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勇夺洛关
消息传到军中,梁庭芬惊得目瞪口呆,河西军竟然有这种大杀器?
这也不怪梁庭芬,河西军拥有铁火雷的事实,被朱泚列为最高机密,他生怕动摇军心,便把此事包得严严实实,只有情报机构和极少数高层心腹知晓,就连王羽这样的副军师都不知道。
梁庭芬望着高大坚固的关城,自己却没有任何攻城武器,他心中一阵懊悔,立刻让人把王羽找来,破口大骂:“你这个老混蛋,白痴,蠢货,我猪油蒙心了,居然听你的话,我们夺不回鄜关了,怎么办?要是洛关失守,怎么向主公交代?你简直就是一个比猪还蠢的老王八!”
王羽被骂得狗头喷血,他强忍怒火,解释道:“将军放心,敌军没有携带粮草辎重,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最迟五天,他们一定会北撤,大家又会到原点。”
“那好,我就再等你五天,五天后夺不回关隘,我就斩下你的狗头来祭旗!”
梁庭芬一挥手,“就地驻营!”
他不理睬王羽,直接调转马头而去。
王羽回头望着高高的关城,他心中也着实有点担心,他的策略显然是被敌军看穿了,但为什么他们还要率军进入鄜洛道,难道自己还疏忽了什么吗?
天渐渐亮了,朱泚的大营出现在鄜关城外,军队携带的营帐不多,只有几百顶,需要数十人挤一顶大帐,但也没有办法,他们必须在这里拦截河西军的后勤补给,等河西军粮断撤退。
就在朱泚军队杀回鄜关的同一时候,姚锦率领一万五千大军也抵达了洛关。
洛关的自然条件对攻城方更加不利,军队必须慢慢走下深涧,眼中河边而行,穿过一道峡谷,峡谷里面就出现了一座关城,两边是陡峭的山峦。
关城下方有一道月牙形的拱门,宽约一丈,拱门露出水面上只有一尺高,河水从拱门下穿流而过,但人却过不去,水下面是手臂粗的铁栅栏,一直伸到底,顶在河床上。
洛关更难以攻打的缘故是峡谷很窄,一次只能容纳百余人攻城,几百名士兵就能守住关城,典型的易守难攻,可就算攻下城池,另一头还有一万多朱泚大军在等着呢,一样用箭雨封锁峡谷。
夜晚一更时分,月黑风高,厚厚的乌云遮蔽了月亮,山谷内一片漆黑,这是攻打关城的良机,守军也意识到这一点,主将张秉权下令强化夜晚的防御,城头上插满了火把,将距离城墙一丈内照如白昼,即使敌军到了城下也会立刻发现。
城头的守军增加到三百人,比白天还多了一百人,都不允许睡觉,警惕地盯着城外的一举一动。
这时,一名士兵忽然发现河面上漂来一个异物,黑漆漆地看不清楚,士兵立刻回头大喊:“将军,河面上有动静!”
张秉权就在城头上巡视,他听到喊声,立刻快步走上前,“怎么回事?”
“将军看那个!”士兵向河中一指。
张秉权凝神细看,果然看见一个木筏子模样的物品正从河面上向这边漂来,距离城墙大约还有十几丈远。
“给我放箭!”
密集的箭矢射向木筏子,大多钉在木筏上,隐隐还传到‘当!当!’的声音,就像射在金属上的回音。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上面是铁罐子吗?
他们确实猜得没错,木筏子上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铁罐子,一枚大型铁火雷,铁火雷放在一只敞口木箱内,木箱子再摆在一只木筏上,两名水鬼就藏在木筏下,顺水漂流。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上面的箭矢更加猛烈,这时,有士兵大喊:“将军,木筏上没有人!”
“泼上火油焚烧!”上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木箱子就有火折子,原本想露头的两名水鬼听到了这句话,两人大惊失色,丢下木箱子拼命向回潜游,能游多远算多远。
‘哗!’城头上泼下一桶火油,紧接着十几支火箭射在木筏上,火苗轰地燃烧起来,整个铁罐也燃烧起来。
所有士兵都盯着下方的木筏,火势燃起,还不等他们欢呼,只见一道红光迸射,紧接着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水花腾空而起,乱石穿空,无数士兵在惨叫着倒下。
浓烟弥漫着城池,河水上方的城墙被炸开一个两丈高的大缺口,巨大的裂缝直贯墙顶,只听见一阵恐怖的断裂声响,城墙失去了支撑,轰然坍塌。
两百步外,趴在地上的五千河西军士兵见城墙坍塌,他们一片欢呼,翻身上马向城墙疾奔而去,数千骑兵如利剑一般冲向城墙,城内的士兵还在爆炸的巨大恐慌中没有恢复过来,五千骑兵已经穿过缺口冲了过来,骑兵乱箭齐发,射向慌乱中的敌军士兵。
三千士兵如梦方醒,掉头向峡谷内狂奔,五千骑兵却不快不慢地跟着他们,不断在后面放箭,驱赶着数千敌军冲向峡谷口的大阵。
峡谷口驻扎了一万军队,他们被爆炸声惊动,纷纷起身迎战,刚刚摆下大阵,只见无数的败军逃了回来。
逃回来的士兵大喊大叫,都是自己兄弟,军阵中的士兵迟疑着没有射箭,不料从败军中忽然杀出无数骑兵,霎时间冲进了敌军大阵中。
五千河西骑兵便是利用逃跑中的敌军为掩护,瞬间冲进了敌军大阵,将敌军打了措不及防,这时,姚锦率领一万骑兵也杀来了,两支军队在峡谷口外的旷野里混战在一起.......
步兵的战斗力远不如骑兵,加上主将已阵亡,敌军失去指挥,在混战劣势明显,仅仅开战半个时辰后,朱泚军队终于抵挡不住,全军溃败。
士兵们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奔逃,在旷野里狂奔逃命。
河西军只追出数里便停止了追击,开始集结战俘,打扫战场,郭宋有明确的命令,夺取洛关是这次关内战役的终点,尽管可以杀进坊州,杀进同州,但郭宋暂时还没有那个计划,只要控制住洛关,他们随时可以杀进关中,给朱泚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天渐渐亮了,近六千战俘开始变身为劳工,清理战场,清理被炸毁的关隘,准备重新修建一座新的关隘。
河西军在敌军大营内缴获了大量粮食辎重,还有上万头骡驴,姚锦随即命令士兵赶着满载粮食的骡驴前往鄜关。
鄜关的对峙已进入到第三天,上午时分,郭宋得到了姚锦的紧急快报,姚锦已夺取洛关,打开了通往关中的大门。
这个消息郭宋已经等了三天,收尾的时刻来临了。
郭宋随即下令道:“传我的命令,放火药箭!”
数百名士兵同时向天空放箭,火箭在空中一连串炸响,十里外也清晰可闻,十里外的河西军斥候听到了火药箭的炸响声,立刻催马向远处奔去。
此时,梁武率领的三万骑兵已在五十里外等待命令,一旦斥候通知到达,大军将杀向敌军。
关上一连串的炸响声也吸引了梁庭芬,他走出大帐,不解地注视着关头,他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王羽一脸凝重地赶过来道:“将军,这应该行动的信号,敌军很可能要突围了,要立刻做好迎战准备!”
梁庭芬顿时醒悟,立刻喝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集结列阵!”
一队队士兵飞奔出大营,在旷野里迅速集结,很快结成了两个万人大阵。
郭宋在城头上看得清楚,冷笑道:“看来,他们还不算愚蠢到家,还知道危险来临。”
时间一点点过去,城下旷野里的士兵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当他们等得筋疲力尽时。北方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呜——”
梁武的三万骑兵终于抵达了鄜关。
第六百六十五章 关内收尾
北方两里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数万骑兵,铺天盖地,颇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威势。
朱泚军一阵大乱,梁庭芬心中震惊之极,他竭力保持平静,大喊道:“不要慌乱,整队准备迎战!”
两万朱泚军纷纷掉头,准备迎战北方杀来的骑兵,郭宋也下令道:“大军出关作战!”
吊桥放下,关城大门开启,一万骑兵已整队就绪。
这时,北方大军鼓声大作,在激烈的战鼓声中,三万骑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铁骑奔腾,尘土飞扬,大地在颤抖。
城内的一万骑兵如一支利剑刺出,郭宋一马当先,挥动着方天画戟,直向山脚杀去,后面是跟随他的一万骑兵。
王羽吓得魂不附体,奔到梁庭芬眼前大喊:“梁将军,我们腹背受敌,抵挡不住,赶紧撤.......”
他话音未落,梁庭芬的长枪已经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将他挑翻下马,又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
“老贼死有余辜!”
梁庭芬恨透了这个乱出馊主意的军师,为了抓住郭宋,把自己坑惨了。
他血红着眼睛大吼道:“给我顶住,死战到底!”
事实上,两万朱泚军已经身不由己,一前一后四万骑兵杀进了队伍中,两支队伍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但河西军全部是骑兵,都是精锐之师,兵力两倍于对方,刚开始朱泚军还利用阵型略微抵抗,但随着步兵阵型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这场战争就渐渐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梁庭芬在战场上疯狂地寻找着郭宋,他看见了郭宋的王旗,便不断接近它,这时,梁庭芬忽然看见一员头戴金盔的大将,战马上横着一杆方天画戟,正在指挥骑兵作战。
梁庭芬大喜,他抽出一支箭,疾奔战马,在距离郭宋八十步外一箭射出,冷箭直向郭宋的脖子射去。
一名亲兵忽然发现,大喊道:“使君当心!”
郭宋也感觉到右面有破空之声,他急低头躲避,箭矢擦着他的后颈射过。
郭宋大怒,一扭头,看见了八十步外的梁庭芬,他一调马头,纵马向他疾奔而去。
梁庭芬一箭没射中,心中不甘,又抽出一支箭,迎面一箭射去,却被郭宋挥戟劈开,这时郭宋已经杀到三十步外。
梁庭芬也没有逃走的意思,他挂上弓,抽出长枪,大吼一声,催马疾冲,狠狠挥枪刺向郭宋的胸膛。
‘当!’一声重响,枪戟相交,梁庭芬被震得双臂发麻,两马相错而过。
郭宋挥戟反劈,快如闪电,一道寒光闪过,‘噗!’戟刃正中梁庭芬的后颈,斗大的人头飞起,无头尸体奔出十几步,扑通落马。
一名亲兵大喊:“使君,刚才之人是敌军主将梁庭芬!”
竟然是梁庭芬,郭宋着实有些意外,他用戟尖挑起人头,扔给亲兵,“告之三军示众!”
十几名亲兵用长竹竿挑起竹竿,在战场上疾速奔跑,大喊道:“梁庭芬死了!梁庭芬死了!”
朱泚军队已经抵挡不住两倍于己的骑兵攻势,主将之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朱泚军全线崩溃,士兵们四散奔逃,但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四万骑兵将敌军逃跑之路全部封死,有士兵大喊道:“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
敌军士兵仿佛才如梦方醒,纷纷跪地投降,还有一名大将带着数百人死活不肯投降,想突围而走,他们被三千骑兵包围,片刻便被斩杀殆尽。
战斗终于结束了,投降士兵脱去盔甲,扔掉兵器,一队队被押走,这一战朱泚军被杀近四千人,受伤三千余人,连同受伤士兵一起,一万六千人投降。
如果加上洛关的六千降军以及原州近三万降军,这次关内战役,俘虏朱泚大军超过了五万人。
河西军占领了除泾州、邠州和坊州以外的关内九州,关中的大门被打开了。
不过郭宋现在还没有收复关中的计划,这里面涉及到成都朝廷的态度,郭宋还不想轻易对长安下手,他夺取关内,主要是想通过关内道这个走廊,将河东、河西连为一体,这对他太重要,否则每次都要绕道丰州,路途太远。
郭宋夺取关内九州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安,使长安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很多长安人纷纷携妻带子离开长安城,去乡下避难,躲避即将爆发的战争。
受这种战争阴云影响,长安米价应声而涨,从斗米六十文,一举突破百文,达到斗米一百五十文,但两天后米价又突破了三百文,好在今年关中粮食丰收,米价在突破斗米三百文后,又缓缓下降,最后维持在斗米两百文的水平上。
关内道失守,两支援军全军覆灭的消息令朱泚暴跳如雷,他将刘思古、源休等人叫到御书房,破口大骂一通。
骂得众人满脸羞愧,低头不语,朱泚骂累了,这才气喘吁吁道:“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朕是不是要把所有军队调回关中备战?”
他目光落在刘思古身上道:“你先说,这场战役是你一手策划,现在你要给朕立功赎罪,拿出可行的计划来。”
刘思古满脸羞惭,他的责任并不是援助方案错了,而是情报得到太晚,派去的援军来不及,他负责情报,确实是他的责任。
“陛下,卑职原本以为郭宋会率军杀到关中,没想到他却在洛关止步不前,连到嘴边的坊州都不要,这就说明他发动这次战斗的本意并不在关中,而是在关内,打通河东与河西的通道,卑职几乎可以肯定,至少今年之内,郭宋不会攻打关中。”
“你们的看法呢?”朱泚又问其他几人。
众人纷纷赞成刘思古的分析,源休又补充道:“郭宋此战显然严重违反了我们签署的互不侵犯条约,我们应该派使者去严厉谴责,其次,卑职建议赶紧稳住粮价,稳住民心,另外,考虑到狡兔三窟,陛下有必要将部分物资转移到洛阳........”
“你是要朕迁都?”
朱泚十分不满地瞪了源休一眼,又问刘思古,“莫非军师也要劝朕迁都?”
刘思古点点头,“卑职确实有这个想法。”
朱泚愕然,半晌问道:“事态已经严重到要迁都不可吗?”
刘思古劝道:“陛下,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郭宋已经三面将关中包围,关中对于他实际已无险可守,只要他愿意,大军随时可以杀入关中,我们当然不会把关中拱手想让,只是都城特殊,必须保证安全,所以迁都到洛阳,然后把关中打造成一个防御重地,用关中来牵制郭宋。”
朱泚心中失落,他着实不想离开关中,他见姚令言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姚相国怎么看?”
“卑职觉得有些蹊跷,按理,他完全可以占据坊州和邠州甚至泾州,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那是为什么?”朱泚问道。
姚令言整理一下思路继续道:“卑职觉得,恐怕是郭宋担心成都那边,他若夺取关中,李适肯定会回来,那么政治上都对郭宋很不利了,相信南唐朝廷一定会逐步蚕食他的土地,削弱他的权力,郭宋索性不攻打关中,把关中留在我们手中,利用我们来隔绝和南唐的联系,这就是他这次放过泾州三州的真正原因。”
朱泚眉头一皱,“郭宋会畏惧南唐朝廷?应该根本不把它们放在眼里才对吧!”
