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鱼龙灯会(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上元之夜是大唐百姓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中元节虽然也极为热闹,但还是远远比不了上元节,百姓们已经为此期盼了整整一年。
上元节是夜晚的节日,从正月十四夜里开始,连续狂欢三个晚上,到正月十六晚上结束,虽然正月十五晚上是正日,可事实上,正月十四晚上才是最热闹,没办法,大家盼望了整整一年,到了正月十四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哪里还能等到第二天?
家家户户早早吃罢晚饭,天刚擦黑,一家几口便锁了房门,父亲扛着儿女,带着妻子去逛街看灯去了。
还没到点灯之时,大街上便已人潮汹涌,长安看灯的地方很多,除了朱雀大街外,春明大街、安化大街、启夏大街上都有花灯,但最著名还是朱雀大街以及东市、西市广场,百万看灯民众基本上都来这三处看灯,光走完朱雀大街一趟就要几个时辰了。
郭宋黄昏时分来到薛府,他没有进门,在门口等着,不多时,打扮得异常俏丽的薛涛出来了。
她穿一条榴花红裙,上身穿厚襦衣,套一件小羊皮比甲,头梳单环髻,带着珠花,斜插一支玉钗,肤若凝脂,美眸明亮如一颗宝石,神采飞扬,令郭宋眼前一亮。
她身后还跟着小鱼娘和阿秋。
郭宋一怔,怎么还带着两个小娘子?
小鱼娘捂嘴笑道:“不打扰你们的,我们自己去玩!”
她拉了阿秋一下,两人便嘻嘻哈哈跑了。
薛涛向她们背影啐一口,“两个死丫头,刚才还说要跟着我,这会儿又改口了。”
她又笑吟吟问郭宋道:“郭郎,我们去哪里?”
郭宋笑道:“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逛元宵灯会,你听你安排。”
薛涛得意洋洋道:“那你可不如我了,我从小到大,逛了不知多少回,我们先去东市!”
她挽着情郎的胳膊,两人快步向东市而去。
两人刚走,薛勋和韩氏从大门内探头出来,望着两人的背影,韩氏笑道:“还好!只挽挽胳膊,要是搂腰搭背,我可受不了。”
薛勋摇摇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咱们孩子的家教从小就好,怎么可能做出格的事情?我说,要不要咱们也去逛灯?”
“你这辈子就没陪过我逛灯,每年都是女儿陪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换身衣服就走!”韩氏喜滋滋地回去换衣服了。
..........
东市和西市的花灯主要由商家提供,趁机在花灯上打广告便成为很正常之事,而朱雀大街的数千盏花灯则由官府、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豪门权贵以及各地驻京进奏院提供,在某种程度上,花灯也成为各家各户比武较技的擂台,各种花灯争奇斗艳,装饰日趋奢华,吸引了大批百姓前来参观。
薛涛跟随郭宋走到东市时,两人变成了手牵手,东市是三大观灯地之一,人潮汹涌。
这时,天已经微微擦黑,一些颇有头脑的商家抢先点燃了花灯,成了吸引游人们的去处。
这时,一盏巨大的莲花灯点燃了,上面还扎了五条小鱼在莲蓬上嬉戏,格外的亮丽夺目,无数人向莲花灯飞奔而去。
“郭郎,我们不跟他们去挤。”薛涛秀眉一皱,拉紧了情郎的胳膊道。
郭宋点点头,“我们不去!”
上元夜并不都是美好的事物,也有龌龊黑暗的一面,各种无赖登徒子在上元夜也格外活跃,他们专往人多的地方挤,趁机占年轻女子的便宜。
甚至在前几年,回纥士兵更是肆意妄为,强抢民女,还有元魔王之类的豪门纨绔子弟,在上元夜成群结党,以调戏民女为乐。
至于小偷小摸,专向人钱物下手的蟊贼们更是多如牛毛,赏灯之余,自己的随身财物也要随时提防。
“涛儿,你看这座灯!”
郭宋忽然指着旁边一盏尚未点亮的灯笑道:“居然是聚宝阁的灯。”
薛涛仰头看清楚了,是一个巨大的美人在天上飞,看起来有点像嫦娥奔月,但没有月亮,她手中提着一个大花篮,薛涛拍手笑道:“这是仙女散花!”
“应该散的不是花,而是金银珠宝吧!”郭宋笑道。
“郭公子!”花灯旁的杨大掌柜忽然看见了郭宋,招手向他喊道。
郭宋拉着薛涛走了过去,笑问道:“杨掌柜,什么时候点灯?”
“哎!张东主说一定要他来点第一盏主灯,我们左右等他都不来,急死人了,要不,郭公子来点吧!”
杨大掌柜知道郭宋才是聚宝阁背后的大东主,让郭公子点灯,谅张东主也不敢说什么。
郭宋欣然道:“好吧!我来点。”
杨掌柜大喜,连忙让伙计把主灯拿过来,郭宋甩燃了火折子,递给薛涛笑道:“你来点!”
“好的!”
薛涛欢喜地接过火折子点燃了一个大蜡烛,这种大蜡烛足有碗口粗,三寸高,被固定在底座,光线明亮,可以燃一夜。
伙计连忙将仙女灯后面的点灯口打开,用长竿钩将灯小心翼翼放进去,挂在里面一个铜钩上,仙女灯霎时间大放光彩,伙计又将花篮灯和四周数十个扎成明珠宝石的小灯点亮,仙女灯顿时璀璨夺目,美奂绝伦,逛灯的百姓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
郭宋连忙拉着薛涛站到花灯背后,片刻,仙女散花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赞叹不已。
杨掌柜小声对郭宋笑道:“今年张东主以为上元灯会不搞了,所以没有准备,这盏灯其实是去年眉寿酒铺的嫦娥奔月,我们稍微改了一下,就变成了仙女散花,眉寿酒铺那边也一样,用的是我们前年的灵猴献宝,改成灵猴献酒。”
郭宋哑然失笑,这个办法倒不错,就怕某些明眼人能识别出来,他又问道:“就是看灯吗?有没有什么活动?”
“有的,等会儿有猜谜和投圈,猜对了或者投中了,奖赏一颗小珍珠,价值二十文钱。”
猜谜在两汉时就很流行了,但灯谜在宋朝才出现,现在唐朝的上元灯会猜谜一般是表演一个动作,或者伙计高声念一个谜语,大家举手回答。
为什么灯谜在唐朝没有出现是有原因的,唐朝普通百姓大多不识字,你在纸上写了灯谜,他们也不认识,而宋朝读书之风昌盛,大部分百姓都认识几个字,所以灯谜就随之出现了。
“你们怎么点灯了?”张雷终于气喘细细挤进来,有些恼怒道。
“师兄,是我点的!”郭宋在一旁淡淡道。
“啊哈!是师弟啊,误会!误会!”
张雷立刻变了脸色,挤出笑脸,打了个哈哈,“弟妹也在,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薛涛见他变脸极快,忍不住扭头捂嘴轻笑,郭宋笑道:“我们刚从宣阳坊出来,东市是第一站。”
“当然!我明白了,你们还要去西市吗?”
“不知道呢!我觉得逛完东市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师弟,你还真是个甩手掌柜,我东西两边跑,腿都要跑细了,这些年就从没有机会看看花灯.......”
不等他说完,郭宋笑眯眯拍拍他肩膀道:“不要抱怨了,能者多劳嘛!”
他拉着薛涛就走,走出去又回头喊道:“辛苦师兄了。”
张雷无奈,只得翻个白眼悻悻道:“这个臭小子!“
........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东市的数千盏花灯都陆陆续续点亮,整个东市广场上变成了一片流光四溢的海洋,到处是美轮美奂的彩灯。
人头簇簇,很多孩子坐在父亲的肩上,高兴得拍手大笑,一群群少女们牵着手,从人们身边溜过去,孩子们则成群结队,提着各式灯笼,如一阵风似的飞奔而过。
“郭郎,我们也买个灯笼吧!”薛涛望着孩子们手上的灯笼,忽然童心大发。
郭宋笑着点点头,一指前面,“那边就有!”
他们快步来到一个靠墙的地摊前,小摊就是卖灯笼,一个个灯笼挂在墙上,或者精美绝伦,或者简洁大方,各种造型都有,买灯笼的人不少,小贩忙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他们。
“两位看看喜欢哪一个,看好了叫我!”小贩招呼一声,又去收钱去了。
薛涛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她指着一个做工精巧绝伦的莲花灯笑道:“我喜欢这个!”
郭宋伸手取下灯笼,对小贩道:“买这盏莲花灯!”
“那个稍贵一点,要两百文!”
“一百五十文卖不卖?”郭宋问道。
“最低一百八十文,不买就算了。”
郭宋摸出一块两钱重的银角子,递给小贩道:“这个还不止两钱,不用找了。”
小贩接过银角子在灯光处看了看,顿时大喜,“多谢公子,我帮你点燃蜡烛!”
小贩熟练地点燃了蜡烛,把木杆递给薛涛,“姑娘拿好了!”
“多谢!”
薛涛接过灯笼,笑逐颜开道:“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前面人群一阵骚乱,人们纷纷向两边闪开,只见十几个无赖拎着灯笼嘻嘻哈哈走过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鱼龙灯会(中)
在灯会遇到地痞无赖是很正常之事,长安地痞无赖极多,上元节也是他们最活跃之时,一般也是成群结队,四下寻找猎物。
他们也不敢像回纥士兵或者权贵子弟一样,看见美貌女子就一把抢走,但他们会骚扰,就像一群苍蝇围住猎物嗡嗡直叫,动手动脚,或者用污言秽语调戏,所以年轻女子看见他们都远远躲开。
这些无赖也很有眼色,一般豪门大户人家的女子都有护卫前后保护,他们不敢惹,最多评头论足一番,但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身边没有护卫那种,那就是他们的猎物了,不狠狠调戏一通,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这群无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寻找美貌的小娘子,薛涛有点害怕他们,连忙要躲在郭宋身后,郭宋却拉住她,摇摇头笑道:“有我在,你不用怕!”
“哟!有仙女啊!”四五个无赖同时看见了薛涛,顿时惊叫起来。
周围百姓都暗暗叹息,这个小娘子要遭殃了。
薛涛长得确实太美貌,周围所有的年轻女子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她就像出尘脱凡的仙子,拿着灯笼悄落人间。
“我们走!”郭宋拉住薛涛便走。
“小娘子,不聊聊天怎么能走呢?”
“哥哥我最懂风花雪月了,小娘子,我们一起耍去。”
“旁边汉子快点滚开!”
七八个无赖一起围上来,一名无赖快步走上,伸手就要拉薛涛长裙,色迷迷道:“我来替小娘子把裙子穿好!”
可手刚伸出来,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一只手竟掉落地上,无赖痛得凄声惨叫,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其他无赖吓得纷纷闪开,“出了什么事情?”
“我的手!我的手啊!”无赖惊恐得大喊大叫。
两名身材孔武的无赖大怒,拔出腰间匕首冲上前喝道:“朋友,伤了人就想走吗?”
他们挥动匕首向郭宋扑去。
不等他们靠近,两人忽然同时向后摔出,倒在地上时已经变成两具尸体,两人喉咙都被黑剑精准地劈开了。
周围百姓一片尖叫,纷纷闪开,郭宋拉住薛涛走进人群,很快不见了。
一群无赖吓得如泥塑一样,呆站在那里,断手之人已痛晕过去,两具尸体仰面倒在地上,血从脖子里流出,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
周围人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很多人都暗叫痛快,这些无赖终于踢到铁板了。
“让开!让开!”
一队金吾卫士兵挤了进来,为首队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名无赖浑身筛糠一般道:“我们....我们有人被杀了。”
“队正,这两人死了,都是一刀毙命!”士兵们上前看了看死者道。
队正倒吸一口冷气,刀锋刚刚割断喉咙,没有一点多余,这种杀人的技巧令他后背生寒。
“杀人者哪里去了?”他故作镇定问道。
无赖往西北方向一指,“向那边走了!”
“好!我们去追,你们赶紧把尸体抬走,伤者抬去治疗,别耽误了!”
队正喊一声,便带着士兵追了过去,士兵们个个油滑无比,糊弄这些无赖,根本就不问凶手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就跑去追,去追谁啊?
几个无赖面面相觑,只得哀叹一声,抬着同伴的尸体和伤者惶惶离去,很快,东市灯会又恢复常态,血迹也渐渐被踩没了,东市又多了一桩无头公案。
.........
郭宋拉住薛涛已经离开东市,沿着春明大街向朱雀大街走去。
薛涛是在仓惶中离去,连头也没有回,根本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见无赖没追来,惊魂稍定问道:“郭郎,发生了什么事?”
郭宋微微一笑,“我略施重手惩罚了他们,踢伤一人,另外两人被我打晕过去。”
“他们要不要紧啊?”薛涛有点担忧问道,她没有怀疑情郎的话,事实上,她就没看见郭宋出剑,当时也没有几个人看见。
“不要紧,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郭宋没有杀光他们,确实是手下留情了。
“一点点不愉快,不要影响了心情,我们去朱雀大街。”郭宋揽着她的腰笑道。
“嗯!”
薛涛轻轻点头,依偎在情郎怀中,有情郎在自己身边,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春明门大街也有花灯,不过没有东市那样密集,有点稀稀疏疏,大街上也比较昏黑,游人虽然不少,但只是经过春明门大街而已,个个步履匆匆,急急向朱雀大街赶去。
朱雀门前的灯树已经点亮了,高达十丈,璀璨夺目,光芒闪耀无以伦比,整个长安都能看见它,它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每个人都为之痴迷,在它周围围了数万人,人人仰着头,痴痴望着它,仿佛那就是传说中的仙灵之地。
距离朱雀大街还有一里,郭宋和薛涛便停住了脚步,郭宋揽着她的纤腰,将她搂在自己怀中,薛涛靠在爱郎的肩头,目光迷离地望着光华万丈的灯树,良久,她低低叹息一声,“好美啊!”
郭宋也惊叹于唐人的大手笔,这种壮观无比的景象,这种美奂绝伦的灯树,在后世是不会再出现,只有大气磅礴的唐朝才会有,郭宋心潮起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豪迈感在涌动。
良久,一阵骨碌碌的响声从薛涛肚子里发出,薛涛羞得满脸通红,回头用小粉拳捶打郭宋的胸膛,“不准你笑话人家!”
郭宋嘿嘿一笑,他的肚子传来了更响亮的骨碌声,薛涛顿时破涕为笑,“郭郎,你也没吃晚饭么?”
“急着来看你,哪里顾得上吃饭!”
“我们去吃点东西?”
“上元灯会还有吃的东西?”
“怎么没有,你跟我来!”
薛涛拉着郭宋便向南面跑去,他们进了开化坊,只见坊内大街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小摊,摆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当然卖吃的小摊最多,每个摊上一个灯笼,坊内同样也是人潮汹涌。
“这里是怎么回事.......”郭宋不知该怎么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看样子你确实没逛过花灯。”
薛涛得意洋洋道:“这里是上元夜市,长安一共有四处,东市的平康坊,西市的延寿坊,还有就是这里,朱雀大街北面的开化坊和南面保宁坊,你以为上元夜就是看灯吗?”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让郭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忽然觉得饥饿难耐。
“跟我来,有样东西保证你喜欢。”
薛涛拉着郭宋奔跑,片刻来到一家小吃摊前,这里人不少,几乎每个位子都坐满了。
正好有两人起身离去,郭宋眼疾脚快,一下子坐了上去,另外几人慢了一步,只得悻悻离去了。
薛涛眉开眼笑地向爱郎竖起大拇指,夸赞他动作迅速,她在旁边位子坐下,伙计上前收拾了桌上的盘子,笑着提醒他们道:“小店可是要排队的,人太多,至少要排半个时辰。”
“你带了多少钱?”薛涛小声问道。
郭宋拍拍腰囊,“带着一百多两碎银子,还有三十两黄金,够了吧?”
