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谈判破裂
郭宋坐下给徐鉴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记室参军温邈!”
徐鉴连忙见礼,温邈话不多,点头笑了笑,算是回礼了。
“不知朱太尉派徐参军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徐鉴取出朱泚的亲笔信呈给郭宋,“这是朱太尉给郭使君的亲笔信,请使君过目!”
郭宋接过信瞥了一眼,信皮上写着‘河西节度使郭将军亲启’,落款是‘大唐太尉朱泚’。
看来朱泚并不承认自己对河东道的占领,他也不以为然,打开信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提醒自己,双方签署了互不侵犯的条约,希望自己不要侵犯他在河东道的利益,军队不要进入蒲州。
郭宋随手把信递给温邈,又问道:“徐参军只是来送信,还是有别的补充?”
“我确实有一点补充,临行时,太尉特地让我转告郭使君,河西军大举进攻河东,我们并没有趁机攻打陇右或者朔方,依旧严格遵守双方达成的停战协议,我们珍视彼此的合作,不希望破坏它,这需要双方来共同维护.......”
郭宋打断他的话道:“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希望我不要攻打蒲州,没错吧?”
“正是!”
徐鉴正色道:“蒲州已经被我们军队占领,我们在虞乡县已驻军三千,如果河西军入侵蒲州,就视同撕毁了双方的停战协议。”
这时,旁边温邈取出停战协议,翻到最后的副页,最后的副页是地图,是双方约定的疆域。
温邈道:“我们倒认为蒲州和停战协议无关,不信请看这里,这是双方约定的停战疆域,根本就没有河东,协议也丝毫没有提到河东,所以贵方用停战协议来威胁我们,理由并不恰当,证据也不充分,我们不接受。”
徐鉴脸色一变,半晌道:“难道河西军真要进攻蒲州?”
郭宋淡淡道:“请徐参军转告朱太尉,河东为猎场,我们皆为猎手,最后收获多少猎物,就看谁的弓最硬。”
.........
徐鉴唯恐自己在路上走的时间太长,耽误了军机,他离开大营后,便立刻放飞一只信鸽,把郭宋最后的态度送给太尉朱泚。
仅仅两个时辰后,朱泚便收到了来自徐鉴的鸽信,郭宋的话令他勃然大怒。
‘砰!’
朱泚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恼怒万分道:“简直欺人太甚,我几乎把整个河东都让给他了,只要一点碗底的渣滓,他还要和我比弓硬,他就不怕我大军直接攻破他的陇右?”
刘思古劝朱泚道:“卑职特地研究过停战协议,把河东装在停战协议中确实有点牵强,关键是河东不在双方约定的疆域内,所以郭宋口口声声说,蒲州和停战协议无关,我倒觉得他也并不想违反停战协议,所以才再三强调这一点。”
“闹半天还是我无理了?”
刘思古笑了笑道:“准确说,蒲州是李怀光的地方,郭宋灭了李怀光,他便想当然地认为,他应该继承李怀光的所有土地和财产,蒲州自然是其中之一。这就是他不会放弃蒲州的根本原因,我倒建议太尉接受郭宋的方案,把蒲州视为猎场,双方为争夺猎物较量一番。”
“你的意思让我增兵河东?”
刘思古点点头,“虞乡县的防御能力并不弱,投入重兵,可以和河西军一战,这场争夺战,并不影响双方签订的停战协议。”
朱泚沉思片刻,缓缓道:“就依军师之言,用两万军来守虞乡县。”
.........
三万河西军已经杀进了蒲州,郭宋接到了斥候校尉王波的情报,河东城郊外已经没有疫病,只有城内还有少量病人,都被集中隔离开,只要不进城,基本上不会染上疫病了。
这就意味着肆虐了整整四个月的疫病终于要平息了。
不知道朱泚会不会知道这个消息,但郭宋已经等不下去,他立刻率领大军杀进了蒲州,一路疾奔,扑向虞乡县。
距离虞乡县还有五十里时,王波再次送来了重要情报,朱泚已经向虞乡县增兵,虞乡县的兵力达到了两万人。
一片树林外,校尉王波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绘图,给郭宋和众将讲述虞乡县的情况。
“虞乡县是一座大城,在蒲州仅次于河东县,城墙周长约三十里,城内人口八万,最多可容纳两万守军,城墙高两丈八尺左右,十年前重新修建,都是使用青砖,非常坚固结实,护城河宽两丈,河水很深。”
“再说说守军的情况!”郭宋又道。
王波点点头,继续道:“目前城内有两万守军,从他们穿的盔甲来看,谈不上精锐,都是皮甲,应该是最近几年新招募的士兵,主将叫做孟嗣武,原是潼关主帅,据说善于守城。”
“他们粮食情况如何?”姚锦在一旁问道。
“卑职得实话实话,他们的钱粮保障还不错,朱泚对待士兵都比较大方,钱粮给得充足,所以他能招募到很多士兵,听说在增兵之前,虞乡县城内就有十万石粮食,是准备给李怀光的,结果还没有运送,李怀光便被灭了,只给了李怀光两万套兵甲,现在城内至少有军粮二十万石,够他们吃上一两年。”
“大家说说看,怎么破敌?”郭宋笑问道。
他的手下大将个个作战经验丰富,都能独当一面,姚锦率先举手道:“我来说一个建议。”
“说吧!”
姚锦笑道:“自然是用我们的传统办法,夜攻,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应该充分发挥!”
“还有铁火雷!”
马卫江补充道:“用两颗大铁罐子炸他娘的,让他们一辈子都望不了这个恐惧。”
裴信也道:“马将军说得对,在大型铁火雷炸城门,这是最好的攻城办法。”
郭宋听完了众人建议,点点头道:“大家都说得不错,确实要利用我们的优势,我建议两更时分攻城!”
........
两更时分,郭宋率领大军来到了北城外,距离城门约两里,大军停止下来,耐心等待火器营的消息。
火器营三十名士兵利用夜色掩护,将一批铁火雷悄悄运到了城下,为了对付吊桥,火器营专门发明了链子雷,就是两颗微型火雷用铁链相连,这种微型火雷每颗重约七斤,主要用来投掷。
链子雷对付吊桥的办法很简单,将链子雷挂在铁锁和桥板的结合处,链子雷爆炸后,即使铁锁链炸不断,但它也能把木桥顶端炸碎,吊桥就会落下。
两名身材灵活如猴子般的士兵,爬上吊桥的背面,将两颗链子雷挂在桥板上,一.asxs.燃了火绳,两人跳入河中逃走,这下却惊动了楼上的守军。
“下面有人,放箭!”城头上的士兵大喊起来。
城头上乱箭齐发,基本上都没有目标,城外一片漆黑,很多士兵什么都看不见,就胡乱放箭,但还是有不少士兵看到了火星,一起向燃烧的火绳放箭,一瞬间,吊桥上插满了箭矢,但阻挡不了火绳的燃烧。
‘轰!’连续两声剧烈爆炸,将吊桥顶端炸得支离破碎,木屑四溅,吊桥轰然落下,而另外几名士兵已经将重达两百五十斤的大型铁火雷用木架子顶靠在城门上,同样点燃了火绳,他们沿着城墙疾奔,只奔出数十步,便一头跳入河中。
这时,正在城头上巡视的主将孟嗣武听到爆炸声,带领大群士兵匆匆赶来城头。
“剧烈声响是怎么回事?”孟嗣武厉声喝问道。
城头士兵战战兢兢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孟嗣武探头向下望去,隐隐只见吊桥已经被炸断,令他心中骇然,河西军用的是什么兵器?
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再凝神细看,只见正下方隐隐有火星在燃烧,但他看不清楚,应该在城门上。
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妙之感,刚要转身离开,城门上的铁火雷惊天动地地爆炸了。
第六百五十章 深宫惊变(上)
强烈的爆炸使城头剧烈摇晃,城门被炸成碎片,木屑四处飞溅,浓烟弥漫,爆炸中心的冲击波将城头上的数百士兵大多震死,就算没有死,内脏也被震成重伤,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两里外的郭宋战剑一挥,喝令道:“杀进城去!”
三万骑兵骤然发动,如海潮奔涌,向城内杀去.......
这时,城内两万士兵被强烈的爆炸声惊醒,他们仓惶奔出军营,却迎面遭遇到杀进城的河西军骑兵,双方在黑暗中爆发了激烈的交战。
有士兵终于找到了主将孟嗣武,只见他手执宝剑靠坐在城楼上,鲜血从耳中、眼中、鼻子和嘴里流出,面目狰狞恐怖,已经死去多时。
夜战是河西军的优势,每个士兵都进行过无数次的训练,对他们来说,夜间和白天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夜间还能更加发挥技战水平,但北唐军士兵在夜间就明显不行了,视力弱,看不清敌军兵器,畏手畏脚,被河西军杀得节节败退。
两千重甲步兵更是大显神威,他们所向披靡,所过之处,杀得尸首成堆,血流成河。
这一夜,虞乡县城内喊杀声不断,到处都是河西军和北唐军的巷战,郭宋深谙敌军心理,下令将城门悉数开启,又令士兵拿着敌军主将孟嗣武的人头到处示众,渐渐瓦解了敌军的抵抗意志,从三更时分开始,大量北唐士兵向城外逃离,到了旷野,骑兵的优势才真正显示出来,他们在疾速中追杀,完全形成了一边的屠杀。
除了投降一途,北唐军已无路可走。
天渐渐亮了,虞乡县城内城外的战斗也已经停止,这场夜战,河西军伤亡两千余人,而北唐军损失七千人,一万三千人被俘,河西军顺利占领了虞乡县。
从关中进入河东有两条官道,一条偏北走河东县,另一条线偏南走虞乡县,由于河东县的疫情还没有结束,所以一旦河西军占领虞乡县,那就意味着北唐军很难再翻盘。
中午时分,朱泚得到了虞乡县全军覆灭的消息,他惊得目瞪口呆,心中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次,连军师刘思古也无言以对,半晌,他叹口气对朱泚道:“河西势头正盛,我们应暂避其锋芒,卑职建议还是承认郭宋占领河东,我们暂且退兵回长安。”
朱泚呆呆地望着眼前地图,地图上郭宋的地盘已被他用墨涂掉,他发现自己三面已经被郭宋包围,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
成都,太上皇李适干政的势态已经越来越明显,他先是从军权开始,百人以上的军队调动必须要他同意,必须有他的调兵令才能调动,而且军队的范围也扩大的民团士兵,同时,兵部对郎将以上军队将领的任命也要得到他的许可,军俸和军粮的调拨、发放也必须要他批准。
军队的调动权,将领的任免权,军队的财权都被李适牢牢抓在手中,事实上,军队就已经完全被李适掌握了。
在彻底掌握军队后,李适令人开始在成都和巴蜀制造舆论,天子李谊迷信妖术,德不配政,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无法带领大唐走向复兴,开始为废帝做舆论准备了。
成都三江楼,这是成都有名的酒楼,每天生意十分兴隆,薛勋很喜欢这家酒楼,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喝上一杯,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家酒楼背后的东主是张雷,在这里能喝到正宗的眉寿葡萄酒。
这些独孤立秋坐船去江南巡视了,陪薛勋来喝酒的是另一个好友,太常卿温佶,也就是郭宋记室参军温邈的父亲,他比薛勋小一岁,两人在少年时代便很熟悉了。
两人都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一身的平常的青衫布衣,头戴纱帽,和普通的酒客没什么区别,不过伙计都知道他们和东主有点关系,也不会多问。
温佶端起酒杯调侃道:“薛兄,听说你女婿横扫李怀光,大败朱泚,已经夺取河东全境,你就没有想过衣锦还乡?”
“你的消息可靠?”薛勋惊讶地问道。
“你说呢?我长子是郭宋的记室参军,你说消息是否可靠。”
“那怎么朝廷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觉得朝廷的消息被封锁了,你没发现最近几个月,没有一点关于郭宋那边的消息吗?”
薛勋默默点头,他认可温佶的话,最近几个月确实有点怪异,准确说是今年以来朝廷的风向就不对了,不光是没有郭宋的消息,甚至连朱泚以及河北各地的消息都没有,只是听说李希烈被杀,大家着实欢庆一番。
但别的消息都没有,这肯定不正常,一定是有人在刻意隐瞒外界的消息。
“天子现在危险啊!”温佶端起酒杯道。
薛勋迅速向两边看了一眼,连忙压低声音道:“这里不要谈论此事!”
温佶摆摆手,“你太谨慎过头了,你听听周围人在谈论什么?”
薛勋愣了一下,竖耳聆听,刚刚他不太留意的周围谈论,现在都一一入耳。
“据说天子在宫中行巫术,这是什么缘故?让人想不通啊!”
“这有什么想不通,在诅咒太上皇呗!太上皇不是有箭伤吗?传闻天子剪了一个小人,写上咒语后,用针在小人身上扎,太上皇的箭伤又犯了。”
“这种事情,你们听谁说的?”
“现在成都都这样说,说天子被夺取,心中不忿,变着法子诅咒太上皇驾崩。”
“你们听说没有,皇后的宫里出现猫魂了,这是巫术带来的。”
薛勋听得心惊胆战,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市井百姓还真敢说,简直就像在聊龙门阵一样。
“这....这简直太过分了吧!朝廷怎么能允许百姓胡言乱语。”薛勋气得浑身发抖道。
温佶摇摇头,“这不就是太上皇的意图吗?毁掉天子的名声,然后时机成熟........”
“别说了!”
薛勋脸色变得很难看,尽管温佶说的是实话,但他还是接受不了。
温佶又不慌不忙道:“我知道薛兄不爱听这些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这段时间要当心点,尽量少进宫,多呆在家里,恐怕最近会有大事件了!”
“贤弟为何这样说?”
温佶压低声音道:“天子在向韦皋求援,我猜韦皋要带兵进成都了。”
薛勋心中异常震惊,连温佶都知道这件事了,这还能叫做秘密吗?
........
永安宫紫云殿,太上皇李适眯眼听完了宋朝凤的汇报,冷冷道:“他以为韦皋会听从他的旨意,率军来成都兵变?”
