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猛卒TXT下载猛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猛卒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九章 援军抵达

    短短一盏茶时间战斗便结束了,应采和给所有人展示了什么叫做心狠手辣,除了杨少武干掉一人,净玉杀了两人外,其余十七人全部死在应采和手下,其中十二人被她用金针射中,五人被她斩掉人头。

    她用的剑是郭宋送给她的湛卢宝剑,锋利无比,斩断脖子如切豆腐,被金针射中之人先是晕厥过去,然后会逐渐中毒死去,但她却等不了,一剑一个斩断喉咙而死。

    应采和收剑回鞘,又重新坐回马车,徒弟净玉也跟了回去。

    杨少武苦笑一声,对惊得目瞪口呆的四名士兵道:“收拾尸体吧!”

    众人一起动手,把二十具尸体扔进了长江,他们的兵甲战马不错,都留了下来。

    “你没事吧!”杨少武问周景道。

    周景摇摇头,他和三名车夫躲在马车下,倒没有什么事,却亲眼目睹美艳女子杀了十七名士兵,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一一斩杀,简直太可怕了。

    他想起了晋卫府首领宋添对这个女子的十个字评价,‘杀人如斩草,催命似阎罗’,还真是这样。

    片刻,他们收拾完战场,马车继续前行,接下来再没有什么风波,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黄湾村,这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沿江水荡,都和长江相通,几艘大渔船便藏在水荡内。

    高升客栈掌柜和两名伙计已经在这里等候,三艘渔船都是从对岸过来的,由润州的晋卫府安排。

    掌柜上了岸,见带着一群战马,不由惊讶道:“怎么还有这么多马匹?”

    周景摇摇头道:“路上遇到了一支私盐稽查队。”

    “你们居然遇到了那群恶鬼?”

    掌柜脸色都变了,连忙追问道:“然后呢?”

    “掌柜还记得上次那位女阎罗吗?”

    周景向后面马车努一下嘴,低声道:“她把那些骑兵全宰了,二十人啊!一个都没逃掉。”

    掌柜吓得后背一阵冷汗,那个女阎罗又来了吗?他们称应采和为女阎罗,主要是应采和在淮河割掉七名船夫的耳朵,疗伤赔偿等后事就是扬州晋卫府处理的,起因是七名船夫在背后说了几句调笑话,惹恼了应采和。

    但同行晋卫府的武士却告诉他,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她一个人在船上斩杀了上百名敌军士兵,都是一剑毙命。

    “别说了,赶紧让他们上船。”

    众人将木箱和兵甲抬上两艘渔船,战马带不了,就交给扬州晋卫府处理了。

    应采和带着徒弟上了另一艘渔船,掌柜有点不放心,又再三叮嘱船夫不要乱说话,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三艘渔船先后出发,驶出了水荡,向长江对岸驶去........

    此时距离韩滉斩杀陈丰已经过去了五天,双方厉兵秣马,大战一触即发。

    韩滉也回到了丹徒县,也就是今天的镇江,这里是江南运河的入口,物资中转重地,江南粮草在这里大量囤积,是最理想的后勤基地,朱泚一定会夺取这里,作为他扫平江南的大本营。

    由于朱泚的船队集中在北岸的濡须河口,韩滉便估计朱泚要从芜湖过江,然后有两条路,要么走溧水前往太湖,要么沿着长江南岸夺取江宁县和丹徒县,建立后期基地。

    韩滉否决了朱泚走溧水的线索,原因是那条线路水军可以走,但陆上步兵难行,朱泚没有这么多船只,也没有充足的后勤补给,杀入太湖绝对是孤军冒险,可以作为偷袭,但不能作为大的战役行动。

    所以韩滉判断朱泚一定是走第二条路,沿长江南岸进攻江宁或者丹徒,夺取后勤据点。

    当然,朱泚大军也可以不理会江宁和丹徒,直接沿着运河南下,只是他们的后方补给队就会被摧毁,他们走不了多远,这是战争的常识,除非他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否则,朱泚一定会攻打江宁或者丹徒。

    韩滉考虑再三,重新部署了军队,在江宁县部署了七千士兵,在丹徒县部署了八千军队,又在晋陵县部署了五千士兵,晋陵一带是极为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另外,长江南岸还有一万多水军,怎么充分利用水军优势,这几天,韩滉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时,韩滉的长孙韩察在官房门口道:“父亲,王大管事有急事求见父亲!”

    王大管事名叫王绛,是润州万利商行的大管事,而万利商行是润州乃至江南最大的商行之一,有仓库、码头、客栈、酒楼等等产业,据说背后的东主是独孤家族。

    不久前,韩滉才知道王绛的另一个身份,是晋卫府在江南的情报头子,当然,晋卫府的情报点遍布天下,在江南出现也很正常,更重要是,万利商行现在已经是韩滉和郭宋之间联系的一条渠道,韩滉专门让长子韩察和万利商行联系。

    “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韩使君!”

    “好久不见了,可是有晋王殿下的消息?”

    “正是!晋王殿下发了一份鸽信过来,另外,我们的援军也到了。”

    “援军?”

    韩滉愣住了,郭宋的军队怎么可能过得来?

    “其实是送来一种威力很强大的武器,能震慑朱泚,使他攻打江南不得不三思而行。”

    “可是.....火雷?”

    韩滉也听说一二,郭宋军队中有一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叫做火雷,主要用于攻城和守城,但这种武器很神秘,根本就不知道它是怎么研制出来。

    王绛点点头,“正是铁火雷!另外,晋王殿下让我转告韩使君,晋军很快在孟津发动攻势,迫使朱泚撤军!”

    韩滉顿时大喜,有火雷或许会有点震慑效果,但郭宋军队进攻孟津才是治本之道。

    “我也写一封鸽信,感谢晋王殿下的鼎力相助!”

    ..........

    韩滉在长子韩察的陪同下,来到了码头上万利商行的仓库,说是仓库,其实是仓库群,由十几座仓库组成,每一座仓库占地面积都很大,看起来气势宏伟。

    万利商行确实是独孤家的产业,从高宗时代起便存在了,不仅是润州,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商行,经营码头仓库,后来又扩展到船队、客栈、酒楼,每年将大量的茶、油、丝绸、粮食、布匹运到京城,到开元年间时达到顶点。

    这些年由于藩镇割据影响,运往长安的货运已经停止,但运往巴蜀船队还继续保持,从今年开始,运往巴蜀的船队也由每年三次减少为每年一次。

    韩滉跟随王绛走进了一座空置的仓库内,仓库已经改造成临时居住的宿舍,昨晚下午抵达丹徒的杨少武和四名火器营士兵住在这里,看守二十枚铁火雷。

    应采和和徒弟净玉住到城里去了,她们可不习惯住在这种地方,应采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就是保护铁火雷平安抵达丹徒县,但她还是决定多做一点,最好能够保证铁火雷成功使用。

    韩滉走进仓库,杨少武和四名士兵都站了起来,王绛介绍道:“这位便是润州韩刺史,他想亲眼看一看铁火雷。”

    杨少武点点头,给士兵们使个眼色,士兵们到里屋去了。

    王绛又给韩滉介绍了杨少武四人。

    韩滉有些惊讶道:“铁火雷还需要专人操纵吗?”

    杨少武点点头,“这种武器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摧毁自己,所以军中规定,必须由火器营的士兵保管并操作,包括民间开矿也是一样。”

    韩滉笑道:“意思是,这种铁火雷我不能拿去研究,对吧!”

    杨少武毫不含糊地回答道:“很抱歉,这是晋王殿下的援军,只能由我们保管和操作,不管是韩刺史还是其他人都不能染指,火器营规则中有明确规定,遇到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废掉它。”

    废掉铁火雷很容易,直接拔掉火绳就是了,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拔掉火绳后再将它泡进水中,所以铁火雷的不远处,一定会有装满清水的水桶。

    这时,两名士兵搬来一只稍小的木箱,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铁疙瘩,外形如南瓜,顶上有个木壳将火绳罩住,使用时直接将木壳拔掉。

    “原来是生铁铸成的。”

    韩滉拍拍铁疙瘩,笑问道:“这个有多重?”

    “这是小型铁火雷,大约重四十斤出头,若是大型铁火火雷,要重一百五十斤以上。”

    韩滉又不解的问道:“大型铁火雷我能理解,用来对付城池,那这种小型铁火雷的意义在哪里?”

    杨少武微微笑道:“临走时,火器营统领说,这个也可以用来守城,但对于江南地区,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对付战船。”

    韩滉眼睛一亮,呵呵笑道:“那我真是拭目以待了!”

第八百章 江心惊雷

    芜湖县是一座小县,隶属于宣州,位于宣州东北角,距离江宁县约两百里,它的对岸便是濡须水河口,直通巢湖,而从芜湖旁边的溧水一直南下,便可抵达太湖,成为进入江南腹地的一条捷径,芜湖地位的重要性便显示出来。

    不过芜湖平时几乎没有驻军,朱泚也发现了这个漏洞,他最终决定从芜湖登陆,便陆陆续续将大船隐藏进濡须水河口内,不停泊在长江江面上。

    事实上,韩滉也想到了敌军从芜湖登陆这个可能,不过朱泚很狡猾,他在江阳县江面上又停泊了上千艘槽船,如果润州水军转去芜湖防御,那么朱泚大军说不定就会改在丹徒县登陆。

    韩滉也有应对之策,他令罗紫玉率领一支千余人以及十艘战船,组成一支小型水军在夜色掩护下前往芜湖,也同样隐藏进了溧水中。

    在韩滉斩杀陈丰后的第八天,十万朱泚大军已经集聚濡须河口,这天晚上月朗星稀,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将万束银辉洒在大江江面上。

    第一艘大船出动了,这是一艘三千石的货船,体型庞大,满载着五百名士兵,周围有几艘小哨船护卫,大货船是用橹桨为动力,两边各有三根大桨,划动着水面,每根大桨由三人控制,速度不是很快。

    在距离第一艘货船数百步外,第二艘大货船也出现了,同样满载着五百士兵,朱泚一共搞到了十五艘大货船,一次性可以将近八千士兵投到对岸。

    第一艘大船已经到了大江中央,这时,对岸江面上忽然出现了几艘战船,战船不大,都只有千石左右,上面有数十名士兵。

    货船上的士兵大惊,向天空一连射出十几支火箭报警,正在北岸坐镇指挥的朱泚得知对岸出现了敌军战船,他也大吃一惊,急令所有战船出击,务必保护运兵船顺利抵达对岸。

    朱泚手中也有上百艘战船,但都是小战船,大小在百石左右,一艘船最多只有十几名士兵,其实就是巡哨船,一边都在岸边执行警戒,此时江中形势危急,朱泚顾不得考虑江边的安全,将一百多艘巡哨船全部派了出去,形成了狼群战术,以对付敌军的战船。

    随着所有巡哨船向江中驶去,北岸变成冷清下来,这时,一艘小舢板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濡须河口,它像一只独狼潜伏在江面上。距离岸边约三百步左右,没有了沿岸的巡哨船,岸上士兵也发现不了这艘小舢板。

    第八艘运兵货船从濡须河口里驶出来,它周围没有小船护卫,变成一艘孤零零的运兵船。

    小舢板上有两人无声无息下水了,他们都穿着银色水靠,和江面上的颜色一致,根本就看不见他们存在。

    这两人正是应采和与一名精通水性的火器营士兵,任何一个藏剑楼出来的刺客,水性都十分过硬,应采和也不例外,他们推动着一只防水木箱子向大船渐渐靠近。

    片刻,运兵大船从他们身边驶过,劈波斩浪,水流将他们向外推去,应采和甩出一只飞爪,抓出了船舷,她借力一跃而起,一把寒光闪闪匕首狠狠向船身刺去。

    ‘咔嚓!’匕首精准地刺进了船板之间的缝隙里,力量很大,刺进足有三寸,匕首深深钉在甲板上。

    应采和一手抓着钩爪绳索,单脚踩在匕首上,身体紧紧贴着船身,她向士兵一招手,火器营士兵将一卷绳子抛给她,应采和一把抓住,慢慢将士兵拉拽过来。

    士兵将木箱盖打开,露出了铁火雷的铜柄,很像茶壶上的提柄,匕首上有一个专门设计的倒钩,正好可以钩住铁火雷上的细铜柄,使铁火雷紧紧贴在船壁上。

    士兵又从箱子取出了里面的火折子筒,里面装有三支火折子,箱子便扔进江中。

    士兵抽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甩,火光燃起,但江面的水浪却呼地将火扑灭了。

    “你位置太低了,让我来!”

    应采和用牙齿咬住飞爪绳索,伸手接过火折子筒夹在腋下,嘴里含糊问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士兵掰掉上面的木壳,露出了火绳,他指着绳头低声道:“点这里,点燃后就立刻逃命,越远越好。”

    “你先走!”

    士兵一跃跳入江中,立刻消失在水沫之中。

    应采和扔掉拉拽士兵的绳索,腾出手来,她取出一支火折子,甩燃了,点燃了火绳,火绳立刻‘嗤嗤’地燃了起来,

    应采和也顾不上飞爪,一个鲤鱼后翻,跃入大江之中,拼命向外围游去。

    游出约百步,江面上一道红光迸射,紧接着‘轰!’一声巨响,俨如闪电惊雷,随即火焰腾空,化为浓浓黑云,十里外可闻可见,巨大的爆炸冲击力将船身炸开一个七尺宽的大洞,江水汹涌灌入,船内响起一片惊呼狂喊。

    应采和也不回头,拼命游向小舢板。

    “这边!这边!”

    刚才的士兵已经上船,伸手给她,应采和摆摆手,扶住船舷,轻轻一跃上了船,小船迅速向长江中驶去。

    正在岸上坐镇的朱泚亲眼看见了火光迸射,紧接着如惊雷声响起,火焰和浓烟腾空,他惊得腾地站起身,指着爆炸处结结巴巴道:“那是....那是什么?”

    这时,江面再次传来连续两声爆炸,这是战船上士兵将两颗铁火雷扔进对方船内,铁火雷在船舱内引爆了,只是隔得太远,只远远听见爆炸声,没有在朱泚眼皮下那么强烈的效果。

    刘思古倒吸一口冷气道:“陛下,这恐怕就是我们怎么也搞不出来的铁火雷了。”

    “韩滉也有铁火雷?”朱泚惊恐道。

    “不是,应该是郭宋支援韩滉。”

    朱泚见江面上的大船已经沉没消失了,他顿时急得直跺脚,“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刘思古连忙道:“陛下,敌军情况不明,不如先撤军回来,不能这样硬来,会全军覆灭的。”

    “传令撤军!撤军!”

    数百支火箭射向天空,这是撤军的信号,江面上的六艘运兵大船开始缓缓掉头,向北岸驶去。

    八艘运兵大船被炸沉两艘,一千士兵丧身江底,更重要是,朱泚被对方的铁火雷所震慑,心中十分不安,对是否进攻江南开始举棋不定了。

    ...........

    黄河北岸,十二艘从河东调来的三千石大船已经准备就绪,一百多名经验丰富的船夫也已招募到位。

    但主将李冰还在等待,等待着最好时机的来临。

    裴信年轻有为,有魄力有拼劲,但郭宋还是没有任命他为主将,不是因为他资历不足,而是他还缺了那么一点点火候,这种火候就是耐心等待。

    六月的最后一天,天不亮,三千晋军便已悄然集结,裴信将出任先锋主将。

    李冰在几天前便得到消息,今年是主将王凌的五十大寿,王凌发出了数百张请柬,准备在清河县大摆寿宴,与此同时,士兵们放假一天,而前天是士兵的发俸日,手中有钱,又是休日,大量士兵必然会在今天出营去喝酒寻欢。

    李冰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城池道:“夺取孟津关对我们并不难,难的是抢夺滩头阵地后守住它,你率领三千弟兄守到中午时分,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裴信十分敬佩主帅选择时机之精准,让他自愧不如,他点点头道:“对我而言,只要能踏上对岸土地,就不会再后退一步,我们会背水一战!”