薛涛白了他一眼,对伙计笑道:“这位爷钱多,来一份九品,再加一碗银耳莲子粥!”
“爽快!”
伙计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高声喊道:“今晚第一个九品,上菜,加一碗银耳莲子粥!”
“这里到底吃什么?”郭宋糊涂了。
“这里其实是长安福安酒楼的摊子,你没去过福安酒楼?”
郭宋摇摇头,他一般都去长安十大酒楼,那里提供眉寿葡萄酒,别的酒楼他去得很少。
薛涛笑着给他解释道:“福安酒楼主要是烤肉,一共九种肉,都是最好的,你吃九品,就是每样来一盘,一般人最多吃八品,因为第九品是最贵的,正宗的同州苦泉羊,只有福安酒楼有卖,一盘就要十贯钱。”
“听起来好像不错,要等多久?”郭宋饿得有点难等。
“你点的是九品,那就不用等了,马上就来,这是九品的特权,他们家都要排长队的,你回头看看。”
郭宋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后面排的队伍至少有两百多米,乌泱泱的不见尾。
郭宋顿时明白了,这是薛涛体谅自己腹中饥饿呢!找了一家不用排队的小吃铺。
片刻,伙计端了一个大盘子上来,他将一盘盘烤肉放在郭宋面前,又将一碗银耳莲子粥放在薛涛面前,还特地解释道:“这碗和瓷勺都是最干净的,今晚没有用过,姑娘请放心食用!”
长得漂亮确实有优势,伙计还特地拿了最干净的碗给她,生怕沾满油腻的碗筷亵渎了这位仙子一般的美女。
“谢谢!”薛涛甜甜地道谢。
郭宋忍不住问道:“我的碗筷可干净?”
伙计翻个白眼道:“大哥,这是上元夜市,没那么讲究的,您老人家就吃吧!一个老爷们就别讲究那么多了。”
薛涛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郭宋心中郁闷,他索性也不用碗筷了,用手抓肉大吃起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鱼龙灯会(下)
薛涛点了九品烤肉都是给爱郎的,她自己却喝一碗银耳莲子粥,她一边小口喝粥,一边抿嘴偷笑着望向爱郎。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是饿神下凡,就像几百年没吃饭一样。”
郭宋风卷残云一般吃掉了一半的烤肉,他有点不好意思道:“确实有点饿狠了,你尝一点,烤得真不错,这同州苦泉羊确实很正宗。”
“你自己吃吧!我喝这碗粥就够了,晚上我不太吃荤,中午可以吃一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
郭宋用匕首切开一块烤羊肉,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酒足饭饱,郭宋精神大振,两人又牵着手出了开化坊,沿着朱雀大街观灯,朱雀大街是长安的中轴线,从明德门到太极宫正门朱雀门,长约十里,十里长的大街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条大街上华灯如练,各种花灯争奇斗艳,美奂绝伦。
朱雀大街的花灯主要是长安豪门权贵和天下各州、各节度府进献的花灯,足有数千盏之多。
而东市、西市的花灯都是商家制作,商家要考虑成本,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店铺打广告,自然想做得物美价廉,所以两市的灯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经不起细看,细看会发现普遍都很粗糙,虽然也有个别精致的,但只是个别,主流是粗糙。
但朱雀大街两边的花灯却相反,豪门权贵之间和各州府之间都在暗中较量,不惜材料,不计成本,用最好的工匠,将一盏盏花灯制作得美奂美轮,精致无比,而且每年都要换,每年在花灯一项上便造成了巨大的浪费,也肥了很多人。
正因为如此,朱雀大街才成了长安最好的赏灯之地,数十万人涌在十里长的朱雀大街上,盛况空前,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今年的气氛要比去年更热烈,主要是回纥使团被赶走了,没有了那近千名凶残的回纥士兵,长安百姓的安全感好了很多。
虽然也有元魔王那种人神共愤的纨绔子弟,但他们毕竟要考虑家族名声,普遍做得比较隐蔽,公开抢人事件不会发生,还有就是成群结队的地痞无赖,他们虽然可很,但也只敢占点小便宜,真正罪恶之事他们不敢做。
至于东市发生的两死一伤事件,那也是他们活该,触犯了郭宋这个凶神的逆鳞。
“郭郎,我有点走不动了!”薛涛用小粉拳捶着膝盖,向爱郎撒娇道。
“那我背你!”郭宋笑嘻嘻道。
“胡说!你背着像什么样子?”
“我给你找一辆牛车。”
这个办法倒不错,薛涛四处张望,大街倒是有牛车,却基本上是各大豪门的车,四周跟随着家丁护卫。
“小师叔!”
郭宋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向他挥手,正是四哥杨雨的徒弟孙小榛,郭宋笑了起来,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他了。
孙小榛挤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点腼腆,目光却偷偷望向薛涛。
“小师叔,好久不见了。”孙小榛欢喜行一礼道。
郭宋轻轻给他肩头一拳,孙小榛向后退了一步,郭宋点点头,“不错,武艺进步很大!”
他这一拳含着暗劲,看似不重,但一般武士至少要退五六步,孙小榛居然只退了一步,武艺着实进步了。
孙小榛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藏剑阁竞争很激烈,不努力要被淘汰的,我去年已升为二级武士了,师父是一级武士,执掌淄青堂。”
“知道上进就好,那是你兄弟?”郭宋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年。
“这是我徒弟梁果,我叫他阿果,也是长安人,去年拜的师。”
他回头一招手,“还不快过来给师叔祖磕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竟然成师叔祖了,郭宋连忙摆手,“师叔祖听起来太老气了,不必多礼,你是地头蛇,能不能帮我找一辆牛车?”
孙小榛硬按徒弟跪下,给郭宋磕了一个头,这才笑道:“师父还真问对人了,我徒弟家里就是开车马行的,就在前面兰陵坊,我让他搞一辆马车来。”
“马车看灯不方便,要牛车,我付车钱。”
“提钱做什么?”
孙小榛吩咐徒弟几句,梁果沿着墙根撒腿向南奔去,见他卖力奔跑的样子,郭宋有点怀疑他是想讨好薛涛,而不是给自己面子,这小子一直在偷看薛涛。
“小师叔,这位是小师婶吗?”孙小榛忍不住挠挠头笑问道。
郭宋笑着点点头,给薛涛介绍了这位‘师侄’,薛涛向他行个万福礼,孙小榛顿时手足无措,连连摆手道:“我是晚辈,师娘这样多礼,我承受不起。”
“行了!”
郭宋敲了他一记,“就见个礼而已,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你父母兄弟可好?”
“我父母兄弟都好,我弟弟也能独挡一面了,我们家准备在西市再开一家分店,就由我兄弟掌管,小师叔,我爹爹他们还常常惦记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记它干什么,你师父呢,他什么时候回京?”
“谁知道呢?师父现在是藏剑阁第四号人物,他的行踪很隐秘,现在老阁主基本上不问藏剑阁的事了,都是由李曼主持大局,现在藏剑阁和从前不一样了,人数激增到一千余人,派系林立,我和师父属于老阁主派系,已经不是主流,现在是新阁主派得势,我打算下个月去投奔师父。”
郭宋听得出他对新阁主李曼有些不满,看来李曼掌权后,藏剑阁确实变化很大,完全和公孙大娘时代不一样了。
“对了,师父去年成婚了。”孙小榛忽然想起这件事。
郭宋一怔,“你师父成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郭宋心中有些不满,杨雨成婚,必然连大师兄和三师兄都没有告诉,这叫什么事情?
孙小榛苦笑道:“他是内部成婚,不对外公布的,不说小师叔,连很多藏剑阁的人都不知道。”
孙小榛沉默一下又道:“师父成婚,实际上是李曼笼络师父的一种手段,新娘是她的徒弟,叫做王剑影,小师叔应该也知道。”
郭宋点点头,原来是她,他还有点印象,一个很骄傲的年轻女子,被公孙大娘寄以重望,有希望成为藏剑阁的接班人,她居然嫁给了四师兄,这个李曼着实有点手段,开始用美色来笼络属下,看样子四师兄在藏剑阁确实混得不错。
在郭宋的四个师兄中,他和老三甘雷感情最深厚,但他心中最感激的,却是四师兄甘雨,他刚上崆峒山时,四师兄对他的照顾一直令他心怀感激,但四师兄进入藏剑阁后,却渐渐和自己疏远了,或许是他的职业要求,他也很无奈,但和自己疏远却是不争的事实。
郭宋心中有些伤感,薛涛轻轻拉了他一下,他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只见一辆牛车向这边驶来,梁果从牛车里跳出来道:“师父,牛车来了!”
孙小榛对郭宋笑道:“小师叔上车吧!”
郭宋着实很喜欢这个孙小榛,当年也帮了自己很大的忙,郭宋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
孙小榛心中感动,声音有点哽咽,他低下头道:“我记住了!”
郭宋扶薛涛上了牛车,又对梁果笑道:“多谢了!”
他们关上后面的车门,牛车起步,缓缓向南而去。
梁果轻轻叹息道:“仙女下凡啊!”
孙小榛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别痴心妄想了,我师叔是甘州都督,三品高官,你那点小心思,赶紧打消吧!”
梁果听说师叔祖是甘州都督,心中有点懊悔,自己似乎错过一次机会了,他挠挠头半晌道:“师父,你没发现吗?师叔祖的娘子还梳着环髻。”
孙小榛一怔,他还真没有注意到,梳着环髻就意味着是未嫁之身,难道小师叔和师婶还没有成婚?
“可惜啊!刚才应该多磕几个头。”梁果一脸懊悔道。
孙小榛在徒弟头上敲了一记笑道:“别懊悔了,你借牛车给他,他会领你这个人情的。”
梁果心中暗暗庆幸,他为了讨好美人,把店里最好的牛车拿出来了,但愿师叔祖能领自己这个人情。
第三百七十九章 敲打憨妻
坐上牛车,浑身都放松下来,薛涛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在人群中看灯,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各种针对她的目光,那些目光中虽然有欣赏,但更多是暧昧和贪婪,各种贪婪的目光恨不得剥掉她的一切,让她极为不自在,这感受她却不好对爱郎说。
现在坐上了牛车,把一切贪婪的目光都隔绝了,她能体会到上元节的热闹,能看到绚丽夺目的花灯,却再没有那些不良的感受。
事实上,豪门大户人家的女儿来看灯,基本上都是坐牛车,她们姿容出众,很容易被人窥视,尤其在上元夜,人潮汹涌,被人揩油骚扰也很正常。
就算不坐牛车,步行看灯,前后也会有侍卫开道保护,抛头露面的看灯女子虽多,但像薛涛这样气质出众,确实罕见,她只被一波无赖盯住,已经是幸运了。
梁果找来的牛车很上档次,里面干净就不用说了,各种用料都十分考究舒适,就连窗户上也装一层薄薄的纱帘,里面看外边很清楚,外面却看不见里面情形。
这辆牛车的好不仅仅是内装修,更重要是牛和车夫,车夫老道,经验丰富,不急不缓地赶车,牛也是训练有素,不为周围环境所动,所以整个牛车走得十分平稳,而且车身很高,他们基本上都在人头上方,视线开阔,非常适合观灯。
“小孙这个徒弟不错,做事很尽心。”郭宋赞道。
薛涛慵懒地躺在爱郎怀中,轻轻点头道:“我就喜欢这辆车干净,看样子刚收拾过。”
郭宋低头吻一下她的红唇笑道:“起来看灯,别错过这些美景了。”
薛涛撒娇地扭动一下身子,“人家不想看灯了,就想躺一躺,你别动,让我躺舒服了。”
“你快看那是谁?”郭宋忽然看见了熟人。
薛涛连忙坐起身,“在哪里?”
郭宋指着一个卖灯笼的小摊笑道:“你看那两个!”
两个小娘子正在凑钱买灯笼,正是小鱼娘和阿秋。
“要不要叫她们?”薛涛问道。
郭宋笑着点点头,“叫吧!遇到了就是缘分,让她们上车。”
“老丈,停一下车。”薛涛连忙喊道。
牛车缓缓靠边停下,薛涛扶着郭宋的胳膊下了车,悄悄走上前,猛地一推两人,两个小娘吓得尖叫起来。
“你们两个叫得太夸张了吧!”薛涛瞪了两人一眼道。
阿秋不好意思道:“我们还以为又遇到登徒子了。”
薛涛眉头一皱,“什么叫又遇到,你们遇到无赖了?”
小鱼娘点点头,“有几个小无赖调戏阿秋,说她进青楼一定是头牌,他们一定会天天来,我气不过,就用匕首给了他们一人一下,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薛涛一怔,才十二岁就被人调戏么?
她看了一眼阿秋,这才发现在灯光下,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虽然脸圆了一点,但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左右顾盼,格外动人,就是一个小美人胎子,难怪那些无赖居然打上她的主意。
“你们两个跟我上车去!”薛涛拉着两人便走。
阿秋吞吞吐吐道:“我还想买个灯笼呢!”
“灯笼已经给你们买好了,一人一个,都是上好的灯笼。”
两人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跟着薛涛向牛车走去,这时郭宋已经坐在车夫身旁,把牛车让给了她们。
阿秋忽然看见了郭宋,吓得她后退一步,怯生生道:“我们还是自己回去吧!”
“还不快点上车!”郭宋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阿秋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地爬上车,她真正的主人是郭宋,这一点她可没有忘记。
小鱼娘扶着薛涛上了车,她轻轻纵身上车,牛车又继续缓缓前行。
外面喧嚣热闹,车厢里却是另一番热闹,就像两只小家雀飞入车厢,立刻变得叽叽喳喳起来。、
“姑娘,你有没有看见灯树,好美啊!”
“是我先发现的,阿秋还不肯去.....”
“胡说,是我先看到的,明明是你不相信?”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一个个说,看到什么漂亮的花灯?”
.........
郭宋坐在车夫身旁,悠闲地望着两边璀璨夺目的花灯,望着欢喜热闹的人群,看着一群群快乐的孩子,看着一队队怀春的少女,看着扶老携幼的一家人其乐融融逛灯,他尽情地体会着这大唐独有的风情,这一刻,他完全把自己融入了其中,
一直到两更时分,他终于把薛涛和两个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的小娘送回了薛府,薛氏夫妇早就回来了,主要是薛勋有严格的作息规律,绝不会熬夜观灯,倒是韩氏坚持不睡,等着女儿回来。
“终于回来了!”
韩氏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女儿道:“以前你很早就回来了,今天却疯得这么晚!”
“娘,你赶去睡吧!我也困了。”
“我知道,我和郭贤侄打个招呼就睡。”
郭宋笑道:“叔母,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睡了。”
“贤侄,明天、后天还要逛灯吗?”韩氏满脸堆笑问道。
这才是韩氏不肯睡觉要等女儿的真正原因,两人马上就要成婚了,整天腻在一起,不怕被人笑话吗?
郭宋明白韩氏的意思,这种本来不用说的事情,她偏偏要说出来,就是让自己明天和后天不要再带薛涛逛灯了。
郭宋淡淡笑道:“不了,明天一早回军营,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呢!”