“陛下,他军权尽失,连侍卫都指挥不动,老奴的意思是说,既然他找到了韦皋,必然是有所凭恃,太皇,我们不能大意。”
李适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是不能大意,朕考虑了所有的军队,偏偏把韦皋的剑南军漏掉了,这很不应该啊!”
“陛下现在亡羊补牢也不迟!”
李适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韦皋的两万剑南军主要是防御吐蕃和南诏,驻扎在恭州、雅州和南面云南一带,比较分散,能及时赶回成都的只有茂州的五千人,韦皋本人就在茂州。
“他什么时候派人去给韦皋送密旨的?”
“回禀太皇,昨天上午!”
从成都到茂州要两天,准备一天,回来再走两天,那至少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成都,时间还来得及。
李适点点头,“我们的舆论已经有三个月,差不多了,朕觉得该收网了。”
他回头又对一名宦官道:“速宣霍仙鸣来见朕!”
第六百五十一章 深宫惊变(下)
天子李谊这几个月深深体会到了权力斗争的残酷,尤其是皇权争夺的无情和冷酷,他现在已经明白,父皇并没有真的退位,他只是以退为进,摆脱泾源兵变的重大责任,想想也好笑,父皇才四十余岁,他怎么可能甘居幕后?
李谊这才觉得自己太单纯、太傻,一心想着复兴大唐,却没有留意背后射出的冷箭,父皇强势夺走了军权和财权,自己的旨意甚至出了不成都,连朝廷很多官员都开始阴奉阳违。
李谊负手站在御书房窗前,怔怔地望着远处的白云,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早知道自己就不该接下这个皇位,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这时,有宦官在门口道:“陛下,韩相国求见!”
韩滉是极少数支持李谊的大臣了,连右相张延赏也常常称病请假,整个朝廷都由韩滉在苦苦支撑。
李谊连忙道:“请韩相国进来!”
片刻,韩滉匆匆走进了御书房,躬身道:“参见陛下!”
“韩相国免礼!”
李谊平静地道:“相国有什么事吗?”
韩滉取出一份奏折道:“这是吏部草拟的三十二个县县令的调动方案,请陛下过目。”
李谊看了看奏折,又问道:“这份奏折太上皇知道吗?”
韩滉犹豫一下道:“微臣认为,这份有关县令的调动并不在太上皇的权力范围内。”
李谊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不在他的权力范围?”
韩滉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韩相国尽管直言,朕不会怪罪。”
“陛下,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天子就是天子,太上皇就是太上皇,天子被架空,太上皇越俎代庖做了天子的事情,这不仅可笑,而且有违纲常,微臣的建议是,如果陛下实在无法再继续坐稳皇位,那索性让位给太上皇,请太上皇重新复位,陛下继续做太子,当年武周时代,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也没有什么不妥。”
李谊有点为难,他已经派人去通知韦皋率军前来护驾,一旦这件事被父皇知道,他会饶过自己吗?
“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到大唐的前途,朕还没有考虑好,让朕再考虑一两个月吧!”
韩滉暗暗叹息,不管是谁来做皇帝,都没有关系,唯独朝廷不能乱,像这样大唐出现两个权力中心,这会让人心不稳,从而严重削弱大唐的凝聚力,使大唐最终走向涣散而灭亡,形势已经危急到这个程度了,这个天子还是当断不断,还是贪恋皇位,自己真不知该怎么说他了。
“陛下好好考虑吧!朝廷已经人心涣散,不能再拖下去了。”
“朕知道,朕会尽快做出决策。”
韩滉行一礼,将奏折放下,退了下去。
李谊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奏折,他把奏折一丢,令道:“摆驾回宫!”
.........
韩滉面见李谊之事,半个时辰后李适便知道了所有详情,宋朝凤汇报道:“天子有点动心,但好像又下不了决心。”
李适冷冷哼了一声道:“他下不了决心,是他还舍不得皇位,还指望韦皋来推翻朕。”
“陛下之前吩咐的事情,老奴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李适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不要再耽误下去了,今晚就发动!”
“老奴这就去通知窦大将军!”
“让他现在就来见朕!”
宋朝凤匆匆下去了,李适自言自语道:“自古皇位面前不认父子,何况你并非朕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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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亥时,天子李谊正在宫里喝闷酒,皇后韦氏陪同着他,夫妻二人成婚五年,生下两个儿子李织和李纶,一个三岁,一个才两岁。
韦氏柔声劝丈夫道:“与其做个虚名皇帝,还不如把皇位还给父皇,陛下再做太子更稳当一点,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吧!”
李谊苦笑一声道:“我若退了位,你觉得他还会让我当太子吗?”
“不做太子更好,做一介庶民,咱们就平平淡淡过日子,把烦恼抛到脑后,专注把孩子抚养长大。”
李谊也颇有点动心,他还真愿意做一介庶民。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急急匆匆跑来道:“陛下,不知怎么回事,所有的侍卫都撤走了,好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胡说,去宣窦纹来见朕!”
窦纹是千牛卫大将军,皇宫内的数千侍卫都归他管辖。
宦官刚走出宫门,又仓惶跑回来道:“陛下,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军队!”
李谊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走出内殿,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军队,他们手执火把,将广场照为白昼,台阶前站着一名身穿盔甲的老宦官,李谊一眼认出,正是神策军中尉霍仙鸣,那么这些军队都是神策军吗?
他心中开始忐忑起来,侍卫撤退,神策军接管内宫,这是要做什么,发动政变吗?
“霍公公,你这是在做什么?”
霍仙鸣冷冷看了李谊一眼,厉声道:“我接到消息,有人在内宫行巫术,我特来搜查!”
李谊大怒,“这是朕的内宫,你敢乱来?”
霍仙鸣举起一把金剑,高声道:“这是太上皇金剑,我奉太上皇之令前来搜查,请陛下和皇后到一旁暂避,不要让士兵冒犯了龙颜。”
李谊如坠冰窟,他顿时明白了,父皇对自己动手了。
韦氏惊惶道:“陛下,我们该怎么办?”
李谊内心绝望之极,他摇了摇头,“我们去采薇殿暂避,随便他们吧!”
李谊带着亲自和一群宫女向另一侧的采薇殿走去,待他们进了宫殿,霍仙鸣立刻给将军王介使了颜色,王介当即率领两千士兵封锁了采薇殿,将天子李谊和皇后关在宫殿内。
霍仙鸣立刻亲自率领士兵去搜查李谊和皇宫的寝宫,不用说,他们很快发现了一间密室,在密室找到了写有太上皇李适名字的小木人,上面还扎了十三根针,小木人的背后还贴着巫咒。
证据确凿,李适立刻召集文武大臣在宣政大殿聚集,侍卫向众大臣展示了证据。
李适无比痛心地对众人道:“如果能力不足,朕尚可谅解,唯独德行恶劣,有弑父之心,人伦纲常丧失殆尽,朕决不能容忍,从现在开始,朕正式宣布废除李谊的帝位,贬为庶人,朕重新复位,带领众爱卿重振朝纲!”
李适在侍卫的簇拥下,又重新坐上了久违的龙榻,众大臣跪下三呼万岁,这时,李谊夫妇悲凉无比地被押了上来,他们已换上普通人的衣服,夫妻二人互相搀扶,跪在大殿上,已是泣不成声。
很多大臣心中不忍,纷纷转过头去。
李适指着李谊缓缓道:“尔虽有弑父之念,朕却无食子之心,朕将送去你们夫妇去播州居住,严加看管,从今以后,不准再踏入成都一步!”
李谊夫妇磕头道:“谢父皇不杀之恩!”
韩滉忽然走出来,跪下道:“老臣辅佐无能,愿辞去相位,一同前往播州!”
李适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他准备在半路处决李谊夫妇,显然被韩滉看穿了,他竟然要陪同前往,李适心中冷冷哼了一声,也罢,过几个月再杀李谊也不迟。
“既然韩相国要陪同,朕准了!”
薛勋忽然走出队列跪下:“臣也愿意陪同前往播州,恳请陛下恩准。”
李适心中恨极,咬牙道:“朕准了,还有谁愿意陪同的?”
大殿内鸦雀无声,再没有人站出来,他们很多人虽然同情李谊,但去播州等于送死,众人都不敢再出头了。
李适看了韩滉和薛勋一眼,冷冷道:“就这样吧!韩滉出任播州刺史,薛勋出任播州司马,陪同李谊夫妇前往播州,今晚连夜出发,明早卯时三刻,开新朝大典!”
第六百五十二章 朱泚决定
太上皇李适复辟,重登帝位,消息不胫而飞,顿时震惊天下,虽然朝廷官员慑于李适强权,大多保持沉默,但其他各州的世家望族却纷纷批评李适贪恋帝位,上位不正。
就连表面上效忠成都朝廷的河北藩镇以及中原藩镇都纷纷发表声明,强烈抨击李适发动宫廷政变,登基不正当,拒绝承认李适复辟。
不过备受瞩目的郭宋却保持了沉默,既不表态支持李适,也不批评李适复位。
长安兴庆宫,朱泚收到了兄弟朱滔来信,朱滔在这封信中强烈要求兄长登基,李适复辟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就没有时机了。
这封信给朱泚带来巨大震动,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登基之事,之前他一直考虑,统一天下后再登基,但郭宋攻占河东,在虞乡县大败北唐军,严重打击了朱泚的信心,他统一天下的信念开始动摇,随之而来的,便是他登基的急切之心。
联想到两年前的瑞兆,那块百年前的玉碑,代大唐者为朱氏,这明明是天意,自己却怀疑它是作伪,太不应该了。
其实郭宋埋下那块玉碑也没有错,历史上取代大唐者确实为朱氏,只不过是朱温,而不是朱泚罢了。
他渴望登基,但又下不了决心,他也知道现在是百年难遇的机会,但又不敢伸手去抓,为了登基之事,朱泚这几天一直寝食不安。
这天中午,朱泚心烦意乱,便独自一人在后花园中踱步,走到一块假山石前,却听见有个宫女在‘呜呜’的哭泣,旁边另一个宫女在低声劝她。
“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也没有用了,再说你娘一直身体不好,她去世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我不是为娘去世而哭,而是我娘一辈子没穿过丝绸衣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穿一次绸衣,我这里明明有绸缎衣服,总是各种原因没有送回家乡,现在娘去世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穿过绸衣,我后悔啊!为什么我不早点送回去?”
宫女的哭诉如惊雷一样在朱泚耳边响起,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总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登基,等将来没有机会了,恐怕自己才悔之莫及。
这一刻,朱泚如梦方醒,他毅然转身快步向勤政殿走去,他下定决心了,不能再犹豫,上天给了自己的机会,若不抓住它,将来自己一定会像宫女那样悔之莫及。
回到勤政殿,朱泚立刻令人将刘思古找来,又派人去宣召左右相国源休、姚令言以及世子朱遂,还有上将军张光晟,也派人一并找来。
刘思古就住在兴庆宫,他第一个赶到大殿。
“太尉,有什么要紧事吗?”
朱泚把兄弟朱滔的信递给他,“先生先看看这封信?”
刘思古看完信,他心中暗暗吃惊,朱滔当初也是反对兄长登基,现在他却转变了立场,刘思古了解朱泚,恐怕朱泚十有**被兄弟说动了,才来找自己。
他沉思一下道:“卑职是支持太尉登基,和一点和冀王殿下一样,只是我认为的时机要稍微晚一点。”
“先生还是坚持原来的立场,统一河北、河东以及中原后才认为是时机成熟吗?”
刘思古点点头,“正是!”
“先生觉得我们能击败郭宋,夺回河东吗?”
刘思古这才明白过来,真正让朱泚改变心态的,恐怕是郭宋夺取河东事件,他的信心动摇了。
但刘思古也不得不承认,郭宋确实就像一座大山,横在他们前方,想搬开这座大山实在太难,沉默良久道:“击败郭宋,夺取河东需要时间。”
“哼!需要多久时间,十年、二十年,恐怕我死的那一天都等不到吧!”
“太尉何必心急一时?”刘思古叹口气劝道。
朱泚摇摇头,“我已经等了四年,一直在耐心等待,前年有天兆出现,我放弃了,现在李适复辟,机会再次降临,我若还不抓住机会,将来我一定会追悔莫及,请军师理解我的决定。”
朱泚说得斩钉截铁,已经不是那么犹豫了,刘思古不得不后退一步,“太尉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心意已决!”
“那好吧!那无论太尉做什么样的决定,卑职都坚决支持。”
.........
不多时,其余四人匆匆赶到了勤政殿,他们都有点惊讶,太尉居然是用金牌把他们宣召而来,这还是第一次。
四人到来纷纷行礼,朱泚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坐下。
待众人坐好,朱泚这才睁开眼睛,缓缓道:“我考虑了整整五天,终于下定决心,我决定建立社稷,请诸位不要再阻拦,应协助我建立新的王朝。”
四人的目光都向刘思古望去,刘思古苦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姚令言小心翼翼道:“太尉已是实际上的雄主,天下人皆知,又何必冒风险走出那一步?”
朱泚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你的利益没有损失,你当然不当回事,你考虑过我的利益吗?”
姚令言见太尉动怒,他低下头不敢吭声了,源休已经看出了朱泚的决心,连刘思古都劝不了他,自己也不必费这个口舌了。
他想了想道:“太尉迟早登基,现在登基也没有什么不妥,正好南唐社稷不稳,确实是一个机会,卑职也支持,只是我们需要考虑周全一点,准备充分一点。”
“你打算用多长时间来准备,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朱泚的怒火快抑制不住了。
源休吓的连忙道:“不要那么长的时间,两三个月就足够了。”
朱泚怒火稍平,又道:“两三个月时间太长,最多一个月,源相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
“卑职遵令!”
朱泚见张光晟始终一言不发,便不满地问道:“上将军为何不表态,难道你不支持?”
张光晟心中叹口气,只得躬身道:“卑职怎敢不支持,卑职不反对就是支持!”
“你倒会说话!”
朱泚站起身道:“从现在开始筹备,源相国为首,姚相国和上将军辅佐,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务必把此事办妥!”
........
三人告辞走了,朱泚却把世子朱遂和军师刘思古留下来,朱泚负手走了两步道:“我还需要和你们商议一事,一旦我登基,废帝李仅怎么处置?第二,软禁在长安的李氏皇族怎么处置?”