刘思古接口道:“姚相国的分析很有道理,郭宋并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但他必须得做做样子,才会赢得天下士族支持,应该说他还没有准备好。”
朱泚点点头,“那姚相国的意思是,不用考虑迁都?”
姚令言摇摇头,“事实上,卑职也支持迁都,我们三面被郭宋大军包围,他们军队时不时杀入关中,长安就会恐慌一次,实在缺乏都城的安全感,关中的士族也不支持我们,不如迁都去洛阳,至少安全上能保证。”
朱泚沉默片刻道:“这件事容朕再考虑一下。”
第六百六十六章 运输不足
郭宋在关内各州部署了三万大军,两万军返回灵州,郭宋则率领两万军队返回河东,按照惯例,战俘中挑选两万士兵编为新军,送去河东集训,其余战俘送去矿山采矿三年后释放回家。
随着控制地域扩大,河西军的总兵力已超过二十万人,分布着安西、北庭、河西、陇右、朔方、关内以及河东等地,此时再称为河西军已经不太适合,由于郭宋被封为晋王,统治中心已迁到河东太原,军队已正式改名为大唐晋军,只是大家习惯上仍然叫做河西军。
十月底,郭宋返回了太原府,这时,张掖官衙和众臣都已陆陆续续迁来太原,凉州刺史由郭宋的前幕僚张谦逸出任,同时兼任河西节度府长史。
这天上午,郭宋正在和潘辽等人商议设立粮仓事宜,设立大粮仓是历朝历代普遍采用办法,隶属于朝廷,使各地产粮地的粮食能够就近入库,像广通仓、洛口仓、回洛仓、黎阳仓等,便是天下著名的四大粮仓,另外还不少规模稍小的粮仓,长安的太仓、陈留仓、江都仓、晋阳仓等等。
太原的晋阳仓便是一个有名的大粮仓,李唐王朝兴起之初,就是得益于晋阳仓的粮草物资。
晋阳仓修建在汾水河畔,是一组仓库群,由数百座大仓库组成,四周有城墙,其实就是一座仓城,最初修建于南北朝时代,多次被焚毁,又多次重建,元氏王朝便在晋阳仓内囤积了近百万石粮食和数十担草料。
潘辽将一幅仓库图纸挂在木架上,对郭宋和众官员道:“仓部司的官员实地测量过,晋阳仓能容纳粮食三百万石,草料两百万担,还有其他物资都能存放,我们再考虑扩建,使物资储存能力翻一倍,目前晋阳仓内的小麦有八十万石,草料四十万担,我们考虑准备把张掖仓城和姑藏粮草的粮草物资都搬运过来,那边粮食储量有一百五十万石。”
“把粮草物资搬运过来,有什么困难吗?”郭宋问道。
把河西的粮草物资搬运过来,这是郭宋最关心的问题,战争对粮草物资消耗巨大,没有充足的物资储备,他就无法和中原以及河北各大藩镇较量,今天召集众人商议仓储,其实最终也是为了搬运物资。
潘辽苦笑一声道:“最大的困难还是运输能力不足,五百多艘船走一趟至少耗时两个月,一次能运送三十万石,一年顶多走五趟,不光要运送粮食、还有草料、羊群以及其他物资,至少要两三年才能运完,如果我们有两千艘船,一年就基本上能运完了。”
郭宋点点头,“船只我再想想办法,造船肯定赶不上,只能想办法去买,大家还有其他好的想法吗?”
曹万年举手道:“卑职有几个细节方面的想法,值得商榷。”
“你说,什么方面的细节。”
“首先是羊群,刚才潘长史提到了羊群,我觉得羊群最好不要长途运输,可以在丰州和榆林各建一座中转牧场,用圈养的办法,运输的时候从榆林上船,两天就运送到岚州合河县,在那里上岸,那边地势平坦,草场有十几万亩,还有析州牧场,甚至还有云州大牧场,都能容纳百万只羊,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起来。”
曹万年的想法不错,大家都纷纷赞成,郭宋点点头笑道:“这是建立内陆牧场,是大战略,可不是细节问题,你说说细节!”
曹万年沉吟片刻道:“卑职几个月前曾去过黄河壶口,考察那里的旱地行船,可以说,壶口断崖是黄河水运最大的阻碍,但也没有办法,旱地行船这个办法可取,只是耗费人力太大,其中主要集中在搬运货物和运送货船这个环节上。”
郭宋借口问道:“你说的是把物资先从船上搬下来,然后运输两里,再搬上船这个环节?”
“正是这个环节,我看见船只用健牛拉拽,倒不是很费人力,主要搬运这个环节,搬和运,运是用牛车或者骡车,搬就完全是靠人力从船上背下背上,数千人在劳作,耗时很长,卑职考虑,如果有一种大型器械,将物资迅速从船上卸到岸上,那就能大大减轻人力,而且卸货和上货速度加快。”
郭宋点点头,曹万年其实说的是吊车,虽然唐朝没有吊车,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一定有别的办法实现。
曹万年继续道:“卑职和几个老搬工聊天,他们倒是有不少想法,其中有几种卑职感觉比较靠谱,一种是利用滑板,滑板一头挂上船舷,把粮袋放在滑板上,粮袋就顺着滑板滑下去,直接滑进下方的牛车内,这种办法已经在使用了,不过只能卸货,不能上货。
还有一种办法是利用水力驱动,建立一个风车一样的大转盘,它永远是转动的,利用转动时的高低落差,把货物在船只和牛车之间搬运,不过这个办法容易失去平衡,要么一头太重拉不起来,要么另一头太重,到高处后直接砸下去,很难解决这个平衡问题。”
郭宋眼睛一亮,笑道:“根本的解决办法其实已经找到了,那就是利用水力,但方向没有找对,比如说利用水力推动磨盘磨面,利用水力榨油等等。
水力就像一个大力士,它不会疲惫,应该想办法让它把货物背上船去,具体怎么做我一时想不到,但可以组织工匠去琢磨,只要能把旱地行船的效力提高,我们就能利用黄河和汾河,把各地的粮草物资源源不断运送来太原,至于船只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到郭宋身边,低声对他说了两句,郭宋冷笑道:“朱泚的动作还真快,立刻派使者过来了,潘长史,你先接待他们,探探他们的意图,明天我再和他们谈一谈。”
“卑职遵令!”潘辽行一礼,匆匆走了。
众人纷纷起身,郭宋又对曹万年道:“刚才说的旱地行船办法,你交给工部司去处理,你分管肃政台,要把肃政台迅速完善起来,在河东和关内建立肃政台巡回制度,年底前我要看到效果。”
“卑职已经着手了,会加快速度。”
这时,郭宋又想起一事,叫住了士部司郎中颜硕,颜硕是颜真卿的第三子,目前掌管士部,士部相当于礼部,主管学校贡举、对外交涉、礼仪大典、寺庙道观等等,管辖的范围颇广,下设三个署,鸿胪署、仪典署和贡举署。
“请殿下吩咐!”
郭宋笑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走出晋阳宫,晋阳宫两边的官署已经修建完成,分为左右两坊,占地数百亩,官衙密集,虽然不像大明宫那样气势恢宏,但房舍极多,功能齐全,可谓应有尽有,从河西过来的各个官署已经各就各位,全面运转起来。
晋阳宫内朝政区则主要是天策府、国相府、肃政台和内务司四大军政机构。
在正南面还有一座很长的建筑,叫做承事厅,是各个官衙的对外窗口,像地方官来太原府出差办事,商人们申请各种资质,都在承事厅递交文书,取回批复,颇有点像后世的政务大厅。
这样就避免了闲杂人员在官衙内乱窜。
郭宋对颜硕道:“各地不仅官吏缺乏,而且鱼龙混杂,坑民害民,选拔人才已是当务之急,我考虑明年春天在太原举行科举,当然,我们不能叫做科举,而叫科考募士,考中进士科可以授官,考中明经科则为吏,先考明经,再考进士,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士部要立刻筹备起来。”
颜硕想了想问道:“请问殿下,这次科举是只针对我们控制的区域,还是整个天下?”
郭宋微微笑道:“我们欢迎天下才俊,至于报考资格,考过举人者皆可前来太原报考,另外,我们提供两个月的免费食宿。”
颜硕点点头,“卑职现在去找孟郊商议,尽快提供报告给使君。”
“我期待郎中的报告!”
第六百六十七章 离奇条件
颜硕匆匆回来位于左坊的士部司官衙,士部司官衙占地约二十亩,分为两进,中间都是院落,前院占地最大,有十五亩,都是两层楼,是普通官员的朝房,后院则是高官朝房。
院子里分布着亭台楼阁,点缀了假山池鱼,是给官员们中午休息散步之地,基本上各部司的建筑都一样,实际上就是参照了大明宫六部官衙的建筑式样修建。
颜硕在内院找到了孟郊,孟郊现任贡举署员外郎,同时兼任国子学学正,相当于郭宋手下的教育部长,位高权重,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落魄书生。
颜硕便把郭宋的要求给孟郊说了一遍,孟郊让茶童上茶,对颜硕笑道:“前几天我就听潘长史说起过这件事,我估摸着明年春天肯定会有科举,这下子朝廷那边要对我们跳脚了。”
颜硕苦笑道:“我听着就害怕,说得好听,叫做科考募士,这其实和科举有什么区别?你说我们要不要劝一劝殿下,把科考向后推两个月,避免和朝廷竞争。”
孟郊想了想道:“殿下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估计他就是要和朝廷竞争,你没明白殿下的真正目的,选拔人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争取天下士族支持,他想通过科举来了解天下士族对我们的支持程度。”
颜硕连忙关上房门,低声道:“老孟,你说殿下是不是想建立新王朝,取代大唐?”
孟郊指指颜硕,又指指自己的胸膛,“这件事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不能说破。”
颜硕点点头,又叹口气道:“我父亲临终前也是这个意思,大唐从安史之乱到今天,已经四十多年了,始终战乱不断,天子一代不如一代,大唐渐渐沉沦进黑暗,我父亲说,这个时候只有雄才大略的强势君王才能带领天下走出沉沦,他让我紧跟晋王殿下开创一番伟业,实现盛世再现。”
孟郊叹息道:“我何尝不是如此,人生一世如白马过隙,要么庸碌无为,要么奋发图强,择明主而随,能跟随晋王殿下,是你我的幸运啊!”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颜硕连忙打开门,有从事进来送一份文书。
颜硕轻了轻嗓子,又对孟郊道:“署令说一说,明年科举我们会有哪些困难?”
“困难肯定不少,但都可以想办法解决,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人手和场地,主考官、监考官、考场,还有两个月的食宿,最起码十万士子涌入太原,他们住在哪里?怎么提供饭食?还有十万人的考试场地,想想就头大,问题是贡举署一共才十二人,怎么做?”
颜硕想了想道:“人员不足倒是可以想办法解决,关键是考场,实在不行就像河西招考文吏一样,搭建大营。”
孟郊苦笑一声道:“这些回头再考虑商议,但当务之急,我们得准备十几万张考试用的桌案,现在就必须开始定做,要不然到时候会来不及的。”
颜硕一惊,这确实是大问题,需要时间的,他连忙道:“你赶紧找人定做,需要多少钱,我去找潘长史申请。
.........
下午时分,潘辽匆匆来到了天策府,位于晋阳宫的天策府既是晋王官衙,同时也是晋军的最高指挥机构,还是情报机构,占地约七十亩,有数百名官员在天策府中任职。
潘辽来到郭宋的官房,分为里外三间,中间是一个小型议事堂,其中外间最大,有四十余名幕僚从事在负责处理各种文书,也分成六曹,分管不同领域,主管记室参军有两人,杜嗣业和温庭,杜嗣业负责吏、户、士三曹,温庭负责刑、兵、铠三曹,各司其责。
今天是杜嗣业当值,他见潘辽到来,连忙迎上来道:“长史找殿下吗?”
潘辽点点头,“殿下可在?”
“在的,请稍候,我去禀报!”
杜嗣业匆匆来到里间官房,郭宋正负手站在地图前,注视着关中不语,杜嗣业走到他身后小声道:“殿下,潘长史来了!”
郭宋点点头,“请他进来!”
潘辽一定是为朱泚使者的事情而来,郭宋倒想知道朱泚的态度。
不多时,潘辽走进官房,郭宋微微笑道:“长史请坐!”
潘辽的此长史已非彼长史,以前他是河西节度府长史,而现在他的正式职务是晋王府长史,相当于右相,原北庭节度府长史张谦逸则出任晋王府司马,相当于左相。
潘辽坐下道:“朱泚的特使叫做张晏,是原来的户部员外郎,现任户部尚书,人倒是很精明,感觉思路也很清晰,他主要是为三个目的,一个是责问我们没有遵守之前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其次是为战俘而来,希望我们释放战俘,第三个原因有点诡异,他要求我们不要接收关中逃亡的百姓,这三个要求都是朱泚提出的,张晏给了卑职正式交涉文书!”
说完,潘辽将一封文书呈给郭宋。
郭宋打开文书看了一遍,又问道:“那长史怎么回答他?”
“卑职给他说得很清楚,互不侵犯条约是和北唐签署的,下面落款的大唐太尉朱泚,盖的大印也是大唐宝印,现在北唐没有了,这份条约自然就没有了,张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漏洞。”
郭宋笑了笑,他也想不通,这么明显的漏洞,朱泚居然没有看出来,估计朱泚本身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战俘不可能,让他们别想了。”
“卑职也给他说清楚了,战俘大多收编为晋军,他们别想要回去了。”
“对方是什么反应?”
“对方对战俘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卑职的直觉,张晏前来的真正目的是第三个要求。”
郭宋看了看文书,第三条是要求自己不要接受关中逃亡百姓,这让郭宋着实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会提第三个要求?
........
入夜,郭宋坐在书房里给独孤立秋和薛勋写信。
郭宋的书房在玉琼阁的副阁内,玉琼阁实际上是一大一小两个楼阁,二楼有空中走廊相连,大的楼阁是玉琼阁,小楼阁叫做飞凤阁,飞凤阁只有三层,都是郭宋的书房。
郭宋坐在桌案前飞笔疾书,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朝廷会怎么看待他夺取关内,李适自己无法返回关中,恐怕就指望自己了,这个时候,他需要从独孤家族那里获得支持,尤其是情报方面的支持。
至于薛勋,郭宋在劝他来太原,居然被放逐去播州,他既然支持李谊,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李适主政,薛勋就休想再翻身,最多是看在自己的面上,调回来赋闲。
既然岳父在成都已经没有前途,那还不如来河东任职。
这时,妻子薛涛端了一盏茶进来,她放下茶盏问道:“是在给我爹爹写信吗?”