“那好,贤侄早点回去休息。”
郭宋点点头,又对薛涛道:“有什么需要,让小鱼娘给我师姐说一声,我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郭郎也早点休息。”
众人了府门,牛车望着走远,韩氏这才关上府门,一回头,却见丈夫站在自己身后,吓了她一跳,“你不是睡了吗?”
“我也睡不着,听涛儿回来,我出来看看。”
韩氏见丈夫穿得单薄,一连催促道:“赶紧进屋去,外面这么冷,你年纪也不小了,冻病了怎么办?”
薛勋回到内堂,对妻子道:“我说你刚才就不该问人家,明摆就让人家明后天别来了,这很得罪人知道吗?”
韩氏被戳穿了心思,顿时有点恼羞成怒,“我哪里说错了,马上就要成亲了,还呆在一起,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谁会笑话,谁敢笑话?你以为你女婿是什么人?人家是灵武郡公,堂堂的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陪同天子微服私访的人,你信不信,明天他若一个人观灯,马上就会有豪门人家把女儿安插在他身边,说不定还是县主、郡主。”
韩氏顿时有点慌了手脚,“老爷,不会吧!他真会这样做?”
薛勋摇摇头,“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很多事情明明尘埃已定,但偏偏就会出变故,比如说,某个郡主看上了郭宋,硬缠着天子许婚,天子也想让郭宋成为皇亲国戚,那么天子下诏许婚,你说郭宋敢不答应?”
“那该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去向他道歉。”韩氏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心中害怕起来。
薛勋其实也是有点恼火妻子不懂事乱说话,所以找个由头吓吓她,这婚事已经定了,哪里容易插足进来,就算是天子也不能随意破坏别人婚姻,薛勋见妻子真被吓着了,心中舒服一点,这才决定放过她。
“算了,该来总归会来,我们听天由命,说不定运气好,郭宋明天带兵出去训练,谁也找不到他了。”
“那我明天带涛儿去慈恩寺许个愿!”
一句话提醒了薛勋,他笑道:“不去慈恩寺,去清虚观,让涛儿在天师圣像面前许愿,那可是郭宋的师父,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成全这段姻缘。”
韩氏一拍巴掌,“你说得对,涛儿也说过,郭宋自小父母双亡,他一直视师为父,涛儿确实应该去拜一拜。”
第三百八十章 清虚求愿
郭宋并没有像薛勋描绘的那样成为权贵们追逐的香饽饽,在门第观念极重的唐朝,婚姻首先是讲究门当户对,郭宋的身世背景还是差了一点,灵州小户人家,当过道士。
至少关陇贵族和各大世家都不会把嫡女嫁给他,如果把庶女嫁给他,世家们肯定愿意,可惜郭宋未必愿意,大家也明白这一点,高不成低不就,所以鲜有人家向郭宋提亲。
更重要是郭宋本人也没有这个心思,次日天不亮,他便离开了长安城,前往灞上军营。
最多再过一个月,他就要率军前往甘州赴任,这段时间的训练格外紧张,他成婚后,在军营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他尽量充分利用婚前这段时间,把军队训练成一支精锐之军。
就在郭宋离开清虚宫不久,清虚宫便打开大门,正式迎奉香客了。
清虚宫从当年一个小道观渐渐发展成为长安三大道观之一,拥有拜师道士三百余人,挂单道士近两百人,虔诚香客中不乏豪门权贵。
虽然郭宋和张雷承诺每人每年捐给道观五千贯钱,但金身阁开启的第二年,清虚宫便财源滚滚,每年供奉的香油钱收入就有三万贯之多,观主李甘风天师也早已成为腰缠万贯的低调富豪,这是他当年在崆峒山的破烂道观里吹火做饭时绝对想不到的。
李甘风有一个心愿,也是五个崆峒山清虚观弟子的共同心愿,那就是在崆峒山五台上重建清虚观,这个心愿实际上已经快要实现了。
天刚亮,一场夜雨终于结束了,空气中充满了湿润温暖的气息。
这时,十几名远道而来的道士终于抵达了清虚宫,为首是几名老道士,其中一名道士头戴紫金道冠,他便是去年出任紫霄天宫住持的鹿黎天师,去年白鹤真人羽化后,紫霄系众道观一致推选玄虎宫宫主鹿黎真人执掌紫霄天宫,他随即被朝廷册封为天师。
沉寂多年的鹿黎天师之所以能成为紫霄天宫的宫主,很大一个原因是朝廷军事开支增大,朝廷不得不削减很多不必要的开支,供养寺观的支出首当其冲,从前年开始,各地寺观开支便削减了一半,崆峒山紫霄系的几座道观也不例外。
收入锐减一半,紫霄系几座道观都承受不住了,白鹤真人羽化后,资格老道、人脉极深的鹿黎天师被一致推选为紫霄天宫住持。
鹿黎天师跑了几趟礼部,但并没有什么效果,连京城第一道观玄都观都被削减了一半支出,怎么可能给紫霄天宫网开一面。
不过礼部的官员却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明路,让他们去找清虚宫想想办法,毕竟是清虚宫和崆峒山的渊源极深,鹿黎天师派无奈,只得派大弟子玄林真人前来找清虚宫借粮,李甘风一口回绝了他们借钱的要求,却表示愿意用重金买下一座五台道观。
鹿黎天师本不想答应,但柴米油盐都要钱,过惯了富裕生活的紫霄系道士们哪里受得了清贫日子,众人一致同意可以考虑,过了年,鹿黎天师便亲自带领一行人前来长安了。
鹿黎天师站在金身阁前看了半晌,对众人感叹道:“木真人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老对手,当年我想试探他的武艺,却被他一剑差点斩断心脉,足足让我养了二十年的病,武功全废,现在回想起来,往事还历历在目,我为生存奔波,他却成为了羽化登仙,受万千信徒膜拜,造化弄人啊!”
黄鹤观女住持玉莲真人淡淡道:“应该说他收了一个好徒弟,谁能想到,那个大闹紫霄天宫的郭宋竟出落得如此出息?”
玉莲真人现在可是紫霄系的第二号人物,原因是她的师妹李温玉每年捐给黄鹤观三千贯钱,有钱就腰杆硬,她说话也有底气。
众人都苦笑着摇摇头,向大门走去,李甘风天师已经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前等候了,他可没有逼紫霄天宫,一切都是他们自愿的。
片刻,众人走到大门前,李甘风上前施礼道:“拜见鹿黎师叔!”
鹿黎天师回礼笑道:“李甘风天师,我们多年未见了。”
李甘风微微笑道:“二十几年了,我刚跟随师父不久,就目睹了师叔的风采。”
“什么风采?我是来找你师父算帐,却被你师父一剑劈下山崖。”
“我师父一直很歉疚的,他说都是误会。”
鹿黎天师眉毛一挑,“他真的歉疚?”
“一点没错!”
李甘风又对众人笑道:“外面冷,各位师叔师兄弟请进小观一叙。”
众人跟随着李甘风进了道宫,对道宫的规模啧啧称赞,虽然道宫的规模和玄虎宫差不多,但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
“师兄,现在京城的土地很贵吧?”玉莲真人笑问道。
“这两年涨得很厉害,原本我们这边晋昌坊是比较便宜的,原本住的都是贫民,现在贫民基本上都被赶走了,坊内到处都在修建宅子,土地价格在短短三年内就涨了五倍,现在让我们再买这里的地块,我们也买不起了。”
众人听得羡慕不已,玉莲真人好奇地问道:“贫民真的是被强行赶走的?”
“也不完全是,这里的住宅地价原本是两百贯钱一亩,那我给你三百贯,你卖不卖?有几家死活不肯卖,结果莫名其妙吃了官司,大家就明白了,纷纷卖屋走人,去京兆府各县买房了,然后就开始拆房造宅,地价疯涨。”
玉莲真人笑道:“师兄变成大地主了。”
“呵呵!和你师妹的财富比起来,我就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
鹿黎天师不想再听下去了,重重咳嗽一声,“李宫主,我们谈谈正题吧!”
“好!进大堂坐下谈。”
众人走进大堂分宾主落座,几个小道士给众人上了茶,鹿黎天师问道:“我们都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请李宫主告诉我,你看中哪座道观,愿意出多少钱买下?”
李甘风微微笑道:“说实话,这件事是我郭师弟做主,他只要玄虎宫,别的道观他看不上。”
鹿黎天师眼皮一跳,太狠了,玄虎宫可是自己的老巢,他沉吟一下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玄虎宫,其实他从前的仇人在几年前紫霄分家时都去了青城山,那个张清虎也早死了,玄虎宫已经没有他认识的人,我看青羊观更适合,李宫主觉得呢?”
“我也实话实说,青羊观我可以买下,但我只出五千贯钱,如果卖玄虎宫,我可以出一万五千贯钱,我不勉强,你们自己考虑一下再做选择。”
所有人都向鹿黎天师望去,他们之前以为只能卖几千贯钱,没想到对方居然能拿出一万五千贯钱,一万五千贯钱在长安城内只能买一座两亩地的小宅,但对崆峒山的道士们而言,这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价。
鹿黎天师慢慢闭上眼睛,这个选择着实让他为难之极。
这时,一名小道士飞奔而来,在李甘风耳边低语几句,李甘风立刻站起身道:“快去找师娘接待!”
他合掌对众人道:“我师弟的未婚妻来许愿了,我要失陪片刻,你们可以商量,也可以住下来慢慢考虑,我们不急着决定。”
李甘风说一声失陪就匆匆走了。
鹿黎天师叹口气道:“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
薛涛和母亲韩氏已经到了清虚宫大门前,康保提着铁棍护卫她们,小鱼娘则紧随薛涛,她在这里住过,知道道观人多眼杂,她可不希望在这里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这时,李甘风带着妻子张念慧迎了出来,这可不是当初送雪狐皮的那个小娘子了,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弟媳,他可不敢怠慢。
薛涛行礼笑道:“打扰师兄了!”
“哪里!哪里!弟妹能来道观,是我们的荣幸,我热烈欢迎!”
“这位是我母亲!”薛涛介绍道。
“原来是韩夫人,早有耳闻了,夫人到来,令小观蓬荜生辉!”
韩氏知道这位道士虽然是女婿的师兄,但同时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李天师,她不敢轻视,合掌施礼道:“打扰天师了,我女儿是想在天师圣像前许个愿,同时也是拜见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不知是否准许?”
天师圣像可不是谁都能见的,除了有道缘者外,其他就只能是长安的权贵高官们能见一见了,上次韩氏带女儿来上香就没有资格拜见天师圣像,只能在外面香炉里烧一炷香。
李甘风点点头,“弟妹是自己人,完全可以见金身,相信他老人家也会很高兴见到弟妹。”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天兆彩虹
李甘风随即让妻子陪同薛涛和母亲韩氏到金身阁休息喝茶,李甘风又返回了大堂,他尚未走进大堂,便听见大堂内吵成一团,隐隐听见鹿黎天师大喝一声,“既然都这样决定,那我也无话可说,以后你们不要怪我就是了!”
李甘风笑了笑,负手走进了大堂,“我先安排大家住下吧!有时间逛一逛长安城,今天正好是上元节,晚上可以看看花灯。”
鹿黎天师摆摆手,沉声道:“我想问一问李宫主,你买下玄虎宫后打算怎么安排?”
“这个......首先自然是将玄虎宫改名为清虚观,都是崆峒一脉,大家没有意见吧?”
这个结果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灵寂洞坍塌也毁掉了清虚观,清虚观便用这种方式复活了。
“然后呢?原来的道士能否留下?”鹿黎天师又问道。
“我打算让我的大弟子武宁真人为崆峒山清虚宫住持,至于原来的道士,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要奉我师父为师祖。”
李甘风见对方面有怒色,又淡淡道:“一切都是自愿,不强求,不愿改换门庭,可以去赤猿宫或者青白二观。”
鹿黎天师长叹一声,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道观都归别人了,里面的道士怎么可能还继续为紫霄天宫弟子。
鹿黎天师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商量好,就按照李宫中开出的价格,我们把玄虎宫转让给清虚宫。”
李甘风呵呵一笑,“那就请各位先安住下来,我们先签署协议,后天一早去太常寺备案变更。”
.........
金身阁的一楼是贵客休息等候之处,张念慧陪同着薛涛母女二人喝茶闲聊,这时,李甘风的大弟子武宁真人上前施礼道:“师娘,已经准备好了!”
武宁真人是李甘风来京城途中收下的第一个徒弟,为人老实憨厚,对师父师祖极为尊崇,对师弟们也十分爱护,深得李甘风信任,金身阁修好后,李甘风就让他主管金身阁,几年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去年被朝廷封为真人。
等买下崆峒山玄虎宫后,李甘风就准备让他带一群弟子前去接管,成为崆峒山清虚观的住持。
“辛苦了!”
张念慧对薛涛和韩氏笑道:“已经准备好了,我带弟妹和夫人上去吧!”
武宁真人在前面引路,张念慧带着两名贵客上了二楼,走进了金身堂内。
金身堂内金碧辉煌,香案上香烛袅袅,两边是巨大的黄色帘幔,高高垂下,正中间一尊金身塑像高高在上,盘腿坐在紫檀木龛中,双目微闭,正是木真人的肉身像。
张念慧点燃一支香,插在香炉中,合掌默默祈祷几句,起身对薛涛道:“弟妹给师父行礼吧!”
薛涛上前在蒲团上款款跪下,合掌施礼,心中默念,“师父仙灵在上,小女子将和郭宋结下百年姻缘,特来拜见师父,恳请师父祝福我们,护佑我们白头偕老!”
她伏身磕了三个头,这时,武宁真人‘呀!’一声惊呼,他快步走向窗户,张念慧不解,问道:“武宁,怎么了?”
“师娘,你快看天空。”
张念慧走上前,她也愣住了,只见金身阁上空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张念慧和武宁真人一起回头望向薛涛,张念慧惊讶问道:“弟妹.....向师父祈祷了?”
薛涛轻轻点头,“我恳求师父祝福我和郭郎!”
张念慧大急道:“快去告诉你师父,就说师祖显灵了!”
武宁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去,奔出金身阁大喊道:“师父,师祖显灵了!师祖显灵了!”
张念慧和韩氏都跪在金身像面前,薛涛缓缓走到窗前,怔怔望着天空中的彩虹,半晌,她合掌低声道:“谢谢师父!”
李甘风带着大群弟子冲了出来,他们在广场上跪下,李甘风向空中大喊道:“师父!你能听见弟子的话吗?”
鹿黎天师等人也奔出大门,他们望着天空的彩虹,无不骇然,彩虹就在金身阁上方,充满了仙灵之气,崆峒山道士们也纷纷跪下,一盏茶后,彩虹才慢慢消散了。
正月十五早晨出现在清虚宫上空的彩虹轰动了长安城,众说纷纭,尽管天气好,出现彩虹的可能性很大,但绝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一定是金身圣像显灵了。
从这天开始,前往金身阁上香许愿的百姓和达官贵人们络绎不绝,清虚宫从此声势大涨,渐渐有追上玄都观的迹象。
.........
时间转眼到了月底,距离迎娶之日还有三天,郭宋也回到了长安,他没有住在清虚观,而是去了自己的园宅。
园宅内已经布置完成,数十张大桌子搬进了宅内,郭宋和薛家都人丁单薄,没有多少族人亲戚,客人大部分都是双方同僚,加起来最多也就一两百人。
西院空地上,张雷正指挥十几人搭建青庐,青庐也就是新人举行婚礼之地,从汉朝到唐初都有搭建青庐的婚俗,一般安排在新房的西南处,这里是吉地。
青庐实际上就是一顶青色大帐,可以在东市租到,东市有一家百年缘的店铺,专门出售各种婚庆物品。
而且提供完整的婚庆服务,包括安排喜娘、舞姬、迎亲乐队,提供青庐、桌椅、马车等大件物品,甚至还可以在这里租到喜服、首饰等物品。
张雷租了一顶最大的青庐,占地一亩,可容纳宾客百余人,正好把整个西院的空地占满了,西院的房间都空着,可以作为宾客休息之处。
张雷回头看见了郭宋,连忙挥手道:“这边!这边!”