    “好一个背水一战!”

    李冰赞赏一声,下令道:“出发吧!”

    ‘呜——’

    岸边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三千士兵开始列队登船,每艘大船载着两百五十人,一艘艘大船开始缓缓启动,向黄河对岸驶去.........

第八百零一章 围魏救赵

    黄河在风陵渡大拐弯向东奔流后,数百里的地段上,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比较适合航运,但越是平静之处就越暗藏杀机。

    千万吨泥沙被河水裹夹着流向东方,黄河水格外浑浊,俨如糖浆一样流淌,稍有个涟漪就会带起漩涡,粘稠的河水一但起了漩涡便很难停止下来,被强大的惯性拖拽着,那种河水本身重量带来的巨大拉扯力足以将普通小船撕得粉碎。

    一个个暗涡隐藏在河水下面,就像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一旦被船只惊扰后,它就会显现出来,长大血盆巨口吞噬路过的船只,所以黄河上航行的船只大多是沿着两岸航行,轻易不敢去河中央。

    但小平津渡口和孟津渡口这两处渡河的河面上却要好得多,一是水流比较急,不容易形成暗涡,其次就算形成暗涡,也比较小,卷吸力量不大,千石以上的船只基本上就拉扯不动了。

    得知晋军投入的是三千石车船后,船夫们都不再担心,纷纷报名应募,赚取晋军开出的高额雇佣钱,来回一趟给五贯钱,谁不想干?

    船夫们手扶车杠,光着脚板,像平地走路似的奋力蹬踏着车拐,背上汗水滚落,嘴里喘着粗气,龙骨带动车船两侧的桨片转轮,船只飞速前进,由于是三千石的大船,基本上都不用考虑水下的暗涡,但还是有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蹲在船头,全神贯注观察着水面变化。

    裴信也注视着水面,他能明显感到船只时而剧烈起伏,这就是遇到暗涡了,但船只身躯庞大,而且坚固结实,这种小暗涡对它有点力不从心。

    船工裘老大对裴信笑道:“其实这种车船看似激起水浪滔滔,声势惊人,其实反而会安全一点,将军不用担心。”

    “为什么?”裴信不解地问道。

    “黄河上怕划桨,尤其是那种几丈长的大桨,每划一次,就划出一个旋,虽然很快会消散,可若划得急了,前面的旋还没有消,后面旋又来了,力量累积,肯定会形成漩涡,一旦形成漩涡就停顿不下来。”

    裴信明白了,他点点头道:“我听说各地官府都会向黄河中抛进镇河石兽,就是为了消除暗涡吗?”

    “各方面考虑都有,消除暗涡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对面岸上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呜~呜~'号声短促,裴信一惊,连忙大步走到船头,原来他们距离南岸已不足一里了。

    士兵指着岸边一座数丈高的哨塔道:“号角声就是从哨塔中传来,将军请看,顶上好像还有人!”

    晴空万里,他们看得格外清楚,哨塔上确实有人在吹号角。

    裴信点点头,他们被发现很正常,关键是敌军的反应。

    孟津关并不是仅仅靠着黄河边,它距离黄河边还有两里的距离,它修建在高处,依山势而建,山下地形狭窄,摆不开战场,导致关隘易守难攻,扼住了前往河清县的必经之路,而河清县又在前往洛阳的必经之路上。

    孟津关下是树林和起伏的土丘,黄河岸边则修建了一道数十里长的石墙,这道石墙既是防波堤,也是一道防御墙,平时会部署数千人在墙后防御,但今天是特别休日,大部分士兵都放假去县城喝酒寻欢,平时四千人的防御线,只剩下不足千人当值。

    八百名当值士兵被号角声惊动,纷纷扑在防御墙上,惊恐地望着渐渐驶近的大船,当值郎将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报告主将。

    第一艘大船靠在岸边,防御士兵立刻乱箭齐发,但晋军早有准备,他们手执短矛和大盾,列队从大船上冲下来,他们立刻形成弓弩阵型,用盾牌掩护和敌军对射,紧接着第二、第三艘大船靠岸,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弓弩队中,渐渐将石墙后的敌军压制住了。

    越来越多的大船靠岸,后面的长矛士兵出现了,两千人呐喊着冲向石墙,石墙高约八尺,不需要梯子,直接搭成人梯便可以登上石墙。

    晋军士兵纷纷登上石墙,后面的弓弩队也转身成为进攻士兵,三千士兵掩杀上去,八百士兵根本抵挡不住,伤亡三百余人后,郎将大喊一声,“撤退!”

    剩下的五百名士兵转身狂奔,弩箭在后面密集射去,两百余名士兵被弩箭射中,栽倒在草丛中,只有不到三百人逃回了孟津关。

    这时,孟津关上警钟声大作,示警狼烟点燃了,小平津关的狼烟也点燃了,北邙山的烽燧也同样点燃了狼烟,洛阳城的狼烟也点燃了。

    几只信鸽腾空而起,带着晋军攻打孟津关的紧急消息向江淮飞去.........

    ‘当!当!当!’河清县城内敲响了警钟,街上一阵大乱,正在金山酒楼觥筹交错,庆祝大寿的主帅王凌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几名骑兵疾奔入城,直接来到金山酒楼前,王凌和大批宾客已来到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王凌厉声问道,

    为首报信兵上前单膝跪下道:“启禀主帅,晋军大举进攻孟津关,黄河边上的防御墙已失守,关城危急,请大帅速速返回!”

    ‘当啷!’

    王凌手中酒杯落地,他忽然大吼道:“取消休假,所有士兵立刻回关!回关!”

    ‘轰隆!’孟津关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在摇晃,四周人一片惊叫,纷纷捂着耳朵蹲下。

    王凌耳边嗡嗡直响。他也蹲了下来,抬头望向北面,只见孟津关方向一团浓烟腾空而起。

    “轰隆!”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孟津关方向再次浓烟腾空。

    待爆炸声停息,河清县城内一片大乱,百姓和士兵争先恐后向城外逃去........

    两颗铁火雷的爆炸是杨玄英引发的,事情也是阴差阳错,杨玄英率军追击敌军,竟然一路追到孟津关下,关上的守军担心误伤自己人,便没有放箭,被杨玄英抓住机会,正好一支火器营士兵赶来,他们携带着两枚大型铁火雷,杨玄英便在关隘大门处引爆一颗,在东面城墙下引爆一颗,将整个北面城墙炸毁,上千士兵被炸死或者被坍塌的城墙掩埋。

    当裴信率领数千人杀到时,孟津关内已空无一人,数千守军皆惊恐而撤。

    “为什么不遵守军令,擅自攻城?”裴信十分不满道。

    杨玄英满脸通红,喃喃解释道:“卑职本来没打算攻城,城头没有射箭,正好来了火器营的一队弟兄,卑职就忍不住了。”

    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殿下安排攻打孟津是有深意的,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攻城,什么时候攻打洛阳,都是要全盘考虑,所以我们必须要严格执行军令,我们的任务是攻占滩头,攻不攻打孟津关还是一回事,你却......”

    杨玄英抱拳单膝跪下,“卑职知罪!”

    裴信心中着实无奈,只得一挥手,“既然攻下来了,就安排防御,防止敌军复夺关隘。”

    “遵令!”

    杨玄英匆匆去了,裴信叹了口气,真不知该怎么向主将交代?

    中午时分,第二批三千军队抵达了南岸,李冰第一个走下大船,他看到了爆炸,便隐隐猜到几分,脸色有些难看。

    裴信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特来请罪!”

    “为何请罪?”

    “卑职未遵军令,夺取了孟津关。”

    李冰冷冷道:“我猜就是这么回事,你为何不遵从我的命令,擅自下令夺关?”

    “卑职并没有下令夺关,只是卑职没有交代清楚,机会出现时,手下便忍不住使用铁火雷了,这是卑职的责任,一切由卑职来承担。”

    李冰注视他半晌道:“晋王殿下交代是向孟津关施压,围而不打,逼迫朱泚从江淮撤军,虽然攻下孟津关的效果也是一样,但我们下次要攻打孟津关就难了,你实际上是给我们自己制造了麻烦。”

    “难道我们还要撤离孟津关?”裴信愕然。

    李冰点点头,“我们围住了洛阳,朱泚怎么再替我们去攻打李纳?”

    裴信后背一身冷汗,羞惭万分道:“卑职知罪!”

    “是杨玄英攻下孟津关的吧!”

    “是卑职没有给他说清楚。”

    李冰沉吟片刻道:“你们违反军令,确实该严惩,但我不想打击士气,所以我不会公开处罚你们,我会上书晋王殿下,对你们提出降职的建议,如果晋王殿下不批准,那就是你们的运气,就这样吧!”

    裴信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知道主将已经宽容自己了,没有公开打自己的板子,这是保全了自己颜面。

    “多谢将军宽容!”

    李冰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晋王殿下考虑问题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天下毕竟还是大唐的天下,晋王殿下过早下手,会被天下人唾骂,不如就借朱泚之手来抹掉大唐的印记,你要成长为主将,你就要懂得这些。”

    这句话俨如一道闪电在裴信脑海里闪过,他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醒悟,之前很多迷惑不解的事情,现在都豁然开朗了。

    他连忙躬身长施一礼,“多谢将军教诲,裴信感激不尽!”

    .........

第八百零二章 怀柔手腕

    【端午节快乐!】

    ======

    郭宋几乎是同时接到了丹徒和孟津关的消息,两个消息都是用紧急飞鸽传信而来。

    正好张谦逸从盐州巡视回来,正向郭宋汇报开采盐矿的情况,温邈进来将两份紧急鸽信放在郭宋桌上。

    郭宋摆摆手,示意张谦逸稍等片刻,他打开了两份鸽信,细细看了一遍,朱泚受到铁火雷的震慑,渡江了一半又撤回长江北岸,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朱泚肯不肯放弃攻打江南的计划,还得看孟津关的情况。

    郭宋又打开了李冰发来的鸽信,信中说已经夺取了孟津关,在信中又简单讲述裴信和杨玄英违抗军令,建议将他们二人降职一级。

    张谦逸见郭宋眉头时展时紧,便笑问道:“殿下遇到了难题?”

    “难题倒谈不上,你看看这两份鸽信。”他把鸽信递给了张谦逸。

    张谦逸接过鸽信草草看了一遍,笑道:“这下朱泚必须从江淮撤军了!”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他微微叹口气道:“在朱泚进攻江南这件事上,我其实还是有点矛盾,有时候我也希望朱泚去江南狠狠折腾几下,但又不忍心那么富庶的地方遭遇兵灾,而且韩滉开口相求,我又不能坐视不理,内心总是有点矛盾。”

    张谦逸是郭宋最早的幕僚,郭宋对他很信任,他也了解郭宋,他知道自己主公的内心其实是很宽厚,他理解郭宋的所思所虑。

    张谦逸微微笑道:“这种情况下,殿下就应该用利弊来分析,尤其朱泚夺取江南后,对江南的破坏,还有,江南百姓都知道殿下能够阻止朱泚,可殿下却袖手旁观,百姓对殿下的不满恐怕会超过朱泚,由此产生的不利影响,殿下是否看得清楚?”

    郭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明知大义而不为,是为不义也,我不能太多考虑政治利益,还是应该多多考虑普通百姓的利益。”

    张歉逸又举起另一封快信道:“夺取孟津,恐怕会在洛阳引发轩然大波,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郭宋摇摇头道:“这件事有点麻烦,其实我本意并不想夺取孟津关,而是对孟津关施加强大的压力,引而不发,逼迫朱泚退兵时,我就撤军回北岸了,但没想到手下大将没有控制好,直接攻下了孟津关,这让我有点进退两难了,进,我还没有攻打洛阳的计划,退,又会对军心士气造成严重打击,天下人还以为我怕了朱泚,司马有没有好一点的建议?”

    张歉逸想了想道:“其实可以用谈判的方式来解决,殿下开出了一个不太难的条件,朱泚答应后,殿下就撤军,这样双方都有台阶可下。”

    这个办法不错,郭宋欣然道:”可以谈判,但该怎么通知对方呢?”

    张谦逸笑道:“看看朱泚有没有什么家人在殿下手中,把他送回洛阳,朱泚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郭宋略微沉吟一下便道:“朱泚母亲的灵柩还停放在慈恩寺,他原本是想在关中给父母建陵,听说他父亲的墓地被河水冲毁,什么都找不到了,他只好把母亲的灵柩迁来,准备和他父亲的衣冠墓合葬,但还没有下葬便仓促东撤,母亲的灵柩便一直寄放在慈恩寺,把它送去洛阳,朱泚就会明白。”

    “另外,卑职想私下问一下,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裴信和杨玄英?”

    郭宋淡淡道:“擅自出兵,违抗军令,降职一级,但夺取孟津有功,升爵位一级!”

    .........

    孟津关失守的消息让朱泚慌了神,连忙下旨要求在洛阳征兵十万,准备和郭宋军队决战。

    但刘思古却拦住了他的旨意,旁观者清,刘思古很清楚郭宋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夺取孟津,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陛下不必着急,郭宋攻下孟津关并非是要攻打洛阳,而是在给殿下施压,要求殿下撤军回洛阳。”

    “何以见得?”朱泚身在迷局中,还没有想通。

    “陛下,郭宋连铁火雷都送到江南了,陛下说他是关心洛阳,还是关心江南?”

    一句话便让朱泚顿悟,是啊!连大杀器铁火雷都送到江南来了,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提到铁火雷朱泚便是满腔怒火,他们研究火器也有好几年了,但到现在为止,只造出过纸火雷,连瓷瓶火雷都造不出,更不用说铁火雷了。

    他恶狠狠道:“那帮吃干饭的火药匠可是下了军令状,如果年底之前再没有突破,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了!”

    提到火药匠之事刘思古便是一阵叹息,前年朱泚也杀了四名火药匠,结果其中一个叫做宋老桥的火药匠是真正摸到一点门路的,是他发明了纸火雷的配方,但因为他太老实,功劳被军器监令的亲戚夺走,但迟迟研制不出铁火雷的罪责却推给他,把他和其他三人当做替罪羊杀掉了。

    结果他们很快连纸火雷都造不出,才知道宋老桥是唯一会配火药的人,而且临死前他把备案的配方也换掉了,谁也不知道纸火雷的配方是什么,朱泚知道真相后大发雷霆,将军器监令和他的亲戚一起处死,却无济于事,一切又得重头开始试验。

    刘思古见朱泚在气头上,也不好劝他,只能以后找机会再劝了。

    “殿下,既然暂时无法攻打江南,不如先放几年,等时机成熟再说。”

    朱泚叹息一声,“原本以为江南是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没想到它却是根硬骨头,也罢,横扫江北我已经知足了,江南就且放一放!”

    朱泚随即传令二十万大军集结,返回洛阳。

    七月初,晋王令也随即下达到了孟津关,裴信和杨玄英因违反军令擅自行动,两人皆降职一级,裴信因为夺取怀州有功,刚刚才升为车骑将军,结果又被降为卫将军,杨玄英也由鹰扬郎将降为鹰击郎将,不过两人又因为夺取孟津关有功,两人各升一级爵位,裴信由县公升为郡公,杨玄英也由县子爵升为县伯爵,全军每人赏赐十贯钱,记功三转,一时间皆大欢喜。

    七月中旬,朱泚大军返回了洛阳,使洛阳的军队总人数达三十万之众,有了庞大军队为底气,夺回孟津关的叫嚣声又开始沸腾起来。

    但就在这时,晋王郭宋却派人把朱泚母亲的灵柩送来洛阳,这个小小的怀柔手腕连朱泚本人都看懂了。

    他立刻召集几名心腹重臣商议。

    “我估摸着郭宋是在暗示朕,双方可讲和,说明他不想一直占领孟津关,大家说说呢!”