郭宋点点头,”我在劝他来河东出任潞州刺史之职,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听我的劝。”
薛涛叹口气道:“我也写信劝他了,他只是说让母亲和清儿来太原,他自己却不表态,我爹爹一向很倔强,他既然选择跟随李谊流放,他就不会轻易改变立场。”
“我再劝劝他吧!实在不行,我派天策楼武士去保护他们。”
郭宋所说的他们,是指薛勋和韩滉,这两人都和他的关系特殊,郭宋不希望他们遭遇到不幸。
薛涛低声道:“我听幽兰说,独孤家族已经派飞狐卫去保护爹爹了,如果夫君再派些人就万无一失了。”
“我会安排,和这封信一起过去,他们那里实在太遥远。”
薛勋被贬黜的播州就是今天贵州遵义一带,在唐朝是极为偏远之地,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基本就是流放犯人之地,郭宋很担心,薛勋会不会最终还是逃不过宿命,死在播州,历史上他是病死在云南。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一名侍女在门外道:“启禀王爷,李公公派宫女前来送信,潘长史有急事求见!”
第六百六十八章 副使泄密
晋阳宫后宫的大部分宫殿都空着,但祈年殿却被郭宋用了起来,主要是夜晚或者休日用来接见官员,之所以启用这座宫殿,一方面是它比较小,占地只有两亩,分隔成五个房间,小殿内显得没有那么空旷,第二个缘故就是它紧靠政务区,官员过来比较方便。
祈年殿内灯火通明,潘辽负手在小殿内来回踱步,他给郭宋带来了答案,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个答案究竟是真还是假?
这时,殿门口有士兵高喝:“晋王殿下驾到!”
潘辽转身,只见郭宋快步走进大殿,潘辽连忙上前行礼,“晚上打扰殿下休息,卑职很是抱歉!”
郭宋摆摆手,“去里面坐下说!”
两人走进会客房,一名宫女给他们上了茶。
待宫女退下,郭宋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朱泚派来的副使杨葵派心腹给卑职送了一封密信,解开了今天下午使君的疑惑,为什么朱泚希望我们不要接收关中逃民?”
说完,潘辽将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了郭宋。
“这个杨葵是什么人?”
“是鸿胪寺少卿,原本也是鸿胪寺的官员,能说流利的突厥语,出使过回纥和思结,他想为使君效力。”
郭宋打开信看了一遍,微微有些愣住了,朱泚竟然决定迁都洛阳。
“这个消息肯定吗?”郭宋问道。
“卑职也不知道是否真实,不过卑职觉得可以查验。”
“怎么查验?”
潘辽缓缓道:“广通仓!”
郭宋点了点头,潘辽说得确实有道理,广通仓是朱泚最重要的物资重地,如果朱泚要迁都,那么首先必须把广通仓的粮草物资运送去洛阳。
郭宋想了想,对门口站岗的亲兵道:“速去把李舒袖找来!”
李舒袖是情报机构天策楼的朱雀堂堂主,也是副统领,她负责天策楼的内勤,朱雀堂有一百余名武艺高强的女护卫,分布在各个高官的府中,负责贴身保护郎中以上高官的人身安全,在晋阳宫玉琼阁内,就有三十余名朱雀堂的女武士暗哨,负责保护郭宋家眷的安全。
李舒袖住在晋阳宫的昆仑阁,昆仑阁也是一组占地五亩的建筑群,位于晋阳宫最东面,通过上东门出宫,这里是朱雀堂女武士的宿舍,地位有点像大明宫的藏剑楼。
不多时,李舒袖快步来到了祈年殿,李舒袖年约三十四五岁,容颜秀丽,穿一身白裙,她是公孙大娘的徒孙,练剑器九式近二十年,剑术高强,是第三代的佼佼者。
李舒袖同时也极为精通音律,是天籁乐坊的首席琵琶女,所以她在晋阳宫还有另一个身份,负责教授郭宋女儿郭薇薇和张雷女儿张羽儿学习音乐。
李舒袖进屋施了一个万福礼,“卑职参见殿下!”
郭宋笑问道:“玉娘什么时候回来?”
郭玉娘去历城县建立淄青情报点去了,已经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消息。
“玉娘计划在年底前回来,不过她呆不了两天,还要去长安。”
郭宋点点头道:“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朱泚有可能会迁都洛阳,我希望长安的情报点替我查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可以探查广通仓,也可以查太仓和左藏,一般迁都的前兆就是大量物资先运走。”
“卑职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发鸽信去长安,尽快查证!”
“就这件事,李堂主回去休息吧!”
李舒袖行一礼,又向潘辽点点头,这才告退而去。
这时,郭宋又对潘辽道:“这个副使杨葵如果愿意投效我们,我们可以接受,你告诉他,如果他能一直为我们传递重要情报,我许他将来出任鸿胪寺卿之职。”
........
广通仓位于华州境内,紧靠广通渠而得名是关中最著名的大粮仓,朱泚发动泾源兵变后,接管了广通仓和储藏在其中的近六百石粮食,也是凭借丰富的粮食储量,朱泚的军队得以迅猛扩大,兵力一度扩张到三十万以上。
尽管两年前爆发的盗粮案使广通仓的粮食储量锐减到三百万石以下,但毕竟底蕴深厚,广通仓的粮食储量还维持在两百五十万石左右。
这些天,广通渠上的船只忽然多了起来,其实这也正常,每年秋收后,都会有大量的粮船运送粮食来广通仓,到次年开春后,第二波粮食运输的**又会到来,来自中原和江淮、江南的漕船将大量粮食运入关中。
不过这些粮船的方向并不统一,有的船是运送粮食来广通仓,有的船却运载粮食离开广通仓,去向不明。
但并不能就此判断,一定是把粮食运去洛阳,朱泚准备迁都,这样决断是比较草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把陈粮运回长安销售,或者运送去军营,以腾出仓库,所以粮食进进出出很正常。
这天下午,华阴县北城门外匆匆走进来一名骑毛驴的男子,他直接来到了一家客栈前,客栈伙计连忙迎上前,“客官是住店吗?”
“我找一个友人,长安来的郑大掌柜是住在这里吧!”
“在!郑掌柜住在后院,请客官跟我来。”
这个男子叫做张童,他的公开身份是丰县县衙的文吏,临时借调到广通仓,负责整理出入仓数据,并登记入薄,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天策楼在关中的情报探子,长安天策楼得到郭宋的指令后,便想办法把张童送进了广通仓内。
张童在后院见到了上司,天策楼在长安的情报头目郑宏源,郑宏源是西市百利布店的大掌柜,年约四十余岁,长得白白胖胖,总是笑呵呵的,给人和蔼可亲的感觉。
郑宏源关上门,脸上笑容消失,肃然问道:“情况如何?”
张童取出一张纸递给郑宏源,“这是卑职抄的数据,上面是粮船这个月的具体流向。”
郑宏源接过纸看了看,上面统计得很清晰,运出的粮食主要流向长安和洛阳,其中三成流向长安,七成流向洛阳,这个月内将向洛阳运送五十万石粮食。
“才五十万石?”郑宏源觉得这个数量着实太少了一点,把粮食全部运到洛阳,要运到什么时候?
“船只不光是运送粮食,还有别的物资,下个月河水要结冰,开春后才重新运送,我估计至少要运送到明年夏天,即使要迁都,也要到明年夏天去了。”
郑宏源从各处收集到的情报,都表明物资运送要到明年五六月份,还有洛阳的皇宫修缮也要大半年,时间点都指到明年夏天,不过有一点基本上可以确定,朱泚确实要迁都,朱泚和朝廷重臣都达成了共识,朱泚甚至已经派人去洛阳修缮宫殿,集聚官宅,长安不少宅子开始低价甩卖,光东家李安和张雷就接下了三百多座宅子。
现在只是需要确定迁都的具体时间,估计是在明年的五六月份。
郑宏源点点头道:“你继续收集广通仓的数据,每十天汇报一次,我会派人和你接触。”
........
朱泚要迁都洛阳的消息已经传出,引起长安人恐慌,这段时间,长安城官府和私人都在疯狂的甩卖宅子,房价暴跌,好地段的宅子,亩价原本都在三千贯,现在统统跌到每亩价格五六百贯,甚至更低。
紧靠朱雀大街的十二个坊是长安最大的官宅集中地,主要以中小官宅为主,这和务本坊、崇仁坊的豪门大宅又有所不同,豪门大宅占地都在二十亩以上,是皇族权贵的私宅,曲江岸边的近百座园宅也是一样。
这些豪宅官府也在出售,但没有人敢买,像关陇世家的大宅子基本上没有人住过,谁敢住进去,说不定半夜被刺客摸进来全家杀光。
但十亩以下的中小宅子却卖得不错,一方面这些宅子原主人的背景不深,另外一方面,这些宅子本来就是官宅,朝廷要筹措资金修缮洛阳的宫殿,还要修缮洛阳的官宅,京兆府只能将官宅出售变现,但敢买它们的人还是极少,大家都怕以后被清算,宅子又重新被官府没收。
没有办法,京兆府只得颁布了免责令,无论钱财来源,只要购买官宅,一概不追究。
在免责令的刺激下,终于开始有大商人或者外地世家出手买宅了,李安和张雷成为了买宅大户,两人买宅总数已经超过了三百套,全部都是十亩以下的中小宅子,大宅子还是没有人敢买。
第六百六十九章 心照不宣
御书房内,朱泚看完了源休上呈的卖房报告,他用粗壮的食指敲了敲桌上报告道:“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们调查过吗?”
报告上一共卖出了三百四十五座官宅,而李安和张雷二人就买走了三百三十座,支付了超过六十万贯钱,平均每座宅子两千贯不到。
“这个李安和张雷是什么人?”朱泚不满地问道。
“启禀陛下,微臣都调查清楚了,李安是原来的皇商大执事,他是关陇贵族李弼的后人,和李氏皇族关系极好,自身也富可敌国,而张雷是郭宋的师兄,实际上就是郭宋在商场上的站台人,他也是长安有名的富豪,眉寿酒就是他的产业。”
“别人都不敢买宅,为何就他们二人敢买?”
源休又道:“陛下,他们二人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买这么多宅子,很显然,是有人在透过他们买宅,要么是成都,要么是太原,卑职觉得太原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他们两人都和郭宋交往密切。”
朱泚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说,郭宋拿钱买长安的官宅?”
源休点点头,“应该如此,估计他也是担心这些官宅落入普通人手中,将来不好收回来。”
“他就这么自信,以为自己一定能夺下长安?”
“陛下,他这样想很正常,其实微臣觉得,他既然肯拿钱给陛下去修洛阳的皇宫,也算是彼此间的一种默契,何乐而不为?”
源休之所以要替张雷和李安说情,主要是因为免责令就是他下达的,修缮洛阳皇宫耗资最少因为要五六十万贯,朝廷左藏库的钱首先要保证军俸,剩下的钱只有十几万贯,完全不够修缮皇宫,他只能卖官宅筹钱,结果根本卖不出去,无奈之下,源休只好颁布了免责令。
朱泚想到郭宋逼自己迁都,他心中着实有些不爽,他负手来回走了几步,还有点踌躇不绝,源休又劝道:“陛下,微臣得实话实说,我们要想顺利迁都,最好还是和郭宋达成默契,否则他随时可以截断我们前往中原的通道。”
朱泚心中着实郁闷,他知道源休说得是实话,洛关失守,自己陷入巨大被动,郭宋军队随时可以从同州杀入关中,要不是他顾及成都的李适,他早就杀入关中了,这份默契对自己有利,还真不能轻易打破它。
“我知道了,就卖给他们,朕同意了。”
朱泚提笔在报告上批了准字,算是同意这个交易。
源休行一礼,退下去了,这时,朱泚又忽然想起一事,吩咐宦官道:“速去找刘军师来见朕!”
不多时,刘思古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朕来问你,铁火雷的试验可有进展?”
前不久,太原情报探子花了一千两黄金,终于搞到了铁火雷的配方,用硝石和火油混合后便可造出铁火雷,朱泚如获至宝,急令刘思古招募最顶级的工匠进行试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朱泚便想试验的进展了。
刘思古连忙道:“工匠们试验过了,确实有燃爆现象发生,说明这个方向是对的,但怎么样才能达到铁火雷的爆炸效果,工匠们还需要反复试验、摸索。”
“朕不想知道过程,朕只要结果,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刘思古着实有点为难,半晌道:“微臣估计要半年左右!”
“那好!明年六月之前朕要看到铁火雷爆炸,若办不到,这些工匠就别活了!”
........
时间进入了十月下旬,天气转寒,北方的小河还没有结冰,很多靠航运为生的船队都纷纷出发,准备走今年最后一趟航运。
陈留县是漕河上的航运中心,县城内有好几家船行,几乎每家船行都在百艘槽船以上,整个中原地区确实是槽船的天下,这里河网密集,各种物资几乎都是通过水路运输,不光官府有几千艘槽船,就算民间也有数千艘之多。
这段时间,在中原地区活跃十几支收船队,他们专门以高价收购槽船,由于江淮漕运改走长江,使得中原的货物运输量锐减,很多小船队都处于严重亏损状态,所以收船队的出现,深受很多小船队东主欢迎,纷纷把船队变现。
不用说,这十几支收船队都是来自河东,河东要运输粮食物资,急需船只,造船肯定来不及了,郭宋便打上了民间船队的主意,派出十几支队伍来中原收船。
短短半个月时间,他们已经搞到三千多艘槽船,都陆续返回河东,目前只剩下陈留县这支收船队,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陈留县官府有一千艘编外船队,所谓编外船队,就是这支船队既不属于汴州,也不是陈留县的法定资产,它们其实是盐铁监的船队,因为李希烈之乱而滞留在陈留县,一直没有回去,现在被陈留县控制。
当然也回不去了,汴州属于朱泚的秦王朝,而扬州还是属于唐朝,双方成了敌对之国,陈留怎么可能把船队交还扬州?
但陈留县现在也没有什么货物可运,这支船队闲置了近两年,来陈留县的收船队看中了这支船队。
入夜,秋末冬初的寒气渗透了衣服,很多人都不愿出门了,陈留县的夜晚格外冷清。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县衙后宅的大门口,从里面走出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叫韦纶,是陈留县县丞,他专门来拜访县令王志和。
韦纶是长安韦氏家族的嫡子,五年前考中进士,被授谷熟县主簿,两年前升任陈留县县丞。
韦纶刚下马车,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迎上前,他叫王清,是县令王志和的长子。
王清连忙施礼道:“欢迎韦世叔,父亲让我在这里等候。”
“贤侄久等了,你父亲可在?”