郭宋走过去笑道:“师兄再戴个幞头就像管家了!”
张雷翻个白眼,忿忿道:“我为你的事忙得累死累活,你还奚落我,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吗?”
郭宋揽住他宽厚的肩膀笑道:“大不了你下次纳小妾时,我再帮你一次。”
“一点诚意都没有,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娶了。”
“难说!师父说你是三妻四妾的命,你恐怕将来还不止娶一个。”
张雷脸都吓白了,连连摆手,“娘子,师弟在和我开玩笑呢!”
郭宋一回头,李温玉竟然就在自己身后,脸色怪异,似笑非笑,刚才自己说得话她都听到了。
“师弟,你师父真说过甘雷是三妻四妾的命?”
郭宋打个哈哈道:“我是在开玩笑呢!师父怎么可能说这些,师父只是说他做不了大事,土财主的命,白学了十几年的武艺。”
李温玉的脸色和缓了很多,她哼了一声道:“他是白学了十几年的武艺,现在连我打不过。”
张雷满脸谄笑道:“我怎么能还手,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
郭宋简直要被恶心死了,这个没出息的死胖子,打死了也活该!
“师兄到底找我做什么?”郭宋打断他的献媚。
“啊!是关于请柬,郭映让我问你,请柬基本上都写好了,你军队那边是不是还有什么人要邀请?”
“军队那边会来三十名部下,还有师姑,两个师侄......”
“谁?”张雷愣了一下。
“老四的徒弟和徒孙。”
“哦!那还有谁?”
郭宋想了想道:“差不多就这些,对了,还有李安,可别把他忘了。”
“我知道了,你等会儿把具体名单给我,今天就要送出去。”
郭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师兄,你知道老四已经成婚的事情吗?”
张雷一脸愕然,“没有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像有一两年了,我也是在上元夜听老四的徒弟说起,着实令我惊讶。”
张雷沉默片刻道:“你别怪他,我知道他有难言之隐,老五去齐州前夜给我说过,他已经有点身不由己了,假如将来听到什么伤害兄弟感情的消息,叫我们不要当真。”
“他指的就是成婚之事?”
“我觉得应该就是,老四和我们一样都是孤儿,我们就是他的亲人,没有理由成婚不通知我们,或许老四并不认为那是他的婚姻。”
郭宋点点头,张雷说得有道理,或许自己确实误会了。
郭宋走进内宅,他的洞房已经布置好了,是一间很精雅的小院子,大门已经锁上,明天上午,薛涛的两个舅母要来铺床。
按照婚俗,洞房的布置由女方家负责,这也是一大笔钱支出,但在郭宋这里就没有分得那么清楚,他的婚房李温玉负责布置,各种装饰都到位了,就差铺床最后一环,由女方长辈妇人过来铺床支帐,光上好的被褥就要几十条,这属于女方嫁妆的一部分。
郭宋来到书房,提笔写下了需要补充的宾客名单,他想了想,师姑那边需要他亲自去送这份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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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出现彩虹很正常哈!】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迎亲前夕
临近婚日,薛家也是忙成一团,薛勋特地请了几天假忙碌女儿的婚事,韩氏的两个兄弟也从洛阳赶来,带来了七八口人,加上薛涛的外祖父、外祖母,住满了所有的客房,连薛勋的外书房也被韩崇功占领了,他夜里打呼噜太响,妻子心脏受不了,两人分房睡已有二十余年。
嫁妆早已经准备好了,三十只大箱子,薛家花了近四千贯钱,几只大箱子明天就要送去洞房,两个舅母负责铺床。
院子里,婚礼司仪正在给女方家讲解迎亲的规矩和流程,薛家没有经验,洛阳的婚俗和长安略有差异,大家都听得很专注。
司仪姓蒋,是个能说会道的中年人,他是婚庆店请来的,专门给豪门权贵府中做婚礼司仪,见过世面,经验丰富,各种分寸捏拿得很好。
“大家记住,迎亲队伍中午必须到,男方家以外的挑夫、乐手之类每人要给百文钱,叫做百子钱,然后每人吃一碗糯米鸡蛋羹,必须放砂糖,表示他们也沾了新人生活甜美的光,然后就是新郎叫门,叫门的方式多种多样,一般小户人家是给钱,大户人家不用钱这么俗的东西,而是考校新郎本事,文的武的都行,但不能过份,适可而止,大家切记,这是娶亲,可不是科举........”
众人都笑了起来,蒋司仪又道:“接下来就是等,等吉时出发,女方家就不要管了,等新妇出门时,很多小门小户都会追着泼水,表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大户人家已经不再泼水了,这着实有点让女儿寒心,所以我不建议泼水,然后女方家赶紧锁上门抄近路赶去新郎府参加婚礼,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
“那女方家这里有没有什么仪式,洛阳那边,新郎一般要催三次,新妇才肯出门!”
蒋司仪笑着摇摇头,“女方这边规矩少,催一次催两次都可以,这个每家每户不一样,有的人家要给出门钱,钱不给足新妇就不出门,但一般都是小户人家,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一到两次,新妇要告别父母,稍微会花点时间,很正常的不舍,不会刻意刁难,倒是男方那边规矩很多,跨火盆,骑马鞍,还有公公给新妇喂饭,林林总总十几样,但是.......”
蒋司仪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笑道:“我刚才说了,各家情况不同,规矩不同,可多可少,这次郭家的规矩算是我见过最少的,只有两样,恕我不泄露,后天大家就知道了,新妇会很轻松入门。”
这边司仪在讲得天花乱坠之时,薛家也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华州刺史薛凡。
薛凡的父亲和薛勋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对方是嫡子,而薛勋的父亲是庶子,而薛勋本人又是庶子,可以说是庶子中的庶子,地位在薛家地位十分低下,而薛勋父亲去世时,竟然无法入葬薛家墓地,薛勋只得到处借钱为父亲买了一块墓地,就是为了这件事,薛勋被家族伤透了心,很少和家族往来了。
客堂内十分沉默,薛凡半晌道:“今年族祭你没有回去,大家都很失望。”
薛勋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薛凡叹了口气,“家族以前是有点对不住你,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希望你能向前看,不要老揪住过去不放。”
薛勋冷冷道:“薛刺史是专门来教训我吗?”
薛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家族已经同意让你父母的墓都迁入族墓,你尽量回一趟太原吧!”
“不用费心了!”
薛勋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在京兆府给父母和自己买下了墓地,我会把父母的墓都迁来,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这....这又是何必呢?”
薛勋摇摇头道:“镜子摔碎了,就不可能再补好,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无法再弥补,我相信薛家并不会真的在意我这么偏房末枝,我女儿要出嫁了,我这几天很忙,没有时间待客,薛刺史请吧!”
薛凡着实有点狼狈,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得悻悻告辞而去。
薛勋负手望着薛凡而去,压抑了多年的愤恨从他心底不可抑制地翻腾起来,少年时受的各种屈辱,一桩桩一件件都呈现在他眼前。
“父亲,你还好吧!”
薛涛出现在父亲身边,关切地望着父亲。
薛勋叹了口气,“我也想重回家族,但我就是无法原谅他们,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仁恕,学会谅解,但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薛涛微微一笑,“关键是这位薛刺史到来,并没有表达什么歉意吧!”
“你说对了,这位薛刺史只是高高在上地训斥我,不要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要向前看,我听不到半点歉意,也就是要我薛勋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回家族。”
“父亲,没有道歉,又怎么会有原谅,我相信总有一天,薛氏家主会亲自来向父亲赔礼道歉。”
薛勋哈哈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会等着那一天到来。”
........
下午时分,郭宋来到了天籁乐坊后门,开门的是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她打量一下郭宋问道:“你找谁?”
郭宋迟疑一下道:“我找大娘!”
天籁乐坊都称公孙大娘叫做大娘,来这里找大娘,不会有别人。
“你怎么称呼?”
“我姓郭,是她师侄!”
“郭公子稍候,我替你去通报!”
丫鬟关上门,快步去禀报了,郭宋却愣了一下,难道公孙大娘在这里吗?
不多时,小丫鬟又开了门,“公子请跟我来吧!”
郭宋跟随小丫鬟进了门,很快来到一座小院里,郭宋一眼便看见了公孙大娘,她正站在花坛边喂鱼。
郭宋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师姑!”
公孙大娘看起来相貌变化不大,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没什么区别,但郭宋却敏锐感到她生命力明显衰退了,恐怕她已经无法像从前哪样使出剑器九式了。
公孙大娘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是不是才猜度我还剩下几分武艺?”
郭宋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到师姑精力不足了。”
“人老了嘛!我都已经八十岁了,还能和你相比?”
“但师姑看人的目光更加犀利了。”
“我的目光哪里犀利了?”
公孙大娘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若目光犀利,就不会把藏剑阁交给十二娘了,看看她把藏剑阁搞得乌烟瘴气,我却无可奈何。”
郭宋摇摇头道:“其实李曼做得事情,或许正是天子想要的,我倒觉得她有眼光,有头脑,能顺应时代变革。”
“此话怎么说?”
郭宋微微一笑,“师姑,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吗?鱼朝恩死后,天子的目光就会投向河北、中原,他的对手从阉党变成各个藩镇,如果藏剑阁不想被解散,那就必须顺应天子的要求而进行改变,淡化刺客功能,加强保卫和情报,而且面对的不是一家,这就要求藏剑阁必须做大,要形成一个完善的情报组织,人员扩张就不可避免了,这些都是李曼在做,而且做得不错,得到了天子的肯定,所以她的财力才会充足。”
公孙大娘半晌道:“或许你说得对,是我不适应天子要求了。”
“师姑就不要管藏剑阁的事情了,安度晚年吧!”
公孙大娘忽然向郭宋跪下,“师侄,我想求你一件事。”
郭宋惊得手足无措,“师姑,你这是做什么,你赶紧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会答应。”
公孙大娘站起身,“你随我来!”
郭宋跟随她进了大堂,公孙大娘让他稍坐片刻,自己进里屋去了。
不多时,公孙大娘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竟然变成了一个老道姑,
“我想在金身阁出家,师侄能答应吗?”
“这应该问大师兄吧!”
公孙大娘摇摇头,“李甘风说,你师父的事情,只有你能做主。”
郭宋心中苦笑,正月十五薛涛在金身阁拜见师父时天空出现了瑞兆,这件事连师姑都惊动了。
郭宋沉默片刻道:“我可以答应,我相信师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
公孙大娘心中感动,她轻轻叹息一声,“你可知道,我辈子没有嫁人,就是因为你师父啊!我只希望最后几年能陪伴在他身边,了却我这一生的心愿。”
第三百八十三章 迎娶之日
二月初二龙抬头,是汉唐以来形成的农耕节,这一天江南地区的水稻就要播种了,不过对于北方来说农耕节的意义并不太大,黄河以南都是冬小麦,开春后便是郁郁葱葱一片,而黄河以北,二月初二冰雪才刚刚开始融化,要到二月中旬后,春的气息才真正到来。
但今年的二月初二同时也是一个吉日,宜出嫁、迎娶,加上之前因先帝驾崩而颁布的一个月禁令,很多婚庆被迫推迟,所以二月初二成了很多人家的成婚之日,从早上开始,长安城内的鼓乐声就没有停止过。
婚礼的原意是指黄昏时举行成亲之礼,所以婚礼一般都在傍晚时举行,婚礼结束后天已经黑了,正好送新人入洞房,宾客们继续吃喝,尽兴而返。
但各家在细节安排上也有差异,有的人家是中午起就开始吃喝,婚礼结束后大家也就散了,这主要是根据自己家的情况而定。
今天郭宋成婚从中午起婚宴就开始了,上百名宾客济济一堂,主要是园宅在城外,婚宴搞得太晚,宾客们会进不了城。
一大早,郭宋便开始忙碌起来,有喜娘给他化妆打扮,他脸上略略涂了一层薄粉,使他看起来容光焕发,他头戴乌笼纱帽,身穿大红喜袍,腰束五彩绸带,纱帽上还插一朵簪花,今天陪同郭宋迎亲的傧相是梁武,他打扮得和郭宋差不多,但穿了一件青袍,头上也没有插花,很容易和新郎区分开来。
宾客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张雷的地位稍微差了一点,他主要忙碌内勤,安排客人座位,安排酒席,这次郭宋婚礼的酒席由曲江酒楼提供,又请了十名舞姬表演歌舞,还有一群喜娘,她们负责迎接并照顾新妇。
在大门前迎接宾客的是郭映和李甘风,郭映能说会道,经验丰富,认识人也多,而李甘风在长安人脉很广,达官贵人基本上都认识,由他们两人出面招呼客人,各种场面都能应付下来。
李甘风的徒弟们来了三十余人,他们负责安排宾客马车,各种跑腿打杂,还有乐手也是由李甘风的徒弟担当。
园宅内酒宴已经开始了,大堂上摆了几桌,都是朝廷的重要官员,东院则摆了二十几桌,像郭宋的手下、几家店铺的掌柜和主要执事,李甘风的徒弟都集中在这里。
女眷们则在后园小山下,这里有一处花厅和东院相连,这里也摆了五六桌,女眷们都坐在这里,由李温玉负责招呼。
公孙大娘和藏剑阁主李曼也来了,他们却坐在主堂内,她们两人地位较高,公孙大娘不用说了,元老级的人物,她坐在郭子仪身旁,李曼是大内副总管,负责后宫嫔妃的人身安全。
另外还有几桌是专门留给女方家人,他们会晚一点过来。
张雷匆匆找到梁武,急问道:“时辰已经到了,怎么还没有出发?”
“马上就走!”
梁武也急声喊道:“快准备马匹,迎亲要出发了!”
鼓乐声响起,迎亲队伍已经准备好,一辆崭新的宽大马车停泊在大门旁,这是一辆全新的马车,用上好的木料精心打制,马车外面扎着喜庆的红绸,就连拉车的白马也披红挂绿,马车里面就俨如一间小屋子,十分宽大,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两边侧壁上也铺上厚厚的木料,打磨得格外光滑,正中间是一张小桌子,还有几个靠背用的大枕头。
马车外观装饰谈不上华丽,显得比较低调,但车内却异常舒适,可坐可躺,这辆马车在薛涛嫁过来后,将成为她的专用马车。
郭宋翻身上马,一行三十余人吹吹打打出发迎亲去了。
迎亲队伍由郭映带队,这是规矩,必须由男方长辈领队到女方家迎亲,这也是对女方父母的尊重。
长安城内今天颇为热闹,他们沿着启夏门大街一路北上,一路上居然遇到了三支迎亲队伍,事实上,今天光清虚宫就接了五单婚庆生意,还不算郭宋这支队伍。
迎亲基本上都是马车,就像后世用豪华轿车接亲一样,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要租一辆马车风光一天,到了宋朝后,轿子开始流行,这才用花轿迎亲。
迎亲队伍终于进了宣阳坊,鼓乐声更加响亮,大群孩童蹦蹦跳跳迎了上来,两名随从连忙将大把铜钱和糖果洒向孩童,引来孩童们的争抢。
队伍终于来到了薛府门前,只见薛府大门紧闭,郭映摆摆手,让鼓乐停下,他上前清一清嗓子高喊道:“队伍到来,敬请开门!”
