了一箭,有点伤及内脏,所以比较严重。”
“箭伤的话确实要当心,尤其不能发怒,还要特别忌口,这两样最容易出事。”
独孤立秋点点头,“多谢提醒,请吧!我们进去坐下说话。”
“请!”
三人走进了大门,来到中庭贵宾堂,分宾主落座,独孤立秋又令侍女上茶。
“这次逃回来还真是惊险,贤弟知道了吧!”窦仪叹口气道。
独孤立秋微微笑道:“我都知道了,别忘了,我兄弟可是和你们一起回来。”
窦仪这才想起独孤长秋和他们一起乘船,他点点头道:“既然贤弟知道,我就不说过程了,但我们都想知道,张云真是晋王殿下安排来接应我们的吗?”
独孤立秋沉吟一下道:“张云最初是假装独孤家族的家丁来巴蜀的,他的任务是保护独孤家族的财产顺利转移出巴蜀,任务完成后正好爆发了阉党之乱,他又奉命潜伏下来,并没有具体的任务,只是视情况而变,但他接应你们逃离巴蜀,确实是晋王殿下的命令,否则他不会擅自行动。”
窦仪和赵关山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只要是郭宋下令接他们回来,那郭宋最后就不会不管他们。
独孤立秋看出了他们的神情,便笑道:“怎么,担心自己没有地方住吗?”
窦仪叹了口气,“府宅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我们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不知道晋王殿下看重我们哪一点?贤弟是他的岳父,他自然看重,但我们呢?我们除了有点财富,难道晋王也是看中了我们的财富?”
独孤立秋感受到了窦仪的焦虑,他摇摇头道:“所谓当局者迷,你们自己想得太多了,太担心了,既然晋王殿下派人保护你们回来,那么关陇世家肯定是有存在的价值,有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但我可以提醒你们,李唐可是由关陇贵族拥戴建立的,在某种程度上,关陇贵族能决定李唐的命运,言到于此,你们自己体会。”
窦仪沉吟不语,他在细细品味独孤立秋说的话,而赵关山更现实一点,他急忙问道:“关于我们的府宅,到底能不能还给我们。”
独孤立秋呵呵一笑,“令郎腾蛟和晋王殿下私交不错,他会霸占赵家的府宅不还吗?”
“可是......”
独孤立秋摆摆手,打断他的疑虑道:“因为晋王殿下不在长安,所以大家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我是知道的,园宅和主宅你们可以任选其一,明天我去和潘辽说说,让他先给大家回家安顿下来,然后别的事情等晋王殿下回来再说。”
........
窦仪回到兄弟窦元柱的别宅,别宅位于宣阳坊,占地只有五亩,挂的是假名,没有被朱泚没收,窦氏一大家子都暂时挤住在这里。
窦仪走进内堂坐下,窦元柱连忙跟上来道:“兄长,怎么样,宅子能还吗?”
窦仪喝了口茶道:“宅子明天就能还,独孤说,晋王给我们二选一,要么主宅,要么园宅。”
“那肯定要主宅了,园宅我们自己可以买地造,主宅可是先祖留下的,不能丢。”
“赵关山也是这个意思,我估计大家都会要主宅,不会要园宅,不过今天的收获,可不仅仅是房宅那么简单啊!”
窦元柱解决了房宅的心事,他浑身轻松,笑道:“兄长是不是问到了最关心的事情?”
窦仪点点头,“独孤暗示了我,我算明白了,郭宋之所以看重我们,是将来有一天,我们会支持他合法取代李唐。”
停一下,窦仪又叮嘱道:“你要记住,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可再告诉别人。”
“可赵关山也.......”
窦仪冷笑一声,“他和你一样,只关心房宅,根本就没有把独孤的暗示放在心上。”
.........
次日上午,独孤立秋来到了晋王宫僚阁,僚阁顾名思义,就是幕僚集中之地,但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知政楼,就相当于宰相政事堂。
独孤立秋在长史房找到了潘辽,这几天潘辽忙得昏天黑地,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书,以至于孤独立秋出现在门口都没有发现。
从事敲了敲门,小声提醒道:“长史!”
潘辽抬起头,这才看见独孤立秋,连忙起身笑道:“独孤资政来了,失礼!失礼!”
“老夫没有打扰长史吧!”
“没有!没有!资政请坐。”
潘辽请独孤立秋坐下,又让人上茶。
独孤立秋笑道:“既然长史很忙,我就直接说正事吧!是这样,昨天二十余家关陇世家的五百多人回到了长安,但他们的府邸都处于封闭状态,大门上贴有封条,还有士兵在门口看守,他们都不知道晋王府是什么态度,十分担忧,昨晚来找我。”
潘辽呵呵一笑,“请资政转告告诉他们不用多虑,封闭和士兵站岗只是怕有人进去破坏,其实是为了保护府宅,没有别的意思,他们的府宅虽然被官府征收,但那是朱泚所为,我们只是接手过来,并没有移作他用。”
“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搬进去?”
潘辽沉吟一下道:“主要是我没有接到晋王殿下的指示,资政应该也知道,长安各处府宅白虎堂虽然把它划给知政楼管理,但也只是管理而已,我可以摘除封条,撤走士兵,但我无权决定他们能否搬进去,晋王殿下正好又不在长安。”
“这件事我倒知道,晋王殿下给我说过,园宅和主宅他们可以任选其一,他们都一致选择主宅,放弃城外的园宅。”
潘辽沉思片刻,毕竟晋王还需要笼络关陇世家,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他们,导致晋王救他们出蜀的苦心前功尽弃。
想到这,潘辽便笑道:“既然晋王殿下给资政说过,那我就斗胆做一次主,准许他们搬入主宅。”
独孤立秋呵呵一笑,“长史放心吧!如果殿下追问起来,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第七百八十九章 玉真宫主
在独孤立秋的热心帮助以及潘辽的务实操作下,关陇世家们在长安的主宅都去除了封条,撤走了士兵,众人都搬回了各自的府宅。
回到了久违的家中,大家都开始张罗起来,添购家具摆设,召回旧日家佣,请人清扫房宅,清除杂草,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重新张灯结彩,回到了世世代代生活的老宅,直到这时,所有人疲惫的内心才终于有了归宿。
长安玉真宫,这是长安最大的女道士修道之处,位于安业坊内,它最初叫做玉灵宫,但由于唐玄宗李隆基的妹妹玉真公主在这里出家修道,后来改名为玉真宫,和玄都观一样,属于皇家道观。
玉真宫内有三百余名女道士,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的家人在这里出家修道,大多年事已高,在宫内颐养天年。
上午时分,改名为李应的应采和在玉真宫正式就任第第十三任宫主,法名青莲,晋王郭宋封她为天师,在悠扬的钟声中,三百四十余名女道士和数千名女修士聚集在广场上,一起参加新宫主的任职典礼。
前任宫主已经羽化两年,宫主之位一直空缺,由住持负责日常事务,按照惯例,大唐皇家寺观的方丈或者观主都必须由天子册封,然后由宗正寺或者太常寺颁布任命,这位年轻的青莲天师便是由晋王郭宋册封,由士部司颁布任命。
她的身份自然让很多人感兴趣,因为晋王出身崆峒山,很多人都猜测这位青莲天师是晋王的师妹,也来自崆峒山,基本上十个有九个都是这样猜测,但谁也想不到,这位美貌艳丽的女天师竟然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红粉骷髅应采和。
不过公孙大娘的灵柩就正式安葬在玉真宫后院的墓地内,几名真人都知道,新任宫主是公孙真人的弟子,是奉晋王殿下之令来给师父守灵。
今天几千名女修士来参加就职典礼,应采和特地在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看不清她的法相,事实上,很多长安人都见过她,当年她为藏剑楼副楼主时,在长安也是杀人无数,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采用了不露法相的方式,这也是允许的,增加一种神秘感。
不过昨晚内部就任时,她是露面的,而且捐出了一万贯的财富,令道宫上下兴奋异常,她们和感业寺一样,已经很多年没有得到朝廷拨钱了,虽然有修士供奉香油钱,比感业寺稍好一点,但毕竟有三百多口要养活,三清的法身要重新修缮镀金,玉真宫也是入不敷出,过得十分拮据。
有了新宫主捐出的一万贯钱,至少十年之内,玉真宫的女道士们都衣食无忧了。
仪式由玉真宫资格最老的云岫真人主持,云岫真人便是著名的女诗人李治,她年事已高,便在少时曾出家过的玉真宫安度晚年了。
比起昨晚的内部上任,今天的仪式就简单了很多,士部司的官员宣读任命书,然后拜三清,从云岫真人手中接过由历代宫主保管的册封玉牒,最后是全体道姑和修士们拜见新宫主,仪式就结束了。
这时,士部司官员宣布,所有玉真宫在册道士,每月可领粮米三斗,钱五百文,并由士部司拨钱修复三清法像,重塑金身,这个宣布顿时让道姑们欢声四起,掌声热烈。
就职典礼结束了,应采和在后院接见了四名女真人,四名女真人都年约四十余岁,从小出家,她们为了争夺宫主之位暗斗了两年,最后却从外面来了新宫主,令四人沮丧不已。
应采和已摘去了面纱,对四人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既然我师父是公孙大娘,那我也是练武出身,我来玉真宫主要是为了修练武学,以后宫内除非有重大事情,一般的日常琐事我不会过问,而且我有两个弟子,她们是我的左右护法,我外出云游时,会留下一人,你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但可以先找她们。”
四名女真人面面相觑,眼中难掩心中暗喜,原来宫主是个甩手掌柜,那简直太好了,其中一人道:“宫主要潜心修炼,当然没有问题,但我们管理琐事,有没有什么章程?”
“章程当然有,我考虑成立元老院,主要是每月的各种钱财收支由大家一同审阅,大额支出由长老院决定,而日常事务由住持负责,你四人轮流担任住持,每人三个月。”
应采和也做了好几年的成都藏剑阁之主,深谙下属的各种猫腻和制衡之道,她虽然是甩手掌柜,但不代表她就能容忍下面的人乱来,所以她成立长老院,让十几名老道姑负责每月审核钱粮收支,相信她们会认真负责的审核。
然后是住持,三个月一任,各自的心腹还没有培养起来就换人了,就算有私心也没有时间完成,让四人继续去勾心斗角,自己则专心修炼。
应采和虽然是郭宋的情人,但她还是想继续修炼剑器,像师父那样,不仅享有长寿,而且到了八十岁还能肌肤如雪,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虽然她无法像师父那样终生守身完璧,但师父给她说过,是否行房并非影响长寿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修练剑器不能停缀,一旦停止一个月不练,就会开始散功,师父最后羽化就是散功的缘故。
正是这个缘故,公孙大娘的弟子们大多出家为道,终生修练不止。
“你们四人还有什么疑问?”应采和又问道。
“别的事情没有了。”
“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下吧!你们自己抽签决定出任轮值住持的顺序,然后我会在元老会上宣布。”
四名真人行一礼退下了。
应采和又把她的两名女弟子找来,两名女弟子一个叫净玉,一个叫净月,年约十七八岁,两人都是公孙大娘收养的弃婴,五岁起便拜应采和为师,一直在藏剑阁练武,武艺都很高强,在此之前,她们是南唐王皇后的贴身侍卫,现在她们也跟随师父一起出家了。
“玉真宫以后就是我们的长住之地了,以后你们就是为师的左右护法,道宫里有什么事情找我,你们负责传达,我不想见她们。”
“是!”