“父亲在外书房等候,请世叔随我来。”
韦纶跟随王清进了府门,一直来到小院内,县令王志和头戴平巾,身穿青袍在门口等候。
“欢迎韦县丞来寒舍小坐!”
韦纶连忙欠身道:“这么晚来打扰县君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清儿,给韦世叔上茶。”
王志和一摆手,“县丞请!”
“县君请!”
两人很客气地互相谦让,走进外书房分宾主落座,不多时,王清进来给他们上了茶。
“令郎明年就十六岁了吧!有没有考虑去哪里深造?”韦纶笑问道。
王志和叹口气道:“你知道我是虢州弘农县人,我打算把儿子送去杨氏家学,我自己就是那里出来的,但我的授业恩师出任太原国子学博士,他写信让我把儿子送到他那里去,我真的很为难。”
韦纶很清楚王志和为什么为难,他的后台是弘农杨氏,他是杨氏培养出来的门生,他的儿子应该也是去弘农杨氏,但恩师却让他把儿子送去太原,一边是杨氏家族,一边是授业恩师,所以他才这么举棋不定。
韦纶微微笑道:“我建议县君写封信给杨氏家主,把情况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不过我相信杨氏家主会让你把儿子送去太原。”
“为什么?”王志和不解地问道。
“很简单,如果杨家不放人,令师怎么也去不了太原,我倒觉得,县君的恩师让令郎去太原上学,他肯定和杨氏家主有了默契。”
王志和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有点道理,我再考虑一下。”
这时,韦纶又道:“三天我把一份卖船的牒文转到县君这里,已经三天了,县君应该看过了吧!”
王志和这才醒悟,原来韦纶来拜访自己,是为了这件事。
他喝了口茶,有些为难道:“虽然韦县丞已经批准,但如果卖了船,韩刺史那边没法交代,他特地关照我,这批船不能动,我真的很难办。”
韦纶微微冷笑道:“县君不会以为这批船真是江淮商人在买吧!”
王志和还以为是韦纶得了商人的贿赂,才答应卖船,这让他十分不满,一直扣住这份卖船批复不放。
但听韦纶的口气,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王志和迟疑一下问道:“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中原各州出现了不少买船的人,难道他们有背景?”
韦纶淡淡道:“我不妨实话告诉县君,如果是一般商人买船,我是绝不会批准,我也不稀罕什么好处,为一群商人得罪韩刺史不值得,但买船的人并不是商人,他们其实是从太原过来的。”
第六百七十章 巡视考场
王志和心中一惊,他连忙问道:“难道是.....晋王府?”
韦纶缓缓点点头,“我接到了二叔的来信,他告诉我,这批买船的人是郭宋派出的特使,让我帮助他们,我父亲也写信给我,让我全力相助他们。”
韦纶的二叔就是蒲州刺史韦清,他父亲是韦氏家主韦涣,前朝廷的尚书右丞,现任唐朝的刑部尚书。
韦纶还有个堂叔韦皋也在南唐出任剑南节度使,权位极重。
其实中原很多州县官员都和成都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朱泚也没有办法,他实在无人可用,只要这些官员老老实实做官,替他管束好百姓,他也不会自找麻烦。
王志和的心有点乱了,很明显,韦氏家族已经全面倒向太原,但杨氏家主却没有写信告诉自己,这倒不是杨家效忠朱泚,朱泚这种乱臣贼子,没有世家愿意效忠他。
杨家没有写信给自己,只说明了一点,杨家在太原的存在感太低,他们不知道买船这件事。
他低头沉吟半晌道:“能不能等我两天,我写一封信去请示一下家主。”
韦纶苦笑一声道:“我就实话实说,这批船只今晚就必须走,我已经得到消息,韩刺史明天要来陈留,虽然他不是为了船队之事而来,但他肯定会关注到这批船只,到时就麻烦了,我心急如焚,所以今晚来找县君。”
王志和又想了想,其实杨家准许自己师父去太原出任国子学博士,站队就已经很明确了,这件事自己可以先做,然后自己再禀报家主。
不过明天韩刺史来,自己又该怎么交代?
韦纶仿佛明白王志和的想法,他从怀中取出了县丞之印,放在桌上,“我来承担一切后果,如果韩刺史问起来,就说是我擅自带船去了江淮。”
王志和吃了一惊,“你要弃官?”
韦纶点点头,“我去太原,应该也能混到一官半职。”
王志和心中有点苦涩,这样一来,献船的功劳不都是他韦家的了?
他只得默默点头,“你连夜带船走吧!那份文牒我就不批了。”
韦纶站起身道:“请县君放心,我一定告诉晋王殿下,这批船有县君的功劳,是杨家在后面支持!”
王志和心中大喜,连忙起身深深行一礼,“贤弟肯这样说,杨家一定感激不尽!”
.........
十一月中旬,从中原过来的数千艘槽船陆陆续续抵达了太原,最后一支漕船队伍有一千三百艘,是从陈留县过来,押船之人正是辞官北上的陈留县丞韦纶。
码头上,郭宋率领大批官员前来参观船队盛况,汾水江面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漕船,这些漕船都是五百石的货船,用铁链一艘扣着一艘,可以连绵数十里。
郭宋指着最后一支船队笑道:“那应该是盐铁监的船队,船身上还有白色的‘税’字,当年我就押送过这支船队,还记忆犹新!”
这时,潘辽把韦纶带了上来,对郭宋笑道:“这位年轻才俊便是陈留县丞韦纶,蒲州韦刺史的侄子,为了给我们送船,弃官北上。”
韦纶连忙行礼,“卑职参见晋王殿下!”
郭宋听潘辽说过此人,韦氏家主的嫡三子,进士出身,做了三年主簿,又做了两年县丞,出身好、.asxs.高,底层经验也丰富,更关键是胆识不错,会抓住机会,是个可塑的大才。
“能把一千三百艘盐铁监的漕船拐来,韦公子立下了大功!”
“回禀殿下,大功是陈留县令王志和,是我们两人共同策划,卑职走了,他却留下承担风险,他才是首功,卑职心中惭愧。”
居功不骄,郭宋更加欣赏了,他沉吟一下问道:“这个王县令是什么背景?”
韦纶解释道:“王志文是弘农杨氏的门生,他也是得到了杨氏家主的嘱托,他师父是太原国子学博士周偓。”
郭宋点点头,“这个人我记住了。”
他又令人带韦纶去馆驿休息,韦纶行一礼,跟随官员走了。
潘辽看出郭宋很欣赏这个韦纶,便笑道:“要不先安排他在天策府做几年参军吧!”
郭宋想了想道:“让他出任白虎堂通事判官,过几年再放他为州官。”
白虎堂是天策府的机要之地,负责审核国相府颁布的各项政令。
长史潘辽和各部司颁布给各州的政令不一定要郭宋批准,普通的政令一般就会直接颁发,只有重要的政令才要报郭宋批准后颁发。
军队也一样,很多军务方面的普通命令是录事参军张裘安和六曹参军直接下达,但重要的军事命令也必须由郭宋批准。
但哪些军政命令为普通?哪些军政命令为重要?负责审查政令的机构就是白虎堂,白虎堂内由主判、判官、参事、从事等官员组成,主官叫做白虎堂主判,下属三名判官,一名军事判官,一名政事判官,一名通事判官,参事和从事则负责抄录、整理文书。
另外郭宋下达了命令也是先到白虎堂,白虎堂要进行合规性审核,郭宋下达的命令不能和自己定的规矩相矛盾,然后白虎堂留底后,再抄送给长史、司马以及各部,如果发现和现有规定冲突,则要把命令退回去。
目前白虎堂的主判是沙州刺史刘梓,三个判官还缺一个通事判官,郭宋正在物色合适的官员,正好他比较欣赏韦纶,便让他出任通事判官。
白虎堂判官相当于朝廷官员体系中的给事中,专门负责审核旨意,权力很大。
随着数千艘船只到来,基本就解决了运输工具的难题,不过现在已经是十一中旬,很快就要结冰,船队只能等明年开春后再前往河西去运输粮草物资了。
郭宋看了看修建了一半的新仓库,见没有一个工匠在修建,显然已经停工了,他不解地问道:“新仓库怎么停工了?
潘辽连忙解释道:”贡院在抢修新考场,工匠不足,便把这里工匠全部借调过去了,那边一月底就必须完工,这边仓库明年底完工都来得及,所以先修贡院。”
原来如此,郭宋欣然笑道:“回去正好路过贡院,我们去顺路查看一下进度。”
之前贡举署提出建大营为考场,但郭宋没有同意,还是要求他们扩建贡院,并特批了三万贯钱用来修建和改造贡院。
众人离开码头回城,郭宋顺道巡视了正在扩建的贡院,贡院也就是科举的考场,几乎每个州都有,太原的贡院是整个河东道最大的一座,贡院规模相当庞大,可同时容纳一万五千名考生参加考试。
但容纳一万五千名考生的贡院显然还是远远不够,贡院围墙以西正好有大片废弃的空地,平时杂草丛生,很多周围的百姓在这里种菜,一个月前,郭宋下令扩建贡院,空地被推平,数千名建筑工匠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颜硕陪同郭宋视察扩建现场,他指着远处的已经出现的墙体道:“我们考虑按照新图纸修建,用两头法建造号舍,这样至少能容纳四万名考生同时开考,按照进度,争取明年一月底完工。”
“什么叫做两头法?”郭宋不解地问道。
“以前的号舍都是单排单间,一间号舍只容纳一名考生,现在改为单排双间,一间号舍便可以容纳两名考生,他们背对背,当然中间必须要隔一道墙。”
“那现在的号舍呢?”郭宋又问道。
“现在的号舍也在进行改造,请殿下随卑职去现场看一看。”
郭宋欣然点头,便跟随颜硕向贡院现有的考场走去。
第六百七十一章 耳畔不静
号舍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接着一排,密密麻麻有一百多排,每一排有一百五十间号舍,最顶头修建了几间木制茅厕。
之前的号舍修建得比较大气,每一排只有一间,长两米一,考生晚上可以在里面入睡。
现在所有的号舍都一隔为二,另一边的墙上开一道门,这样一来,一间号舍就变成两间,原本只能容纳一万五千名考生,现在可以容纳三万人。
郭宋走进一间号舍坐下,他笑眯眯取过木板搭在砖托上,拍了拍木板道:“这样就可以省下做桌子的钱了,至少节省了几万贯钱。”
这时,郭宋忽然发现号舍变短了,整个号舍只有三尺长三尺宽,相比从前的七尺长,足足少了一半。
“这.....晚上考生怎么睡觉?”
颜硕一连无奈,他差点想说,这不是被你老人家逼的吗?
“没办法,为了增加场地,只能改变规则,晚上不在号舍里过夜了,当天考完试,考生回去,次日天不亮再来。”
“这也不错,我早就说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们想想办法,这不,容纳七万考生的考场就出来。”
“可如果考生超过七万人呢?”
“那就开放国子学,多出来的考生在国子学考,但应该用不着,我记得以前每年参加的科举人数也就七八万吧!明年成都再分去一半,有三四万考生就不错了。”
颜硕知道郭宋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他只是抱怨一下。
这时,郭宋又问道:“考官和监考官不足怎么解决?”
“启禀殿下,卑职决定借调河东各州州学的教授和助教,有数百人之多,等过新年后就来太原集中,基本上解决了人手问题,然后主考官没有人选,恳请殿下指定。”
郭宋微微叹息道:“其实你父亲就是最好的主考官,可惜他不在了,那就请李泌出山,我去给他说,你们要安排好,不要让他太劳累了,他主要负责掌控全局。”
颜硕大喜,李泌地位崇高,曾主持过三次科举,如果他来当主考,对所有士子无疑是个好消息。
“卑职一定会安排好!”
..........
几天后,一股北方的寒潮袭来,气温骤降,河面结了一层薄冰,太原的冬天终于来临。
这几天薛涛颇为忙碌,她母亲韩氏带着兄弟薛清从成都过来了,父亲薛勋被贬为播州长史,母亲韩氏在成都到处找人帮忙,却无人理睬,唯恐被她连累,万般无奈,韩氏只能带着儿子薛清前来太原投奔女儿。
韩氏原本比较张扬,头脑简单,一向喜欢显摆自己,但这次遭到沉重打击后,她性格大变,虽然还谈不上稳重,但至少乱说话,让别人耻笑去。
儿子薛清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被父亲薛勋严格教育,虽然才九岁,但已经饱读诗书,写诗行文都不在话下,还写了一笔漂亮的书法,在成都被誉为神童。
郭宋颇喜欢这个小舅子,便让他和自己儿子住在一起,两人年纪差不多,都爱好读书,性格都比较稳重,正好一起读书,一起生活,结为玩伴。
御花园内,薛涛陪同母亲散步,韩氏叹口气道:“涛儿,你夫君权势那么大,连皇帝都要讨好他,请他帮帮忙,给皇帝说一说,放你爹爹回来,为娘真的很担心他。”
薛涛苦笑一声道:“现在的问题是爹爹自己不肯回来,夫君已经给皇帝写信,要求他赦免爹爹,我听夫君说,皇帝封爹爹为大学士,不给他实权,让他回来养老,但爹爹就是不肯奉诏,你知道爹爹的脾气,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怎么办?你爹爹在那么边荒之地,他的身体会顶不住的。”
“娘也不要太担心了,夫君已经派人去保护爹爹,独孤家族也派出武士和医师保护爹爹和韩伯父,我觉得问题不太,至少爹爹应该平安无恙,若生病,有独孤家的医师呢!”
女儿的宽慰让韩氏稍稍松了口气,她又问道:“清儿呢?这几天都不见他,他在哪里?“
“娘,他和锦儿一起呢!两人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正好作伴,我一直觉得锦儿太孤独,清儿来得正好。”
“那谁照顾他们起居?”
“以前的管家夫妇照顾他们起居,他们跟随府上多年,一直是看着锦儿长大的,值得信赖,白天读书都是由师父管束,很严格,娘尽管放宽心。”
“那我就放心了,哎!什么时候想回洛阳一趟,你太公太婆年纪都大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薛涛沉吟一下道:“我倒建议母亲不要去洛阳。”
“为什么?”
“明年朱泚很可能会迁都洛阳,夫君比较担心两个舅父和外祖父的安全,所以前不久我写信给两个舅舅,让他们全家搬来太原,两个舅父都答应了。”
“但你太公肯定不会答应!”
韩氏摇摇头道:“他不会离开洛阳,他的学生都在洛阳呢!他把那个学堂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他确实不肯答应,不过大舅说他有办法,保证太公太婆高高兴兴来太原。”
“哎!你太婆很好说话,就是你太公,和你爹爹一样犟,除非学堂跟随他一起迁来太原,然后再保证他的美酒,估计他才肯答应。”
“就是这个办法,学堂并入国子学,太公和两个舅父都在国子学任教,至于美酒更不在话下了。”
“既然他们要来,那我就不去洛阳了,涛儿,有件事我得说说你,你是王妃,为什么那么大的晋阳宫不住,非要挤在这个小地方,还有那些宦官宫女不用,会被人笑话的。”
薛涛不以为然道:“这种事情谁会笑话?”