下面便是一段老掉牙的求门对答:
“来者何人?”
“新郎郭宋!”
“来者何意?”
“迎娶新妇!”
“欲往何地?”
“新婚洞房!”
“未来何期?”
“夫唱妇随,萧瑟和谐,早得贵子,尽享天伦!”
大门打开了,鼓乐声再起,众人涌进了薛府之中.......
但这只是第一道门,真正的求门难点在第二道门。
第二道门在中庭,中庭大门关闭,上面贴了两张宣纸条幅,丫鬟阿秋笑吟吟站在一旁,手中拿着笔和墨。
郭宋走上前笑道:“这又是什么难题?”
阿秋抿嘴笑道:“姑娘说上元夜忘记让姑爷写诗了,现在要补上,要姑爷写两句关于上元月色的诗,但诗中又不准出现月字,要姑娘满意了,姑爷才能进门!”
郭宋有些发怔,上元节的诗都是写花灯,哪有写月色的,这要他怎么怎么写?
梁武见郭宋发怔,心中急了,连忙低声道:“要不我去找个先生写两句?”
“不用!”
郭宋心念忽然一动,有办法了,反正是写月色,管它是上元节的月还是中秋节的月,反正是一个东西。
老苏啊!为了我的姻缘大计,只好对不起了。
郭宋提笔蘸了一点墨,在白纸上写下两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把笔放下,笑道:“拿去交差吧!”
阿秋连忙揭下条幅飞奔进门,她却忘记关门了,郭宋半晌无语,这还关门不让人进呢!
只是男方家人不好意思推门而入,只得在外面耐心等着,片刻,阿秋笑吟吟拉开大门,“欢迎姑爷进门!”
众人涌进中庭,薛勋上前笑着和众人见礼,又让仆妇给大家准备点心和糯米鸡蛋羹,薛勋又将郭宋请入自己书房稍坐休息。
薛涛已经打扮好了,她头戴宝石金凤冠,乌黑如云般的秀发中横插一支名贵的白玉钗,斜一支翠羽簪花步摇,她面如桃花,肤若羊脂,一对秀眉又细又弯,双眸如潭水般深沉,闪烁着黑宝石一般的光泽,身上穿着新娘的宽袖长裙,唐人结婚讲究红男绿女,所以新娘穿着绿色绣金色牡丹的大袖罗衫,下穿大红色六幅织锦宽裙,显得格外的富贵华丽。
雪白的胸前挂着一串极其名贵的七彩宝石金项链,手腕带着镶金玉镯,她这一身新妇打扮,在她温婉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华贵之色,更显出她国色天香的姿容。
薛涛并不像别的新妇那样激动或者伤感,她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在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两张条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令她秀美的双眸中充满赞赏,只是这两句诗更适合中秋之月,但无论如何,这两句诗堪称绝句,相比之下,自己的诗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这时,外面的鼓乐声响起了,这是催妆之乐,告诉新娘,出发的时间快要到了。
现在差不多快要下午三点了,一般出嫁夸街的时间要长一点,几乎要绕长安城一圈,要走两个小时左右,这主要是给女方家人赶去新房留足时间。
这样算下来,到曲江园宅就差不多五点钟了,天色已到黄昏,正是举行婚礼的时间。
这时,韩氏走了进来,坐在女儿面前笑道:“马上要嫁做人妇,以后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了。”
薛涛忽然有些伤感起来,低声道:“娘,你们再养一个孩子吧!要不太寂寞了。”
韩氏点点头,“我和你爹爹商量好了,你爹爹就算娶妾也未必能生得了孩子,我们打算抱养一个婴儿,视为已出,养大后给我们养老送终,事实上,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孩子。”
“哪里的孩子?”
“你大伯的遗腹子。”
“大伯?”薛涛愣了一下,她知道父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和父亲关系一直比较冷淡,基本没有往来,去年夏天病故了,他居然还有遗腹子?
“是你大伯和一个歌姬生的孩子,那歌姬一直养在外面,家族也不知道,她去年十月生下一个男婴,薛家不肯接受他,这个歌姬没办法,就抱着孩子来长安,前几天,你爹爹见到了他们母子,回来和我商量,想把孩子要下来,我也答应了。”
“可那个歌姬愿意吗?”
“她提出要一千贯钱,然后她回家乡,要是从前,我们真拿不出一千贯钱,现在倒是可以了,你出嫁后,你爹爹就会去接孩子,等你回门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看到了。”
薛涛点了点头,这样倒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这时,鼓乐声再度响起,有人高喊,“吉时将到,新妇请上车。”
韩氏扶起女儿站起身,“时间要到了,我们别让夫家人久等,上车去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拜堂成亲
大堂上,薛涛拜别了父亲,最心爱的女儿要出嫁了,薛勋也有些伤感,但女儿已经十八岁,不可能总留在自己身边,况且她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是多么不容易,所以薛勋伤感之余又十分高兴。
“该说的,为父之前都已经说了,临别之时我就祝愿你生活幸福,早日相夫教子,让我早日抱上外孙。”
薛涛施个万福礼,“父亲教诲,女儿谨记,那女儿走了!”
“去吧!我们不要伤感,这里还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虽然他说起不要伤感,但他声音却有点哽咽了,他连忙扭过头去,摆摆手,“你快走吧!”
薛涛心中也十分伤感,她忍住泪水,再向父母行一礼,在阿秋的扶持下向院子走去。
唐朝反对新娘用盖头,认为这是违反礼制,所以唐朝新人成亲并没有遮面的风俗,最多在出门进门时,由喜娘用扇子替新娘遮面。
到了宋朝才又重新恢复了盖头的古礼,一直延续到明清。
薛涛在两名喜娘的扶持下登上了马车,作为陪嫁丫鬟,阿秋也跟随她上了马车,然后是小鱼娘,她的身份不是贱籍,而是正常的平民身份,拿月俸,向官府缴纳人头税,只是她常常会迷失自己的身份,总把自己当做郭宋的小丫鬟。
郭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只能把她作为薛涛的贴身护卫。
这时,郭映高喊一声,“吉时已到,出发!”
鼓乐声奏响,郭宋向薛勋和韩氏告别,薛家人把众人送到门口,目送马车在鼓乐声中离去。
薛勋对众人笑道:“关上门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薛家人乘坐四辆马车抄近路赶往曲江园宅,他们估计会早半个时辰赶到,还能喝上几杯喜酒。
迎亲队伍上了春明门大街,折道向西而去,他们到了西面的金光门,然后又折道向南,绕回朱雀门,再以朱雀门为.asxs.,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向南走,从明德门出长安城,这是长安人迎亲的规矩,不管你怎么走,必须要走一遍朱雀大街。
郭宋骑马紧跟在马车旁,马车内,薛涛却在饶有兴致地打量马车,这辆马车是专门给她定制,以后她出门都要坐这辆马车了。
马车很宽大,布置得简洁舒适,后面还有一个很小隔间,里面放着一只马桶,固定得很紧,也可以取下来,那是走长途的方便之处,密封很好,不用担心窜异味进车厢。
三人很舒适地坐在马车里,薛涛背靠软垫,望着纱帘外面的夫君,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自己夫君了。
她轻轻拉开一条纱帘缝喊道:“郭郎!”
郭宋听到佳人的喊声,微微笑道:“新马车怎么样?”
“很舒适,我很满意。”
“关键就是舒适,要不然你跟我去甘州,我路上会很担心。”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甘州?”
郭宋想了想道:“差不多十天后吧!”
“郭郎,你紧张吗?”薛涛又忍不住小声问道。
“有一点吧!不过,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期待。”
薛涛脸一红,连忙帘子,她知道爱郎在期待什么,前天晚上母亲详细给她说了,那件事今晚就要发生了,她心中既紧张,可是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不经那一步,她怎么做母亲呢?
........
虽然已是早春二月,但冬天还是黑得比较早,差不多是下午五点钟的样子,太阳便下山了,黄昏时分到来。
薛府门前很多人都在引颈相望,从中午开始吃起,到现在差不多都酒足饭饱,现在就等最后婚礼仪式开始。
这时远方隐隐传来鼓乐声,一名迎亲随从飞奔跑回来喊道:“来了!来了!”
几名清虚宫道士连忙铺起地毯,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西院青庐内,这是司仪所说的两个必须的规矩之一,新妇在拜堂后才能正式踩上男方家的土地,虽然之前薛涛已经来过几次,但那时还不是新妇的身份。
最早是用两张毡毯前后轮换,叫做转毡,那是鲜卑人的习俗,也影响到了唐朝,中唐后奢侈之风渐起,豪门权贵人家开始铺设长长的地毯,而平民人家依旧保留旧俗,用两块毡毯前后轮流换,其实更多是出于财力不足以用长地毯。
反正不管是豪门还是平民,都要讲这个规矩。
至于跨火盆,骑马鞍,洒枣子、喂婆家饭等等风俗,这个根据各家的情况来定,并不是必选项,所以在郭宋这里统统没有,但第二个必须要做的规矩就是坐帐,在婚礼结束后,双方亲友祝福时举行。
至于喝合卺酒,那并不是什么规矩,是婚礼一个程序。
在欢天喜地的鼓乐声中,马车缓缓在大门前停下,十几名手执大扇的喜娘跑了上去,用扇子围成一个通道,薛涛在阿秋和小鱼娘的扶持下缓缓走下马车。
尽管大扇遮蔽得严密,但很多宾客还是能从缝隙中惊鸿一瞥,看见了新妇的绝世容颜,顿时惊为天人,忍不住鼓掌喝彩。
“新妇进府!”
司仪一声高喝,薛涛在十几名喜娘的簇拥下进了府邸,沿着红毯向西院走去,走进了巨大的青庐中。
青庐里已经布置好了,正中是一个斗大的囍字,下面桌案上摆满了各种喜庆之物,大雁、百籽石榴、鸳鸯等等,两边各有一根巨大的红烛,明亮地燃烧着。
两边是巨大的红色垂幔,使整个青庐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青庐有后帐,薛涛转进了后帐,有专门化妆的喜娘上前稍微给她补了一点脂粉,喜娘忍不住赞道:“我给新妇化妆十几年了,像你这样美貌温婉的新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比得上宫里的妃子了。”
薛涛淡淡一笑,“多谢夸赞!”
旁边另一个喜娘也感叹道:“新郎也很年轻,听说还是朝廷高官,而且能住这么大的园宅,这样的夫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薛涛脸上露出甜美的笑意,别人夸奖她,她不在意,但别人夸赞她的夫婿,她却很开心,虽然夸得比较俗气,但薛涛却听得出她是发自内心的夸赞,谁说不是,自己的夫婿远远不是那种权贵子弟所能比拟的。
这时,司仪在帐外问道:“新妇化妆好了吗?吉时马上要到了。”
喜娘连忙回答道:“可以了!”
这时,天已经昏黑了,天边还剩下最后一点点余晖,正是将黑未黑之际,青庐内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进了青庐。
前面左右各摆了一排软墩,女方的父母坐在一边,男方那边稍微有点滑稽,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是郭子仪,他和郭宋确实是同族,有血缘关系,所以作为夫家长辈,同时他也是证婚人。
而另一个却是公孙大娘,郭宋视师如父,公孙大娘作为师姑也是郭宋认可的长辈,如果不认识他们的,还会以为他们是一对老夫妻,是男方的祖父祖母。
司仪高声道:“良辰美景,我们今天为一对新人祝福大婚,现在吉时将到.........”
司仪话没有说完,外面有人高喊:“天子贺礼到!”
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郭宋连忙迎上去,只见宦官霍仙鸣快步走进来,他抱拳呵呵笑道:“恭喜郭都督新婚,咱家特受天子委托,为郭都督奉上新婚贺礼!”
郭宋连忙抱拳回礼,“感谢霍公公前来!”
霍仙鸣笑着摆摆手,一名宦官捧着一只玉盘上前,玉盘上竟然两个五寸高的小人,白白胖胖,憨态可掬,都穿着新婚礼服,新郎是用黄金打造,而新妇则是白玉雕成,寓意就是金童玉女,旁边还有一块金牌,上写天赐姻缘。
郭宋连忙接过玉盘,再次感谢,霍仙鸣又笑道:“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郭都督婚礼了。”
“请霍公公喝一杯喜酒再走!”
“郭宋连忙给张雷使个眼色,让他重谢这位宦官。”
张雷会意,连忙将霍仙鸣请去了大堂,青庐内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想到天子竟然送来贺礼,新郎的面子太大了。
郭子仪捋须微笑不语,看来天子对郭宋去河西寄以了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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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们元旦快乐!也祝福大家新的一年,全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第三百八十五章 洞房花烛
金童玉女放在了桌案上,它是最好的吉祥之物。
婚礼的核心是两步,一是行拜礼,二是结发并共饮合卺酒。
这两步非常讲究时辰,在婚礼时辰未到之前,一般还会很多即兴活动,比如新郎嘴里含一支箭,骑上马鞍,然后丈母娘要请新郎下鞍,一般是敬酒,新郎喝了丈母娘敬的三杯酒,才会离鞍下马。
这个活动表示新郎以国事为重,但也要兼顾家庭。
然后新郎再反敬丈人酒,请丈人起身去坐马鞍,如果丈人不起身,就得自罚酒,罚几杯是由宾客说了算,很多新郎都在这个环节喝醉了酒,大部分岳父岳母心疼女婿,一般就不会刻意刁难。
但这种即兴活动可有可无,关键是看时辰,如果行婚礼的吉时到了,活动做到一半也得停。
司仪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我就不说废话了,下面由新郎牵出新妇!”
司仪将红绸缎的一头递给郭宋,郭宋缓缓地拉拽,另一头牵着红绸带的薛涛被拉了出来,她面带一丝羞涩,不敢抬头,两人各拉红绸一头,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同心结。
司仪笑道:“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从此永为同心人,下面请两位行拜堂礼,一拜天地!”
司仪一声高喝,郭宋和薛涛面对大红囍字跪下,一起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
两人向薛勋和韩氏跪下拜一礼,又向郭子仪和公孙大娘跪下再拜一礼。
“第三拜是夫妻对拜!”
两人跪下给对方拜一礼。
“请结发并饮合卺酒!”
一男一女两名小童各端着一只盘子上前,一只盘子里放着一壶酒,另一只盘子里放着一只青瓜。
郭子仪走了上来,他对众人道:“老夫郭子仪,今天有幸为一对新人证婚,新郎郭宋是我族孙,新妇薛氏也是大家闺秀,今天是两人正式结为夫妇之日,我请亲家母上前为两位新人结发。”
韩氏走上了上来,用剪刀剪下女儿一缕秀发,又替郭宋剪下一缕长发,将两人的头发打了个结,放在盘中,这就是结发夫妻的含义。
郭子仪也将青瓜剖开,里面瓜瓤已经事先掏空了,他提起酒壶在两瓣瓜中注满了酒,笑道:“这是合卺酒,喝完这酒,你们就将正式成为夫妻,互相敬对方吧!”
薛涛端起一瓣瓜递给郭宋,郭宋接过瓜瓣将酒一饮而尽,他端起另一瓣瓜敬给薛涛,薛涛羞涩接过,慢慢饮了。
郭子仪高声笑道:“我作为证婚人,正式宣布你们二人成为夫妻!”