应采和又笑道:“我们的剑器九式必须终身修练,不能停缀,你们也是一样,没事就坚持修练,另外,我见道观里有不少小道姑,你们一人选十几人,收她们为徒,教她们练武,咱们的剑器九式就能一代代传下去。”
“我们明白了!”
这时,净玉又小心翼翼问道:“师父,以后我们还会出去办事吗?”
应采和微微叹息一声,“师父的另一个身份,你们是知道的,若晋王殿下有指令,师父必须要去做,当然也会带你们一起,但有一点你们记住,这个秘密只有我们师徒三人知晓,不得外泄,明白了吗?”
“师父,我们明白了。”
“好吧!你们去把老君堂的云岫师姑和十几名师姑一起请来,为师要和她们商议一些事情。”
老君堂是玉真宫十几名资深老道姑的清修之地,应采和准备要用她们成立元老会了。
..........
就在玉真宫新宫主举行就任典礼之时,旧城内也十分热闹,今天是国子署搬家的日子。
国子署就是国子监,后世的教育部,负责科举和学校,有官员一百余人,他们搬家可以浩大工程,各种文书、资料堆积如山,几百辆牛车要运送几趟。
孟郊却没有心思参与搬家,他在新官房内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晋王回来后,他就必须把新学的完整方案交上去了,但现在他却卡住了。
按照郭宋的改革思路,太学不再教授儒家经典,改由国子学负责教授,太学改授各种专业技术知识,这就相当于成立了文理科高等学府。
事实上,唐宋都非常重视各种科学技术,一直到清朝后,随着思想的禁锢,开始把新式发明视为奇技淫巧,万般皆下品,唯有儒学高。
唐宋科举考试的范围从经文到时事政治、经济、制度、军事、法律、盐政、漕运、历史、数学、文字学等等,非常务实,尤其到了北宋,对于兵器技术乃至火器的研究,更是上升为举国战略。
孟郊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师资不足,几乎让孟郊愁白了头,既要懂得专业技术,又要能登上讲台,这样的教授几乎没有,那只能从现任的官员中寻找了。
九月份太学就要正式开学,可师资到现在还未配齐,孟郊考虑,可以让三千余名太学生只能先学习算学、法学、农学、医学以及习武健身,作为基础学科,等以后再逐步开设历法学、冶金学、水利学、兵器学以及织造学等等学科。
但这要晋王殿下同意才行啊!
这时,署丞牛鉴拿着一份名单匆匆跑来,“署令,名单整理出来了!”
第七百九十章 师资难觅
为了解决师资不足的问题,孟郊特地请教了前相国李泌,李泌给他支了一个招,不要总在长安范围内寻找,眼界放广一点,可放眼整个天下寻找。
牛鉴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有点眉目了,他把名单交给了孟郊。
孟郊连忙接过名单细看,名单上有三十余人,有些他已经聘用了,像都水署署令赵治,准备兼任水利学教授,还有司农署署丞杨逊,也将兼任农学教授。
名单中,还有好多都在成都,孟郊用笔钩了一下,南唐少府监中的治署令李维瑾、织染署令钱镐,军器监中的武器署令裴华,司农寺中的上林署令李充,太仆寺中的典牧署令韩惟浩,这些都是从实践中提拔起来的,精通技术的官员。
下面江南也有一些能人奇士,第一个就是农学中的茶学陆羽和僧皎然。
孟郊匆匆看完了全部名单,这里面大部分都需要挖过来,他连忙道:“我去找潘长史,和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
长史房内,潘辽反复看了几遍名单,沉思片刻问道:“这批官员是怎么选出来的?”
“启禀长史,卑职专门成立一个临时官署,由牛署丞带着十几名官员负责挑选,他们从吏部留存的各种考评文书中反复对比挑选,这批官员首先都是从底层提拔起来,从事本行业至少十五年以上,他们都有实际业绩为支撑,牛署丞他们用了半个月时间才完成这份名单。”
“原来如此!”
潘辽点点头,表示认可孟郊的挑选原则,他吩咐手下,“请杜司马和举荐署程署令过来一趟。”
不多时,司马杜佑和举荐署署令程铭快步来到潘辽的官署。
杜佑出任晋王府左司马,同时兼任吏部司司郎,相当于副相国兼任吏部侍郎,手中掌握着吏部实权,这也是郭宋对他能力的认可。
举荐署是吏部司下面的一个部门,吏部下面分为文选、勋封、考课、举荐四个署,其中举荐署负责选拔推荐民间官员,但实际上他们还有另一个隐蔽的职责,那就是从其他势力挖掘优秀人才。
“潘长史找我有事,是不是中午打算请我喝酒?”杜佑笑眯眯走进来问道。
“好!司马若给面子,中午我请客!”
两人哈哈一笑,潘辽请二人坐下,把名单递给了杜佑,“这是孟署令整理出来的一份师资名单,晋王殿下有要求,太学要改为培养专业人才,但师资力量严重不足,所以国子署从各地官员找到了比较合适的人选,这件事杜司马应该知道吧!”
杜佑点点头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还特地安排人员帮助国子署寻找旧档案。”
“既然杜司马知道,那招人这件事就拜托吏部司了。”
杜佑接过名单看了看,笑道:“陆羽居然也上榜了,太学准备开制茶课吗?”
孟郊欠身道:“回禀司马,教授制茶实际上是晋王殿下的意思,晋王殿下认为,茶行业将来推广会繁荣商业,给官府带来很大的利益,不亚于酒,所以我们要提前进行人才储备。”
杜佑点点头道:“晋王殿下高瞻远瞩,总是能看到十年甚至几十年之后,这是最让人敬佩的地方。”
他把名单递给程铭,“这件事很急,九月份太学就要开课了,还剩两个多月,你们举荐署要抓紧时间。”
“卑职明白!”
程铭又问道:“他们的待遇官阶怎么安排?”
他看似在问杜佑,其实是在问潘辽,潘辽毕竟是长史,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官员都是长史负责任命,交给晋王批准。
杜佑看了看潘辽,“潘长史的意见呢?”
潘辽沉思一下道:“按照他们现在的品阶升一级,比如南唐的中署令和下署令是正八品或者从八品官,那我们就一律任命为正七品太学助教,安排相应的官舍,给三百贯安家费,将来或许还会另有任用。”
杜佑鼓掌笑道:“长史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看来中午这顿酒长史赖不掉了。”
潘辽呵呵一笑,“好!等会儿我来找你,今天我们去太白楼小酌。”
.........
太白楼内人声鼎沸,楼上楼下都坐满了客人,而三楼的几间雅室是贵客房,必须有一定身份才能使用。
在三楼的腊梅堂内,杜佑和潘辽相对而坐,一名美娇娘负责给他们斟酒,杜佑品了品酒笑道:“不知为什么,喝习惯了眉寿葡萄酒,对眉寿烧春却没有什么兴趣了。”
“那是因为你不好酒,好酒之人会嫌葡萄酒太淡,一定要喝烧酒才过瘾。”
“或许吧!”
潘辽沉吟一下道:“今天聘请师资倒给了我很多启示,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点太狭隘了,对外面的优秀官员都不太关注,一定要自己人或者自己培养。”
杜佑回头对酒娘笑道:“你先退下吧!我们自己来,需要时会叫你。”
酒娘都很有眼力,知道客人要谈正事,便起身行一礼退下去了。
待酒娘走了,杜佑这才道:“我觉得主要原因是现在的职官制度还不太健全,有点像东宫的官职制度,部司混在一起,这样的好处就是用人少,紧凑,执行力高,但正因为架子太小,容纳官员就有限了,我们当然要首先考虑旧臣,考虑自己培养的进士,没有位子给外臣。”
潘辽叹口气道:“但晋王殿下对现在的制度很满意,很难劝说他。”
杜佑摇摇头,“我知道现在的制度是颜相国策划的方案,在河西节度府,这样的制度确实非常适合,而且像白虎堂的设立,把侍中、给事中、判官三者的职权合为一体,厘清权责,判断主次,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令人不得不赞叹。
但现在我们拥有的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州已上百,现有的制度确实有点局促了,匆促有余而从容不足,太过于捏成一团,就缺乏一种向外的扩张力。”
“杜司马应该清楚,有的事情我们不能做,毕竟晋王殿下是承认朝廷的,现在我们已经做到了极限,再向前走半步,就是僭越了,晋王殿下说,这就是颜相国设计这个制度的精要所在,有朝廷之实却无朝廷之名。”
杜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或许你说得对,是我考虑得简单了。”
潘辽给他斟满一杯酒笑道:“你的有些建议也不错,等殿下回来后,我们大家坐下来一起商议,想一个好的办法,怎么把天下优秀官员为我们所用。”
杜佑沉吟一下道:“昨天韦涣来找我了。”
潘辽举在空中的酒杯顿了一下,轻轻叹口气,“他不好办啊!”
“殿下有什么说法吗?”
潘辽苦笑一声道:“殿下想用韦应物。”
韦应物是苏州刺史,因为写诗讥讽阉党掌权,被宋朝凤罢免,不久前刚刚回到长安,郭宋对他很欣赏,准备再启用他,正好南唐刑部尚书韦涣也回来了,郭宋就有点犹豫了,一下子启用两个韦氏重臣,会引发其他世家的不满,郭宋不得不慎重。
“我去和他谈吧!殿下想怎么用韦应物?”
“殿下想用他为京兆尹,杜文行出任肃政台关内行台宣抚使。”
肃政台并不完全是御史台那样职能单一,它其实是吏部监察署、兵部监察署和刑部监察署三者合一。
主要职责是监查官员、军队监军和刑律要案复议,军政民兼管,权力很大。
最初各地是成立巡查署,去年将肃政台的各地巡查署和尚书行台这个空架子合为一体,改为肃政台行台,巡查使也升级为宣抚使。
这主要是因为郭宋撤销了各地的节度府,没有了道这一级的官衙,晋王府下面就是州,但道这一级又是客观存在的,比如河西道、陇右道、朔方道、关内道、关中道、河东道等等。
那么肃政台就在道这一级上设一个行台,行使监察权、监军权和刑案复审权,这就比较合理了。
这其实就是唐朝的官制,和宋朝的官制相比,还缺了一个重要的转运司,而唐朝这个权力是给盐铁监的,晋王府主要是因为漕运不太广泛,主要集中在黄河和汾水,所有转运权由户部转运署管辖,以后会慢慢移交给盐铁署。
“好吧!我和韦涣谈一谈,让他稍安勿躁!”