“那你就不知道了,贵妇人聚在一起整天聊什么,不就是笑话这个人,笑话那个人,宫里的各种故事大家都津津乐道,像你这样不肯住宫殿,肯定是她们的话题。”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要说随她们去,我管不着也不关心。”
薛涛不想和母亲谈论这种事情,她加快了步伐,韩氏连忙追上道:“还有,你要多几个心眼,最好说服你夫君多提拔几个薛家的人,那是你的娘家,薛家太弱对你的地位不利,娘是过来人,这种事情见得多了。”
薛涛叹口气对母亲道:“娘,你还是去洛阳吧!”
........
入夜,郭宋坐在书房内一边喝茶,一边摆弄着自己的美玉,他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更没有时间,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使房间里温暖如春,他的炭盆上有一个铁架子,吊着一只茶壶,他偶然会有兴致给自己煮一壶香味浓郁的奶茶。
他手中盘着一块聚红皮的羊脂美玉,细细感受着手中流溢的脂感和滑腻。
这时,外间的门开了,薛涛端着茶走了进来。
“夫君,我给你送茶。”
“娘子来得正好,帮我评判一下这个两块玉。”
薛涛会心一笑,夫君居然有心思品玉了,这是很久没有过的情形了。
她走进屋,把茶盏放在桌上,接过两块玉笑道:“这两块玉我研究过,按照夫君以前给我说的形、色、质三大评价标准,这两块玉都是最顶级的,籽型饱满,没有一点绺裂杂质或者水线,皮色红艳,都是高度脂白,玉质的脂粉和熟糯都是恰到好处,不过我个人更喜欢左边这块,它的熟糯度更好一点,我还是比较喜欢老熟的一点的美玉。”
郭宋竖起大拇指赞道:“娘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玉比我强了。”
“我天天看,当然会比夫君强那么一点点。”
“你母亲怎么样?”郭宋笑问道。
薛涛苦笑着摇摇头,“她还是老样子,整天让我想办法把父亲弄回来,但父亲自己不肯回来,难道我还要把他绑回来不成?”
“你说得对,你爹爹荣誉感很强,他不愿背叛自己的信仰,只要李谊在播州一天,他都不会离去,让他丢下韩相国和李谊独自回来,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薛涛叹了口气,“我给母亲也说过了,她也无计可施,然后她又要我关照薛家,我头很大,她一来就在我耳边聒噪,要么就是说我不会当王妃,放着这么大的宫殿不住,被人笑话,要么就说我不懂得扶持娘家,真受不了她。”
第六百七十二章 钦王事件
郭宋把美玉放在桌上,微微笑道:“虽然你母亲的批评有她的道理,但据我所知,外面对你们不肯住宫殿更多却是夸奖,夸你节俭务实,反对奢华,基本上都是正面评论,没有人会嘲笑你们。”
薛涛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样说起来让我更加惭愧,我的本意并非是为了节俭,仅仅只是不习惯住宫殿而已。”
“所以你就不要为这种事情烦恼,你母亲虽然啰嗦了一点,但清儿这孩子还真不错,连李泌都对他赞不绝口,夸他是天才璞玉,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把清儿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这孩子来得太及时,他的到来让城儿也有了学习的动力,练习书法更加刻苦。”
薛涛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只是觉得城儿太独孤了,从小就没有伙伴,少年老成得过头了,清儿到来读不读书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他陪同城儿,这才是最重要的。”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道:“你说得对,我今天正好和李泌商议此事,因为他要做主考官,至少好几个月时间都要隔离,所以这段时间我打算让城儿去国子学小学堂读书,让清儿也一起去,小学堂内有一群神童,都是各个世家选来的优秀子弟,年纪都在**岁,城儿和他们在一起,会有好处,最好以后也隔天去一次。”
..........
成都,虽然郭宋率领大军在两个月前夺取了关内道,但成都本地百姓对此并不关心,连应该很关注这件事的文武百官们,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他们连朱泚篡位登基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谴责了一通后就过去了。
这两个月,朝廷文武大臣和宦官们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天子李适为了限制朝臣的权力,特地给了枢密院宦官朝务审核权,朝廷做出的所有决定,都必须要通过枢密院审核后才能颁布,一时间引起朝廷大哗,前相国姜公辅更是全力抨击宦官干政,不料却被人毒杀。
这里面虽然还涉及到肃王和钦王的太子之争,但姜公辅之死却让朝廷百官愤怒到极点,数百官员集体请辞,天子李豫见事情闹大了,这才出面安抚百官,取消了宦官对朝务的审核权,又厚葬姜公辅,赐号忠肃,这才平息了姜公辅被暗杀事件。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虽然表面上宦官不再干政,但盐铁监、税监、矿监、茶酒监、市舶监、骡马监等等重要的揽财机构依然牢牢掌握在宦官手中,由枢密院直接管理,获得的钱财进入内库,除了拿出一部分补贴军俸外,其他钱财都直接进了琼林库,也就是李适的个人金库。
太子之争依然没有定论,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引发宦官和朝官的新一轮斗争。
枢密院是李适复位后成立的机构,也是北衙的核心,里面的宦官有三十余名,都是粗通文墨,分为六监一阁,六监自然是对应盐铁监等六大财源,六监首领叫做内监令,选派的六人都是宋朝凤的义子或者心腹。
而一阁自然就是藏剑阁了,当年公孙大娘一手创办的藏剑阁已沦落为宦官的掌权机构,掌握着数百名秘密武士。
藏剑阁的大执事由宋朝凤亲自担任,他代表天子执掌藏剑阁,藏剑阁的首领是应采和,当年李曼的女副手,现在她成为宋朝凤的走狗。
枢密院的议事堂内,宋朝凤在内六名内监令商议钦王李谔的处境,最近李谔处境不妙,天子李适认为李谔懒惫,沉溺酒色过多,不关心朝政,对他十分不满,而肃王李谦关心民间疾苦,常常把自己的钱粮捐给孤寡,赢得了百官一致赞誉。
但宋朝凤却了解到了底细,李谦哪有什么钱财,都是他岳父吏部尚书赵崇文一手安排,李谦从来就不过问,而是赵崇文打着李谦的名义做善事。
“大家说说吧!我们该怎么办,一旦李谦入主东宫,又会是第二个李谊,我们统统都得完蛋,必须扭眼前的局面。”
内监令严昕举手道:“父亲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最简单的办法,我们动不了李谦,但可以干掉赵崇文,就和上次干掉姜公辅一样,只是我们这一次最好做得隐秘一点,让赵崇文死在仇家手中。”
宋朝凤摇摇头,“不妥,还是会猜到,而且杀了赵崇文意义并不大。”
这时,宋朝凤见老六梁休向自己使眼色,他便道:“大家都去想想吧!想好后再告诉我结果。”
众人都散去了,宋朝凤却让梁休留下,梁休小声道:“孩儿建议不如用苦肉计,效果会更好。”
宋朝凤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什么苦肉计?”
梁休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宋朝凤连连点头,“此计甚妙!甚妙!”
........
并非所有人都对郭宋夺取关内道不关心,郭宋夺取洛关的重大意义,还是让很多有心人瞩目,天子李适就是其中一员。
李适很清楚洛关失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晋军随时能杀入关中,截断朱泚和中原的联系,只要郭宋愿意,他完全可以东西夹击,夺取潼关和蒲津关。
但郭宋却迟迟不动,令李适心中十分恼火,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军队根本不是朱泚军队的对手,莫说夺回关中,就连守住巴蜀也是靠地势天险,他想重回长安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依靠郭宋。
李适之前一怒之下贬黜了薛勋,在郭宋夺取关内后,他立刻赦免了薛勋,改封他为翰林大学士,怎奈薛勋是个倔牛脾气,死活不肯奉召回来,让李适也无可奈何。
入夜,李适负手站在地图前,注视着关中,心中却在思考郭宋为何引而不发,他到底想做什么?
良久,李适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他隐隐猜到了,郭宋迟迟不肯夺取关中,就是因为自己。
他还想要什么?他让家人住进晋阳宫,自己忍了,他自己任命刺史、将军,从来不问朝廷的意见,最多事后发一份名单过来,让朝廷承认,自己也忍了,他和藩镇有什么区别?现在他还要待价而沽,他究竟还想要什么?难道他要自己把皇位让给他?
李适怒火万丈,他又不得不一忍再忍,有求于人之时,他不得不放低姿态,看来自己得秘密派个特使去和郭宋谈判。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宦官在帐外惊惶禀报,“陛下,钦王遇刺!”
‘啊!’李适大吃一惊,急忙走到帐外,怒喝道:“钦王现在怎么样?”
宦官战战兢兢道:“被一箭射中左胸,已经.....已经无救了!”
李适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仰面晕厥过去。
旁边宫女和宦官连忙扶住他,大喊道:“陛下!陛下!”
“快来人啊!陛下晕过去了。”
宫内一阵大乱,两名御医赶来,半晌,李适慢慢醒来,他放声痛哭,钦王李谔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之一,竟然被人刺杀,怎么能让他不痛彻心扉。
这时,一名宦官走来,低声对大内副总管赵春说了两句,李适一眼看见,抹去眼泪厉声问道:“是否我儿已死?”
赵春连忙跪下道:“人死不能复生,请陛下节哀,保重龙体!”
李适咬牙切齿道:“朕一定要抓住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
同时一时刻,皇宫枢密堂内,宋朝凤狠狠给了应采和一记耳光,破口大骂:“没用的贱人,我让你行苦肉计,你竟然把他杀了,贱人坏我大事!”
应采和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原本只是想射他左肩,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一点武艺,他一闪身,这一箭就正好射中他胸膛。”
宋朝凤狠狠又是一脚踢去,“谁让你用弩射,你就不能下毒吗?”
“时间紧迫,卑职考虑不周,愿意接受一切惩处。”
这时,宋朝凤义子梁休劝道:“父亲息怒,苦肉计确实很难掌握火候,做浅了会被人识破,做深了又容易造成严重后果,应阁主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准备,仓促之下,失手也是难免,事已至此,责备应阁主也没有用,现在只能想办法紧急应对。”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首先要灭口,那个刺客现在如何?”
应采和连忙道:“已经被灭口了!”
梁休点点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此事嫁祸给赵崇文。”
梁休又低声说了两句,宋朝凤才长长出口气,对应采和道:“这次你再失手,你就自裁吧!”
“这次卑职亲自出马,绝不会失手!”
第六百七十三章 手段毒辣
李适一夜未眠,五更时分,他还在为儿子之死哭泣,这时,宋朝凤匆匆赶来,他眼睛里揉了药水,又红又肿,煞白的长脸上显得格外醒目,他悲悲戚戚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李适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红得像桃子一样,显然也悲痛万分,李适心中十分感动,也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顺变吧!”
“老奴....老奴,心中难过啊!”宋朝凤又扭过脸嚎啕大哭。
半晌,他抹去眼泪道:“老奴刚才得到一个消息,赵崇文府上今晚也灯火通明,钦王被刺后,有几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进入他府中,然后又匆匆离城而逃。”
李适并不怀疑宋朝凤的话是胡编,宋朝凤掌控藏剑阁,藏剑阁的一个职能就是监视大臣,赵崇文是肃王的坚定支持者,藏剑阁肯定会严密监视他。
李适正为儿子被刺杀而悲痛欲绝,现在忽然出现一个嫌疑人,宋朝凤的描述正是让刺客远遁,李适当即怒火烧心,他恶狠狠令道:“立刻宣他来见朕,朕要亲自审问他,为何要杀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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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崇文是关陇贵族中赵家的重要人物,右武卫大将军赵腾蛟的堂叔,他女儿嫁给肃王,被封肃王妃,他原任工部尚书,薛勋被贬黜后,他便接任薛勋的吏部尚书之职,同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随着肃王成为新太子的候选人,赵崇文便渐渐走上前台,为肃王李谦走进东宫而鞍前马后效力,他很有手腕,打着肃王的名义赈济城内的孤寡老人,又用肃王的名义出钱办学,使肃王赢得了百官的一致夸赞,加上肃王的竞争对手钦王是被宦官们扶持,这就涉及到南北衙争斗,百官们几乎一致支持肃王李谦。
赵崇文也刚刚得到宫里的消息,钦王李谔遇刺身亡,这让他大吃一惊,虽然钦王一死,对肃王是好事,但肃王也有点说不清楚了。
赵崇文正在考虑如果替肃王解释,这时,管家在门口道:“老爷,宫里有人传来口谕,天子宣老爷立刻进宫。”
赵崇文叹了口气,这一定是天子怀疑自己和肃王了。
他不敢耽误,连忙换了朝服便坐上马车,马车在大门处等了片刻,管家跑来禀报道:“老爷,车僮不知跑到哪里玩了,他房间里没人。”
赵崇文一摆手,“算了,不等了,去皇宫!”
他关上车门,马车启动,向皇宫方向驶去,两名带刀随从骑马紧跟在车后。
马车里很宽大,像一间小屋子,旁边有一个小凳子,原本是车僮的位子,但车僮今天却没有跟来。
赵崇文闭目靠在座位上沉思,天子召见自己,必然是宋朝凤在天子面前进谗言,将钦王之死栽到自己和肃王的头上,天子盛怒之下,哪里分辨得清楚,可问题是谁杀了钦王?
就在赵崇文沉思之时,他的身后慢慢站起一个黑影,将一根绳子猛地勒住了赵崇文的脖子........
马车直接驶入皇城,在宣政殿广场前缓缓停下,却半天不见人下来,一名宦官忍不住跑上去开了车门,却吓得大叫一声,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车内,几名侍卫奔上去,也惊呆了,只见赵崇文脖子套着一段白绫,挂在窗梁上,他竟然在车内自缢身亡了。
赵崇文自缢身亡的消息传到了内宫,李适第一个反应,就是赵崇文畏罪自杀,他更加认定钦王之死是赵崇文策划,虽然首恶已死,但李适心中怒气未平,随即下旨将赵崇文全家发配云南充军。
但赵崇文的死并没有影响到肃王李谦,钦王下葬的次日,李适正式下旨,册封肃王李谦为东宫太子,持续数月的太子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朝官派以惨痛的代价获胜。
.........