世子朱遂道:“李仅肯定不能留下,这几年他享尽荣华富贵,死也无憾了,至于留在长安的皇族,估计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们了,孩儿建议全部将他们秘密干掉,以除后患,对外也不承认有这些人存在。”
“军师的意见呢?”朱泚又问刘思古道。
刘思古低头想了片刻,这才不慌不忙道:“卑职的意见其实和世子正好相反,李仅暂时不能杀,我们需要他把帝位禅让给太尉,太尉可以封他当个安乐公,把他软禁起来,等一年后,没人关注他了,再宣布他酒色过度病逝,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至于长安的皇族,如果没有成都南唐的话,我也赞成把他们全部杀死,斩草除根,但既然有成都南唐,杀这些皇族也没有什么意义,太尉不如表面上做得仁义一点,礼送他们出境,天下人至少就不能骂太尉残暴了,等将来攻下成都后,再把他们斩草除根也不迟!”
朱泚负手走了几步,点点头道:“军师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决定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东迁太原(上)
长安在紧锣密鼓筹备禅让的同时,张掖城的郭宋府宅内却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几个月前,郭宋率军出征河东南部之时,他便吩咐妻子开始收拾物品。
现在郭宋搬一次家可不容易,他府上的东西太多,还包括张雷的大量钱财,至少需要上千头骆驼来搬运。
不过好在大量物品本身就放在箱子里,不需要收拾,主要是收拾一些细软之物,就算是这样,也使薛涛和众丫鬟忙碌了快两月。
这天上午,敏秋在帮独孤幽兰收拾房间里的物品,敏秋的东西不多,早已经收拾好了,她便帮夫人以及独孤幽兰收拾物品。
敏秋虽然是薛涛的陪嫁丫鬟,但她和独孤幽兰的关系却密切,独孤幽兰性格爽快,基本上没有什么心机,很容易相处,敏秋性格柔顺,两人的性格正好互补,相处得很融洽。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敏秋有点害怕薛涛,毕竟是她多年的主母,在薛涛面前,敏秋一向都是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但独孤幽兰在一起,她就没有那么大的精神压力,很轻松自在。
“幽兰姐,你说我们搬家是暂时搬过去,还是以后就不回来了?”敏秋有些担忧地问道。
独孤幽兰抿嘴一笑,“看你说的,哪有搬家还会临时搬的,肯定是一去不回了,要不然折腾几个月做什么?
敏秋轻轻叹了口气,“在张掖住了这么多年,还真有点舍不得。”
“张掖有什么好的,一到冬天就只能窝在房间里,至少太原的冬天还能出去走走。”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搬去太原?”
独孤幽兰想了想道:“应该是夫君的目标东移了,以后都要与河北、中原打交道,咱们在张掖太偏僻,很不方便,尤其到了冬天,简直就是与世隔绝,顾及不到河东,很不利,所以我们要赶在今年入冬前搬去太原。”
“我总算明白了。”
两人正闲聊着,薛涛却牵着郭薇薇走了进来,“你们两个聊得好清闲,怎么不去帮帮我,我那边要忙死了。”
郭薇薇撅起小嘴不满道:“娘连我都要抓壮丁了。”
众人莞尔,薛涛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笑骂道:“我是让你收拾自己的东西好不好,你那些珠珠串串一大堆,你不要就给我了。”
“不给,那是我的。”
独孤幽兰连忙道:“我这边就快好了,让敏秋先帮你去收拾,马上我再过来帮忙。”
“那好吧!敏秋先跟我走,薇薇,你跟着小娘,别老缠着我。”
敏秋笑道:“薇薇,我来牵你手。”
郭薇薇拉着小娘的手就开始告状,娘怎么整天逼她画画,不给她休息,画不好还要挨骂。
薛涛懒得理睬她,快步向自己书房走去。
书房里也是乱成一团,桌上、地上全是美玉,至少有一两千块,敏秋惊呆了,半晌咋舌问道:“夫人,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美玉?”
“我也不知道,估计都是夫君的,全部被我搬过来了,帮我好好收拾它们。”
郭薇薇忍不住道:“都是些白石头,全丢进箱子不就行了?”
“胡说!”
薛涛瞪了女儿一眼,“这些都是羊脂美玉,都非常名贵,哪里能随便糟蹋东西。”
她拖出一口大箱子,里面全是小布口袋,薛涛对敏秋道:“每一块玉放一个口袋,外面用绳子系紧,然后小心地放在木箱子里。”
敏秋吐了一下舌头,难怪夫人要自己来帮忙,上千块玉,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去。
说干就干,敏秋蹲下来,开始收捡玉石,郭薇薇也蹲在一旁帮忙,她一边收拾,一边看玉,不停惊叹道:“好美的玉啊!简直就是一块块油脂,娘,送给我两块吧!”
“那就送给你两块,你自己挑,敏秋,你也挑几块,没事自己拿着把玩。”
“娘,我要这两块!”郭薇薇很有眼光,一下子挑走了两块最顶级的羊脂玉。
薛涛心中叹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还真有赏玉的天赋,竟然把最好的拿走了。
“薇薇,你怎么知道那两块好?”薛涛好奇地问道。
郭薇薇狡黠一笑,“因为娘特地把它们放在一边,我就知道肯定是好玉。”
薛涛翻个白眼,真是小狡猾,这是跟谁学的?
“那两块玉不行,那是你爹爹的宝贝,你换两块别的。”
“我也是爹爹的宝贝!”
薛涛挑了两块稍小的给她,“这两块是红皮的,你的小手正好能握住,那两块对你来说太大了,快还给娘。”
郭薇薇只得把玉还给母亲,手中握着两颗鸡蛋大小的红皮羊脂玉,这两颗玉她也很喜欢,阳光照耀下,红皮白肉显得异常绚丽。
“两颗玉很贵重的,你要收好了,不玩就收起来,和你那些珠珠串串放在一起。”
说到女儿珠珠串串,薛涛语气就有点发狠,她女儿盒子里那些珠宝之名贵,大唐没几个女人能比得上,就连夫君收藏了很久的那颗名贵祖母绿,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女儿珠宝盒子里了,夫君还真是偏心。
“知道了,知道了,保证收好,不会弄丢。”
敏秋很清楚这些羊脂玉的名贵,她也随手捡了两块稍小的玉,准备送给自己侄子一人一块,作为张家的传家宝传下去。
…………
十天后,郭宋的家人终于要启程了,为了不惊动百姓,引起不必要的议论,他们选择夜间出发,同行的官员家眷还有不少,包括潘辽、曹万年、张裘安、刘梓等等三十余名中、高层的家人,近五百人。
两更时分,当城内百姓们都入睡时,他们分别乘坐马车出城来到军营。
在军营家眷队伍都汇合后,五更时分,队伍终于出发了,由一万骑兵护卫,先到会州黄河码头,家眷们改为坐船,一万骑兵和满载行李的五千头骆驼沿着黄河岸边行走。
五天后,队伍抵达了会州,在会州码头上,众人上了船,坐船会更加舒适一点,船只有一百余艘,都是千石客船,从河东各地收集而来,基本上可以容纳五百余人。
另外,还有一些贵重的私人物品,也装在后面的三百余艘货船上,整个船队客船加上货船,达五百余艘。
薛涛带着独孤幽兰和张敏秋以及两个孩子乘坐一艘宽大的客船,这是最大的一艘客船,约一千五百石,还有几名贴身女护卫和七八个丫鬟、乳娘也跟随他们一起。
船舱内很宽敞,分成起居舱和寝舱,地上的木板洗刷得干干净净,可以光着脚在船舱内行走。
黎明时分,船队了,船队顺水而行,不需要纤夫,只需要船夫掌握好方向,此时晨曦朦胧,天空呈现一片灰青色,远处是半明半岸的城墙。
此时正好是大暑之时,不过陇右和河西的夏天早晚不热,甚至还有一丝凉意。
薛涛睡不着,索性起身来到起居舱,她在靠窗的小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她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只见独孤幽兰也走出来。
“你也睡不着?”薛涛笑问道。
“嗯!我比较认床,不是睡在自己的床榻上,我睡不着。”独孤幽兰坐在薛涛对面道。
薛涛给她也倒了一杯凉茶,笑道:“这倒有趣了,你以前是到处跑的人,居然还认床?”
“以前不认的,就是来张掖后,开始变本加厉,明明困得要死,就是睡不着。”独孤幽兰困倦地打个哈欠道。
“那中午睡吧!中午比较热,正好补补瞌睡,我也是打算中午睡一觉。”
“大姐,我们去太原住哪里?”独孤幽兰喝了口茶,好奇地问道。
薛涛想了想道:“夫君好像给我说是住晋阳宫。”
独孤幽兰吃了一惊,“晋阳宫可是天子行宫,住里面不是僭越吗?”
“现在谈不上吧!天下这么乱,各地藩镇的僭越都成家常便饭,连朱泚都住兴庆宫了,谁还管这种小事。”
说到这,薛涛抿嘴笑道:“这是夫君的原话,我只是复述一遍。”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东迁太原(下)
坐船也只是比乘坐马车稍微舒服一点,没有那么颠簸,不过河面上水汽大,到了下午,船舱就会变成很闷热,众人打着扇子,坐在窗前,期盼着拂过河面而来的一点点凉风。
郭宋的儿子郭锦城却没有和母亲坐在一起,他和师父李泌坐在第二艘船上,对他来说,旅途只是换个地方读书而已。
和他们乘坐同一艘船的,自然还有李泌的老妻卢氏以及几名丫鬟。
郭锦城正在认真地练习书法,李泌用扇子指着远处一座城池笑道:“锦儿,你且放下笔,看看那座城池,你的家乡!”
郭锦城连忙放下笔,向远处望去,果然看见了一座城池。
“师父,那就是灵武县?”
李泌点点头,“灵州郭氏就是你的家族,虽然你爹爹和家族矛盾很深,但你祖父的灵位还在宗祠里,以后你有机会还是要去拜一拜。”
郭锦城想了想道:“我去灵武县郭家,必须得到爹爹的同意才行。”
“那是当然,你爹爹不肯原谅郭家,必然是有缘故,我们不能草率行事,如果你爹爹觉得你可以去,他会默许。”
“爹爹默许会是什么表现呢?”郭锦城又问道。
李泌微微一笑,“比如你说想去灵州看看,你爹爹答应了,而且没有特别叮嘱你不能去郭家,这实际上就是默许,明白了吗?”
“徒儿明白了!”
郭锦城又问道:“师父,我们会不会还会搬家去长安?”
李泌一怔,“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是阿姑告诉我的,她说太原只是临时歇脚之地,最多一年两载后,我们就要搬到长安去了。”
“这个......”
李泌迟疑一下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以后形势会怎么走,我也不知道,只能说你阿姑所言有点道理,但不能明确时间。”
停一下,李泌又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作为世子,很多事情你不能随便表态,别人就误以为这是你爹爹的意思,虽然你现在年纪还小,但为师也要早早告诉你。”
“师父教诲,徒儿记住了。”
“继续写字吧!我不打扰你了。”
郭锦城又提笔蘸墨,全神贯注地开始写字了。
........
船队在岚州合河县靠岸,众人在这里又换乘马车继续向东南方向进发,有数千骑兵护卫,这一带地势平坦起伏,牧草丰美,盛产毛驴、骡子等牲畜,而且吕梁山脉在这一片也比较破碎,沟壑众多,形成了几条穿越吕梁山的巨大沟谷,穿过吕梁山后,便进入太原府了。
这倒是一条走水路进入太原府的捷径,郭宋也发现了这一点,便决定在合河县建立物资中转重地,修建巨大的仓库群,利用水陆联运,向太原府输送粮食。
另外,太原府的官办铁矿也在岚县,李怀光的一万多士兵战俘目前就在这里开矿冶炼。
五天后,历时半个多月的家眷队伍终于抵达了晋阳县,乘船还是比较慢,走陆路的骑兵和骆驼队伍已在几天前先一步抵达太原。
一路从荒无人烟的西部过来,忽然进入了热闹繁华的大城市,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奋起来,坐在窗前欣赏外面的街景。
他们从西城门入城,正好经过太原西市,这里酒肆客栈密集,宽阔的广场上人流如潮,各种各样的建筑或者大气磅礴,或者精美雅致,格外吸引众人的眼球。
“娘,你快看那座小楼,好美啊!”郭薇薇指着一座装饰华丽的三层小楼惊喜喊道。
小楼上挂满了灯笼,拉出长长五彩绸缎,格外绚丽多彩,这应该是一组建筑群,小楼只是其中一座建筑。
薛涛看见大门处站着几个怀抱琵琶的乐姬,正笑吟吟地迎接进门的客人,门头上方的大牌匾上写着‘琼音坊’三个大字,她忽然明白了,这里应该是乐坊。
“薇薇,这里是乐坊。”
“乐坊是什么?”郭薇薇一脸茫然问道。
独孤幽兰笑道:“乐坊就是表演歌舞、音乐的地方,也有很多人家的女儿在这里学习弹琴。”
“娘,我也想来这里学习弹琴。”
“不行!”薛涛一口断然拒绝,“你想学弹琴,娘可以教你,或者请一个乐师上门教你,但你不能来这里。”
“为什么?”
薛涛板着脸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行就不行!”
郭薇薇小声嘟囔道:“可我喜欢这里的热闹嘛!”
独孤幽兰搂住她细嫩的肩膀,柔声给她解释道:“你娘主要是考虑到这里人来人往,不安全,你爹爹杀了很多坏人,那些坏人不敢招惹你爹爹,但他们可能会伤害你,薇薇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郭薇薇依偎在独孤幽兰怀中,满脸委屈道:“还是二娘好,我娘整天凶巴巴的,从来就不肯好好和我说话。”
薛涛心中又好笑又好气,这个小家伙被她爹爹宠坏了,要是自己再宠她,她就该上天了。
不多时,车队抵达了太原府迎宾馆驿,太原府馆驿占地有近百亩,是天下第二大馆驿,仅次于长安鸿胪寺驿馆,最多时,曾住过西域三十几个小国的上千名宾客。
太原府长史薛凡亲自来迎接高官家眷,尤其王妃和世子也在这里,他更不敢怠慢。
太原号称大唐北都,达官贵人们在这里购置了大量府宅,元家建立新朝后,没收了大量府宅作为官宅,河西军攻占太原,又将这些官宅悉数接手,目前太原府手中的官宅有上百座之多,足以安置河西过来的高官和他们家眷。
官宅虽然已经分配好,但还需要本人购置其他物品,目前大家只能暂时住在迎宾驿馆内。
众家眷们听说官宅已分配好,都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向官员要了地址,准备结伴去看宅子。
这时,薛凡来到薛涛的马车,躬身施礼道:“下官太原府长史薛凡参见王妃!”