潘辽淡淡道:“如果他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我相信殿下会给他一个安排,可如果他要求太高,我相信殿下同样也会给他一个安排。”
第七百九十一章 把话挑明
韦涣回长安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在回长安的第二天便托兄弟韦清给知政楼传递了消息,韦清依旧出任蒲州刺史,不过他那几天正好在长安。
韦涣担心兄弟的分量不够,又托亲家杜佑向郭宋表达了自己愿意效忠的态度。
但时间过去了近一个月,晋王郭宋依旧没有任何表态,最近又有消息,晋王不在长安,率军去河东了。
无限期的等待和没有任何说法令韦涣焦躁不安,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他在南唐朝廷拥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也就是有了做宰相的资格,同时又是刑部尚书,这么一尊大神屈身晋王府这座小庙,最起码也是该坐主殿,也就是潘辽那个位置,再不济也是曹万年的位子,但又怎么可能,人家凭什么让给他?
晋王府也不是没有大神,前相国李泌,三朝元老,关陇贵族领袖独孤立秋,右卫大将军,同时也是南唐宰相,还有去世的前相国颜真卿,还有南唐礼部尚书、相国薛勋,虽然薛勋和自己资历差不多,但人家是晋王的岳父啊!
这些大神除了薛勋外都出任资政之职,那么自己出任资政也很顺理成章,只是韦涣心中不甘,他才五十岁,至少还有十几年的仕途生涯,他怎么能做养老官。
韦府位于崇义坊,占地约三十亩,是韦氏家族的主宅,代代都由家主居住。
书房内,韦涣正在询问长子情况,韦涣有三个儿子,长子韦纶曾是陈留县主簿,后来弃官去了太原,因筹集船只有功,被任命为白虎堂通事判官,正六品头衔。
次子韦绵因为身体不太好,没有出仕,目前跟随叔父韦溏打理韦氏产业,三子韦康是庶出,曾做过宫廷侍卫,目前在马燧帐下出任旗牌官。
几个儿子中,还是长子最有出息,只是韦涣不太懂白虎堂的职能,正在询问儿子呢!
“孩儿举个例子父亲就知道了,上个月晋王府那边转来一份奏折,延州官府请求批准伐木烧炭......”
“等等!”
韦涣连忙叫停儿子,“伐木烧炭这种小事,当地官府也不能做主吗?”
“父亲有所不知,关内道各州树木缺乏,无法稳固泥土,一下雨,大量泥土被冲入黄河,造成中下游泥沙淤积,黄河年年发生水患,所以晋王就下达了命令,关内各州不准采伐树木,如果有特殊情况,必须要知事楼批准。”
“我明白了,你继续说!”
韦纶又继续道:“延州官府请求伐木的奏折被潘长史批准了,然后转到白虎堂,由白虎堂审核后盖章签发,但孩儿没有同意,把这份奏折又退给了潘长史,因为年初晋王曾经下令,原则上不再批准关内各州烧木炭,而是鼓励他们烧石炭,潘长史显然忘记了这道命令,所以到白虎堂就通不过了,要求潘长史重审,或者提交晋王殿下批准后,才可以签发。”
韦涣恍然,笑道:“我明白了,你的职务就是给事中,有驳回相国批复的权力。”
韦纶点点头,“有点像给事中,但孩儿是通事判官,不光对晋王府的政令有驳回权,同时对天策楼的军令也有审核驳回权,白虎堂有九名判官,军事判官三人,政事判官三人,通事判官三人,晋王殿下要求,所有的晋王府的政令、天策楼的军令、肃政台的监察令以及晋王直接颁发的晋王令,都必须汇集白虎堂,由白虎堂最后审核签发,没有白虎堂的审核印,命令无效,这是一方面。”
“那另一方面呢?”韦涣饶有兴致地问道。
“另一方面就是进,各州、各军的牒文奏折都必须汇总送来白虎堂,由我们根据性质和重要程度,再分别送给各个部司或者天策楼,或者直接呈给晋王,我们要加盖三角章,如果一份地方奏折上没有白虎堂的三角章,那来源就不合规矩,我们要向上司汇报,然后由上司负责调查沟通,一般而言,我们对奏折内容不评价,只负责分类和报送。”
韦涣负手走了几步,“我明白了,白虎堂本身没有事权,但它能制衡天策楼和晋王府,不过这样一来,各州在长安的进奏院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
“晋王殿下说,进奏院很重要,承上启下,沟通朝廷和地方,还是要继续保留,现在进奏院已经搬到老城去了。”
这时,管家在门口道:“老爷,杜家主来了!”
杜佑来了,韦涣精神一振,连忙对韦纶道:“你岳父来了,你快去请他来这里。”
韦纶匆匆去了。
韦杜两家同为京兆名门,世代联姻,杜佑的女儿嫁给了韦涣的长子韦纶,两人是亲家,所以韦涣才请杜佑替自己向郭宋转达态度。
不多时,韦纶将岳父请到了父亲的外书房,杜佑对自己这个女婿还是非常满意,做事稳重,但关键时刻又有魄力有担当,能决断大事,不愧是韦氏家主继承人。
“贤婿,我和你父亲说些事情,你也一起听听吧!”
韦纶看了一眼父亲,韦涣点点头,“听听便可,不要插嘴。”
“是!”
韦纶连忙吩咐侍女上茶,他则跪坐在父亲身后。
两人分宾主落座,杜佑笑道:“在长安生活了一个月,已经能渐渐找到从前的感觉了吧!”
“差不多了,毕竟在这里长大,去成都也不过五六年,只是忙碌惯了,对闲在家中总觉得有点不太自在。”
杜佑很了解自己的亲家,功名利禄心一向很重,心胸比较狭窄,这次匆匆赶回长安,却得不到重用,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但韦涣不是颜真卿,不是李泌,也不是韩滉,晋王怎么可能破格用他?
杜佑沉吟一下,还是决定有必要把话说透,他笑了笑道:“今天中午我和潘长史小聚喝酒,闲聊了一些朝中之事,其中便提到了贤弟。”
韦涣眯起了眼睛,冷冷问道:“他说什么?”
杜佑感受到了韦涣语气中的鄙视,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一声,他这个亲家自视名门家主,眼界颇高,说得好听点是过于清高,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傲慢了,从骨子里瞧不起潘辽、张裘安这些边疆出来的官员,但这些官员却是晋王的根基,晋王能走到今天,和他们全力支持密不可分。
而各大名门世家,晋王只是嘴上看重,但实际上并不重用,否则,为什么河西的李氏、安氏,河东的裴氏、王氏、温氏,这些大世家一个都没有进入参事楼?
参事楼成员绝大部分都是跟随晋王起家的老臣,除了自己外,而自己进入参事楼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运气,也是因为晋王殿下需要一个关中世家的缘故。
但晋王殿下却很重视名门世家的年轻人,杜嗣业、温邈、韦纶、裴钧、裴信、卢纶等等,都受到了信任和重用,说明他并不排斥世家,该用谁,不用谁,怎么用,怎么平衡,晋王殿下自有章法。
更重要是,关中世家已经有了杜家入参事楼,怎么可能再把韦家也放进去?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实,韦涣怎么就看不透呢?
杜佑低头想了想道:“贤弟首先要明白一点,贤弟的事情和潘长史无关,他只是在转述晋王殿下的一些想法。”
“我知道,他只是长史,我的事情确实和他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他说目前已经明确了一点,晋王殿下决定用义博为京兆尹。”
“啊!”
韦涣张大了嘴,晋王竟然要启用自己堂弟韦应物为京兆尹?
那自己呢?他忽然感到不妙,晋王启用了韦应物,自己还有机会吗?
“那.....说到我什么?”韦涣忽然有点气馁了。
杜佑淡淡道:“潘长史说,韦家主需要有一个选择,要么就高,要么就低,相信贤弟知道这话的意思。”
第七百九十二章 魏国来使
郭宋率军占领洺州已经有十天了,李武俊率军北撤后,郭宋并没有继续北上邢州,而是稳住局面,牢牢控制住洺州。
彻底占领洺州主要控制好三个地方,一是滏口关,这是从河东过来的出口,这里决不能丢,丢失这里,河北晋军就成孤军了,郭宋的河北战略也就难以完成。
郭宋命令大将甘辛率五千军队守住滏口关,对于滏口关,五千军队足够了,他们已经拆除了西面的关隘城墙和大门,使滏口关对河东已无险可守,就算不慎被敌军再度攻占,也能迅速夺回来。
其次便是州治永年县,永年县是大城,城墙高大坚固,城池很深,能储存大量物资和数万军队,大军只要守住永年县,晋军在河北基本上就算有根基了。
而第三处地方便是邯郸县,邯郸县是从滏口陉运送物资去永年县的中转之地,十分重要,物资只需要用骆驼运送到邯郸县,到邯郸后就可以利用洺水走船运送到永年县,能节省很大的人力物力。
所以这段时间,郭宋一直在关注这件事,除此之外,就是田悦对晋军东扩的反应,田悦向相州安阳县大举屯兵八万,颇有北上洺州的架势,一旦田悦军队北上,李武俊的大军肯定会卷土重来。
这件事不妥善解决,郭宋也无法返回长安。
永年县紧靠洺水,洺水流经永年县再向东数十里便注入了漳水,这天上午,洺水码头上停泊着三百余艘槽船,郭宋在刺史崔昊的陪同下前来查看这批货船。
“不瞒殿下,这批货船其实是从清河县过来的,是崔家的产业,但不是挂在崔家名下,而是挂在崔家大管家名下,绕了几个弯从相州过来。”
“这次多亏崔家了!”
郭宋笑着对崔昊道:“请转告你们家主,崔家的支持,我会铭记于心。”
崔昊心中大喜,连忙客气道:“我们天天盼着殿下来河北,能为殿下尽一点微薄之力,也是崔家的荣耀。”
“放心吧!洺州走出了第一步,只要第一步走稳了,以后就会越走越稳,迟早会统一河北。”
两人来到城外码头处,只见河道中一溜停泊着数百艘槽船,为首一名大管事连忙上前行礼,崔昊介绍道:“这位便是崔家负责货运的大管事,叫做刘谦,非常能干,对河北各处河道也是了如指掌,以后说不定殿下会用到他。”
郭宋顿时有兴趣了,这样的人确实是他最需要的,他点点头笑道:“刘管事过来一路辛苦了。”
刘谦才知道眼前这位将军竟然就是威名赫赫的晋王殿下,吓得他连忙要跪下,却被郭宋一把扶住胳膊,笑眯眯道:“刘管事为我效力,我心中很感激,就不必多礼了!”