大帐内顿时爆发出一片鼓掌声。
司仪高声道:“婚礼已毕,请新人入帐。”
大帐内已搭起了一座小帐篷,新婚夫妇进入小帐坐下,两名童子端着糖果和鲜花盘站在一旁,宾客们列队上前,抓起鲜花和糖果洒在小帐上,并祝福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绕一圈后,宾客们便直接离开了青庐,告辞回府了,郭映和张雷在外面负责送走宾客。
司仪也离去了,青庐内除了一对小童外,没有别人,薛涛小声道:“夫君,我们出去吧!”
两人牵手出来,两名小童上前行一礼,“请新人跟随我们入洞房!”
两名小童在前面打着灯笼,带着新人缓缓向后宅洞房走去。
洞房内已经点亮了灯,阿秋和小鱼娘站在门口,阿秋行一礼道:“洞房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人藏入!”
郭宋笑道:“你们也早点休息,把两个孩子带出去,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
两个小童千恩万谢地走了,郭宋和薛涛进了院子,郭宋将门反锁,笑道:“按照我们家乡的礼仪进洞房吧!”
“什么礼仪?”
郭宋抄起薛涛的腿弯将横抱起来,薛涛吓得惊叫一声,阿秋在门外紧张问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薛涛白了郭宋一眼,连忙道:“没什么事,你去吧!”
小鱼娘拉了阿秋一把,“你真是笨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走!”
阿秋脸一红,跟着小鱼娘匆匆去了。
郭宋将薛涛抱进了洞房,洞房里点燃,还收拾了一桌酒菜,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他们两人从中午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夫君,放我下来,我来伺候你。”
郭宋放下娇妻,将她拥入怀中,两人紧紧吻在了一起。
两人良久分开,这时郭宋已经顾不得吃饭,又抱起薛涛便向里屋走去.........
天微微亮,躺在夫君怀中的薛涛忽然醒了,昨晚疯狂的情形让她心中羞涩不已,一夜之间,她也从少女晋升为少妇,她记住母亲的叮嘱,新婚的第二天必须要比丈夫早起,她悄悄坐起身,刚要伸手去拿亵衣,却被郭宋搂住腰肢,拉进了被窝......
春风又是一度,薛涛在他肩头上捶一拳,“坏死了,我再不起来,会被别人笑话的!”
“笑话什么?”郭宋笑嘻嘻地问道。
“笑话.....我是个懒婆娘,公婆也会不满!”
“这里没有公婆,也没人敢笑话你,天还没有完全亮,再睡一会儿吧!”
薛涛想想也是,这座大府就只有自己和丈夫两人,她舒服地缩回暖烘烘地被窝,躺在丈夫怀中,片刻,她便发现不对了,红着脸道:“你这个坏蛋,没完没了,我得起来了,我想去视察我的领地,看看哪里能做我的书房,我还有一大堆书没有搬过来呢!”
郭宋坐起身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薛涛见爱郎没有再索取,心中欢喜,白了他一眼撒娇道:“你当然要陪我!”
郭宋见她美眸流盼,娇媚无限,娇躯雪白如羊脂,他再也忍不住,又将她拖进了被子......
直到半个时辰后,两人才牵手走出了院子。
打开院门,却发现阿秋站在门口,她红着脸小声道:“老夫人嘱咐过我的,按照规矩,我要替新人收拾洞房。”
陪嫁丫鬟在春秋时期就被称为媵婢,明清时期叫做通房丫鬟,在豪门和官宦人家比较普遍,她一般是住在主人寝房的隔壁,和主人寝房是相通的,负责夜里伺候夫妻,一般夫妻行房事也不会回避她,通房丫鬟最后大多会成为媵妾,就像红楼梦中的平儿。
不过昨天是洞房花烛夜,阿秋还是要回避,但过了这一晚,她就要搬来同住了。
“嗯!小鱼娘呢?”
“她好像出去了,说去园宅周围看一看。”
薛涛点点头,“你去打一桶热水来,我们要梳洗一下。”
阿秋连忙去打热水去了,片刻,她带来两名内宅丫鬟,提着两大桶热水过来,阿秋去洞房收拾,薛涛和郭宋在隔壁的起居室梳洗了一番,两名丫鬟给他们夫妻梳头。
内宅除了阿秋外,一共还有五名丫鬟,以春为姓,分别叫做梅兰竹菊,另一人叫做果儿,长得很粗壮,她是粗使丫头,主要做一些粗活脏活,像早上倒马桶,扫地之类。
给郭宋夫妻梳头的两个丫鬟叫做春梅和春兰,她们目前都是十四岁,一般做到十七岁,郭宋就会放她们出府嫁人。
洗漱完毕,另外两名丫鬟春竹和春菊给他们端来了早饭,早饭是细白米浓粥,配上素馒头或者羊肉胡饼,再配几样清新可口的小菜,还有一碟豆腐乳。
薛涛给郭宋盛了一碗粥,笑道:“要素馒头还是要胡饼。”
“当然是肉饼,尝到了滋味,我现在是无肉不欢。”
薛涛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又恨恨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在胡说什么,旁边还有几个丫鬟呢!
郭宋嘿嘿一笑,卷起肉饼大吃起来。
“夫君,说说这几天的打算吧!”薛涛细细吮了一口热粥问道。
郭宋一边吃饼,一边仰头想道:“今天和明天熟悉一下新宅,后天我陪你回门,大后天休息一天,然后我想带你去一趟泾阳县。”
“去泾阳县做什么?”薛涛不解地问道。
“去我的庄园啊!我有一座占地百顷的庄园,中原之战后,先帝赐给我的,我回来后就去巴蜀了,还一次都没有去过。”
薛涛点点头,她出身官宦人家,对庄园并不奇怪,她父亲也有百亩地的职分田,一年也有百余贯钱的收入,算是俸禄的一部分。
“那公婆呢?要不要给他们建个灵位?”薛涛又问道。
郭宋有点头大,这件事还真是麻烦,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沉默良久,郭宋道:“灵州那边有风俗,不能在故乡以外的地方建灵位,好像是这样的。”
薛涛在这件事上是听丈夫的,她没有继续细问,她又道:“好像夫君还有个长姊吧!为什么不找一找她?”
“我已经托梁武的大伯去找了,若有消息,他会及时通知我。”
吃饭早饭,薛涛对郭宋笑道:“府宅内好多地方我都没看过,夫君陪我去看看。”
郭宋笑道:“我们先从厨房看起。”
两人来到了外府,正好遇到王管家,王管家连忙上前行礼,“老奴参见使君,参见夫人!”
在郭宋未成婚之前,管家称呼他公子,或者使君,称呼薛涛为薛姑娘,一旦成了婚后,就要改称呼了,年轻主人如果是普通百姓,则称呼大郎,主母称为大娘子,但郭宋有高官在身,还是继续称使君,而主母称为夫人,这是因为她很快会有诰命。
郭宋点点头,“你把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第三百八十六章 新婚燕尔
不多时,近三十名仆妇济济一堂,这里面有十几岁的丫鬟,有三十余岁的厨娘仆妇,还有跑腿的使唤小厮,有车夫、有园丁、有马夫,从今天开始,他们将面对新的主人,每个人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都忐忑不安。
郭宋缓缓道:“昨天是我大婚,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就正式运转了,我郭宋一向对下人不薄,会厚待各位,在我这里,大家衣食无愁,每个月还会有月钱,到年末还有不菲的奖赏,生老病死都会有照顾,让每个人少有可依,老有可养。
但另一方面,我这里规矩也比较严格,每个岗位有每个岗位的规矩,不小心做错了,赶紧承认错误,我会轻饶,隐瞒错误则会重罚,但如果是故意使坏,但对不起,郭府绝不会容忍这种人,只能送走,以后具体和各位打交道的是女主人,也就是我妻子,请她给大家说两句。”
郭宋闪到一旁,薛涛走上前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了,我姓薛,不过大家可以叫我郭夫人,我夫君刚才说的话,其实也是我想说的,一个家没有规矩,那也就不叫家了。”
停了一下,薛涛又道:“今天我并不想多说什么,大家好好做事,我会看在眼里,该赏的我会赏,该罚的我也会罚,大家解散吧!”
众人纷纷散去,薛涛从管家手中接过名册细看,郭宋走上前笑问道:“觉得有什么不足?”
薛涛想了想道:“既然我们府上有庄园,我觉得就应该有一个账房,另外,还应该有个女管家。”
郭宋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见他欲言又止,便笑道:“王管家想说什么?”
王管家欠身道:“我妻子也做过十几年女管家,现在在家无事,如果夫人需要,我可以让她来帮忙。”
郭宋点点头,“那就让她过来吧!让夫人看一看。”
“我明白了,我等会儿就叫她来。”
郭宋又对薛涛道:“账房可以请聚宝阁派一个老账房过来,让他抽时间在这里做一做,另给他一份工钱就是了,不用另外请人。”
薛涛笑道:“由夫君安排!”
郭宋点点头,又问管家道:“我寄存在清虚宫的东西,他们送来了吗?”
“回禀使君,前天就送来了,在内宅书房里,很多箱笼,还有一支很重的兵器。”
“好的,你去把妻子找来吧!”
王管家行一礼,匆匆去了。
郭宋对薛涛笑道:“都是天子赏赐的物品,我们一起去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薛涛心中也升起一丝好奇,她笑着点点头,跟随着夫君向内宅走去。
郭宋的内书房就在洞房花烛的旁边,也是一座独立院子,里面是一座三层阁楼,最下面还没有确定用途,宽大的房间内空空荡荡,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大箱笼,分成了两堆,一半是薛涛的嫁妆,另一半就是清虚宫送来的物品,郭宋的黑剑、弓和方天画戟就搁在墙边。
薛涛却对这座阁楼很感兴趣,她顾不上看东西,先上了二楼,二楼收拾得极为雅致,靠窗是一张宽大的桌案,两边都是橱柜和书架,窗外是一支开得正盛的腊梅,一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薛涛忽然喜欢上这座小楼了,她转身走到楼梯口探身笑道:“夫君,这里就暂时给我用吧!等望江楼修好后,我再搬过去。”
郭宋抱着几扇屏风一步步走上楼,薛涛要接手帮忙,郭宋连忙道:“这个东西很沉重,你帮不了,帮我把门打开。”
薛涛急忙拉开门,郭宋抱着三扇白玉屏风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搁在墙边,松了口气道:“这玩意儿重啊!一扇就有六七十斤,我把另外三扇搬上来。”
薛涛撅起小嘴道:“我提的要求是不是很过份?”
郭宋将她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红唇,笑道:“我当然没有意见,只是把东西收拾好,你也用不了几天,最多再过十天我们就出发去甘州了,等回来时,望江亭已经造好,你肯定更喜欢望江亭,对不对?”
薛涛想想也对,她狡黠一笑道:“还有十天才走,至少还可以让我享受几天,我喜欢外面那株腊梅。”
“没问题,我把屏风装上,把你的琴和画纸画笔拿上来,再让丫鬟点一只火盆,这座小楼明天就可以启用了。”
薛涛大喜,转身四处张望,开始考虑如何安排自己的书房。
“屏风就放在这里,正好把房间一隔为二。”
“好!我去把屏风搬上来。”
“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薛涛跟随夫君下了楼,郭宋指着一只打开的盒子道:“那里面还有一套白玉茶具,还有不少玉雕,你喜欢都拿去。”
“这又是什么?”薛涛又打开一个木盒子,里面有三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打开小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只黄金雕刻的小香炉,约柚子大小,另外两个也是香炉,一个镶满宝石,很像波斯风格,另一个却是白玉香炉,个个小巧玲珑,适合放在桌上。
薛涛左看右看三个香炉,黄金香炉俗气了一点,宝石香炉的异域风格太浓,她还是喜欢清新典雅的白玉香炉,宝石香炉就给夫君去用吧!他喜欢宝石。
薛涛正要打开另一口箱子,这时,阿秋在门口道:“夫人,王管家带妻子来了,在中庭呢!”
薛涛抬头问道:“夫君,王管家带娘子来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在安装屏风,走不开!”
楼上传来郭宋的声音,“你自己去吧!觉得合适就留下来。”
“那好吧!我自己去。”
薛涛便对阿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王管家的妻子姓杨,年约四十余岁,也在大户人家做了十年的女管家,长得白白胖胖,收拾得很干净,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薛涛还比较满意,她不喜欢那种很削瘦,精明能干过头的女人,胖一点的女管家让她安心。
薛涛当即便敲定了女管家的月钱,每月十贯钱,比王管家少五贯,年末还有奖赏。
女管家也答应,愿意跟随主人去甘州,她儿子去年成了家,一家人想攒钱在长安附近郊县买一座宅子,女主人给她的薪俸不错,如果去甘州每个月还能多拿五贯钱,她和丈夫做五年管家,就能攒到一千五百贯钱,可以在京畿地区县城买下一座三亩的小宅了。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杨管家来内宅。”
男女管家的职能还是有区别,男管家主要负责一座府宅的运转,包括外面买食材、日用品以及对外联系,安排马车、安排花匠,还有逢年过节的各种布置。
而女管家则注重内宅事务,包括主人起居、吃饭、休息,还有女主人的各种安排等等,也解决了男管家不能随便进内宅的麻烦。
解决了女管家,算是了结一桩大事,薛涛又回到内宅,却见夫君已经装好了屏风,薛涛也深深被这扇屏风吸引住了,名贵的紫檀木,雪白细腻的玉质,没有一点杂质,还有精湛的画工,虽然只是千里江山的一个片段,却绘制得大气磅礴。
右上角还有一首用草书写的诗: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这时,薛涛在右下角发现一个落款,‘道玄’。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座屏风是出自吴道子的手笔,难怪画得如此意境深远,那这个书法呢?薛涛极为怀疑是出自张旭的手笔,因为这首诗就是张旭的大作。
“这可是先帝御书房里摆放的,价值连城。”
郭宋在一旁笑着介绍道:“不知为什么,新君不喜欢先帝的东西,把先帝收藏的东西都赏赐各个大臣了,我是最后一个,把最后剩下的东西全部赏赐给了我,居然这座屏风也在,白白便宜了我!”
薛涛微微笑道:“天子可不傻,他把这些好东西给你,是要你在河西好好效力。”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新婿回门
婚后第三天是新妇带着女婿回门的日子,回门一般也要给丈人和丈母娘带点礼物,郭宋从箱子里找到一条火狐皮围脖,正好送给丈母娘,至于老丈人,郭宋决定把那个很小的金香炉给他,再送一些名香,东西虽然不多,但都十分昂贵,仅仅火狐皮围脖就价值数千贯钱。
夫妻二人一早就出了门,郭宋骑着他的黑金刚,薛涛则带着阿秋坐上马车,随从还是杨骏和赵秀两人,康保在军营中出任训练教官,小鱼娘昨天到今天有点拉肚子,请了医师,在家里吃药,便没有跟来。
马车驶入了宣阳坊,不多时便缓缓停在薛府大门前。
郭宋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杨骏,上前打开车门,将薛涛扶下马车,管家迎上前行礼,“大娘子和姑爷回来了!”
“我爹爹呢?”
“老爷上朝去了,可能中午会赶回来,夫人在府上呢,只是.....”
“只是什么?”薛涛不解地问道。
管家苦笑一声,“我说不清楚,大娘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薛涛心中差异,对郭宋道:“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府门,刚到中庭便听见一阵阵婴儿的啼哭,紧接着听见韩氏的抱怨,“连孩子都哄不好,还做什么奶娘,还得我来哄,喔—喔—小郎乖啊!”
只见韩氏抱着一个襁褓在中庭里来回踱步,郭宋愣住了,这里哪里来的婴儿?
薛涛却反应过来,惊喜笑道:“娘,孩子抱回来了?”
“啊!涛儿,还有女婿,你们怎么来了?”韩氏很惊愕。
管家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解释道:“夫人,今天是大娘子回门啊!”