薛涛认识薛凡,薛凡当年出任华州刺史时,来过几次薛涛家中,和父亲关系不是太好,但薛涛也知道,薛凡是爹爹的叔伯兄长,是自己的大伯。
薛涛淡淡道:“都是自己家人,大伯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薛凡心中大喜,薛勋和家族反目,但他女儿却没有敌意,那就好办了。
他叹息一声道:“王妃有时间去薛家看看吧!祖父、高祖的牌位都还在宗祠呢,替你父亲去拜一拜,哎!希望你父亲也能早日归来。”
“他会回来的,有时候他只是说说气话,祖父祖母的墓不都在太原吗?”
“对!对!我也期待他回来的那一天。”
薛凡不再多说,他对薛涛道:“晋阳宫已经准备好了,按照使君的安排,请王妃和世子入住晋阳宫。”
“我夫君不在太原吗?”
“他前些天去了蒲州,过几天就回来,请王妃安心住下来。”
这时,一队千余人的骑兵疾奔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内务军统领王越,他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卑职王越,特来护卫王妃去晋阳宫。”
王越是郭宋的心腹,常常来府中汇报情况,和郭宋的家人都很熟悉,薛涛见到了熟人,一下子心安了很多,她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王将军了!”
薛涛又对薛凡道:“过些天有时间,我会来薛家看一看,到时候再和大伯联系。”
“薛府一定开大门欢迎王妃!”
数十辆马车启动,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向晋阳宫驶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 巡视疫情
郭宋此时正在河东城巡视疫情,他来蒲州已经三天了,连续三天都在考察疫情的影响,这是他第一次专门来调查疫情。
这次河东城疫情影响总的来说并不大,一方面是河东城爆发战争,大量的百姓已先期逃离家园,河东城郊外基本上没有百姓居住,城内的居民也只是平常的一半。
另一个原因是疫情首先在敌方军队中爆发,城内并没有发生疫情,在得知城外敌军发生疫情后,河东城居民再度大逃亡,使得疫情传播的人口基数不大,最终只有一千余人死在这场瘟疫中,基本上集中在河东城。
郭宋抵达河东城时,疫情已经被控制住,主要得益于蒲州刺史韦清的全力抗疫,才使得疫病没有扩散开,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回禀使君,卑职在城内出现疫病后,便着手三件事,一是封城,不准再外逃,其次是立刻给蒲州各县发去通知,要求他们隔离河东县的百姓,第三是在河东县城内进行隔离,所有病人都集中起来。”
“做得很好!”
郭宋十分赞许,这个韦刺史很有经验,三个手段都十分到位,他又问道:“韦刺史似乎经历过疫病?”
“卑职几年前曾出任相州刺史,当时田悦和李抱真在相州大战,后来爆发疫病,战争停止了,我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来遏制疫病,总结不少经验和教训,用金银花、黄连和板蓝根熬汤,可以防治疫病,疫病如果是早期也能治好,但控制疫病最好有效的办法还是隔离,再用大量生石灰杀毒。”
“隔离地放在那里?”郭宋问道。
“卑职放在城隍庙,那边有大片空地,卑职搭建了数十座帐篷,正好我们蒲州盛产石灰,卑职足足用了上万斤生石灰,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石灰味道。”
郭宋点点头,他进城就闻到了,整座城散发着强烈的石灰气味。
“现在城内还有多少居民?”
“河东县去年年中还有近二十万人口,战争和疫病让百姓都跑光了,现在城内人口不到两万人,眼看麦子要熟了,估计陆陆续续会有百姓返回来收麦。”
“这样的话,会不会引起疫病反弹?”郭宋担忧地问的。
“请使君放心,不会再爆发疫病,现在河东县除了隔离病人以外,已经连续十五天没有疫病发生,所有尸体和用过的物品我们都是用焚烧深埋的方式处理,从城外已经半年多没有住人,早就没有疫情了。”
“韦刺史处理得很好,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困难肯定是有的,损失就不说了,主要我们购买了大量物资,药材、石灰、布匹等等,州衙库存的钱物已消耗殆尽,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另外,河东县的税赋上能不能稍作减免?”
“税赋没有问题,我可以免河东县三年税赋,至于需要多少钱物,请刺史写一份详细的清单报给我,所缺钱物都由太原承担。”
韦清心中十分感动,之前他向李怀光也提出了税赋减免和钱财支援,却被李怀光一顿臭骂,没想到在郭宋这里却能这么容易的解决了,他和别的藩镇还真不一样,难怪河东世家都支持他。
郭宋在巡视蒲州三天后,便启程返回太原,当天晚上,韦清提笔给兄长韦涣写了一封信,韦涣同时也是长安韦氏家族的家主,曾历任工部侍郎、尚书右丞,现在成都出任刑部尚书。
韦清把这三天他陪同郭宋巡视蒲州和河东城的经过一一详细写出,连同自己对郭宋的高度评价也写在信中。
他把信放入信封,打上火漆,交给一名韦氏子弟道:“速去成都,把这封信交给家主!”
“请二叔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
送信子弟走了,韦清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静,郭宋的出现,使他在这个黑暗的乱世中,忽然看到了一道希望的亮光。
.........
薛涛在晋阳宫已经入住五天了,她还是有点不太习惯,晋阳宫太大了,占地近五百亩,从东到西居然还要乘坐马车,后花园变成了御花园,占地八十亩,仅湖面就有五十亩,中间还有一座小岛,岛上也有一座别院,里面布满了亭台楼阁。
占地太大倒也罢了,关键是里面的建筑让她难以适应,昔日的大堂变成了空空荡荡的大殿,站在大殿内,她变得格外渺小,竟让她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薛涛心里明白,真正让自己无法适应的,是自己身份的转变。
她不再是郭将军的妻子,不再是节度使君的夫人,她现在是晋王妃,就算大唐皇后见到她,都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这种身份的转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
薛涛目前住在御花园旁的玉琼阁内,这是御花园中最重要的建筑,说是阁,其实是个建筑群,占地十亩,由五个院落组成,有两百余间屋子,其中玉琼阁是一座五层的楼阁,周围有高墙和长廊,阁楼下面还有裙房二十余间,薛涛便带着两个儿女和一群丫鬟以及十几名女护卫就住在玉琼阁里。
一楼是起居大堂,丫鬟和女护卫住在裙房内,二楼是儿女的住处,三楼是她的寝房,四楼是她的书房,五楼是她的藏玉库,只有住在玉琼阁内,她才有一种家的感觉,至少大堂和房间还算正常,没有大殿那样夸张。
这种感觉不光是她难受,独孤幽兰和张敏秋也是一样,张敏秋死活不肯要自己的院子,她最后和独孤幽兰住在秋风院,这座院子有四十余间屋子组成,薛涛能理解她的害怕,索性也随她了。
晋阳宫内原本有四百余名宫女和近两百名宦官,郭宋遣返了大半,只剩下一百多名宫女和三十余名宦官。
这些宫女和宦官的原主人是元玄虎,元玄虎是个怪人,长年住在水云居,也就是岛上的别院内,生活十分阴暗,一年到头都很难见他一面。
现在换了新主人,晋王一家入住了,晋王住在前面的朝房内,从未在后宫住过,倒是晋王妃住进了后宫,各种正殿偏殿不住,偏偏选择住在玉琼阁。
当然,玉琼阁是整个晋阳宫的精华,谁都喜欢住在御花园中,但问题是,晋王妃自己带来一大群丫鬟,她都用自己的丫鬟,那她们这些宫女怎么办?难道也要把她打发出宫吗?
上午时分,薛涛端着茶盏站在书房窗前,书房位于四楼,一圈有五个房间,基本上都变成了书库,只有正东面是她的书房,书房也很宽大,至少有一百多个平方,女儿郭薇薇正坐在桌前练习书法,书法也是学习绘画的基本功,还要学习文学和音乐。
儿子的学习她插不上手,她便决心好好培养女儿,让女儿长大成为一个不亚于自己的才女。
薛涛凝视着远处的未央湖,占地五十亩,有活水从外面引入,和汾水连为一体,算得上是一座小湖泊了。
“娘,是不是有点怀念张掖了?”郭薇薇站在母亲身边小声问道。
薛涛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笑道:“是有一点怀念。”
“我也想念张掖,要不给爹爹说一说,咱们搬回去吧!这里太冷清了。”
“别说傻话了,好好去写字,下午娘带你去岛上的水云居看看,我们还没有去过呢!”
郭薇薇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我早就想坐船去岛上了。”
这是,郭薇薇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娘,我今天看见猛子了。”
薛涛惊喜地问道:“猛子也来了?”
“嗯!”
郭薇薇重重点头,“我把它叫起来。”
她从脖子上拽出爹爹给她的骨笛,奋力吹响,只见一只体格矫健的雄鹰从岛上的参天大树上扑棱棱飞起,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向玉琼阁这边疾速飞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重聚晋宫
郭宋返回太原后,便直奔晋阳宫,他的妻儿已经到了太原,着实令他喜出望外。
晋阳宫两侧的空地上正在大兴土木,修建官署,原来的晋阳宫朝房只有一百四十余亩,只能作为丞府和六司府,稍微小了一点,其他职能官署就只能新建。
晋阳宫后宫和前面的官房有高高的围墙隔开,进入后宫只能走东西掖门,郭宋从西掖门进了晋阳宫,晋阳宫的大管事宦官李再思上前行礼,“老奴参见晋王殿下!”
“王妃情况怎么样?”郭宋问道。
李再思苦笑一声道:“王妃可能还不太适应晋阳宫。”
“发生了什么事情?”郭宋停住脚步,神情有些惊诧。
“王妃一直就住在御花园的玉琼阁内,其他殿阁基本上不去。”
郭宋哑然失笑,他能理解妻子的不适应,那些殿堂太空旷了,缺乏人气,就算是皇宫,也要铺设大量的金玉瓷器以及锦缎帘幔吗,还要有很多名贵家具,才会显出一点适居性,像晋阳宫这样,上千平方的大殿,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喜欢住哪里,就随便她吧!你们都要谨守职责,王妃会慢慢启用你们。”
“老奴遵令!”
郭宋快步来到了御花园,一直来到玉琼阁,刚进月门,便见张敏秋独自一人在欣赏一簇盛开的月季,郭宋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她。
张敏秋吓得惊叫一声,待看清后面的人,她顿时惊喜交集,搂着丈夫的脖子又蹦又跳,远处几名丫鬟都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两名女护卫露一下面,又消失了。
郭宋将敏秋吻得心醉神迷,这才拉着她的手向阁内走去。
“你怎么一个人在赏花?”郭宋笑问道。
“他们都去湖心岛了,我有点晕船,没跟去,没想到夫君回来了。”
她抱着郭宋的胳膊撒娇道:“夫君去看看我的住处嘛!”
郭宋被她丰腴的身体弄得心猿意马,妻子去了湖心岛,郭宋也动心了,跟着敏秋来到她房间,进了屋,便抄腿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向里屋走去.......
半个时辰后,郭宋这才跟随敏秋来到湖边,敏秋的脸色异常娇艳,就仿佛春雨后的绽放的玫瑰,浑身洋溢着一种娇媚无比的气息。
湖面上一艘画舫正向岸边缓缓驶来,甲板上郭薇薇看见了爹爹,高兴得又蹦又跳,拼命向父亲挥手,她旁边的弟弟郭锦城却显得有点老气横秋,竟负手站在甲板上,妻子薛延和独孤幽兰也从画舫里出来了,两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向夫君挥动丝帕。
独孤幽兰怀中抱着女儿郭雁儿,一转眼她已经两岁了,长得很像母亲,瓜子脸,大眼睛,笑容甜美。
船还没有完全靠岸,郭薇薇一个箭步跳上岸,一头扑进爹爹怀中。
郭宋最疼爱自己的长女,虚岁已经七岁了,和他前世的女儿越长越像,每次看见他,郭宋总有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他揪揪女儿的辫子笑道:“下次船停稳后再跳,别掉进水里去。”
“才不会呢!爹爹,我下次带你去岛上,里面像迷宫一样,可好玩了,我还发现一个宝贝,藏在一幅画后面的。”
郭薇薇把一只木盒子高高举起,眼中闪烁着探宝后的兴奋,“就是这个,很重的!”
郭宋见木盒竟然是名贵的紫檀木,不由有些惊讶,这会是什么?
这时,薛涛和独孤幽兰也下了船,薛涛迅速瞥了一眼敏秋,见她目光闪烁,容颜娇艳无比,她立刻猜到了几分,不由暗暗摇头,她当然知道丈夫的难处,有时候她也考虑把敏秋放在丈夫身边,但都被丈夫反对而作罢。
薛涛作为正妻,倒不至于和小妾为这种事情争风吃醋,但现在是白天,家里可是有规矩的,薛涛不满瞪了敏秋一眼。
“夫君,盒子里的东西确实是个宝贝,你女儿运气不错。”薛涛不理睬敏秋,走过来笑道。
郭宋顿时有了兴趣,接过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尊白玉螭虎纽的玉玺,他取出玉玺细看,下方镌刻着‘皇帝行玺’四个篆字阳刻,侧面刻着‘天命于魏’四个阴刻字。
“这是....北魏的传国玉玺。”
郭宋忽然明白了,元家就是北魏皇族传人,这枚玉玺一定是元玄虎藏在他所住的水云居中,元玄虎服毒自尽后,这枚玉玺便不知下落了,没想到竟然被女儿无意中发现了。
当然,这不是秦始皇的传国玉玺,只是北魏的国玺,据传北魏有六方皇帝宝玺,被隋文帝杨坚毁了五枚,还有一枚不知去向,很多人都猜测被元家秘密收藏了,元家坚决不肯承认,私藏皇帝印玺,是僭越大罪,事实上,这尊失踪的皇帝宝玺还是被元家私藏,一代代传下来,最后传到元玄虎手中,他知道大限已去,便将这枚宝玺藏在墙内,居然被自己探宝的女儿找到了,这倒是个好兆头。
“薇薇,这个宝贝就送给爹爹了,爹爹拿宝贝和你换,好不好?”