刘谦心中感动,没想到晋王殿下居然这么平易近人,这才是大人物啊!
郭宋又问道:“刘管事从相州过来,田悦没有拦截船队吗?”
刘谦连忙道:“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船队在相州被军队扣留了一天,然后他们王大相过来问了问情况,就下令放行了。”
“这个王大相是何许人?”郭宋饶有兴致问道。
旁边崔昊笑道:“这个王大相名叫王侑,是魏国宰相,田悦有三个宰相,其他两人是扈萼和许士则,三人以王侑为主,一般人都叫他王大相,同时也是田悦的军师。”
原来是王侑,郭宋当然知道王侑,一个很厉害的谋士,田悦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全靠这个王侑出谋划策,深得田悦信任。
“王侑知道你们是崔家的船队吗?”郭宋又继续问道。
刘谦点点头,“他知道,他还认识小人,然后他问小人,船队去哪里?去做什么?小人说去巨鹿庄园运粮,他就下令放行了。”
这倒有点意思了,郭宋相信这个王侑猜到了船队的用意,一定是为自己所用,那他居然还放行,这里面就有点微妙了。
“殿下,田悦出兵相州是不是摆摆样子?”崔昊也感觉到了这里面的蹊跷。
郭宋微微笑道:“是不是做样子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知道了怀州失守的消息。”
..........
次日一早,郭宋在城墙上查看城墙修补的进度,永年县在安史之乱时被安禄山叛军攻克,摧毁了一段五十余丈长的城墙,后来进行简单修补,但因为财力不足,修补得实在草率,虚有其表,只要被攻城槌轻轻一撞便坍塌了。
郭宋却不能容忍这种草率,他下令将这段数十丈长的城墙拆除,重新修葺,务必和原来一样结实。
数千名民夫在忙碌地烧砖运土,永年县城池虽大,城墙周长三十五里,但城内人口却只有四万余人,原本的近十万人口跑掉了一半多,找六七千民夫来修城也着实不容易,当然,郭宋宣布废除马税,又免除洺州三年税赋,使百姓一片欢腾,民心归附,贴出招募令后,短短两天就招募到七千人。
郭宋也不会让他们白干,以一天百文的工钱结算,而且是用老钱结算,可以兑换李武俊发行的两百文小钱,能买一斗米,这在河北已经算是很高的工钱了,一般都是五十到八十文小钱一天。
郭宋问监工道:“一共只需要修这一段吗?”
监工躬身道:“回禀殿下,实际要修复的城墙有两处,这里是一处,还有西面一处,西面那段年久失修,砖石都朽掉了,用锤子轻轻一敲就成粉末状,姚将军要求重建,两处加起来大概有两百六十丈。”
“等一等!”
郭宋打断他的话语问道:“西面城墙要重修,那别的地方呢?”
“殿下有所不知,永年县城是开元五年重建,当时不知什么原因留下西面一段两百丈的城墙没有重建,那可是隋朝大业年间修建的,别的城墙都问题不大,就是西面那两百余丈长的城墙腐朽了,所以只需要重修那一段。”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那需要多少时间才能修好?”
“我们从城中找到一些老城砖,但不够,必须要烧制砖新砖,主要是烧砖花时间,最迟再过半个月,基本就能修葺好了。”
居然还要半个月,如果田悦大军杀来,还无险可守了,但郭宋也没有办法,只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这时,一名亲兵跑来禀报,“启禀殿下,田悦的使者来了。”
郭宋一怔,问道:“人在哪里?”
“在州衙等候。”
郭宋点点头,“请他们稍候,我这就过去。”
着实有点意思,田悦屯了八万大军在相州,却派使者来了,他们什么意思,想先礼后兵么?
郭宋回到了州衙,只见大堂上,崔昊正在陪一名中年男子说话,身材矮小,颇有几分獐头鼠脑的模样。
他走上台阶,士兵高喝一声,“晋王殿下驾到!”
崔昊和中年男子都连忙站起身,郭宋走进大堂,中年男子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在下许士则,是魏王帐下司马,参见晋王殿下!”
原来是三相中的许士则,在魏国负责财税,也算是田悦手下重臣。
郭宋摆手笑道:“许先生请坐!”
“多谢殿下赐座!”
许士则坐下道:“我们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晋王殿下亲自来河北,早知道就应该备一份薄礼,有点失礼了。”
郭宋呵呵一笑,“这倒无妨,如果许先生有机会去长安,带两袋魏州的泥土就足够了。”
旁边崔昊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晋王殿下竟然这么直接坦率,咄咄逼人,他心中有些不安。这太不给田悦面子了。
许士则一脸尴尬,干笑两声道:“我一定如实禀报魏王殿下。”
“许先生来洺州有何贵干?”郭宋又直截了当问道。
“是这样,我们得到消息,殿下的军队攻克了怀州.......”
郭宋摆手打断他的话,“一点没错,三万大军攻占了怀州,不过怀州是朱泚的地盘,和魏王没有什么关系,魏王为何关心它?”
许士则总算有点适应郭宋的节奏了,他索性也坦率道:“晋军攻占怀州确实和魏王无关,而且晋军攻占洺州也和魏王无关,可是我们的相州就夹在怀州和洺州之间,魏王想请问殿下,两军出击,是不是想攻打相州?”
“魏王是希望我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吗?”郭宋淡淡问道。
第七百九十三章 合理解释
“正是!”许士则也直接了当的回答。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最近两年李武俊和朱滔颇有勾结,一直想谋太原,上次朱滔入侵太原,里面就有李武俊的军队,我攻占洺州,实际上就是为了镇住李武俊,不准他再和朱滔勾结,许先生也知道,滏口关正好位于相州和洺州之间,如果我是想对付魏王,那我一定是占领相州,而不是占领洺州。”
郭宋这番话有点模棱两可,占领洺州是因为有崔家做内应,当然很容易得手,并不代表他们以后就不攻打相州了。
但许士则出使来见郭宋,也只是希望郭宋给一个不攻打相州的承诺,然后他们就能撤军了,他们也无法应对怀州和洺州的南北夹击,至于以后郭宋是打冀州还是相州,谁知道呢?
“那怀州呢?”
许士则又问道:“殿下攻占怀州,难道不是为了夺取相州?”
郭宋微微一笑,“你们想多了,我之所以决定攻打怀州,是和江淮局势有关,朱泚扫灭了吴少诚,有渡江入侵江南的企图,韩滉派人来向我求救,所以我攻占怀州,兵指洛阳,这是围魏救赵之策,朱泚胆敢渡长江攻打江南,晋军就会渡黄河攻打洛阳,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许士则故作长长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殿下这次并没有攻打魏国的计划。”
“这次确实没有,但以后我不敢保证。”
停一下郭宋又微微笑道:“我郭宋虽然不是金口玉言,但作为晋王,我也是一言九鼎的。”
许士则大喜,起身行礼道:“那我就回去禀报魏王,我们也可以撤军了。”
“尽管撤军,一两年内,我对相州还没有兴趣。”
郭宋停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道:“虽然我承诺不打相州,但我知道你们和李武俊是有盟约的,如果李武俊希望你们出兵洺州呢?”
许士则很干脆回答道:“魏王说,只要殿下不是攻打相州,洺州和我们无关,去他娘的盟约,这是魏王的原话。”
...........
安阳县大营内,魏王田悦眯着眼听完了许士则的汇报,他手指关节在桌上轻轻敲击几下,回头问军师王侑道:“军师觉得可行吗?”
王侑也是年过中旬,却长得身材瘦高,气质儒雅,颌下留了半尺长的黑须,看起来就像个很有名望的大儒,事实上,他也是州学博士出身,辅佐田悦十几年,从未失算,深得田悦信赖。
王侑点点头,“他说的理由有些牵强,对付朱泚没错,但同样也威胁我们,不过他说一两年内不会进攻相州,这一点我相信。”
“为什么?”田悦立刻坐直身体问道。
“理由很简单,第一,他的战备需要时间,滏口陉运送物资不便,需要耗费时间来积攒物资,他从清河崔氏借调船队就是为了运输物资;其次,他不会两面树敌,既然他把目标选中李武俊,那他就会集中精力和兵力灭了李武俊,然后再考虑进攻其他人,或许是我们,或许是朱滔,我个人觉得朱滔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主要是朱滔控制了井陉,直接威胁太原安全。”
田悦负手走了几步,“军师说得对,他确实不会两面树敌,攻下怀州也主要是为了牵制我们,如果是我,我也会集中兵力收拾李武俊。”
一旁谋士扈萼忍不住道:“或许郭宋攻打洺州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他是攻打李武俊,但实际上,他的目标就是相州,卑职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王侑脸一沉道:“万事皆有可能,但我们只能选择最有可能的一种,如果要面面俱到,最后肯定是面面皆顾不到,就算他攻打相州,对我们也不是什么致命之伤,反而会造成李武俊和我们联手夹攻。
郭宋能走到今天,从来不是靠冒险,而是稳定后才出兵扩张地盘,站稳河西后再出兵安西北庭,才出兵陇右和朔方,却不急于攻打关内,而是和朱泚签署停战协议,为什么?他需要巩固陇右和朔方,攻打河北也一样,如果他不在洺州站稳脚跟,绝不会轻易出兵,所以我们才能判断他一两年内不会攻打相州,扈先生不要误导了王爷!”
扈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抢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嫉恨地盯了王侑一眼,便沉默下去了。
田悦对谋士们的内斗早已司空见惯,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还在回味郭宋捎给自己的话,他负手走了几步,意味深长笑道:“他居然要我送魏州的泥土给他,可以啊!下次我就送给他,就看他敢不敢收下。”
.........
在确信郭宋不会攻打相州后,田悦下令撤军,八万大军陆续撤离了相州,只留下一万军队驻守安阳,随着田悦军队撤离,原本屯集在怀州和相州边境的一万晋军也随即后撤,改驻在黄河北岸,兵指洛阳。
田悦的撤军俨如迎面泼来的一盆冷水,将李武俊的反攻之火浇灭,原本蠢蠢欲动的李武俊再次偃旗息鼓,不得不退军返回信都县。
李武俊心中恼火万分,派使者去魏州大骂田悦背信弃义,田悦被骂得恼羞成怒,下令割掉使者耳朵,将其赶出魏国,李武俊大怒,将魏国驻信都的使者也割掉耳朵,赶出赵国,两家盟约由此破裂。
在田悦率军退回魏州不久,郭宋也率领三千军队离开洺州返回长安,他封姚锦为镇东将军,率三万军队坐镇洺州,又任命司马刘强为转运使,负责从河东向洺州运输粮草物资。
一触即发的河北战事又渐渐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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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北有一条小石头巷,巷子最里面是一座占地只有三分的小院,这里是少府监治署令李维瑾的家.