    “陛下看得非常透彻!”

    右相源休率先起身道:“这说明晋军攻占孟津关的目的还是在逼我们退兵,一旦秦军放弃攻打江南撤回洛阳,他们就要放弃孟津关北归,但面子上又放不下,所以郭宋希望和我们谈判解决争端,把太后灵柩送回,就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源相国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左相姚令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源休的机会,源休立刻对他怒目而视,“有本事你来说说!”

    “我当然要说。”

    姚令言冷笑一声,站起身道:“源相国犯了一个大错误,他认为郭宋是在示弱,是碍于面子不好主动撤军,那就大错特错了,郭宋只是在做利益交换,那孟津关换成另一种利益,而我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利益,正如陛下所言,他送回太后灵柩是一种暗示,暗示我们派人去长安谈判,如果他示弱,那应该是他派人来洛阳谈判。”

    源休怒道:“我几时说郭宋是在示弱?你和我说的不就是一个意思吗?自己没有头脑,剽窃了别人的想法,还倒打别人一耙,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朱泚头很痛,每次商议大事两人都要针锋相对,虽然他不希望两人团结合作,但也不愿意面对两人无休无止地针锋相对,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背后斗争呢?非要当作自己的面吵。

    “刘军师,你来说吧!”朱泚把球抛给了刘思古。

    刘思古微微笑道:“两位相国说得都对,现在是需要陛下做个决断,是要攻打孟津关,还是接过郭宋的善意,用谈判解决问题?”

    朱泚想起了威力猛烈的铁火雷,他心中着实有点发憷,半晌才道:“你们说说看,派谁去长安比较合适?”

第八百零三章 初步谈判

    朱泚最终接过郭宋递来的橄榄枝,派左相姚令言前往长安谈判。

    朱泚最初考虑的是派鸿胪寺卿赵年胜前往长安谈判,但源休认为鸿胪寺卿级别太低,去长安谈判有点无礼,反而会误事,毕竟是郭宋亲自安排人送来太后灵柩。

    他极力主张让姚令言前往长安,在他的坚持下,朱泚最终接受了建议。

    姚令言当然知道这是源休想借刀杀人,最好自己死在长安别回来了。

    作为泾源兵变的罪魁祸首之一,姚令言自知罪孽深重,他几乎毁了整个大唐,如果他去成都必死无疑,但去长安呢?

    姚令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郭宋毕竟自称唐臣,他会不会讨好朝廷把自己问罪处死?姚令言心中着实没有底。

    但他没有选择,只得心怀忐忑的出发了.......

    晋王宫,郭宋接到了洛阳的飞鸽传信,朱泚已派姚令言来长安谈判孟津关撤军问题,别的使者都还好说,但姚令言是朝廷公开通缉的十三个叛贼之一,排名第四,如果让姚令言公开来长安,恐怕朝廷那边会有非议。

    郭宋倒不是在意成都那个空架子朝廷,而是泾源兵变已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痛楚,郭宋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动这个伤疤,从而引起天下人的不满。

    “长史有什么好的建议?”郭宋沉吟片刻问道。

    潘辽站在一旁,他微微笑道:“这很简单,如果殿下不想让姚令言来长安,那就换个地方,比如虢州某地,不在关中,又是我们实控之地,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我们派人去朱泚那里。”

    “长史高见,那就放在阌乡县,作为对等,我们也要派一个高官过去。”

    郭宋想了想,对温邈道:“去请张司马过来!”

    .........

    出乎姚令言的预料,他没有机会去长安,甚至连关中都没有机会去,行到渑池县时,他便得到消息,晋王已派右司马张谦逸前来阌乡县,准备在阌乡县和自己谈判。

    这个消息令姚令言喜出望外,看来郭宋也嫌弃自己是个麻烦,不愿自己去长安,好事情啊!至少自己性命无忧了。

    两天后,张谦逸和姚令言几乎是同时抵达阌乡县,他们当然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各自带着副手、随从和护卫,一时间,小小的阌乡县变得热闹起来。

    阌乡县令赵闻喜最忙碌,这么重要的谈判居然放在阌乡小县,令赵闻喜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欢喜自己有了露脸的机会,能让晋王关注到阌乡县,能让自己直接和右司马接触,那可是副相国啊!

    而紧张是怕自己考虑不周,把事情办砸了。

    首先是住宿,赵闻喜安排两座大宅子给两边人居住,宅子是阌乡县富商的老宅,但人在长安做生意,宅子空关着,营造得非常舒适,又安排了仆妇丫鬟斥候,又杀猪宰羊,派人到处寻找时令蔬果供应。

    谈判地点安排在县衙,内堂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外面是一片有假山鱼池院子。

    张谦逸带着士部司郎中颜硕,而姚令言带着兵部侍郎徐鉴,等级倒也颁布,两人在大院里相遇,寒暄了几句,一起走进内堂坐下。

    看得出赵闻喜是下了点苦心的,他在排座位上,自己一方是背西朝东,而对方是背东朝西,很符合目前两国之间的地理位置。

    原本赵闻喜想让自己一方背北朝南,让对方居于臣位,但县丞劝他,这样会引起对方的反感,赵闻喜便接受了听劝,把位子调成东西向,而自己一方背西向东,这是汉唐以来的帝王方位,他们隐隐约约又占据了上风。

    张谦逸和姚令言坐在上首,两名副手坐在下方,姚令言欠身道:“首先我朝天子感谢晋王殿下把太后灵柩送还洛阳,感谢贵方的善意。”

    张谦逸笑着摆摆手,“两国相争,不累及先人,这是晋王陛下一向秉承的原则,不必多谢!”

    姚令言又道:“孟津关是洛阳的北大门,对我们来说,不容有失,天子爱惜将士性命,想避免兵戈,希望能以谈判方式解决,我们双方既然能坐在这里,说明大家都是抱着诚意而来,希望我们坦诚相待,尽快解决孟津关事宜。”

    张歉逸微微一笑,“姚相国用了两个希望,足见诚意,我想既然我们都来了,肯定是抱着诚意而来,都是希望解决问题,即使有分歧,也是条件能否接受的问题,和诚意无关,姚相国说对不对?”

    姚令言苦笑一声,当然就是条件了,条件太高,让人无法接受,那还有什么诚意可言。

    “那我们就开诚布公谈一谈,我们希望贵方退出孟津关,退到黄河对岸去,在十天内完成,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承诺三年之内不进攻江南,”

    张谦逸摇摇头,“这个条件不对等,第一,我们占领孟津关,而你们依然没有涉足长江南岸;第二,江南其实和我们无关,我们帮助江南,只是出于晋王殿下和老韩相国私人交情罢了,当然,这个也可以作为条件,但是弱了一点,所以我说不对等。”

    姚令言也是抛砖引玉,他当然要从最低的条件谈起,对方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这就像买卖货物,货物就是退出孟津关,可以买家先出价,也可以卖家先出价,姚令言是买家,他先出了一个低价,用一个既成事实和一个毫无意义的承诺来买下孟津关。

    这个出价,卖家当然不能接受。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卖家开价了,姚令言有心理准备,对方开的一定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高价。

    张谦逸沉默片刻道:“我们是希望用崤关来换取孟津关!”

    “不可能!”

    姚令言一口回绝,这个条件简直难以接受,用西大门去换北大门,还不如不换,如果崤关丢了,晋军一样可以势如破竹般攻到洛阳。

    “我已经说过,希望双方有诚意,崤关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孟津关,提出崤关为条件,我实在看不出贵方的诚意。”

    “没有诚意,我们就不会来了,姚相国的指责,我不能接受!”张谦逸冷冷道。

    双方都沉默了,张谦逸给颜硕使个眼色,颜硕会意,他缓缓道:“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姚相国给我透一个底,然后我们从底线向上加,能加多少,就看最后谈判结果了。”

    姚令言摇摇头,“底线我不可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原则,我们的让步不能涉及领土,最多是在贸易,或者赎买方面谈一谈,或者江南可以谈一谈,其他不现实的东西就不要提出来,否则还不如开战。”

    张谦逸笑道:“我理解贵方的原则了,但我也要向晋王殿下请示,不如今天就先谈到这,我们都回去请示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可以!那下次会谈什么时候?”

    张谦逸想了想道:“拖得太长也没意思,就三天后吧!我觉得回信都应该到了。”

    双方约定好三天后再谈,第一天的谈判就这么结束了,彼此试探一番,大概都有了底。

    回到宿地,张歉逸和颜硕坐在堂上喝茶,张谦逸笑道:“你能感觉到朱泚的真实想法吗?”

    颜硕点点头,“其实姚令言已经说漏嘴了,朱泚是想用赎买的办法,用钱来买下孟津关,然后附加条件就是不打江南。”

    “看来我们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样认为。”

    “那晋王殿下有这方面的要求吗?”颜硕问道。

    张谦逸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但我感觉是有的,只是我们出发时,他告诉我,条件是崤关和江南,估计是要我们试探一下对方,然后才最后敲定底线。”

    颜硕有点心急,他放下茶盏道:“我们立刻向晋王殿下汇报吧!”

    一个时辰后,双方的信鸽都纷纷飞起,各自向长安和洛阳方向飞去。

第八百零四章 达成共识

    次日,张谦逸的飞鸽传信便送到了郭宋的案头,郭宋看完了鸽信,便让温邈去把潘辽请来。

    “老潘,看看这个!”郭宋笑眯眯把鸽信抄件递给了潘辽。

    潘辽可没有因为郭宋叫他一声老潘,就忘记了尊卑秩序,在他看来,‘老潘’和‘潘爱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种比较亲昵的称呼罢了。

    他恭恭敬敬接过鸽信抄件,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问道:“殿下能接受朱泚的想法吗?”

    郭宋微微笑道:“事实上,我谈判的门槛并不高,提出崤关条件只是故作姿态,让朱泚觉得我撤出孟津关不情愿罢了,我也相信,朱泚身边也有高手,像刘思古之类,他能看出我对孟津关并没有兴趣。”

    潘辽笑道:“别人都盼望占领的关隘,在殿下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啊!”

    郭宋淡淡道:“并不是孟津关价值大不大的问题,而是它不像雁门关、石堡城、潼关那样天险,易守难攻,孟津关无非是凭借黄河之险罢了,可到了冬天,黄河结冰,孟津关的价值就会大大降低,我可以随时夺回它,所以我才不太看重它。”

    “原来如此,卑职倒是有个建议。”

    “长史请说!”

    潘辽略微沉吟道;“殿下还记得库房里那一批新钱吗?”

    一下子提醒了郭宋,郭宋连忙问道:“新钱还有多少?”

    “原本有五十万贯,这几个月买布匹和店铺已经用去了十几万贯,还剩下三十五万贯左右,朱泚从扬州得了百万贯的税钱,几乎都是老钱,正好我们也需要大量老钱,就用新钱和老钱按照一比一兑换,朱泚也不吃亏,卑职觉得他应该愿意。”

    郭宋想了想道:“朱泚本身就要用赎买的办法给我们钱,用长史的办法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潘辽微微笑道:“卑职并不是说放弃赎买,赎买当然也要有,比如说朱泚拿出三十万贯赎买,我们稍微让一让,要二十五万贯,然后就是一比一兑换新钱,趁这个机会新钱兑换出去。”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问道:“洛阳的新钱和老钱兑换比例是多少?”

    “官方是一比一,但黑市是一百文兑一百二十文,据说不少官员因此发了大财。”

    郭宋终于决定了,“就这样!赎金加兑换加三年不得攻打两浙道的承诺。”

    ..........

    第二轮谈判在三天后正式开始,双方在当天上午便达成第一个共识,朱泚军队承诺三年之内不进攻两浙道。

    紧接着,双方达成谈判原则,用赎买的方式解决孟津关,不再涉及领土要求,但在谈及具体赎买金额时,双方产生了矛盾,张谦逸要价三十万贯,而姚令言最多只肯出十万贯,差距巨大。

    接下来两天的谈判,姚令言只是原则上同意了对方的附加条件,接受对方的提出的铜钱兑换,三十五万贯新钱按照一比一兑换,然后张谦逸削减了五万贯的要价,赎买价格降到二十五万贯,而姚令言也增加了五万贯,愿意出十五万贯钱赎买。

    按理,双方再各让一步就可以达成妥协,问题就出在这里,双方都不肯再妥协了。

    朱泚已经意识到冬天夺取孟津关并不难,孟津关的价值并不高,所以不肯再妥协,而郭宋给张谦逸的底线就是二十五万贯,不能再低。

    两天后,在刘思古的建议下,朱泚也提出了附加条件,那就是晋军五年之内不得从黄河北岸进攻孟津关和小平津关,如果郭宋答应,那就二十万贯成交。

    而郭宋也提出,把赎买的货币换成黄金和白银,如果朱泚方答应,那么他也可以接受二十万的价码。

    在双方来回拉锯一般的讨价还价下,双方最终达成了协议。

    第一,大秦国承诺五年内不再进攻两浙道。

    第二,双方以一比一的价格兑换货币,三十五万贯新钱兑换三十五万贯老钱。

    第三,朱泚用十五万两白银和二十艘三千石货船作为筹码,赎回孟津关。

    第四,晋军承诺五年内不从黄河北岸攻打孟津关和小平津关。

    第五,撤军时间从大秦国在协议上加盖皇帝宝印算起,十天内晋军撤退完毕。

    第六,附加一个《过境备忘录》,主要是允许士子去长安参加科举。

    在朱泚在协议上加盖宝印的次日,晋军开始分批乘船北上,与此同时,双方的户部开始紧密接触,开始履行双方协议上的钱财交割。

    在这一点上,双方都恪守承诺,双方的交割一直延续到九月份才最终结束,九月初五,二十艘三千石的货船满载着晋王府购买的布匹驶入了天宝渠。

    ..........