郭薇薇拍手笑道:“爹爹有什么好宝贝给我?”
郭宋从怀中摸出一串闪烁着玫瑰光芒的珠子,这其实是用粉水晶磨成的珠子,粟特人从吐火罗带过来,他们卖的价很高,但实际上并不值钱,只是看起来比较稀罕,郭宋这一串颜色偏深,完全就是玫瑰色,非常漂亮。
郭薇薇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接过珠子欢喜得跳起来,“娘,这个亮晶晶的珠子好美!”这下子她的玉玺也不要了,两人算是成交。
薛涛摇摇头,叹息道:“你这么宠她,将来怎么得了。”
郭宋打了个哈哈,他抱过小女儿,又从怀中取出一串稍小一点的粉水晶珠子,在女儿眼前晃了晃,“这是给雁儿的,喜欢吗?”
小娘子接过珠串,小脸蛋顿时笑逐颜开,独孤幽兰笑道:“雁儿赶紧谢谢爹爹!”
郭雁儿抱起小手,作了个揖,“谢谢爹爹!”
郭宋在女儿小脸蛋上重重亲了一下,才把她交给母亲,郭锦城最后上前躬身行一礼,“孩儿参见父亲!”
郭宋牵起他的手问道:“锦儿今天怎么不读书?”
“今天师父给孩儿放了半天假,让孩儿陪母亲去岛上游玩。”
郭宋听妻子说过,师父对儿子要求颇严格,儿子本来就有点少年老成,现在更是老气横秋,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孩童的天真烂漫,让郭宋不由有点心疼。
郭宋想了想便柔声道:“锦儿,过几天爹爹要去井陉,你和爹爹一起去吧!”
“如果师父同意,孩儿愿意跟随父亲一同前去。”
“没事,让你师父也一起去。”
........
当天下午,全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用了晚餐。
吃罢晚饭,郭宋和妻子薛涛在晋阳宫内散步,身后不远处跟着十几名女护卫和丫鬟。
“娘子住在宫里还习惯吗?”
薛涛摇了摇头,“我实话实说,这里的宫殿我住不了,太大、太空旷了,晚上会睡不着,我实在无法适应,幸亏有玉琼阁,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夫君,我真的很怀念张掖的家。”
郭宋笑了笑道:“其实皇帝也不喜欢住这种宫殿,所以他们找各种借口逃避,冬天住暖阁,夏天住凉阁,实在逃不掉,他们也会用各种方法把大殿改装成房间模样,要住在大殿内,他们也一样睡不着。”
薛涛‘噗!’一声笑出声,“原来他们也不喜欢啊,我还以为他们就喜欢住这种超大建筑呢!”
“宫殿是等级标志,不代表他们喜欢,只要外形不变,里面随便你自己改造。”
“那就好!”
薛涛本想提醒丈夫白天他找敏秋之事,但犹豫了一下,她决定还是不说,在这种事情上她不能过于干涉丈夫,会引发家庭矛盾,这次情况比较特殊,以后找机会慢慢再劝说。
她挽着丈夫的胳膊,缓缓向玉琼阁走去。
第六百五十七章 探子落网
在太原城南临福坊内有一家药铺,叫做回春堂,开店近五十年了,更换了几代人,在太原也是一家有名的老字号药铺,每天门口都排着长队,很多人家是把病人直接抬来,等待坐堂的老医师诊脉看病。
回春堂并不是太原独一家,它其实是一家类似后世的全国连锁,在长安、洛阳、成都、江都和太原都有分店,总店在长安,
回春堂的东主叫做张千秋,祖孙三代都是宫里的太医,坐镇太原回春堂的东主,便是张千秋的三子张晋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也是名医。
中午时分,张晋水从药铺侧门出来,骑了一匹马,晃晃悠悠地向西市而去。
不多时,张晋水来到西市大门处,翻身下马,牵马来到大门对面的醉太白酒楼,在大唐各地,用太白做名字的酒楼至少有几千家,光太原就有十几家,什么太白居、太白楼、太白草庐、云中太白等等,这家醉太白只是其中一家。
张晋水来到大门前,立刻有酒保迎了上来,“张爷,好久不见了!”
“什么好久不见,我前天才来过,你这个小兔崽子皮痒了?”
“哟!我真不知道,抱歉!抱歉!张爷请把马匹给小人。”
张晋水把马匹扔给伙计,径直向酒楼中走去,另一名站在门口的酒保迎上来问道:“张爷今天可有订座?”
“二楼我有朋友。”
“明白了,张爷楼上请。”
酒保伸长脖子大喊:“老客一位!”
张晋水走上二楼,二楼基本上坐满了,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他慢慢走过来坐下。
对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脸庞瘦长,看起来身材很高。
男子给张晋水斟满一杯酒,压低声音道:“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怎么说?”张晋水不露声色问道。
“那东西他们叫做铁火雷,外壳是生铁,里面是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是用火点燃后爆炸,分为微型、小型、中型和大型四种,据说这是河西军的最高机密,由郭宋直属的火器营掌管。”
“你这样说,我怎么记得住?”张晋水有些不满道。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张晋水,“我知道的都在这里面。”
张晋水收起纸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原这样的探子不少,来自各个藩镇以及成都和长安,这个张晋水是朱泚的探子,他父亲很受朱泚器重,朱泚便利用他们家的回春堂药铺,将它变成长安在各地的情报中心。
这个瘦长脸男子叫做满武,是晋阳县衙的一名文吏,也是探子之一,像他这样的探子一共有二十几人,分布在各行各业,统一受回春堂管辖。
朱泚的情报机构叫做朱楼,由刘思古掌管,有探子刺客近千人,他们不仅要监视长安内部,还要监视主要对手,在郭宋攻占太原之前,朱楼的关注重点在成都、江南和河北,对太原不是很看重,所以情报机构比较简单,就是一个情报点加上二十三名探子。
张晋水喝了几杯酒便起身走了,他可不是真的来吃饭,他要赶紧把情报用鸽信发送回长安,明天是限定交情报的最后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张晋水下了楼,从雅室内也走出一人,他骑着毛驴,远远跟随着张晋水,一直见他进了回春堂药铺的侧门,这才调头返回........
河西军的内务营目前有三千人,他们是三个月前正式从张掖迁来太原,内务军不是城内治安巡防军,他们的只能有两个,一个是保卫晋阳宫的外围安全,晋阳宫的内部安全则是由郭宋的亲兵营负责,内务营、亲兵营和火器营,这支军队都是由郭宋直接统率。
内务营的另一个任务就是锄奸,负责找出潜伏在太原城内的敌军探子,并将他们铲除。
内务军的营地在晋阳宫的西面,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小型军营,而内务军官署则在晋阳宫内,就是肃政台河东巡查署的隔壁。
王越站在窗前听取手下的汇报,他们在十天前就发现了探子满武,满武竟然在打听铁火雷的情况,这太敏感了,立刻被内务军盯住。
“卑职亲自去跟踪和满武联系的人,一直跟随临福坊的回春堂,卑职打听了一下,和满武联系的人,竟然就是回春堂的东主,叫做张晋水。”
“这个张晋水是什么背景,查到了吗?”王越问道。
“卑职正在调查,只是听说,他们家世代御医,另外回春堂在太原只是一家分店,总店在长安。”
王越冷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个理想的情报点。”
“统领,要不要动手?”
王越沉思片刻道:“回春堂暂时不要碰,可以先把满武控制在手中。”
.........
满武就是太原本地人,他之所以成为朱泚的探子,主要原因是他兄长满文在刘思古手下做事,把他推荐给刘思古,成为朱楼在太原的探子之一。
满武在晋阳县做文吏,每个月俸禄三贯钱,但替朱泚做事,每个月能拿十贯钱,如果情报有价值,他还有额外奖励。
这么丰厚的收入满武当然无法拒绝,之前他监视的对象是元家,现在变成了河西军,张晋水给他压的任务很重,他这段时间着实寝食不安。
满武的家就在西市附近,是一座占地半亩的小院子,他和妻子以及两个儿子住在一起。
满武下午又去了县衙,黄昏时分才骑着一头毛驴回家,来到一条巷子口,他家就在巷子深处,他刚要进巷子,忽然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满武苏醒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按着太阳穴,慢慢睁开眼睛,只感觉光线十分刺眼,他刚要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站不起身,竟然被绑着手脚。
满武大骇,连忙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屋子,空空荡荡,他左右两边各站着四名彪形大汉,赤着上身,双手抱在胸前,一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很奇怪吗?”对面有人问他。
满武这才注意到对面站着一名将领,三十余岁,身材中等,眼光如刀一般犀利。
“你是.....什么人?”满武紧张地问道。
这名将领正是王越,他冷冷道:“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只告诉你,这里是内卫军衙,你为什么会被抓,你应该心知肚明。”
满武头脑里‘嗡!’的一声,他竟然暴露了,他心中忽然异常恐惧,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我没有时间和你啰嗦,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王越一挥手,“把他们带过来!”
片刻,门口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我们要回家,我们要找爹爹!”
这正是满武两个儿子的声音,满武顿时彻底崩溃,扑通跪倒泣道:“饶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说,什么都交代!”
王越这才吩咐道:“把他们母子送回家!”
王越坐了下来,缓缓道:“我们知道你在打听铁火雷的事情,也知道你今天中午见了回春堂东主张晋水,把一份情报给了他,应该和铁火雷有关,我们首先想了解,朱泚在太原安插的情报点到底有多少?”
满武低下头半晌道:“就只有回春堂,别的都是和我一样的情报探子,我们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就会送到回春堂去。”
“和你一样的探子,一共有多少人?”王越又问道。
“我不敢肯定,有一次张晋水斥责我时,说露了口风,他说你们二十几人的每个月开销有几百贯钱,却不肯卖力做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之间互不了解,都是和张晋水单线联系,是这个意思吗?”
“是这个意思!”
王越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你们对铁火雷究竟了解了多少?”
满武摇摇头,“除了知道它外壳是生铁,知道它是点火,知道它有四种型号,其他几乎就一无所知!”
第六百五十八章 山雨欲来
官房内,郭宋手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乌云阴沉的天空,感觉到山雨欲来,这时,王越则在他身后汇报抓获朱泚探子之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朱泚在太原的情报比较弱,应该是他们前段时间不太重视太原的缘故,据说他们在成都的探子就超过三百人。”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郭宋问道。
王越躬身道:“卑职觉得朱泚肯定对铁火雷的情报不会满意,他们一定会继续施压,要求了解铁火雷的详情,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给他们错误情报,把他们引偏,比如铁火雷是用火油制造出来的,让他们耗费大量时间去研制,等他们醒悟过来,再要回头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郭宋沉思片刻道:“我们不能低估工匠的智慧,硝石能爆炸的现象已经出现了几百年,不可能没有人关注,我估计他们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却不知道配方和工艺,我们切不能自作聪明。”
王越惭愧道:“卑职考虑得太简单了。”
郭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你的思路并没有错,把他们方向带错,耽误他们的时间,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关键是要怎么做。”
王越大喜,连忙道:“请使君明示!”
郭宋沉思良久,缓缓道:“给他们一个正确方向,是用硝石颗粒加上火油制作而成。”
王越吃了一惊,“真告诉他们硝石?”
郭宋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光知道硝石是没有用的,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他们搞不出铁火雷,你要让他相信,至少要给他一点希望。”
“卑职就担心他做出纸火雷,也能唬人。”
“那不很好吗?让他去吓唬李纳,吓唬田悦,这正是我所期待的。”
王越还是有点无法理解,但既然主公有令,他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
“卑职遵令!”
王越告退走了。
郭宋却从桌上拾起一份情报,这是天策楼从长安发来的情报,朱泚登基在即,这是郭宋等待了很久的消息,应该是李适在成都的夺门之变给朱泚带来的刺激,但郭宋也隐隐感到,朱泚登基可能和自己也有一定的关系,自己夺取河东给朱泚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或者是两年前那块玉碑朱泚并没有忘记。
两年前,郭宋替朱泚制造了一个天兆,但朱泚没有上当,让郭宋一直无法理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如果说是因为金身阁,但郭宋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自己还在忙碌收复西域,和他朱泚并没有什么交集。
后来郭宋才慢慢明白过来,并不是因为怀疑天兆,而是因为朱泚登基的时机还不成熟,虽然现在朱泚登基的时间还是不成熟,但形势已经让朱泚无法再等待下去。
郭宋一直在等待朱泚登基,就是希望他自毁根基,现在很多关陇势力之所以支持朱泚,是因为北唐的存在,一旦朱泚登基,北唐就消失了,很多原本支持北唐的势力都不再支持他。
郭宋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朱泚的税赋会大大减少,意味着很多官员都不会为他消息,意味长安举行的科举将会面临失败,釜底抽薪,没有了政治根基,朱泚就会慢慢冷下去。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
朱泚登基在即,长安的气氛开始变得十分压抑,长安顺风楼在长安城内部署了大量的暗探,还有朱泚的梅花内卫也在城内四处巡逻,监视百姓,严禁谈论朱泚登基之事。
顺风楼和梅花内卫是朱泚三年前建立的特殊机构,它们与太原的天策楼、内卫性质还不一样,天策楼是对外收集情报,而顺风楼是对内监视、刺杀各种反对朱泚的势力,太原的内卫是反情报机构,而长安的梅花内卫是公开抓捕镇压反对朱泚的百姓。
顺风楼在暗,梅花内卫在明,这是令长安以及关中百姓闻风丧胆的两个恐怖机构。
长安金风酒楼,张雷正和李安在二楼饮酒,朱泚严禁用粮食酿酒,使得果酒在长安十分盛行,主要以葡萄酒为主。
其中眉寿葡萄酒依旧牢牢占据着高端市场,而中端市场则被来自张掖的三家葡萄酒瓜分,张掖葡萄酒、酒泉葡萄酒和西凉葡萄酒,这里面张掖葡萄酒是河西军方的生意,酒泉葡萄酒是安家的产业,西凉葡萄酒是陇西李氏的产业。
张雷就是眉寿葡萄酒的东主,同时也是张掖葡萄酒的总经销商,在长安,他被称为酒王。
而李安也是长安首屈一指的大商人,他不仅是长安有名的珠宝商,同时还是长安最大的布匹商人。
聚宝楼就是李安和张雷合伙经营,两人各占一半的份子,除此之外,李安的布匹店还经销来自西域的棉花,棉花也主要由李温玉的商行提供。
张雷给李安斟满一杯酒问道:“听说明天朱泚就正式登基了,会不会引来一波杀戮?”