李维瑾是关中咸阳人,原本在矿监负责冶炼铜锭,只是一个小吏,因为他炼出铜锭纯度高,被当时的少府寺卿关衡看中,把他调来长安铸钱,出任从九品的铸钱监计官,也就是负责铸钱配方。
在太府寺一干就是十年,他在任这些年,也是安史之乱后铜钱品质最好的几年,他因为业绩卓著,一步步从从九品的计官升为正八品治署署令,但他出身低微,没有后台背景,升到八品后就到顶了。
泾源兵变后,他也随着百官的南迁大潮,带着妻儿来到成都,继续出任治署署令之职,租下了一间小院子,总算是安顿下来。
但从去年开始,南唐财政日趋窘迫,俸禄常常数月不发,中下层的官员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房租一个月一千文,还有平时的吃穿用度,根本就入不敷出,他们家也陷入贫困,家里的两个仆妇也辞退了,只剩下娘子杨氏的陪嫁丫鬟阿春,因为和李维瑾有了实质关系,不好遣走。
为了补贴家用,杨氏和陪嫁丫鬟阿春只得替人浆洗衣服,十三岁的儿子无钱读书,被迫辍学在家里自学。
今年情况的更加严重,已经五个月没有发俸,朝廷里也无事可做,家里所有积蓄都已花光,还欠了一屁股债,都变卖的也卖光了,每天只能吃一顿饭,李维瑾心急火燎,压力太大,不幸病倒了,杨氏把陪嫁来的最后一根银钗卖了一贯钱,给他抓药治病。
房间里,李维瑾对照顾他喝药的妻子道:“我听说云南那边要冶炼一批铜矿,不如我去趟云南,可以得到五贯钱的补贴.......”
不等他说完,妻子杨氏便按住他的口,“别说这种傻话,都说云南那边瘴气重,夫君现在染病,去云南肯定活不了的,为了五贯钱送命,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说完,杨氏忍不住哭了起来,望着妻子缀满补丁的袖子,李维瑾长叹一声,“我真的无能啊!”
“夫君,要不我回娘家借点粮米?”
“不去!”
李维瑾断然道:“我宁可饿死,也不要你去看兄嫂的脸色。”
杨氏拭去泪水,低头想了想道:“要不....我和阿春再接点别的活计吧!看看能不能替豆腐店磨豆子,磨一夜能挣二十文钱。”
“不行!那个豆腐店掌柜没安好心,看你们眼神都不对,让你们夜里去他店里,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夫君,我绝不会......”
“不行,娘子,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敲门声,杨氏脸色大变,惊颤着声音道:“一定是....是房东又来了。”
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房东,房东威胁他们,再不交房租,就把他们全家赶出去,堂堂八品官被赶到大街上,颜面何存?
工部员外郎周循一家上个月被房东赶到大街上,沦为全城笑柄,她可不希望自己家也这样。
丫鬟阿春开了门,只听她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这里是不是治署令李维瑾的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李维瑾和妻子对望一眼,不是房东,杨氏连忙道:“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快步向院子里走去.......
第七百九十四章 举贤揽才
李维瑾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对话。
“我是他妻子,你们找我夫君有什么事?”
“原来是李夫人,我们是从长安过来的,想和李署令谈一谈。”
长安来的,李维瑾心中一激灵,顾不得身体有恙,连忙爬起身,穿上外裳。
杨氏已经把两位客人请到房间里坐下,又让阿春去烧水。
这时,李维瑾快步走了出来,杨氏一惊,“夫君,你身体还没有好,赶紧回去躺下。”
李维瑾摆摆手,“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两名官员站起身行一礼,自我介绍道:“我们是从长安过来,我是晋王府吏部司举荐署的员外郎张锦光,这位是国子署主簿姚敏,专程从长安来拜访李署令。”
“原来是两位上官,失礼失礼,你们请坐。”
三人坐下,张锦光关切地问道:“听尊夫人说,李署令染病了,可要紧?”
李维瑾叹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家中最近比较窘迫,压力太大,忧虑成疾。”
他已经家徒四壁,妻子穿着补丁旧衣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张锦光点点头,“这两天我们拜访了好几个官员,家里都很拮据,几个月不发俸,谁也承受不了啊!晋王殿下也了解到这个情况,他打算给成都在职官员一点生活补助,每月两贯钱左右,这个月就会发下来,钱不多,也算是晋王殿下对官员们一点点心意。”
“这太好了!”
李维瑾顿时又惊又喜,两贯钱可以交房租,也能买得起米了。
他赶紧吩咐妻子,“去给客人烧水。”
“阿春已经去了,我再去催催。”
杨氏也欢喜无限,连忙出门去了,李维瑾歉然道:“家里实在没有茶了,只能喝点白水。”
张锦光摆摆手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上门是有重要事情找李署令。”
“什么事情?”李维瑾问道。
旁边姚敏接口道:“是这样,按照晋王殿下的要求,国子署开始实施变革,国子学继续教授儒学,而太学改成专业学校,比如医学、算学、天文地理、农学、水利、冶金、纺染、兵器等等,以后官员分为文官、武官和专职官,专职官就必须精通专业,还要培养一些能发明创造的大匠,现在太学最大的问题就是师资不足,我们从天下挑选了一批优秀的官员,想聘请他们去太学任教,李署令也在其中,专门教授冶金学。”
李维瑾愣住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半晌他结结巴巴道:“恐怕我才疏学浅......”
不等他说完,张锦光便笑着打断他的话,“每个人都这样说,太谦虚了,我们有严格的挑选办法,名单经过杜司马和潘长史批准同意的,我要给李署令说清楚,不是脱离官场当外聘教授,李署令将继续出任从七品助教,俸禄按照正七品官阶来定,然后每月加五贯钱的太学补助,加起来每月十五贯左右,还有一座占地两亩的官舍........”
‘咣当!’
门外传来碗盆打翻的声音,杨氏胀得满脸通红,连声道:“抱歉!抱歉!我失手了,我再烧水。”
“夫人,不用再麻烦了,我们今天喝了一天的水,实在太饱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杨氏连忙给丈夫使个眼色。
李维瑾叹口气道:“你们稍坐片刻,我去一下。”
他来到院子里,杨氏一把抓住丈夫的手,激动万分道:“夫君,快答应下来,这个机会过了就没了。”
“你别急,我问问清楚,是好事情我一定会答应的。”
“那好,你要为孩儿读书想想啊!”
李维瑾心中凛然,儿子还失学在家呢,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维瑾又回来,这时张锦光已经将两份文书取出来放在桌上,笑眯眯道:“一份是吏部司的任命书,一份是国子署的聘书,上面有潘长史和杜司马的印鉴,凭这两样来长安吏部司报道。”
李维瑾还处于一种迷茫状态,他看了看一式四份文书,吏部司的文书是任命他为从七品朝散郎,任职助教,这是官阶和官职,国子署给的是冶金课教授聘书,这是具体职务,下面有司马杜佑和长史潘辽的印章,还有吏部司和国子署的官印。
半晌,他才渐渐恢复了理智,他沉思片刻道:“原则上我接受聘任,但这边的官职怎么办?”
张锦光笑道:“这边的官职你就写封辞呈,我们会安排交给你的上司,这次不光你一人,一共聘用了十七人,大家都愿意去长安任职,所以我们也默认李署令也愿意去,如果没有问题,请签字画押,我们带走两份。”
听说还有十六人和自己一样,李维瑾松了口气,他取来笔墨,在两份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下了指印。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家根本就没有盘缠了,还欠了五个月房租,怎么走?
李维瑾脸一热,吱吱呜呜道:“能不能先预支一点俸禄?”
张锦光笑了起来,从外面快步取来一只木箱,放在桌上,打开箱子,里面全是银锭,“这是三百两银子,是给你的安家银子,每个去长安的官员都有,然后我再说说怎么走,明天上午我们在北城外的高升客栈集合,中午一起出发。”
“明天就走?”李维瑾很惊讶。
张锦光点点头,“我们已经来了好几天,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既然决定了,就立刻出发,出发事宜都准备妥当,你们今晚收拾行李,尽量少带一点行李,不值钱的就丢弃吧!回长安后,官舍里都有家具、日用品、被褥之类,都是新的。”
“会不会被拦截?”李维瑾踌躇一下问道。
“放心吧!我们都安排好了,走十几个小官还不至于把事情闹大,再说宋朝凤那边我们也交代过了。”
张锦光见对方神情有异,便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们和阉党有什么关系,而是我们捏着宋朝凤的把柄,他不敢做得太过份,只要我们也适可而止,相信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李维瑾这才恍然,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收拾行李。”
张锦光和姚敏告辞走了,李维瑾还捧着任命书和聘书发呆,他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这时,杨氏蹑手蹑脚走进房间,一眼看见了桌上的银箱,她惊呼一声,扑上前问道:“夫君,这银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安家费,每个官员都有,一共三百两银子,你要赶紧收拾,明天一早咱们就要去城外的高升客栈汇合。”
“明天就走?”
李维瑾点了点头,“可能长安那边很急,也怕这边夜长梦多,简单收拾一下,不值钱的东西都不要了,咱们回长安再买。”
杨氏叹口气,他们家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
这时,院子里又传来咚咚的砸门声,这次是房东的声音,只听他恶声恶气道:“你们的房租今天必须交,若不交,我今晚就找人把你们赶出去。”
杨氏有三百两银子撑腰,不再担心了,她取了一锭银子,大概十两左右,快步走了出去,“房租我们现在就交,你找五两银子给我们。”
.........
皇宫的北衙官房内,宋朝凤坐在桌前发呆,桌上放着一封信,是以晋王郭宋的名义写给他的信,准确说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份清单,长长的清单有一百余行,把他的老底挖得干干净净。
宋朝凤是京兆府高陵县人,原本姓杜,十岁进宫,给一个姓宋的老宦官做义子,便改名宋朝凤,但他家里还有两个兄长和父母。
这份清单里把他的父母的安葬情况、两个兄长和几个侄子的姓名,甚至他在长安的私宅,在邠州的一座庄园,还有他在宝记柜坊内存的十万贯钱以及大量财宝等等,都在清单里一一列举出来,看得宋朝凤汗流浃背。
宋朝凤没有子嗣,但他在家乡的小侄子给他继承香火,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这封信也点出来。
宋朝凤心中十分惊惧,郭宋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小宦官在门口道:“朝翁,张相国有急事求见!”
张相国就是张延赏,南衙的百官领袖,宋朝凤本不想见他,但想了想,不知他有什么急事,宋朝凤还是吩咐小宦官道:“请他稍坐片刻,我这就来!”
第七百九十五章 被迫妥协
宋朝凤来到外堂,只见张延赏坐在一旁喝茶,宋朝凤干笑一声道:“张相国有急事找我?”