河东的第一场初雪来自十一月底,一连三天,一场大雪从北到南席卷河东,一夜之间,整个河东道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天上午,一个身穿武士锦袍的年轻男子带着几名随从骑马进了太原城,年轻男子长得身材雄伟,四肢修长,后背弓箭,腰挎横刀,他头戴纱帽,皮肤白皙,目光炯炯有神。
年轻男子叫做杨玄英,来自虢州弘农县,他祖父便是宰相杨绾,父亲杨弘微,曾出任监察御史,泾源兵变后,杨弘微返回家乡,现在他是弘农杨氏的家主。
杨玄英当然是奉父亲之令,代表杨家来太原表态,杨弘微的从弟杨弘武曾任东宫太子宾客,李谊登基后,被封为礼部侍郎,但李适发动夺门之变重新复位,杨弘武便作为李谊党羽被清洗,贬为陵州贵平县丞。
但这件事令杨家极为不满,但真正促使杨家彻底改变立场的,是陈留县令王志和的一封信,韦家对郭宋的绝然支持使杨家开始反省,加上天子李适对杨家的冷遇,终于让杨家改变了支持成都的立场,转而支持郭宋。
杨玄武一路打听,找到了姑母的府宅,杨玄武的姑姑作为世家之间联姻,嫁给薛凡之弟薛永,由于王妃薛涛回薛家省亲,拜祭祖父和先祖,算是代表父亲回归薛家,薛家便逐渐被郭宋重用,薛凡升为潞州刺史,薛永接任兄长的职位,出任太原府少尹,原本是太原府长史,朝廷正名,改为太原府少尹。
还有一个薛建,出任代州刺史,薛氏一门,出了两个刺史一个少尹,连王家都有所不如。
杨氏见侄儿到来,十分欢喜,连忙派人去给丈夫送信,不多时,薛永匆匆赶回家中,薛永当然不是为了来迎接晚辈,他很清楚,杨玄武这个时候来太原,必然身负家族使命。
书房内,薛永看完了杨弘微写给他的信,他点点头对杨玄英道:“你们杨家的决定可谓正当其时,如果等朱泚迁都后再投效,那就只能是锦上添花了,你放心,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现在时辰还早,我去看看,能不能见到晋王殿下。”
“要小侄和姑父一起去吗?”
薛永想了想道:“你最好和我一起去,说不定晋王殿下会见你。”
“那稍等小侄换一身衣服。”
薛永笑了笑道:“不用了,这样正好,说明你风尘仆仆赶来。”
........
晋阳宫天策府内,郭宋正在官房和潘辽、曹万年、张谦逸三人闲聊。
“太原和张掖最大的区别在冬天,张掖下雪后就彻底闲下来了,太原却相反,下了雪后反而更忙了,城内的粮食供应,交通保障,兴修水利,物资运输,千头万绪的事情,我这个长史的头都大了。”
郭宋笑眯眯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旁边这位张司马,最喜欢做繁琐的事情,事情越繁,他做得越欢,你把事情给他,不就解决问题了?”
张谦逸摸摸鼻子道:“殿下说错了吧!我不是张司马,是张司驴。”
众人大笑,这时,一名幕僚从事在门口禀报:“殿下,薛少尹有急事求见!”
“请他进来!”
从事匆匆去通知,三人起身道:“殿下忙吧!我们也回去干活了。”
三人走了,从事领着薛永匆匆走了进来,薛永在门口跺跺脚,把鞋上雪沫震掉,这才走进官房,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郭宋在火盆前坐下,指指对面的坐榻道:“不必多礼,薛少卿请坐,烤一烤火!”
薛永受宠若惊,坐下在火盆上搓搓手,对郭宋道:“卑职前来是想说一下弘农杨氏的事情。”
郭宋一怔,随即笑道:“那一千条槽船,杨家是有功劳的,我没有忘记。”
“那个陈留县令王志和因为漕船的事情,已经被朱泚的伪朝罢官革职了,据说还要抓他坐牢,他已带着妻儿逃回了弘农,他儿子明年开春来太原国子学读书。”
郭宋点了点头,他又好奇地问道:“薛少尹和杨家联姻?”
“我妻子就是杨家之女,杨氏家主派儿子来了太原,今天上午刚到,送殿下送来一封信。”
说完,薛永从怀中取出杨弘微的信件,双手呈给了郭宋。
第六百七十四章 投名之状
杨玄英站在晋阳宫外的台阶前,好奇地打量着晋阳宫前面的三座建筑,左右各有一座对称的两层长楼,正前方是一座横着的官衙,足有三百步长,牌子上好像写着‘承事厅’,字面解释就是办事的地方。
两边是各部司官衙,中间是一片很空旷的广场,停放着十几辆马车,一般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里简直就像一座小朝廷,细细一想,又何尝不是小朝廷呢?除了河东的二十几个州,关内道、朔方、河西、陇右、北庭、安西都在它的统治下,疆域何止万里。
就在杨玄英胡思乱想之时,一名从事走上前抱拳道:“请问阁下可是随薛少卿一起过来的杨公子?”
杨玄英点点头,“我正是!”
“请随我来吧!晋王殿下要见你。”
杨玄英吓一跳,连忙跟随从事向宫内走去。
来到官房前,从事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杨公子已带到!”
“请他进来!”
杨玄英听声音似乎年纪并不苍老,三十岁左右,他早已久闻郭宋大名,传闻郭宋武艺超然绝伦,箭术更是天下无敌,令杨玄英十分崇拜。
“杨公子请吧!”
杨玄英连忙整理一下衣冠,这才快步走进官房,他一眼看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头戴黑纱帽,身穿襕袍,腰束革带,相貌不凡,不怒自威,姑夫薛永陪坐在一旁。
杨玄英连忙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小民杨玄英参见晋王殿下!”
“杨公子请起!”
郭宋见他行的是一个标准的军礼,又见他身材雄伟,双臂修长有力,便笑问道:“杨公子是军人?“
“小民在虢州团练军出任校尉。”
团练军校尉就相当于民兵连长,预备役的中低级将领。
郭宋举起信又问道:“你父亲在信中说,可以使晋军兵不血刃占领虢州,有何凭恃?”
郭宋提出这个疑问太正常不过,实在是虢州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朱泚在这里驻扎了一万军队,杨家能指挥得了这一万军队?
虢州是属于河东道,但它却在黄河以南,最北面和蒲州接壤,接壤的这一段非常狭窄,只有三十里宽。
从潼关出来,便是虢州的阌乡县,走三十里后便进入陕州的永乐县,这三十里路十分险要,旁边是水流湍急的黄河,另一边是陡峭的高山,在峡谷中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这条小路长达数十里,最后抵达潼关。
当年哥舒翰率领二十万大军出潼关迎战安禄山大军,便是在这条长达数十里的狭窄小路上遭遇到安禄山大军的伏击,结果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安禄山叛军得以杀进关中。
这种地形最危险,因为大军无法集结,摆不开战场,受地形限制,队伍行军时只能被迫拉得很长,很容易被敌军一截数段,入蜀的道路也是这样,严颜投降为何重要,要不是严颜令沿途关隘投降,张飞的军队很难攻入巴蜀。
杨玄英不慌不忙道:“殿下有所不知,虢州守军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就是从前的民团士兵转成正规军,四个郎将有三个是弘农县人,杨家能左右他们的态度。”
郭宋沉吟片刻,决定相信杨家的能力,弘农杨氏毕竟是天下闻名的世家,如果连本乡本土都影响不了,那真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
蒲州,纷纷扬扬的飘雪中,一支两万人骑兵正沿着官道疾速向南行军,这支军队的主将是指挥使姚锦,他奉郭宋的命令,南下夺取虢州。
虢州属于河东道,它北部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旦扼断北方通道,朱泚就将被堵在关中。
当然,郭宋也可以放朱泚去洛阳,这就需要双方谈判,什么事情可做,什么事情不可做,那就由郭宋说了算。
郭宋本想明年开春后再夺取虢州,但弘农杨氏的投效,使郭宋的行动提前。
杨玄英也和姚锦一路同行,他之前已经派随从先一步把重要信件送给了父亲。
一路上,杨玄英给姚锦介绍虢州的基本情况,“虢州最重要的城池是阌乡县,它距离潼关二十里,正好扼断了去潼关的必经之路,而且道路狭窄,摆不开战场,攻打这座县城的难度不亚于潼关。”
“那阌乡县城内有多少军队?”
“县城不大,最多驻扎五千军队,我去太原时就经过阌乡县,那时县城内就是五千驻军,另外五千军在弘农县,主将仇敬诚,他兄长叫仇敬忠,是朱泚手下八大金刚之一。”
“这个仇敬诚会在哪里?”
“他就在阌乡县,这是驻军规定,虢州驻军主将必须呆在阌乡县城。”
姚锦沉吟一下又问道:“我听晋王殿下说,你父亲会说服阌乡县的守军,是吗?”
杨玄英点点头,“我不瞒姚将军,阌乡县两个中郎将之一的杨善,他就是杨家家将出身,世代为杨家效力,有他为内应,夺取阌乡县城,可谓轻而易举。”
此时,风雪更大了,两万骑兵在风雪交加中加快速度向南而去。
.........
在两万晋军疾速南下的同时,杨氏家主杨弘微也抵达了阌乡县。
杨弘微收到了郭宋写给他的亲笔信,他大为振奋,立刻开始活动起来,弘农县的五千驻军他已经说服。
关键是阌乡县,它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正好处于一个交叉路口上,向东南可以去弘农县,向正东是去陕州,向南则进入秦岭余脉山区。
此时河东道的战事早已平息,阌乡县也处于非战时状态,商人和旅客可以进出县城,杨弘微的马车也驶入了县城。
杨家在阌乡县内也有一座宅子,杨弘微先回自己的宅子住下,随即派人去给杨善送信。
蓄养家将家兵一直是关陇贵族的传统,从北魏时代就开始了,它的基因来自草原部落,进入中原后改为部曲制,隋朝建立后,部曲制被杨坚废除,家族之兵变成了天下之兵,但关陇贵族也随之改变,他们转而培养家将,然后利用自己在军中的人脉,将家将安插到军队中,继而巩固自己在军方的势力。
这种培养人才的方式已不再限于关陇贵族,中原各大世家都一样,只不过中原世家大多培养文人,而关陇贵族培养武将。
弘农杨家比较特殊,它是文武兼修,既有武艺雄霸天下的杨玄感,也有德才兼备的杨绾,
他们不光培养王志和那样的文官,也培养家将,中郎将杨善就是杨家培养出来的家将,世代皆为杨氏家将,对杨家忠心耿耿,他原本是虢州团练副使,率领两千团练兵保卫虢州,虢州团练兵被朱泚收编后,他也晋升为中郎将,继续统率自己的部下。
听说家主到来,杨善连忙赶来拜见,杨善年约三十余岁,他的父亲杨大志也是一员大将,是李抱真的手下,五年前在和田悦的作战中阵亡。
“杨善参见家主!”杨善单膝跪下行一礼。
杨弘微笑道:“我们起来说话。”
杨善垂手站在家主面前,听从家主的吩咐。
“你对朱泚怎么看?”杨弘微笑问道。
杨善犹豫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杨弘微呵呵笑道:“不要有顾忌,你就实话实说。”
杨善想了想道:“朱泚这个人为人还是不错,对手下豪爽大方,对士兵也比较照顾,是个很不错的节度使,但他做了皇帝,那绝对是天下百姓的灾难,我不看好他。”
“那郭宋呢?”杨弘微又笑问道。
杨善踌躇片刻道:“卑职.....对他不太了解,但我的手下都看好他。”
杨弘微笑了起来,“其实你也很看好他,是吧?”
杨善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杨弘微沉吟一下,“我来阌乡县,就是要和你商议一下关于郭宋的事情。”
“请家主吩咐!”
“杨家已决定投效郭宋,但相比河东各大世家,我们的投效稍微晚了,有点锦上添花,所以我们需要交纳一份投名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家主说的投名状是指虢州?”
杨弘微点点头,“准确说是阌乡县,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缘故!”
杨善恍然,连忙躬身道:“请家主具体指示!”
第六百七十五章 扼住路颈
十一月底的黄河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骑兵可以踏冰过河,黄河不再成为天险。
姚锦率领的两万大军已经在黄河北岸等候了两天,杨玄英两天前去了阌乡县,为晋军夺取阌乡县做准备。
中午时分,姚锦负手站在高处,向黄河对岸眺望,这时,大将孟羽走上前低声道:“对方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这里面会不会是陷阱?”
姚锦摇了摇头,淡淡道:“这次行动是以杨氏家族的信誉担保,绝不会是陷阱,应该是过黄河比较艰难,我们要做好准备。”
就在这时,有士兵指着河面上大喊:“将军,河面上来了一人!”
姚锦当即道:“应该是他回来了,我们看看去。”
众人快步下山,向黄河边迎去,来人已经上了岸,正是两天前去了阌乡县的杨玄英,他向姚锦抱拳行一礼道:“卑职的战马踩中河边的一处空陷地,腿断了,卑职只能步行去县城,耽误了时间,请将军见谅!”
“可以理解,事情办得如何了?”
杨玄英叹口气道:“办是办妥了,但时间很紧张,杨善要调往蒲津关,后天出发,明天他不当值,只有今晚的机会了,我和他约好了今晚两更时分,时间过了,这个机会就没有了。”
姚锦急问道:“从这里前往阌乡县需要多长时间?”
“骑马行军大概半天左右。”
姚锦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时分,时间上比较紧张了,他当即令道:“传令大军,立刻收拾出发!”
两万大军迅速收拾行装,一刻钟后,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黄河冰面上行去,黄河冰面已冻得结结实实,俨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寒气透骨,士兵用睡袋将战马肚子包裹上,马蹄上绑了厚麻布,里面塞满棉花,士兵则裹上厚厚毛毯,骑在马上,缓缓向黄河南岸而去。
“杨公子,仇敬诚怎么安排,有方案吗?”姚锦问杨玄英道。
杨玄英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杨善,他说他已有方案,利用仇敬诚的弱点除掉他。”
“仇敬诚的弱点是什么?”姚锦好奇地问道。
杨玄英微微一笑,“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财好色。”
........
一个时辰后,队伍过了十几里宽的黄河,天色已到黄昏,他们前方是百丈高的斜坡,官道就在斜坡上,而阌乡县则在十里之外。
夜幕悄然降临,今晚阌乡县当值士兵是杨善的手下,按照杨善的部署,他们牢牢控制住东西两座城门。
一更时分,杨善来到军营,找到了主将仇敬诚,仇敬诚刚喝了几杯酒睡下,听说杨善有好事找自己,便让亲兵把杨善带进来。
杨善走进房间笑道:“有桩发财之事,卑职不敢独吞。”
“什么好事情?”