李安端起酒杯微微笑道:“为什么会有杀戮,应该是大赦才对吧!”
“我说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长安的皇族,听说朱泚软禁了不少人,老安,很多皇族都是你的大主顾,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才对,他们情况如何?”
李安摇摇头,“所以说你孤陋寡闻,一共七十七名皇族,昨天朱泚已经派人礼送他们出境,他们去成都了。”
“居然把他们放了?”张雷愕然。
“杀他们又有何意义?”
李安淡淡一笑道:“至少让天下人觉得,他朱泚还是仁慈的,不杀旧朝贵族,使他谋逆篡位的指责稍稍降低一点。”
就在这时,一名酒保奔过来小声道:“别说了!”
两人回头,只见五六名身穿绣着梅花锦袍的带刀男子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他们便是心狠手辣的梅花内卫了。
几名梅花内卫军士扫了众人一眼,所有的酒客都低头吃饭,没有人敢吭声,这时,一名瘦小男子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两名酒客,刚才他们正在高声谈论皇帝李仅的下场,几名梅花内卫立刻冲上前,拔出刀喝道:“跟我们走!”
两名酒客吓得脸色惨白,起身战战兢兢作揖道:“我们没有乱说什么啊!”
一名士兵劈手抓住其中一人的前襟,用力一甩,将他甩翻下楼去,另一名酒客吓得连滚带爬跟了下去。
酒楼内顿时鸦雀无声,为首梅花内卫厉声对众人道:“好好吃饭,莫谈朝政,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他一挥手,将两名酒客押走了,瘦小男子也跟了下去,掌柜却不敢阻拦要酒钱。
张雷压低声音对李安道:“刚才瘦小者是顺风耳?”
李安点点头,“正是他们,以后我们说话要当心。”
张雷感觉旁边似乎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他连忙清一清喉咙道:“老安,真的不好意思,今年棉花主要供应河东,实在没有多余的存货了。”
这才是他们今天见面的主要原因,棉花的保暖效果极好,渐渐开始在长安火热起来,唯一供应棉花的,就是李安的几家布店,但他们也没有存货了,所以李安约张雷出来喝酒,就是问他要货。”
“我不管,你去年答应过的,今年给我两万斤棉花,你才给我五千斤,今年你至少还要给我一万斤。”
“我尽量吧!你知道我得去说服娘子,哎,我也头大啊!”
李安笑道:“我打算开始种植棉花了,在水热比较好的地方,灵州和丰州就不错,种上几万亩,这可比种粮食赚钱多了。”
张雷撇撇嘴,“你把种棉花想得太简单了,种棉花需要很多人手,尤其摘棉桃的时候,而且轧棉也需要机器,靠手剥棉籽要剥死人的。”
“总会有办法的,我可以慢慢来。”
“那随便你,到时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便起身告辞走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朱泚登基
天子李仅和四年前相比,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身材臃肿,整个脸肥得像猪头,眼睛变成一条细缝,都快睁不开了。
四年醉生梦死的生活,他已经完全被酒色摧垮了。
李仅坐在桌前,手中拿着笔哆哆嗦嗦的抄写禅让诏书,朱泚的义子朱惟孝持剑站在一旁,他望着这堆用锦缎包裹着的肥肉,愈加不耐烦了,等这头肥猪抄完诏书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他心中恼怒,狠狠一脚踢过去。
“还抄个屁啊!赶紧在诏书上画押签字,加盖印章。”
李仅吓得连忙签字画押,又拿过皇帝宝玺加印,他胆战心惊问道:“太尉不会.....不会要杀我吧?”
朱惟孝恶狠狠道:“要依照我的意思,我就一刀宰了你,就像宰头猪一样,可惜我不能决定。”
李仅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源休快步走了过来,问道:“诏书写好没有?”
“就是用相国草拟的诏书,直接签字加印,他已经不会写字了。”
源休看了看诏书,也勉强可以接受,这时,李仅扑通跪下,哀求道:“源相国饶命!”
源休瞪了朱惟孝一眼,对李仅道:“太尉已经说了,只要你好好配合退位禅让,会封你个安乐公的爵位,让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这是当初和你的约定,太尉是守信之人,你休要再胡思乱想了。”
李仅一颗心落地,连连磕头感谢。
源休又令人将李仅软禁起来,这才带着禅让诏书匆匆赶回兴庆宫。
大明宫由朱惟孝率领一万军队包围,今晚是关键一夜,不能出半点纰漏。
兴庆宫内,朱泚正在试穿龙袍,穿上龙袍的感觉很不错,旁边一名礼官在给他讲解当皇帝的基本礼仪,各种繁文缛节太多,朱泚头都大了,他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这时,源休出现在门口,朱泚一眼看见他,连忙招手道:“源相国请进!”
朱泚随即对礼官道:“不用再说了,退下吧!”
礼官行一礼,退了下去,源休快步走了进来,打量一下朱泚笑道:“太尉还真是天命不凡,穿上龙袍很自然,完全就像为太尉量身打造的一样。”
朱泚呵呵大笑,摆手请源休坐下,源休把退位禅让诏书递给了朱泚,朱泚看了一遍,又问道:“年号定好了吗?”
朱泚亲自把国号定为秦,因为长安是秦国所在地,但年号还没有确定,在等源休众臣商议而定。
源休取出一份文书道:“我们商议好了,年号初步定了三个,太尉可以任选其一,一个是元皇,一个是宝象,一个应天。”
朱泚想到了那块玉碑,预示着自己是上天选中的真命天子,他便毫不犹豫道:“就用应天作为年号。”
“卑职遵令!”
“观礼宾客都到了吗?”朱泚又问道。
“回禀太尉,我们发出去一百二十七张帖子,收回一百零五份,基本上都会来,各州刺史、世家以及各地诸侯,其中李纳、田悦、王武俊、吴少城以及冀王都会派军师或者国相前来观礼。”
“郭宋呢?”
朱泚又问道:“他会派人来吗?”
“这个....他没有回应。”
朱泚不满地哼了一声,不用说,郭宋肯定不会派人来了。
这时,朱泚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吩咐左右道:“速去把军师请来!”
不多时,刘思古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参见太尉!”
“不必多礼,军师请坐!”
刘思古又和源休行一礼,坐了下来,朱泚问道:“昨天军师告诉我关于铁火雷的情报,我觉得很不足,我要知道它是怎么造出来的,要知道配方,要掌握制造技术,简而言之,我们也要造出同样的武器,这非常重要,我希望军师要加强情报,不惜一切代价搞到关键情报,要多少钱我都给,但我要结果。”
刘思古有点为难,铁火雷的技术肯定是河西军的最高机密,怎么可能弄得到,但刘思古又不能说不行,只得点点头,“卑职会尽全力,务必搞到情报!”
“还有就是关于成都,我很想了解李适复辟后成都的情况如何?”
这方面的情报倒是很充足,刘思古连忙道:“李适复位后,将韩滉贬到播州,任命张延赏为右相,任命户部侍郎崔造为左相,宦官宋朝凤依旧为枢密使,建立了北衙,用北衙宦官牵制南衙大臣,大臣们颇有怨言,但前几天出了一件大事,兵部尚书姜公辅夜里被人毒杀,这件事在成都闹得沸沸扬扬。”
“这是怎么回事?”
“各种说法都有,但卑职推断,这件事和立太子有关。”
“说来听听!”朱泚顿时有了兴趣。
“李适想在钦王李谔和肃王李谦之间选一人为太子,两人暗斗十分激烈,互相挖对方的老底告黑状,姜公辅曾是肃王傅,他很支持肃王李谦,为肃王出谋划策,包括两个相国都比较支持肃王,但北衙宦官却支持钦王李谔,就在不久前,姜公辅上了一份奏折,强烈要求禁止宦官干政,结果两天后,姜公辅就被人下毒谋杀。”
“军师的意思是说,刺杀案是北衙宦官所为?”
“肯定是宦官所为,一来是为了打压肃王李谦,二来是报复姜公辅上奏折,同时警告百官,谁敢和北衙做对,姜公辅就是他的下场。”
“这些阉党太嚣张了!”朱泚重重哼了一声道。
刘思古冷笑道:“问题不是出在阉党身上,还是李适纵容他们,不仅最精锐的神策军掌握在阉党手中,而且新藏剑阁也掌握在宋朝凤手中,应采和手下已经招募了五百人,三教九流都有,姜公辅就是被一条剧毒蛇咬死,夜里听到有人在吹笛,显然是在操纵毒蛇。”
朱泚缓缓点头道:“李适此人重用奸佞和宦官,典型的昏君,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成都已不足为虑,倒是郭宋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和敌人,军师一定要想办法把铁火雷技术搞到。”
刘思古默默点头,朱泚又笑道:“现在暂时可以不考虑这件事,朕明天的登基才是头等大事。”
.........
贞元三年八月,北唐天子李仅下诏退位,并在大明宫含元殿禅让帝位给太尉朱泚,朱泚在含元殿正式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大秦,年号应天,他册封父亲朱怀珪为高祖玄元皇帝,封其弟朱滔为燕王,同时立侄子朱遂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朱泚篡位登基令天下哗然,一时间讨逆之声四起,天子李适下诏,怒斥朱泚窃据大唐宗庙,为天下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但相对李适的表态,天下更关注太原的消息,如果郭宋支持朱泚,那大唐基本上就完了。
就在天下屏息等待之时,六镇节度使、晋王郭宋没有让天下人失望,他公开宣布朱泚为叛逆,自己将亲自率军征讨朱泚。
.........
朱泚登基当天夜里,被封为集贤殿首席大学士的刘思古喝得酩酊大醉,被侍卫送回府中。
待侍卫离去,刘思古忽然坐起身,对小妾王氏摆摆手,“去把大门关上,不要惊动别人。”
刘思古的妻子多年前就已病逝,给他留下两个儿子,长子刘琦出任户部侍郎,次子刘瑜出任虢州刺史,他没有再续弦,平时只有一个小妾王氏照顾他起居。
王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照办,刘思古又把她召上前道:“你今晚就离开长安,回家乡躲起来。”
王氏更加惶恐,“老爷,妾身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怎么能离开?”
“你听我说,就是因为你有七个月身孕,我才让你走,朱泚登基,将来我必然会跟随他一起被灭门,我必须给自己留条血脉,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大,取名刘继嗣,让他娶妻生子,繁衍子孙,我只能指望他了。”
“万一是小娘子怎么办?”
刘思古笑道:“有高人给我算过,说我一生会侍奉二主,会跟随协助主人谋逆篡位,最后我自己身败名裂,死无丧身之地,唯有第三子能延续我的血脉,我一直劝朱泚不要登基,都没有用,一切都应验了,所以你腹中肯定是儿子,你今晚就走,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当天晚上,长安城门彻夜不闭,刘思古安排小妾王氏秘密离开了长安,返回了她的家乡汉中南郑县。
第六百六十章 关内攻势(上)
早在近一年前,河西军便在黄河对岸的绥州延福县建了一个后勤基地,储存了大量粮草物资,使延福成为河西军进攻关内的跳板,这样的好处便是河西军直接向黄河对岸运送兵力,而不用考虑后勤保障问题,能大大节约时间。
关内地区是指关中以北,长城以南的大片区域,包括今天的陕北以及甘肃、宁夏的一部分地区,包括原州、庆州、陇州、延州、银州、绥州、丹州、鄜州、宁州、坊州、泾州等十一个州,是拱卫关中的北防线。
这十一个州又分为两部分,原州、庆州、延州、银州、绥州、丹州这六个州属于外围,相当于关中的外甲,即使被攻破,对关中的威胁还不算很大。
而陇州、鄜州、宁州、坊州、泾州这个五个州则属于关中的内甲,一旦这五个州被攻破,关中的北大门就打开了,敌军可以从泾源道和洛水道两条线路杀进关中。
关中是朱泚统治的核心,朱泚对关内地区极为重视,所以郭宋攻下朔方后,朱泚便急不可耐地和郭宋签署了互不侵犯条约,就是为了保证关内各州的安全。
郭宋大军杀进关内有三条道,一条是西线,攻克六盘关或者陇山关,这是泾源线,但难度比较大,不仅关隘险要,而且朱泚在这里屯了三万重兵把守。
其次便是北线,也就是萧关,朱泚在萧关驻防了一万军队,难度也比较大。
第三条便是东线,渡过黄河进入延州,这条线最容易攻入关内,几乎是不设防,尤其冬天,黄河结冰,河西军几乎可以长驱直入。
在郭宋攻下河东道后,北线萧关和西线陇山关对河西军的防御意义基本上就不存在了。
朱泚登基后,各种舆论谴责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便渐渐消失了,时间到了十月初,河西军开始大举向灵州增兵,兵力已达三万人。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朱泚的警觉,他在御书房召集重臣商议对策。
朱泚的御书房还是原来李适的御书房,李仅从未使用过,朱泚登基后,将御书房装饰一新,他颇为勤政,天天坐在御书房内处理朝务。
李仅当皇帝是贪图皇帝的奢侈享受,而朱泚当皇帝则是贪恋权力,他极为享受皇帝的排场和做派,更享受皇帝的权力。
“消息确切,河西军已经向灵武县增兵三万,朕很担心河西军会进攻萧关,所以请各位前来商议。”
朱泚说完,目光投向了刘思古,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先询问刘思古。
刘思古沉吟半晌道:“按理没有这个必要,他们直接渡黄河杀入延州,这会不会是正常的军队调动?”