    时间一转眼到了十月,随着长安老城的全面翻新,越来越多的百姓前去参观,郭宋还特地下令将未央宫周围宫墙拆除,使它成为一座类似曲江池的公园,允许普通人家携妻带子前去踏青游玩,而且不需要花一文钱,这一点使郭宋赢得了长安百姓的高度评价。

    渐渐的,大家都把长安城叫做老城,而原本的汉长安老城则变成新城,称呼上颠倒过来了。

    但真正吸引长安百姓的,还是光化门外大街,但光华门已经拆除,而北面的西安门依旧在,这条连接新城老城,长达八里的商业大街被正式命名为西安门大街。

    从正式开业的第一天,西安门大街便人潮汹涌,实际上,西安门大街又细分为六条街,正东街和正西街,也就是临河的两条主街,然后它们背面又各有两条街,叫做东一街、东二街以及西一街、西二街,一共六条街道,上千家店铺。

    这里的商业模式和东市、西市完全不同,这里是集中了吃喝玩乐以及购物、住宿于一体,以及各种民间艺人聚集的中央广场,在大街中部的新光化门外面还修建了一座很大的马球场,每天都有高水平的马球队在这里比赛,引起了大批马球迷助威。

    在中部东西两侧还各有一座可容纳上千人的戏院,有艺人不间断地表演长安最流行的参军戏和傀儡戏,深受百姓欢迎。

    另外,每天中午和晚上各有一场花船巡游,数十艘五颜六色的花船在漕河上巡游,花船上近千名打扮花枝招展的舞姬、乐姬载歌载舞,引来了大量百姓在河岸上围观,盛况空前。

    西安大街的商业模式实际上类似宋朝的瓦子,把各种商业、娱乐业以及服务业集中在一起,像红白喜事、搬家移树、修缮装饰、房宅设计、宠物喂养、美容美发等等服务业都有。

    至于传统的各种商铺、酒楼客栈,赌馆茶铺,乐坊教坊,在北二街最里面还集中了三十几家青楼娼馆,几乎都是应有尽有,只要有钱,可以在这里享受一切。

    所以西安商业大街从一开业起,便深受长安百姓的喜爱,每天人潮汹涌,从未停息过,十二个时辰从不关门,甚至无数来自关中、关内、陇右、河东等各地的客人也纷纷慕名而来。

    长安城也从今年的七月初一开始,正式废除了长达百余年的宵禁令,坊门全部拆除,夜间八座城门副门不再关闭,百姓可以自由进出,直接导致了两大良性效果,一是商业兴盛、市场繁荣,其次是城外的宅地价格大涨,很多富人开始去城外买地造宅。

    长安的兴盛也引来很多地方效仿,洛阳、元城、信都、蓟县、历城这些藩镇的都城,以及经济发达的太原、扬州、苏州、杭州等地都纷纷废除宵禁,打通坊墙,修建商业大街。

    但成都却依旧保持着百年宵禁传统,不允许有半点改变,这样便导致商人渐渐开始流失,很显而易见,长安更看重商业,官府免除商税,商人更有平等的地位,当然吸引着成都的商人。

    而成都却恰恰相反,商人没有地位,不能骑马,不能坐马车,不准穿长衣,只能穿短服,且只能穿黑、青二色的服色,不能和普通平民混居,住宅面积不准超过两亩,不准参加科举,不能进太学读书,不许纳妾。

    其次是交不完的各种税赋,光商税就有三种,加起来达一成的税,还有架间税、盐税、茶酒税、骡马税、契税、宿税、户税等等,宿税是去年开始征收,实际上就是租赁税,租房子要交税,外地人住客栈也要交税,所以叫做宿税。

    和长安鲜明的对比,使成都的富商开始迅速流失,也有不少官员大声疾呼,减轻税赋,但税收事关北衙和南衙的切身利益,任何税收改革都只会让百姓税负增加,而不是减少。

第八百零五章 全家出游

    昨天晚上,郭宋宠幸了小妾张敏秋,这些日子,郭宋在秋娘房中过夜的次数比较多,一方面是独孤幽兰又怀了身孕,另一方面是王妃薛涛夏天病倒了,治了三个月才慢慢恢复,现在是调养期,不宜放纵房事。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是郭宋极为喜爱张敏秋的身体,张敏秋在生了孩子后,身体几个关键部位发育得有点夸张,身材颇有点像后世的卡戴珊,偏偏腰肢很纤细,皮肤白腻得惊人,加上她善于迎合,在床榻上全身心伺候丈夫,使郭宋对她十分宠爱。

    天还没有亮,床榻上,郭宋享受着秋娘卖力伺候自己,他轻轻抚摸秋娘的秀发道:“我估计太后的旨意这两天要到了,正式封你为昭容。

    秋娘抬起头问道:“夫君,昭容是什么名份?”

    郭宋笑道:“因为我不是皇帝,所有没有皇后,你大姐将封贤妃,再加封晋国夫人,正一品,属于四妃之一,别停!我说你听着就是了。”

    秋娘又伏下身卖力伺候,郭宋继续道:“四妃下面是九嫔,九嫔第一个是昭仪,你二姐幽兰就封昭仪,接下来就是你了,昭容,下面暂时还没有,将来有一天,我若上位,我会封你为德妃,算是我给你的许诺。”

    秋娘身体轻轻扭了一下,郭宋知道她的心思,便笑道:“孩儿们也有敕封,小薇是西河郡主,雁儿是长平郡主,锦城是太原郡王,锦瑞是上党郡王。”

    秋娘并不在意自己的名份,她却很在意儿子的地位,听到自己儿子被封为郡王,心中喜悦,伺候丈夫更加卖力了,郭宋感觉差不多了,轻轻拍了她一记,“转过去!”

    秋娘会意,立刻转过身子趴了下去。

    做完早事,郭宋只觉神清气爽,他要起身了,秋娘连忙吩咐侍女准备洗漱热水,她给丈夫穿上中衣,趴在丈夫后背娇声问道:“夫君,我兄嫂的店铺开业,我想去看看,行不行?”

    张敏秋的兄长张大旗也带着妻儿来到长安,郭宋在西安门商业大街上分给他们二十间铺子,夫妇二人不甘寂寞,自己开了一家汉阳酒楼,占地面积颇大,今天正式开业。

    其实郭宋是不希望张敏秋和她兄嫂关系过密,这里面将来会涉及到一些外戚,郭宋稍微犹豫一下,张敏秋立刻明白了,小声道:“夫君不喜,我就不去了。”

    郭宋转过身,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笑道:“你要去也可以,正好你大姐想出门散散心,她还没有去过西安门大姐,你就陪她一起去看看,顺便看一看酒楼开业,但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敏秋娇笑道:“人家当然不会抛头露面,我只是借口去看酒楼,实际上我也想去看看西安门大街什么样子,正好陪大姐一起去。”

    洗漱完毕,郭宋去前面和家人一起吃早饭,这是他们家的规矩,全家人必须一起吃饭。

    饭堂在主楼的二楼,他们家的早饭也比较丰盛,有二十几个品种,像羊奶、豆浆这些都是必须喝的,郭宋喜欢吃胡饼,光胡饼就有五六种口味。

    “爹爹来了!”

    郭薇薇眼尖,一眼看见了父亲高大的身影,她连忙把爹爹的椅子摆好,她最近很懂事,非常孝顺父亲,深得父亲的宠爱。

    “看你这个马屁拍得勤,娘的椅子就从未见你摆过。”薛涛轻轻笑道。

    “娘,以后我给你摆椅子。”郭锦城在旁边接口道。

    薛涛疼爱摸摸儿子的头发,“还是儿子孝顺母亲,女儿指望不上了。”

    郭薇薇一噘嘴,“这话过了中午再说!”

    郭宋和敏秋先后走了进来,敏秋去乳娘那里看自己儿子了,郭锦瑞身体渐好,已经可以由乳娘照顾了。

    郭宋在妻子旁边坐下,笑道:“这椅子摆得很正,是薇薇摆的吧!”

    薛涛和独孤幽兰同时翻了个白眼,这是没得夸了吗?

    郭薇薇嘻嘻一笑,“爹爹要喝点什么,要不来一杯葡萄酒?”

    薛涛瞪了女儿一眼,”你爹爹早上什么时候喝过酒?去给你爹爹盛一碗白粥。”

    郭薇薇撅着小嘴去给爹爹盛粥了,这种拍爹爹马屁的事情,她当然不会让侍女去做。

    郭宋嘿嘿干笑两声道:“其实偶然喝一两杯酒也不是不可以。”

    “夫君——”薛涛拉长声音道。

    “我只是说说,当然不会真的喝酒,娘子今天身体怎么样?”

    薛涛嫣然一笑道:“今天精神还好,御医说,再吃几天药就要停了,要我多出去走走,身体就会慢慢康复如初。”

    郭宋点点头,“今天就让秋娘陪你去西安门大街看看,她兄嫂的汉阳酒楼正好今天开业。”

    薛涛何等聪明,她立刻猜到了,一定是秋娘想去,但夫君又不想让她和兄嫂接触过密,便让她陪自己去散心,看来秋娘还不太懂夫君对外戚方面的忌讳,自己今天正好给她说一说。

    薛涛欣然道:“那好,今天就去逛逛西安门大街。”

    “娘,我也要去!”

    “大姐,我也要去!”

    郭薇薇和独孤幽兰异口同声道。

    薛涛对独孤幽兰笑道:“你有身孕,可以去吗?”

    “才三个月,怎么不能去,我带着雁儿一起去。”

    薛涛点点头,回头对女儿道:“薇薇,你负责照顾妹妹。”

    “好!”郭薇薇欢喜地答应道。

    一家都去逛街,只有长子郭锦城没有吭声,郭宋拍拍他肩膀笑道:“城儿,要不你今天你请半天假,陪同娘一起去吧!”

    “就怕师父不同意,今天要交功课。”

    “应该没有问题,你上午去国子学,下去才去师父那里,你们早点出发,估计中午就回来了,就算回不来也没有关系,我上午可能会见到你师父,我给他说说。”

    郭宋可不希望儿子整天读书,该出去玩还是要玩,他见儿子还在犹豫,便笑道:“不要再犹豫了,爹爹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好吧!谢谢爹爹。”

    郭宋心中一暖,谁说儿子情商不高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一片苦心。

    .........

    郭宋一早去了新城,他今天上午要视察太学,下午要去国子署听取秋试情况汇报,还要去漕河巡视船队,日程安排得很满。

    就在郭宋没走多久,薛涛也带领家人出发了,他们乘坐三辆马车,有二十几名护卫和贴身女护卫保护,加上他们本身低调,问题不大。

    薛涛拉着张敏秋坐前一辆马车,她让孩子们跟随二娘坐后一辆马车,贴身侍女们坐第三辆。

    张敏秋心中有些忐忑,是不是夫君太宠爱自己,夫人有点不高兴了?

    两人坐上宽大马车,马车缓缓启动,驶上春明门大街向西而去,马车里面其实还有两名贴身女侍卫,她们在椅子背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外面是二十四名护卫骑兵。

    薛涛她们已经习惯了贴身女护卫的存在,说话基本上也不避她们。

    “夫君在那方面的要求还是很旺盛吧!”

    张敏秋是薛涛的陪嫁丫鬟,从新婚第二天到她成妾,差不多有七八年时间,张敏秋晚上都和他们住在一起,薛涛和夫君行房也不避她,她们之间说话也很随意。

    张敏秋俏脸一红,轻轻点头。

    “一夜几次?”薛涛又问道。

    张敏秋比起三个指头,薛涛暗暗叹息一声,她并不嫉妒秋娘,她自己承受不住,所以丈夫很体谅她,和她同房时只有一次,幽兰那边也差不多。

    也只有秋娘这身子才能够承受住夫君一夜三次。

    “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再给夫君纳几房妾?”

    张敏秋心中有点发酸,小声道:“大姐,我一夜五次都可以的。”

    薛涛笑了起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个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一夜五次,夫君还要不要小命了?”

    停一下薛涛又道:“我并不是因为那方面的事情,而是讲宫里的规矩,夫君是按照太子的规矩安排内官,东宫内官有正妃一人,良娣两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也就是他的嫔妃应该有五十八人。

    当然,实际上也因人而异,有的太子比这个多得多,有的太子比较自律,没有这么多,但一般都不会少于十人,可我们才三人,哎!连我那个老保守的父亲都写信来责怪我不懂事了。”

    “是夫君自己不愿意好不好,和大姐有什么关系?”

    薛涛很满意秋娘站在自己立场上说话,她笑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不愿意他娶那么多女人,但我想减轻你的负担.......”

    秋娘顿时急了,她拉着薛涛的手,凑上去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其实很喜欢和夫君做那种事,真的没有负担。”

    “你这个浪蹄子。”

    薛涛在她耳朵上轻轻拧一下,笑骂道:“这种话亏你说得口?”

    秋娘红着脸委屈道:“我也不想说,是你把人家逼急了嘛!”

    “好吧!我们暂时不提这件事,我们说说你兄嫂的事情。”

    这才是薛涛要和秋娘说的主题。

第八百零六章 早秋游街

    “你和兄嫂往来紧密吗?”薛涛问道。

    “逢年过节,他们偶然会来看看我。”

    薛涛沉吟片刻道:“现在你或许还没有遇到,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处理兄嫂问题上一定要小心,夫君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那他们就不应该再有什么事情来求你,家人聚会一下当然没有问题,但不能有目的,不能有图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敏秋稍微犹豫一下,半晌问道:“大姐,这个图谋具体是指什么?”薛涛立刻猜到了,问道:“看来他们有事求你帮忙了?”

    敏秋点了点头,“上次嫂子来找我,她说这边的生意她可以打理,兄长在家无事,能不能给他找个差事?”

    薛涛冷笑一声道:“恐怕不是差事那么简单吧!”

    敏秋叹息一声,“她给我说是差事,因为我没有明确表态,她就没有说下去,但我猜兄长是想做官。”

    “你答应了?”

    敏秋摇了摇头,“我哪里敢答应,我怕夫君生气。”

    “看来你还不算蠢,我告诉你,从古至今外戚干政是大忌,严重了会毁坏社稷,就算轻一点也会破坏声誉,虽然你兄长要个官问题不大,可如果他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呢?

    或者仗着他是你兄长,到处作威作福,恶霸一方,这种事情,夫君绝不会容忍,只怕那时候,你的兄长的所作所为,都要算在你头上,因为是你在纵容他们。”

    说到这,薛涛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她又放缓语气道:“当然,事情还没有发生,还远没有严重的程度,但我们要防微杜渐。

    你兄嫂的情况我很清楚,在张掖,在太原,他们已经得到太多,光店铺都有三十多间了,不说夫君给他们的,就说你给侄儿侄女各种珠宝玉石,差不多也价值上万贯钱了吧!

    但他们还不满足,还要跟到长安来向你哭穷,又得到二十间店铺吧!”

    敏秋连忙摇头,“没有给他们那么多,夫君给我二十间店铺,我分给他们十间,另外十间我留给自己的孩子。”

    “那也很多了!”

    薛涛语重心长道:“关键是,他们现在钱足够了,又开始想当官,敏秋,你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要让你兄嫂的贪婪毁了它。”

    敏秋有点害怕了,她担忧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表明自己态度,有的事情你可以做,有的事情你绝不能做,像今天你兄嫂酒楼开业,请你去参加,无非是想借助你的身份替他们增光,但他们却不替你想一想,你能在这种场合公开抛头露面吗?我相信今天夫君已经为这件事不高兴了。”

    敏秋点点头,“我感觉夫君好像是有点不高兴!”

    “原因还是你太纵容他们,连这种酒楼开业的小事都要答应他们,没有自己的底线,夫君当然生气。”

    “大姐,你教一教我,我真的不会拒绝他们。”

    薛涛想了想道:“你听我的安排,从现在到明年春天,你都不要理睬他们,这不是什么亲情的问题,而是你要表明自己的原则,你已经给了他们很大的富贵,他们必须适可而止,如果他们想当官,那就好好培养子女,去参加科举,凭自己的真本事去当官,而不是靠你来安排!”

    薛涛又道:“你看我母亲那边的兄弟子侄,还有我外祖父,他们就没有一个当官的,全部都是教书匠,我大舅在太原国子学当外聘教授还被人嘲笑,说他一定是找了关系才进国子学,但太原国子学里谁都不知道,韩蔚居然是王妃的舅父。

    你再看看大姑,在西市的酒铺卖酒,天热酒馊了,她陪着笑脸给客人道歉,然后又赔人家一瓶新酒,她可是晋王的胞姊啊!

    所以首先是我们不能放纵家人,要严格要求他们,他们才会学会严格要求自己。”

    敏秋长长叹口气,“我终于明白了!”

    ..........