南衙和北衙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迫不得已,张延赏也不会来求宋朝凤。
他起身拱拱手,“有件事比较急,还请朝翁帮忙处理一下。”
宋朝凤请他坐下,笑眯眯道:“张相国客气了,都是公事,直接说就是了。”
“是这样,我得到消息,有十几名官员要离开成都回长安,这件事影响比较大,希望朝凤派人拦截一下,不要让他们北去。”
宋朝凤眉头一皱道:“上次韦涣回长安的时候,太后不是说允许官员回乡自由吗?”
“朝翁有所不知,这一次是晋王府直接来成都挖人,带走的都是各个署的精英官员,一下子走十七人,朝廷损失太大。”
“晋王府?”
宋朝凤心中一个激灵,他忽然明白了,那份清单就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干涉晋王府的事情,他心念一转,当即做出决定,和十几名南衙小官被挖走相比,当然是自己的利益更加重要。
他喝了口茶,半晌道:“如果这十几人是被晋王府的人绑架去长安,不用相国开口,我一定会安排军队拦截,但如果官员是自己愿意去长安,我觉得相国最好不要用拦截这种办法,昔日大禹治水,也知道堵不如疏,相国为何不和他们谈一谈,把他们挽留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相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拿出十足的诚意,我相信晋王府挖不走他们。”
张延赏心中十分恼火,若不是北衙掌握着财权,把各种税赋收入都用在军费支出上,朝廷财政怎么会如此窘迫?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若不是家中贫困之极,这些官员会走吗?
张延赏其实是害怕这十七名官员离去引发羊群效应,大批中低层官员都会跟着离去,所以他要解决这个难题,要借这次机会说服北衙及时把部分财税拨给南衙。
“朝翁,我还听说一件事,郭宋准备给朝廷官员每人每月两贯钱的补贴,从这个月就开始了。”
“还有这种好事?”
宋朝凤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不知这里所指的朝廷官员包不包括北衙的朝官?”
“宋公公!”
张延赏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怒道:“郭宋是藩镇,哪有让藩镇来给朝廷官员补贴的道理?关键是北衙要及时把财税拨给我们,我们就有钱给官员支付俸禄,从今年一月到现在都没有发过俸,官员们都快活不下去了,郭宋趁机来收买人心,来挖朝官,这怎么能行?”
宋朝凤眼皮一搭,冷冷道:“张相国,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巴蜀的田税户税归北衙,巴蜀以外的田税户税归南衙,其他杂税用来养军队,江南那边富得流油,你们不去催缴田税,反而盯着北衙碗里这点残羹剩饭,现在还把发不起俸禄的责任栽在我们头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要不然我们去太后面前辩辩理,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
张延赏忍住怒火道:“江南那点税赋要支撑地方官府,还要养地方军,马燧和刘洽的数万大军队也在这里开支,最后能给朝廷多少?而且税赋的大头就是杂税,光盐税就是户税的十倍,还有商税、矿税、茶酒税、马税、架间税,这些税加起来不知是田税户税的多少倍,朝翁,大家都希望朝廷能正常运转,北衙不能做得太过份了。”
宋朝凤呵呵冷笑一声,“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南衙北衙都是天子的大臣,非要搞得跟对头似的,水火不容,有意思吗?我还是上次的建议,如果张相国肯答应,我就说服北衙同僚,把商税、茶酒税、马税和架间税移交给南衙,如何?”
宋朝凤开出的条件可不低,南衙恢复七相制,其中四相由北衙推荐,这实际上就是全面控制朝廷了,二月时他提出这个条件,被张延赏一口回绝。
所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南衙已经六个月没有收入一文钱了,而太后那边又态度含糊,总是一句话,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张延赏被逼得没有办法,再不妥协,朝廷就要崩溃了。
“好吧!我可以同意七相制,同意朝翁的方案。”
宋朝凤尖笑两声,“这就对了嘛!都是为了朝廷好,我们也没有私心,那明天我们一早就去见太后?”
“可以,可十七名朝官之事,也要拜托朝翁了。”
“这个......我只能说尽量阻拦,如果张相国想和郭宋翻脸,那我就直接派兵把他们全宰了。”
张延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只是劝阻,不能杀人!”
“我明白了,我会通知汉中关隘,不让他们过关就是了,但他们肯不肯回来,我就不能保证了。”
宋朝凤话说得很活,该做的我会去做,但他们回不回来,就和我无关了。
“那就拜托朝翁了。”
张延赏心情沉重地走了,宋朝凤已经逼张延赏妥协了,他怎么可能再去得罪郭宋,损害自己的切身利益,何况这只是芝麻大的小事情。
沉思片刻,他吩咐当值宦官道:“去通知汉中各关隘,凡在职朝官,一律不得过关北上。”
什么叫在职朝官,拿出鱼符,证明自己朝官身份的人,才能叫在职朝官,如果已经辞职,拿不出鱼符,或者隐匿身份,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职朝官?
这就叫捣浆糊,就像严禁在逃罪犯乘坐火车飞机一样,听起来光面堂皇,但实际上一点意义都没有。
.........
剑门关,一队牛车在狭窄的官道上缓缓而行,两边都是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异常险要,这支队伍正是十七名前往长安任职的官员,他们带着主要家眷和随身衣服细软,其他仆妇之类都只能自己去长安,大件物品也只能找人托运去长安。
李维瑾一家坐在第四辆牛车上,他们除了一些破旧的随身衣服外,别的都没有了,值钱的都卖光了,连一根铜首饰都没有。
不过他们有了三百两银子,一切都不用再担心,李维瑾的病也好了,浑身充满了生机,他十三岁的儿子李翰坐在窗前,兴致勃勃地望着远处的山峦,这里山形太壮美,妻子杨氏和小妾阿春坐在另一边窗户前低声说话,她们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夫君,我们的官舍是两亩还是一亩半?”杨夫人问道。
“好像七品的官舍都是两亩,都这样说,在老长安城。”
杨氏吓了一跳,“老长安城不是很破烂吗?”
李维瑾呵呵一笑,“听说完全变样了,旧房子都全部拆除,修建成新房,太学也在那边,风景如画,据说长安人都很羡慕住老城的人。”
“是吗?那真是令人期待啊!”
杨氏又道:“我给吴大娘和常大娘说过了,她们现在过得不好,愿意继续跟随我们,我给她们一点钱,让她们自己来长安,夫君,没有问题吧!”
吴大娘和常大娘都是跟随他们多年的仆妇,前段时间家中太穷,把她们辞退了,杨氏临走前又去找她们,把她们重新雇回来。
“娘子决定好了,我没有意见。”
正说着,张锦光骑马过来,嘱咐李维瑾道:“等会儿过关的时候,就说我们是香客,去长安慈恩寺上香还愿的,记住了,我们可不是南唐朝廷职官,只是普通的商人,知道吧!”
张锦光刚刚得到消息,汉中和剑南的各种关隘都严禁在职官员过关北上,那很容易,他们换个身份就是了。
张锦光又把一块证明身份的商牌递给李维瑾,李维瑾点点头笑道:“我们确实不是在职官员了。”
其实只要给足了守关将领好处,就基本上不会为难他们了,也不会查什么身份,只要他们不主动证明自己是在职官员,谁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不多时,张锦光和守关将领交涉完成,五十两白银送入对方囊中,剑门关立刻开关门放行,根本就没有人过来查问。
车队浩浩荡荡驶过了剑门关.......
长安玉真宫,应采和收拾了一个细软小包,换上黑色武士服,把长剑背在身后,她刚刚接到郭宋的密令,又要出发了。
徒弟净玉也跟着换上了武士服,背上长剑,另一个徒弟净月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这次去江南,需要多少时间?”
“我也不知道,估计一两个月吧!若住持找我,你就说我需要闭关三个月,一切事务和长老堂商议,你的任务就是给师父保守秘密。”
“徒儿记住了!”
应采和见天色已经黑尽,便对徒弟净玉道:“马匹在城外,我们出发吧!”
两人一纵身跳上高墙,两人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七百九十六章 从容谋划
郭宋没有直接返回长安,而转道怀州,巡视河内的情况。
怀州的晋军已增加到三万大军,之前有一万士兵部署在怀相之间的边界,随着田悦从相州撤军,这一万士兵也转到了黄河北岸。
此时,晋军黄河北岸部署了三万大军,郭宋任命太原指挥使李冰出任主将,裴信出任副将。
郭宋在众将的陪同下来到了黄河岸边,郭宋站在一座修建在高处的观澜亭上,浩荡的黄河在眼前一望无余,远方隐隐有一条黑线。
“那就是孟津关?”郭宋指着远处的黑线问道。
李冰点点头,“正是孟津关,再向东百里是小平津,这两处都可以渡河上岸,但朱泚也投下了重兵防御。”
“之前的怀州守军到哪里去了?”郭宋又问道。
裴信上前一步道:“启禀殿下,一部分守军投降了魏州田悦,一部分守军向我们投降,投降我们的敌军基本上都是怀州本地人,卑职已将他们全部释放归农。”
“没有人渡河逃回对岸?”
“殿下有所不知,这里河面只是看起来平静,但河中暗涡极多,吸力极大,普通的百石船只稍不留神就被吸入河底,船毁人亡,他们已经损失了三十余艘渡船,近千人丧生,他们宁可投降也不敢渡河了。”
郭宋眉头一皱,“那什么样的船只可以渡河,有试验过吗?”
“对方试验过,百石到三百石的船只遇到暗涡,必沉无疑,五百石的船只虽然一时沉不下去,但想摆脱也很难,容易在河面上倾翻,而千石以上船只勉强可以摆脱暗涡,但惊险环生,需要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掌舵,这是对方的供词,我们自己只有十几艘百石船,尚未试验。”
郭宋立刻对李冰道:“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我来问问他们。”
不多时,李冰找来两名操作渡船的老船工,都姓裘,是一对堂兄弟,两人跪下给晋王殿下磕头,郭宋示意亲兵扶起他们,笑问道:“两位老丈在黄河上行船多少年了?”
“他是兄长,行船三十五年,我行船稍短一点,也有三十年了。”
“你们一直在这一段黄河行驶渡船?”
“差不多吧!偶然也会跑跑货运,主要走渡船,祖辈几代人都是船工。”
“渡过黄河,你们觉得危险吗?”郭宋又淡淡问道。
裘氏兄弟对望一眼,两人摇头道:“村子里我们这一辈跑船的有四十几人,但活到现在的只剩下五人,每次出船我们都要和家人告别,每次回来都要和家人庆祝活下来,殿下,在黄河上行船,九死一生,这是无数人用性命来证明的事情。”
“整条河段,就没有一处稍微安全的地带?”