朱泚有点糊涂了,刘思古确实说得有道理,根本就必须再攻打萧关,难道真是情报有问题?
“源相国,你的意思呢?”
源休踌躇一下道:“我们两家签约停战协议才一年,郭宋就这么快撕毁协议?”
刘思古冷笑一声道:“没有人质和抵押,协议半点意义都没有。”
刘思古又对朱泚道:“卑职刚才想了一想,这有可能是河西军的声东击西,在灵州集结兵力,吸引我们注意力,他们实际上是从延州进兵。”
朱泚恍然大悟,重重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不行,我必须要派大军赶赴延州。”
这时,张光晟忍不住道:“或许两者都有可能,河西军两路进军。”
“上将军说得对!”
刘思古点点头,“确实也有这个可能,我们不能大意。”
朱泚点点头道:“两条线一起防御,绝不能掉以轻心!”
朱泚随即派大将梁庭芬率三万大军赶赴延州,同时又向萧关增兵两万.......
萧关主将依旧是潘农,他已由中郎将一跃升为大将军,统率一万大军镇守萧关,虽然他曾经失守过萧关,但他是朱泚的亲兵出身,跟随朱泚数十年,深得朱泚的信任,登基后便封他为原国公、左骁卫大将军。
潘农刚刚收到刘思古的鹰信,告诫他要加强防范,河西军很可能会在最近偷袭萧关,同时告诉他,主公已向萧关增派两万援军。在援军未到这段时间,尤其不能有半点掉以轻心。
接到鹰信,潘农立刻行动起来,他将驻军分为三班,每班三千人,轮流在萧关上当值,就算晚上也一样,另外一千人作为夜间的补充,实际上,夜晚的守军人数达到四千人,更胜白天。
一队队在关城上来回巡逻,城头上插满火把,照如白昼,潘农甚至还在城外埋伏了暗哨,将整个关城的防御打造如同铁桶一般。
入夜,潘农在城头上来回巡视,警惕地望着关城外的动静,经过去年萧关失守的教训,他对夜间尤其防备,河西军往往是在夜间实施偷袭。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一声惨叫‘啊——’,顿时惊动了整个关城。
潘农立刻探身向城外望去,只见黑影一闪,大群黑影已经消失了,他立刻意识到河西军要偷袭关城,厉声喝道:“弓箭手警戒!”
‘当!当!当!’警钟敲响,无数弓箭手涌到城垛前,箭矢上弦,等待着敌军出现。
.........
三万河西军此时就等候五里外,由灵州兵马使梁武统率,梁武接到了两个任务,一个任务是攻下萧关,大军南下,占领原州,第二个任务是第一个任务的修正,如果敌军重兵在原州集结,那就不用南下占领原州,只要占领萧关,并制造声势。
但不管是哪个任务,都必须占领萧关,梁武便率军准备夜攻萧关。
在去年,河西军撤离萧关之时,便在关城墙内安放了一只大型铁火雷,只要引爆这只铁火雷,关城便坍塌了,执行任务的是中郎将梁驹儿,梁武在耐心等待他的消息。
这时,黑暗中有数百士兵骑马撤了回来,为首之人正是梁驹儿,他似乎受了伤,后背插着一支箭,已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梁武上前问道。
一名校尉行礼道:“启禀指挥使,我们摸到城下,但没想到敌军在城外埋伏了暗哨,放冷箭射伤了梁将军!”
梁武心中恼火之极,他回头喝令道:“传令大军进发!”
既然偷袭不成功,那索性就大举压上,一样能压垮萧关。
黑夜中,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向萧关杀去。
此时萧关已如临大敌,一万士兵全部上城,站满了关城和长城,虽然城头上的火把将城上城下照如白昼,但毕竟是夜晚两更时分,河西军又挑了一个没有月色、乌云遮蔽的夜晚实施偷袭,五十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被浓浓的夜色吞没,反而从城下看城头格外清晰。
这时,城下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这是埋伏在城外的暗哨被河西军拔掉了,还不等城头上士兵反应过来,雨点般的箭矢忽然出现在眼前,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无数守城士兵纷纷中箭,城头响起一片惨叫声,城头上的士兵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城外黑暗处放箭,双方爆发了一场箭矢之战。
河西军的兵力是守军的三倍,压制住了城头守军,守军只得后退,蹲下向城外放箭,这时,数十名河西军士兵高举巨盾疾奔到城下,沿着城墙根奔跑,很快找到了去年留下的记号:一簇灌木丛。
士兵用铁钩子钩出了四块大青砖,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去年安放的大型铁火雷依稀看见,士兵们将随身携带的干草、硫磺填入洞中,又喷射了两袋火油,这才转身狂奔。
待他们消失在黑暗之中,十几只火药箭同时射进了黑黝黝的墙洞中,火光燃起,只片刻,城墙洞内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城头上的数百名士兵被炸得飞起来,砖石横飞,城墙剧烈摇晃,大段城墙轰然坍塌,灰尘和硝烟混在一起,城内外浓烟弥漫,哭喊声一片。
梁武战刀一挥,“杀进城去!”
铁蹄声大作,三千河西军骑兵率先向关城内杀去!
第六百六十一章 关内攻势(下)
天渐渐亮了,朦胧的晨曦中,萧关城内一片狼藉,战争已经结束,萧关守军被爆炸震慑,在河西军骑兵强大的攻势下,萧关士兵迅速崩溃,溃不成军,投降者不计其数,这一次主将潘农就没有上次逃脱的运气了,在最后的混战中实在乱箭之下,也不知道他是被谁射杀。
梁武命令副将张楚率五千军镇守萧关,他率领两万五千骑兵沿着秦直道向原州州治平高县杀去,只一天一夜,河西军骑兵便杀到平高城下,此时,支援萧关的两万朱泚军刚刚抵达泾州,大军还没有进入原州,平高城内只有守军不足千人。
原州刺史李秋年知道守不住平高县,便开城门向河西军请降,梁武进了刺史官衙,请李秋年坐下,“我想请问李刺史,和两关守将田将军是否熟悉?”
两关守将便是指陇山关和六盘关的守将,目前镇守两关的主将叫做田希鉴,他率领五千守军镇守两座关隘。
李秋年点点头,“当然很熟悉,说起来我们既是同乡,还是准亲家,田希鉴的女儿明年将嫁给犬子。”
梁武又道:“晋王殿下知道田希鉴并非朱泚死党,他当年在陇右和吐谷浑人作战颇有功绩,殿下希望他能率军归附,不要再替朱泚卖命!”
说完,梁武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晋王殿下给田希鉴的亲笔信,希望李刺史派人去转交!”
李秋年想了想道:“就让我犬子去送信吧!他是田希鉴准女婿,更好说话一点。”
梁武大喜,“那就拜托李刺史,我一定会向晋王殿下如实汇报!”
..........
陇山关和六盘关位于原州南部,距离平高县约一百余里,它是关内防御的西大门,主要防御从会州杀来的河西军。
两座的特点是从西面攻打比较艰险,但从东面过去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田希鉴年约五十岁,他是原陇右节度使辛云京的部将,二十年前曾出任河州兵马使,在防御吐谷浑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他一度出任陇右节度副使,但受元载案的牵连被免职,李适登基后又被重新任用,出任原州兵马使,但他由于得罪了卢杞,再度被罢官,他对大唐已经绝望,泾源兵变后,他投降了朱泚,被朱泚封为龙武将军、两关镇守使。
但他并不是朱泚的心腹,朱泚登基后,田希鉴的手下潘农竟一跃升为大将军、封国公,而田希鉴依旧是将军,爵位还是县公,反而在潘农之下了。
如果潘农统率有方、能力卓著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大字不识一个,还失守了萧关,要能力没能力,要资历没资历,仅仅因为他曾是朱泚的亲兵,就封为大将军,如此肆无忌惮的任人唯亲,令田希鉴心中极为不满。
田希鉴已经得知河西军攻克了萧关,河西军已经南下,同时他得到朝廷的消息,朱泚派来的两万援军也抵达了泾州,形势十分紧张,田希鉴很担心妻女的情况,想把妻女接出来已经来不及,他只得忐忑不安地关注局势的变化。
田希鉴率领的五千守军驻扎在六盘关内,是一座板墙式军营,占地五百亩,六盘关虽然有关城,但关城太小,只能容纳千人,只能另扎军营,田希鉴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军营内。
这天下午,有士兵在帐门口禀报,“启禀将军,长卿公子来了。”
长卿公子就是田希鉴的准女婿李长卿,原州刺史李秋年的儿子,田希鉴正担心平高县妻女的情况,听准女婿到来,他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李长卿只有二十岁,他的未婚妻是田希鉴的小女儿田孟娘,两人的婚事只差最后拜堂成亲一步,良辰吉日定在十一月初五,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李长卿进来跪下磕头道:“小婿给岳父大人请安!”
田希鉴这十几年经历坎坷,几起几伏,他已深刻领教到了文官治人,武将治于人的惨痛教训,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女婿不要再当武将,而要成为文官,这是他决定和李秋年联姻的主要原因。
李长卿去年考中了北唐明经科,现任原州户曹司士,从九品,这也是朱泚给他父亲李秋年面子,否则考上明经科也只能去做州县文吏,没有做官的资格。
“贤婿请起,平高县的情况怎么样?”田希鉴焦急地问道。
“回禀岳父,河西军昨天上午杀到平高县,我父亲已经开城请降。”
“啊!”
田希鉴呆住了,他半晌又确认道:“你父亲真的投降了?”
“也不能说投降,只能说父亲愿意效忠晋王郭宋,岳父大人,城内守军不到一千人,两万五千河西军杀到,如果死战不降,恐怕小婿和孟娘都活不成了。”
田希鉴想想也是,平高县怎么抵挡得了两万五千大军,不过得知自己妻女无恙,他也稍稍松了口气。
“那贤婿来这里是......”田希鉴疑惑地望着女婿。
“我主要是来给岳父大人报个平安!”
说到这,李长卿看了看两边,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田希鉴连忙把女婿带到里帐,他迟疑道:“贤婿不会是来劝我投降的吧!”
“我这里有封信是给岳父大人的,是晋王郭宋的亲笔信。”李长卿取出信交给田希鉴。
田希鉴震惊万分,郭宋亲自给自己写的信,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自己和他可是从未有交集啊!
心念一转,田希鉴忽然想到一个人,他的挚交好友张枫,现在张枫出任陇右节度府长史兼鄯州刺史,一定是他向郭宋推荐自己。
田希鉴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至两关镇守使田希鉴将军’,落款是陇右节度使郭宋。
那就对了,他是以陇右节度使的身份给自己写信,一定是张枫推荐。
田希鉴打开信,开头便写道:‘去年陇右张长史向本王推荐田将军,多有盛赞,尤其田将军早年镇守河州,未尝有败绩,本王多次和吐蕃、吐谷浑激战,深知御敌不易.......’
看到这里,田希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郭宋这是发自内心的赞扬自己,只有亲身经历者才会有如此诚意,他顿时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田希鉴慢慢看完了信,郭宋在信中并没有极力贬低丑化朱泚,只是用平淡的语气提了一句,朱泚得位不正,难成大业,这句话说到了田希鉴心坎上。
他和很多地方官员效忠的只是北唐,而不是朱泚,朱泚篡位后,让很多人都开始对他离心离德,尤其朱泚赏罚不公,竟让潘农这种无才无德之人窃据高位,田希鉴更是不满。
田希鉴忍住心中的感慨,继续看下去,信的最后是承诺了,郭宋并没有明确许他什么官,什么爵,只是说,将以他平生功绩来定职定爵。
这一点让田希鉴有点疑惑,他的功绩当然有两块,一块是从前的功绩,这个没有什么疑问,但另一块是自己献关的功绩,这又能有多少?
这时,李长卿吞吞吐吐问道:“岳父大人愿意接受吗?”
田希鉴叹了口气,“你们都在平高县,我死犟着不降又有什么意义?肯定会投降,不用说,只是我有点不太明白,既然河西军已经占领了平高县,那六盘关和陇山关应该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们为何还这样看重两关?”
李长卿连忙道:“我临行之前,梁武将军让我转告岳父大人,有一支从河西过来的骑兵队伍就在六盘关外,如果岳父大人愿意为晋王殿下效忠,那就在适当的时候开启关门,让这支骑兵入关。”
田希鉴吓了一大跳,外面居然藏有一支骑兵,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又问道:“这个适当的时机是指什么时候?”
“我爹爹认为,这支骑兵是为了断援军的后路,一旦两万朱泚援军北上平高县,就是开关的时候了。”
田希鉴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郭宋竟然能料到会有援军北上?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两线进攻
朱泚派出的两万援军连夜过了弹筝峡,向北方的平高县疾速赶去,这支军队是由朱泚的心腹大将梁雄统率,他们的任务是支援萧关,防止河西军打开萧关的通道。
朱泚的情报虽然准确,但还是出现了时间差,大军赶到泾州时,平高县已经失守,只是两万援军并没有得到消息,继续向平高县方向进发。
西崆镇,这里是西去六盘关和北上平高县的分岔口,天刚亮,两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开来,他们几乎都是步兵,身穿皮甲,扛着长矛,腰佩战刀,后背干粮袋和水壶,士兵们长途跋涉而来,都显得有点疲惫不堪,但主将梁雄依旧在不停地催促士兵加快速度。
“快!赶快,混蛋,不准休息!”
在梁雄的强力催促下,不到一刻钟,两万大军便穿过了西崆镇,向北而去,镇外的树林内,几名斥候观察着朱泚军的动向,待两万大军绝尘北上,他们从树林内出来,打马向六盘关方向奔去。
一个时辰后,田希鉴得到得到了斥候的禀报,他当即下令开启城门,田希鉴之所以等到现在才下令开城门,主要是担心消息泄露,影响了河西军的谋略,这时,早已等候在关城外的一万河西骑兵在中郎将甘辛的率领下进入了关城,铁蹄滚滚,声势浩荡,一万骑兵向平高县方向疾奔而去。
此时,梁武已经得到两万敌军北上的消息,但他还在等待六盘关的鸽信,城头上,梁武注视着南方,他不得不佩服郭宋的精准谋划,利用萧关和六盘关两条通道,部署了一个口袋陷阱,就等敌军援军北上,很漂亮的围城打援策略。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将一份鸽信呈上,“将军,六盘关鸽信!”