    三辆马车驶上了西安门大街,大街上人流如织,他们没有下车,而是隔着车帘看大街上的情形,这时,前面不远处敲锣打鼓,唢呐声声,是一家新酒楼开业了。

    正是敏秋兄嫂的汉阳酒楼开业了,敏秋透过车帘远远看见站在大门口迎客的兄嫂,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看样子应该都是商人。

    她心中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去,否则还不被他们拉着在门口迎接客人吗?夫君若知道,真的要震怒了。

    薛涛也看见了酒楼,对敏秋道:“你可以把他们叫过来,给他们说一声,就说今天不去了。”

    敏秋摇摇头,“不用了,他们过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参与。”

    薛涛也不勉强,大约又走了一里,只见对岸竖着一杆杏黄色的旗幡,一面写着‘眉寿烧春’四个大黑字,另一面写着‘正宗’二字,薛涛一眼认出那是夫君的笔迹,她顿时饶有兴致向店铺望去,却见店铺旁边排着长队,她们的大姑子郭萍正笑眯眯坐在店铺前和几个妇女闲聊。

    这个得打招呼了,薛涛连忙让一名骑兵护卫过去说一声,骑兵护卫翻身下马,从一条小桥跑过漕河,向酒铺跑去,三辆马车就停泊在小桥旁。

    郭萍听说几个弟媳和侄儿侄女都来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护卫过来。

    薛涛拉开车帘笑道:“大姑怎么在这里?”

    孩子们都叫郭萍为大姑,薛涛她们也跟着孩子叫,郭萍上前笑道:“我在这里开间分店,这边更热闹,我让掌柜管西市,我来管这边店铺了,你们是.....出来游玩?”

    “大姑好!”几个孩子从后面车窗探头向她挥手问好。

    郭萍顿时笑眯了眼睛,“好!好!好!你们怎么不下来逛街?在马车上没意思啊!”

    薛涛歉然道:“街上人太多了,主要是怕不安全。”

    郭萍眼珠一转,笑道:“有办法了,我把隔壁明珠酒楼的三楼包下来,是我开的酒楼,安排你们在三楼吃午饭,再过半个时辰会有花船巡游,可热闹了,到时候你们看得最清楚。”

    薛涛听说是花船,有些担心道:“孩子们能看吗?”

    “怎么不能,都是乐器和舞蹈,还有各种精美的服饰,真的美奂绝伦,不看可惜了!”

    郭萍忽然明白过来,笑道:“弟妹,不是你担心的那种花船,这是官办的彩船,上面扎满了彩缎,就像盛开的牡丹花一样,所以大家都叫它花船。

    薛涛想了想便欣然道:“那大姑安排吧!”

    郭萍便让马夫去前面光化门广场调头到西一路,明珠酒楼的后门,她自己先走一步,去安排酒楼了。

    沿途都是拱桥,马车过不去,三辆马车一直驶到前面城门处,这是大街的中部,修建了一座城门,就叫光化门。

    漕河就从大门旁边流入,然后分成两条河道,一条河道向北去了新城,另一条河道则向南去了旧城,花船从城门外驶来,然后向南面而去,由于花船比较高,所以沿途桥梁必须要修建成很高的拱桥。

    而城门北面就有通行马车的平桥了,马车过了桥,眼前便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广场,足有一里多长,叫做光化门广场,铺着石板,广场里面到处都是杂耍卖艺,还有摆小摊卖各种小玩意,人潮汹涌,更加热闹,关键是这里面有很多石板石凳,供游人坐下休息。

    马车从一处吊桥驶入了西一路,花船过来时,吊桥要被拉起来,不阻挡船队通过。

    西一路也比较宽,里面也是各种店铺,以各种提供服务的小店铺为主,但行人明显没有临河大街多,但这边生意主要做老客,比较专业,像搬家移树之类。

    这时,三辆马车缓缓在明珠酒楼后门前停下,郭萍和掌柜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郭萍拍拍手笑道:“大家从这里直接上三楼,三楼没有人,今天中午我包下了。”

    郭薇薇带着妹妹郭雁儿先跑上去了,终于跟着上了三楼,三楼其实由四间雅室组成,薛涛让护卫们坐两间,侍女和乳娘坐一间,她们一家人坐一间。

    四名体型彪悍的侍卫往楼梯口一站,下面的客人就上不来了。

第八百零七章 当红明星

    郭萍的明珠酒楼位置非常好,二楼就能看到彩船表演,三楼最清楚,坐在窗边便能欣赏外面的热闹街景。

    几个孩子挤在窗前,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外面街景,下面酒保送来的酒菜,很快摆满了一桌。

    薛涛敲敲桌子道:“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别再挤了,当心掉下去。”

    几个孩子只得坐下吃饭,这时,薛涛又问郭萍道:“大姑,明珠呢,怎么不见她?”

    “她练琴去了,说下个月要比赛,每天一早就走了,影子都不见她,要晚上才回来,哎!这孩子对音乐痴迷得很。”

    “大姑,她应该不需要这么努力吧!”

    薛涛问得很含蓄,只有穷人家的女孩儿为了改变命运,才拼命学琵琶,然后钻头觅缝想出名,无非是想被有钱人看中,明珠的舅舅可是晋王,她需要吗?

    “她只是喜欢吧!既然喜欢我就让她去了。”

    薛涛点点头,“我觉得还是请人上门来教习比较好,要考虑安全。”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可小妮子不肯,说一个人在家里学没意思,非要和一帮小娘子一起学,上次还和我大吵一场,我吵不过她,也只得随她了。”

    薛涛知道丈夫是派了一名女护卫贴身保护明珠,安全上应该问题不大,她就不再多说了。

    不多时,远处隐隐传来了鼓乐声,郭萍顿时笑道:“你们听这鼓乐声,花船要来了。”

    众人顾不上吃饭了,挤在在窗前向下张望,这时,所有的百姓都挤在河边,激动地等待着花船到来。

    “来了!来了!”郭薇薇指着远处喊道。

    远处一队五颜六色的画舫正缓缓驶来,上面扎满了各种彩缎,在蓝天白云下看起来格外绚丽多彩,令人赏心悦目。

    第一艘大船上是五名跳胡旋舞的胡姬,旁边坐着几名胡人乐工,极有节奏地拍打着胡鼓。

    五名胡姬都身材高挑,容颜俏丽,穿着艳美的长裙,里面穿着灯笼裤,她们旋转起来,就像五把花伞盘在腰间,鼓点极有节奏,舞姿热情奔放,一下子把百姓情绪调动起来,引来两边百姓热烈的鼓掌声和喝彩声,这就是她们放在第一个的原因。

    “娘!你快看第二艘船,那个胡人在喷火呢,好厉害!”

    说这话的不是女儿郭薇薇,居然是儿子郭锦城,着实让薛涛感到惊讶,连独孤幽兰也轻轻碰了薛涛胳膊一下,会意地给她使个眼色。

    薛涛发现儿子看得很专注,神情激动,竟然高兴得鼓起掌来,这一刻,那个少年老成的小夫子不见了,恢复了少年人特有的天真烂漫。

    薛涛鼻子有点发酸,这才应该是儿子的真实一面啊!

    第二艘船是几名婆罗门国的艺人表演百戏,婆罗门国就是今天的印度,百戏就是杂技,一名缠头大胡子站在船头表演吞刀吐火,引来一阵阵惊呼。

    后面一名赤上身壮男在表演竿伎,竿伎就是一个男子顶着竹竿,竹竿上面有两段横枝,站着四个年少女子,这是婆罗门国最拿手的杂技,今天该国的摩托车表演就源于此,还有一人在表演跳丸,跳丸就是几个球在空中抛,一般三到四个,今天这个表演者抛六个球,据说最高记录是抛九个球。

    接下来一艘船是十几名日本国年轻女子的舞蹈,在跳踏歌舞,一边唱一边跳,颇为清新,这是唐朝民间最流行的舞蹈,几乎每个大唐人都会,岸上的很多人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接下来便渐渐进入**,八名长裙艳丽的舞姬在跳宫廷燕舞,长袖飘飘,身材婀娜多姿,然后是琵琶女的集体弹琴,然后是十六名歌女的合唱。

    忽然,人群开始轰动起来,最大的一艘花船顶上,走出一名容颜艳丽无比的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穿着六幅拖地长裙,头梳云髻,斜插碧玉,俏颜如芙蓉初开,一双美目左右顾盼,巧笑间,眼波流动,连薛涛也惊叹不已。

    “大姑,她是谁?”

    “她就是江南第一歌姬刘采春,被张雷用重金请来长安,好像昨天才刚来长安,昨晚她第一天露面,引发全城轰动,今天很多人就是专门来看她的。”

    “原来是她!”

    薛涛听说过,江南第一女艺人,不光容颜绝美,唱歌如天籁之声,而且诗画双绝,听说她不愿沦入青楼,甘守清贫为普通百姓唱歌,十四岁开始,她父亲带着她坐船在四处巡唱,短短三年便名动江南。

    她现在应该二十三四岁,也不知道她成婚没有?薛涛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

    花船上,艳美无双的刘采春轻吐朱唇,低吟浅唱起来。

    “陈瑶席,盼清月,风凄凄,又夜雨。

    不知神之来兮不来,使奴心兮苦复苦。”

    ........

    声若天籁,非人间所有,所有人都听得如醉如痴,郭薇薇忽然长长叹息一声,“我也想学唱歌了!”

    这时,薛涛向站在一旁的女护卫招招手,女护卫上前,薛涛低声给她说了几句,女护卫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

    就在花船盛大游行之时,郭宋也在太学巡视,这是九月太学正式开学以来,他第二次巡视太学了。

    太学从各地挖来四十多名技术官员,终于实现了郭宋的夙愿,将太学办成一座专业性的高等学校,从农学到天文学,从冶金到算学,开办了近二十个专业,在校学生达三千二百人。

    太学占地约两千亩,拆迁时保留了很多大树,使太学校园内古木参天,环境幽静,太学西面紧靠城中大湖建章湖,垂柳依依,俨如深碧千条。

    太学内有学堂十二座,大殿三座,书库一座,学舍二十四排,还有聚餐大堂,条件非常不错。

    郭宋走过一间学堂,学堂内坐着两百多学生,这是司农寺员外郎刘方在给学生教授农学,讲授集肥的要点。

    郭宋听了片刻,低声问旁边的太学学监王简道:“陆羽的茶学开课了吗?”

    王简躬身道:“回禀殿下,陆羽暂时还过不来,他在豫章一带,但另一个茶学大师皎然请到了,今天不巧,他带学生们去钟南山寻水去了。”

    郭宋点点头,皎然是一位高僧,他在茶学上的造诣不亚于陆羽,只是没有陆羽那么大的名气,尤其热衷于培养学生,所以晋卫府的文官在扬州找到他时,他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乘船来了长安,应聘为茶学博士。

    郭宋又来到令一座大学堂前,里面坐了约三百个学生,从成都挖来的治署署令李维瑾正在给学生们选矿的要点。

    “铁矿石其实分布很广,基本上每个州都有,但能不能冶炼,能不能用才是大问题,如果矿品很差,杂质多,含铁量少,那就没有开采的意义了,还有采矿是否方便也要考虑,假如铁矿是在太行山群山内,那也没有开采的意义。

    另外采矿要严格遵守探、选、采三个步骤来,给大家说件真事,去春天年朝廷在简州发现一处铁矿,整个朝廷沸腾,立刻拨钱募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到最后才发现是鸡窝矿,让朝廷大失所望。

    所谓鸡窝矿,就像鸡窝一样,这里一堆矿石,那里一堆矿石,没有连成矿带,这就是没有探明矿的结果.......”

    郭宋对王简笑道:“此人讲得不错,他叫什么名字?”

    “启禀殿下,他叫李维瑾,是南唐治署署令,精通冶炼、铸钱,水平相当高,他的课最受欢迎,学生们都说能学到真东西。”

    这时,钟声敲响,学生们下课了,学生们纷纷从课堂里出来,王简将李维瑾带了过来。

    李维瑾听说是晋王殿下要见自己,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郭宋点点头笑问道:“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回禀殿下,都安顿好了,拨给卑职一座官舍,又有丰厚的安家费,儿子进了国子监读书,俸禄也高,和从前的生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殿下的厚爱,卑职内心感激万分。”

    郭宋又道:“我给国子署的官员不止一次说过,太学不光是要教学生,而且还要做研究,像你比较精通冶炼,那你就可以研究,怎么炼出更好的钢铁,我有一柄黑剑,非常沉重,非金非铁,锋利异常,我现在暂时不用了,你可以研究一下,它究竟是怎么冶炼出来的?”

    李维瑾连忙道:“卑职当然愿意研究冶炼技术,同时也给学生实践的机会,卑职昨天还带学生去铁匠铺了解淬火的过程,只是需要很多东西,还要人手。”

    “这些都没问题,你要什么都有,你把清单写出来,工部司会替你安排妥当。”

    “卑职一定尽力研究。”

    这时,郭宋又问道:“你铸造过金银币吗?”

    李维瑾点点头,“大历十四年,卑职铸造过一批金质和银制的开元通宝,大约各三千枚,用来给先帝陪葬,铸造模子和钱范没有带去成都,我估计还在少府寺的仓库里,卑职明天正好没有课,去找一找。”

    郭宋欣然道:“过几天铸钱署开始讨论铸造金银钱,既然你有经验,你也一起参加讨论。”

    “卑职遵令!”

    郭宋又参观了别的几门课程,这才离开太学前往国子署,他要去国子署听取秋试的情况。

第八百零八章 晚节不保(上)

    从新城回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郭宋坐在马车内,还在考虑着明年科举的安排,从秋试情况来看,各地士子普遍都考得不错,说明考生已经适应了新的考试范围。

    但这也意味着,明年考生人数要大量增加了,目前新城老城的贡院加起来,最多可以容纳十五万左右士子同时考试,但估计最多也就来七八万士子左右。

    之前张谦逸和姚令言的谈判中,曾达成了一个附加协议,叫做《过境备忘录》,其中明确规定,只要不是出于军事目的的双方人员,都可以正常过境。

    有了这条协议,朱泚就不会阻挡各地士子来长安参加科举,今年才一万人出头参加科举,明年春天人数肯定会暴增。

    但偏偏明年的录取人数会大大降低,现在没有那么多官位给新科进士们填补,

    郭宋轻轻按着太阳穴,心中着实有点苦恼,人才多是好事,但人才太多却又是烦心事了。

    这时,马车剧烈晃了一下,把郭宋的思绪一下子拉回来。

    他侧头向窗外望去,只听有侍卫大喊,“大胆,你想做什么,不要命了!”

    “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饶了我儿子的性命吧!”

    是一个老妇人的哭声,郭宋吩咐一声,“赵骏,让弟兄们不要这么恶声恶气!”

    马车刚进旧城没多久,还没有转到春明门大街,一个老妇人忽然从树背后窜出来,跪在郭宋的马车前,前后左右都是亲兵侍卫,亲兵们却没有拦住她,着实有点恼羞成怒。

    赵骏上前道:“老妇,你要告状去京兆府或者县衙去告吧!这里不是告状之地。”

    “我告过了,他们畏惧权势,不敢受理,去过几次都把我乱棍打出来。”

    郭宋一怔,自己辖下还有这种事情,他吩咐道:“问问她要告的是谁?”

    “老妇人,你要状告何人?”赵骏又问道。

    “我要状告薛长寿,那个披着人皮的狼,霸占了我的孙媳妇和重孙子。”

    薛长寿是肃政台丞,主管监军,还是参事楼的参事之一,封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爵封永安县公。

    郭宋着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霸占别人的妻子,也是薛长寿能做的事情?

    郭宋问道:“问她有没有状纸?”

    “老妇,你有没有状纸?”赵骏又问道。

    “有状纸,求青天大老爷给小民做主啊!”老妇人再次哭喊起来。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旁边树下面还躲着一个年迈老者,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时,赵骏殿下低声道:“殿下,这个老妇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换钱那对老夫妻,她不记得卑职,但卑职还认识她。”

    郭宋沉吟一下道:“接下状纸,让他们回家去等候,就说官府受理他们的案子了。”

    “遵令!”