杨善看了一眼旁边的亲兵,仇敬诚会意,挥挥手让亲兵退下。
杨善压低声音道:“有个洛阳的大珠宝商带着小妾和一批珠宝去长安,结果半路死了,现在他小妾带着随从送富商尸体回洛阳,现在就在县城内,小妾长得貌美如花,珠宝有十大箱,将军有没有兴趣?”
仇敬诚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情,他连忙问道:“现在他们在哪里?”
“不瞒将军说,卑职已经下手了,现在几个随从已被干掉,小妾和珠宝在城东的杨宅,将军有没有兴趣去看看货色?”
仇敬诚大喜,他急不可耐道:“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货色!”
他把色字咬得很重,两人都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
仇敬诚带着十几名亲兵跟随杨善来到城东的杨府,他们进了府,亲兵们在中庭等候,仇敬诚则跟着杨善来到内宅,来到一座小院内,房间里隐隐亮着灯,杨善笑道:“珠宝在外屋,美人在里屋,将军先去验货色,卑职在外面等候。”
仇敬诚十分欢喜,拍拍杨善的肩膀道:“贤弟有心了,回头哥哥一定回报。”
“大哥先去看看色吧!那女子很娇弱,可别吓着她了。”
“我一向怜香惜玉,吓不了她。”
仇敬诚心中欲火高炽,他推开门进了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看到任何珠宝箱子,走进里屋,里面也没有看见美娇娘,只有十几个穿着黑衣,手执利斧的大汉,将他团团包围。
仇敬诚大吃一惊,本能地去把腰间的宝剑,却摸了个空,他的宝剑不在身边,十几名大汉一拥而上,乱斧劈下,仇敬诚惨叫几声,便没有声息了。
这时,中堂的屋顶上,围墙上,数百人乱箭齐发,十几名亲兵悉数被射杀,一个都没有逃脱。
杨善随即下令将尸体掩埋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两更时分,两万大军已抵达东城外,杨玄英点燃三支火把,挥动起来,城头上的杨善见了,也下令挥动三支火把。
他随即下令开城,城门吱吱嘎嘎开启,姚锦率领两万大军进入了阌乡县。
杨玄武领杨善来见姚锦,两人见了礼,姚锦问道:“城内其他军队情况如何?”
杨善行一礼道:“回禀姚将军,主将仇敬诚已经被我诱杀,军营的兵器库也被卑职关闭,三千士兵尚在熟睡中,即使醒来也赤手空拳。”
姚锦大喜,还真是兵不血刃夺取阌乡县,他随即下令大军包围军营,三千士兵熟睡中被叫醒,懵懵懂懂便全部成了晋军的俘虏。
........
三天后,杨氏家主杨弘微亲自率领五千军队前来投降姚锦,至此,郭宋的大军不伤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占领了虢州,截断了朱泚东去的道路。
消息传到了长安,朱泚惊慌失措,急令人把刘思古和源休找来商议。
这个消息让两人同样吃了一惊,源休道:“郭宋军队虽然截断了潼关道,但我们还有商洛道,卑职建议陛下和百官先移驾去洛阳,大部分军队都带走,剩下的物资财富等开春后,用船运去洛阳。”
朱泚想到了商洛道,心中稍安,他见刘思古沉思不语,便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刘思古缓缓道:“郭宋如果真的想困死我们,他没必要这样大费周折,直接从同州进入关中,控住潼关和蒲津关就够了,卑职的意思是说,恐怕郭宋是另有企图。”
源休拍掌道:“军师说得对,之前我们就认为郭宋并不想和我们决战,也认定他会让我们迁都洛阳,那他攻下虢州,截断我们东去之路的目的又是什么?”
朱泚听得一头雾水,顿时急道:“两位不妨直言,朕有点糊涂了。”
刘思古微微笑道:“卑职的意思是说,郭宋截断我们东去的道路,其实是想和我们讨价还价,他就像个占山为王的山匪,问我们要买路钱。”
“他想要什么?”朱泚终于听懂了,不由有些动怒。
刘思古摇摇头,“卑职也不太清楚,这个就要和他谈判了。”
........
朱泚听从了刘思古的建议,再次派户部尚书张晏为自己的特使,前往太原出使,朱泚要摸一摸郭宋的底细,他到底想要多少买路钱?
与此同时,朱泚开始为南巡做准备了。
长安也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城内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西市也被大雪覆盖,不过临近新年,东市和西市都格外热闹,家家户户生意兴隆,尤其西市的生意更好。
西市主要以生活物资为主,所卖的货物都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大类,每年的新年前夕,西市的生意好到火爆。
西市东南角的布帛行生意也异常兴隆,过年要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是家家户户的愿望,布帛行二十几店铺都挤满了前来买布的百姓。
百利布帛店是长安最大的布店,也是天下最大的布店,它实际上是由四家布店合并而成,光门店就宽达八丈,占地足有七八亩,在寸土寸金的西市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百利布帛店生意最火爆,不仅是因为它最大,而且他还有一种王牌货物,别的店铺都没有,那就是棉花。
这天中午,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到了店铺,他举起一个大客户的信物,对伙计道:“我要找郑掌柜!”
“哟!是小杨公子。”
伙计一眼认出了他,笑眯眯道:“郑掌柜在呢,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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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西市巡访
这名姓杨的少年名叫杨寄远,是鸿胪寺少卿杨葵的儿子,今年只有十六岁,杨葵自己不出面,一般都是让儿子来替自己送信。
杨寄远被伙计带到后院掌柜房,掌柜郑宏源正在房内忙碌的算账,伙计探头道:“掌柜,小杨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郑宏源连忙把算出的结果记上帐,放下笔笑眯眯对杨寄远道:“你爹爹又让你来送信?”
杨寄远抱拳行一礼,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给郑大伯的!”
郑宏源瞥了一眼信皮,上面贴了黑签,表示情报重要,但不急,如果是白签,那就是普通情报,如果是红签,那就表示情报重要,且十万火急。
他又打量一下杨寄远的身材,见他穿得还比较单薄,便回头从柜子取出一件棉袍,笑道:“这是太原送来的样货,上好棉布,里面是棉花为芯,穿起很暖和的,贤侄试试看。”
“这个我不能要!”杨寄远连忙摇头。
“你就穿上,你不穿我也是给别人穿,你只要十天后,告诉我这件棉袍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就行了。”
杨寄远不好意思地穿上棉袍,感觉十分合身,也十分温暖,他连忙行礼道:“谢谢郑大伯,非常温暖舒适!”
郑宏源上前指着侧面一排线道:“里面棉花不能入水浆洗,洗的时候把这边线拆掉,把里面棉芯取出来在太阳下晒一晒,洗完面料后再放回去,把边缝起来就行了。”
“晚辈明白了!”
杨寄远施一礼走了,郑宏源这才打开信细看,信中的内容是朱泚即将以南巡为名,从商洛道南下迁徙洛阳,已秘密通知朝官收拾贵重物品准备跟随搬迁了。
信的最后又提到,朱泚派张晏去太原谈判,主要是涉及人员物资从虢州过境问题,朱泚的底线就是迁走长安十五万富户和左藏库所有物资。
这两个情报都很重要,郑宏源立刻用特殊的细笔将情报写成鸽信,命伙计去城外鸽庄放出了信鸽。
.........
临近新年,太原城也十分热闹,太原的西市也主要以衣食住行等民生货物为主,被太原民众称为金市,西市内人潮汹涌,到处是前来买年货的百姓。
郭宋换了一身常服,带着杜嗣业和温邈两名幕僚前来微服私访,实地查看民生情况。
温邈是本地人,对西市很熟悉,一路上都是他负责带路。
“使君,这里是一个重要分道处。”
温邈带着着郭宋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对郭宋道:“右手边是米行,左手边是羊行,继续向南是布帛行,使君想先去哪里?”
郭宋想了想笑问道:“羊行是专门卖羊的吗?”
“正是!每年新年前夕都从北方草原进来大量肥羊,当然也是滚滚银钱流向草原,太原的中等人家基本上都会买一只羊回去宰杀,穷人家只能买一些羊肉的便宜部位,比如羊蹄羊头之类,比较便宜,买回去炖一锅羊汤也不错。”
“我们去看看!”
郭宋兴致盎然,带着两人向羊市而去,羊市内膻味十足,不过太原人常年吃羊,也习惯了这种气味。
市场内人流如织,每家商铺前面都围了一个羊圈,里面有百余头羊,百姓们拥挤在周围挑选羊只,商人们很聪明,在羊身上挂了一个号牌,这样就容易辨认。
“我要七号!七号羊比较肥,多少钱一斤?”
商人用竹竿敲敲羊圈上的牌子,“这里有价格,三十文一斤,你这只七号羊至少有五十斤,准备一千五百钱或者一两半银子。”
“哟!怎么和平时一样,居然没有涨价,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羊价可是卖五十文一斤啊!东主良心发现了?”
旁边另一名百姓撇撇嘴道:“良心个狗屁,今年有三十万只河西羊上市,所以羊就便宜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些商人良心发现了呢!”
选中的羊被伙计拖走,直接用麻绳捆绑起四蹄,送上客人的手推车,钱已经付了,基本都是从前的开元通宝,朱泚造的新钱和其他地方造的小钱都不接受,除非是河西钱,但河西钱市场上看不到,都被收藏起来。
郭宋一路走过去,看见不断有羊只被扛出来,基本上都是河西羊,这是从榆林送来的第一批羊,一共五十万只,其中二十万只给了军队,另外三十万只投放市场,当然不止是太原,包括整个河东,太原分到了八万只羊。
商人们还从思结部进了数十万只羊,供给河东各州的新年市场,今年有河西羊的廉价冲击,价格就便宜了。
从羊市出来,他们又来到布帛行,这里有一家黄鹤布帛店,是今年新开的,大手笔,一下子吞掉三家布店,并成一家,黄鹤布帛店的东主是李温玉,这是她开的店,和丈夫张雷无关,所以她起的名字就是自己在崆峒山出家时的观名了。
当然,除了布帛店外,眉寿酒铺在太原也开张了,专门出售高档烧酒和高档葡萄酒,新年期间,生意也格外兴隆。
黄鹤布帛店是郭宋题的店名,郭宋走进店铺,很巧,迎面遇到了李温玉,李温玉一眼认出郭宋,愣住了,郭宋连忙解释道:“我来逛逛,顺便看看师姐的店铺。”
李温玉顿时会意,笑道:“欢迎师弟来参观,我正好没事,带师弟在店里参观一下。”
李温玉指着墙上挂着一排棉袍、棉裙、比甲等等衣物道:“这上面是做好的样子货,我这家店最大的特点就是卖棉胎,用棉花制成成衣,衣胎、被胎,厚薄都有,买回去缝上棉布就是了,如果想直接买棉花或者买布匹也可以,这些都随意的。”
“价格呢?”郭宋笑问道。
“关键就是价格,都是论两买的,有钱人家买绵和绒,一两绵两贯钱,一两绒十贯钱,一般百姓买不起,现在可以买棉花,一两棉花只要百文钱,便宜很多啊!而且棉花和木绵的品质一样,我相信棉花一出,木绵就没有人要了,富贵人家虽然有钱,但并不傻。”
“买的人多吗?”郭宋又问道。
李温玉指着外面道:“你看看外面排队的人。”
郭宋早就看到了,外面排成了长队,至少有两三百人。
“他们都是来买棉胎?”
“一半一半吧!要么来买布,要么买棉胎,普通人家喜欢买衣袍棉胎,不怎么买被子棉胎,师弟猜猜为什么?”
郭宋摇摇头,“我想不到。”
后面杜嗣业接口道:“买棉袍是因为白天可以穿,晚上还可以封在被子上,其实就是棉被了。”
李温玉抿嘴笑道:“小杜说对了,就是这个原因。”
杜嗣业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家就是这样,我爹爹有一件绵袍,白天他穿,晚上给我和兄弟当被子盖。”
郭宋笑道:“那你还不赶紧买两床棉被,给父母送去?”
“早就送过了,他们棉袍、棉被都有。”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上前,在郭宋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郭宋点点头,对李温玉道:“有点急事,师姐,我先回去了。”
“师弟去忙,等死胖子过两天回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郭宋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十几名亲兵也迅速跟着郭宋走了。
这时,矮矮胖胖的大掌柜走到李温玉身边陪笑道:“东主,你师弟很年轻啊!”
“他哪里年轻,三十出头了好不好?”
李温玉忽然回头狠狠瞪了掌柜一眼,“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说老娘现在已经很老了?”
伙计们都捂嘴偷笑,掌柜一脸尴尬。
李温玉哼了一声,又对掌柜道:“我师弟下次再来,你可别怠慢了他,当心你的脑袋不保,你知道他是谁?”
“东主,我不知道。”
李温玉指指牌子,“这块牌子就是我师弟题的字,你想想他是谁?”
“啊!”大掌柜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腿一阵阵发软,他知道刚才的年轻人是谁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 施压加倍
郭宋赶回了天策府,走进官房便问道:“长安的情报在哪里?”
一名幕僚从事起身行礼道:“已放在殿下的桌案上!”
郭宋走进内屋,从桌案上抄起一份鸽信,是长安发送过来的情报。
这段时间郭宋很关注的长安动向,夺取了虢州,朱泚一定会有所应对,但朱泚具体会怎么做,他也在等待消息。
郭宋打开情报,细细读了一遍,基本上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朱泚要从商洛道南撤,先一步前往洛阳。
朱泚不可能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肯定会提前东撤,但他要带走什么?这才是郭宋关心的问题。
郭宋看到最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情报上竟然提到朱泚要迁走长安十二万富户,‘砰!’郭宋重重一拳击打桌案,心中怒火万分,自己让他迁都已经是让步了,他还居然想毁了长安,
事实上,郭宋下令夺取虢州,封锁朱泚西去的道路,就是防止他做出毁掉长安的举动,看来朱泚并没有领会自己的警告意图,自己还是太温和了一点,应该再直白一点,或者把朱泚戳得再痛一点。
郭宋负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来到墙边,望着墙上的关中地图。
他沉思良久,立刻写了一份手令,走到门喊道:“嗣业,过来一下!”
杜嗣业连忙走上前,抱拳道:“请殿下吩咐!”
郭宋问道:“虢州的通信建立了吗?”
“回禀殿下,鸽信还没有建立,但鹰信往来已经建立了,可以直接送到阌乡县。”
郭宋把手令交给他,“用紫红色信筒,发鹰信给姚锦!”
杜嗣业吓了一跳,这还是今年以来第一次用最高级别的信筒,最紧急也是最重要。
“卑职现在就处理!”
他接过手令,小跑去了。
郭宋又回头问温邈道:“朱泚的特使到哪里了?”
“回禀殿下,他们刚到晋州临汾县。”
郭宋点了点头,从晋州过来,至少还要走七八天,时间还来得及。
.........