“回禀殿下,如果只沿着黄河边上走,问题不大,各种暗涡主要分布在河中心地带,有大有小,有多有少,目前就只有孟津和小平津这两处安全一点,河中心的暗涡一方面少,另一方面也比较小,我们很熟悉,其他地方暗涡一个套一个,神出鬼没,我们三十多年不出事,就是因为我们只做渡船,非常熟悉这两段河面,知道怎么避开暗涡。”
“但现在河面上并没有渡船。”
“去年春天还有,但船只都被朱泚征收后,河上都看不到船只了,现在所有的船只都在河对面,还把我们村的十几个晚辈一起征去驾船了,我们是年纪太大,他们看不上。”
郭宋总算有点明白了,朱泚之所以并不担心晋军渡河南下,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渡过黄河,可如果自己有大船呢?
“如果是两千石、三千石的大船呢?”郭宋又问道。
两名船工苦笑道:“这么大的船如果是走孟津和小平津,那肯定没有问题,这两段河道的暗涡都比较小,影响不了这么大的船,但问题是,黄河上很难看到这么大的船。”
郭宋想了想又问道:“现在还能招募到经验丰富船工吗?”
“当然可以招到,黄河沿岸其实每个村都会有一两个,我们村就有五名老船工,都有二十年以上经验,如果殿下开价高的话,我估摸着招个百把人没有问题。”
郭宋点点头,回头对李冰道:“一个月内把附近有经验的船工都召来,每天给一贯钱,太原那边船只最迟下个月就会到来,一共十艘两千石的大船。”
“船只到来后,我们进攻孟津吗?”
郭宋沉思片刻道:“等斥候的消息,看看小平津和孟津哪一段的守军更少一点。”
........
怀州对朱泚来说,只是一个进攻河北的跳板,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洛阳的外围第一道防御线。
为了防止敌军从怀州渡河南下,朱泚在小平津和孟津两处渡口囤积了近两万大军,他们组成了洛阳外围的第二道防线,即使突破外围的两道防线,洛阳还有两道内防线,包括城外防线和城头防线。
孟津是黄河上最著名的渡口,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在黄河岸边不远的险要处修建了孟津关,过了孟津关再向南走便是河清县,河清县的背后就是著名的北邙山。而洛阳就在北邙山南面山脚下。
河清县是一座小县,人口只有数千人,很多都是军户,家中的丈夫或者儿子在孟津以及小平津从军,要打听到两处的情报其实也比较容易。
在河清县城最热闹的北大街上有一家王屋酒楼,以王屋山来命名,东主据说是怀州人,酒楼占地不小,在河清县能排进前三,而且酒的品质不错,加上物美价廉,生意非常火爆,一到节假日,从孟津关过来喝酒吃饭的将士便坐满了酒楼。
据说这家酒楼刚换了东主,掌柜也跟着换了,新来的掌柜姓蒋,是一个很富态的中年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比前面的掌柜更加和蔼可亲,酒楼的酒保也换了一半,五个酒保是新掌柜带来的,大家也能理解,新掌柜喊不动人,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不过厨师没换,价格没换,酒也没有换,这三点不动就足够了,大家是来喝酒吃菜,又不是逛青楼,谁会管伙计掌柜换不换?
不用说,这家酒楼已经被晋卫府接手了,掌柜和五个新伙计都是晋卫府的人,晋卫府下面有三个署,一个内护署,里面基本上都是女护卫,负责贴身保护晋王家眷和高官家眷,内卫军下面也有一个警卫署,他们则是男护卫,负责外围保护,以及高官的随从护卫,两者职责不同。
晋卫府下面第二个署便是特武署,里面有三百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刺客,他们并不是行刺,而是执行各种特殊任务,像烧毁淮河的船只等等,
晋卫府下面的第三个署便是情报署,这也是人数最多,规模最庞大的一个部门,有数千人之多,分布在天下各个重要城池,光一百多座高升客栈就有一千余人。
他们并不擅长武艺,但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商人、掌柜、伙计、医师等等,很多都是身材富态的中年人,这样更不容易被人怀疑。
蒋掌柜和五个伙计就是其中一员,蒋掌柜是从洛阳调来,能说一口洛阳官话,五个伙计也是附近人,口音也差不多。
这天上午,一名男子匆匆走进酒楼,对掌柜笑道:“黄河鲤鱼涨价了,我搞到了一条新路子,掌柜有没有兴趣?”
这个男子也是晋卫府的人,他表面身份是鱼商,给各个酒楼提供黄河鲜鱼。
蒋掌柜会意,笑道:“我们去后面谈!”
蒋掌柜带着他来到后院掌柜房,关上门,男子从怀中摸出一份情报递给掌柜,“掌柜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蒋掌柜打开纸包,里面是两份图纸,一份是孟津布防图,一份是小平津布防图,上面驻军情况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蒋掌柜大喜,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情报可靠吗?”
“肯定可靠,是王凌的小舅子从他书房里偷出来的,卖了一百两银子,这是我抄的副件,原件还回去了。”
王凌就是孟津关主将,他家在洛阳,但在河清县养了一房小妾,伙计所说的小舅子就是小妾的兄弟,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
蒋掌柜又仔细看了看,基本上和他平时听到的消息差不多,但图纸更全面,应该不假,他当机立断道:“你不能留在这里了,现在就回长安,把这两份图纸带回晋王府。”
第七百九十七章 江南风紧
郭宋担心朱泚军队进攻不是没有原因,这段时间朱泚一直在江淮,江南军队只有两万余人,几乎都是比较弱的地方军,装备、训练、经验各方面都薄弱,基本上无法和正规军抗衡,郭宋很清楚这个情况,朱泚又怎会不知。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此时朱泚就站在长江上的一艘大船船头,远远眺望着长江南岸的江宁县。
大船是一艘三千石的货船,来源不是吴少诚的军队,而是一名航运大商人拥有,被朱泚强征了,同时强征的还有十艘千石货船和二十艘五百石货船。
凭借这些货船,他便可以一次性将上万军队投放到江南,如果多走几趟,两三万人一夜之间便可投放长江南岸。
“江宁现在有多少军队?”
刘思古回答道:“回禀陛下,两浙道七州已经结成联盟,各州推举韩滉为联盟长,统一指挥两万多军队,两万多军队目前就部署在润州和常州一线。”
朱泚点点头,“韩滉不错,他有这个资格。”
“陛下,韩滉曾长期出任两浙道观察使,他次子韩皋目前就是越州刺史,常州刺史李长嗣和苏州长史萧建还是他的门生,他自己又是润州刺史,曾担任相国,他的威望很高,这次担任联盟首领,已经有点藩镇的味道了。”
朱泚呵呵一笑,“是嘛!如果韩滉也变成藩镇,那就有趣了。”
“现在已经军事自立,然后人事自立,财政自立,那就是藩镇了,可惜陛下不会给他机会了。”
“说得没错,这么大块肥肉放在我眼前,不吞掉它,我睡不着啊!”
说到这,朱泚又问道:“润州有两万军队,那宣州呢?它也是结盟的七州之一吗?”
刘思古摇摇头,“宣州属于江南西道,是江南西道节度使刘洽的地盘,不过刘洽主力在洪州豫章县,宣州这边估计没有多少军队。”
“什么叫估计没有,朕要准确的情报!”朱泚十分不满道。
“卑职这就派探子过江。”
朱泚哼了一声道:“趁探查敌情这段时间,你赶紧派人去润州和韩滉交涉,要求他们主动投降,我朱泚先礼后兵,他若不识时务,就别怪我大军残暴。”
“陛下,微臣建议派陈丰出使?”
陈丰是原来的唐朝盐铁监少监,投降了朱泚,也带给朱泚一百万贯盐税,功劳颇大,朱泚也很器重此人。
“为什么派他?”朱泚不解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陈丰原本是韩滉的老部下,关系很密切,让他去劝说韩滉最合适。”
“原来如此,那就派他出使润州。”
刘思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这个陈丰自以为功劳卓著便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真以为自己收拾不了他吗?
...........
朱泚在江淮大战,一江之隔的两浙道深感唇亡齿寒,一个月前,润州、常州、苏州、湖州、杭州、越州、明州,七州刺史齐聚江宁县,七州结成了两浙联盟,推举韩滉为联盟长,同时将各自州兵集中在一起,交给韩滉统一指挥。
韩滉又从明州搞到五十余艘大船,招募了一万水军,连同之前的润州水军一起,交给水军统领罗紫玉,由他负责训练指挥。
一个月来,韩滉一直在忙于训练士兵,两万军队数量虽然不少,但装备太差,训练不足,经验单薄,根本不会是朱泚大军的对手,装备和经验一时补不上,只能先把训练搞上去。
江宁县城外的大校场内,一万士兵在大将柏良器的指挥下热火朝天训练队列和矛阵,而另一万军队分别在丹徒县和常州晋陵县进行训练,由大将王栖曜和李长荣各统领五千人。
这时,韩滉帐下司马刘敬秋和带着一支数百辆大车组成的车队进了大校场,士兵们暂停训练,纷纷上前来搬运物品。
韩滉也快步走上前,大车里都是兵器盔甲,这是从民间征集到的兵器盔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装备不足问题。
兵甲主要有四样东西,最多是横刀,至少有一万五千把,其次是长矛,连同矛头一起,数量差不多也快上万了,再次便是弓箭,大部分都是守城步弓,也有五六千副,然后是盔甲,盔甲是五花八门,两晋南北朝时代的盔甲还有,但绝大部分都是皮甲,明光铠一件都没有见到。
另外还有军弩、盾牌、匕首、大斧等等,这部分的杂货有数千件之多。
“收获还不错嘛!”韩滉笑道。
司马刘敬秋行礼道:“这是苏常润三州送来的兵器,据说百姓们都很踊跃,只要很少的钱就把兵器捐了,这些兵器对我们确实有用。”
“那南面几个州呢?”
“他们还在募集中,估计快结束了,据说效果也很好,光越州就募集了制式长矛一万两千支。”
韩滉吓一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
“卑职查过地方志记录,应该是和天宝年间山越人作乱有关,朝廷派兵镇压,运来一批兵器,后来山越人不战而降,这批兵器就留在越州,安史之乱时用来训练乡勇,但最后也没有收回来,这批兵器就此散落民间,长矛和战刀是一配一,所以长矛有一万两千支,战刀也不会少。”
大将柏良器笑道:“使君,弟兄们正好缺战刀,不如现在就分给我们吧!”
韩滉点点头,对司马刘敬秋道:“司马先整理一下,给他们分发五千柄完好的战刀,其他兵器等南面兵器到来后,再一并分配。”
柏良器大喜,“我现在就派人帮忙整理!”
这时,一名官员骑马飞奔而来,奔至近前抱拳道:“启禀使君,朱泚派使者来了,在县衙等候使君。”
韩滉眉头一皱,朱泚是什么意思,他问道:“使者是什么人?”
“是盐铁监转运使陈丰。”
“原来是他!”