    赵骏回去道:“我们老爷已经接下你的状纸,你们回家去等候,有消息会上门来通知你们。”

    “太感谢了!谢谢青天大老爷。”

    马车继续前行,郭宋透过车窗,只见一对瘦小的老人跪在路边磕头感谢,差不多都快七十岁了。

    郭宋打开状纸,是街头的讼师帮他们写的状纸,写得倒也详细,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这对老夫妻姓周,大儿子病死,小儿子十七年前在陇右和吐谷浑作战时阵亡,留下一个孙子,儿媳已经改嫁了,他们老两口把孙子抚养长大,孙子叫做周平安,今年二十岁,原本在太原薛长寿府中做仆人。

    她们孙子去年娶了一个薛府中的内宅侍女为妻,状纸上说,大概在十个月前,新婚不久的侍女最后一次伺候薛长寿时,也不知是强迫还是自愿,反正给薛长寿陪寝一夜,薛长寿或许也知道理亏,赔了他们三十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周平安没有计较,带着妻子从薛府辞职回长安了,回长安不久妻子便怀了身孕。

    就在前不久,周平安的妻子生下一个男婴,长得非常俊美聪明,这件事不知怎么被薛长寿知道了,便派人去看,然后就觉得这男婴是他的儿子,从时间上算也对。

    他便开始向周平安索要孩子,愿意高额补偿,周平安死活不肯答应,就在五天前,薛长寿趁周平安外出送货的机会,把周平安的妻儿抢进府中。

    后面的事情就能猜到了,周平安状告无门,便整天去薛府闹事,结果被薛府告官,万年县衙将他抓了起来。

    郭宋看完状纸,便知道这件事有点难办了,薛长寿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忽然晚年得了一个‘疑似’儿子,他怎么可能放手?

    周家也是三代单传,当然也很看重这个孩子,孩子被抢走,他们当然也不肯善罢甘休。

    关键是周平安被抓使矛盾激化了,周平安的妻儿被人抢走,州县两级均不肯接这个案子,他无计可施,当然只能闹事,闹得太狠了,被抓也是正常。

    沉吟良久,郭宋对赵骏道:“你去一趟万年县,把吴县令给我找来。”

    当务之急,是要把人先放了,然后再说别的.......

    郭宋回到自己官房,不多时万年县令吴文政匆匆赶来。

    “卑职参见晋王殿下!”吴文政躬身施礼道。

    “吴县令免礼!”

    郭宋让左右把状纸递给他,“这个案子你应该很清楚吧!”

    吴文政看了看状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个案子最终还是闹到晋王这里了。

    吴文政叹口气道:“卑职很清楚这个案子。”

    “告状人说,你们和京兆府都不肯接这个案子,为什么?”

    “启禀殿下,这个案子应该和京兆府无关,不是刑事案,不归他们管辖,京兆府把案子转到万年县,是卑职不肯接这个案子。”

    “那你说说不接的理由!”

    郭宋并没有勃然大怒,他知道这个案子有点麻烦,万年县必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殿下,这个案子卑职虽然没有接,但卑职也亲自去调查过,这份状纸其实只是一面之词,薛家不是把周妻抢进府内,而是把她们母子接进府内,事先已经联系好,周妻抱着儿子在门口等着,马车一到,她就上车了,所以霸占妻子这个说法谈不上,纯属两厢情愿,这就不是刑事案了,而是民事纠纷,只是一方的身份稍微特殊一点罢了。”

    “你断不了这个案子,所以叫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殿下,不是卑职推诿,实在是这个案子神仙也难断,那女人虽然是周平安的妻子,但她承认那孩子是薛使君的,我说那么就用滴血认亲吧!结果双方都不同意,我没法判案,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协商解决。”

    郭宋沉吟一下道:“那周平安认定孩子是他的?”

    吴文政点点头,“他说新婚燕尔,他夜夜和妻子同房,就只有那个晚上没有,怎么能认定就是那个晚上胎珠暗结呢?前一天后一天都完全有可能,而且周妻就是那几天容易怀孕,实在说不清楚是谁的孩子?”

    郭宋想了想道;“如果从法理上说,周平安和他妻子是合法夫妻,这个孩子又是婚生子,而且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周平安的孩子,那么把孩子判给周平安不是更加合理合法吗?”

    “殿下,话是这样说,但周妻一口咬定孩子是薛使君的,她是最重要的决定人,又是孩子母亲,她说孩子究竟是谁的,她心里有数,这个案子没法审,我只好撤案,让他们自己去协商解决。”

    “你的意思是说,周妻有点贪图富贵?”郭宋有点听懂吴文政的弦外之音了。

    吴文政苦笑一声道:“很明显的事情,薛使君没有儿子,她生了这个儿子,母凭子贵,她下半生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了,而周家家境确实不太好,房子又小又破旧,所以薛家提出把她接回去,她立刻答应了。”

    郭宋点点头,“这样吧!你回去把周平安放了,让他这几天不要闹事,我来替他们调解。”

    “卑职这就回去放人!”

    吴文政行一礼,匆匆走了。

    郭宋负手站在窗前沉思良久,回头令道:“去把薛长寿给我找来!”

第八百零九章 晚节不保(中)

    不多时,薛长寿快步来到郭宋官房。

    薛长寿当年作为军医跟随郭宋去安西出使之时,大概四十余岁,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已经快六十岁了。

    不过他是医师出身,很会保养自己,头上没有一根白发,脸上也一丝皱纹也没有,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但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薛长寿最擅长治疗不育症,偏偏他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已出嫁,连外孙都好几岁了。

    外孙也是别人家的子嗣,和他无关,着实让薛长寿心酸,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年近花甲之时,侍女春杏竟然怀孕生子。

    虽然春杏已是周平安的妻子,但直觉告诉薛长寿,这孩子是他的,薛长寿欣喜若狂,孩子进府后,他越看越像自己年轻之时,便再也不肯放手了。

    “殿下找我?”薛长寿进屋问道。

    郭宋一指旁边椅子,“坐下说话。”

    薛长寿坐下来,郭宋笑眯眯看了他半晌,“是不是最近春风渡府,喜事临门?”

    薛长寿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晋王殿下找自己,是为了那件事?

    他点点头,“不瞒殿下,确实有喜事,我得了一个儿子。”

    “老薛晚年得子,这是天大的喜事,为何要藏着掖着,不让大家分享你的喜悦?”

    “这个......”薛长寿一时无言以对。

    郭宋敲了敲桌子的状纸,“人家已经告状到我面前来了,告你霸占人妻,强夺人子,老薛,如果这件事是真,你可是晚节不保啊!”

    薛长寿顿时头筋暴胀,跳起来道:“我哪里霸占人妻了?春杏月子没有做好,她在我府中重新坐月子,补身子,我一根毫毛都没有碰她,那孩子分明就是我的儿子,凭什么我不能抱回自己的儿子?”

    “别急!别急!你坐下来慢慢说,我现在在了解真相,解决这件事,事关晋王府声誉,我不能不管。”

    薛长寿坐下恨恨道:“大不了我辞职,不连累殿下!”

    “这是什么话,你跟我那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不管我是晋王也好,还是你老上司也好,我都要把事情弄清楚。”

    薛长寿叹了口粗气,“要问什么,殿下就问吧!我实话实说,不会隐瞒。”

    “老薛,我知道你为了要儿子,已经先后娶了两房妾,但都没有生孩子,为什么你就那么有把握说那孩子是你的?”

    “殿下有所不知,我是医师出身,我一直在调养自己,就是不甘心没有子嗣,想最后博一博,我知道自己其实能生孩子,只是发妻年纪大了,两房小妾一个身体亏了,另一个也三十多岁,过了生孩子的年龄,所以春杏怀孕消息传来,我特地仔细算过时间,应该就是我下的种,只是碍于面子,我不好去骚扰人家。”

    “然后呢?你还是去骚扰了。”郭宋摇摇头道。

    “不!不!不!殿下请听我说,她从前是我老妻的贴身侍女,她生下孩子后,我特地让老妻去探望她,老妻回来告诉我,那孩子长得非常清秀,不像周家人,眉眼脸型简直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殿下,我今年五十八岁了,终于有了儿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说到这,薛长寿情绪异常激动,竟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郭宋心里着实很为难,唐朝也没有什么基因检测,确实说不清楚那孩子是谁的,万一真是薛长寿的呢?

    这种事情只能靠调解,看哪一方最后肯放手。

    “那你和周平安好好谈一谈吧!”

    “我倒是愿意和他谈,但他一口咬定我霸占他妻儿,死活不肯谈,就是闹,天天上门大闹,我开始忍了,但管家他们忍无可忍,就报官了。”

    “他闹得有多严重?”郭宋问道。

    “他天天站在大门口指名道姓破口大骂也就罢了,但他夜里向府中扔石块,结果把厨娘头上砸了个洞,血流不止,县衙才抓他。”

    郭宋沉吟一下道:“好吧!我来说服周平安和你谈判,能不能谈成,就看你自己了。”

    ..........

    郭宋当然不会自己去找周平安,他派亲兵郎将赵骏去说服周平安,这件事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算硬逼也要让周平安坐下来谈判。

    半个时辰后,赵骏便回来了,对郭宋笑道:“周平安已经答应了,明天一早去薛府家谈判。”

    郭宋大喜,连忙问道:“怎么说服他的?”

    赵骏笑道:“还是吴县令有办法,他带着厨娘的丈夫去周家索赔,医药费,养伤费,索赔一百二十贯,否则就以故意伤害罪判他坐五年牢。

    可周家那么穷,连五贯钱都拿不出,祖父祖母哭着苦劝周平安,周平安也只得答应了,虽然这个办法狠了一点,但并没有讹诈他,他确实把人打伤,如果薛家不垫这笔钱,他就得自己赔钱!”

    ........

    晚饭时,孩子们争先恐后给郭宋说起今天的游玩,说到花船巡游,连一向老持稳重的郭锦城也忍不住了,他好奇地问道:“爹爹,那个吞刀吐火是怎么办到的?简直太厉害了!”

    郭宋哈哈大笑,对长子道:“你要记住一点,如果只有偶然一两人掌握吞刀吐火,或许是门很深的技艺,可如果很多人都会,那就有问题了!”

    郭锦城挠挠头,“那有多少人会这门技艺?”

    “在长安估计就有几百个婆罗门人会,在他们家乡恐怕更是数不胜数了。”

    连独孤幽兰也忍不住了,连忙问道:“夫君,这里是什么窍门呢?”

    “窍门嘛!其实也很简单,那些匕首看起来寒光闪闪,但它的刃却是圆钝的,打磨得非常光滑,然后顺着食道慢慢滑下去,到咽喉部位就差不多了,如果有的匕首很长,长达两尺,那它的刀柄一定也很长,里面是空的,一边吞一边就向刀柄里缩,看起来吞了两尺,但实际上可能只吞了不到一尺。”

    郭锦城呆了一下,失声道:“这....这不是在弄假吗?”

    郭宋微微笑道:“所以它叫百戏,而不叫武艺,就说明它是有窍门的,并不是真功夫。”

    郭锦城若有所悟,他又连忙问道:“那吐火呢?”

    “吐火也是窍门,你肯定没有看见谁仰天喷火吧!一定是拿一个带火的圈子,他们实际上喷的不是火,而是容易燃烧的液体,向纯度很高的酒,眉寿酒还不够,再提纯十几次,差不多就能点火了,喷出酒雾,穿过火圈时,一下子就点燃了。”

    “原来是这样啊!”郭锦城着实有点失望。

    郭宋笑道:“这种吐火其实也是需要技巧的,必须喷得非常均匀,而且气量要足,至少要苦练好几年才能渐渐掌握窍门,吞刀也是一样,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戳破喉咙而死,不知多少人为练它丢掉了性命,我们只看见表面光鲜,背后是要付出艰辛的代价。”

    郭锦城点点头,开始认真吃饭,不说话了。

    郭薇薇小声道:“爹爹,我想学唱歌!”

    郭宋愣了一下,女儿怎么会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旁边薛涛笑着解释道:“薇薇是听刘采春唱得十分美妙,便动心了。”

    郭宋哑然失笑,“真是傻孩子,刘采春那是天赋,亿万人中可能就她一人,听说她不光歌唱得好,诗也写得不错,山水画更是一绝,你跟她学学山水画,我觉得会更有收获。”

    薛涛笑道:“夫君,我打算请刘采春来府上住一段时间,教薇薇绘画,唱歌,夫君不反对吧!”

    郭宋端起酒杯道:“只要刘采春本人愿意,我倒是不反对,如果她不想来,就不要强迫人家了。”

    旁边张敏秋笑道:“事实上,大姐已经发出邀请了,刘采春一口答应,明天会来我们府上做客。”

    郭宋点点头,这时,孩子们都吃好晚饭,各自回房了,郭宋喝了口酒,对三个妻子道:“今天发生一件事,还真是让人头疼,我给你们说说,你们看如何解决?”

    郭宋便把薛长寿的事情告诉了三位妻子,这种事情一向是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她们顿时顾不上吃饭了。

    “我觉得这里面最关键还是周平安的妻子!”

    薛涛一针见血道:“薛长寿从来就没有好色的名声,他更不会轻易染指侍女丫鬟,为什么偏偏在她服侍主人的最后一晚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且她还成婚了。”

    “大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是在故意勾引薛长寿?”独孤幽兰问道。

    薛涛摇摇头,“我不敢这样说,但这件事很蹊跷,而且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事情闹大,这里面她的责任最大。”

    张敏秋道:“大姐,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本来不知道周平安家很穷,因为他们之前在太原,周平安又是长安人,可能她想来长安,然后跟随周平安来到长安后,发现他家很穷,她才开始后悔,但已经怀了身孕,她也没有办法,结果孩子生下来后,薛长寿来争孩子,她才发现是机会,于是她就改变了主意。”

    独孤幽兰哼了一声,“这样说起来就更不对了,明明成了婚的女人,还要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这就是不守妇道,这种女人就该抓起来严惩!”

    “二姐,万一当时她是被迫的呢?毕竟薛长寿是她的主人啊!主人提出要求,她怎敢不从?”张敏秋始终比较同情周妻,或许她也是丫鬟出身的缘故。

    郭宋便知道她们的谈话不会有什么结论了,便起身道:“你们继续聊,我先去书房!”

    待郭宋走了,郭薇薇悄悄从旁边溜了过来,缠着母亲道:“娘,我觉得那个周平安倒是很可怜的,还被抓起来!”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一起板着脸道:“这种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赶紧回自己房去!”

    郭薇薇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薛涛起身笑道:“你们先去我的书房,我给夫君送了茶,我们再继续聊。”

    .........

第八百一十章 晚节不保(下)

    周平安身材不高,长得倒是目清眉秀,十分机灵,他父亲早亡,母亲已经改嫁多年,他被祖父母抚养长大。

    三年前他经朋友介绍,去太原薛长寿的府上做事,去年和薛府内宅的一个侍女成婚,又回到了长安,就是十天前,他的妻子诞下一子,令全家欣喜如狂,但麻烦也随之而来。

    薛长寿居然要和他争夺儿子,令周平安愤怒万分,当初他对自己妻子做了不轨之事,自己已经忍了,现在居然要和自己争夺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平安出手鲁莽,用石头砸伤了薛府的厨娘,面对高额的医药赔偿,他无力支付,为了牢狱之灾,他不得不答应县令条件,前来薛府交涉谈判。

    薛长寿回避了,由他的兄弟薛长礼代表自己在大堂接待了周平安。

    “我的妻儿在哪里?让他们出来,我要带他们走!”周平安满脸愤怒道。

    薛长礼是个商人,为人精明,极善于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他一点不恼,笑眯眯道:“你妻子在坐月子,有专人伺候,暂时不好见风,至于孩子,有乳娘照顾他,现在在睡觉,小周你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谈一谈,谈不拢,你把妻子孩儿带走就是了,是不是?咱们也要讲道理嘛!”