梁武精神一振,连忙打开鸽信,果然是他等待的消息,甘辛率领的一万骑兵已经进入了六盘关。
梁武随即喝令道:“大军出城!”
两万三千骑兵早已集结完毕,平高县南门开启,大军杀出了城门,直向南方杀去。
梁武大军南行不到三十里,便停住了前行,前方是一片数十里的开阔地,非常适合骑兵大战,这时梁武已得到斥候消息,朱泚援军距离他们已不足二十里。
梁武一声令下,两万三千河西骑兵迅速集结,摆开了阵型,河西军布置成一条宽达七八里的大阵,就像一条黑龙横亘在原野上。
不多时,远处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两万朱泚援军终于抵达了战场,朱泚军队忽然发现了的骑兵,纷纷停止前行,早有跑去禀报梁雄,梁雄大吃一惊,急忙催马上前细看,远处果然有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
梁雄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河西军攻下萧关,已经杀来了,他心中顿生惧意,他的步兵怎么可能是对方骑兵的对手?还不等他想好是战还是撤退,远处骤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
进攻的号角声吹响,两万三千骑兵骤然发动了,万马奔腾,卷起滚滚黄尘,尘土遮天蔽日,俨如沙尘暴从远处袭来。
梁雄大惊失色,急声大喊道:“结阵!结阵!”
他话音刚落,后军一阵大乱,有士兵大喊:“将军,后面也杀来一支骑兵!后军弟兄抵挡不住。”
梁雄绝望了,他竟然被两支骑兵夹击,这时,军队开始溃逃,阵型无法再集结起来,很多将领丢下士兵,自顾逃命,两万士兵陷入混乱和恐慌之中。
梁雄别无选择,只得下令全军向东面撤退!西面是马岭河水,军队过不去,只有向东撤离。
朱泚军大乱,争先恐后向东面逃离,士兵丢盔卸甲,扔掉兵器,没命地狂奔。
但朱泚军两万人都是步兵,跑不过高速机动的骑兵,他们眨眼被追上,骑兵挥动长矛和战刀杀进了敌军队伍。
一支骑兵在飞奔中大喊:“晋王有令,投降者不杀!晋王有令,投降者不杀!”
喊降声发挥了巨大效果,一片片的朱泚士兵不再逃跑,纷纷跪地投降,河西军收起了杀戮,开始像拉一张大网,将近两万敌军包围起来。
两万敌军跪在近十里长的旷野里,但梁雄带着数十名亲兵却骑马逃脱,向庆州方向逃去.........
这场围歼战不到一刻钟便结束了,两万大军投降了一万八千六百余人,还有千余名顽抗者被杀,梁武将所有投降士兵聚集起来,向平高县而去,甘辛则率领士兵打扫战场。
三万五千河西军骑兵,梁武留下五千人看守战俘,他率领三万大军向庆州方向杀去........
三万河东军已经渡过黄河,他们在延福县有后勤补给,大军稍事休整后,郭宋亲自率领三万大军向延州挺进。
大军出发之前,郭宋已派人给延州刺史刘崇敬送信,要求他作出选择。
大军距离肤施县还有十里,刘崇敬便率领一群官员前来迎接郭宋,众人跪下行礼,刘崇敬高声道:“朱泚篡位作乱,我不愿跟随,愿为晋王殿下效力!”
郭宋微微笑道:“刘刺史请起,各位使君请起!”
众人起身,郭宋又道:“我们回城再细谈,大家都上马吧!”
官员们都是骑马而来,大家纷纷上马,带领大军向县城而去。
刘崇敬行一礼,对郭宋道:“卑职昨天接到长安的消息,说有三万朱泚军队正从关中向这边杀来,却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我也知道朱泚派军北上,请刘刺史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朱泚派来的军队除了白白送死,不会有任何意义。”
“莫非殿下另有布置?”
郭宋笑着点点头,“我可以告诉刘刺史,我的另一支军队正从庆州过来,我在关内一共投下七万大军,足以应对任何局势。”
刘崇敬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郭宋之所以十分看重延州,主要原因就是延州是战略物资火油的主要产地,虽然别的地方也有出产火油,但品质都远不如延州的高奴火油,延州火油是一种轻质火油,不像其他地方出产的火油那么粘稠,它不需要提炼,直接可以用来点灯,同时可以用来制造大量的火攻武器。
延州有专门的火油仓库,大量的火油都是装在陶瓷罐中,每罐五十斤,一共有一万三千余罐。
“我们十三座火油仓库原本有两万罐火油,从年初到现在陆陆续续运走六千多罐,运送去了长安,现在还剩下一万三千五百罐。”
郭宋之前已经从公孙家族手中得到了几千桶火油,但相比较而言,还是官方火油品质更好一点,杂质更少,产量更大。
郭宋拍了拍陶罐问道:“这些陶罐是从哪里买来的,还是本地自制?”
“是长安送来的,具体产自哪里,我们也不清楚,好像是中原地区。”
郭宋点了点头笑道:”正好云中出产陶器,做得比较粗笨,不适合居家使用,我正发愁替他们找买家,现在找到买家了,回头我安排一下,以后就由云州来承接陶罐制作。”
刘崇敬呵呵笑道:“那最好不过,云州距离这里还近,水运便利,可以通过皮筏子运输过来。”
这时,一名士兵快步上前行礼道:“启禀使君,梁将军派人送信来了!”
“人在哪里?”
“已经在军营等候!”
郭宋对刘崇敬道:“回头我再和刘刺史聊一聊延州的优势,现在我有事先走一步!”
“卑职随时恭候晋王大驾!”
........
郭宋的三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大帐都是从延福县送来,士兵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安帐扎营,郭宋在一顶大帐前见到了梁武派的信使。
信使单膝跪下行礼道:“参见使君!”
“起来说话!”
“谢使君!”
信使站起身,将一封呈给郭宋,郭宋接过信问道:“梁驹儿的伤情如何?”
“只是皮肉箭伤,没有伤到筋骨,目前正在萧关养伤。”
郭宋打开信,匆匆看了一遍,顿时大喜,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完成了,全歼两万敌军,梁武率三万大军正在前来延州和自己汇合的途中。
第六百六十三章 将计就计
从关内进入关中有两条战略要道,一条是泾水道,从原州、泾州进入关中,泾源军便是从这条道杀进长安,制造了几乎令大唐灭亡的泾源兵变。
而另一条战略通道则叫做洛水道,沿着洛水从延州经过鄜州、坊州,进入关中同州,朱泚派出的两路援军便分别从泾水道和洛水道北上。
洛水道是郭宋大军南下关中的战略通道,这条通道要比泾水道好走得多,但它也有两个重要的关口,都位于鄜州,一个是伏陆县的鄜北关,大家都叫它鄜关,一个是南面的洛南关,简称为洛关,这两座关隘相距约一百里,被称为鄜洛道,它是一条修建在山峦中的秦直道,沿途有两座驿站,一般商旅可以安排食宿,但如果是军队被困在这两座关隘之间,就极其危险了。
可一旦攻下这两座关隘,下面的坊州道和同州道就是一条坦途,可以直接杀入关中,因此这两座关隘至关重要,尤其南面的洛关,可以说是进入关中的最后一道大门。
鄜州的常年驻军在五千人左右,其中北面的鄜关驻军两千,南面的洛关驻军三千。
为防止延州有失,朱泚派左武卫大将军梁庭芬率领三万军队疾速北上,跟随梁庭芬一起北上的,还有朱泚的副军师王羽。
三万大军抵达了伏陆县,这时,北面传来消息,郭宋亲率三万大军已经攻占绥州,正向延州进发。
这个消息令梁庭芬十分紧张,连忙令人将王羽找来商议。
王羽年约五十岁,长得十分瘦小干枯,但他十分狡猾,善用奇谋,而梁庭芬作战勇猛,但头脑比较简单,所以朱泚要让王羽跟随并负责谋划作战方案。
王羽望着地图摇摇头道:“从伏陆县到肤施县至少还有一百五十里,我们肯定赶不上了。”
梁庭芬重重哼了一声道:“那就严守两道关隘,把河西军阻挡在关外。”
王羽望着地图缓缓道:“梁将军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机会?”
梁庭芬愣住了,“我不明白,这里面会有什么机会?”
王羽指了指地图上的洛关和鄜关道:“假如郭宋和他的三万军被困在鄜洛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郭宋一死,他的基业就分崩离析,主公最大的威胁就消除了,梁将军,这是多么大的功绩?”
梁庭芬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头脑,拳掌一击道:“干他娘的,军师说我们该怎么做?”
王羽沉吟一下道:“首先要加强洛关的防御,至少屯兵一万,让郭宋军队攻不破洛关,其次是我们消失,等郭宋主力进入鄜洛道,我们再杀回来夺取鄜关,便大功告成,不过这里面稍微有点冒险,一旦我们分兵一万在洛关,我们手中就只剩两万军队了,恐怕不是郭宋大军的对手,我主要担心这一点。”
梁庭芬一心想抓住或者杀死郭宋,立功之心急切,他立刻道:“富贵险中求,只要能干掉郭宋,冒险也值得!”
王羽点点头,“也罢!大不了被他识破,不肯上当,我们放弃这条计策就是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敲定了最终方案........
郭宋为攻打关内已经筹划了半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鄜洛道的危险,他一直在严密关注敌军的动静。
这天上午,他接到斥候消息,两万敌军趁夜间离开了伏陆县,秘密向西北方向而去,而鄜关并没有多少敌军。
姚锦看了看地图笑道:“使君,敌军这是在请君入瓮呢!”
郭宋冷笑一声,道:“他们想得倒美好,把我困死在鄜洛道,天大的功劳就有了,我不如就成全他们,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拿下这个功劳!”
姚锦明白郭宋的想法,他笑了笑道:“主公不必冒险,卑职打着主公的旗号进去,夺取洛关,主公替卑职守住鄜关便是了。”
郭宋沉吟片刻,这样也可以,其实是一回事,他便笑道:“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最大变数,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主公是指梁武的军队?”
郭宋点了点头,“如果他们知道还三万军即将杀到,打死他们也不敢走这一步。”
.........
郭宋留下五千军队镇守肤施县,他随即率领两万五千大军南下,浩浩荡荡杀向鄜关,两天后,大军抵达了伏陆县。
但郭宋大军并没有在伏陆县停留,而直接杀向鄜关。
鄜关位于平陆县以南约十里处,它修建在谷口高处,城池高大险要,易守难攻,当郭宋大军抵达鄜关时,两千守军不战而撤,迅速向南面的洛关撤离。
河西军兵不血刃便拿下了鄜关,郭宋亲自率一万军队镇守鄜关,而姚锦则率领一万五千大军向百里外的洛关杀去。
梁庭芬和王羽率领的两万大军就藏身在西北八十里外的金城县内,按照王羽的策略,如果郭宋大军不肯中计,那他们只好撤回鄜关。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郭宋军队攻不下洛关,而他们也夺不回鄜关,但这个问题不大,郭宋军队没有后勤补给,坚持不了多久,若五天内夺不下洛关,他们也只能北撤,返回延州,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这里面的关键是洛关不能失守,这一点王羽还是有把握的,洛关是深涧峡谷,大军依山而守,就算一千守军都很难攻破,不用那里有一万三千守军,除非守军主动撤退,否则河西军基本上攻不破洛关。
这天晚上,梁庭芬接到了探子急报,郭宋亲自率领两万余大军杀进了鄜洛道。
梁庭芬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天赐奇功啊!他当即率领两万大军连夜杀向鄜关........
鄜关是一座占地约百亩的关城,大槃山延绵数百里,将南北分隔,而洛水就从一条深涧峡谷里流过,而鄜关就修建在峡谷旁边的山腰高处,一边是巍巍高山,另一边是深涧峡谷,只有一条宽十丈左右的山道可以南行,这条山道也是秦直道,地面被夯得极为平坦结实。
山道在群山之间蜿蜒南下,长约百里,最南面的出口便是洛关。
鄜关位于高处,从北面过来,要爬一段低缓的斜坡,使关隘居高临下,城墙高大坚固,平时紧闭城门,拉起吊桥,易守难攻。
郭宋进驻鄜关当天,士兵便发现了敌军动的手脚,朱泚军队竟然在关城东面的黄土山崖上挖了一个洞,洞内长达数十丈,顺着这个洞可以直达关城上,只不过出口被一块记功石碑挡住,被石碑推开一条缝,就能钻出来了。
这也是黄土高原的特点,不是石头山,而是厚达数千米的黄土山,黄土粘性很好,很适合挖洞,这里的百姓也大多住在窑洞内。
石碑已经被移开,洞口被一些藤蔓遮挡,士兵们扒开藤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圆洞,直径在四尺左右。
“使君,不如放一些铁火雷,等里面爬满敌军,炸塌洞穴,将他们全部埋掉!”一名亲兵建议道。
郭宋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让他们钻好了,来一个抓一个,我正好想问一些口供!”
........
次日傍晚,两万朱泚大军杀到了伏陆县,这时,河西军的外围探子立刻向鄜关发出了警报。
两更时分,人们已进入熟睡状态,关城上只有零星的巡哨在来回巡逻,梁庭芬率领两万大军悄悄靠近了关城。
一支五百人的军队也抵达了东面的山脚,他们搬开了遮掩洞口的巨石,洞口处的白灰还在,没有被触动过的迹象,说明河西军并没有发现这条暗道。
士兵们嘴里咬着刀,一个接一个地爬进洞内,爬出三十余丈,抵达了城头,为首士兵奋力将石碑推开一条缝,见外面无人,便钻了出去。
还没有等他直起腰,他便被人一把捂住嘴,两个士兵控制住他,将他拖走了。
洞里人却不知道,他们出来一个便被抓走一个,一连抓了二十余人,后面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洞里有人大喊:“中计了,快撤退!”
这时,一个黑漆漆的冬瓜般大小的铁疙瘩滚进洞中,上面冒着白烟,只见一道红光迸射,铁火雷在洞内剧烈的爆炸了,数十人被当场炸死,洞穴随即轰然坍塌,一百多人来不及退出去,全被活活地埋葬在坍塌的洞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