韩滉心中生出一丝厌恶,朱泚大军夺取扬州,盐铁监令包佶乘船逃回成都,这个转运使陈丰明明也可以逃走,但他却没有逃,反而带着满载百万贯税钱的船队投降了朱泚,使朝廷损失了百万贯税钱,虽然他被封为朱泚的校检户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还得了一个楚国公的爵位,但这种叛臣却着实令人憎恨。
韩滉来到江宁联盟署衙,他的刺史官衙在丹徒,但因为在江宁县成立了七州联盟,他这段时间暂时在江宁县,之所以把联盟总部放在江宁县,是因为众人都有恢复江宁府想法。
而且江宁县城城墙高大宽阔,十分坚固结实,城内人口众多,有二十万人口之多,很适合防御。
此时陈丰就在大堂上等候韩滉,他心中着实有点不安,他背叛了唐朝,不知道老相国韩滉会不会杀了自己,尽管刘思古再三安慰他,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他心知肚明,把一百万贯盐税献给朱泚,意味着什么?
这时,韩滉高瘦的身影出现大堂台阶上,陈丰连忙站起身,当年韩滉出任两浙道观察使时,陈丰就是韩滉手下的两浙道转运使,跟随韩滉多年,深得韩滉器重。
韩滉走上大堂,陈丰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老相国,好久不见了。”
韩滉哼了一声,“你是何人?”
陈丰心中一阵哀叹,老相国果然不认自己了,他只得低声道:“下官陈丰,是....是大秦国盐铁转运使。”
“哼!大秦国,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陈丰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上,“这是大秦国天子写给老相国的一封信,请老相国过目。”
韩滉接过信看也不看,刷刷刷撕得粉碎,狠狠扔在惊慌失措的陈丰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死有余辜的叛臣,你还有脸来见我,来人,给我拖下去宰了!”
两边武士一拥而上,抓住陈丰向外拖去,陈丰吓得大喊:“老相国,两国之争,不斩来使,你不能杀我!”
韩滉冷冷道:“对方要是国才行,朱泚在我看来,就是一个造反谋逆的奸贼,他有什么资格称孤道寡?拖下去,杀!”
“老相国,饶命!”
“饶命啊!”
陈丰拼命嚎叫求饶,韩滉心硬如铁,不多时,哭喊声骤然消失,士兵端着一只盘子上来,上面正是陈丰血淋淋的人头,满脸惊恐未消。
韩滉长长出了一口胸中闷气,他随即令道:“把他尸体扔进长江喂鱼,人头挂在城门示众,告诉百姓,这就是叛臣的下场,另外,放他的随从过江,并让他们带话给朱泚,老夫已经准备好了,要战随时奉陪!”
..........
第七百九十八章 闯关过卡
入夜,两艘大船缓缓停泊在江都县北面十里处,岸上已经事先停泊了三辆马车,从前面大船上走下来一人,问道:“可是客栈准备的大车?”
马车里跳下一人,将一块铜牌一亮,月光下,铜牌上的字很清晰,是‘晋卫府’三个字。
船上人却亮出一块银牌,也是晋王府,只不过他们牌型略有不同,船上人是椭圆形的牌子,马车里的人是方型牌子,这是因为他们分属不同的署衙,船上是特武署,马车里的人是情报署。
马车里的男子恭恭敬敬行一礼,“在下周景,在扬州情报署任职。”
大船男子点点头,“辛苦了,我是特武署第三营校尉杨少武,我会带四个弟兄押货南下。”
他转身打了个唿哨,从船里出来十余人,他们将几只大木箱抬出大船,转移上两辆马车,一共有四口长条型的大木箱,每一口木箱都十分沉重。
四名年轻强壮男子分别坐进了两辆马车,和木箱在一起,他们和首领杨少武将跟随马车继续南下,此时却多出一辆马车。
周景有些疑惑,对方发鸽信要求准备三辆马车,但实际上两辆就够了,这时,从后面一艘船上走下两个黑衣人,头戴帷帽,面纱遮住了脸庞,但看得出是两个女人,一个身材娇小,另一人身材高大丰满,她们两人坐进了第三辆马车。
“她们是.......”周景小声问道。
杨少武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她们是谁,一路都没有说过话,只知道她们是供奉堂的,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周景心念一转,他忽然想起对方是谁了,一定是烧毁江都造船场的李应,她当时带了两个徒弟,这次只带一人。
“我知道她们,她们来高升客栈住过,掌柜说她们武艺高得吓人,而且性格冷漠,最好不要招惹她们。”
杨少武点点头,首领郭玉娘也给他说过,这个女人是直接受晋王殿下调遣,曾是藏剑楼的顶尖高手,武艺甚至超过李曼,心狠手辣,一路上最好不要理睬她,他一路上很小心,专门给她准备了一艘船,然后大家就互不搭理了。
这次他们任务非常艰巨,运送二十枚小型铁火雷去江南,除了他武艺比较高强外,其他四人都是火器营的专业士兵,真正的护卫只有这两个女人。
杨少武亲眼见过这个女人的狠辣手段,在路过陈留县时,高大女子在船后的甲板上洗漱,正好一支船队路过,两名船夫用污言秽语调戏她,却见她手一扬,两名船夫就落水了,再也没有起来,中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杨少武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用毒手段恐怕非同小可,否则两名船夫至少会叫一声,身材娇小的小娘子是她徒弟,虽然没见过她出手,估计也不会弱。
“走吧!”
他们行动干脆利落,坐上马车后,马车便出发了。
周景多带一匹马,杨少武便骑马和他同行,二十枚铁火雷十分沉重,马车都是用双马拉拽,后面有车棚,木箱放在底部,上面覆盖了一些布匹遮挡。
真的遇到盘查,他们是掩盖不了的,他们一路上都是用银子开道,倒也很顺利,一路畅通无阻,之所以在扬州要换走陆路,是因为船只到了江都就要被军队强征,风险太大。
“三名车夫可靠吗?”杨少武瞥了一眼马车问道。
周景点点头,“都是自己人,我们还有江阳县主簿李润搞来的通行牌,是给军方提供给养的身份,一路都不会盘查。”
“在哪里过江?”杨少武又问道。
“在江阳县以东约五十里的一个小村庄,叫黄湾村,船只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不错,你们安排得很周详。”杨少武赞许道。
周景苦笑一声,这是红色等级的任务,也就是最高等级,整个沿途以及扬州、润州的晋卫堂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了,他们能不认真吗?
马车上,应采和闭着眼睛休息,徒弟净玉心中却有些好奇,她忍不住问道:“师父,那四个木箱里究竟是什么?”
“那是争夺天下的大杀器,别多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净玉吐一下舌头,不敢多问,也闭上了眼睛。
三辆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快到江都城时,又转向了另一条道路,是运盐的专用道路,俗称为盐道。
“江都城还是战时状态,官道上的哨卡都换成士兵了,比较危险,走盐道要好的多,盐道上的哨卡被叫做索钱卡,只要给钱,哪怕是公开运送兵甲,他们也会装作没看见。
杨少武笑了笑,他们运送的东西可比兵甲严重多了。
正如周景的描述,短短三十里的盐道上就有三个哨卡,无一例外地只要钱不看货,一辆马车五两银子,三辆马车顺利抵达江边,还要再向东面走三十里才能抵达黄湾村。
马车依旧沿着盐道而行,路面不平坦,马车比较颠簸,行走的速度也放慢下来。
大约走了十里,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周景脸色一变,“糟糕,遇到稽查队了!”
“什么稽查队?”杨少武问道。
“稽查私盐的,就是军队,非常凶狠,没有盐票就杀人。”
周景十分紧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就怕遇到私盐稽查队,一般不太会遇到,但今天偏偏就遇到了。
杨少武回头打了个唿哨,暗示有危险,随车的火器营士兵都握紧了剑柄,应采和乘坐的马车却没有动静。
骑兵队奔至近前,一举手,示意停下马车,一共二十名骑兵,腰佩战刀,手执短矛,个个凶神恶煞。
“运送的是什么?”为首旅帅厉声喝问道。
“是布匹,军方的布匹。”
周景将通行牌交给对方,这是各县开出的通行牌,专门用于给军队运送后勤物资,有了它,路上哨卡都不会盘查。
但稽查私盐的军队显然不理会这一套,他们是不同的体系,军队打仗和他们无关,就像贩卖私盐也和军队无关一样。
为首旅帅不看牌子,喝令道:“去看他们运的什么东西?”
骑兵们纷纷催马前往马车查看,士兵们用矛指着里面的人叫骂道:“全部都给我滚出来!”
杨少武平静道:“大家都先出来!”
四名士兵从马车里跳出来,为首旅帅瞥了一样四名士兵,暗暗吃了一惊,这四人个个身手矫健,虽然身材都不算高,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经过长期训练的感觉,他立刻意识到马车有问题,喊道:“把兵器都交出来,否则杀了你们!”
四人向杨少武望去,杨少武迅速瞥了一眼应采和的马车,那边依然很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心中暗暗焦急,但也知道四名士兵是火器营士兵,不是二十名骑兵的对手,这个时候不能有无谓的伤亡。
“把剑放在地上,退到一边去。”
四名士兵纷纷解下腰间宝剑,放在地上,他们退到一旁。
“你也一样!”
旅帅用短矛指着杨少武,“把武器放下!”
杨少武也解下宝剑,扔到地上,他真的兵器是一柄软剑,缠在腰间,用衣服遮挡住。
“给我彻底搜!”
士兵们跳下战马搜查马车,立刻有士兵大喊:“下面有两口大木箱!”
另一边也喊道:“这里也有两口木箱!”
这时,几名士兵嘿嘿笑道:“这辆马车里面有两个美女,长得还真不赖,大白羊啊!”
士兵们纷纷被吸引过去,都跑去看美女了。
旅帅却用矛指着木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杨少武平静道:“都是吃饭的餐具。”
“放你娘的狗屁,给我打开!”
旅帅喝令左右道:“给我撬开它们!”
这时,旅帅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只见第三辆马车前六七名士兵都软软倒下了,马车前站着一个美艳无比的女人。
他大吃一惊,“你是什么人?”
美艳女子冷笑一声,凌空飞来,手中寒光一闪,旅帅的人头便飞了起来。
开始动手了,杨少武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剑,手一抖,一剑刺进了一名士兵的胸膛,一把夺下他的短矛。
“你们去抢兵器战马!”杨少武回头喊了一声。
四名火器营士兵飞奔扑向应采和的马车,抢过了几名阵亡士兵的短矛,翻身上马。
但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不需要自己出手了,两个黑衣女子像两只黑蝴蝶一样在空中翻飞,所过之处,对方骑兵纷纷落马。
尤其是为首黑衣女子,手一甩就是几道金光飞出,几名正掉头逃跑的士兵们只感觉脖子一阵痒痛,伸手一摸,却摸到脖子上插着一根针,不等他们拔下针,眼前一黑,便栽落下马。
杨少武忽然明白路上那几个船夫是怎么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