    “霸占了我的妻儿,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周平安捏紧了拳头。

    薛长礼依旧笑眯眯道:“小周,你不要激动,没有人霸占你的妻儿,只要你妻子愿意,她随时可以走,不信你去试试,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真让周平安去带走妻儿,他却有点踌躇了,他心知肚明,妻子肯定不愿跟自己回去,闹起来他就尴尬下不来台了。

    薛长礼看出了周平安的踌躇,他缓缓道:“我相信你心里也明白,那孩子不一定是你的,你和妻子都是长脸,但孩子却是方脸,和我兄长年轻时一样......”

    “但我父亲是方脸!”

    周平安抢着说道:“我问过祖父,我父亲是方脸,我是随母亲才是长脸,我儿子像他祖父,这也一点不奇怪,他就是我的儿子!”

    “小周,我们现实一点吧!关键是你妻子不愿跟你回去,她一口咬定孩子是我兄长的,就算打官司,最后你也赢不了,不如接受薛家丰厚的补偿,一定会让你满意。”

    周平安愤怒得刚要起身,薛长礼一把拉住他,“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肯不肯接受是一回事,至少你要知道薛家给你多少补偿?听一听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以后打官司也不会被动,对不对?”

    周平安听到‘官司’二字,不由吐了口闷气道:“你说吧!我听着。”

    “我兄长其实对你妻子没兴趣,也没有碰她一根毫毛,你想要妻子,随时可以领走她,只要你留下孩子,薛家给你一千两银子,一座三亩的小宅,位于永丰坊,九成新,至少价值上万贯。”

    周平安摇头,“我不接受,妻子必须跟我走,孩子也要还给我。”

    “等一等!”

    薛长礼又继续加码,“这样吧!我们换个条件,孩子留下,薛家给你三千两银子,永丰坊三亩的小宅,一座西安门大街的店铺,另外,薛府上下所有的侍女和丫鬟,你看上谁,就可以把她许给你,小周,孩子还可以生,但这种荣华富贵的机会,你一辈子恐怕就这一次,你不要急着回答我,你考虑考虑,我去把你妻子请来,你们自己商量一下。”

    薛长礼不想给他头脑冲动的机会,必须让他冷静一下,便起身走了。

    周平安陷入沉思之中,他确实有点心动了,他现在就在西安门大街的一家酒楼内当酒保,很清楚西安门大街的繁华。

    他经常坐在店铺望着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做白日梦,要是自己在这里也有一家店铺,该有多好,但他知道不可能,凭自己一个月两千五百文的收入,攒一辈子也买不起。

    但现在,薛家居然答应给他一座西安门大街的店铺,他不由怦然心动了。

    这时,一名年轻侍女端茶走了进来,她叫秋月,也是内宅的侍女,她贿赂了负责上茶的侍女一贯钱,把这个上茶的机会抢到了。

    “小周哥,你还记得我吗?”秋月在他面前娇媚地笑道。

    “是你啊!秋月姐,好久不见了。”

    周平安在薛家做了三年的小厮,模样清秀,内宅的侍女们都和他很熟。

    “你还在等春桃,其实.....哎!我们都不忍心瞒你。”

    “你说什么?”

    周平安愣了一下,“隐瞒我什么?”

    “小周哥,我若说出真相要被夫人开除的,但你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你说吧!我保证替你隐瞒。”

    秋月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周哥,春桃是在利用你,她从一怀孕开始,就托人给夫人送信了,说她怀孕了,可能是老爷的,要不然夫人怎么会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小周哥,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她其实一直在瞒着你呢!”

    周平安瞪大了眼睛,他从不知道自己妻子还偷偷和薛家联系,对啊!薛家怎么会知道她生孩子的事情?

    秋月又继续道:“我们五个侍女中,就她最爱虚荣,她不止一次说,自己要嫁一个有钱人,你想想看,你们家只有几间草屋,她怎可能愿意嫁给你?

    那天晚上,本来不是她当值,她说服了夏莲,然后由她来伺候老爷,老爷一向是个正派人,如果她不勾引老爷,老爷怎么可能......”

    周平安俨如五雷轰顶,难道是真的,妻子从头到尾都在利用自己?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心里如明镜一般,这极可能是真的,老爷从来就不是好色之人。

    秋月见他已经动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握着他的手泣道:“小周哥,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一直就喜欢你,你和春桃成亲,我哭了好久,昨天夫人说要把我嫁给马夫黑三郎,小周哥,你救救我吧!”

    周平安心乱如麻,这边的官司还乱成一团,那边又来了事情。

    “我.....我现在心很乱,以后再说吧!”

    “小周哥哥,你救救我吧!”

    秋月跪在周平安面前,握住他的手,声音娇媚得让周平安无法抗拒。

    周平安被眼前这个美貌娇媚的侍女魅惑了,夫人的四个丫鬟中,秋月长得最好,肤白貌美,但也最高傲,当初周平安也偷偷喜欢过她,向她献了不少殷勤,但秋月根本就不睬他,倒是长相一般的春桃对他不错,最后他才娶了春桃。

    望着楚楚可怜的秋月,他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我想想办法吧!”

    这时,侧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薛长礼回来了,周平安连忙道:“二老爷回来了。”

    秋月慢慢站起身,用指甲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眼波流动,含羞带怯地给他抛了个媚眼,依依不舍走了。

    周平安被秋月的指甲在手心一挠,魂都被挠飞了,眼巴巴地望着秋月离去。

    “咳!咳!”薛长礼重重咳嗽两声,周平安这才反应过来。

    “二老爷,我妻儿呢?”

    薛长礼一摆手。“坐下吧!我给你一样东西。”

    周平安坐下,薛长礼把一个手帕放在小桌上,“这是你妻子给你的。”

    这是妻子的手帕,还是自己给她买的,周平安认识,他慢慢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根银钗,他心中顿时一痛,这是祖母唯一的首饰,给了妻子,是他们的成婚信物,她居然还给自己了。

    薛长礼叹了口气,“她不肯来见你,她把这个还给你,让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贱人!”

    周平安勃然大怒,他终于相信秋月的话是真的了,春桃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自己。

    这一刻,他猛地下定了决心,他红着眼对薛长礼道:“我可以把孩子和那个贱女人留给你们,但刚才的条件我要再加三千两银子。

    薛长礼大喜,连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给你六千两银子,永丰坊三亩小宅一座,西安门大街一座店铺。”

    “还有你们追加的条件,我可以在府中侍女任选一人。”

    周平安深深吸一口气,“我要把秋月带走。”

    薛长礼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当天上午,周平安和薛家签订了和解协议,薛家给了他丰厚的补偿,周平安当即休了妻子,放弃了儿子。

    周平安带着已经快抑制不住内心狂喜的秋月离开薛府,坐上牛车,秋月紧紧抱住放有宅子和铺子房契的小木盒,眉开眼笑地自言自语道:“银子、房子、铺子都归老娘了!”

    “你在说什么?”周平安掀开帘子,坐上马车笑问道。

    秋月一把抱着周平安的胳膊,将头枕在他肩上甜甜笑道:“我在说,从今天开始,小周哥哥终于是我的了。”

    “公子,去哪里?”外面车夫问道。

    周平安搂着秋月的腰,晃了晃柜坊的取银凭据,高声道:“先去宝元柜坊,然后去永丰坊!”

    ====

    【这几章写写小人物的故事,这件小事却引发了晋王府的第一次权力斗争】

第八百一十一章 相位之机

    薛长寿听说周长安放手了,简直喜出望外,连忙坐马车赶回了府宅。

    薛长礼在门口迎候兄长,薛长寿走下马车问道:“协议签了吗?”

    薛长礼点点头,“协议签了,但也付出很大的代价,我把西安门大街那座店铺也给他了。”

    薛长寿摆摆手,“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给他就给他了,孩子才是第一重要,那是我的儿子,是我的血脉子嗣。”

    薛长寿心里清楚,这件事郭宋已经插手了,若真打官司争子,这个官司他注定赢不了,孩子是婚生子,周平安才是他合法的父亲,自己只能用重金来诱惑周平安主动放弃孩子了,只要能得到孩子,钱财房子算什么?

    “大哥说得对,钱财可以再挣,但孩子就这一个。”

    他们走进内宅,乳娘正抱着孩子轻轻哄着,薛长寿小心翼翼接过襁褓,望着孩子乖巧的鼻子和小嘴,他脸上笑开了花。

    薛长礼笑道:“我也觉得他是大哥的儿子,你看他的脸型,他的脸型是方的,和大哥一样,周平安是尖脸,完全不像,母亲也是尖脸,哪有父母都是尖脸,儿子却是方脸的道理,这分明就是大哥的儿子。”

    “你说得完全正确,他的脸型就是铁证,我早就想好了,给他取官名薛延嗣,乳名天赐,想不到我薛长寿竟然晚年得子,真是快哉啊!”

    “大哥,周平安已经休了他妻子了,那个女人大哥要纳妾吗?”

    “晚点再说吧!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无论如何我得给她个名份,要不然孩子长大后怎么办?”

    薛长寿又把襁褓递给乳娘道:“把孩子带到他母亲房间去,让她母亲小心喂养,等孩子一岁后,你再带他。”

    薛长寿是医生,他知道要想孩子不夭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母亲带孩子,用母乳喂养,现在孩子才十天,不能给乳娘带。

    乳娘抱着孩子走了,薛长寿叹口气道:“为了这孩子,我可能要退出参事楼了。”

    薛长礼一惊,“为什么?”

    “这件事已经在朝官中传开了,毕竟不太光彩,晋王殿下给了我暗示,让我主动辞去参事之职,这样也算是个交代,我的压力也会小点。”

    “那职务呢?”

    “职务应该不变,官阶也不变,下一步监军要交给天策楼,我可能会改管刑律复议,相当于刑部尚书,大理署成立后,也归我管。”

    当天下午,薛长寿将辞职书交给了郭宋。

    郭宋看了一遍薛长寿的辞职书,书中只说自己能力不够,不足以承担晋王殿下赋予的重任,愿意让位给其他能力出众的同僚。

    至于辞去什么职务,也没有明说,郭宋便把辞职书扔在桌上,靠在椅背上笑道:“看样子是解决了?”

    薛长寿点点头,“一步步加码,最后开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便放弃了。”

    “我倒有点兴趣了,最后你开出了什么条件?”郭宋笑问道。

    薛长寿叹息一声道:“最后其实是他开出的条件,他要六千两银子,一座宅子和一座西安门大街的店铺,然后又要了一名侍女,我都答应了。”

    郭宋摇摇头,“你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你在京城的私宅和店铺都没了,以后你拿什么养老?”

    “启禀殿下,卑职在河东还有三千亩地,另外还有些积蓄,足够养老了,只要抱回我自己的儿子,一点身外之物,我不会太放在心上。”

    郭宋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总觉得那个孩子是周平安的可能更大一点,把钱财给了别人,还要替别人养儿子,这叫什么事?

    不过唐朝也无法鉴定血缘关系,只要薛长寿认定是自己的儿子,那也只能随他了。

    想到这,郭宋从抽屉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薛长寿,“这是西安门大街的一家铺子,在东一街,算是我给你的贺礼!”

    薛长寿连忙躬身道:“多谢殿下赏赐!”

    这时,郭宋又拾起他的辞职信笑道:“你辞职很轻松,却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你知道是什么难题吗?”

    薛长寿当然知道,空出一个相位,会引来各方窥视,他沉思片刻道:“卑职可以给殿下一个建议。”

    “说说看,什么建议?”

    “卑职建议,参事之职实行任期制,一任四年,可以连任一届,但最多只能出任八年,这样位子就能空出来,给别人一些希望。”

    “有道理!”

    郭宋赞许地点点头,“我会考虑这个建议,不过眼下暂时还用不上。”

    他负手走了几步,便道:“也罢,你先从参事楼离任,继续出任肃政台左丞,主管刑律,散官依旧是金紫光禄大夫,爵位还是县公,保留知政事头衔,只是把参事的位置空出来,我来考虑新的平衡。”

    晋王府的知政事头衔,就等同于朝廷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只有拥有知政事头衔,才能进入参事楼出任参事。

    虽然薛长寿作为高官发生了和普遍百姓争妻夺子一事,在私德上略有亏欠,但郭宋免去他的参事之位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实在郭宋在参事楼的构成上考虑已久。

    参事楼的七位参事,包括长史潘辽、左司马杜佑、右司马张谦逸、肃政台令曹万年、肃政台丞薛长寿、白虎堂令刘梓、天策楼长史张裘安,这七人大部分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臣,资历深厚,基本上都是河西帮,这就让其他势力略有微词。

    作为晋王,郭宋必须要考虑平衡,不能太偏向一方,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考虑换相,他考虑的是薛长寿和刘梓,正好薛长寿出了这件事,使郭宋换掉薛长寿变成顺理成章了。

    当天下午,郭宋颁布了晋王令,批准薛长寿辞去知政参事一职,参事就是相国,薛长寿去相意味着参事楼内出现了一个名额,立刻便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

    西安门大街六条街上千座店铺,店铺产权一分为二,其中三成归户部司市署所有,就是官方所有,另七成郭宋用来赏赐有功之臣,像薛长寿给周平安的一座铺子,就是郭宋赏赐给他。

    私人店铺中,拥有量最大的是张雷家族和李安家族,他们得到的店铺实际上是工程款的折现,他们拆除汉长安城内民房,平整土地,挖掘湖泊和槽河,修建官舍,耗资近二十万贯,都是他们自己掏的腰包,晋王府没有给他们一文钱,最后每人给了西安门大街一里的土地,算下来每人都有八十余家店铺。

    当然,店铺最多还是郭宋本人,他拥有近两百家店铺,但几乎一半都分给了家人,他大姐郭萍得了三十间店铺,薛涛得了三十间店铺,独孤幽兰得了二十间店铺,敏秋比较受宠,她也得了二十间店铺,至于她们怎么分配给自己家人,郭宋不干涉。

    西安门大街靠南面西临街有一座天悦酒楼,占地约两亩,这是窦家投资的一座酒楼,店铺所有权是归独孤家族,窦家用每年两千贯钱的租金租下来。

    这里地段好,生意相当兴隆,每天都要到两更时分才关门打烊,每个月能挣上千贯钱,扣去各种食材、人工、房租,窦家一年至少能赚五千贯钱。

    黄昏时分,在天悦酒楼三楼的一间雅室内,窦仪和独孤立秋靠窗相对而坐,

    “谁也想不到,从前的荒草之地竟然变成如此繁华。”窦仪望着窗外林立的房舍感叹道。

    独孤立秋淡淡道:“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吧!像皇家未央宫,居然拆除了围墙,成为普通百姓都可以去游玩的园林,从前破烂不堪的长安老城重换新颜,还有城墙根的官租房,贫苦百姓有了立锥之地,但这些都是其次,更重要是废除宵禁,拆除坊门,彻夜开启城门,长安整个商业之繁盛,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让我看到了一个盛世的重新来临。”

    “是啊!比起成都的暮气沉沉,长安才是天下希望之地。”

    窦仪给独孤立秋斟满一杯酒,笑道:“今天请贤弟来喝酒,其实是想和贤弟聊聊朝中之事,听说薛长寿今天去相了?”

    “兄长的消息很灵通嘛!晋王令下午才颁布,你就知道了。”

    “这是大事啊!空出了一个相位,贤弟不想争取一下?”

    独孤立秋一怔,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兄长请我喝酒,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八百一十二章 势力代表

    窦仪没有直接回答他,他斟满一杯酒,端起酒杯笑问道:“你这个资政参与过重大政事决策吗?”