一只雄鹰在天空中疾飞,越过了黄河,飞到了阌乡县上空,它在空中盘旋两圈,缓缓落在阌乡县刚建成不久的鹰塔上。
鹰奴取下信鹰腿上的信筒,向城外军营飞奔而去。
姚锦正在城外大营内训练虢州归顺的降军,他听说太原方面竟然发来紫红色的信筒,着实令他吃了一惊,一定是极为重要的情报。
他顾不得让文吏抄写,直接打开了细长的鸽信纸条,字很小,但背后盖有晋王手令之印,这是晋王殿下直接发给自己鹰信手令。
他看完鹰信,回头对亲兵道:“速去请杨将军过来!”
不多时,杨善匆匆走来,躬身行礼道:“将军找我有何急事?”
“我来问你,我想率军去南阳,最近的路怎么走?”
杨善吓了一跳,“将军去南阳做什么?”
“不瞒你说,我接到殿下命令,要去封锁商洛道。”
杨善想了想道:“去商洛道正常的官道是走洛阳道南下,经过汝州到邓州,然后到内乡县便可进入商洛道。”
姚锦摇了摇头,“走洛阳道我知道,但那边太远,我想走小路,直接从虢州南下穿过伏牛山,可有小路?”
“走小路啊!”
杨善用劲挠挠头,“我记得是有猎户小路可以穿过伏牛山,但现在是冬天,有没有大雪封路就不知道了,或者问一下杨玄英,他应该清楚。”
姚锦大喜,“杨玄英怎么知道?”
“那小子从小就不安分,经常去伏牛山打猎,我记得他炫耀过,他曾经穿过伏牛山去了内乡县,好像就是这个时节,没错,就是新年前夕。”
不多时,杨玄英匆匆赶来,躬身行一礼,“参见姚将军!”
杨玄英现在被提升为郎将,统领一千士兵,这段时间他表现得格外卖力。
姚锦问道:“我接到晋王殿下的军令,要立刻赶去商洛道,现在我想穿过伏牛山去内乡县,能不能办到?”
杨玄英笑嘻嘻道:“如果姚将军带上我,就能办到!”
姚锦哈哈大笑,“好!去通知你手下收拾行装,我们下午就出发。”
..........
伏牛山属于秦岭余脉,从虢州南部横穿而过,横亘在中原大地上,伏牛山脉最主要南北通道在邓州叶城县,那边有数十里开阔的通道,但在莽莽的大山中,依然有不少比较隐蔽的小道,一般只有猎户和采药人知道。
杨家从东汉起便是闻名天下的大族,在弘农地区经营近千年,这样的通道他们也了如指掌,杨玄英在几年前曾经穿过伏牛山,但时间稍久,他怕自己忘记,便又带上了一名杨家的商业管事,这名管事叫做杨进,专门负责去伏牛山收购皮毛,对伏牛山的各条小道都了如指掌。
按照杨玄英的安排,一万骑兵带上了十天的干粮和一壶酒,一路骑马南下,三天后抵达卢氏县,这里是进入伏牛山脉的最后一座县城,是一座山区县城,骑兵们在这里补足了给养,便义无反顾地进入了被大雪覆盖的伏牛山。
这是一次十分艰难的行军,队伍沿着一条结冰的溪流前行,在原始森林中穿行,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光线阴暗,寒冷异常,不时有饥饿的猛兽在他们身边游睃,寻找觅食的机会。
入夜,士兵们聚集在一起,点燃了篝火,用烧融的冰水煮了一些黑豆喂马,他的晚饭是卷饼、咸肉干,还有一杯烧开的肉汤。
姚锦坐在篝火前喝着一壶小酒,眼一瞥,见杨玄英抚摸着他自己的兵器,竟然是一支青龙戟,姚锦好奇地笑问道:“小杨将军也用戟?”
“末将原来是用枪,最近才决定改用青龙戟。”
“为什么?”
杨玄英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最崇拜的人就是晋王殿下!”
姚锦呵呵大笑,“有意思,崇拜晋王就要跟随他用戟,小杨将军,这样可不行。”
“卑职不太理解,恳请将军解惑。”
姚锦微微笑道:“其实我们都崇拜他,另一名指挥使马占江也曾经和你一样,改用单边的青龙戟,方天画戟他抡不动,但不到一年他就放弃了。”
姚锦见杨玄英目光专注地听自己讲解,他笑道:“我估计你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一旦你上了战场,你就会知道,兵器的前端一定要轻巧,这样挥舞的速度才能快。
两军混战,很大程度上就是看谁的兵器快,看谁先刺中对方,为什么枪是兵器之王,根本原因就是枪头轻快,如果是用戟这种重兵器,杆子就一定要加重,否则就会头重脚轻,但兵器越重就费力,舞动起来就慢,在战场上,比对手慢一步就意味着丧命。”
“卑职有点懂了。”
“其实你还没有完全明白!”
姚锦取过自己的兵器,是一支马槊,他笑道:“我有两支兵器,一支马槊,一支三尖两刃刀,坐镇敦煌时,我用三尖两刃刀,调回中原,我就改用马槊了,小老弟,这可是我身经百战的经验。”
“将军能否解释一下原因?传授给我们经验。”
这时,周围坐了十几名年轻将领,他们都被姚锦的介绍吸引,纷纷围坐上来。
姚锦笑道:“在西域是和胡人作战,他们基本都是皮甲,用三尖两刃刀可以劈开他们的甲胄,三尖两刃刀前端宽,劈进体内杀伤力强大,一下子就能要了对方的小命。
但回到中原后,我们对手基本都披挂铁锁甲或者铁鳞甲,三尖两刃刀就很难砍进去,也刺不进去,这时就需要使用又细又尖又薄,如柳叶形状的兵器,马槊、矛、枪都可以,能从甲胄的缝里刺进去,缺点就是杀伤力不够强,对手被刺中后往往还能继续作战,这时候就要快,灵活,多刺几下,对方就丧失战斗力了。”
众人纷纷点头,这都是宝贵的实战经验啊!
杨玄英忍不住问道:“那晋王殿下怎么用方天画戟?”
“他不一样,他练的武艺最适合用戟,而且他力量强大,举重若轻,天下只有他一个,我们要根据自身的特点选用兵器,切不可盲目跟随,是要吃大亏的,甚至小命都会因此丢掉。”
杨玄英满脸惭愧,起身行礼道:“多谢姚将军解惑,让卑职如梦方醒,卑职还是决定恢复用枪。”
姚锦点点头,“这就对了,一切都要务实,根据自身的条件来进行选择。”
次日天不亮,众士兵纷纷从睡袋中钻出来,收拾了物品,吃完早饭后便起身继续上路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智取武关(上)
长安大明宫内已乱成一团,尽管朱泚严禁泄露消息,但从收拾财物前往洛阳这件事,大家都猜到了朱泚要迁都了,或者说放弃长安逃往洛阳。
大明宫内人心混乱,很多宫女和宦官纷纷趁机盗窃财物逃走,短短半个月,宦官和宫女就逃走了六七成,大量财物失窃。
这些事情朱泚都不太关心,他只关心粮食能运走多少,钱财能运走多少,军队能否顺利转移,还有十二万户关中豪门大户也必须迁往洛阳。
不仅宫中乱成一团,长安各地也人心惶惶,各地官府开始登记筛选,确定将迁走的十二万富户,这无形中便给了各地官府捞钱的机会,若不想被选中,就必须付出不菲的代价,从县令到县吏,几乎每个人都在利用这次机会大肆敲诈。
事实上,迁谁不迁谁,并不是县里说了算,而是由朝廷户部决定,很多有先见的大户便趁名单没有下来,赶紧先把子女和财富转移到陇右或者关内,甚至转移到汉中。
这就是朱泚之前要求郭宋答应的条件,不能接受来自关中的逃民,要求立刻把逃民遣返,只是郭宋一口回绝了他的无礼要求
百姓不安,皇宫混乱,朝政也完全停止了,官员们将分两批走,第一批五品以上大臣和他们家人跟随天子东巡,先去洛阳。
第二批是五品以下官员,他们和家人在开春后去洛阳,否则全部官员跟随,洛阳方面也无法安置。
离东巡还有三天,御书房内,宰相源休在向朱泚汇报搬迁准备情况。
“陛下,官员们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十二万富户还需要一点时间,一是他们要收拾财物,其次十二万户还没有能完全界定。”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界定好?”朱泚着实有点不满问道。
“启禀陛下,主要是十二万户数量太大,关中一共只有五十四万户百姓,这就差不多占了两成,等于中等人家也要归并成为富户,但中等人家的财富主要以土地为主,土地拿不走,短时间又卖不掉,他们去洛阳就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平添负担。”
“那你说怎么办?”
“微臣考虑能不能减少户数,比如改成八万富户,微臣觉得就差不多了。”
朱泚摇摇头,“八万太少,至少要十万户,你再去凑一凑,有能力的青壮也可以。”
“恐怕三天时间来不及。”
朱泚想了想道:“那就新年后出发,但事情不能再拖下去!”
“微臣尽量!”
“不是尽量,而是一定!”
朱泚之前所以一定要迁徙十万富户去洛阳,主要是洛阳所在的河南府人口不足,难以支撑都城。
前几年爆发战争,大量河南府的百姓逃到中原,形成了流民,结果被朱泚全部赶去河西,现在才发现当时做了一桩蠢事,但已经无法弥补,只能把关中百姓迁往洛阳,填补人口空缺。
既然要迁关中百姓,当然要迁徙有钱人,迁徙十二万富户的方案就这样孕育而生。
源休苦笑一声,只得点头答应,先退下去了。
朱泚又召来大内总管李成,询问内库的迁徙准备情况。
李成是从前的大内副总管,六十多岁的老宦官,很精明,朱泚看他比较顺眼,便让他做了大内总管。
“陛下,最近宦官和宫女大量逃亡,很多事情都没有人手,老奴确实很难.......”
不等李成说完,朱泚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宫里人要走就走,他们不走难道还要朕养活他们,本来就带走不了那么多人,朕在问你内库的迁徙准备情况,不是要听你抱怨没有人手。”
“回禀陛下,小件财物都已经装箱,只剩数千件大型器皿,瓷器、玉器、铜器、名贵家具等等,还没有收拾好,但已经编造入册。”
“三天之内能完成打包装箱吗?”
李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三天时间绝对来不及,至少要一个月,五千七百件器皿啊!”
这些大件器皿都是从前李适内库留下的财物,泾源军无法抢走,只毁了几百件瓷器,其他物品都安然无恙,成了朱泚的私人财富。
朱泚想了想,大件最好用船,用牲畜运输不太现实。
“那就先把装箱的小件财物运走,大件物品第二批运输。”
“老奴明白了。”
“你把东西给我看好,不准再被人偷走一件,否则我拿你是问!”
“不敢,老奴一定竭心尽力保护内库财物,绝不会再让它丢失一件。”
李成告退,朱泚负手来到地图前,望着商洛道,他心中颇为紧张,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不知道郭宋对不会对商洛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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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锦率领一万大军在老向导杨进的带领下,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穿过了伏牛山,路途十分艰险,着实将人和马都累得筋疲力尽。
关键是要找到淅水源头,然后沿着结冰的淅水便可一路南下,但寻找到淅水源头却花了足足三天时间。
他们创造一个奇迹,在寒冷的冬天,居然有一万骑兵穿过莽莽伏牛山,恐怕是隋唐以来第一支这样的军队。
穿过伏牛山便是内乡县,黄昏时分,一万骑兵进入内乡县城,城内没有任何守军,只有数十名民团士兵,负责开城关城。
县令叫做张浦,听说是河东军队过来,吓得他连忙带着几名官员前来迎接大军。
“欢迎上军入驻小县,有什么要求,下官一定尽力协助。”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浦,是本县县令。”
“原来是张县令,你不用紧张,我们军纪很好,不会扰民,官仓内可有粮草?”
“有五千石粮食,但草料不多,只有一千担,不过下官可以在县里收集一点,可能还能搞到一些黑豆。”
姚锦欣然道:“官仓粮食我们都要带走,草料也是,就烦请县君再收集一些草料和黑豆,我们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出发。”
县令连忙让人寻找空房安置军队休息,又四处搜集草料和黑豆,勉强满足了军队的需求。
入夜,士兵和战马都休息了,姚锦派人把县令张浦请来,笑问他道:“我想了解一下武关的情况,县里有没有熟悉武关的人?”
“有!胡主簿就刚从武关回来,可以问问他。”
张县令连忙将主簿胡通找来,给他说明了情况。
主簿胡通年约三十岁,文吏出身,一看就是一个很精明能干之人。
胡通抱拳道:“卑职半个月前借调去武关参与物资清点,前天才回来,对那边情况确实比较了解,不知将军想知道哪方面的情况?”
“先告诉我,武关目前有多少守军?”姚锦笑问道。
“一千人!”
胡通毫不犹豫回答道:“武关驻军从来都是一千人,十几年来没有变过,修建了两座仓库,平时保证一千人一个月的给养,冬天是三个月,半月前长安送冬季粮草物资过来,卑职去帮忙清点造册。”
“武关的城防是针对南面,那能防御北面吗?”
“其实南北都差不多,武关关键是地形险要,修建在高处,有一座关城,南北都有城楼,里面能容纳一千人,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都比较难攻打,武关最大的缺陷是没有水源,需要在关城内储备清水,不过冬天好一点,城内有冰库,他们储存了很多冰块。”
姚锦负手走了几步,他回头对胡通笑道:“我们想智取武关,烦请胡主簿帮忙,作为回报,我保举你将来为邓州刺史,如何?”
姚锦又继续道:“我姓姚,是晋王手下排名第二的大将,晋军第二军指挥使,封爵敦煌县公,官阶为从三品云麾将军,目前是晋王手下最高军职,我手下有两万将士,以我的地位,完全可以举荐主簿出任刺史。”
胡通沉思良久,这里面有风险也有机会,风险是这件事结束后,自己就无法呆在内乡县了,家人也得离去,主簿的职务当然也没有了,但机会却是自己将来或许能成为邓州刺史,他是文吏出身,这对他来说,是多么诱人的机会。
姚锦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便又道:“如果主簿觉得姚某人的承诺有点靠不住,或者事成之后,我赏你一千两黄金,主簿自己选择。”
胡通摇摇头道:“我不要黄金,我愿帮助姚将军,只希望姚将军能留我在军中做个文吏。”
姚锦大笑,“好!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第二军的兵曹参军。”
“我安排一下妻儿离去,然后我跟随将军去武关。”
姚锦当即取出三百两银子,赏给胡通用来安排家人。
次日天不亮,他们赶着五十辆大车,载着收购来的几百口肥猪,向武关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