韩氏这才醒悟,失声喊道:“哎呀!我都忘记了。”
薛涛也顾不得生母亲的气,上前探头看了看婴儿,笑问道:“这就是大伯的......”
韩氏脸一沉道:“他和你大伯没有关系了,他叫薛清,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兄弟。”
“娘,让我来抱抱!”
薛涛伸手要抱,韩氏却不给她,“你不行,清儿只认我,我刚把他哄安静下来,你一抱,他又该哭了。”
郭宋终于明白了,这是薛勋夫妇又抱养了一个孩子,好像和薛涛的大伯有点关系。
“我就不抱了,但你总得招呼我们一下吧!”
“哎!我们现在乱成一团,你带夫君先去自己的房间坐坐,回头我再招呼你。”
薛涛无奈,只得带着郭宋前往自己从前的房间。
薛涛的房间里还保持着原样,这一点韩氏做得比较好,家里再挤,她宁可让客人在客堂上打地铺,也不让他们住女儿的房间,韩氏的两个兄弟昨天回洛阳了,父母还在长安,母亲信佛,整天坐在房间里念经,父亲十有**到西市和张东主套近乎去了。
薛涛走进房间,一切都是原样,桌上的《诗经》还是她临走前一天看的,她轻轻抚摸着桌子,又坐上自己的绣墩,虽然才是几天前从这里出嫁离去,但她却觉得似乎过了很多年,竟让她心中生起一丝物是人非的伤感。
郭宋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扶住她削弱的双肩,薛涛握住丈夫宽大有力的手,将脸贴在他手背上,感受着那一份强有力的呵护,使她软弱的内心有了一个坚强的倚靠。
郭宋瞥了一眼隔壁的小屋子笑道:“好像你的书都已经装箱了!”
小屋子里的书架都已经空了,地上摆着数十只大箱子,薛涛点点头,“之前就装好箱子了,过几天雇几辆牛车把书都运过去。”
“这件事我明天就交给大师兄来做,他徒弟多,一会儿就搬完了。”
“明天我们不是要去庄园吗?”
“那等会儿我就安排一下,回头再给你父亲说一说,明天让他们来搬书。”
两人正说着,小娥出现在门口,她屈膝行一礼道:“大娘子,夫人请你去她那里,请姑爷小坐一会儿。”
“这.....”薛涛犹豫一下,她不想把丈夫一个人扔在这里。
郭宋笑道:“你去吧!我正好去大师兄那里,把搬书的事情交代一下,顺便看望一下师父。”
薛涛顿时急道:“夫君,我也要去师父那里还愿的!”
“等我们离开的前一天去,我都安排好了。”
“好吧!夫君早点回来。”
郭宋离开薛府前往清虚宫,薛涛则来到母亲的起居房,房间乱成一团,到处晾着尿布和小衣服,和从前的干净整洁完全相反了。
小家伙躺在一只摇篮里,睡得正香甜,韩氏见女儿进来,连忙竖起食指‘嘘——’。
薛涛放轻了脚步,她探头看了看小家伙,小脸蛋红扑扑的,眉眼竟有几分像父亲,也像自己,还真是薛家的孩子。
“小家伙昨晚闹,乳娘抱着他一夜未睡,我让乳娘补瞌睡去了,现在我来带一会儿。”
“小家伙多大了?”薛涛笑问道。
“昨天刚刚满半岁,还不太认娘,我们给了那个女人一千贯钱,她回太原乡下了,估计要重新嫁人,她也保证不再来打扰我们。”
薛涛点点头,“爹爹和大伯长得很像吧!”
“很像!所以这孩子眉眼像你爹爹,我发现他和你小时候也很像。”
薛涛笑道:“那就恭喜娘得了一个儿子。”
韩氏叹了口气,“准确说是你爹爹很喜欢他,毕竟是他大哥的儿子,你爹爹把孩子当做亲生的一样,我也就一般了,对我而言,主要是想有一个儿子替我养老。”
韩氏又摆摆手道:“不说孩子了,说说你的情况,新婚怎么样?”
........
郭宋来到清虚宫,大师兄李甘风带着大群徒弟去崆峒山收道观去了,清虚宫由二徒弟天羽真人主持,郭宋随即来到了金身阁。
“上次小师婶参拜师祖发生瑞兆后,整个长安都轰动了,天子特地下旨,禁止香客入阁,我们特地在外面辟了一个上香处,有时人太多,简直顾不过来。”
“我师姑来了吗?”
“师姑祖来了,她在金身阁内修行,有她坐镇金身阁,我们放心多了。”
郭宋点点头,“我去看看!”
“小师叔请随我来!”
天羽真人带着郭宋前往金身阁,只见外面黑压压的全是前来上香的人,很多香客甚至来自关中各地。
他们走到门口,一名小道士带着三名中年男子上来,“师叔,这三位是要捐香油钱的修士。”
为首中年男子合掌道:“在下是东市顾氏绸缎铺的东主顾铭,这两位都是我好友,一个天府阁酒楼潘东主,一个是福记米行的刘东主,愿为金身阁修士,为圣象各捐一千斤香油。”
郭宋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他听张雷说过,大师兄敛财有术,发明了清虚宫寄名弟子和金身阁修士两种身份,清虚宫寄名弟子每年至少要捐一百贯钱,登记在册,每年参加一次清虚宫的三清大会。
金身阁修士条件更苛刻,以前每年至少要捐五百斤香油,折合五百贯钱,好处是可以在金身阁地宫挂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铜牌,另外可以请一尊由李甘风天师亲自开光的铜制金身圣像。
上元节瑞兆出现后,修士的价格涨到每年捐香油一千斤,折合一千贯钱,地宫挂的牌子也变大一点,可以刻上一家人的名字,但修士的名额依旧只有一个,这才短短十几天时间,就有上百人踊跃成为金身阁修士,修士总人数已超过三百人。
当然,如果捐的钱少,只有几百文或者几贯钱,那就直接放入功德箱中,那叫香火钱,不叫香油钱。
虽然大师兄敛财有术,但郭宋也不想过多干涉,他只是提醒了大师兄,金身阁是天子关注的,必须要严格管理,不要让玄都观找到借口,又把师父的金身请回去。
郭宋见天羽真人有点为难,便笑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师姑,不用你陪了。”
“那师侄先走一步!”
天羽真人向郭宋行一礼,带着三名新修士匆匆去了。
郭宋独自来到金身阁,只见金身阁外面的广场上香烟缭绕,上千名香客在上香膜拜,香是免费的,每人送三支香,是否捐香火钱也是自愿,多少都是一份心意。
清风率领八名体格强壮的师侄站在金身阁小院入口处,他看见郭宋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师叔!”
郭宋笑道:“我来看看你们师祖!”
“师叔请!”
清风将郭宋请入金身阁小院,院子很小,院墙主要是为了阻止香客靠近金身阁,香火太旺,有火灾隐患,而且常年烟熏,对金身圣像也会有不利的影响。
金身阁大门紧闭,郭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道姑,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郭宋,“你是什么人?”
“我是大娘的师侄,她知道的。”
“请稍等片刻!”小道姑关上门,转身进去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薛勋之忧
片刻,门开了,还是刚才的小道姑,她恭恭敬敬行一礼,“不知是师叔,刚才失礼了,请师叔跟我来。”
郭宋走进金身阁,跟着她向二楼走去,郭宋笑问道:“这里有几个像你一样的?”
“回禀师叔,我们一共四人,弟子道月,三个师姐是道清、道风和道明,年纪都差不多。”
郭宋点点头,清风明月,这个道名起得好,他上了二楼,二楼是供奉郭宋师父的地方,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姑盘腿坐在蒲团上,竟是公孙大娘,郭宋差点没有认出来,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虽然之前皱纹也很多,但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
“师姑,你怎么......”
公孙大娘指指对面的蒲团微笑道:“坐下吧!我们坐下说话。”
郭宋盘腿坐下,惊讶道:“师姑怎么苍老如斯?”
公孙大娘缓缓道:“看来你并不太了解剑器九式,练剑器九式,男子一般要靠连续五年的药补,而女人不能用药,而是靠苦练精气神,这种苦练方式有点像你们的呼吸,但还要更精深一点,一旦练了它,就不能停,而且终身不能出嫁。”
“停了会怎么样?”郭宋问道。
“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变成了普通人,以前练的功也就渐渐散了,我已经八十岁,但之前依旧耳聪目明,能飞檐走壁,就是练功不缀的缘故,我自从决定正式出家修道,我就停止了练功,人也就迅速衰老了,变成了正常八十岁的老人。”
“师姑为什么要停止练功?”郭宋惊讶问道。
公孙大娘淡淡一笑,“是你师父少年时给我的一个选择,当年我选择了练功,他就离我而去了,现在我要回到他身边,就得重新进行选择。”
郭宋叹了口气,“师姑又是何苦?”
“无他,求个心安罢了。”
这时,道月上前给他们上了茶,公孙大娘端起茶盏,望着她的背影道:“她们四个是一直跟随我的,我视她们为孙女,她们都练了剑器九式,而且悟性都很高,不亚于我年轻时候了,李曼想把她们四个要过去,我没给,她们四个完全是一张白纸,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她们的生活就是为了练功,师侄,我若羽化,这四个女徒孙,你就替我照顾她们。”
郭宋默默点头,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他看了一眼师父的金像,问道:“师姑见识多广,我妻子拜见师父时为何会出现瑞兆?”
公孙大娘摇摇头,“我不知道,大道万千,非我们常人所能窥视,我们所见所知者,不过凤毛麟角,这世间还无数未知的东西,在没有明白所有事物之前,我们还是应该保持一分敬畏,不要妄下结论。”
“我明白了,多谢师姑教诲!”
郭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师姑了,告辞!”
“去吧!相信你师父会为你的选择感到高兴。”
郭宋躬身行一礼,转身退下楼去了。
........
中午时分,薛勋匆匆赶回了府中,今天是女儿女婿回门,偏偏朝中有事,没法请假,只能中午抽一点时间回来。
府门停了十几辆牛车,一群道士正流水般地将一箱箱书搬上牛车,女婿郭宋在门口指挥,“这辆牛车已经满了,放另外几辆牛车上去。”
薛勋走上前笑问道:“贤婿,这是给涛儿搬书?”
郭宋回头见是岳父回来了,连忙行礼道:“本来是想过几天再搬,但师侄太热情,二话不说,就带了十几辆牛车过来,只好让他们先搬去园宅,以后再慢慢收拾。”
薛勋点点头又笑问道:“涛儿呢?”
“爹爹,我在这!”
薛涛忽然从郭宋身后跳了出来,吓了薛勋一跳,薛勋笑着指指女儿道:“你啊!都嫁人了,还像孩子一样顽皮。”
薛涛吐一下舌头,拉一拉夫君的袖子,“夫君,你觉得我顽皮吗?”
郭宋笑道:“以前不觉得,但现在好像有一点点。”
薛涛气得一跺脚,“我不睬你了!”
她转身回内宅去了。
薛勋望着女儿背影,捋须笑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她这么高兴了,看来把女儿交给你,我就完全放心了。”
“小婿惭愧,岳父进屋坐吧!”
翁婿二人走进中堂坐下,一名使女给他们上了茶,薛勋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去甘州?”
“今天二月初四,计划二月十二或者二月十三,反正就这两天,打算见了天子后把出发时间定下来。”
“甘州今年应该会爆发战争吧!”
郭宋明白薛勋的担忧,他笑着解释道:“确实很有可能会爆发战争,不过沙陀人主要擅长骑兵,攻城能力弱了很多,一些小县城他们或许能攻下来,但张掖城不可能,有近两万大军坐镇甘州。”
薛勋点点头,毕竟女儿已经出嫁,他虽然不希望女儿身处险境,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还得女儿女婿自己拿主意,他相信自己的暗示女婿听得懂。
郭宋又笑道:“岳父大人就放心吧!如果形势不好,我会迅速把她送去武威城。”
“你们自己决定,我就不参与了。”
“岳父和岳母有时间可以去园宅住一年半载,好像岳母很喜欢那里。”
薛勋笑着摆摆手,“心意领了,现在家里乱成一团,你应该也知道了,家里多了一个小家伙,我每天中午都要回来看看他。”
“我见到了,和涛儿眉眼有几分相像。”
“是!我和兄长都很像父亲,这孩子像我和涛儿也正常,本来我一直担心他不是大哥的孩子,可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他是我的侄子,给了孩子生母一百两黄金,我又给了她三十贯钱,也算是了结此事。”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大伯还有别的孩子吗?”
“有的,大哥还有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事实上,这个孩子是我兄长的私生子,他的两个儿子不承认,不准他进家门,孩子生母没有办法,她一个弱女子也养不活这个孩子,便托人送信给我,我正好也打算收养一个儿子,这个孩子无疑是上天赐给我的,所以我给他起名薛清,就是血亲的谐音,表示我们之间是有血亲存在的,等他长大,他也能真正视我为父。”
郭宋能感受到薛勋内心的激动,便笑道:“有什么困难,岳父尽管告诉我和涛儿,我们会尽力相助。”
“贤婿已经帮助我太多了,若不是贤婿的财礼,我还真没法接手这孩子。”
两人闲聊几句,郭宋转开话题问道:“这段时间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薛勋想了想道:“大事倒是有几件,一件是内侍监发生的事情,昨天宫里发生一起血案,前枢密使董秀被一个小宦官刺杀身亡,小宦官随即也自尽了,你说只是巧合嘛!但十天前,大内总管刘忠翼忽然暴病身亡,先帝的两个心腹宦官都死了,这就让人感到有点蹊跷了。”
“那得益者是谁?”
“程元振升为内侍监兼大内副总管,窦文场升为大内总管,霍仙鸣升为枢密使,他们三人是最大得益者,说实话,令大臣们很失望,原以为新君登基会远离宦官,没想到他还是继续重用他们。”
郭宋摇摇头,“这个倒不能说明什么,内侍监令、大内总管和枢密使本来就是宦官出任,任命新宦官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军权,神策军的军权是不是由宦官掌管,这才能说明问题。”
“神策军的军权就是第二件大事,郭老爷子昨天加封太师,卸了军权,回府继续养老,王驾鹤却没有能继续出任神策军军使,而是由天子的一个幕僚许荆南出任,王驾鹤改为专职兵部侍郎,这个许荆南是何许人?很神秘啊!”
郭宋微微一笑,“这个许荆南我很熟悉,我参加中原之战时,这个许荆南便是我的行军司马,当时天子还是太子,他亲自任命的,许荆南原本是个很能干的州吏,很早就被天子看中,收为幕僚,天子对他很信任,他出任神策军使,我一点都不奇怪。”
“原来如此!”
薛勋点点头又道:“还有第三件大事,居然和我有关!”
不等薛勋继续说下去,薛涛出现在门口道:“两位的朝廷大事谈完没有,是不是该吃饭了?”
“那就吃完饭继续聊!”
薛勋呵呵一笑,起身道:“今天心情好,贤婿就陪我喝一杯。”
第三百八十九章 视察庄园(上)
吃罢午饭,郭宋陪同薛勋在小小的后花园里散步,后花园只有半亩,但设计精巧,布置雅致,一圈鹅卵石铺成小路可以迂回而行,种几丛竹子,放一块假山,造一座亭子,就是一个小小的园林世界了。
让薛勋遗憾的是没有水,养不了鱼,这主要是宣阳坊没有河,只能用井水,韩氏倒是在井中养了几条大鲤鱼。
“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剑南节度使崔宁暴病而亡,他究竟怎么死的且不用去探究,他死后不久,天子就下旨封他兄弟崔宽为剑南节度使,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奇怪的是,昨天崔宽派人来我府上感谢我,还给我送了一对白玉,我就一头雾水了,崔宽升剑南节度使和我有什么关系?”