    独孤立秋笑了笑道:“决策恐怕没有,但很多重大政事晋王殿下确实事先咨询过我,比如开放未央宫,原本是开放未央宫和芙蓉园,我劝说晋王殿下,与民太多反而会被民所轻,未央宫是前朝旧宫,一般都是直接拆除,不过开放也无所谓。

    但芙蓉园是皇家园林,恩多威寡会使民众轻视皇权,久而久之会导致百姓不服政令,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道,晋王殿下采纳了我的建议,只开放未央宫,芙蓉园将来可能会有限制开放。”

    “什么叫有限制开放?”窦仪不解问道。

    “就是只对特殊人群开放,应该是指五品以上官员,像兄长没有官职,但有爵位也可以携家人去踏青。”

    “这个限制不错!”

    窦仪赞许道:“既笼络了官员,同时也不至于糟践皇家园林,当年明皇在位时,好几个大臣都提出了类似建议,但因为李林甫坚决反对,最后才不了了之,最后不一样便宜了安史乱贼?”

    “还有攻打洺州,我也提出了步步为营的建议,虽然晋王殿下没有明确答复我,但他现在采取的策略就是步步为营。”

    独孤立秋得意笑道:“所以我这个资政还是有意义的,并不是白拿一份俸禄。”

    “贤弟,话不能怎么说,入参事楼代表的不是你个人,而是我们整个关陇世家的利益,我们现在就是落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遭犬欺。

    关中的庄园没有了,曲江的园宅也没有了,西安门大街出现后,东市和西市的生意大减,收入受到严重影响。

    以前子弟从军至少是校尉,做官至少是七品,现在晋王朝廷中根本就看不到关陇世家子弟,军队中的校尉以上将领更是只有凤毛麟角。

    衰落的根本原因是关陇世家没有了政治地位,朝廷也就没有人帮我们说话,贤弟,大家都指望着你能入选参事楼,帮我们这群破落贵族说说话。”

    窦仪一口气说了很多,独孤立秋明白他的意思,是想劝自己争取入相,成为关陇世家的代表,但他也难办啊!

    独孤立秋微微叹息一声道:“就算我有这个心,但他是我女婿,我必须要考虑避嫌,我觉得还是资政这个职务最适合我,让兄长失望了。”

    窦仪见无法说服独孤立秋,他起身拍了几下巴掌,隔壁的小门忽然开了,一下涌进来四五个人,有赵氏家主赵关山,侯莫陈氏家主侯莫陈森,长孙氏家主长孙泰,达奚氏家主达奚宽以及窦元柱等等,看得独孤立秋目瞪口呆。

    他终于醒过味来,指着窦仪笑骂道:“你这个老猴子,居然在隔壁埋下了刀斧手,你怎么不摔杯为号?”

    窦仪嘿嘿一笑,“对付你就必须用群殴战术!”

    众人也不客气,直接在桌边坐下,命令酒保上酒,赵关山逮着独孤立秋吐苦水道:“西安门大街开出来后,西市还好,东市客源直接减了四成,我们的店铺都在东市,这下损失惨重,我们赵家开了八十多年的彩帛铺第一次亏本,不行,你必须要转让一间西安门大街的铺子给我。”

    侯莫陈森也道:“我们在成都的商铺都关门了,商人北撤,生意做不下去,损失太大了,独孤兄,你要帮帮我们,我们希望能恢复关中的庄园,要不然只能坐吃山空了。”

    长孙泰也拉住独孤立秋诉苦道:“我们的消息都太晚,西安门大街修好了,我们才知道店铺早已经分完了,还有,取消宵禁后和门禁后,城外的土地大涨,我们想下手买,但已经晚了一步,像杜家、韦家和河东世家都提前下手,赚大了,以前我们都是最先得到消息的,现在我们和市井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了。”

    达奚宽也嚷道:“我有一个孙子在晋军已经从军两年了,到现在还是旅帅,简直太过份了,我们在朝廷没有话语权,独孤兄必须站出来。”

    这些关陇世家回到长安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势,他们从前的一切特权都消失了,财产遭到严重损失,让他们痛定思痛,也让他们追悔莫及。

    他们才深深意识到李唐王朝对他们重要性,他们和李唐皇室的关系都像皮和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早知道先帝在位时,他们就应该全力扶持,支持李唐光复天下,虽然会耗费大量金钱,但至少他们的权势还在,可现在已经晚了。

    关陇世家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南唐宦官集团对他们的敌视,朱泚王朝对他们的仇视,相比之下,只有郭宋对他们比较宽容,他们也只能在郭宋这里打开局面。

    帮助独孤家族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就成了目前最现实的操作,让独孤家族成为关陇世家在朝中的势力代表。

    独孤立秋被吵得头昏脑胀,他夸张地摆摆手,“拜托各位不要吵了,听我说几句!”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独孤立秋长长出了口气,“有几件重要之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一直没有机会,索性现在告诉大家。”

    他看了众人一眼道:“第一,不要想着恢复关中的庄园,那是朱泚干的好事,但晋王乐见其成。

    各位,晋王殿下不止一次告诉我,安史之乱爆发,以至今天的唐朝衰落,根本原因就是唐朝没有制止土地兼并,才会有今天的恶果,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厉打击土地兼并,以后不管是关中还是其他地方,都不会允许出现五十顷以上的庄园,包括他自己庄园的土地,他也全部分配给了佃农。”

    “没有土地,我们怎么办?”长孙泰问道。

    “商业!”

    独孤立秋果断道:“晋王殿下鼓励大家从事商业,从事工场制造,鼓励矿山开发,鼓励造船,将来你们的地位和财富只能从商业中得到。”

    独孤立秋见众人都沉默不语,又道:“大家怎么不理解呢?我们就算拿到庄园,可谁给我们种地?农民有自己的土地,多余的农民会进城赚钱,以后佃农会越来越少,租子会越来越低,甚至不收租给别人种都不一定能找到人,各位买土地会越来越不合算,甚至会亏掉老本。”

    达奚宽叹口气道:“无论如何,如果在朝廷中有人替我们说话,也不至于我孙子从军两年都还是个旅帅。”

    “达奚,你孙子主要是没有军功,以前咱们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很清楚,子弟们都是先在宫里当侍卫,混了四五年资历再从军,然后个个都是校尉郎将了。

    现在就没有侍卫这个职位了,若武艺超群,我建议去考演武堂,在演武堂学习两年,出来就是旅帅,有了军功就容易提拔,我给大家说,连晋王殿下的亲外甥也在演武堂学习,现在还当个打杂小兵,如今是靠本事靠资本吃饭的时代了,大家赶紧转换头脑,有钱去投资,我们家族在太原开的纺织工场已经有三千台织机,我还准备办一家造船场,我还准备去安西买土地种棉花......”

    “等一等!”

    窦仪打断他的话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严厉打击土地兼并吗?”

    独孤立秋嘿嘿一笑,“中原是打击土地兼并,但边疆是鼓励买地种小麦种棉花。”

    “那人工呢?”

    “去请当地人种植,或者在中原临时高价招募,总会有人去的,这种短工不像佃农,佃农是看不到希望,所以招募不到人,但打短工是赚钱,会有不少人愿意去。”

    窦仪叹口气道:“给我留两成份子,我也参加!”

    “我们也参加,独孤兄给我们也留一成份子。”

    众人都苦于找不到出路,但独孤立秋这里却机会多多,大家便想着依靠独孤家族来赚钱了。

    独孤立秋点点头,“我准备先投下三十万贯,然后拿出五成的份子分给大家,我们一起去开拓安西,说不定我们在安西能找到出路。”

第八百一十三章 家有贵客

    夜幕中,众人乘坐各自的马车返回了府宅,今天达成最实质的共识主要有两点,一是大家共同投资安西种棉花,初步商定先投资五十万贯,其中独孤家族和窦家合拿一半,另一半则分给其他关陇世家。

    而另一个共识,是独孤立秋答应替每个家族租一间沿街的铺子,可能买不到,但可以替他们长期租下来。

    窦仪和兄弟窦元柱合坐一辆马车,窦仪已年近七旬,他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家主,家族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给了兄弟窦元柱打理,他今天出来是因为要和独孤立秋会面,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

    马车在疾速奔行,光线时亮时暗,窦仪多喝了几杯,正闭眼坐在位子上休息。

    但窦元柱却显得心事重重,以后窦家就是由他来掌管,他的压力比较大。

    “大哥,独孤立秋真的不肯去争这个位子?”窦元柱低声问道。

    窦仪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他淡淡道:“你信他的话?他怎么不想,他只是怕争夺失败,面子上挂不住,我和他四十年的交情,又是亲家,我会不了解他?”

    “我听说独孤偏妃怀了身孕,如果她生下男孩,将来不是没有希望成为世子,如果独孤偏妃的儿子成为天下之主,那我们关陇世家........”

    不等窦元柱说完,窦仪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凌厉地盯着他。

    “赶紧丢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想都别想,郭宋是什么人,会让你的想法得逞?你以为一百多个李氏皇族都是怎么死的?张云的军队躲在成都做什么?

    我告诉你,郭宋一半是佛一半是魔,他若发现你有这个想法,所有的关陇世家都别想活了,他肯定会斩尽杀绝。”

    窦元柱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多说了,半响,窦仪又道:“独孤立秋已经说得很清楚,郭宋帮助我们逃离蜀中,其实也是看中了我们的财富,只是他不像李适和阉党那样低级,直接抢夺我们的财富,他是想要我们投入财富发展商业和制造工场。

    你以为独孤立秋向安西投入巨额本钱是他自己的想法?一定是郭宋要求的,我们只管跟着独孤家族就是了,独孤家族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回头会告诉大家,大家集中精力低调赚钱才是王道。”

    “可是我们投入财富赚钱,郭宋能得到什么?”

    “他能得到的东西多了,我们赚钱也是替他创造繁荣,百姓就有机会挣钱,可以安居乐业,他还可以通过收税来分享我们赚取的利润,我算是想通了,只要我们不要轻易涉及朝廷权力斗争,低调赚钱,同时让郭宋能从我们赚取的利润中源源不断分得利益,那我们就能长久。”

    窦元柱低低叹息一声,没有政治势力,再有钱也只能是被屠宰的羊,但大哥听不进自己的意见,他只能把这话憋在心中了。

    ..........

    一早,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驶入了晋王宫,这是王宫内的马车,专门负责迎送贵客。

    王妃薛涛带着女儿郭薇薇站在迎春台前,郭薇薇掂着脚尖,伸长脖子向远处马车甬道望去,这时,马车出现了,郭薇薇激动得跳起来,“娘,她来了!”

    能让薛涛亲自等待的人,正是以唱歌和美貌名动天下的刘采春,当然,薛涛还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郭薇薇是刘采春的崇拜者,听说她要来王宫做客,郭薇薇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好。

    马车在迎春台前缓缓停下,一名侍女上前开了门,身穿一袭雪白长裙的刘采春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顿时呈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美,让郭薇薇再次感到迷醉。

    刘采春无论是盛装出行,还是简单的打扮都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美,郭薇薇还不知道,在后世,这就叫大明星的气质和气场。

    刘采春已经见过一次薛涛,她深深施个万福礼,“民女采春参见王妃!”

    薛涛上前挽住她的手笑道:“我给你说过了,不用这么客气,我请你来做客,你就当回自己家一样。”

    刘采春心中苦笑,这可是晋王宫,哪里能像回自己家一样,但王妃的客气她又不能纠结太多,便笑道:“那就打扰王妃了!”

    薛涛又给她介绍女儿,“这是小女薇薇,她很崇拜你,昨晚激动得一夜没睡好。”

    她又对女儿道:“给大娘子打个招呼!”

    郭薇薇紧张得手不知道放哪里好,屈膝行一礼,结结巴巴道:“欢迎大娘子来我家做客。”

    刘采春嫣然一笑,“好可爱的小娘子,你也喜欢唱歌吗?”

    “我不太会唱歌,我喜欢绘画,娘说大娘子水墨画得好,让我向大娘子学习!”

    “我哪里画得好,你娘太夸赞我了,不过我真是喜欢绘画,一路看到很多优美的风景,又怕忘记它,只好想办法把它们画下来。”

    “我也是!”郭薇薇拍手激动道。

    这时,一辆宫内的轻便敞篷马车驶来停下,薛涛笑道:“薇薇,你就代表娘陪同大娘子在宫里走走,欣赏一下风景,等会儿来相辉楼。”

    “好!大娘子请上车。”

    薛涛又对刘采春笑道:“这王宫我们都没有她熟悉,大娘子随她走走,然后来相辉楼,我们住在那里,在那里也给你安排了房间。”

    “多谢王妃!”

    “去吧!我们呆会儿再见。”

    薛涛目送敞篷马车去了,她才登上另一辆马车,吩咐道:“回相辉楼!”

    .........

    刘采春跟着一名宫女前往她的住处,她心中还是有点紧张,她在江南颇有名气,也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像两浙道观察使韩滉,淮南节度使陈少游,苏州刺史韦应物,越州刺史韩皋等等,甚至连江南东道节度使刘洽,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他也见过。

    这里面除了李希烈因不满她唱歌有讥讽内容而鞭打了她爹爹外,其他官员个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去年初,陈少游暗示她陪寝,被她婉言回绝后,他也没有强迫自己,而是派人把她送走。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不知为什么,她来晋王宫却有点紧张,虽然是王妃邀请她,她总会不由自主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晋王郭宋。

    刘采春没有见过郭宋,但她却久闻其名,如雷贯耳,在几乎所有的宴会中,无论高官们会饮,还是商家们聚宴,甚至在村头的百姓野炊,郭宋这个名字都是被提到次数最多,基本上就是整个宴会的话题。

    有的人对他推崇万分,说他是天下苍生的希望,有的人恨他入骨,骂他是乱臣贼子,百姓们则盼他到来,可以买到百文钱一斗的盐,商人们则把他视为商人庇护神,四时焚香礼拜。

    刘采春耳朵都听出了老茧,却从未见过郭宋长什么样子,只是听他还年轻,才三十余岁,估计也差不多,他长女才十二三岁,他应该老不到哪里去?

    今天她却来到了郭宋的家,尽管是王妃邀请,但她既紧张,又期待,她很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名动天下的枭雄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有一点她比较相信,郭宋应该不会太凶狠。

    她家乡有句俗话,慈父无恶男,意思是,宠爱女儿的男子都比较心地善良。

    从郭薇薇身上她就看得出来。

    侍女带她来到一座偏阁,走上二楼,这里有四五间雕梁画栋的屋子,其中两间是套间,外面是宽敞的起居房,里面是卧房,旁边两间是丫鬟屋。

    “刘姑娘,这就是你的房间,这座小楼一直没有人住,昨天才收拾出来。”

    “楼上是什么?”刘采春见还有梯子向上,便好奇地问道。

    “楼上是空房,布局和这里差不多,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刘姑娘就暂时住二楼吧!”

    刘采春点点头,她走进起居房,各种家具都是新的,地上、桌上、墙上都清扫得一尘不染。

    她十分爱整洁,房间里的干净令她十分满意,侍女笑道:“姑娘可以去窗边看看,外面景色不错。”

    刘采春走到窗前,只见一面碧波如镜的湖面出现在她眼前,她顿时眼前一亮,脱口赞道:“好美!”

    湖中心有座很大的湖心岛,里面亭台楼阁,奇山异石,掩映在茂盛的树丛中,俨如神仙居所。

    她又忍不住自言自语赞道:“如果能住在这里,这辈子都没有白过了。”

    这时,一名侍女进来,给她行一礼,“王妃请姑娘去主楼!”

    刘采春点了点头,她心中也存有太多疑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395/ 第一时间欣赏猛卒最新章节! 作者:高月所写的《猛卒》为转载作品,猛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猛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猛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猛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猛卒介绍:
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