郭宋微微笑道:“岳父大人既然问我,应该已经猜到原因了。”
薛勋眉毛一挑,“难道真和你有关系?”
郭宋点点头,“上次天子微服私访,探访米价,就是我陪同他的,其间谈起了剑南节度使的安排,我推荐了崔宽,后来我告诉天子,对崔宽的评价是岳父你告诉我的,我估计就是这么回事,崔宽从宫内得到一些消息,可能就提及了岳父的名字。”
“原来如此!”
薛勋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但他又有点担忧道:“假如有一天崔宽造反,我会不会被牵连?”
郭宋知道他这个岳父以前就是以正直敢言而出名,现在升官以后,却越来越谨小慎微,完全看不到从前那种锐气了。
郭宋笑着安慰他道:“虽然崔宽觉得和岳父有关,但是在官方,却是韩相国的极力推荐,天子只是问问我,真正要任命谁,朝廷必须全方面考虑,各种利弊权衡,将来崔宽就算造反,也和岳父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我是有点想多了。”
薛勋一颗心放下,他呵呵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回朝房,下午还要去礼部参加科举的议事,我就不陪贤婿了。”
郭宋点点头笑道:“我正式走之前,再过来陪岳父大人叙一叙!”
..........
薛勋看了一下儿子,便匆匆赶回朝房了,薛涛陪同母亲上街买东西去了,郭宋闲来无事,索性在薛涛的房间里午睡片刻,直到下午薛涛回来,小夫妻二人这才告辞,返回了园宅。
次日天不亮,他们便离开京城前往泾阳县,郭宋的庄园就位于那里。
唐朝中期以来,豪门权贵并购土地之风愈演愈烈,大量自耕农失去了土地,最严重的后果便是府兵制的根基被严重破坏,朝廷用土地换取农民无偿服兵役的前提条件不存在了,而朝廷又无力承担庞大的军费,便让边疆主将以各种方式自筹军费,安禄山之流开始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军队,造反便成为可能。
虽然安禄山造反已被平定,但并地之风并没有消失,延续百年后,最终导致唐王朝的灭亡。
关中大地上早已布满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庄园,最有名的便是皇庄,有数十个之多,面积达数十万亩,安史之乱时,不少皇亲国戚被杀,他们的庄园没人继承,就被天子收回,列为皇庄。
皇庄并不是天子用来私人享用,而是用来赏赐皇亲国戚或者有功之臣。
郭宋因为在丰州守卫战和中原之战的卓越表现,得到了一座皇庄的赏赐,这座皇庄便位于泾阳县,占地一万亩。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占地一万亩并不是拥有一万亩农田,这里面还包括山地、树林、河流等等,实际上的农田最多也就四五千亩左右。
郭宋这座庄园叫做白鹿庄园,位于泾阳县以东,紧靠著名的白渠,庄园内没有树林,但有一座孤山,一条小河绕山而过,山上林木幽深,生活着各种小动物,在山顶还有一座别院似的建筑,大片麦田便分布在孤山四周。
这座庄园原属于霍国长公主,霍国长公主死在安史之乱中,她的庄园也就重归天子,山上的别院便是霍国长公主夏天过来避暑的院子,只不过已经年久失修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而且庄园也分等级,像郭宋这座白鹿山庄,有山有水,就属于一等庄园,一般是封给亲王或者公主,正因为郭宋受了被迫辞职的委屈,李豫为了补偿他,才特地把这座一等庄园赐给他。
庄园南面靠白渠处有一座村子,就叫做白鹿村,庄园也因此而得名,村庄有六七十户人家,其中一大半都是白鹿山庄的佃农,平均每户人家种八十亩地,收成的一半交地租,田税从地租里面扣除,因为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基本上能旱涝保收,每年的收成不错,虽然谈不上丰衣足食,但也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了。
中午时分,郭宋带着妻子抵达了白鹿庄园,杨骏已经骑马先一步抵达庄园,找到了庄园的管事。
庄园的管事姓金,就是泾阳县人,年约四十余岁,管理这座庄园已近十年,目前庄园郭宋并没有完全接手,还是委托官府对它进行管理。
听说庄园的主人到了,金管事带着全体佃农近两百人在官道边迎接,每个人都忐忑不安,不知新的庄园主人是不是来催租?
去年庄稼遭遇病虫害,收成减产了两成,如果租子不减的话,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大家不要太担心,郭使君应该只是过来看看,不是来催租的,我会把情况讲清楚,请郭使君酌情给大家减租。”
这是,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杨骏向大家挥手,金管事连忙道:“郭使君来了,我们去迎接!”
两百人在金管事的带领下,一起来到马车前,马车缓缓停下,郭宋率先从马车里出来,今天他陪同妻子,便没有骑马,而一起乘坐马车前来。
金管事连忙上前行礼,“小人金楠,是白鹿庄园的管事,参见郭使君!”
“金管事辛苦了!”
郭宋笑了笑,又望向迎接他的百姓道:“这些都是庄园里的村民?”
“正是!”
金管事挥挥手,“大家来拜见郭使君。”
官道上顿时跪下了一大群人,吓了郭宋一跳,有些不满地对金管事道:“这是干什么,叫他们赶紧起来!”
“大家起来吧!不用大礼参拜。”
众人起身,几名老者上前躬身施礼道:“启禀郭使君,去年虫害肆虐,整个关中都遭灾了,我们没日没夜的防范,但还是减产了不少,恳请郭使君理解我们的难处。”
“是蝗灾?”郭宋问道。
“不是蝗灾,就是一种小黑虫,粟米大小,整个稻穗上都爬满了这种小虫,发现这种小虫,就要立刻把感染的稻子割下来烧掉,否则会全部蔓延开的。”
“去年损失了多少?”
金管事连忙道:“去年冬小麦没有减产,主要是秋粮,稻子减产了三成,其他皇庄都已免了两成的租子,这边还要等郭使君做主。”
郭宋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大家担心我不肯减租对吧!”
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郭宋,郭宋笑道:“我刚刚接手这座庄子,按理应该给大家一点见面礼,既然去年秋粮遭灾,那我就免了秋粮的租子,就当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
消息传出去,两百名佃农顿时欢呼起来,他们兴奋激动,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光,几名老者激动得跪下给郭宋磕头,“谢谢郭使君的厚礼啊!”
郭宋扶他们起来,笑道:“我今天就随便来庄园看看,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欢天喜地地回家了,郭宋将薛涛扶下马车,薛涛向四周打量一圈笑道:“夫君,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很秀丽啊!”
郭宋对那座孤山尤其满意,一条小河如同玉带一般环绕在孤山下,他指着孤山问金管事道:“山上有人住吗?”
金管事摇头道:“没有人住,皇庄有规矩的,不准砍树伐木,禁止村民狩猎,最多只能砍一些树枝回家烧火,只是山顶上的别宅已经年久失修,我去年上去看过,木制的门窗都腐烂殆尽。”
“我们去农田里看看吧!”
郭宋让随从在前面探路,他带着妻子下了官道,沿着一条小路向麦田里走去。
第三百九十章 视察庄园(下)
庄园四周没有围墙,但挖了一条一丈宽的灌溉沟渠,将整个庄园包围起来,他们沿着田埂小路向孤山走去,金管事给郭宋介绍庄园情况。
“我们这里和关中的其他地方一样,两年三熟,休养一季,两年种两茬冬小麦,种一季稻子,水肥都还不错,应该属于上田,收成好的年景,亩产能达到三石小麦,就算遇到小年,亩产两石五斗也是稳的。”
“每年收成的粮食都怎么处理?”郭宋问道。
金管事摇摇道:“一般都是官府收购,价格是市价的一半,也可以卖给粮商,但价格其实也差不多了多少,而且还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
“主要是挑肥拣瘦,一会儿嫌麦粒不够饱满,一会儿嫌没晒干,千方百计压你的价格,不像官府,什么都不管不问,一袋袋直接运走,不过官府最大的问题就是钱给得慢,一般都会拖上几个月,不像粮商当场付钱,有利有弊吧!”
“现在仓库里有没有粮食?”
金管事摇摇头,“去年收获的小麦官府认为是皇庄所有,都运走了,现在仓库里没有粮食,使君又免了秋粮的租子,估计要到夏天小麦收获后才会有粮食。”
“管庄园的就只有金管事一人?”郭宋发现他没有随从,不由有点奇怪。
金管事苦笑一声,“目前就只有我一人,有什么事情,我就找村里的青壮来帮忙。”
“金管事目前还在县衙任职吗?”
“我以前在县衙做过两年文吏,混得不太好,十年前被打发来管皇庄,基本就和县衙脱钩了,使君也知道,县里除了县令、县丞、县尉和主簿外,其他都是小吏,每月拿几贯钱,混混日子罢了。”
“金管事现在月俸有多少?”
“县里每月给我五贯钱,别的就没了,然后逢年过节,村里百姓会送些鸡鸭鱼肉,算是在皇庄做事一点好处,家里有个多病的老母,妻子也没有事情做,一儿一女都只有十一二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郭宋沉吟一下道:“你去县里辞掉这个管事吧!然后我继续聘你,每月二十贯钱,年底拿双俸。”
金管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结结巴巴道:“就怕....我辞职,县衙又会派新的管事来。”
“不会!我回京城后就会派人来县里接收庄园,然后金管事去一趟东市聚宝阁,聚宝阁会正式聘任你,以后你其实就是聚宝阁派出的庄园管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这座庄园使君实际是委托聚宝阁来管理。”
郭宋微微一笑,“一点没错,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京城,就由聚宝阁来替我管理。”
........
郭宋想上山看一看,金管事连忙跑去村里找后生抬肩舆,薛涛笑问道:“夫君相信这个金管事?”
郭宋笑了笑道:“我会看人,一般这种庄园管事很怕庄园主人和村民交流,怕暴露他们的某些勾当,但这个金管事却主动带着村民来找我,而且我发现村民看他的目光没有畏惧,也没有不满,说明他平时为人还不错,村民认可他,所以我才决定继续聘用他,否则光凭他一张嘴,我怎么知道真假?”
薛涛赞道:“夫君看人的目光愈加犀利了。”
“得娘子一赞,我感觉骨头都轻了十斤。”郭宋笑嘻嘻道。
薛涛啐一口,“油嘴滑舌,我再夸你两句,你就可以直接飞上山了。”
郭宋嘿嘿一笑,他抬头看了看山,又笑道:“你猜我想上山去看什么?”
薛涛想了想道:“莫非夫君想恢复山上的别宅?”
郭宋鼓掌笑道:“正是如此,夏天长安太热,可以来这里避暑。”
薛涛美眸里闪烁着异彩,她从小在京城生活,当然知道京城夏天难熬,有钱人家都是砌冰墙降暑,豪门权贵则是去庄园避暑,她觉得那种生活离自己太远了,没想到自己也能像权贵一样,来自己的庄园避暑了。
她心中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上山去看看了。
这时,金管事领了七八个后生赶了过来,抬着三副肩舆,上面还有厚厚的粗布垫子,还要盖上羊皮毯,否则脚会冻得受不了。
肩舆就是轿子的前身,只不过没有轿厢,就像今天上山时的滑竿,只是比较宽大舒适。
山上的冰雪刚刚融化,地面比较泥泞湿滑,薛涛穿着长裙,上山不方便,她和阿秋坐上肩舆,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抬上山去,郭宋不需要肩舆,他跟在妻子身旁。
刚开始薛涛不太习惯,肩舆上下颠簸,吓得她紧紧抓住郭宋的手,上一道斜坡后,她渐渐适应了,便松开了夫君的手。
“使君,这座孤山高一百多丈,占地约两千亩,原本叫做白鹭山,白色鹭鸟的意思,神龙年间,这里出现过白鹿,因而改名白鹿山,睿宗皇帝来过这里两次,他很喜欢这里,便把它赐给了长女霍国公主,霍国公主在世时,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度假,她死后,这里就没有人来过,三十多年没人打理,山路都坏了,以前可以赶马车上去的。”
金管事给他们介绍这里的往事,薛涛却在张望周围的风景,这里古木参天,沟壑深幽,鸟鸣清脆,不时可以看见小松鼠在树上跳来跳去。
“夫君快看,那是小猴子!”
薛涛忽然看见树后有一只黄色的小猴子,惊喜得大喊起来。
郭宋也看见了,回头问金管事,“这里的猴子会袭击人吗?”
“一般不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袭击人,但它们会去地里偷菜,去年有户人家种了一亩地的萝卜,还没有长大,便被猴子一夜间偷个精光,听说以前霍国公主的首饰也被它们偷过,反正当地人都不太喜欢它们。”
“这条山路可以修好吗?”郭宋问道。
“当然可以,如果使君想修复山上的别院,到时可以连同山道一起修复,山道是现成的,主要是夯结实,马车就是驶上山顶了。”
郭宋见山道是盘旋而上,比较低缓,是可以行驶马车。
不多时,一行人上了山,薛涛从肩舆上走下来,身体晃了一下,郭宋连忙扶住她。
“只是坐久了,脚都被冻麻木了。”
薛涛又回头问阿秋,“阿秋,你没事吧!”
“我的脚也有点麻,不过....还能走。”
“那我们走进看看,稍微走走,脚就不麻了。”
薛涛挽着丈夫的胳膊向别院的走去,阿秋有点害怕,紧跟在他们身后。
别院从外墙看还不错,是用砖砌的,但木质的门头和大门都腐烂坍塌了,看起来颇有点瘆人,大门两边还两尊石雕的小狮子,长满了青苔,但看得出雕刻得栩栩如生。
郭宋暗暗赞叹当地民风淳朴,三十多年了,这两尊小狮子居然没有被人搬走。
走进大门,一片破败的景象顿时呈现在他们面前。
大部分建筑的屋顶都已经坍塌,左面十几间屋子还有烧过的痕迹,烧成焦炭的大梁,熏黑的砖墙,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鱼池里积满了融化的雪水,池边长满苔藓,使鱼池的水变成了青绿色。
墙边缝隙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败杂草,他们向内院走去,内院里也一样的残破,没有一间完整的屋子,不过郭宋却意外发现地面做得很好,居然没有一根杂草,铺砌的石板严丝合缝,三十多年了,也没有一丝裂缝。
他心中有了兴趣,又仔细研究没有倒塌的墙壁,剥去灰白色的砂浆,里面露出了大块青砖,砌得十分严密,砖是上好的青砖,瓦匠也相当出色。
“夫君,这座别院好像很结实啊!”薛涛也发现这座别院的特殊之初。
郭宋点点头,“我估计是按照皇宫的标准修建的,不是说睿宗皇帝也来这里住过吗?它其实应该是一座行宫。”
郭宋随即对金管事道:“你负责把上山的道路重新恢复,需要多少钱,向聚宝阁申请,上面的别院你就别管了,我会安排清虚宫的住持请京城里的名匠来修,一般的工匠还修不起来。”
郭宋本来还想去村里看看,但天色已经不早,他只能等下一次了,郭宋带着妻子上了马车,前往泾阳县,现在回长安显然不现实,只能在泾阳县内住一晚,明天一早返回长安。
郭宋已经派随从赵秀先一步去订客栈,上次张雷受伤来过泾阳县,郭宋知道县城内最好的一家客栈叫做北方客栈,是长安著名客栈的分店。
天色将黑时,马车缓缓地驶入了泾阳县城。